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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61章 使君无一事,心共白云空

    起初,由于环庆的仿寒火毒已被全方位压制,谁都对镇戎州内的零星发散保持乐观:这应当还是第二代毒,五成效用的解药就能阻断。直到那毒药入乡随俗再次变异,灾难便遽然从虚空中卷土重来。

    消息传到风雨飘摇的金营时,胜局已定的宋盟至少已获悉半日。林阡无需像林陌那般还要去鉴别情报的真伪,其一,西线九分以上归他所有,其二,他有着切身体验。

    是的,没错,他中毒了。

    不知道是检阅三军时,或是慰劳伤病时,还是实地侦查时,好在不是刚和吟儿重逢时……总之,结合过往经历来看,他林阡是个极易感染者。

    如此一来,哪还能随便抛头露面?瞬然于人前销声匿迹。好在他饮恨刀恃强,余震不断,反倒起了个奇妙的威慑效果——都以为他林阡实而虚之、钓鱼执法、专杀胆肥,大金的千军万马百转千回了几天愣是没有一个敢出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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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范殿臣。十四日清早,第一个斗胆闯关,妄图对穆子滕和王冢虎全力破防。

    只要林阡出不来,宋盟就没人拦得了他——堪比渊声的范殿臣,当然可以有这个自信。

    “那就打得他没自信。”林阡之所以决定亲自去战,一来,他也不能一直不出现,免得真的被战狼和林陌钻了这个空;二来,夔王府的造毒大师庇佑着范殿臣等人,将会使林阡身上的毒不至于扩散到周边;三来,吟儿在归云镇被偷袭的账,林阡越想越不能忍,必须算。

    一腔热血冲过去堵杀,却因刻舟求剑而失算——

    此一时彼一时。遭寒火毒拉垮状态的林阡,临阵才发现有入魔迹象,为防万一,只能用平素的不到五成力气;对面范殿臣不仅带了个左膀张书圣,还拉了个右臂,似乎是新人,又好像是故人,蒙着面却眼神熟稔,攻势行云流水,间隙摘叶飞花;除此之外,范殿臣好像还暗中练了个什么妖异心法,短短几日没见,内力飞升数阶。

    难怪宁可舍弃薛清越,难怪拒绝和战狼合作!快追上我了!眼前内气似潮涌,暗器若絮飞,剑势如电扫,林阡醺然舞长刀以一敌三,难得一次觉得“极具挑战”。

    醺然不是因为饮酒,而是他中毒头晕脑热,本能觉得这心境最配使“上善若酒”,然则他内功之雄厚已非河东时代能比,故而刀走醉势、神却冥于寂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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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疯癫,又虚静……愈到极端,愈是割裂,愈难统一。”柳闻因如常掠阵,无奈被林阡事先限定了距离,只能远看这一心二用与合二为一,“不过,越难完成的刀境,完成的时候都好比神迹。”恰如此刀,叹为观止。

    稍一分心,寒星枪被暗处杀出的一刀格挡开去,迫她从自己设定的“保护主公范围”移出,柳闻因惊诧回神,定睛一看原是拖雷,怒:“哪来的毛头小子,竟敢挡你柳将军去路!”一旦认真行枪,那小子便只有囫囵招架的份。

    “蒙古奸细也在?慢着,好像只来了他一个。”穆子滕奉命来扫外围,心道好在蒙古人没节外生枝,他对付夔王府那些闲杂人等争如撵鸡赶鸭。

    几步之遥,得见林阡虚神空心、守窍分形,大有身外有身、刀外有刀之感。每回合都是一刀三斩,整个武场都是他和他分身的气场,焉有旁人可入眼?“一道神光万境闲……”穆子滕暗暗心惊,这层刀境,据说主公曾在短刀谷之战硬扛过掀天匿地阵,没想到如今轻轻松松就能施展出来。

    当他无我无人、万境俱忘,自能横刀立马、破风斩云。在这种“萤烛之火岂敢与日月争辉”的威势下,范殿臣、张书圣、神秘人刀光剑影引发的沸腾万象,聚合而顿消,绚烂又猝灭。

    虽然越挫越勇、各显神通,但久而久之,夔王府高手的攻杀就如入侵的彗星,渐渐凝固成了林阡周身的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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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入佳境的林阡,本可以往“明月光寒万象空”、“自从一见桃花后”、“此生原在有无间”,“一寸寒灰冷灯畔”进发,然而躯壳却渐渐毒发而支撑不了爆发,状态下滑到“天下高手如电抹”而且还在不停向下……

    “不好。”穆子滕发现端倪却苦于离得太远。此消彼长,范殿臣那个人精,好像一直就在等这一刻,变守为攻,厚积薄发,周围最为丰盛的乔木仿佛都生出灵气,源源不断地向他与他的刀涌去,甚至,裹挟着林阡身上的一起……

    “有点像邵鸿渊……”林阡也是这个第一印象,但邵鸿渊噬气经有个先决条件,吸对方的真气时,自身内力要比对方强,否则一定反噬。

    所以,不像邵鸿渊,更像……吸干孤夫人的哲别,还像,阿甯的妹妹阿宓!林阡脑海中蓦然跳闪过一个片段,依稀来自于大圣山顶,一大拨男人的阳气污浊和一大群女子的阴气清澈……

    怎么回事,为何画面里还乱入了妙真和闻因?林阡还未及思考范殿臣该不会是向蒙古金帐武士讨来的邪术,便发现这一刻辗转到自己眼前的张书圣突然面色惨白口吐鲜血——林阡见过樊井军帐里的伤病,刚被传染到寒火毒就是这副样子,也就是说,我不能再在这儿待下去了?!

    被各种突发情况掣肘的林阡,本能选择收敛刀势,先阻止毒药扩散再说,然后还得问问妙真和闻因……未料这时张书圣忽然变脸,一口血直往林阡的脸上喷,原来是假装中毒、只为挡住林阡的视线?与此同时范殿臣蓄谋已久的悍然一刀不遗余力往林阡右肩砍来,霎时林阡躲无可躲、皮开肉绽。

    得见林阡血流如注,范殿臣笑叹张书圣计谋成功,何计?无用之人,示弱才是唯一有用的招数。林阡被他们如愿以偿智取,顷刻沦落到骑虎难下的窘境,范殿臣不禁得意忘形,冷笑学战狼向他攻心:“林阡,你升级啊,入魔啊,否则怎么打下去啊。”

    “升什么级?”林阡好像受伤不轻,只迷迷糊糊回了这四个字。

    “林阡哥哥……”柳闻因关心则乱,反倒被拖雷拖缠,那小子嘴里喊着我不信邪,软磨硬泡使出浑身解数来就是想打败她。

    “林阡,你不敢的,你顾及的东西太多了。”范殿臣笑,稳操胜券,示意张书圣侧路偷袭,自己则赶紧乘胜追击。

    “嘭”一声再度血溅飞沙,却是张书圣应声被撞飞,范殿臣亦立竿见影败北,亏得神秘人相帮才不至于一样狼狈。回头乍见林阡屹立不倒,范殿臣难免瞠目结舌,握刀的手亦阵阵发软:不对啊,林阡并未升级,逆风下,依旧用的是同等气力……怎么会,打败我?

    “升什么级?”林阡笑问,范殿臣蹊跷之余,既恐惧又厌恨:居然有人可以这么讨厌,反反复复问的话都一字不差。

    柳闻因会意一笑,不再担心:升什么级?对付你这种杂碎,要升什么级?

    穆子滕移近时恍然大悟:没必要升级啊,他的饮恨刀,第十四层“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就有掠山川灵气、夺天地造化、引豪杰归心之才。换而言之,范殿臣这妖功,林阡早就融会贯通,且已引入正道。

    然而林阡身上肉眼可见毒气泄漏,再这么打下去他不入魔也成毒兽了,保险起见还是得有人接替他才行。穆子滕咬牙,正待接手这个被林阡削弱过的范殿臣试试看,就听得斜路风急,

    何人袖中锋芒一转,清光紫电飞掠而来!

第1862章 饮酣视八极,俗物都茫茫

    何人?“我独孤大侠来了!”林阡哈哈大笑,立刻敛刀退出武斗,一副事了拂衣去的架势。

    要问当今的南宋剑坛谁能开山立派,首屈一指的必然有:奔放如独孤,灵动如吟儿,瑰丽如宋恒,飘逸如文暄,清新如宋贤,雄壮如莫非……林阡心念一动,忽然就怔在那里。

    敌人没有一个趁他愣神偷袭的,一来,没人敢,二来,敌人也全怔住了——

    那名叫“残情”的剑法着实奔放,百闻不如一见的“恢弘与逍遥兼得”;眼前无论景象也好、意境也罢,都合乎一句: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穆子滕总觉得自己是主公用来召唤独孤的法宝,想当年金宋在平凉大战,也是自己苦战岳离不敌、独孤刚好携剑下天山……正回忆着,忽然“咦”了一声:独孤好像也和主公一样是带醉在打?难怪空气里不时地弥漫酒香。

    奇就奇在,同样是醉到极致,林阡是醉枕江山、任烽烟试刀,独孤是醉倚青竹、引流光洗剑;林阡刀中皆禅意,独孤剑外尽仙气;林阡坐忘守一,独孤洒脱不羁……

    “独孤大侠为何要饮酒呢?”柳闻因略带好奇。这剑法应是初次现世,属于残情剑本身体系外,而更倾向于肖逝的天山剑法。

    “终究吟儿卖了我。”林阡笑叹一声,数月前吟儿为了骗肖逝帮忙守川蜀,说,如果要破林阡的刀法,您得喝酒、知己知彼。肖逝却不胜酒力,屡屡参详不透。没关系,老头子有个好徒弟。

    想到这里,林阡倍感欣慰:“能打败我的招式,在独孤剑下出现了。”这当然好,有人能压制他,就表示他林阡可以带着为所欲为的心态,继续钻研武学、不断进阶。

    片刻后,林、柳、穆不免又扣紧心弦。独孤的剑法虽然冠绝天下,却不可能敌得过范殿臣、神秘人、张书圣三者合攻——就算张书圣已经受伤,可范殿臣的妖功正在频繁吸噬灵气……当他临阵不停夺取真气深化内功,此消彼长,独孤难免捉襟见肘。

    缓得一缓,斜路却又有三根羽箭射到,张书圣哎哟一声再被伤及,神秘人和范殿臣齐齐避闪,独孤之窘迫顿然消解。

    叠鼓闹清晓,飞骑引雕弓,又是何人?“我天骄来了。”林阡又哈哈大笑,一副坐山观虎斗的姿态。

    话声刚落,徐辕冯虚刀从天而降,二话不说就与夔王府高手们交杀一处,独孤一笑,残情剑当即回旋与之并肩,战场上霎时一片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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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书圣被独孤和徐辕三下五除二联手扫出局外,刚巧跌落到林阡旁观处不远,看他正忙于自行裹伤、周围没有其它人在场,脑子一热,想用林阡为人质——赌一把,赌林匪寒火毒发作,适才的爆发不过是回光返照!

    他本来就很讨厌林阡,山东之战废除他一部分内力不说,还扼断了他的看家本领“比武时,以内气催生有害气体,令对手不能顺畅呼吸”,环庆之战更是猫玩老鼠,他说过恨不得将寒火毒泼林阡一脸,此刻听林阡哈哈大笑就更讨厌,怒火中烧,迫不及待,丧心病狂地冲着林阡……

    找死……

    “我下酒菜来了。”林阡转头,望着这活腻了的张书圣。

    饮恨刀迎刃而出,张书圣的“秋天漠漠向昏黑”,直接被掀变成“云际溶溶雪水来”。抬望眼,真落雪了?苦寒!

    张书圣悲痛欲绝,勉强拄刀站稳,急中生智,故技重施想用“被传染了寒火毒”来分林阡的心,以求下一次的奇袭成功。

    遂一边吐血、假装被林阡传染,一边暗中运气,酝酿起针对林阡的致命一击……

    无用之人,示弱确实是唯一有用招数,不过,

    这一招只能用一次。

    林阡再笨也不会信了!右肩的伤,他可不想再被吟儿掐一把,疼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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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光火石,张书圣的周身内气,如汪洋大海般浩瀚攻杀,一遇林阡饮恨刀,便悉数蒸发被甩入那星辰大海……

    伴随着“轰”一声响,张书圣和他的真假吐血,一起被林阡送回到独孤和徐辕的刀剑下……

    “万顷风沙作雪飞!”柳闻因如是评述,便在这胜局写定时,她寒星枪也锁死了拖雷的连环进攻,以至于那少年都分辨不出,她这七个字是在形容林阡的刀法呢,还是在自夸?

    尽管内心清楚自己将要和夔王府一起败退回去,拖雷撤离时还是念念不忘,回头望这万军丛中的一抹倩影,忍不住心中火热:“小丫头,你等着,我会打败你、俘虏你的!”

    “没必要追。”虽然林阡想要收来攻蒙的那部分金人不包括夔王府、也就是说盟军对他们可以赶尽杀绝,但范殿臣那些高手并不像其余闲杂人等,为了能够退回驻地他们必然会不择手段。林阡想,一方面,穷寇勿迫,打得他们狼狈逃窜也够本了,另一方面,他还需要用他们这些败兵对战狼和林陌敲山震虎。

    “主公。”徐辕和独孤上前来见,林阡特意问,茵子还需几日脚程。

    “怎么?有玉儿还不够吗?”独孤知道林阡问茵子是和寒火毒有关。基本上只要能派的攻毒者和大夫,林阡都是第一批调到西线的,所以胡弄玉比独孤来得要早。

    “无影派需要风清门的协作。”林阡说,此役他总被张书圣戏弄,悟出这个道理:“解毒越快越好,不能把生死存亡交给对面的造毒大师。”

    “我军接手的地方终是炼狱,接下来,需一边解毒一边坐等蒙古来,也要做好他们不敢来的准备。”这段日子虽坐镇后军,徐辕和林阡一直保持联络。他在坐等蒙古来之外又加了一个更关键的清洗镇戎州任务。

    “各位,暂时还是离我远些。”林阡点头,多的话不说。

    他本意这几天谁都不见,直到胡弄玉和茵子新造的解药对寒火毒不再局限于五成效用……独孤、徐辕都来了,他无为而治也好,因为战狼、林陌即使知道他中毒,也闯不过残情剑和冯虚刀这两道武功新关卡。他只要做到不感染他们、在解药出来前不添乱即可。

    包括吟儿,林阡也不想连累,就算她不怕环庆的毒,万一镇戎州的毒会害她?

    不过,很多事情都是天不遂人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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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战狼、林陌原先对林阡是否实而虚之还采取观望态度,如今范殿臣弃甲曳兵而回,曹王府总算确定林阡中毒、是个机会,可惜闻知山东后援皆到场,才知又一次错失良机。

    那又怎样?只会悔恨吗?那你林阡太小瞧我们了。

    一不做二不休,发动舆论攻势——

    虽画地为牢,但话能出界,何况他们有一个名叫“民众”的第三情报网。

    应了范殿臣那句话,林阡顾及太多,不可能滥杀百姓,这一点却对盟军存在反噬。因为,就算大金崩坏,总有那么一些金民心向大金,甘为所用。

    何况,那舆论一旦放出,撼动的就不止是那些金民,还有更大一部分、仅仅是求生心切的中立民众。

    言论早已有迹可循:该不会那位不被寒火毒损害的宋盟盟主,她的血肉皮骨,就是寒火毒的终极解药?只不过这个真相,一直以来都被“宋军盟主是下毒真凶”的谣言盖住。

    虽是真相没错,但盟军怎可能让主母被抽筋剥皮了做药,何况这中间还牵扯一个少主?所以金陵、樊井等人焚膏继晷研制解药,也是为了杜绝这种舆论的喷薄。

    可这晚,樊井最怕的事终于发生了,民众们再也不栽赃嫁祸,却被鼓动着拿疫苗说事。

    兴师动众,群情激越,金军一个没来,来的只是先驱。

    可领!

    “主公,要不,派天骄去救主母?”这晚,陈旭来找林阡,驻足于几尺之外,对他说环庆节外生枝。

    “不急。再等会儿。”林阡却慢吞吞地说。

    “……主公,没喝酒吧?”陈旭怀疑自己听错,他既担心吟儿受害,又怕金军见机突围。反观林阡悠哉悠哉,忍不住嘀咕:莫不是,主公毒药上头了?这都不急吗!

第1863章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舆论火焰的重燃,始于这日午后,曼陀罗借民众之手还玉佩给凤箫吟。

    那金民出发前被曼陀罗若有若无地提醒了一句:这玉佩,怎生热得古怪?心理作用,越来越热,那人抵达盟军驻地时,汗流浃背,胸痛气喘,不认为是自己跑太远所致,反倒说,有烈焰灼心之感。

    一传十十传百,环庆镇戎州交界,不到半日谁都有了这个概念:林阡和林陌出生后一人半块用以护体的玉佩,一炎一冰,相互制衡;只要满足一定的触发条件,就会半块冷到极致、半块热到极致。

    “你就是那个触发条件。”金陵给吟儿转述时,一副她都信了的表情。

    吟儿“啊?”了一声,一头雾水。

    “确切地说,是你在川东,中了火毒的那年起。两块半玉,从你进寒棺开始就一起跟着你。”金陵语带痛心,“你还记不记得,第一年,你吃够药材本来已经解毒,可打完苏降雪莫名其妙复发,我思前想后都不对劲,现在才终于茅塞顿开——因为那段时间你强行把林陌的玉佩还给了林陌、身边只留下胜南的。胜南的玉佩是火性,你当然火毒复发。”

    “嗯……”吟儿回忆起那年林陌为了南宋武林曾拒绝苏降雪、还回避与林阡争锋甘心退居二线,不免叹息人生无常。

    “后来你被越野掳到陇右,火毒莫名其妙又好了——因为失踪之前,你把胜南的玉佩丢在了嘉陵江畔。没那东西祸害你,自然好得快。”金陵又说。

    “哦,所以他林阡才是祸水命呢,难怪我后来一重逢他,又毒发。”吟儿听着听着也信了,“糊涂鬼的玉佩这么毒!”

    “后来这火毒冥顽不化,三个孩子都生得艰难,直到掀天匿地阵开启前,你身体又恢复如常。”金陵串联起前因后果,“因为那段时间,你让兰山把胜南的玉佩送给了宋堡主排解。”

    “后来一直没机会戴,所以身体越来越好?”吟儿恍然,那玉佩对于旁人无甚效果,毕竟旁人不像她那样是个变温体质。

    “再后来静宁开战,你被曹王俘虏,狱中不幸染了寒毒,却查不出是谁下的毒。”金陵叹了口气,“不用问,那段时间,林陌强塞给你那块他的玉佩,寒性的。”

    “所以,当时我不是‘染’上寒毒,难怪找不到凶手……玉皇山论剑前,我把林陌的玉佩强行还回去,又戴上胜南的,难怪在火楼上打完渊声就立刻‘死’了。”吟儿沉浸在回忆,“淮南之行,我和林陌兵戎相见,弄混了两块玉佩,误把他的戴在身上。从那以后,我再也无需吃火毒的药,还差点直接转变成寒毒。”心有余悸,如果不是因为这种阴差阳错,她可能在周虎和龙镜湖的那场和州之战中就死于失药。

    好在渊声、樊井、张元素医术高超,联手把她的寒毒压在“极浅”,这才几乎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追溯起来,母亲怀她时,就是中的寒毒,所以她才会比较适应。

    “总的来说,这些年来,你一直在被胜南害、被林陌救中度过,反反复复,身体时寒时火,加上外界各种名医或攻毒者救助,你就形成了这久病成医、百毒不侵的体质,在这场环庆之战倒算因祸得福……”金陵说。

    “也公平啊!前些年我受尽煎熬,如今总算得到些回报,应该的!”吟儿心疼极了,这些年如果不是因为身体状态不稳定,她剑法造诣可能还会更高!

    可惜舆论怎么可能仅仅是为了讲故事?金陵和吟儿还未讨论完,驻地外就有民众涌来,虽七嘴八舌,却意见一致——宋盟盟主出来!舍命即可济世!

    不用问,曼陀罗那句提醒,是林陌和战狼教她刻意说出的——不管林阡最近不动声色是专杀胆肥还是静观其变,宋对金都注定了要温水煮青蛙,既然林阡惬意烧温水,那林陌就要他凉!看谁静观谁先变!

    没错,林陌开这脑洞编造舆论,是为了那句“凤箫吟久病成医、百毒不侵”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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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营帐,漫天风雪扑面而来,老实说,吟儿在听到民众们需求的第一刻是相当生气的:我辛苦给你们送药,你们竟这般对我?情之所至,咆哮一句:“老娘的命就不是命了?!”

    可想而知有那么一段时间的静默,但不是因为惭愧,而仅仅因为惧怕——拨开求生的迷雾,西线的哪个百姓,不知她凤箫吟就是环庆的新主?求生心切,却也怕死,自是噤若寒蝉。

    终究有些介于金军和金民灰色地带的宵小,混在人群之中阴笑:“盟主,不是一直标榜以天下苍生为重吗,你一个人的命,和天下苍生能比得?!”

    言下之意,要么你就坦然献祭、别啰嗦;要么你就爽快承认,你们宋盟说得出做不到!

    “不舍命,割块肉,放点血,也行啊。”还有这样的杂碎以退为进,存心把她架在火上烤。

    换往常,还能勉强答应后者,但今时今日,一滴血都流不得!吟儿本能掩腹,人都是自私的……

    然而,如果真能救人呢?要试试吗?取血上限在哪里,怎样才能不伤害忆舟?

    可我掌握分寸没有用啊,万一他们得寸进尺不肯停?我又不能对付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这感觉是什么?骑虎难下、百爪挠心、心乱如麻、天人交战!比完全受迫还难过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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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得容易,真是慷他人之慨!万一盟主出事,环庆再乱,谁担待!”医者仁心,樊井第一个来挡,哪怕他自己还拖着病体。

    “别说放点血,就算杀了她,也不一定有用;哪怕有用,也救不了所有人;你们先合计合计,若出解药,分量有限,先救谁?”金陵冷哼一声,暗中离间分化。

    不多时,协防的宇文白、莫如前来维和,对着这群民众恩威并施、却治标不治本。她二人原先都是金陵怕强夺环庆不保险而特地从四州北调,没想到刚到此地就得知大局已定。

    吟儿一反常态没说半句话,而是如坐针毡、坐立不安了大约半个时辰。向来彪悍,竟也因为矛盾而纠结再三。

    她不想再劳烦更多的前线盟军来关注这桩闲事,却也清楚,若再不解决,就会被樊井言中,小事时刻影响大势。

    “众位,不妨听我一言?我对寒毒的造诣,比在场任何一位都高。”人群为那发话的紫衣女子让出一条道来,吟儿见到那容光就一喜,冒出来的第一句嘀咕便是:徐辕那小子真是艳福不浅……

    原是楚风月,碍于身份和承诺,她目前只能在后军,但对于一些假金民而言,倒是存在一定的威慑或亲近感——

    楚风月之所以发话,也是因为认出那当中混了个她在花帽军的旧部,正是郭仲元。之所以能藏身民众而不被林阡画地为牢,是因为郭仲元一开始是被阵法卷到西夏、近期才想来与其它人会合却可惜缘铿一面的。像他这样的特殊金将,极有可能利用好“民众”这个护身符。

    “不知众位有没有设想过这样的可能:盟主之所以不惧仿寒火毒,并非因为她的血肉皮骨是解药,而是……她本身就是一个行走的真寒火毒?”楚风月语出惊人。

    “是有这可能!”金陵一惊,总算从虚构故事里走了出来——就算那故事是真的,那也不能说明吟儿是疫苗,“盟主只不过是一种更厉害的毒!若她有半点损伤,则真寒火毒会献世,到那时,可不只是环庆、镇戎州受害,致命程度比如今这毒更甚。”

    民众闻言,险作鸟兽散,郭仲元赶紧准备救场,这时,有宵小先于他稳住阵脚:“休要听这一面之词,我也研究过寒毒一段时日,亲眼见过中过的人只要侥幸活下来,体内都会出现抗性,再也不会染上。宋盟盟主活了十年,期间不停中毒不停解毒,抗性最足,是人世间最厉害的药!”“比起楚风月的‘设想’,我有‘人证’!”“眼见为实!”

    一言既出,民众们再度半信半疑。郭仲元抓紧战机,不再眷恋旧主分毫:“是毒是药,一试便知!莫再迟疑!赶快动手!”看准了盟军不敢杀民众的软肋,拔刀厉声,煽动民众们一涌而上。

    吟儿一懵,还没想好要不要拔剑自卫,便听得又一声厉喝如雷贯耳,紧接着全场军民如被冻结同时重新排列。电光火石间,一道熟悉的真气从天而落将她与杀机隔绝,哎,他怎可能祸害她,有他在她一滴血都用不着流,也再也无需去纠结和矛盾。

    她缓了很久,才听清楚林阡那一声吼的是“动我可以,动我夫人不行!”

    以及看见郭仲元等人脸上写满了“你倒是让我们动啊……”

    “你好了!”吟儿欣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然而欣喜不过片刻,就发现林阡仍然醉醺醺。饶是只有三分气力可用,三分气力全部拿来死死护着她身体。

    说来也奇,她本来烦躁不安、矛盾不堪,一见到他就觉春风拂面,回首适才的纷纷扰扰,突然就渺小不值一提,只觉得,风雨?天晴?她都无所谓了。

    胡弄玉上前来说,片刻前她刚造出六成效用解药,能阻断林阡对外的传染,但对他本人还未完全解毒。

    “从未喝酒喝醉,倒是被毒给灌醉了,真是……”樊井又好气又好笑,酒鬼中毒的症状都跟旁人不一样!

    “胜南应该早已闻讯,只是在等你的解药?”金陵睿智地揣测,林阡迟到是因为要解毒。

    “是?也不是。”胡弄玉悄悄对她说,“主公虽去看我攻毒,却对我说,不着急,再等等。”

    “等?等什么?”金陵狐疑,胡弄玉也说不懂主公葫芦里卖什么药。直到发现斜路里又来了一群人,金陵才幡然醒悟,莞尔一笑,“他是在磨刀、等砍柴时机,一击即中,一劳永逸。”

    “啊……”吟儿反应则大多了,差点甩开林阡扑上去相迎,因为那群人里有她的魂牵梦萦!

第1864章 晓云连幕卷,夜火杂星回

    虽然人群中的百里灵犀确实曾是吟儿的翘首以盼,但能让她连林阡都抛诸脑后的“魂牵梦萦”,还会有谁?

    “沂儿,熙秦,熙河!又长大不少!给娘亲瞧瞧!”其实她在林阡现身的第一刻,舆论的烈焰灼心之感就已经消融不少;待再望见这些粉雕玉琢的幼崽,更加是烦闷扫空、神清气爽。

    适才在和金陵追溯往事的过程中,她回忆起先前的三个孩子是有多来之不易——他们仨全都是在她中火毒期间冒险生出的。没想到正感叹着,说曹操曹操就到……咦,那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动身的?起点远在川蜀,恐怕很早了吧?

    吟儿想,可能十一月初第一代毒刚出现那会儿,林阡就有了这个把孩子们北调的意念?不对啊,把孩子们调到战区来作甚?孩子们能起到什么作用?

    事实上,抗性这个概念,樊井、叶阑珊、谷雨等军医早已有之,他们也一早都向林阡禀明,因此,与军医、攻毒者一样,所有曾经中过毒并且挺过去活下来的幸存者都受林阡召集,范围覆盖陇陕、川蜀、京湖各地。

    为防有人轻视环庆的毒灾而消极怠慢,所谓“幸存者”,林阡第一拨就指明要包括自己的三个子女。尤其小牛犊,与生俱来的特殊体质,指向了他极有可能是解寒火毒的天选之人。

    少主作表率,谁还不遵从?

    目前在南宋境内活动的海上升明月“掩日”一脉,全权负责此事。之所以选择细作接手,是因为盟军在大规模对内的同时,要尽可能地对外保密——宋军必须规避那些在合川一带出没的蒙古奸细所带来的情报风险,尽管表面上那些金帐武士诸如脱里的老巢都已经被孙寄啸连根拔起。

    “这位盟王,也真舍得。”云蓝不放心几个娃娃的安全,便和顾小玭一同来了环庆。为了遮挡百里林内可能的蒙古耳目也就是甯宓两姐妹,柴婧姿自告奋勇留在了锯浪顶唱戏。柴姐姐的义气,自然是没话说。

    说来林阡狠心,沂儿他们却是想极了老父,巴不得快些前来和林阡团聚,总算重逢,隔好远就“爹爹”“爹爹”扑上来,反倒无视了习以为常的娘亲,一刹,无情地和吟儿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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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沂儿,爹教过你,不要让任何人欺负娘亲。”林阡笑着先俯身抱起小牛犊,“他们逼着娘亲割肉放血;他们讲的话似乎也有道理……这时候你该怎么办?”

    “打他们!”熙秦抢着叉腰,小悍妇做派。

    “割我的肉!”“放我的血!”沂儿和熙河则异口同声,撸起袖子就要代替吟儿。

    “哎呀……”吟儿体验到了被好几个男子汉保护的幸福,脸上一红,不再吃醋,只觉温馨。

    缓过神来,发现林阡真是心细,把孩子们都抱到她身边来……两眼放光如她,迫不及待,爱不释手!

    不过,几岁孩童,能凑几斤肉几两血?

    “各位适才说,你们亲眼见过,中过毒的只要活下来,体内都会出现抗性,对毒的耐受力比旁人强。这就巧了,我也符合。”吟儿一扭头,发现说话的是百里灵犀,话音未落举起匕首,对着她自己手腕,干脆利落就是一划。

    “汝等还说,盟主中毒后活了近十年,期间不停中毒不停解毒,抗性最足?错!我天火岛上,每个人中毒解毒反反复复都有大半辈子,比她更足,更适合!”西辽老臣紧随其后。

    “这么多血,够了吗!”小胖子等人立即效仿,众人拾柴火焰高,竟出现歃血为盟的气势,直接化逆境为神奇。

    而且这些天火岛人,大部分还是刚从薛清越身边叛宋离金的,一边涨宋盟士气灭金军威风,一边则能够给他们自己建功以傍身。此情此境,吟儿心下大慰,楚风月、百里灵犀甚至更多敌人来投,金军零落到这种地步,预示着“愿与天下人绝对互信”终于不是空谈、不是壮语,在走了许多弯路之后,终于又重新拾起。

    “够了,够了……”此消彼长,金民和“金民”们全都灰头土脸。

    胡弄玉暗爽,原来主公说“不着急,等”,就是“等人来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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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不够。”林阡却淡淡地说,“定性不够,还要定量。”

    不知何时,他已神出鬼没到了金民当中,对郭仲元身边的三个“金民”左拥右抱。那三人差点没吓懵,直等到腿都发软,还迟迟没听他发话,如此,更感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百爪挠心、心乱如麻!

    “胜南……在干什么啊……”吟儿哑然失笑,猜林阡是给她报仇,将她刚刚的心绪还施彼身。

    “等,是等人到齐,亦是等鱼上钩。”金陵在她耳边低声推测,“他等到这个时机才现身,是因他总算从得意忘形的敌人口中,套出了那句‘只要种过的人,都会有抗性’。有这句话作基础,灵犀他们献血取代你时,对面才会搬石砸脚、哑口无言。”

    “是为了救我……”吟儿感动得热泪盈眶。

    “救你是第一步。”金陵说过,林阡是为了一击即中和一劳永逸。

    一击即中,对谁?

    “第二步,是要看天火岛人和旁人之血,对病人们有无药效与见效快慢。”金陵说,定性是指有无药效,定量是指见效快慢。这当儿,林阡揽着那些“金民”原地不动,目的是拦着他们不准跑,一起观看,体外筛药!

    “啥?”“什么?”“何意?”大部分人一开始都和吟儿一样不解其意。

    “我懂了。除了天火岛反复中毒反复解毒的‘生死符’患者,还有短刀谷反复中毒反复解毒的‘阴阳锁’患者,两种毒毒性相似,如果中毒年限相近,理论上抗性也类似。取两类人的血作为备选药物,同时与镇戎州感染新毒的伤兵之血混在一起,观看效果。”胡弄玉简单地用小胖子和另一个少年为例,“众位且看,小胖子的血,见效比这位小将的快。”

    小胖子碗中的那些血不管是否融合,颜色一瞬既从黑到红肉眼可见……郭仲元极力掩饰心虚,妄图继续带节奏:“这,能说明什么?”

    “四个字:对症下药。”金陵接过她表妹的话茬,“天火岛人的血最有用,这说明第二代毒与他们的‘生死符’最是接近,同根同源!眼见为实!”笑,“是毒是药,我们已经付诸一试;在列的各位,个个都是人证!”

    吟儿听得这一系列的还施彼身和击中凶手,顿觉解气,胡弄玉也立即来接过她表姐的话茬,一锤定音:“众所周知,‘生死符’向来由夔王府发放,可想而知,第二代毒的真凶何人!”

    满座皆惊:“这么说……”“是金人?”有民众被这两个姐妹花带动情绪,群情愤慨,“害人不浅!”“早说是他们!”

    “血口喷人……”郭仲元想辩驳,却不敢说出口。

    刚刚还能帮他稳定局面的几个助手,早在一开始,就被林阡揽在怀……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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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我想起来我要问什么了……”林阡看似如梦初醒,对他搂在左边的“金民”吐气如酒,“你怎么认识楚风月的?”

    “我怎么不认识楚……”那“金民”又羞恼又气愤又恐惧,差点说漏嘴他来自花帽军。缓得一缓,脸色惨白,满脸都是露馅的狼狈。

    “楚风月从到场之后就只说了一句‘我寒毒造诣最高’,这些百姓连一句‘你何许人也’也没问……”金陵心惊,这一点就连她都没想到,“但这些人刚刚口口声声说,‘比起楚风月的‘设想’,我们有‘人证’’……他们如果只是环庆的民众,怎可能认得一个常年在山东活跃的楚风月?”

    所以那几个宵小适才看似先于郭仲元稳住阵脚,实际却是仓促曝短、说多错多,反观林阡不动声色,处处挖坑给他们跳!

    “哦,他们是一伙的!”“我不认得他,他不是我们村上的!”民众们七嘴八舌,突然就调转枪头,自然而然走进林阡的第三步,一劳永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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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手无寸铁,却能众口铄金。存好心办坏事,那也是坏了事。

    林阡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直接揭穿第二代毒是唐小江造,更对民众暗示,他们冤枉了凤箫吟,这叠加在吟儿就连蒙冤都没反抗的基础上,彻底证实了盟军的“秋毫不犯”“以民为先”同时反衬出金军的罪大恶极,大可以随风潜入夜地改造金民。

    终极目标,还是要民众为我所用——否则,再有几个郭仲元把他们当护身符、挡箭牌,再有几个战狼林陌把他们当情报网、杀手锏?他林阡可不想“不杀民众”反而成了盟军软肋,一次两次三四次,次次被想要保护的人问罪!

    棋盘上的白子,墨汁涂黑了就是墨色,可一旦洗回来也就白了。从此后,他们皆是宋民无误。战狼,林陌,你俩还妄想借民众破局、突围?别指望了,计策虽好,用得早了,你们被民众赶出局才对。

    “拿下。”林阡把那三个宵小扔在莫如剑下就回头找吟儿,郭仲元则硬着头皮在楚风月尴尬的目光下转身找机会撤。

    “今天的表现相当好。”转身回来,林阡这话的对象只有吟儿一个。

    “啊?”吟儿一愣,回过神来,难道她也在林阡的算计里?

    “明明是个怕死鬼,还总漏算自身风险。”林阡和樊井永远是站在同一边的,他就是想让吟儿自己体验半个时辰的矛盾纠结,这算是给她从川蜀开始就总爱带着忆舟打架斗殴的惩罚。

    “主公教训的对。虚心接受。”吟儿难得一次没顶嘴,在孩子们面前要做个温柔的娘亲。

    “虚心接受,屡教不改。”林阡宠溺地微笑。

    “这夫妻俩一个匪中有刚,一个悍里带柔,愈发般配了。”金陵窃笑,望着阡吟并肩,膝下子女承欢……既已乱局已消、民心初定,再回忆起这段时日总是骑虎难下,颇觉欲扬先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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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事情发生到这里就结束倒也是完美收场,盟军接下来只需疏散民众和暗中追踪漏网之鱼……然而天下间的事哪是每件都任凭计算?

    王冢虎刚好来禀报战事,与其中一个“金民”擦肩,忽然一震,目光如炬:“唐小江!”瞬然出刀。。

    害盛世基业不复存的宿敌,王冢虎对他是化成灰都认得!

第1865章 君看磊落士,不肯易其身

    讽刺至极:如果说不明真相的群众来对吟儿道德绑架已经算恩将仇报,那么唐小江也混进来一块兴师问罪,就真正是贼喊捉贼。

    王冢虎并非冲动之人,就算唐小江是宿敌,也不至于见面就拔刀而枉顾林阡布局。之所以大喝一声立刻追魂夺命,是因他潜意识里认为,唐小江谋夺盟主之血的目的,和普通民众们不一样——旁人是想解毒,唐小江却想通过研究她来仿造第三代毒!

    这种奸人才不会在意无辜受害,眼里只有对毒的精益求精,以及与之相关的功名利禄。但这严重危及王冢虎辖境内的兄弟和他发誓保护的父老……唐小江,已经忍过你一次,是可忍孰不可忍!

    忘乎所以,愤怒出手,待听到林阡那句“冢虎,莫冲动!”才回过神,回过神却已来不及弥补这个错误——

    是的,原本盟军在下一步暗中放线追查漏网之鱼即可,疏散群众,完美收场。所以林阡事先再三强调,收网后务必避免穷追猛打,以防逼得漏网之鱼们狗急跳墙……

    然而王冢虎这一声振聋发聩,本就心虚的唐小江如何不狗急跳墙?他和范殿臣之流也算同类,为了逃跑不择手段,瞬然拉来三四个无辜民众当挡箭牌:“谁敢过来!”民众们原就猝不及防,加上没见过这般场面,不乏惊慌失措、屁滚尿流举措,使盟军真想营救也得不到配合。

    万般无奈之下,林阡只能接受此次任务的遗憾中止:“宁纵勿枉。”由于唐小江劫持人质时曾释放毒雾、场面一度混乱不堪,林阡要求十三翼救人要紧,宁可放过唐小江。

    “多谢盟王了!”唐小江倒也不笨,知道林阡死穴何在,并未胡乱杀人,逮到机会就跑。

    “主公……会否遗祸无穷?”眼睁睁望着唐小江逃脱,胡弄玉和王冢虎一样不甘,本来她也一腔热血冲在要追杀唐小江的最前沿。

    “他?伪唐门罢了。”林阡一笑。

    胡弄玉一愣,点头服气。事实证明,唐小江所谓的第一代毒,也不过就是对夔王府造毒大师的拾人牙慧。

    “别愣着了,先给他们上药、解毒。”金陵前往倒了一地的人质中央。

    “好!”胡弄玉一拍脑袋。

    “好个宁纵勿枉。此等胸怀,吞吐山河,叹为观止……哎,不过,过于仁慈,终是硬伤,走着瞧吧。”人群疏散,诸事告一段落,灯火阑珊处,有人转身压低斗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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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犯归逃犯,俘虏归俘虏,剩下个郭仲元不尴不尬,只能伪装民众瘫坐在地,任由楚风月按他在地上给他上金创药,整个过程中就算疼得咧嘴也是一言不发。

    金陵怎会没看出来这个郭仲元也是条大鱼?但缜密如她,同样看得出楚风月心思,以及读得懂林阡的意思。所以本来在分发药物,但一到郭仲元附近,就悄悄碰了碰楚风月的肘,递给她一瓶。

    “哎,真傻啊……”楚风月心疼地说。郭仲元虽出身花帽军、属于金军,但适才临阵剧变,他竟出于本能给归顺宋盟的民众们挡下过毒雾攻击,所以才会被唐小江伤得这么严重。

    “林匪!休要指望我投降!”郭仲元强忍感动,抬起下巴,避过头去,低声却斩钉截铁,“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一方面是真不想投降,一方面,他不想楚风月难做人。

    “刺头!”楚风月目光一厉,抬臂就将他敲晕在地。

    “……”徐辕正往这边来,想告诉她,这边都是自己人,可以正大光明义释郭仲元……但楚风月搞这一出,只能靠徐辕把郭仲元扛到暗处去义释了。

    “为何要放我?”醒来后场景变换,郭仲元意外至极,想离开又怕被耍,试探性地在林子里倒着走了几步。

    “临危时,你救人要紧,是同道。”徐辕看出郭仲元被敲晕后不敢信问楚风月,反倒是盯着自己目不转睛,故而代她回答。

    “原来如此……”郭仲元愕然也恍然,豁达一笑,“却不知天骄纵的是孟获,还是曹操?”敛笑严肃,“可别后悔!”转身旋走。

    “什么时候听的汉人说书,活学活用得人模狗样。”楚风月看郭仲元走开老远,如昨般以上级语气。

    “徐狗,对我将军好点!”郭仲元表面豁达,转身后反而涕泗横流。先前楚风月总说给徐辕吃解药是喂狗,所以他们私底下给徐辕起了这样的绰号。往事历历在目,可惜敌我转变、今日非昨。

    “终是打上了盟军印记。希望他不要被人排挤。”徐辕叹了口气,目送他远走。回过头来,发现楚风月真是大将风度,居然情绪毫无波澜,良久,他牵起楚风月的手,问,“风月是为了我才这般决绝?”

    楚风月冷静地望着郭仲元背影,她知道这不是泾渭分明,而是新的起点,抬头望他,浅笑凝睇:“决绝离别,是为了更好地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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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落时分,骤雪初歇。

    蒙面人佩剑伫立在帐外,等候召见。时而仰望天穹,双眼全然决绝。

    范殿臣和张书圣刚败北不久,又得连轴转地去接应那个自作主张的唐小江,疲于奔命还险些损兵折将……所幸两件事都有这位神秘人的加盟,才不至于一发不可收拾。

    此人和郭仲元类似,是从陇右初来环庆,不同之处在于,他出身夔王府。确切地说,他是完颜江山的三弟在西线发掘出的新人,近来推荐给了夔王和仙卿,立过不少战功,还救过夔王本人。今次前来,其身负的使命是为夔王探路,确保大队人马不会受到环庆的毒灾侵害。

    尽管有蒙古人的情报网能用,但夔王和他们只是合作者,不能全信。而且蒙古人的情报网未必不被林阡探知,就算是作为备用,也必须建立一张完全属于自己的新情报网。

    “虽是新人,但已获得王爷认可,是自己人,你们可以放心交托。”素心在被范殿臣请示时,满心都是对夔王和仙卿的重逢憧憬。

    “他确实帮我们死战过林阡。”范殿臣也说用人不疑。曾几何时,战林阡都是要冒死的。

    “为何非得蒙面?”张书圣嘟囔。他们天火岛人最早出现在黄掴身边时自己也是蒙面的,但那时蒙面是为了骗过花帽军,如今剧情对着自己重演,张书圣当然要警惕。

    “可是,王爷已经很信任他……”范殿臣向来以夔王马首是瞻。

    “如今人才缺失,只怕恩主他病急乱投医。”张书圣的反对交心,便是这位蒙面人等候了半夜都未被召见的缘由。

    “那还不简单?只给他分派任务,不教他接触军机就是。”素心说完,面露酸楚。

    范殿臣立刻会意——如今夔王府哪还有什么重要军情?最大的任务不过就是给王爷探路,以确保夔王府到环庆来是百毒不侵、万无一失的。

    换而言之,是要调查身边的天火岛人对第二代寒火毒的普遍抗性。毕竟夔王身边大部分都是天火岛人、他们从会宁到环庆的每条必经之路都在镇戎州,而夔王府的造毒大师只能控制环庆之毒而没有体验过镇戎州的变异。夔王来之前要做好哪种程度的防护措施,自是重中之重。

    “恩主的事就是我的事!”张书圣立刻请缨,将此事包揽在身。

    “哎,辛苦你了。”范殿臣看到张书圣被林阡割韭菜一样把脖子都劈歪了还在任劳任怨,发自肺腑感激和欣赏。日久见人心,没想到自己看错了薛清越,却看轻了张书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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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陌的舆论战以及林阡的反将一军,表面看来不了了之、没有赢家。

    玉佩相关的冰火两重天故事,明面上指向凤箫吟是抗毒体质、该杀,暗线则指向林阡是掠夺者、拆散天作之合并引发灾祸、更该杀。林陌此计甚妙,既可杀凤箫吟引发暴乱,又能以战养战在将来对林阡师出有名。可惜,先被林阡破解,后遭唐小江反噬。

    唐小江的存在,不在林陌意料之内,那种危难时刻草菅人命的恶劣行为,直接对环庆与镇戎州民众为渊驱鱼;更不在林阡的算计之内,事发突然他不想伤及无辜,所以宁枉勿纵,于是也就损失了大半的战利品……

    实际上,却有个最大赢家,那就是凤箫吟。

    毕竟好大喜功没人追得上她,很早以前她就在给盟军造势,树立秋毫不犯的美名,如果不是因为她自身作风彪悍,哪会那么难才深入人心?此番前有林阡欲扬先抑,证实了她的言出必行,后有唐小江恣意发挥,便加速了民心的百川入海。

    “难怪我们初入镇戎州,到处都传扬师母的美谈。”杨妙真作为又一批山东军,十五日初到西线,来见吟儿时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就是‘凤娘止啼’的传说掺杂其中,很不和谐。”彭义斌笑着打趣,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是环庆民间一个哄小孩的方法,民妇只要吼一句,再哭,凤娘就来抓你了,小孩就不再啼哭。

    “五马将军,许久不见,愈发古灵精怪!”吟儿正跟几个年轻人说笑,恰逢杨鞍入帐,四目相对,难免都有些不自然,杨鞍在意她总碍林阡的事,吟儿则介怀他曾不信任林阡。

    “师母……”杨妙真正待圆场,吟儿已然会意,拍拍她的手,对杨鞍示好:“二当家,山东的事虽然曲折,所幸是个圆满的结局。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只要李全关押住,红袄寨便不再有任何矛盾。”

    “我,我懂。”杨鞍点头,总算没那么尴尬,“对了,胜南何在?怎不见他?”

    “他……”吟儿窘迫,本想说,林阡毒还没醒,又怕他们听不懂,便说,“酒还没醒……”

    若说吟儿得够了名,林阡则做够了实——唐小江对无辜百姓的侵害,一方面坐实了金军的罄竹难书,一方面,也促成了林阡在人群疏散后、亲自追到禁区内反复呼喝找打、被夔王府的造毒大师反复毒了整整一夜……

第1866章 生当似鹏起,终当如鲸落

    林陌剑走偏锋,林阡借力打力,看似反将一军,实际却有漏洞。万一曹王府事后质疑,林阡的欲扬先抑,会否吟儿早已知情、在人前与他串谋作戏?所谓的打不还手、如坐针毡,根本就是她为收民心刻意演出来的?

    虽说后来唐小江为了逃跑伤及无辜不可能是被林阡买通,但毒势一日不减,则民心必有反扑,现实注定这般残酷。唐小江确实是个无能鼠辈,但夔王府的造毒大师却有真才实学,林阡既想知道那人是谁,又想多寻些稀奇古怪的毒来试、以期早日助胡弄玉研获解药、从而给环庆和镇戎州的毒灾一劳永逸……

    总不能真的教小牛犊他们取血试药救母吧?护妻狂魔林阡又爱子心切,一想到自己是个极易感染的体质,便主动送人头、故意去当靶——

    反复追杀、呼喝、找打,一副疯癫狂徒作派,骗得、或者说吓得前去接应唐小江的夔王府人朝着他泼洒了无数种新毒旧毒,每获得一种每回来给盟军取血一次然后再去循环操作……

    古人草船借箭,林阡血肉借毒。说不清他想到这个速成的试药策略时有几成清醒,吟儿只觉得林阡是不清醒的、他根本是用本能在保护她。

    然而他武功再高也不是铁打,折腾了足足一夜之后,终于沉沉睡去,到现在也还没清醒。临睡前他命令樊井,任何人没有特殊缘由切勿靠近,即使靠近也必须全副武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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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滴血都舍不得她流,可她同样也舍不得他啊。忍了一夜、故作轻松的吟儿,终于在杨鞍问起他后忍无可忍,冲到毒雾缭绕的伤兵营里四下找他踪影。

    “吟儿……”他略有清醒,原还一喜,忽而大惊,“你怎来了!吟儿,我身上……”

    “忍不了了!”她情难自抑地扑上前去,“早说过我什么都不怕,只怕我同你不在一起!”之所以有失去他的强烈危机感,是因为昨夜人群刚散,她发现玉佩不见踪影,后来才知是他顺手牵羊、摔得稀碎,角都没给她留一片。

    “吟儿,我身上有……”他摔的只是个不祥的玉佩,他自身只是暂时和她不在一起;然而他忽略了,玉佩对吟儿而言却是个定情信物。

    “我只想告诉你,别觉得对不住我,根本没什么天之咒。”她趁其不备强行睡到他怀里,等他发现时已来不及推开,“这些年来,你我虽都想以战止战,无意间却连累很多个旁人,不受一些劫难,哪能说得过去?所以,这是我自己的道,不是被你殃及,更非你的附庸。”

    “吟儿,我身上有毒。”他总算把这句话说完,“我知道你百毒不侵,可难免把毒携带出去,传给别人就不好了……”

    “哦……”她脸上一红,原来会错意,以为他自责、愧疚才对她避而不见,结果她表错了情了,摔玉佩看来只是发酒疯而已,羞赧一笑,还是想给他一句预防,“你瞧,‘百毒不侵’。因为有你,我即使吃过苦头,最后都变成了甜头……”

    她正松口气,以为自己想太多,却听他重重叹了口气:“是吗。可你想过没有,现在百毒不侵的甜头,以后或许还会化为苦头?你身上要是真寒火毒,你知道百年后要如何?”

    “……要如何?最差的,莫过于像我娘亲那般,怕尸体传播剧毒,要烧成灰找个偏僻处深埋?”她发现林阡果然还是自责,暗叹林陌真毒,舆论有第三点作用,就是令林阡作为祸首万念俱灰,遂一笑而过,继续按来意劝解,“其实这样也有好处:死了还教敌人怕我。百年后,我就埋在蜀口,如此一来,金人也好,蒙古人也好,都不敢犯我川蜀。流芳百世,我可赚了!”笑逐颜开,一脸追名逐利的快乐。

    “到那时,我同你一起埋在那里。他们更怕我。”他终于不再眉头深锁。

    “哈哈,变成鬼还夫唱妇随,一生一代一双鬼。”黑暗里望着她笑盈盈的,他忍不住抱紧她就深深一吻,“反正我解毒前你也不能再出去见人了,索性就留在这儿伺候。”

    “啊……”她这才慌,自作自受,“孩子们谁带?!”他说得对,对于他身上乱七八糟的毒,她虽不惧,却未必不传人,可小牛犊他们……

    “怕了吗,知道冲动的代价了吗。”一切尽在他股掌之间,又惩罚她半个时辰坐立不安后,樊井终于带来个好消息,就是茵子和胡弄玉协作终于取得了新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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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医仙什么时候到的?”吟儿一喜,茵子总算千呼万唤始出来。如果把樊井、叶阑珊、谷雨、金陵、张从正、张元素、胡弄玉当成复方,茵子就是一直以来都缺的那味药。重中之重,林阡当然要对她行踪保密。

    起先众人都以为,茵子是因为年纪小所以才脚程慢,在等茵子和胡弄玉来见林阡的过程中,林阡才告诉吟儿,茵子小能小得过小牛犊他们?茵子慢,是因为水赤练淘气、走失过。

    “水赤练是风清门的传家之宝,表面看是个速度奇快的玩物,实际却是这天底下最耐得了火毒的兽王,能够将世上一切火毒转为对应的寒毒。”吟儿回忆起来,“茵子秉承了茶翁刻苦钻研的家风,但之所以令胡弄玉离不开她,更多亏这只小狐狸的加持。”

    “如无意外,今晚就能控制镇戎州之毒,解药效力约八成。”最近几年,胡弄玉一直把茵子视为左膀右臂,虽然她自身天赋异禀,但还是缺乏基础,故而缺茵子不可。

    “这么快?”吟儿眼前一亮。

    “那当然了,都是坏叔叔的功劳!”茵子这个小机灵鬼真懂得巴结主公。

    “可能比第二代毒的真凶自己还快!”吟儿惊叹不已。

    “镇戎州是环庆第二代毒的突变版,本质一样,都是生死符的同根同源。夔王府的造毒大师被主公关在界内无法接触,夔王府只能通过调查薛清越带去的天火岛人之抗性,间接推变、演算解药。可咱们就不一样了,样本大,军医多,而且还因为这次主公的主动当靶而知己知彼。”胡弄玉一边对主母解释,一边不甘示弱地巴结主公。

    “知己知彼,抢占先机,还可以杜绝金军造第三代毒。这种做法叫做赶在终点堵对手。”林阡毫不客气。

    “所以,还真是你的功劳?”吟儿笑起来。

    “那就好了,今日过后,镇戎州民众便可恢复日常。”樊井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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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候,阡吟总算顺利出关,小牛犊兄弟俩等候已久,问起熙秦,都说妹妹随厉战哥哥踢蹴鞠去了。

    “原来不乏有人带孩子啊。”吟儿悻悻地说,战儿终于还是接受了熙秦吗!

    “都安全的,由着他们吧。”金陵早就做好了饭菜等阡吟。解药将出,难得轻松,刚好独孤、楚风月、宇文白等人都有空,她也一并邀请了来。盟军驻地越来越广,大家碰在一起不容易,改日说不定又要分手,像这般的聚会定然择日不如撞日。

    有独孤、林阡和吟儿在,宴席的聊天主题毫无意外被武功垄断,独孤给他俩比划了半天他那日所见的范殿臣招式,原先楚风月和宇文白都不甚感兴趣,但在见到完颜江山的貔虎刀法和另一种剑法时,她俩先后露出恐惧和惊疑之色。

    “怎么了?”金陵看出端倪。

    “我被那刀法重创,因此失去了武功。”七夕那晚在山东发生的事,楚风月还心有余悸,“好在,完颜江山已被天骄手刃。”

    “这剑法,我幼年给萧山主为奴婢时,见他使过,记忆深刻。”宇文白说的是萧骏驰的父亲,也就是祁连山从前划分为东西二宗时、仗着武功高强欺辱祁连九客的奴隶主。

    “这剑法名叫天守剑,几十年前就失传了。祁连山人只拿它在山坳里阶级斗争,实在是暴殄天物。”独孤清绝如是评判。

    “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初在陇右七战、我们与完颜江山交手,寄啸也说过,完颜江山是个熟脸?”林阡问吟儿和宇文白,“范殿臣会用萧氏的剑法,完颜江山也曾在祁连山出现过。会否说明,祁连山划为两派的幕后,是夔王府、天火岛?”

    众人皆惊,都觉不错。

    “祁连山多年以前和睦共处,是因萧氏不知何处学来武功才分为两派。”林阡推测,“如今看来,恐怕是萧氏和天火岛一笔各取所需的买卖。萧氏想占山为王,天火岛……”

    “对了,李龙吟不是有个孪生兄弟是天火岛人,叫李虎啸,前不久刚在密州那边被你们揪出来?”吟儿瞪大了眼,“李龙吟啊,就是那个和柳五津作风相似、拜在易迈山老盟主门下扰乱盟军的细作!当年整个武林通缉他时,他悠哉乐哉在祁连山中做客,我还觉得蹊跷。如今想来,难怪了,那祁连山,是他们天火岛的西方分舵吧!”

    林阡忍俊不禁,不过这也是他本来就想说的,天火岛毕竟远避海外,如果能在西夏也建一处秘密培训基地,更有利于夔王窃国,所以天火岛是想控制萧氏当傀儡,操纵祁连山。正待夸奖,听吟儿又说:“然而后来瀚抒发动政变推翻萧氏是天火岛的意料之外,毕竟瀚抒不可能像萧氏那样受他们控制,所以他们才会在背后搞小动作、鼓动一波又一波闹剧,还给瀚抒安上这样那样的罪名,使政变风波几年都没消除,武林还一度疯传,祁连九客是邪派。”

    “若真如此,他们是我们祁连九客的宿敌。”宇文白攥紧拳。

    “陵儿,在想什么?”林阡发现金陵面色沉重、罕见地一言不发。

    “蒙古人,夔王府,西夏,祁连山。”金陵回答,“这四者之间的关联。”

第1866章 生当似鹏起,终当如鲸落(2)

    “蒙古人、夔王府、西夏、祁连山……”吟儿把金陵的问题又重复一遍,“什么关联?”

    “假设你们的推断无误,夔王府几十年前就藏在幕后、操纵着祁连山分裂为西东二宗,则东宗萧氏成傀儡绝非一朝一夕,那么可想而知,祁连山早就被夔王府扎根。换而言之,夔王府有那么一部分人,将西夏视为第二故乡。”金陵说,祁连山可不是天火岛的分舵,巍峨浩瀚如它,根本就是一处规模更大的杀手培训试点。

    “后来瀚抒领着西宗推翻萧氏,显然也扫荡过夔王府不少老窝,那帮宵小挣扎了几年,又是闹反抗,又是搞抹黑,‘复辟’不成,最终慑于瀚抒之威、不甘不愿地撤出去。”吟儿哦了一声,想到了关键,“这么说来,祁连山很可能留存夔王府人的痕迹、罪证、甚至血亲?”

    “孺子可教也。”金陵一笑,“说回我的话题,“蒙古人、夔王府、西夏、祁连山,四者之间两两相连,总共应有六个关联:蒙古人与夔王府早有勾结、时间点追溯到武休关之战以前甚至更早;蒙古人几次三番攻伐西夏;夔王府视西夏为第二故乡;夔王府曾扎根在祁连山、不管是销毁贼赃或是眷恋旧土都有理由回去看看;西夏是祁连山所在……”

    金陵顿了很久,都没说下去,吟儿竖起五个手指头提醒:“还缺一个。”

    林阡知道金陵是故意留白,沉思片刻,会意:“蒙古人,为什么这次夏蒙战争前,第一个侦查和集合的地方,不是别处,是祁连山?”

    他说完,吟儿才算出来:“哦,剩下一个,蒙古人和祁连山的关联,还没说……”看他神色凝重,笑,“那还不简单?夔王府和蒙古人有交情,夔王府要回去看,蒙古人有求必应!”

    “不合理。”其余人都摇头。林阡提醒吟儿:“从环庆事件就可看出,哲别拖雷明知密道,却对夔王府有所保留。由此可见,夏蒙大战在即,他们没这闲情,去顾一个可割可弃的合作者。”金陵补充:“而且明知道祁连山是洪山主的旧部、盟军的分支?”

    “除非,有什么东西,跟战斗一样重要……”吟儿一个激灵,看向宇文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们祁连山,该不会藏了什么旷世奇珍?金银财宝?啊我想起来了,当年我被我纪景师父派去祁连山,就是因为他嗅出来那边有不少文物价值连城……”

    “也不是没可能……”宇文白点头,回忆,“说起当年事,如今才恍然:玉莲姐背叛大哥夺路而逃,路上遇到一支马队还滥杀无辜,碰巧被凤姐姐你路见不平将她杀死——那地方尤其偏僻,怎会出现马队?只不过玉莲姐的死掩盖了真相,否则那时候我们便抓到了这群夔王府宵小。”

    “确实,能教夔王府人说服蒙古人一起去的,大有可能是宝藏、龙脉、兵器库之类。”林阡说到最后,和独孤一样满脸憧憬,因为他俩不约而同想起了山东之战的剑灵阵,差点摩拳擦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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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如此,还有一点不对劲。”金陵摇头,“根据我们的了解,那群蒙古人,从上到下都行事相当谨慎、隐秘——他们侦查金宋和西夏历时已久,然而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接触过他们寥寥数次,大圣山是误打误撞,武休关和锯浪顶是因为他们想杀曹王复仇心切。”楚风月也点头:“他们暗中调控金宋强弱,很可能是想杀曹王、留曹王府、和夔王府一起扶持小曹王上位。”

    “蒙古人凡事都小心翼翼,为何却在祁连山大张旗鼓?以至于对寄啸打草惊蛇。”林阡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在这里。

    “见钱眼开,忘乎所以。”吟儿坚持珍宝论。

    “秘笈太多,发疯入魔?”独孤也发表高见。

    “……”林阡想到更危险的一点,那就是……

    金陵转过头来,与他不谋而合:“铁木真是故意的!他想以祁连山为饵,对你分心分兵,在打西夏时顺带着解决你送去的高手!”

    金陵适才就说过一句看似不起眼的话:“知道祁连山是洪山主的旧部、盟军的分支”——金帐武士早就见过林阡了,卫王也不会没提过林阡,就算不甚熟悉,以铁木真的性格,不可能没计算林阡!所以,这才是祁连山九月就先于西夏各处冒出奇人异士的根由!

    西夏毕竟是李家的内政,祁连山就不一样了,林阡答应过洪瀚抒,发生灾劫盟军一定会直接救护。现实正是,孙寄啸、李君前、越风、慕容茯苓等人都已跨境或在边界策应。比被一阵阴风卷去的夔王府主力、曹王府一部分兵马更加身份合理。

    “这铁木真,和你一样环环相扣……”吟儿笑叹。如果不是因为环庆毒灾,哪有镇戎州这个过渡,大家很可能一股脑儿撞在会宁了吧。

    “不一样。铁木真及不上(谐)他。”金陵怎么也巴结起主公来了,“胜南被分兵和引他分兵,皆是想减缓西夏的灾难;他引胜南分兵和分兵,都是因为小觑主公,想着一边打西夏、扰大金,一边对主公连消带打。”

    “可是,这恰恰说明了铁木真更厉害啊,魄力更大,一往无前!”说起卖夫,没人比得过吟儿的。

    “我和他谁弄巧谁成拙,具体要看‘兵’的表现了。”林阡笑抚吟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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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起林阡的先锋孙寄啸,初衷是祁连山无疑,终点则被迫因铁木真改易。

    两年前的秋,瀚抒、寄啸、吟儿亲眼所见,铁木真借口西夏不肯归还俘虏,跨境抄掠,引致民不聊生。当时,国君李纯佑兵行险着不予迎战,加之祁连九客领义兵抗蒙,终使得决心攻打城市以攒经验的铁木真计划落空,蒙古兵锋仅至西夏边境。

    勉强扛过外敌暴击,谁料难耐内患腐蚀?不久,李纯佑被亲生母亲及其奸(谐)夫篡位,加上洪瀚抒归顺林阡、在金宋之战中尸骨无存,西夏国犹如日落西山、风中之烛。

    此消彼长,那一厢铁木真统一蒙古,称成吉思汗,意气风发,在两年后的秋,以李纯佑无故被废以及西夏不向蒙古纳贡两点为借口,遣兵再犯西夏,攻夺冲要之地“兀剌海城”。

    虽相隔千里,林阡也能透过海上升明月的“转魄”一脉及时掌控西夏形势:孙寄啸刚转战兀剌海城时委实处境艰难,因为铁木真的军师对民众采取了攻心战术,散布流言“如有据城不降者,破城之日必将屠尽城中之人”妄图不战而屈人之兵。纵使孙寄啸从祁连山带出了数支精锐,也险些拦不住民众们的不战而降。

    “危难时刻,有人认出了他是国师洪瀚抒的结拜九弟。”征得林阡同意后,宇文白转述给大家听,“毕竟寄啸在西夏的时间短,可是,大哥就不同了。一提起‘钩深致远’的名号,民众们都感恩戴德,寄啸灵机一动,披一袭红色战袍一马当先冲阵,只不过遥遥一见,蒙古军本已列阵都退避三舍。”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说的就是洪山主吧。”楚风月赞罢,见阡吟噙泪不语,才知道他们都认定了瀚抒只是失踪,没有死,赶紧道歉,“我说错了。”阡吟摇头,都说不知者不罪:“瀚抒确实是西夏的国之柱石。”

    “因为觉得有国师在冥冥中庇护,兀剌海城军民听从了寄啸所说‘城坚兵众,有恃无惧’,坚持与蒙古军抵抗到底。蒙古军本来就没什么攻城经验,自然是久攻不下。数日后,围攻去的蒙古军却越来越多,渐渐的,寄啸以寡敌众,难免又落到下风。敌人不时射书信劝降,不时又喊要决水灌城。”宇文白的脸色先变阴,后转晴,“总算等到越副帮主麾动三军,又有李帮主纵横驰骤,最近这段时间,蒙夏双方变作了正面相持。”

    “算来,兀剌海城的一波三折,已十足有一个月了。”林阡叹,“仗不好打。不知凌大杰、孤夫人那群曹王府人,是在会宁观望?还是也在城内、暗暗相助我们?”毕竟西夏若有麻烦,第一个遭殃的是大金。

    “二大爷和越风,该是好多年没见了吧。”吟儿的关注点在这里,“嘿嘿,夏蒙之战,我们小秦淮打的啊。”她正在沾沾自喜,小牛犊兄弟俩跑来慌慌张张说:“不好了不好了,爹爹娘亲,出事了!”

    林阡第一感觉是:“熙秦被蒙人抓去了?”毕竟他和铁木真总是不谋而合,他能想到挟小汗以令大汗,蒙古人难道不会?一旦加入变数,就会也像他打乱铁木真的布局一样,破坏他的节奏!

第1867章 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回

    “若是熙秦也像拖雷这么大了、碰巧也在铁木真眼皮底下,你说的事还有可能发生……”吟儿拍拍林阡的肩膀,示意他这个女儿奴实在杞人忧天,“别想太多!人家成吉思汗格局大,怎么可能朝个小娃下手!”懒懒站起身来,习惯性跟着沂儿、熙河离开,边走边对林阡拍胸脯保证,“你不用去,我解决就好。”

    “啊?”林阡一头雾水,更加不放心她,停杯投箸赶紧跟上。

    “还能有什么大事?准是熙秦,又欺负别的小娃了……”论军机大事,吟儿可能不如林阡,但说到孩子们的个性,吟儿自然比林阡熟知。

    事实证明,吟儿料事如神——蒙古人真是被林阡冤枉了!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所谓的出大事,是熙秦那个小兔崽子又惹祸!

    前情提要:快到傍晚时分,厉战带着沂儿去遛弯,熙秦、熙河作为跟屁虫同去。甫一听闻阡吟出关,沂儿和熙河赶紧回家吃饭,厉战却被一处小型蹴鞠场吸引,熙秦则在父母亲哥和战哥哥之间选择了后者……

    那蹴鞠场上本就有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在嬉戏或观战,厉战既脚痒又怕丢了熙秦,索性把她放在了场边离自己最近的地方。熙秦看了片刻便学会,大胆下场参与,可惜年纪太小,如何可能进球?

    在屡次射门不进的情况下,这丫头看到围观的某个小姑娘手上正好也抱着另一只一模一样的蹴鞠,灵机一动,强抢过来,趁大家的关注点还在本来那只、所有人都争得你死我活的节骨眼上,她面向空门,一抬脚,球进了!

    “哪来的丫头不守规矩!”“规矩又没说不能用另一个!”熙秦是高兴了,场上队员们怒了,旁观的小姑娘哇一声哭了,因为那蹴鞠在争论中不知被谁扔进了附近的茅坑里。紧接着,熙秦就遭到了小百姓们的兴师问罪,堪称环庆毒灾的微缩版……

    一见有厉战做和事佬调解,熙秦才天不怕地不怕呢,一边捡起地上石子四处扔、扔得那些孩子们一个都不敢靠近她、最后连个十岁大的男孩都被她这恶人打哭,一边还高声、掷出一句、令吟儿听到后感到窒息的话:

    “若有不服,请你憋着!等我娘来!!”

    可别!好不容易让“秋毫不犯”随风潜入夜,你这小兔崽子又让“凤娘止啼”润物细无声。

    抓狂:为什么吟儿这么难以服众,就是因为这种小人拖后腿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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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要替女儿道歉也得挽救自己声誉,吟儿便把原先送给熙秦的泥娃娃拿去给人家小姑娘赔礼。

    南宋孩童们都爱这种泥质的“磨喝乐”,玩偶的身上穿着红背心青纱裙还戴帽子,可爱有趣,然而价格不菲,一般人只能看、买不起。环庆灾区的女娃们看到这东西,谁还记得蹴鞠?男娃们毕竟年龄大些,虽挨了熙秦一揍,却结交了厉战这个好友,很快也就忘记了纠纷。

    皆大欢喜,就是熙秦不欢喜,哭天抢地要磨喝乐,说娘亲偏心,哥哥们的不拿出去。

    “你自己犯的错,就要靠自己付出代价。”吟儿教训孩子有板有眼,而且也懂恩威并施,回头就对林阡恳求,要他按着固有印象,捏一个还给熙秦。

    不过这晚林阡没空,手里正在改给她的护甲,毕竟忆舟一天比一天大:“可以,但要排队。”

    “哈哈,没想到发掘出你一个新技能,手艺活儿精湛。”吟儿笑着伏在灯下,看他认认真真做。

    “若是退隐江湖,总得找个差事。”林阡报以一笑,今早他们的百年之约,是建立在战祸不绝的基础上,倘使将来天下太平,他们功成身退去武休关,那就是另一番际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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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已经出关,务必要理军情。但林阡忙着做护甲,就由吟儿给他拆信读信——

    “鬼兮兮说,北冥老祖近期会来战区,想劝战狼迷途知返。”“难。尽力吧。”

    “大师兄说,青城、岷山最近有奸人潜入!”“就知道战狼迷途知返难,不知他又打我们海上升明月什么鬼主意。”

    “西夏战报,有蒙古人被孙寄啸吓破胆,临死前大喊洪山主来了。”“蒙古人瞎的,轮椅都分不清。”“该不会瀚抒回来了吧!”

    “云烟姐姐回信说,此生最大心愿,就是与我们一起隐居黔灵山。”“……朝廷又有心病了。只能靠文暄、云烟斡旋不是长久之计,你啊,定北王、平西王要了个遍,下次朝廷再来人,我都不知用什么挡。”“镇南王吧!嘻嘻。”“镇南不行……”“慢着,云烟姐姐的信,关朝廷什么事啊,我觉得,归云镇这个名字真好,就是云烟姐姐要回来的前兆!”“吟儿……”

    “这,这什么字来着?”“我看看。笨!这是海上升明月的符号!”“这我哪儿懂!”“我教你。”帅帐灯火通明,光阴悄然流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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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公主母,莫夫人来辞行。”眼看他俩鹣鲽情深,就连前来禀报的十三翼都不好意思打断交谈。

    “哎,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吟儿略觉感伤,站起身,去帐边将莫如迎进来。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莫如其实也参加过今晚的筵席,但全程没有说话,毫无存在感,就像现在这般,双目微红,似有隐衷。

    “莫夫人,是有什么请求,不妨直说?”林阡知道,莫如不光是为了辞行。

    “不是应该高兴吗?莫非和莫忘,都在秦州……”吟儿蹊跷。

    “莫非不在。”莫如哽咽,“我先前还不确定,也是反复打听才清楚,莫非和郢王隐居的村落,前不久被毒灾波及,那村庄大部分人都被焚烧,他们也全都下落不明。”

    “竟传到了那里?我们怎不知情……”吟儿顿觉不可思议,但仔细一想,完颜纲等人就是从那里北上,环庆的毒能传过去一星半点并不稀奇。而且那地方相对秦州盟军比较偏僻,难以做到第一时间的严格防护,当地村民们普遍低智,一发生死伤就只知自相残杀,一如林阡推测:“毒药并不致命,但可能相互猜忌引发了械斗,以至于死伤累累。”

    “造孽的夔王府,造孽的伪唐门……”莫如悲愤,许多不必要的伤亡都是人渣引起。林阡只叹,大部分民众其实都没有伤于毒药的侵害,反而死于同类的厮杀,以至于,本来可以共赢,结果全部输惨……

    “弱者一定能活,因为强者庇护。”吟儿安慰莫如说,莫非、郢王、雨祈都不会有事,“强者虽伤不死,他们只是蛰伏,终会重返人间。”

    “借主母吉言了。”莫如这才有些释怀。

    “莫夫人此去秦州,便又多了一项任务。”林阡说,像这样的偏僻村落,能救一处是一处。

    “是。”莫如领命,“也请主公主母帮忙留意,会否他们流落到了镇戎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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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挽手,回到案边,又读/听过十几封书信后,总算等到了林阡最想收的飞鸽。

    “又是海上升明月的么。”吟儿递交给林阡。

    林阡的脸色瞬然凝重:“好个铁木真。”

    “啊?”吟儿一愣,林阡现在能心系的除了林陌就只有铁木真,这一点不足为奇,奇的是,海上升明月何时植入蒙古了?

    “西夏军民,曾经对蒙古不战而降,我刚好可以趁机去对面插人手,这是养兵。”林阡提醒她,“上次薛清越被杀,我用惊鲵透过控弦庄反向入侵,开了一条道。这是用兵。”

    “厉害,厉害。”吟儿低声拊掌,这才知道宋谍有人很早就在最佳位置,帮林阡获取蒙古人的动态,“那你为何皱眉?消息不妙?”

    “我原先以为,铁木真的起点是西夏,终点是环庆,他若动手,直截了当,必经之路定在镇戎州;他的高手们要么串谋夔王府从原先的密道来,要么暗中从谁都不知的新密道来,总之只有两条路,对大金境内其余地带的威胁不会太大……是的,确实他是从镇戎州取道、对其余地带的威胁不大,然而,他走出的第三条路却出乎我意料——他,想明目张胆来。”林阡说起两点失算,“其二,来的敌人虽非重兵,也比我想象中多出不少,可能,是因为寄啸表现太好,使他对我高看了?”

    “那就不用蹙眉,你说寄啸仗不好打,来这里的敌人越多,岂不是西夏就越好打!”吟儿笑,“你倒是说说,他想怎么个明目张胆法?又会是什么时候来?”这好歹是大金境内,又是林阡翻云覆雨,蒙古军以何种理由光明正大?

第1868章 日隐而地暗,月满则潮生(1)

    金夏之交,镇戎州七大险关,以辜听弦和卢潇之所守最重,祝孟尝、杨致信、百里飘云、石珪、彭义斌、杨鞍等人都为犄角之势。

    辜、卢本人皆是掀天匿地阵中的高手,麾下则分别出自短刀谷与沈家寨,兵多将广且个个骁勇,百战不殆,令好不容易才集结了会宁和环庆千余零散金军的完颜纲愈加龟缩不敢冒头。

    尽管如此,因完颜纲擅长卷甲衔枚而又百折不挠,宋盟不可能再将他小觑,都叹“完颜元奴今非昔比”。

    “如今他所据之处也为险隘,只要会宁的后勤不被我军切断,他与我们相峙个把月恐怕都不成问题。”卢潇犯难,难就难在,完颜永琏用兵素来深间不能窥,会宁曹王府和完颜纲之间的粮道,隐没在起伏蜿蜒的崇山峻岭中,到现在也不曾露出过蛛丝马迹。

    “好个须弥山,峡口逼仄,深沟险壑,不愧汉唐冲要。”登临送目,山河交接,辜听弦不禁叹为观止,片刻后才听到卢潇发问,遂点头赞同,“越缩头乌龟越难打,我想找肖谋士商量、改进一下抓龟大法,对了肖谋士呢。”

    “应是找陈军师去了吧。”卢潇笑着回答,“这不,他俩过来了。”阶下不远,两位军师一前一后,陈旭先望见辜卢二人,和他们挥手打招呼。

    别看肖泉作为卢潇的谋士向来毒舌、为人高冷,这几日总军师莅临指导,他竟变身小弟、与之形影不离,一反常态,只为取经:“陈军师,我听闻您为主公断定,铁木真的起点是会宁、终点是环庆、必经之路一定在我军脚下。然而,为何军师这般肯定?铁木真虽在西夏没错,但若取道延安、葭州等地一样也能跨入金国。”

    “夔王府早就与蒙古人串谋,陇右各地,属会宁金军得曹王庇佑最盛,所以夔王府定然早在彼处开门揖盗,如此,铁木真取道会宁最为畅通无阻。哲别先前开凿的密道全在会宁和环庆之间的镇戎州,证实了这一点。如今蒙古军若再转道延安等地,不免绕路。那是枭雄,分兵开战,讲求果断,直截了当。”

    “原来如此,从性情分析……”肖泉随身带纸笔记下,一副受益匪浅、心悦诚服的样子,有幸看到的沈家寨寨众都瞠目结舌。

    “恪尽职守,不容有失!”肖泉走到转角,逮住个小兵没站好,又变严厉。

    “唉,关于镇戎州内部,原先我与主公判定,铁木真有两种选择。一是假借‘夔王府高手’身份,继续走原有的敌我心照不宣的密道,二是对金宋都掩人耳目、走其它的鲜为人知的密道。”陈旭说,“因此,我军在州内虽然防备森严,却更多是针对高手或暗箭的……”

    谁料,猜到其一,未猜到其二?蒙古军确实必经之路在镇戎州,却非避人耳目暗渡陈仓,反倒有轻卒锐兵大摇大摆来攻关!陈旭话声未落,就有哨骑来报:“有一路装扮怪异的兵马杀来了!”

    千军万马如星罗棋布,刀枪竞逐,鼓角争鸣。老实说,远超陈旭心理预期,令闻讯冲到高处的他,甫一见到也吓一跳:“蒙古人真敢明目张胆……”

    如果说这支蒙古军取道会宁时还曾掩藏行踪、防止宋盟提前探知,那他们此刻兵临城下,旌旗蔽空,气焰熏天,竟十足的师出有名架势!

    “呵,果然嚣张,想着要正面交战、决一雌雄。”辜听弦顿然被挑起了兴趣。

    “来人颇多。”肖泉粗略一看,一眼望不到边,虽知道对方谋士利用地势的复杂造出了些许草木皆兵的效果,但第一眼的军容整肃骗不了人,直觉,完颜纲和这支蒙古军之间差了一百个单行。

    “人数再如何比想象中多,也不过是我方九牛一毛,以寡敌众,他们怎么敢来?”卢潇挺枪备战,然而不解其故。

    “吾所战之地不可知,则敌备者多。敌备者多,则吾与战者寡。”陈旭说,肖泉会意并解释给卢潇:“对面的谋士料到我们会有许多的防备之处,一旦我们分散而他们聚合,则他们专攻一处时我方的那一处就寡得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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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话少说,不是想我们来?来了还不应战?!”蒙古军的先锋中有人会汉语,乍一看还有点面熟,估计是哪个变节的金人。

    “铁木真的谋士,也不是个等闲之辈。”肖泉听到这句“不是想我们来”,就知道铁木真和林阡真是在下明棋,知己知彼,有备而来。

    陈旭还没说“莫管辱骂,静观其变”,辜听弦就禁不住城下又一句“缩头乌龟”,持双刀一跃而下,卢潇赶紧制止麾下们的放箭意图。

    “缩头乌龟,是给完颜纲的!”辜听弦大怒发动刀势,霍霍光芒于他周身飞旋,守得泼水不入,攻得气吞万里,“昆仑崩绝壁”“瞿塘收万壑”“天河垂象外”层出不穷。

    对面剑锋一挑,早已蓄势待发,迎刃刺斩,炫目青芒骤进;双刀一滞,辜听弦只觉飓风扑面:“他与我实力相当……”迎面剑势随地形而嵌合,攻时雄立山巅,守若蔽于山凹,上下翻飞,若隐若现,变化多端,耐人寻味。

    震撼是相对的,对面也没想过辜听弦能接三十招开外:“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可惜,不懂良禽择木……”

    “叫你良禽如何!”辜听弦打断也喝断,举手投足散发少年气。

    冷电迸射,真气流窜,他二人从内到外都是势均力敌,敲鼓的士兵都快累断了手可阵地里还是平分秋色。

    “蒙古竟出此等高手?”肖泉微吟,卢潇摇头:“怕不是蒙古的。”

    “怎么?”陈旭、肖泉皆惊,卢潇道:“二位且看,听弦每次某片真气被砍,隔了许久都再也不曾复原。”

    “那又如何?”谋士们自然是看不懂武功的。

    “正常情况下,如果气血被砍失了毫厘,只要调匀气息,临阵很快卷土重来。”卢潇解释,“唯有西夏的‘天守剑’,传闻中一旦修炼到某种程度,对手被砍失的气血,永久性失去,再也补不回。”

    对此,吟儿曾有个更通俗的解释,正常人砍人真气,这个人砍的是真气上限。

    “岂不是说……此人以邪派武功侵害听弦,看似今次平手,实则暗中折他……”肖泉色变,陈旭一样沉重:“这人可能出身夔王府。”肖泉点头:“那么夔王身边的那群天火岛人可能也混在蒙古军里面……”

    “听弦危险,不能再放任不顾……”卢潇惊见有蒙古人似要暗箭伤听弦,当即呼喝“住手”,与此同时毫不犹豫从城上飞下,前往襄助。不过那蒙古人似乎声东击西、本意就是要引他下来,所以做足准备,一剑掠袭如白虹贯日。

    亏得卢潇勇谋兼备,再急切都带着警惕,奔到那人之侧、倏地闪身一避,妙然移形换影,换手一式反扎,对方不及他反应迅捷,被枪扎得血流如注,卢潇虽技高一筹、并未受伤,奈何却面露痛楚之色。

    “怎么了?”辜听弦看出不妙,急忙冲到卢潇身边。

    “他武器有古怪。”卢潇脸色苍白,辜听弦余光扫及,他皮肤有部分溃烂、周边植被也瞬间枯萎。

    “不像是毒,却能有如此损伤,确实古怪……”辜听弦不再恋战,趁着蒙古剑客流血、夔王府高手走神时,负起卢潇就往城寨回,“鸣金收兵……”

    “乘胜追击!”夔王府高手望辜卢败北、宋盟泄气,知机不可失,举剑呼喊。

    “冲关!”那蒙古剑客应是个小头领,裹伤之余当机立断。

    千载难逢的良机,宋盟常年不败难以应变、加上今日打斗持平已久、突然收兵必然猝不及防目瞪口呆,这个节骨眼上蒙古军紧跟着辜、卢冲阵,可避开滚木、箭矢之类伤害——

    无论如何,先夺此关,进可震惊林阡,退能慑服完颜纲。

    越杀越近,夔王府高手胜券在握,漫不经心抬头,恰好见到城头一个诸葛亮形象的人,摇着羽扇,从容不迫……原以为自己眼花,一刹就已然错过,再一个交睫,城头箭如雨下,宋军喊杀震天,背后人仰马翻,眼前血流漂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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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这怎么回事……他们,他们是诈败?”蒙古剑客茫茫然躲避箭矢,“回头!回头!”

    是真败了,不过,这是计划里的一环而已。

    “敌虽众,可使无斗。一节痛,百节不用。”陈旭当然云淡风轻,蒙古军会大摇大摆来攻关的事,主公昨晚就告诉他了,陈旭要判断的,只是具体什么时候出真手。

    既知你欲强攻,与其坚守不战,不如合乎你心意,同时也试出你实力。

    只不过陈旭也没想到,对方出阵二人,一个靠邪派武功,一个靠邪派兵器,取胜胜之不武,辜、卢的败都不用演。

    当然了,平心而论,如果没有海上升明月昨夜报信,那现在的情况陈旭勉强能淡定,但决计笑不出来。

    因为陈旭和林阡一样,分析蒙古人走原来的道会危险、走更多的道会暴露心机,会骑虎难下,会纠结再三,未料蒙古人像这样大张旗鼓、明刀明枪地来。陈旭一度大惑不解:如此一来,他们绕开了我们的重点防御、只需闯过辜听弦卢潇不假,但他们要如何解决“如若战胜宋军、开入镇戎州、需用怎样的说辞去服众”这个问题?

    对于蒙古军而言:再简单不过!镇戎州近来一直毒雾泛滥,越靠近完颜纲所在的西北,民间越难以复原越人心惶惶,蒙古人只要打着“济世”的幌子,或是“溯源”的借口,就可以公然地假道伐虢!何为“济世”?金朝堂永远打不赢的宋盟,是他们能轻松予以溃不成军……何为“溯源”?宋盟和金军搅得乌烟瘴气的环庆,是他们的到来才有了拨云见日的希望,哪怕他们解不开毒他们也能发现毒的来源……

    从镇戎州的占据做起,掐住金朝的最后一口气,亦令宋盟有金蒙合作、腹背受敌之忧患。

    “算对了一切,唯有‘道’算错……也罢,毕竟以前没交手过,增进了解。”陈旭正是从这一战相信了,蒙古军比夔王府的狠辣之外多了实力,是某种意义上的成大事者。

    不过,现实与梦想落差巨大,区区一个“转魄”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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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尾不相连,蒙古军大败。

    说时迟那时快,又一个高手逆势强行穿过箭雨,从城壁纵身而上不费吹灰之力。

    一声啸响,倒峡泻河的气势倾灌而来,出鞘的寒锋威严冷厉、似曾杀人盈野、视人命如草芥。

    霎时刀光暴涨,刺目震耳欲聋,辜听弦大喝危险将陈旭扑倒,再欲提刀却犹如被什么控制着力气完全抽不出,电光火石间千万道刀气在他身后频频追扫,听弦只能抱着陈旭滚倒在地,泰山压顶的刀势却越碾越密。

    “应是……蒙古四獒之一……”陈旭艰难说。铁木真身边有四条猛狗,无论叫它们冲向何处,都能够将岩石撞碎,把悬崖冲破,使降水断流,扭断强敌的脖子,摔断力士的腰。论勇猛,先前出现过的哲别只能和别人争第二,这一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转魄说过,“名叫速不台……”。

    “他怕是能进高手堂……?”听弦的感觉是压迫,其实卢潇也一样窒息,不夸张地说,由于那人的力量铺天盖地,那一刻天地间全部是刀。

    全部是刀?再下一刻,随着又一刀不由分说地席卷苍穹,“全部是刀”便改成了“全不是刀”。

    “来者何人!”速不台又惊又疑,这些年来征战蒙古草原,不是没遇过令他惊叹的对手,然而大多都成他刀下鬼或手下败将,哪有像眼前黑衣刀客一般,将他刀势灭于指顾之间的?

    然而正巧那人也问他“报上名来”,他缓得一缓,还是得一边拆招一边回答:“金帐武士之首,速不台……”说着说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你就是,林阡……”

    “速不台,可比得上范殿臣了。”林阡如是评判,刀势愈盛,势如破竹。

    速不台静下心来,欲吸噬真气以强固,却发现林阡也在同步提升,再度吃惊:“独步圣功,只有金帐武士会,你怎也会!你也是大汗的守护者?”他因为太过消耗而暂失脑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问出的全是傻问题。

    “我是吟儿的守护者。”林阡字正腔圆,宋军忍俊不禁。

    “吟儿是谁……”速不台被他打得团团转也被他耍得团团转。

    换往常,林阡对一个武功在战狼以上级别的高手不可能不谦和,哪怕是敌人。

    但今日之所以戏耍之,是因为失望。

    如何不失望?昨天傍晚镇戎州毒药才压制,也就是说,蒙古人决定走第三条道的时候还没解毒,他们甚至就想趁着“林阡还在压制毒药来不了”来!标榜治毒,可师出有名,胜过宋盟,可名利双收。

    要么他们有办法解毒,要么他们是做足了防护,无论哪种情况,他们都是明知生灵涂炭、非但不想解毒、反而冒着添乱的风险加以利用的。

    好个济世,好个溯源,原来和夔王府一丘之貉!

第1868章 日隐而地暗,月满则潮生(2)

    城墙边沿,每时每处都锋芒炫目、气旋剧烈。速不台刀法似霸星横扫天下,却难敌饮恨刀如景星紫气东来。

    不消半刻功夫,除了他还能负隅顽抗之外,先前借势杀上关的蒙古军特遣队,全都被林阡的刀掸灰般掀下云梯或攻城塔。

    唯有一个奇兵,非但不曾败退,反倒借机进击。确切地说,在林阡发现以前,全场无人能捕捉到他的存在,谁都不觉得那个光圈代表人类……速度贼快,争如彗扫,蓦然对准林阡后背:“吃我一记铁血弯刀!”

    林阡近来甚少一心二用,觉察到此人为时已晚,然而胜在内力雄厚,对付这雕虫小技何须准备充足?遂在斥退速不台的间隙徒手将那弯刀崩断,“砰”一声势不可逆。那奇兵呆呆攒着手里半截直刀,先还愕然,倏忽望见林阡手上流血,得意至极,仰天长笑:“我伤了林阡了!伤了林阡了!”

    “这是旧伤!!”林阡也不知自己为何硬要与他争辩,缓得一缓,转头看速不台似乎要撤,匆忙追袭,谁知这一急用力过猛,交睫间饮恨刀中如飞十余条龙十余头象……由于不常用,林阡自己都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学的、什么武功,估摸着之所以在这里打出来,纯粹是因为这功法对付速不台比较合适吧。

    那奇兵仗着自己跑得快,蹑影追风之速飞身到速不台之侧拦挡,甫一望见林阡这从茂巴思体内抢来的“龙象般若功”,喜形于色,忘乎所以:“师父!我鲲鹏啊!”

    “啊??”林阡满脸问号,正在想什么时候收过一个名叫鲲鹏的蒙古徒弟?那人早护着速不台撤出了危险范围了……

    “这算智取?”陈旭苦笑,带几个俘虏上来给林阡审。问过才知,适才那个跑得快的奇兵确实名叫“鲲鹏”,是金帐武士第十一;武器古怪的蒙古剑客则是这支蒙古军的首领和军师,名叫“彻辰”;被辜听弦取绰号良禽、会使用西夏天守剑的,名叫“完颜江潮”。

    对面能人辈出,林阡隐隐担忧,但见辜听弦、卢潇带伤上阵乘胜追击毫无疲惫之色,瞬然就收起了忧虑。忽而一惊:“完颜江潮,完颜?”金人!

    “难怪汉语说得那么流利。”肖泉恍然。

    “就算不是天火岛人,说得也并不生硬,基本交流还都可以。”陈旭摇扇,指速不台、哲别等人。

    “据说这些蒙古军热衷于、且有能力向他们意图征服的人学习,以战养战。他们在咱们川蜀也打探不少年了。”林阡夸中带贬。

    “难怪云梯和攻城塔都像模像样。”陈旭喟叹。

    “那咱们也学习蒙古语去!”肖泉兴致高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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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古军本来就已落入这两位谋士的圈套而大败,速不台欲逆势却被林阡反压,便更加阵脚大乱、大势已去。

    不过,不知是无巧不成书,还是天命不该绝,这群原已慌不择路的蒙古逃兵,和闻讯前来策应的杨鞍军正面冲突,挤了个小口逃出生天,其实这也不打紧,因为半数战利都已被辜听弦卢潇扣下,如果杨鞍能和辜卢合兵再追、稳扎稳打,倒也可补充成兵法上的围师必阙。谁料,另一厢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缩头乌龟的完颜纲,偏巧也不约而同地在同一时间冒出头,主动游击,只因嗅到杨鞍可能是他们金军重返镇戎州内的突破口……

    事实上杨鞍也不可能轻易被完颜纲战胜,奈何,蒙古军在前线推挤,完颜纲在斜路奇袭,竟起到个绝妙的合作效果,两把火真把杨鞍的驻地给点着了。

    林阡一救红袄军要紧,二不喜欢蒙古军打着溯源的旗号来抢民心所向、企图让小小镇戎州挤进三国,三来不愿见曹王府以这般误打误撞的形式上了蒙古的贼船,故此二话不说、跨马持刀上阵。

    远山显靛。一路高手排队等虐。

    完颜江潮有幸在一个时辰内先后遇到辜听弦及其师父。与辜听弦双刀厮拼之时,虽说天守剑能靠砍人真气上限取巧,但也令他叹惋长江后浪推前浪、白白多吃了十几年饭,每每陷落辜听弦刀境,都有辛苦攀高、遥遥不见其顶之迷惘;而此时与林阡之双刀遭逢,竟出乎意料,有苦攀到孤高之巅,豁然开阔、一望无边、清远空明、别有洞天之富足,令他连连庆幸,还好学了武功,还好跋涉到此,竟是送命也甘心了……

    “一起上吧。”林阡一声令下,速不台、鲲鹏、彻辰、另几个猛士一起襄助完颜江潮,方才给他饮恨刀制造些挑战。

    初步掂量,这群蒙古或天火岛高手,速不台内力最高强,鲲鹏步法最快,彻辰武器最阴毒,完颜江潮剑法最狠辣。其余猛士,何足道哉!

    打着打着,那当中却有个暗器为轮盘的猛士引起了林阡的高度重视,如果他料得不错,那猛士就是中秋前后出现在短刀谷、意图在封寒劫狱时浑水摸鱼、伺机暗杀曹王之鼠辈,传闻中是哲别的下属、金帐武士第十,名叫苏赫巴鲁,蒙古语“猛虎”。

    “是可忍孰不可忍!!”林阡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地勃然大怒,所有攻击力全都往这苏赫巴鲁冲。他可不是冲动无脑——就是这老贼,害吟儿当晚为救曹王受伤!

    然而这行为在身为军师的彻辰眼中却是“天赐良机”,彻辰的武器非铁非铜、质地特殊,能最大程度地富集天光,并迅速产生一种肉眼难见的、能造成皮肤老化、松弛及黑斑的特殊强光,专打冲动无脑之人!

    说时迟那时快,彻辰果决出手,赢回刀芒万丈,更增共振杀伤……

    尽管林阡确实没做防备差点中招、为躲他的二次暗算而暂且回避,这支蒙古军还是不敢恋战、从杨鞍驻地也认栽撤出,来时坚如磐石,去时一盘散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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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战宋盟的实际参与人还有个独孤清绝,可惜他来晚一步,原想给林阡代劳,结果,以逸待劳了。

    闲来无事,便在林阡清算战利时,与同至的轩辕九烨在后方比剑,过过手瘾。

    “上次角逐,还是十年前在淮南,勉强打了个平手。”独孤清绝的残情剑势头正劲,龙飞凤舞,逍遥不羁。

    “后来你飞升、我‘枉死’,悬殊过大,再也无缘同台。不过,万幸否极泰来。”轩辕九烨的轩辕剑亦风华正茂,有天衍门的温瑞祥和而又不乏曹王的返璞归真。

    “何故剑境透彻澄清,却是玄色光影?”独孤清绝略有不解。

    “君不闻,奇茶妙墨俱香?”除魔卫道之剑,愈发正气凛然。轩辕九烨答完,也发问:“你的残情剑,情感最伤时最强,如今带醉,是‘为得新招强借酒’么。”

    “醉梦确有‘残’念,不过,我借酒之初衷,更在知己知彼、战胜林阡。”独孤清绝实话实说。

    “哦?”观战的北冥老祖顿然来了兴致,“那你和阿九,倒是有一样目标。”

    “不一样。”轩辕九烨哪是个爱吐露心声的人,脸色微变,“我只是要除魔。”

    “今次你师徒二人前来,是为除魔斩妖?”独孤清绝上了心,敛剑中止武斗,“说来这群蒙古武士武功心法就很妖异,能吞他人真气、用以迅速自成、而又不需要任何自身条件。”

    “是吗?那可比邵鸿渊的噬气经还邪门。又或者说,邵鸿渊学来的只是他们的一个旁支。”轩辕九烨有所悟。

    “这心法,林阡也在大圣山无师自通。渊声曾给它起名‘妖·枯木逢春’。”独孤清绝回忆。

    “本来只是帮林阡打通血脉,助他固本培元,谁想到,竟让他强到了没办法收拾的地步?哼……”轩辕九烨差点又暴露本心,赶紧收声。

    “你们在谈《独步圣功》?适才速不台说漏嘴,这个速成心法的名字。”这当儿林阡一身匪气地过来,“范殿臣应该也在练这妖功,近期成长挺快,好在战狼与他水火不容,要不然……”林阡陡然一拍脑袋,“那个完颜江潮,长得很像完颜江山啊!原来是他们三弟吗!夔王府天火岛的!”

    “……”独孤清绝愣在原地,林阡的脑回路太长了。

    “你前一句话和后一句话有关联吗?”轩辕九烨冷冷问。

    “呃……”没有。

    其实这种状态的林阡倒是独孤和轩辕都愿见的,但就怕这独步圣功带来的捷径太多、叠加在本来就已经很强的林阡身上,再不消停抑或达到平台,万一他走火入魔,则未来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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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阡来插几句话,又被军务给支走了。独孤一直凝望他离开,握剑的手蠢蠢欲动。

    北冥老祖忽然意味深长地问独孤:“既然想战胜林阡,那为何帮他守城?若是与金有仇,大可去蒙古,与林阡战斗的机会更多,而不至于像今日这般赋闲。又或者,趁他还没到极致,你现在就将他打败,大可奠定天下第一?”

    “这对手,我只想打败,而非抹去。”独孤笑而摇头,“他越强劲,我才越有兴。”

    “然而,你终究属于江湖,而不应该在战场?”北冥老祖又试探道。

    “十年了,江湖一直就在身边。”话不投机,独孤明显心不在焉。

    “师父,您是来劝退师兄的,怎好像劝起独孤来了。”轩辕九烨打圆场。

    “阿九,离他们都远点。”独处时,北冥老祖语重心长对轩辕嘱咐,“年关岁末,星象愈发难测,或许蒙古才是小段与你的最终归宿。”

    “徒儿……”轩辕九烨面色一冷,“谨记。”

第1868章 日隐而地暗,月满则潮生(3)

    十一月中旬这场镇戎州之役,金蒙“联军”几乎是被林阡单骑就扫出局。由于完颜纲对速不台这路人马事先并不知情,竟在其溃不成军之际,果断把针对杨鞍的趁火打劫转向了这伙“不知死活的山贼”,不知死活地冲过去打劫然后毫无意外地被反杀……

    环庆金军虽被围得水泄不通,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因此曹王府勉强能对此战获知。是夜,战狼闻讯后冷笑一声:“蒙古军这般大摇大摆来,是来给林阡送武器装备的?”他之所以嘲讽,是因为蒙古军气势汹汹竟一个都没挤进镇戎州。

    但林陌也随之冷笑,却是笑蒙古军为挤进镇戎州所用的“溯源”借口。

    “可真让人失望啊。”他对蒙古军的评价和他哥哥如出一辙。

    曾经林陌不止一次对麾下们说“只要我们有一个人逃出环庆,就有星火燎原。”“莫泄气,完颜纲的这口气还很长。”“有蒙古,镇戎州就有变数。”说这话的时候,林陌确实想靠蒙古得到一息,然而他也没想到,蒙古会直接掐这一息!他们没像林阡以为的那样被夔王府赋予身份浑水摸鱼,也不是他林陌猜测的那样由夔王府说服金帝亲手开门揖盗,更不是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潜入,而是堂而皇之地假道伐虢!

    “铁木真,我原还以为那是个枭雄。实际不过就是个冷血的屠夫,刚入境就草菅人命,冲这一点,他就算能成事也不会长久。”林陌想,打完这一仗蒙古人应该就明白了,与其像现在这般损兵折将、得不偿失,他们真还不如卷甲衔枚、暗度陈仓!

    “指望他们?哼,还不如指望自己养精蓄锐、自救。合达,我军还剩几日口粮?”战狼问正巧入帐禀报的完颜瞻。

    “原已耗尽,未想林阡划定的界限内竟然本来就有粮仓,若再烹杀些马匹,勉强能撑到下旬。”完颜瞻说。

    “无粮不聚兵。林阡是故意留给了我们一片富足之地。用意很明显,也很闹心。”林陌叹了口气,洞若观火,“一则,他想给我们留余地,以备蒙古之患;二则,温水煮杀,消磨斗志;三则,对我们施恩,以期‘以宋融金’。”

    “绝无可能!宁死不降!”战狼、完颜瞻以及刚入帐的小将完颜彝尽皆异口同声。

    “驸马,段大人,您二位放心,最近几日,末将率领麾下们将武器改进了一番。改进了武器,就算老弱残兵,立刻心中有胆。”完颜彝年纪轻轻,训练军队特别厉害。

    “完颜合达得人死力,稳;移剌蒲阿骁勇善战,猛;完颜良佐擅长用兵,锐;完颜纲神出鬼没,奇;还有不在此地、锦囊妙计极多的郭蛤蟆,灵。五将并具,何愁大金不兴。”目送诸将退出军帐,林陌分析起麾下众人的特点。这些能才,大部分是因他归位或被他发掘、拔擢。战狼带着欣赏的目光望着林陌侧脸,愈发觉得,他是曹王的不二继承,是自己的明主。

    “有他们,有我俩,与曹王会师仍然有望。”缓过神来,战狼怀揣着强烈的与曹王重逢愿望。上次见到曹王,还是死亡之谷、掀天匿地阵和万尺牢里了。辛苦越狱、万里跋涉、南征北战,哪怕背叛师门,只因战狼认为:什么逆天而行?我信事在人为!

    连日来,身在会宁的完颜永琏两面调度,一方面,暗遣和尚、郭蛤蟆协助西夏兀剌海城,一方面则绕过林阡视线提供后勤保障给完颜纲。一心救金帝和林陌的曹王,自然也顾不到夔王府这引狼入室以及蒙古军的肆无忌惮。

    “对了,郭仲元送信说,曹王可能会派凌大人前来环庆。不过,由于曹王曾对凤箫吟约法三章,所有战俘都不得再插手金宋之战,所以凌大人只是单枪匹马、接应之用。”林陌告诉战狼。

    “曹王太正直了。”战狼蹙眉,曹王就是败在这一点上。

    林陌笑说:“插手宋蒙之战当然可以。”战狼一怔,顿然展颜,稍顷,却听林陌叹惋:“这真是大金辖境内的宋蒙之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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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后,金帐武士情报网“天地玄黄”四脉之二递回镇戎州情报,加急送达西夏前线成吉思汗的中军帐。

    “大汗,速不台和拖雷皆有急报!”带刀侍卫迫不及待准备拆信。

    “先听速不台。”背对他正望着地图的成吉思汗,魁伟健硕,肩膊宽广,背后垂有红褐色长辫。

    “他……”带刀侍卫兴致勃勃拆信,意兴阑珊合上,“败退须弥山外……”

    “意料之中。忽必来,你认为,眼前这兀剌海城,凭什么使我军久攻不下?”成吉思汗转过身来,他双眼平阔,瞳为蓝灰,相貌在蒙古族并不出类拔萃,却因为素来杀人不眨眼故自带不怒而威气场。

    南宋这开禧三年末,是铁木真第二次入侵西夏。刚从金蒙边境纳贡,他便雷厉风行转道西夏,并以数倍于常人的洞察力和决策力,指挥麾下迅疾包围了军事重镇兀剌海城。与所有谋士的计算都一致的是,夏帝新不如旧,应战魄力更弱,王师是铁了心不救此城,存心跟铁木真拼耐力,赌蒙古军后勤跟不上。

    但西夏皇帝高估了自己,当官军所有人都消极抗蒙,孤掌难鸣的兀剌海城,凭什么阻挡攻无不胜的蒙古铁骑?

    “凭祁连山义军,孙寄啸,还有李君前、越风这几位高手。”忽必来据实回答,“甚至末将认为,还有曹王的人,有时会暗中相助。”

    “他们可不光是高手,还是将才。孙寄啸坐着轮椅身残志坚,李君前曾在和州以少胜多,越风能在襄阳以弱胜强,我军顿兵城下一个多月,全是拜这些人所赐。”铁木真知己知彼,对南宋疆域如数家珍,“而这些人,全是林阡的麾下。速不台告败,不是很正常么。”

    “然而这一个多月,末将也涨了不少攻打城市的经验,譬如,欲取何地,先废石料,避免敌军造弩造火药。”忽必来眼神愈发亮,“大汗英明,给速不台的磨炼原和给我们的一样,危中有机遇,险中求成长。”

    “不错。短短三十余天,我军大部分兵马,都不再是只会抢钱抢粮抢女人的莽夫,毕竟这天地陆海,不可能只有草原。”铁木真满意说起初衷,这,才是他要分林阡兵的终极意图——并不是一定要打败林阡,但必须复制他,并覆盖他!

    南下之前,他就形成了这样的世界观:“金、夏、辽、大理,无人可比林阡强悍。对准此人的精兵去,才能使我军攻城更快、略地更强!虽然,这不可避免要付出代价……以战养战,在所不惜!”

    不过,尽管速不台初尝败绩也有好处,但铁木真送他们出征前曾和军师木华黎提起,他更希望速不台能横扫镇戎州,首战告捷,震慑金宋:“我要大金有求于我,跪地受辱;要让林匪做我人心和天下的垫脚石。”

    就像他初来西夏时,也曾雄心壮志,学会孙寄啸、李君前、越风的战法以后,就立刻将他们制伏……

    毕竟后勤是真的跟不上,蒙古军若是再被限制在这区域一个月,难说夏帝会否瞎猫逮耗子渔翁得利。

    现实却教铁木真目眩:蒙古铁骑的征途看似一马平川,根本是因为林阡和洪瀚抒早就帮他打完了金夏大片主力。孙、李、越的更以实力告诉他,虽然林阡麾下已逝不少,但顶级名将还有良多。

    木华黎不在身边,他偶尔也会心焦:“对了,拖雷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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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拖雷说,他一切安好,环庆有生机,父汗且安心攻打西夏。”忽必来对这封信呈现出的淡定倒是意料之中,拖雷年方十四却有过人胆识,武功一般军事能力却一流。小小年纪独当一面的拖雷,一早只是铁木真派去环庆的偏师。

    大汗他虽然有成大事者的无情,但对拖雷这个幼子却宠爱有加,数日前,初闻拖雷受困环庆,火速召集众将援护。忽必来心想,不知林匪是一击即中,还是歪打正着,用汉人的话说大汗就是个幼子奴。

    正是因为拖雷几次三番报平安,才限制了大汗“将偏师变主力”的可能。

    不过,救当然是要救的,大汗是个性情不可抑制的人,谁都知道,大汗最想在身后把千秋功业交托到拖雷的手上。

    “派遣速不台,明目张胆去”是木华黎的力排众议:“此战,不可做夔王府杂碎的附庸,不必与形同虚设的金帝虚与委蛇。”

    “那就瞒天过海悄然去!若如你所说大张旗鼓开入金境,曹王府金军如何能肯?”其余谋士都反对。

    “众位错了,话语权不在金军。林匪肯,曹王府就肯。林匪囚禁拖雷,目的就是我们去。”木华黎分析有理,“彼处有毒灾,做好防护才是最关键。”

    “三弟,何以你也要去?却不与我一道?”速不台问木华黎。

    “夔王和仙卿都建议,以驱逐林阡的名义骗金帝迎我们入境,这看似是荒谬的‘前走狼后来虎’,但恰恰说明了在他们的心里,林匪是天下间最可怕;宁可战我们也不要战林匪。”木华黎戴上斗笠,乔装成寻常商旅,与速不台的大军兵分两路,“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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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木真闻言,着紧叮嘱木华黎:“注意分寸,杜绝曹王府去同林匪合作。”

    “大汗且放心。”木华黎笑。

    铁木真清楚,具有一定的预知未来能力的木华黎,比自己更加看重林阡,不止一次想干脆就出死士暗杀他。几年前在葭州一带偶遇林阡,木华黎就对铁木真回禀:“他是个本不应该存在的人。”

第1869章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月圆之夜,这位本不应该存在的林阡,被那个存在的时候也没有存在感的鲲鹏,“师父”“师父”地叫着追得满山跑。

    “小伙子,我不是你师父!”林阡出于内疚、只避不攻,“你师父他,被我给杀了,杀了还不够,还抢了他‘龙象般若功’。对你,我深感……”

    “您说的是茂巴思吗!呸,他才不是我师父!无耻败类,窃我师门秘笈!您杀他,我谢您还来不及!”

    “你也是吐蕃人?”林阡想到茂巴思是个吐蕃人,窃取秘笈应是很早以前的事,估摸着他年轻时还没出国,那么,鲲鹏应该也是出身吐蕃?“你姓什么?”

    “师父姓林,我也姓林好了!”鲲鹏见他凝神,连忙跪地叩拜。

    林阡初以为鲲鹏向前一步是偷噬自己内力,因此体内本能激发出“独步圣功”,却看鲲鹏一个趔趄、性命攸关都毫无攫取真气的趋势、原来竟是真在拜师,一惊而醒,匆忙敛势:“原来你不会独步圣功!?”所幸林阡发得快也收得快,鲲鹏才毫发无伤。

    是了,只有金帐武士会独步圣功,不代表每个金帐武士都会。

    “师父!您,您……”鲲鹏惊魂未定,蓦地双眼含泪,一副死心塌地的样子,“多谢您怜惜徒儿!徒儿的龙象功才到五成,师门就已经不幸断层;而独步圣功,徒儿没学,毕竟……限制太多。”

    “嗯?独孤他们不是说,独步圣功没有门槛,毫无代价,随意使用?”林阡奇道。

    “师父您想啊,若真那般,世上可不乱套了?个个都来抢独步圣功了,学别的作甚。”鲲鹏摇头。

    “那倒是!要是这个捷径毫无害处,对于那些追求武道极致的武痴或以打败我为目标的敌将来说,真是殿堂级宝典。”林阡喃喃自语。

    “就算是最精通‘独步圣功’的哲别,都说,这东西其实是禁术、巫术,慎学,慎用。”鲲鹏知无不言。

    “真是有害的邪功?那么,正派人士就看不上了。”林阡一愣,赶紧追问:“有什么害处?会害身边的旁人吗?”鲲鹏摇头。“会掉头发?变光头?我最近……”鲲鹏又摇头。林阡脸色顿白:“会影响夫妻生活?我可和夫人说好了要生十个!”鲲鹏笑出声:“师父您都担心的什么啊!”

    “赶紧说。”林阡不经意间真用了师父的口吻。

    “会降智。越聪明的人越适合学,但越学就会越笨,笨到脑力全都转化成武力。”鲲鹏说,“天地万物相互含摄,得失消长都很平衡。”

    “原来如此,笨人学不了!”林阡发自肺腑地感叹,正好和鲲鹏大眼瞪小眼,一霎,感觉怎么好像在骂鲲鹏?鲲鹏满脸都是,师父你现在也是笨人了……“脑力耗尽,这独步圣功也就到极限了。您知道茂巴思之前的金帐武士第五是怎么死的么?”

    “怎么死的?”

    “歃血为盟时笨得割断了脉搏而死的。”

    “……难怪我从大圣山下来之后,无论怎么读书都状态反复,原来我身上这么多心法全都是降智之用?!”林阡哭笑不得。

    相谈片刻,林阡庆幸:这武功暂时只有蒙古金帐武士和天火岛接触得到,曹王府人若想练,还得先和范殿臣搞好外交——其它人林阡倒无所谓,曹王府最不缺的就是智力!

    这相谈却是用跑的。鲲鹏不辱其名,速度比尹若儒还快,大概率水赤练会喜欢。追风逐电虽然惬意,奔回来才知短短片刻离开驻地多远。

    他跟鲲鹏讨来这么多知识,想想不能白捡个徒弟,便趁兴教了鲲鹏几个般若功的提升诀窍,鲲鹏也是个礼尚往来的自来熟,投桃报李,便把自己准备更新的弯刀送给了林阡。

    明明是鲲鹏来求拜师学艺,林阡却觉得自己收获更多:“蒙古军里,也有单纯的人。”他发现蒙古人的弯刀非常顺手、好用,分道扬镳后,比划着比划着,也就不嫌路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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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鼻尖一凉,驻足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天际落雪,月光下,林阡伸手接,还挺大一片片,忍不住想到那句,“同云幂幂,狂风浩浩,激就六花飞下……”真符合此情此境。

    “杵在雪地里做什么?还有几步路就到家,孩儿们都等开饭了。”前方忽然响起一个他刻骨铭心的声音。

    山川满目白模糊,更茅舍、溪桥潇洒,玉田银界,瑶林琼树,光映乾坤不夜。

    便是这天然画图的背景下,有个美貌女子倚树而立,肤色白皙,乌发如瀑,长裙温婉,巧笑倩兮,三个子女依偎在她身边,脸上也都挂着幸福的笑容:“爹爹!”“您去哪里啦?!”“熙秦肚子饿了!”

    温柔乡是英雄冢,这句话可真不错。见到吟儿和孩子们,林阡差点不想打仗了,立刻崩了手上刚攒起来的雪球,搓手:“吃饭!”

    很快,屋子里就充满了老小叽喳:

    “娘亲做的肉丸子,真好吃!”

    “娘亲,熙河帮您端鸡汤……”

    “娘亲偏心!怎么没有我的清炒小蘑菇?”

    “你们娘亲做的螭霖鱼最好吃,过阵子带你们去山东尝。”

    “哈哈哈,娘亲的个人经历告诉你们,不想当盟主的剑客不是好厨子!”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能量满满,笑意吟吟。

    “对了!还有个好东西!”林阡想起这两日在前线的战利品。

    “蒙古人的?酒?”吟儿警觉。

    “不是酒。百闻不如一见,原来蒙古人行军,不像我们这般以食为天,因为他们能喝生血,出入可饮马乳。”林阡倒给子女们喝,“来,尝尝看。”

    “为防万一,沂儿还是别喝了。”吟儿一脸鄙夷。

    熙河观望未动,熙秦倒是立马喝了个底朝天:“好喝!再来一碗!”

    “好姑娘!”林阡哈哈大笑,把熙秦抱到自己膝上,回头看熙河终于付诸行动、沂儿却还被吟儿阻拦,不禁狐疑,“老大为何不喝?”

    “茵子跑来跟我说,沂儿天生异象,他的血很可能就是寒火毒解药的引子。”吟儿愁云密布,“其实我也早有疑惑,水赤练是凶兽之王,能将一切火毒转化为相应程度的寒毒,沂儿一出生,就总跟它抱在一起睡。”

    “这一点,我也曾想过。吟儿,莫担心,孩子固然小,药引不需多,多分几天取血便是。”他把小牛犊拉身边来,语重心长,“爹娘都无法给你代劳,沂儿,男子汉大丈夫,要有担当,要有胆魄。”

    “我懂!但爹爹,要留一碗马乳给沂儿啊!”沂儿的眼里全是星星。

    “唉,竟需要去配置真寒火毒,才能挫败那个伪寒火毒。”吟儿叹道。

    “可控制的杀器,都是属于正义。”林阡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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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后雪停,月色正好,良辰美景,必当不负天意,吟儿许久不曾上阵杀敌,颇觉手痒,便建议和林阡挑剑比刀,其实是给几个子女献宝。

    林阡再笨都会意,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地予以配合。饮恨刀出手即如腾焰飞芒,壮烈恢廓,却又完美嵌合在惜音剑阴柔灵幻的光华之中。

    刀光扑朔,剑影迷离,分不清是那刀的面面俱到、如痴如迷,还是剑的丝丝紧扣、不离不弃。伴随着叶落雪飞,恰似鸳鸯藤缠绕了几生几世……玉器叮铃、刀锋嗡嗡,如丝竹之音。最高最妙之处莫过于一曲天籁契合,心心相印。

    “好!”沂儿拊掌,已经有点能看懂。

    林阡熟知吟儿不到最后不罢休的要强个性,但也怕忆舟就这么被打出来,于是运起双刀巧妙地划过惜音剑柄,压低收兵,将吟儿连人带剑拥入怀中。

    “奇怪,爹爹娘亲怎么每次都打不出胜负?”熙河蹊跷。

    “我知道!他们这叫,床头打架床尾和!”熙秦信誓旦旦。

    两人一笑,相依相偎,静看子女自得其乐。

    “这几日,前线辛苦吗?”吟儿问,“金蒙算联合?”

    “不算,巧合而已,已经被我打散。”林阡摇头,“辛苦也谈不上。不过客观说,蒙古比金强。我是指鼎盛时期的曹王府。”

    “那你用这般‘囫囵吞枣’的打法,会否对盟军的成长不利?”吟儿蹙眉。

    “不会。虽然速不台败得快,陈旭也能窥得一二。蒙古军的战法,来如山倒,去似抽丝,既勇猛又灵活。还有我适才说的,他们对后勤的要求不像我们那般高,对了,他们弯刀特别好使,战马也气力惊人。”林阡说了一连串有关蒙古军为何总是攻无不克。

    “改明儿,你挑一匹给我用。”“等你生完。”“好。咦,又下雪了。”“是啊,吟儿……”天地悠悠。吟儿和林阡自然而然就挽起了手。

    “……”陈旭和谷雨各自有琐事来找阡吟,刚巧遇到、一同过来、远远看到这一幕,不经意间就把手给碰在了一起。其实早在山东就已有故事,奈何总是隔了一层窗户纸捅不破,今日耳濡目染、一触即发,陈旭也就斗胆把谷雨的手顺势攥紧。谷雨脸上一红,再也没把手缩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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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这章有个共同作者是孤鸟儿。猜猜看,哪些是她写的。

第1870章 地狱众生,发愿救度

    天亮后,吟儿起不来床,直喊累。

    “都说你悍妇,打那么多强敌,也没说过半个累。”林阡笑,穿鞋袜。

    “那是我揍他们,这是你……欺我……能一样?”吟儿懒懒回应。

    “你就再睡会儿。忆舟出来前,前线没你的事。时候不早,我先走了。”他擐甲执刀,表面确实威武不凡,暗地里,却像往常般顺手牵走一块她做的饼,路上吃。

    “哦……几时回?”睡眼惺忪的她一听他又要走,赶紧爬起来。

    “看情况。”他回头望她。

    “我等你。”她魅惑一笑。

    所谓“情况”,很快就发生了。

    一大清早,几个捣蛋鬼就学着大孩子们,在屋子外面刨了个大坑出来放炮仗。

    年关岁末,民间多的是这些玩意儿,但大部分孩童都是中规中矩地玩,不像林家这几个小魔头,脑洞大开把它们串联起来、和锅碗瓢盆之类一起放到坑里,再通过炮仗和这些陶瓷、瓦罐或铁器的共振奏乐……美其名曰别出心裁,摆明了就是要搞事情。

    “林熙秦!”吟儿起不来也得起,这丫头不教育不行!坑里鞭炮才刚开始炸,林阡惯用的茶壶就被打坏了一个角!

    “不要凶她,吟儿……”林阡当然是护女儿的,正好带着陈旭经过,当即从战马上大步跨下来一把搂住。

    “知道我为何总想忆舟是个女儿了吧!想生个真正的女孩子啊!最头疼的就是她了!”吟儿气不打一处来。

    “我却最爱这丫头。”林阡哈哈大笑。

    “为什么!?”吟儿杏目圆睁,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也十分令人头疼。

    “答应我不凶熙秦了就告诉你。”林阡抱起熙秦扛到肩上,“一起玩!”爱女如命,不仅真的一起玩,而且还举一反三、寓教于乐,“这些东西,各种排列组合,大大小小音量音色还都不同。”

    “你就惯吧!”吟儿心疼茶壶,偏不答应,反手抓住林阡把柄,“玩什么玩,乐不思蜀,前线都不回了?小心贻误军情、玩物丧志!”

    鞭炮在泥坑里开出了一条龙,视觉上的链式反应效果,后世有个比较形象的说法是多米诺骨牌。

    这样的连锁反应,也发生在天火岛死士们的身上——他们恰恰也像这样一个接一个地倒掉。

    “主公!”“主公主母,出大事了!”盟军上下正其乐融融,小胖子和灵犀等人行色匆匆。

    “何事?”

    “天火岛……寒火毒盛行……”

    他们口中的天火岛,当然不是林阡麾下归顺的,也不是林陌身边跟从的,毕竟这两支一直在镇戎州和环庆,灾情早已被林阡和徐辕坐镇控制住。

    他们口中的天火岛,是随蒙古军一起挤进镇戎州又被挤出去、包括夔王和仙卿本人在内、现在退据在须弥山外的那一支!

    “天火岛不是这寒火毒的始作俑者吗?怎么?下毒的自己把自己给毒了?”林阡愕然,难以置信。

    “他们之所以中毒,原因就在主公的这句话。”陈旭说,越是有恃无恐,越会阴沟翻船。

    害人害己,搬石砸脚,自食其果,贻笑大方。此刻夔王府的愁云惨雾和宋盟的如释重负几乎是两个极端。

    祸源要追溯到速不台这支蒙古军全速推进镇戎州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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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辕初来西线的那天就对林阡说过:“我军接手的地方终是炼狱。接下来,需一边解毒,一边坐等蒙古来,也要做好他们不敢来的准备。”前一句表示,解毒永远是盟军的第一紧要,否则不管有无战争都生灵涂炭,后一句则指向了,蒙古军也许会顾忌寒火毒,不敢来。

    无疑徐辕小瞧了对手,木华黎比徐辕多出一个“明知夔王府就是始作俑者”的信息,是以裹挟着夔王和仙卿的蒙古军完全敢来,从始至终他们只需做足防护措施即可。如何防护?很简单,夔王府既然会造毒,那就必定有解药。

    夔王自己却没这么头脑清晰,一听说环庆周边寒火毒汹涌,直接就吓得腿软打退堂鼓,别说还记得他们明明有解药,第一刻连姓甚名谁都给忘了。若不是被木华黎和速不台壮胆,夔王也不会采纳仙卿的建议:“王爷,务必去救岛主和姐姐。”

    范殿臣和素心还深陷环庆囹圄,一个是夔王的长城,一个是夔王的爱妃,仙卿知道夔王生死攸关早把他俩抛诸脑后,虽然人之常情,然而不得不极力将他唤醒,毕竟范殿臣是他的人设基础,而夔王妃,是他此番斗志的来源——“不错,素心说过,环庆的毒灾是她站在唐小江的基础上对曹王府和林阡的奇袭,目的就是帮我在彼处打一场以少胜多、出其不意、渔翁得利……既然那毒灾是我们引起,那么我们怎么可能怕没解药?!”

    然而良药苦口,夔王府这群乌合之众,完全不似蒙古军那般吃苦耐劳又纪律严明,眼见着反正也没挤进镇戎州,再瞅瞅好像中断一两次服药也没什么不良反应,再加上范殿臣前段时间就派张书圣在环庆调查天火岛人的普遍抗性,大数据分析阐明了天火岛人的身体内拥有绝对防御力,人云亦云成不吃药也没事……嫌麻烦的天火岛人,竟开始把本来还有的防护逐步丢弃,而且还自以为是地时常聚集。

    于是乎,还没来得及笑蒙古军和宋盟还有曹王府都药不能停,自我感觉良好的夔王府,就不作死不会死地,在镇戎州西北角的须弥山外,因为不吃或少吃解药而中毒,毒势愈演愈烈,原地传染开来……

    灾情火速爬升,不过几日功夫,须弥山外的夔王府,本来最安全地作壁上观,此时却成为最凶险的新发地,风水轮流转。

    和蒙古军、宋盟或曹王府都不同的是,作为夔王府最大构成的天火岛人,他们从来没有什么家国情怀,大难临头他们跑得比谁都快。一部分人直接脱离了他们所藏身的蒙古军,从各种羊肠小道涌到镇戎州和环庆求药。

    对此,蒙古军自然不拦,第一这帮杂碎本来就是他们的拖油瓶,第二这烫手山芋能甩多远甩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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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造成一个比较离奇的效果就是,完颜纲和速不台百折不挠或强行叩关拼死也挤不进的镇戎州,夔王府的乌合之众们为了求生、慌不择路、破釜沉舟、倒是挤了进来……

    他们身上但凡伤口破溃的,全都肉眼可见毒烟弥散,百里灵犀和小胖子疏散完某地的百姓之后,便先把这群天火岛人全部圈定在一个隔离带,回来禀报林阡和吟儿:“听候主公主母发落。”

    怎么办?木华黎在人群中望着林阡:有两种办法。一,直截了当,将这群人就地戕杀,毁尸灭迹,永绝后患;二,留着这群人,给无影派和风清门更多一批样本,有望在如今八成解药的基础上,升级到真正意义上的十成解药。

    笑听林阡果然选:“救。这寒火毒,若一直不扑灭,永远都会换地方复发。”正中木华黎下怀。

    “未必造出那么完美的解药也就罢了,林阡,你可知那要承担多少军事风险?”木华黎一边在心中快速规募计算,一边却也隐隐忧虑,敛起笑,“或是,你明知道……”

    非但如此慷慨豪气,林阡竟还一不做二不休,到环庆去把范殿臣和素心也给放了出来。先前为了闯关而打破头的范殿臣一脸懵,完全不知道示弱能有这般立竿见影的便宜。

    “哪个是造毒大师,放老实点。和我的人一起造解药!”

    素心被林阡那道威严目光射得如芒在背,久矣,勉强抬头,看见所谓“我的人”里,除了胡弄玉、茵子,还有张从正、张元素……可笑,可笑,夔王府竟先于曹王府,来跟林阡“金宋共融”了么。然而,范殿臣做人质,素心哪敢不就范?

    悲苦的是,夔王府本来是占尽优势,要知道,他们既不怕寒火毒,又绑架了小曹王、对曹王府有个另类的挟天子,还有蒙古军以及完颜江潮新发掘的几个新人傍身、不惧宋盟战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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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蒙古军意外大举犯境,原决定去陇右寻夫的莫如作为最机动的一支盟军又被林阡召回前线。无巧不成书,她押解的正是范殿臣、素心的战友,夔王府落魄时新归顺的蒙面人剑客。

    或许不是巧,乍见那蒙面人的身形、眼神,她差点身体一震,比其它所有人都更快认出那是谁来,霎时明白了主公为何急调她。原来主公也想确认,这个该隐居的人,怎么不遵守承诺隐居在陇右,又为何要投奔一个死期已到的夔王府?!

第1871章 其室则迩,其人甚远

    身世几番浮沉,莫非他,竟投奔夔王,“离谱!”是所有熟悉之人的第一印象。

    他既然是连林阡都不知情的,那么就铁定不是海上升明月。是啊,一个曾经变节、连累邓唐失守的宋谍,宋盟怎么可能还敢用?

    这也是莫非要么隐居要么消失,总之必然不会再回宋盟的根因——宋盟以他为耻……莫如哽咽半晌才有勇气问出一句“为何?”一边盼缘由,一边怕宣判。

    “我以宋盟为耻。”终究是令莫如最害怕的答案——哪怕现时就是宋盟的俘虏,莫非也拒绝以金兵的身份归降!虽然在回答莫如,他眼神却怨恨、阴毒地直逼林阡,“柏树林里信誓旦旦说要为我平反,猴年马月了,我还是红袄寨的千夫所指。”

    说来竟和江星衍同病相怜,莫非之所以从程凌霄最看好的宋谍王牌沦为“叛徒”,就是因为红袄寨里的内鬼勾结金军害死吴越夫妇,放大了他当晚由于担心雨祈而确实该承担的玩忽职守之罪……被冤枉、背黑锅那么久,他对南宋岂能无恨,对林阡岂能无怒!

    莫如伤感不已:哥哥,这条路,你曾少年意气地去,奈何饱经沧桑地不顾返……

    “李全已经下狱。”林阡叹了口气,回应。他知道,他没经历莫非的苦,没资格劝莫非稍安勿躁。

    “我只问你,杨鞍信你了吗!”莫非冷笑,“所以下狱有何用?过几日又会放出来。”

    “莫非,还要时间,你相信我。”林阡的意思是,山东在环庆属于次要矛盾,甚至不是矛盾。

    “还要多少时间?一生?就拿云盟主来说,几人知道她昔年当过细作的事?不过就是受到柳月的牵累而已,堂堂盟主竟也见不得光!你们南宋武林,永远都是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不分黑白。”莫非眼圈通红。

    “你自己也当过细作,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云盟主之所以身份保密,是要保护更多的下线……”莫如据理力争。

    “我还听说,他林阡流落到陇右‘临江仙’,亲手撕毁了群匪们供奉我的画像。”莫非顾左右而言它,“有这回事?”

    “那时的主公神志不清……”莫如暗叹不妙,没人比她更了解,陇右曾留莫非最叱咤风云的记忆和纪念。

    “酒后吐真言,林阡他潜意识里,我就不配被陇右人爱戴!为了安抚红袄寨,他一早就决意牺牲我!然而不能直接说吗,为何还要给我希望!”莫非情绪激烈。

    莫如干笑几声,没再说话。

    “笑什么。”

    “笑你心胸狭窄至此。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莫非?”她累了,不想再唤他哥哥。

    “那又为何投夔王府?世上人死绝了?”陈旭难免蹊跷。

    若真恨林阡,想反他,报复他,那你投谁不好?夔王府,算什么?一,阴险狡诈,二,跳梁小丑,三风雨飘摇……

    莫如在陈旭质问的过程中,突然想起,莫非身边本该还有郢王、还有雨祈……郢王曾以恩义、雨祈曾以柔情牢牢绑定了他的志向:金宋和睦,教书育人……联系起前不久陇右那个小山村焚烧尸体的惨状,一股不祥的预感顿然冲上心头,“雨祈她?”……

    “是的死绝了!都是你们和曹王府害的!谁不想安安稳稳过日子,若非你们的兵燹波及那里,雨祈怎么会死!郢王怎么会死!”莫非倏然青筋凸起,眼中喷出炽烈的复仇火焰,“雨祈是我最爱的女子,我一定要给她报仇雪恨!”

    “这是把民众的械斗归咎给我们了……”陈旭的心凉了半截。

    “又是为了那个女人,你为了她,扭曲理想也就罢了,连人性,你也扭曲了。”莫如闻言泪流满面。

    “是你们宋军,先不放过我!”莫非恶狠狠地说。

    “你说对了,我不放过你。你投什么夔王府,今日之后,世上就没有夔王府。”林阡一直好像理屈词穷地听,却在最后袭上一丝你投谁我杀谁的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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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林阡所言,夔王府名存实亡。

    从胶西百里灵犀叛离,到环庆薛清越之死,天火岛的幸存者们本就已经被林阡和林陌肢解,突然间再来这么一出害人害己、报应不爽的戏码,一息之间就相当于被掏空。等着夔王府的,是不久的将来彻底人间蒸发,越想死撑他们反而会越苦。

    这几日,素心和范殿臣美其名曰金宋共融、同造解药,实际不过就是林阡从画地为牢的那个牢里随便放出来、随时可以再塞回去关严实甚至处死的掌中之物。他俩和夔王仙卿咫尺天涯,争如两路不同时间放风的囚犯,见得、却接触不得、全无自由可言……

    身为主上的四人,活得这般没尊严,哪还有当初号令群雄的威势?见状,本就自顾不暇的天火岛民精神支柱极速坍垮,所谓的“不久的将来”真就是一朝一夕那么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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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了,敌军虽已残喘,好事却也多磨——

    金宋的军医、造毒者们难得济济一堂,再加上有水赤练和小牛犊两个天生异象,盟军针对寒火毒的治愈原本是顺风顺水的,唯一的贻误只在对孩子的定期、少量取血。谁料,就在最重要的关头,水赤练突然又跑失。

    “来的路上就跑失过,害我好找!”茵子关心则乱。盟军但凡记性好的都有印象:茵子是林阡最需要的解毒者却一度最晚抵达西线。

    “畜生误事!再怎么通灵,也终究是畜生!!”胡弄玉通宵达旦数日却功败垂成,大骂的同时差点撕书砸碗以泄心头之忿——

    熬得胸闷气短头脑发胀,好不容易才见到曙光,居然出现这种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胡弄玉不知是气急是沮丧或疲劳,刚骂完两行泪就簌簌掉下来,甚至萌生一种此生再不制毒的冲动想法。

    “好姐姐,未必全要靠水赤练。”茵子过来抱住胡弄玉手臂,主动把水赤练放在了第二位,“它跑了,还有我们,我们是制毒的人。”

    连胡弄玉都想放弃,茵子却还有一颗钻研之心,真是令原以为她会哭闹得更厉害的林阡刮目相看。

    不过,遥想风清门当年,茵子的父母为了制毒而死,临终前对茶翁说:“义父!那是爹未尽的事业,本应由我传承,若不幸身先死,则我的儿孙继续!”还有山东之战,茶翁对茵子的交代:“这青桐尾,一定需要有人带回去,一定需要传承于人世,你是世上唯一具有这个资格的人,你才能代表风清门,成为它的拥有者,和捍卫者”……风清门门规就是生命不息,战斗不止,宁为理想殉身,自会持之以恒。想到这里,林阡收起了惊奇:“茵子说得对,无愧风清门掌门。”

    胡弄玉也大受触动:“我亦不能损了无影派的威名。”她当了二十多年的废物,一朝开窍,这两年正在暗暗追赶,但对于在毒界的进阶而言,她多半靠天生的摄魂斩,对于大多古籍都是不求甚解或因缘际会。突然惊醒,光凭天才做不了的事,那就再孜孜不倦辅以地才也好,所谓挫折也不失为一次磨砺,傲然一笑:“当然配不出来,我胡弄玉,还没尽全力呢。”

    是日,看书看到夜半三更,不知不觉坐着就打起瞌睡,一恍惚,发现有人在给她盖披风,胡弄玉一惊,回握那人手,熟悉的温度,一直暖到心口:“独孤哥哥……”

    “玉儿,若是困了就先睡。”他好像是正巧路过,手上只有一把残情剑。

    “独孤哥哥,怎么大汗淋漓?”她点头,仔细打量,发现他应该舞完了。

    “刚练功回来。”他只有看见她时才会这般平易近人,“夜色下,比较容易有参悟。”

    “我是要解寒火毒,独孤哥哥是要压制主公的魔性,我们的努力,都是为了天下苍生——殊途同归,何其幸。”胡弄玉莞尔一笑,突然想到了什么,“独孤哥哥,不是说,有种速成心法,叫做独步圣功?你基础本就和主公差不多,还稍微强一些,若是修炼它,就不必像现在这般辛苦。”

    独孤清绝认真摇头:“玉儿,那是邪功、禁术,我不会练。”攥紧她手,“与你分别的二十年,我乘风破浪、跋山涉水,苦求的就是正道、正气。如今也是一样的,就算要追求顶级武功,也不能愧对自己从头就有的寻觅。”

    “对,向独孤哥哥学习!”胡弄玉来了劲,立刻又开始挑灯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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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阡帐内亦灯火通明。

    “节骨眼上水赤练失踪,主公认为,是巧合吗。”陈旭带了盘棋来跟林阡下,两三子以后,林阡就成了旁观者。

    一来他没心绪、也和胡弄玉一样在为解药烦扰,二来他不下,有的是人爱下。

第1872章 风驰电击,火列星屯

    林阡这才知陈旭此行用意,点头:“老狐狸的失踪不是巧合,而是夔王府不堪受辱的反击——他们想釜底抽薪,害我们功败垂成。”损人不利己、谁也落不着好,以夔王府的龌龊程度,完全做得到。

    “也有可能他们是想拖延时间、伺机将解药夺去据为己有。如此才好脱离我们的掌控、甚至反过来制约我们。”吟儿一边抢着对弈一边说起第二种可能,损人的同时可以利己。

    “抑或,夔王府是想要夜长梦多——抓紧时间集结天火岛精兵,找空隙对我军反客为主。”林阡看陈旭笑而不语,便又猜起第三种可能,毒药之外还有军事因素,“不过这一点陈军师倒是可以放心,我就是为了杜绝这群求药的天火岛人哭里藏刀,才把范殿臣和夔王妃抓出来当人质用。”

    “主公,主母,还不够。”陈旭不经意间就吃掉吟儿一大片,吟儿一愣,追溯回头,方才发现自己有一手没顾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陈旭一个个提出去,听他宣告游戏结束,“还要提防这群求药的天火岛人里,混了蒙古军哭里藏刀。”

    “不行不行……”“嗯,又犯了那个错:顾的地方太多,被敌人并敌一向了。”林阡看吟儿想耍赖,赶紧重新坐下代劳。

    “没错。蒙古军战法多变,既骁勇,又灵巧,这提示我考虑到:明目张胆的速不台,只是铁木真麾下的其中一支;蒙古的那位军师极有可能备有另一支,以求一计不成、则明暗两路齐下——水赤练失踪证实了我的猜测,这分明是蒙古军存心要主公毒解不开,与他们对战时永远有后顾之忧。”棋局上,陈旭拟出其不意,遭林阡强硬拦阻,不由得咦了一声,“主公棋艺居然见长。”

    “夫人教得好。”林阡忙不迭夸吟儿,吟儿脸色却不好看:“好个铁木真,毒解不开,他就没有后顾之忧?”

    “主公宅心仁厚,天塌下来也必撑起。铁木真的军师正是看中这一点,毒药的蔓延,他们不必管。”陈旭又落一子,迂回进攻,“并敌一向,心无旁骛,是他们进军前就拟定好的战略。”

    “那糟了。”吟儿一惊,“那我们收容那些求药的天火岛人,岂非错了?给铁木真的军师有机可乘……”

    “当时天火岛人涌到芥子川求药,主公主母有两种应对办法,一是将他们就地坑杀,缺点是,解药很可能一如既往进展缓慢,二就是不计前嫌、救,风险却是,这群天火岛人里,混有夔王府和蒙古军精锐。”陈旭点头,一针见血,“夔王府或无所谓,蒙古军更为可怕,一旦主公让伤病们留下,就等于给浑水摸鱼的蒙古军一条通路。”

    “也就是说,我亲自给须弥山外的蒙古军开‘门’了。”林阡事前居然笨到只想到防备夔王府贼心不死和狗急跳墙,而忘记了他们的到来不是蒙古军的甩山芋,而恰恰是蒙古军的驱奴攻城!

    “主公,借‘转魄’之手,我已做一定的部署,只待您一声令下。”好在陈旭心窍玲珑,虽然林阡这几天总说蒙古人也有单纯的、使得陈旭和其它谋士献策时林阡魄力大得根本没听懂,但陈旭还是坚信自己看法、亦为此做了不少准备,包括这晚循循善诱的棋局。

    好在林阡从谏如流,棋都没下完就立刻提刀出去:“我这就去芥子川,把伤病里的精兵强将剔出来!”

    “沂儿,看见了吧,这就是担当和胆魄。”吟儿笑着带刚好起夜的小牛犊一起目送林阡前往隔离带。

    陈旭原地坐着不动,摇扇看面前棋盘,宛如见千军万马,风驰电击,火列星屯……换位思考,如果我这行棋代表蒙古军,主公他不曾提刀离去,那他下一步要怎么走,才能赢我?陈旭蹙眉:“须弥山外,芥子川中……会不会,还有什么,是我想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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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横围陷,错综复杂而又黑白分明。

    “汉人的棋,着实有意思。”木华黎虽是个初学者,但已经比寻常人精进,自己和自己下得津津有味。

    “军师,如何是好?我的人,原想借机潜伏,不料竟成羊入虎口……”彻辰满头大汗,向他汇报半个时辰前,麾下潜入芥子川的精锐全被林阡剿杀或收押。

    “正面较量,还是很难啊。”笑叹一声,木华黎仍然平静执子,抬眼锋利,仿佛棋盘的对面其实有人,“陈旭,棋艺不错。”

    根据木华黎的经验,彻辰的手下们一旦行动就如水入沙地,待到聚沙成塔,宋盟就算察觉到也难追溯和根除,但今晚林阡的扑灭之激,使木华黎意识到,陈旭的前期部署,几乎是紧随着自己一步不漏,所以才会做到每一滴水都收得干净利落——是的,陈旭,就是木华黎担忧的“林阡,你可知那要承担多少军事风险?或是,你明知道……”的那个“明知道”。

    林阡靠自己一定察觉不了,因为《独步圣功》降智。“林阡此人,名为仁义满怀,实则天真无邪。寒火毒之事是他之紧要,与我等无关,不必作考虑。”当日林阡对唐小江“宁纵勿枉”,就是木华黎这一判断的直接证据。

    早在开禧二年初次邂逅,木华黎就看到了林阡是大汗的命中大劫。虽然现今林阡尚存于世,但夜观天象,其光芒耀目,却诡变莫测,似乎他自身也有变数。入乡随俗,才知“阡陌之伤”,弟弟有封锁哥哥的迹象,木华黎相信,自己有能力将兄弟俩一并导引向下坡——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给大汗的宏图霸业拦路。

    然而,须弥山之役,速不台首战告败,天火岛临危添乱,木华黎竟然孤悬镇戎州。好在因势利导如他,非但从容不迫,反而嗅出战机,当机立断联络彻辰,要他假借夔王府高手的身份,一同聚集到芥子川来“求药”,以期这部分蒙古精兵能与速不台里应外合。此即他所计算的林阡要冒的“军事风险”。

    不过他对林阡和陈旭的勇谋宁可高估,是以在一切妥当之后,又派人盗取水赤练,为的是用寒火毒给宋盟扰心、对林阡拖后腿。同时这也是万事俱备之后,他对陈旭的一个下马威。他当然不怕这是画蛇添足或打草惊蛇,笨蛋才会到水赤练失踪后才发现蒙古军混入。

    可以这样说:从林阡决定收容天火岛人的那一刻起,陈旭的部署只要慢半步,木华黎就先下一城。

    天不遂人愿,倒是被陈旭反将一军。

    此战虽然失利、半个时辰就失去彻辰百余精锐,但木华黎并不尴尬,反而认可了陈旭这个对手:“莫急,我手才刚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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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夤夜林阡凯旋而归,陈旭和“转魄”功不可没。

    事实证明,林阡先前低估了蒙古军,果然像陈军师说的那样,有百余骁将混在求药的天火岛人里。若非转魄穿针引线,林阡也难雷厉风行。令林阡感到震撼的是,那帮精锐虽然不是死士,却比死士还要猛悍、坚毅、服从。要知道,这其实也冒着中毒的风险啊。

    不过林阡先前也高估了夔王府,那帮求药的天火岛人里,真没有几个还有抗宋斗志、企图对盟军恩将仇报的夔王府死忠了……保命要紧!“该防时极不情愿,想治时急得乱窜”是他们这些乌合之众的真实写照。

    十一月二十,“夔王府政变”水到渠成——受林阡恩惠后就算没解毒都吊住性命的天火岛岛民,不仅由衷产生了学习前人投效林阡的想法,更有不少西辽遗族新仇旧恨一起算,扬言要砍了夔王和仙卿的脑袋去向新主邀功请赏。

    时移世易,暴乱似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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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药求生的天火岛人不曾乖乖守序,而是直接倒戈、卖主、自发促成夔王府分崩,除了形势比人强以外,还有个深层的内在原因——水赤练失踪,造解药遇阻,八成以上效用的解药供不应求,夔王府拿到手后理所当然地先给天火岛的核心层、高层享用——

    如此一来,淘汰的全是底层。

    一时间伤病到处,个个都满身溃烂,哀鸿遍野,毁灭性犹胜战争。这一方面给了宋盟示警,必须尽快解困,不能让环庆和镇戎州的民众也遭殃。另一方面,则直接摧毁了夔王在天火岛树立的人设。

    完颜永升,你不是菩萨心肠,专门照拂残废、贫乞的吗?危难关头,何以只顾自己!佛本非佛,看来你舍弃江上客,赐死完颜江河,斩杀薛清越,都只不过是为了自保;死士怕死,生死符根本不是荣耀,而是对天火岛人的奴役,碍于范殿臣武功盖世才成了皇帝的新衣。如今范殿臣成阶下囚,他们终于敢说出口:夔王一直都标榜菩萨心肠却做着魔鬼的事!

    上层公然弃车保帅,必有下层揭竿而起,每个沉迷人设的人,都是在凝视深渊。

    所谓“不久的将来彻底人间蒸发”之所以比想象中还快,正是源于这由内而外的裂解和崩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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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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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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