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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76章 天地相震荡,回薄不知穷(5)

    三只控弦庄雏鸟并没能把狗给宰了,因为彼处想象不到的守卫森严,且在遭到花帽军反杀的过程中,战狼的肃清大队就已开到……

    哪怕战狼本来不想在此时肃清,他或他的亲信也必闻乱而来:“将她们三个,全给我拿下!”

    旁人眼中看起来,三个黄毛丫头一时贪嘴竟然挑战权威;战狼心底却雪亮,惊鲵发现了是猎犬在追捕她,呼左唤右两个挡箭牌同来灭口!

    血的教训!夜长梦多,不能拖,趁狗还活不少,赶紧发挥余热!打定主意、就地裁决:“我亲自审。”

    “庄主?!只是几条狗罢了……”一号挡箭牌大惊。

    “我们是夔王的人,你无权动我们!”洛轻衣赶紧伪装。

    “是她俩要杀,我只是……旁观……”二号确实在整件事都表现得浅尝辄止。

    林阡和陈旭的“不钉死,要盘活”战略本身无问题,他们的原计划是要洛轻衣骗二号挡箭牌独自宰几条狗并成功,在随后的明暗肃清里,其余猎犬受惊、嗅觉凌乱、定会咬定前去屠狗的二号不放。这条任务的代号正是“灭口”。但洛轻衣明白,实施起来有难度——

    现实情况是,二号的性格不会冲在最前,即便想干,也必拉着旁人一起;而那些猎犬久经训练,也很可能心理过硬……计谋要因地制宜,那还不容易来个“不慎”“未遂”“灭口失败”、带着这俩挡箭牌一起被花帽军俘虏;而在随后的公开肃清里,这些狗对“一不留神”踩过羊粪的洛轻衣和帮她清理过羊粪于是同样被掩蔽的一号不会有反应,而只会像现在这样,停在二号挡箭牌边,突然就盘桓不散——

    她们仨在一起久了,难免会互相沾染气味。

    拟策时难以计算肃清时间,因为战狼可能还没醒也可能醒了。当然了他要是当场肃清才好,越早肃清,羊粪的效果就越强。

    洛轻衣的这一主动出击,令战狼不得不大张旗鼓,公平公正公开抓惊鲵,也省得他暗中肃清顺藤摸瓜。

    “这怎么回事!”二号挡箭牌忙着躲狗,大惊失色。

    “洛轻衣你还有什么话说!”适才战狼又给狗群嗅了一次洛轻衣的旧物——前阵子有猎犬去过她故居,然而时间一长恐怕淡化,好在亲信曾顺手牵羊了一件并不贵重、丢了也很难察觉和清点到的物件,这也使得战狼的肃清得到可持续发展。

    或许是因为先前的肃清全都在暗处进行,猎犬们与目标之间隔着一定的距离,才会造成“受阻在三”“未能锁定”;今次正式肃清,如此靠近,而又有着这般明确的认知场景——战狼顷刻想通了,不该排除第三个人的,林阡去的地方虽然更靠近另两个,可是那笨蛋就不能迷路迷到南辕北辙吗!?

    “胡说八道!什么洛轻衣!段大人,你有何证据!”二号面色大变。

    “有何证据,这些狗的嗅觉就是证据!”不是一条狗,是每一条,全部都在指证你!

    “我有恩于平南抚军上将军,你动不得!”二号申诉无望,歇斯底里找盾。

    战狼一怔,有恩于哪个官也就算了,有恩于哪个将军,真棘手。那些将领谁都不会想跟细作扯上关系,换作往常可能还卖友自保,今时今日反而可能撂挑子走人……万万不能引起哗变,既有近忧,又存远虑。看样子,没法继续审讯,只能判她个监禁。

    即便活罪难逃,二号挡箭牌仍然大喊冤枉,又说要抖出战狼派她监视范殿臣的事、跟战狼鱼死网破云云,吵吵嚷嚷,甚至想跑却被围观者屡次挡回来,言行举止越看越像转魄临死前。

    战狼愈发肯定她就是洛轻衣:也好,惊鲵已出,能让另两个控弦庄女谍用人勿疑……

    

    “这都不杀?何时起你们女真人也有汉人那样的盘根错节、繁文缛节了?”木华黎闻讯而来,人未到而冷笑声先至。

    夔王府、曹王府、蒙古军三大势力都在这旮旯里隔丘而聚,说融为一体也可以,说各自为政也行。事情一闹大,几乎所有高层都前前后后到齐。

    夔王虽最晚却最凶,骂骂咧咧恨不得上来撕战狼脸:“姓段的,你这条曹王的疯狗,竟敢咬本王的死忠!”

    “醒醒,都是要你死的‘忠’!”战狼视若不见,转头问木华黎,“先生此话何解?”

    “光凭一种证据,自然服不了她。”木华黎示意屏退闲杂人等,并授意亲信从袖间摸出一只小小的……老鼠。

    “这鼠的嗅觉,不亚于狗。”木华黎看战狼似乎不信,笑,“转魄就是因它露馅。”

    闻者皆惊。

    如果说战狼的猎犬是选亲近,木华黎的猎鼠反其道而行之,是择厌恶。

    转魄之所以在复筛中暴露,就是因为他易容用过石膏,那东西在水化硬化过程中放热,逸出的气味哪怕痕量都驱赶这老鼠。

    木华黎眼神如冰:“一试便知。如果成功,可治她不服;如果不对,三个一起杀。段大人,虽到绝境,宁缺毋滥。”

    洛轻衣和程炜不一样,易容靠喝药而非外敷面皮,未必会流露气味驱赶老鼠。至于适才的羊粪,虽然狗厌,却是鼠喜,所以也不会有问题。然而,又要如何栽赃这二号?控弦庄只是去盯夔王府,没去南宋的雏鸟都少有易容。

    与猎犬不同,关于猎鼠,洛轻衣起先没任何防备,听外面“楚歌”声变,好像主公也知情不久?而她一心二用、听出时就更晚。“糟糕,百密一疏。”洛轻衣心中一凛,正待临场发挥、随机应变、尽全力脱身,就见那老鼠对自己和一号行动如常,反而一到二号身边就慌张逃窜……虚脱站定,莫名其妙过关?!

    “亲犬疏鼠,还说你不是洛轻衣?!”木华黎冷笑一声,战狼把心一横:“既然证据确凿……”一剑掠袭,追魂夺命,“惊鲵为宋谍第一,本也不可能招供;我军受蒙骗者包括我在内,不知者不罪,决不株连。”

    鲜血四溅,洛轻衣岂能不惊,表面惊,内心也惊,她原本不想那人替死,但战狼终究被木华黎拉向了狠绝的一面。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说没有触动那不可能,却也只有反复告诫自己“那是金谍,本该除”,方才消解。

    “然而她的面皮,怎生揭不出来?”蹲在尸体旁,苏赫巴鲁尚有疑问。

    “她比转魄资深,用药可能内服,致使容貌与面皮化为一体,并不奇怪。”木华黎说,“但因长期服用易容粉,仍能从内而外地散发鼠厌之气。”

    是吗。可能真有,但却不如二号那么重。可是,为什么二号并未易容,却也正好有极重的鼠厌气味?洛轻衣忽而灵光一现,适才二号大喊冤枉发疯时想跑好像有不少人阻挡过,其中不知是哪一个,是不是当时塞了什么东西给二号?

    原来如此!环山“楚歌”,有另一个,或一群人,也在听,在履行?!

    霎时内心火热,接下来会是她最安全的时刻,是该为主公、为战友更有价值地活着!

    

    木华黎的猎鼠,知晓者也甚少。亏得徐辕肃清蒙谍时不遗余力,及时掌握到这一关键线索——

    细作界的祖师爷?谁不是呢。

    闻讯吟儿笑言,徐辕这是在为楚风月的功劳加一笔。

    然而陈旭和林阡都不像她乐观。说及时,也不及时啊——四面楚歌的号令早已发出,不管惊鲵到底如何设局,二号挡箭牌都可能已经东窗事发。

    “此刻若是还没事成才好。万一已经在肃清,如何补救?”陈旭心急如焚,猜出木华黎要去给战狼二次证明。

    “原以为找到惊鲵是怎么暴露的就可对症下药,却忘了去调查转魄是怎么暴露的然后再对症下药……”林阡亦叹千虑一失。

    “主公,您不是在蒙古策反了人吗?现在还来得及?”陈旭立刻想到关键。

    “刚刚的几条情报,是他天亮那会儿‘游击’时留在现场的几个小纸团,也是我军分了几批才从杂草堆里找到的。此刻他深藏老神山,敌人暂无出击计划,他也只能收、不能发……”林阡面露难色。

    “没关系,那我们就只发不收啊……怎么?有难处?怕他听不懂?”陈旭一愣,恍然,是啊,那是内线,不是间谍,怕是听不懂啊!

    “不……不……他听得懂。”林阡摇头,言行举止直冒傻气。

    “什么人?”吟儿一怔,“到底听不听得懂?”古古怪怪……

    “新转魄。”林阡回答,“他一定能救惊鲵。”

    是的转魄牺牲了,可这不是又重生了吗!

第1877章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

    “四面楚歌”助洛轻衣逃过一劫,亦不出陈旭所料,并未激出过金蒙逃兵——即便有,也很可能被战狼剑毙。

    所以若想定位这群丧家犬,就只能从小曹王入手。

    然而,好事多磨的是,计策虽妙,实施太难——今次木华黎对陈旭虽是后手,却睿智预见、见招拆招,在给速不台的信件里强调:

    宋匪必会在天子岭和老神山之间张网拦锁,有疏有密,突围的具体地点由我决断;我方动身北移之际,你需派周全之人南下接应,人选务必教林陌定夺。万事小心,不得出错。

    接应本就是为了万无一失,因此能力欠缺者勿作考虑,免得反而拖后腿、画蛇添足。至于小曹王,不仅不考虑,而且……“勿教完颜君剑知情”,怕速不台不当回事,重要的话写了三遍。

    一旦木华黎堵住了情报源头,小曹王连自荐的可能都没有。金陵和穆子滕再如何喊话激将,也不过是在铺垫他的立功热情——光热情有什么用,他被雨点般投向金军的立功机会无一例外避过去了……

    林陌自然知道木华黎“杜绝宋匪钻空”的良苦用心,对速不台说,且放心,定会教封寒做足准备。

    “封大人出马,自是再好不过!”速不台清楚,封寒是此地所有高手中复原能力最强,林陌派他出马,自是看重战狼。

    这一厢,穆子滕和金陵向林阡回禀说,小曹王虽鼓足了气,却没建功立业的动静。金陵推测说:“可能是被敌人的军师釜底抽薪。”

    “那可就糟了,若是小曹王挂帅,我们来设定地点;若是封寒之类挂帅,我们就被牵着鼻子走了。”金欢喜则宋愁,林阡如是说。毕竟徐辕对蒙谍的调查还在紧锣密鼓进行,暂时还不知木华黎何在、可能会走哪条路——可别真教天子岭和老神山两路败军会师!

    “我受够了被木华黎追杀,迫切想还手,他却偏不让。”陈旭摇扇,说气话居然还谈笑自若。

    “那可怎么办,没有小曹王帮忙,谁还能找到战狼他们?”吟儿急不可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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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有个世外高人神通广大,傍晚时分,精准寻获战狼踪影。

    从天而降,神不知鬼不觉就点了一众拥趸的穴,教帐内休眠的战狼霎时便与世隔绝。

    “小段。”这个称谓,恍如隔世。

    战狼昏沉之中,还以为是在做梦:“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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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刀谷万尺牢边,天衍门所有弟子,你何故全部置于死地?”北冥老祖痛心疾首,段炼曾是他最看好的弟子。

    “我是不慎伤了他们,想着帮他们终止痛苦,这才又补了一剑,为他们解脱。”战狼说时面不红心不跳,因为这话是真心的、不是撒谎也不是狡辩——

    果然和当初薛焕向轩辕九烨分析的一样,恶也恶得自以为是、理所当然。即使在北冥老祖的面前,战狼也还是自然而然就流露出那份不可一世:我,段炼,永远都是正确的那一个!

    “你还是如昨般我行我素。初衷虽磊落,但行事太极端。”北冥老祖说这话的语气和表情,让战狼不自觉想起临终前的仆散揆。

    他本来还把杀死师兄弟的事当一件功绩在邀,此刻发现师父完全不认可,内心剧震,终于记起大圣山上师父就曾逼自己缴械……冷哼一声,攥紧湛卢剑,袭上几分无所谓问罪的漠然和不需要理解的高傲:“师父,原是帮他们索命来了。”

    “世人说得不错,你已将毒与恶消溶在血,做着灭世害民的事而不自知。你,一个除魔卫道之人……断然比林阡还可怕了!”北冥老祖万万想不到,大圣山竟留着战狼最后的清醒,只有清醒的人才会彷徨。

    “终还是辜负了师父吗。”战狼听清楚裁决,触动自知,心念一动,“我还以为,善恶和清浊已被我融为一体,我完全遵循了天衍门的救世宗旨……”苦笑罢,眼神一厉,态度又变得冷硬,“前事不可及,何须悔抉择!错有错着,错了我也会将它逆改成对!”

    “怎么改!你不记得门规了吗,‘永不以一己之身改逆算定之局’!你不会看不到天象变更,不会不知道曹王大势已去,为何,为何还执迷不悟啊!行侠之人,清浊、黑白、善恶,最忌行差踏错!”北冥老祖忍不住想要骂醒他,错了就赶紧止损,何苦要泥足深陷。

    “师父,我一直想问,为何您明明认可‘寓清于浊’,却又非要把清浊分得清楚明白?”战狼拒不答话,反而一直很想知道这个问题。就像小师弟轩辕九烨,喝酒前都要摇出清浊,只喝清,不饮浊。可是天衍门的宗旨,明明是——若要除魔,不避忌作恶,必要时自己也化身为恶;“亦正亦邪”本也是他们剑法的风格……

    “因为只有干净的心思,才能够荡尽污浊。”北冥老祖回答,脸上写满了我以为你会懂,“若然清浊不分,纵有激浊扬清的机会,可到了那关键时刻,你还有转化自身清浊的能力吗!”你之所以入魔,本是为了除魔,当你过度扭曲、比魔更像魔,纵使能除他,也回不到自己了!

    “谢谢师父。几十年后,我才解惑。继任门主,确实小师弟比我更适合。”战狼认真说,直起身来,“事已至此,若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段炼会自绝,不留后患。”

    “小段,你还是清醒的,教为师,老怀安慰……”北冥老祖喜出望外,“听我的,如今认错,犹未晚矣,时机也正好,木华黎就在近前——近来天象频频异动,九成可能蒙古就是你要投的明主!”

    战狼大笑三声:“认什么?那是你所认为的错,不是我。”推开北冥老祖,不再用敬语,并以这笑声引来了远处侍卫,“什么天道,什么命格,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今天刮风明天下雨,你被这荒谬的旧法牵着鼻子今天投宋明天投蒙,不可笑不可耻?还不审视,不质疑,不变革,反而一味拘泥,理直气壮,冠冕堂皇。扪心自问,你倒认不认我所认为的错?”

    “你,你没救了,逐你出师门,逐对了。”北冥老祖脸都惊白了。

    “是你天衍门有顽疾、病入膏肓。”战狼冷笑,“是我自己反出师门。”

    北冥老祖气得手足冰冷:“你叫他们进来,待做什么?”

    “继任门主已有,还要现任门主何用。”他不可能放老祖出去流露踪迹。

    “你,你说什么……”北冥老祖难以置信。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不管正邪、黑白、清浊,都应当从一而终——段炼对曹王忠心不二,一日如是,终生如是!”战狼妄执却真挚。

    “好得很,欺师灭祖,助纣为虐,一句话就有理。”北冥老祖怒不可遏,“只记得你对一个凡夫俗子的忠心,却忘了顺流才能救天下苍生!”

    “我会教你泉下有知——逆流也能救苍生!”战狼的双目燃烧着灼热光亮,这气势,竟顶得暴跳如雷的北冥老祖都无话可说,又憎又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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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悖逆如他,对曹王却赤诚一片,就是因为曹王说过类似的话将他打动。

    曹王刚开始组建控弦庄时,他还没当间谍、只是曹王府首席高手。某日,太子笑说,这名字可真不怎么样。控弦,岂非空闲?在南宋和鞑靼被肃清到蛰伏,这是诅咒自己的细作没事干吗。

    当时他江湖习性未消,险些发怒拔剑相向,曹王一边拦挡,不露声色,一边轻松化解:“届时天下大同,苍生共享清闲,岂不快哉。”

    “天下,苍生?永琏,你可知,你就是为了这四个虚无缥缈的字,才把太子之位拱手让给了我?”太子叹了口气,一母同胞,并不避忌,“顺势,你竟也不为。”

    “逆流也赴。”曹王斩钉截铁。

    昔年王爷为征讨契丹叛军而错过母亲葬礼以致激怒父亲,从此与帝位无缘,以至于后期总是因为功高盖主而受牵累,甚至王妃的死、公主的失都与此有关,如何不恨?“虽饮恨而无悔,纵有错亦不改。”王爷在和战狼讲起往事的时候,从来都是付之一笑,“若不能淡泊,如何谈壮阔?”

    很早以前他就想守护王爷一条路走到黑,所以后来哪怕已经被林阡关到万尺牢,磨烂了手脚也要帮王爷逃、助曹王府再起……

    从回忆中醒,战狼绝情一笑:“师父,你现在恨吧,恨我们有一条门规,是‘切忌算门下弟子个人命途’,否则,你就知道今天你不该来……”举剑就劈,眼都不眨:“殉我的道!”

第1878章 三军受号令,千里肃雷霆

    北冥老祖万万没想到劝降会变成唇枪舌剑更激化为刀林剑雨,若非他向闻讯而来的木华黎表露身份和归心,早已被丧心病狂的爱徒剁成狗粮。

    “暂时先不再见,您回宋盟去吧。”木华黎对他深信不疑,说,毕竟我还在险境,前辈且速速返回,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趁林阡还尊重您,暂时别向他透露您已投我大蒙古国。

    “不过,老朽可能探不到军机……”北冥老祖以为木华黎要他当细作。

    “老前辈,不需要。”木华黎笑,“您只需养精蓄锐,待时机到了,自然靠您出马。”

    “多谢军师信任!必定鞠躬尽瘁!”北冥老祖义正言辞。回到宋盟之后,有关战狼和木华黎的行踪,一个字都没跟林阡泄露。

    然而除了木华黎以外的惊弓之鸟们全都没他笃定,三更半夜见到几批宋军移近过、最近一次只差不到三百步差点逼他们放箭……胆战心惊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会是北冥老祖?”“出卖了我们!?”

    “不可能。此人只信天命,天命,已九成在我。”木华黎摇头淡定。

    “战狼同样出自天衍门,该信天命、却有胆逆,一成不到都要撑。”苏赫巴鲁提醒。

    “那疯子,只是个例外。”木华黎叹了一声,“曹王的人格魅力在那里,倒也不奇怪。”

    “那我军几乎暴露,到底会是什么原因?”鲲鹏心有戚戚。

    “难道是……”同一时间,战狼蹲在猎犬旁,望着受了伤的一只总算抬腿撒出一泡尿来,正想着行踪暴露的事,突然就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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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整天凤箫吟都坐立不安,直往外窜。昨晚她为了听情报而给三个子女端尿,本来是以“马乳利尿”当借口的,谁想到说中了,这马乳真的利尿!来来回回她身体又笨重、行动不便可真是不想活了!

    “不想去了!”最后她真的懒得再去。

    “憋着不好,我抱你去?”林阡当陈旭面憨憨说这么一句,吟儿脸霎时红透,连连拒绝:“羞死人了,军师还在!”

    “主母她,这个时辰,这是第几次了?”陈旭没记错,都快二十次了,“难道真是马乳利尿……”

    “嗯?军师想到什么?”林阡倚在帐边,目送吟儿直至转弯不见。

    “咱们虽然没有神犬,倒是也可找些寻常的土狗——溯尿寻人。”陈旭说,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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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厢战狼却更绝,一旦发现这症结,一边清理旧迹,一边控制起所有人的新陈代谢——他勒令全军上下谁也不准喝马乳,若是实在戒不掉,那就不准尿,尿了也务必自己喝下去,就着马乳一起喝正好戒。这般疯狂的禁令,又教陈旭功败垂成,哎,吟儿本还想记功一件呢:“好像又被见招拆招了?”

    正计也不成,歪谋也不成,两相交锋,一波三折,“定位老神山”又陷入死胡同。

    谁料翌日清早,却被金陵送来一份令人眼前一亮的战报:“完颜君剑怒气冲冲上阵。”

    “什么!”帐中小憩的军师和臭皮匠都惊醒。

    发生何事?怎么正计突然就又成了?

    “主公,等着捉他吧!”陈旭笑而起身,宋军犹如摆好了锅碗瓢盆、水火和佐料,专等着这条大鱼下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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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盟与金蒙或明或暗先手后手斗智了几个回合后,虽说好事多磨,终究结果是好事——

    说不清是人性复杂还是天意使然,尽管小曹王被速不台强行堵住了双耳,但他还是从另一个渠道亲眼看到了真相……

    真相的源头是夔王。自从被战狼的肃清刺激,本身就虚的他频频跳脚,你们曹王府勾结蒙古对本王过河拆桥,你们曹王府障着金帝的眼不给本王留余地,你们曹王府随便找一群狗就把本王十六骑变成十三……若这次接应、林陌又立功,那我挟持的小曹王有何用?随我一起任由林陌弹劾、践踏吗?!不行,写信,必须写信、通知小曹王!

    信件的沟通靠完颜江潮。正好趁此机会,夔王也想试探他的忠诚度——此人和蒙人走得极近,仙卿说过他掌握玄脉的交流方式还深藏不露。今次,只要小曹王能收到消息并挤上阵,便说明此人心中夔王府比蒙古重;就算此人心中,只是夔王府的宝藏比蒙古重,那也成!私德问题,可以接受!

    夔王命好,完颜江潮还真就是那种人,能力强,而且贪。

    仙卿虽然没组织夔王的行为,但足智多谋的他却也预见并强调,对小曹王只能示警,不能弄巧成拙反而害我们自己走不出老神山——王爷,您在信中务必同小曹王说,稍安勿躁,对封寒分功即可,切莫争功。

    言下之意,当个摆设就行。只要名,不要实。

    夔王心急如焚,加之做贼心虚,连错别字都没改就寄送了出去,仙卿自然没机会审核。所以夔王嘱咐小曹王的话,毋庸置疑写在了最不重要的最后几行。

    情报的终点是奥屯亮。从站稳天子岭开始,他就负责接收玄脉对金军的来信,以便林陌在第一时间得知战狼有没有脱险。

    然而,这世间只有林阡知道,什么奥屯亮,哪有奥屯亮,那是宋谍“灭魂”!他想给林陌看就给林陌看,想给小曹王截就给小曹王截。

    经手时一目十行,早把最后几行齐整撕去。尔后,故意办事不力,露馅给小曹王。

    “前面的给我停下!鬼鬼祟祟作甚!手上拿的什么!这封,这封不是完颜君剑亲启?!”被拦路截走的岂止一封?其中的这一封,即使最终被林陌看见,也只会怪夔王过于荒谬,这封信本来就是夔王指明给小曹王!

    转魄兄弟,我会为你报仇。奥屯亮在心里承诺。他就知道小曹王会在转魄被斩首示众的此地自我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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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毋庸置疑,小曹王看完信被激怒,不仅正中陈旭下怀,而且叠加在木华黎的堵源之上,整件事形成了欲扬先抑的奇妙效果。

    完颜君剑大步跑到金帝前,头上炸得是满头大汗:“圣上,请为我做主,这外人在架空我!林陌,你娶的是什么野(谐)鸡公主,我们曹王府何时轮到你做主!你做主,竟还不准小王知情!?”

    “这……”金帝一旦安稳下来,就又出现了权衡的小心思。

    “圣上,就让小曹王磨炼磨炼?”范氏柔声,因为猜到这是夔王的意思。

    范氏,范殿臣的妹妹。总之,到处都是神助攻。

    “圣上,请封我为主帅!我愿立军令状……”小曹王伏地涕零。

    “知道上哪里去接应吗?”林陌久不开口,忽然一记重击。

    “小王在哪,他们就投奔向哪。”小曹王转头冷笑,“林陌,老子在北疆打仗的时候,你怕是还在江南吟诗作画。”

    林陌眼神示意封寒,封寒当即上前:“末将自请副将。”

    “也好,天尊地魔是小王一直以来在北疆的搭档。”小曹王看林陌让步,十分合意。

    “尽可能稳住他,并把功劳都给他。”林陌千叮咛万嘱咐,封寒点头,尚在整顿兵马蓄势待发,忽听术虎高琪上气不接下气跑来:“小曹王他,冲出去了……”

    “……”面面相觑,没兵你怎么打。

    也罢,他有自信,封寒这条忠犬肯定会跟上;不打招呼,是因为省得见到封寒和林陌磨叽。

    “怪我不好,少爷的营帐,被他冲进来,还把少爷圈好的地图给强抢了……”扶风红着眼圈过来道出真相,众将更是啼笑皆非。

    “没关系,我圈的地方,有路走,可以一战。封大人,且按部就班。护着他。”林陌按住封寒肩,说,硬仗有硬仗的打法,那就先推前几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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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神山从南到北,若想与天子岭会合,不管取哪条路线,始终都有宋军要过;金蒙联军已输不起,所以就算是厚积薄发,也必须一边突围、另一边接应。”这一战的大前提,三方军师心照不宣。

    不得不说林陌也是个战略高手,从天子岭一路向南的这条战线,虽然陈旭为了计成特意放了些真薄弱,却也被他连真带假一鼓作气直接攻下几十里。

    “他们是为了和战狼会师,一个个都成了疯狗。”金陵也是真的受了皮肉伤,是被完颜君剑的箭擦过她手臂,所幸无毒,回来看伤顺便见阡吟,“当然了,完颜君剑不一样,他应是为了功名——曹王近在咫尺,他想表现自己。”

    林阡没抬头也没作声,认真操控着手中小旗一点一点地在沙盘上挪移,直到天子岭和老神山之间一个名叫“狼沟山”的地点,他停顿良久,笃定在等着什么。

    “是这里?”吟儿意识到,外围战场就是这沙盘,林阡就是上天的手眼。

    “莫将军会在此地,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形式,把节节攀升的小曹王和慢慢降防的封寒引入埋伏。”林阡说莫将军的时候,吟儿还愣了一下:“哦,莫如姐姐。”

    一声巨响震天动地,陈旭会意:“已然开始。”

    这就是陈旭要的“不必两面出击,化繁为简即可”——直接对小曹王定点打击,打他一个,就开始了针对林陌和战狼双方的“一网打尽”!

    “我这就回去削林陌。”金陵重新上阵,本就没“受重伤”,不必再蒙林陌的眼,是时候阻北打南,开战。

    “小心,别轻敌。”吟儿送她上马,山那头火光明灭,照得人热血上涌。可以想象莫如在点将台上威风凛凛,三军受号令,千里肃雷霆。

    

    一旦小曹王一石激起千层浪,形势如原本僵持的泥流突然就一泻千里,棋盘的黑白骤然往利于林阡的方向剧烈倾斜。

    “我策略才刚拟定,他却怎敢抢先行动?”木华黎闻讯大惊,刚想骂封寒浪得虚名、林陌所托非人,才发现战报里还赫然写着小曹王……

    “怎是这杂碎……”时移世易,木华黎终于意识到,玄脉的传递,开始慢了!慢得很了!

    好事多磨竟像个调剂,现在才是水到渠成的正戏。原来,廿二清晨的此刻,厚积薄发的徐辕已经开始裂解玄脉!?也就是说,就算小曹王没上钩,盟军也有其它路。如今也好,左右开弓,反击!

第1879章 达士如弦直,小人似钩曲(1)

    小曹王向来眼高手低,虽也懂饵兵莫食、佯北勿从、葭苇需避,又岂会虚心兼听、谨慎区分、灵活应用?可以预见:林陌好不容易聚起的精兵强将被他一股脑拖进林阡设定的死地散架。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说的就是他。

    “段大人?想做什么!”感觉到危机套叠的同时,木华黎见战狼在病中竟似糊涂、提携湛卢剑不顾一切就往外冲、眼看是要放弃这两日的龟缩自保战略……赶紧相拦,凭他武功,就算战狼没受伤也阻得了。

    “先生勿拦!君剑和封寒,一个是曹王之子,一个是曹王臂膀……”战狼焦灼不能自控,“万不容失。”

    “你是曹王长城。”木华黎语重心长,“更不能失。”

    “我若不去解救,则林陌岌岌可危,汝等亦唇亡齿寒。”战狼脸色惨白,目光炯炯却眼圈通红。木华黎一怔沉默,是啊,陈旭太毒辣,教人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但救必中宋军下怀,不救或还能柳暗花明……

    “疯狗,想送死你自己去,本王可没这……”惹祸精夔王在围观者中振臂高挥,丑态毕露,话音未落就被战狼一巴掌掀翻在地。完全没反应过来的他,满眼冒金星连仙卿扶也站不好,满嘴都是鲜血却无意识擦,只因一切太快也太难以置信……半刻后,猛一惊醒,刚想发难,却因为见过战狼杀惊鲵时的狠绝,而只能流泪打碎牙和着血一起往下吞。

    “若非曹王不允,你早碎成万段。”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战狼冷笑,睥睨王权,转头对木华黎继续,“先生,为今之计,我率精锐去救,正好也吸引林阡视线。你照原定计划,仍有可能突围去林陌身边。”

    “倒也是个主意。”木华黎点头,“放心,你的其余兵马,我一概照顾妥当。”

    木华黎明知莫如此刻是想围点打援、用小曹王这诱饵把战狼从老神山里钓出去,

    明知战狼伤势严重根本不可能凭一人之力逆势,

    明知夔王说送死说得八成没错,

    却不再拦战狼离开。

    拦什么,拦一次和拦无数次有区别?与其浪费时间,不如保全大多数。

    头脑清醒的木华黎,知道临阵易策可行——那就由战狼对林阡正中下怀、自投罗网,才好使其余的金蒙联军金蝉脱壳、避实击虚!

    当下兵分两路。战狼既出师向东,木华黎便整军朝西。

    士卒衔枚,马匹束口。卷甲逃难,倍道闯关。

    

    “陈军师,为何这般笃定,战狼一定会救小曹王?如他那般目空一切,不可一世……”吟儿问,战狼对完颜君剑的不尊重态度无需细作告诉她,那是完全摆在脸上的。

    战狼会不惜一切代价救人吗?吟儿当然希望答案是“会”。陈军师的策略需要小曹王愚蠢掉陷阱、更需要战狼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一定会。评判一个人要看他最自然的反应。”陈旭回答,“战狼多数情况下鄙视、反感小曹王,但危难关头总会保他、救他。一个人在越不自知的情况下说什么做什么,越说明他不是第一次这样说这样做。”吟儿一愣,瞅见军师脸上好像写着:我虽然不说,可什么都懂。

    “所以战狼在某些事情上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林阡领悟,转头看见吟儿脸红得跟猴儿屁股一样,奇问,“吟儿你怎么了?”

    陈旭和吟儿四目相对片刻,忽然想起了适才的事,尴尬忍笑,摇扇掩饰:“更何况,遇险的不止小曹王,还有曹王那么多骁将?”

    

    到正午时分,天都没亮得起来。老神山全境上空,滚滚黑云呼啸奔腾;偶尔一道闪电划过,便开启了无限循环交流。

    木华黎屏气凝息耳听八方,难得一次心里没底:这天气,适合逃亡但,更适合亡……

    “战狼将小曹王和封寒救出,但筋疲力尽、不敌莫如、正被追杀,金军于狼沟山中流窜。”玄脉的情报要想追到移动中的木华黎就更慢。

    “暂时还能流窜、还算自由……但是,迟早会把他堵进‘锻炉谷’。”木华黎不用看地图也知道狼沟山里的麦城何在。心想,情报延迟这么久,指不定他最怕的事已经发生——当然了,慢一点总比没有好;玄脉虽遭变,定能随机应变、逢凶化吉,蒙谍对金宋依然有优势。

    不经意间,却看到前路茫茫烟尘中,佝偻着几个摇摇欲倒的黑色人影,为首的那个远远望见他,就当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军师!”

    “依仁台……”鲲鹏一惊,分辨出那是蒙谍玄脉首领,日前他们常常一起合作,自然轮廓深刻……可是,“你怎么会在这?”

    依仁台一直和木华黎保持联络,当然知道木华黎在这,可他自己不该擅离职守,除非……

    “军师,玄脉被徐辕追杀,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依仁台泣诉说,徐辕本意应该只是想调慢玄脉,没想到一通百顺——可能是因为林阡说过,要玄黄皆碎,祭转魄英灵……“只有一些厉害的老间谍,鹰隼藏得深、饲养方式与众不同,方能在徐辕眼皮底下残喘……”

    “这才过去多久?!”苏赫巴鲁难掩震惊,玄脉刚刚才遇险,连调整的机会都没,这么快就奄奄一息?

    “虚、实皆被林匪围死。”木华黎叹了口气,“玄脉逃过来的有多少?没关系,还有气,就不算散。”

    然而,无论将来能否再聚,玄脉都需暂时蛰伏,那也就是和金宋一样要摸黑打,优势全无。现阶段木华黎还能接纳玄脉败兵一起撤,然而从情报、从实力,都愈发腾不出手去顾战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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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师,前面又有宋军。”侦察兵向北拓路,不多时又遇险阻。

    “先休整片刻。侦察二队,接替探虚实。驻军首领、人数、分布,速来回禀。”“是。”成吉思汗的侦察兵从来都是绝对服从。

    “可惜,太可惜。仅仅一步之遥。”木华黎眺望北峰。如果小曹王没多此一举、刹不住“势如破竹”涌入东南狼沟山,而是停在彼处稍敛兵锋、虚实并济对西南接应,那么封寒很可能为林陌打出了一个漂亮的破釜沉舟。

    “林陌挑的路,每个关节,都与军师您不谋而合。”依仁台在地图上从天子岭开始往南圈,大部分都与木华黎从老神山往北勾画的重合。这些地段,不求易守、但求易攻,只要能神速裹挟着木华黎来去,就可确保他们最终随封寒突围去天子岭。先会师、再寻出路;若能会师、必有出路。

    “此人果然深谙兵法。虽然北峰可能占不了多久、多稳,类似的细节看上去并不完美,但军事上只有指挥虽拙但求速胜,没见过为了追求巧妙而旷日持久的。”苏赫巴鲁虽然怯懦,却是个深谋远虑之人。

    “而且,他还比我下定决心快。”木华黎笑,“这抢先于我的行动,倒有种‘我在何处,你投奔何处’的王者之风。”

    然而陈旭也不是省油的灯,且不说狼沟山摆满了诱引小曹王的肥肉、小曹王的南下终会因为莫如示虚而偏航,木华黎的北进线路也遭拦挡——北峰和木华黎此刻的立足地之间,横亘着的原是……

    “禀报军师,是红袄寨郝定在此屯军。”陈旭摆了这么一颗棋,意味着,北峰确实变数无穷,但你们想去北峰,别指望。

    “郝定……”纵使山川沟壑都装在心,怎敌他郝定一夫当关就变了地形?!木华黎一边为这三方行棋的旗鼓相当而痛快,一边为了林阡麾下没一个弱兵而叹气。

    “可是,此人,不是应该在盛世,帮王冢虎善后?”苏赫巴鲁奇问。

    “陈旭的障眼藏兵、以牙还牙罢了。”木华黎摇了摇头,气定神闲还开玩笑,“我竟感觉被追杀。”

    “林阡那样的人,想找个旁人代郝定守盛世,不是件很轻易的事么?”鲲鹏回忆林阡对自己倾囊相授,不知怎的,总是念念不忘。

    一时受阻,侦察三队又去别处寻路,欲依木华黎所说,倾尽所能绕开郝定硬茬。其余将士苦中作乐,原想唱些乡歌相互鼓劲,却发现此情此境不能出声……心情繁复,忍无可忍,鲲鹏在地上轻轻敲打节奏。

    木华黎原本闭目养神,忽然耳朵一动,仔细打量他手。

第1879章 达士如弦直,小人似钩曲(2)

    不对劲在何处?

    昨夜四面蒙歌,唱错就唱错,可以理解为宋匪临时培训、找错人教;但奇怪的是,为何同一首歌,后来会突兀唱错成第二种节奏?找了两个蹩脚老师吗,还是说……

    那就不是歌,而是……间谍暗号?!一股寒气遽然从木华黎脚底升起,惊鲵她……该不会杀错了?细思极恐:另两个嫌疑犯,一个装天真,一个极冷静,当然可以是金谍,却也可能是谍中谍……

    情报网没优势了没关系,三国一起摸黑打仗,木华黎能接受。可千万别“蒙谍落,宋谍起”!

    然而那两个控弦庄女谍早已随战狼离开,木华黎要想去当面求证,俨然是不可能的事。

    “依仁台,你对惊鲵颇有研究,你来破译试试。”木华黎当即凭着记忆,把昨晚听到的错误节奏给依仁台敲打出来。

    “只能确定:挡箭牌、狗、灭口。”依仁台是蒙谍中的奇才,拥有出众的破译暗号能力。天地玄黄四脉之中,由于黄脉首领正好悬空,他一人就兼管了两脉,是蒙古军上一战的幕后英雄。

    “先前战狼说过,惊鲵是发现了狗的玄机,所以呼左唤右两个挡箭牌去灭口。时间和内容倒也全都对得上。”木华黎沉思,这暗号看似没问题。

    “昨晚我有个疑惑没说……她既然知道狗有问题,那就会有对狗的应对之策。明明有所准备,还没能掩蔽气味?”苏赫巴鲁说着说着,等等,怎么像在自骂狗。

    “按常理,她应该会掩蔽气味……奔着成功去,那当然是灭口,她情急大意,我们抓得正确;就怕她一开始就奔着失败去,那便是栽赃嫁祸给挡箭牌无疑,我们中了计。”木华黎点头,确实可以反着理解。

    “换而言之,有一种可能性被我们忽略了——灭口是假,灭口失败才是真。”鲲鹏哦了一声,听懂。

    “无怪乎那面皮怎么也撕不出,原来很可能是个替死鬼。”苏赫巴鲁又说出个疑点,木华黎投以赞许目光:“亏得你谨慎。昨日是我武断,忽略了破绽。那个假惊鲵的尸体你检查过?可有什么可疑之物?”“那倒没有。”苏赫巴鲁说,死者身上并没有被栽赃嫁祸的痕迹。

    “真假对半。”木华黎若有所思。如果真被惊鲵漏网,她作为控弦庄女谍,此役是一定要给战狼探路的,那么战狼的处境将会比想象中更糟……但现在没有进一步的证据,如果仅限于讨论,是否错杀的情况是五五开。

    “假惊鲵?也不对——若真如你们所说,惊鲵用猎犬嫁祸旁人,可她并不知道猎鼠的存在,又是怎么躲过了军师您给的又一劫?”依仁台问。

    “依仁台,应是你自己不小心,被徐辕逮到了猎鼠的小辫子。”苏赫巴鲁忙不迭归咎指责。

    “我知道是我的错,可我想说的是,我被逮到的时候你们应该已经在肃清,徐辕的号令要怎么传给她知晓和应对?”依仁台连忙解释,“整个暗号里都没有猎鼠。”

    “难不成,当时还有其它脉……”木华黎心中骤起波澜,不然为什么情急之下唱第二种!若非如此,都不会被自己觉察出蹊跷。

    “然而,换成转魄那一脉的暗号,这两首歌里也没有猎鼠。”依仁台对于转魄的剔出自然也有一定的贡献——宋谍在西线的三大王牌,他唯独与灭魂没有交集,“难不成,当时军师的身边还有灭魂?”

    “林阡不可能把惊鲵、灭魂、转魄全放咱们这。他不管林陌了?”苏赫巴鲁直摇头。

    “还是说……我们之中有内奸?”鲲鹏说完就被木华黎瞪了一眼,赶紧掩口住嘴。

    “妖言惑众,谁会比你和林阡亲,一口一个师父嘴甜,要疑也先疑你了。”“那不是为了骗林阡吗!疑我?真寒心!你当林阡的顺民才容易日久生情!”依仁台和鲲鹏因为熟稔而互开玩笑,依仁台还时不时地摸摸鲲鹏的光头,苏赫巴鲁则面无表情望着他俩。

    “少放屁。谁都不会疑。”木华黎对他俩当然是信的,但放眼四望,只怕有心念薄弱的其它人被策反……

    如果真有内鬼从旁策应,那么惊鲵逃过猎鼠说得通,木华黎倏然意识到,错杀的可能性高得很了。

    不得不叹:此局已定……毕竟情报大于一切,目前宋谍不仅起,而且还起了又一支异军,可能就在木华黎的近身、心腹。如此,岂止顾不上战狼?自顾不暇!

    

    因“蛰伏”指令没那么快覆盖全局,不刻,又收到玄脉的一条最新情报——“战狼正与宋军胶着。”

    “是在锻炉谷?”木华黎着紧问。

    “不是。”

    “那还好。”木华黎半刻就能想到无数个杜绝战狼入死地的策略,奈何却巧谋难为无兵之战,“可惜还是救不了他……”转过脸来,对依仁台,“加快玄脉蛰伏,牺牲能少则少。”

    “是。”依仁台应允,离开了片刻,鲲鹏代为继续读信:“宋军主将是段亦心,像是要对他劝降,不似莫如铁腕。军师,那位段亦心,据说是战狼亲生女儿。”

    “亲情有用?异想天开。”木华黎冷笑,“劝降是不可能的。但他若被林阡生擒,对金军将是不小的打击。”

    “他被俘虏的下一步,该不会……金宋交好?”苏赫巴鲁总能猜到木华黎呼之欲出的下一句。要知道,战狼是林陌不降林阡的犄角之势,一旦他从战场上移除,金军的斗志必会在一线之间坍塌,毕竟曹王府和林阡眉来眼去的绝对不止一天、不止一人。

    “金宋决不能交好。不管是近忧、远虑,金蒙的联合都必须比上回更加紧密。”木华黎蹙紧了眉,“事已至此,既然无力回天,只能顺水推舟——推动形势让金宋永远不共戴天。”

    “怎么?”众人不解何意。

    木华黎立刻让依仁台把最信任的下线叫来,对那个鼻青脸肿的商人交代任务:“‘行刺’北冥老祖。今次行动,实乃死间。”言下之意,是要此人假装成打探消息时被北冥老祖撞见的蒙谍,与之大打出手,尔后被宋军抓获,自尽,却在出手的同时就已经把真正的密信塞给老祖。宋军对受惊的老祖不会防备,木华黎的指令必能顺利传达。

    北冥老祖不是间谍,但是是工具人,会帮木华黎启动另一个计划,用以牵引狼沟山的战场局势——希望还来得及!

    而对于北冥老祖而言,这个指令其实很近人情:你的小段和亦心,现在在狼沟山父女对峙,你身为师父和外祖父,再去阵前劝一次吧。

    吃一堑长一智,为防被杀,这回北冥老祖带了小徒弟阿九一起。

    

    “你也是来围剿我?”不同于尉迟雪自幼承欢膝下,段亦心这个女儿,对于战狼来说,是始料未及、突如其来。

    加之她一早就投了林阡,本该视为仇敌、见一次杀一次;可她身上到底流着师妹的血,再怎么两相冷漠,有时他也会凝定。

    往事都已经蒙尘几十年了,那个令他又爱又憎的师妹,恐怕在人间都轮回了一世吧。还有什么放不下。

    “感情上,算是。”段亦心外冷内热,当初确定战狼还有救,她一次次求林阡渡他。

    可惜战狼不识好歹,冷哼一声:“细作没有感情。”每次他一见林阡就执迷,林阡要救他成佛他却想林阡入魔。

    这也是林阡没有一听说战狼重现就立刻奔赴的根由——林阡虽然没瘫痪,却也犯了旧年腰疾。

    “没人天生是细作。我去过山东摩天岭,寻到渊声打伤父亲的旧迹,也是从那里得知父亲除魔的坚决。”段亦心晓之以情,“在那之前的父亲,也就是个刚出山的江湖少年,口里说着除魔卫道,实际却不知魔为何物、道为何物。夜深人静,可曾忆起过母亲?”

    他回忆起那时的曹王,年轻气盛,雄姿英发,几乎是一出现就终结了自己下山后的迷惘、犹疑和孤独,两个弱冠少年常常一起谈经论道、谈势论战、谈棋论剑……一恍惚,都已花甲之年,想叹时光飞逝、白云苍狗,却又怕落入段亦心的圈套,话到嘴边改口:“正是她让我知道,魔为何物。”

第1880章 人物禀常格,有始必有终

    段亦心脸色微变,显然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稍顷,苦笑:“也罢,母亲对您,一样又爱又恨。”

    “她也有脸恨我?若非她骄纵跋扈、不念旧情、发了疯地硬要与我抢湛卢,又怎会有我技艺未精就被迫下山?!”战狼早年的迷惘、犹疑和孤独全因师妹而起,如何能忘?这些年来,她就像一道未结痂的伤口,碰不得,消不掉。

    然而,战狼表面虽还固执,但内心深处,对师妹的深恶痛绝,随着段亦心的出现,渐渐已经有所缓释。

    “当真不念旧情、只是争勇斗狠?那我又是怎么来的?父亲不是不能想,而是不敢想,那女子为何发了疯地要跟您抢剑,又如何可以去淮南隐姓埋名追随。”段亦心一心想在主公到场前尽可能软化父亲。

    对峙极久,再三重复上述对话,结果都是不了了之。但最后一次交涉时,战狼终于忍不住松口、追问,师妹怎会是那般矛盾的一个人,“这中间到底存在怎样的误会?”

    “她虽是天衍门最小、看天命比你们‘笨拙’、许多见解都与你们不同、时常被你们师兄弟取笑……可时间证明了,她看得才是最远、最正确的那一个——如今的许多变局,都与她昔年所见,一一对应上了。”北冥老祖的声音响起在侧——刚刚好,他身负木华黎交代的任务,及时赶到了这狼沟山上!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局限。可有去她墓前忏悔过么。”战狼眼中冷锋一掠,北冥老祖脚步骤然一滞,仗着阿九在侧保护,方才变回平素镇定:“那时我希冀她根骨清奇、假以时日能后来居上。奈何她性子过于叛逆,竟打破门规要算你宿命……”

    “她爱父亲,因为看见了父亲的宿命,恨不得代替父亲受苦,所以才会毫无征兆地去同父亲抢湛卢剑。”段亦心代入母亲的痴心,感同身受,“她恨父亲,终究还是为了苍生、使命,一头栽进了宿命的陷阱。那宿命,就是‘择错主公数十年,改也错,不改也错’,饱受理想的折磨摧残,道如青天,独不得出。”

    “另一条门规,‘不得以一己之身干扰算定之局’,她也碰了。呵,抢剑,她竟天真地以为,自己是你的变数,能帮你跳过命中大劫。”北冥老祖叹惋,“越阻碍,越推动,她临终前也不得不信。”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她相信变数,也愿为之努力,终究与我是一路人。不枉,不枉也。”面对两个伤心人,战狼居然大悦、长笑。

    段亦心捏了一把汗,她明白,就好比主母是主公入魔时还执着的善念一样,只需帮母亲化解误会,就是触动父亲的根基,那么,动之以情的第一步就办到了……

    “亦心,为父可以与你相认,也绝对不会再杀你、伤你。”换个场景,战狼还能进一步通融,但两军对垒,说亲情并不合适,于是话锋一转,恢复冷厉,“但那和你的立场、我的选择,没有关系。”斜睨北冥老祖,漠然:“与你更没。我从不认为择错主公。”

    “小段,你怎就这么……”北冥老祖好说歹说不听,差点又忘乎所以冲过安全距离,战狼余光扫及,毫不客气转身就抬剑来挑:“找死。”眼看老祖来不及防备,轩辕九烨急忙挺剑相护:“师兄确实太认死理。如今蒙古或林匪谁问鼎天下虽还有变数没错,但金朝却无论如何都将覆亡,是定数……”

    “说什么你!”小曹王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立马挽弓搭箭要射轩辕九烨,“若不是你这该死的逃兵,我大金怎会沦落到这地步!!”封寒怕他被轩辕剑反杀,赶紧从后拦劝,并执逆鳞枪暗中护卫。

    “天衍门门规,顺天命而行。”轩辕九烨执剑威严,白衣飘拂,宛然世外人,“圣道之剑,斩妖除魔,你要来试?”小曹王顿然被震住,本能向后退了一步。

    北冥老祖抓紧时间,一旦接过话茬,便继续劝一身玄衣的战狼:“仁道之剑,兴国安邦,此乃亘古流传之神器,不可为一两个凡人留恋。小段,听师父的,就算你今日去投林阡,师父也认!若再执意跟着完颜永琏,你只会越陷越深,迟早堕入魔道!”

    战狼笑了一声,目光如炬:“人生于天地之间,无始终非君子也。你们天衍门的门规,就这句还像点样,我认为正确、可以遵守。其它的,我全废了——亘古流传的笑话!”

    “早说过,你的‘始’,原原本本被你丢……”北冥老祖气得哭笑不得,话音未落,就见战狼厉喝一声,披头散发形似疯癫,无穷杀招全朝他来,错愕……倏然身畔剑影一掠,原是轩辕九烨袖中啸响,“轩辕”惊起连天雪涛,将“湛卢”本不该有的煞气掩盖大半。

    面前这层出不穷的锋芒贯天、日月斗耀,竟是阿九和小段两个爱徒自相残杀了起来,老祖花了半晌功夫才接受事实,“啊,大水冲了龙王庙……”手心手背都是肉,谁受伤都不舍得,两败俱伤就更不忍……一想到这场架并不是不明不白、而是小段想杀自己让自己闭嘴,老祖就忍不住伸袖想抹眼泪。

    “事已至此,怕是不成了。”段亦心并非不是个锲而不舍的人,但她不喜欢强迫旁人更改志向。

    “段女侠,你已尽力,安心等主公来,这里且交给我。”莫如身披甲胄上前,举断絮剑发号施令,“三军听令,他不吃软,那就兵戎相见!弓箭手准备放箭。”行事干练果决,竟无昔日半点柔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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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核心处轩辕九烨和战狼的这场剑斗,两人都未尽全力也没带杀机——毕竟曾经共事、引为知己,还是同门、剑术相近,所以在外人看来再如何险象环生也一定不了了之。

    “苍生交给你,曹王我来担。”战狼与轩辕九烨迭剑僵持时,曾低声说了这样一句,令轩辕心念一动,最终作出了掣剑的决定。

    逃兵?两人都是,只看对谁。通透如轩辕九烨,干脆利落,最不啰嗦:“那就互不干扰抉择。师兄保重。”

    轩辕九烨当然不会逗留,救下北冥老祖后转身旋走,不曾插手莫如已然发起的对战狼的围攻。

    北冥老祖却比他拖泥带水得多,肝肠寸断,宋军刀丛中一步三回头。

    小曹王懵了好长一会儿时间,才终于捡回自己的魂来,碰巧望到这依依惜别一幕,不由得冷嘲热讽:“怎么哭哭啼啼苦兮兮的亲戚们都走了?还是说他们只是第一场?待到日理万机的林阡来了,你正好可前去拜见主公?”

    战狼堪堪回首,愣怔怔望着他一动不动,久矣,还不动,直望得小曹王心里发毛,险些原形毕露、跪求段大人我不懂事说错话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好在战狼终于在封寒拍肩后回过神来,笑:“你和他,竟仅有眉目相似。昔年他放逐你,原是想磨炼你,可岳离和封寒,到底是太惯着你了。”“他”,自然是完颜永琏。

    封寒默契地说是,拉开小曹王圆场。还有时间对话?赶紧杀出重围!

    

    冲突、周旋了约莫半个时辰,才总算挣脱宋匪的又一次围杀。不同于小曹王在喘息时尚能庆幸,战狼和封寒虽身在此山却也能隐约看出,对面的莫将军不让须眉,根本是有意无意地给他留缺口,最终目的是将他堵进那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死地——锻炉谷。如是,是考虑到若他走火入魔、能对世人的伤害少些;若他未成魔,则被林阡生擒的变数也最小。

    “我军务必避开锻炉谷。宁可先在这狼沟山里绕圈,稳扎稳打,遍寻出路——不是不能走出去。”曾几何时,他们对宋匪的战略一步步地退让着。只要能解困就能翻身,只要能会师就能解困,只要能走出就能会师……

    永夜之昼,总算有立锥之地暂时栖身,身边不乏有小曹王那样的战场新丁,明明号令森严却也因疲惫不支而就地打盹。

    封寒听见战狼鼻子里的冷哼,会意这是愠怒的表现、抢前一步要将他们打醒,却听战狼叹了一声,收起地图,暂停划策:“罢了,都不是铁打。轮流休息片刻吧。”

    剑还入鞘中,听北风凄厉,无限悲凉,唯能喝酒,暖起手脚。

    兵来将往,像极了那年自己陪王爷迎岳离入府的宴席,高手堂人头攒动,欢歌笑语,好不热闹。

    而如今,曹王府几乎所有精华,全都被林阡一刀带走,是真的大势已去,他想复仇,有心却无力,一饮而尽,仰天长啸,英雄迟暮,

    唯能借酒,蓄积所有后劲,专等林阡到来。

    孤注一掷、擒贼先擒王,是最快的走出、会师、解困、翻身途径。

    杀林阡,很难,但战狼从来坚信,世间事没有不易、只有不为。

第1881章 天夺壮士心,长吁别吴京

    这一觉太沉,只因为梦境酣畅,岳中天、薛晏、徒禅勇、贺若松,你来斗剑,我来迭掌,过招尽兴,把酒言欢,

    萧条中睁眼,旧人尽为鬼,他段炼业已须发灰白,时常自感衰老,想打个盹居然都能睡着。

    但再如何虚脱,他对于幸存的大金群雄而言,仍是个不怒而威的、杀人不眨眼的、难以亲近却必须依附的存在——

    “段大人,您可算醒了!”“封大人让咱们告诉您……”“段大人,不好了……”平日里,他们不会胆敢这么七嘴八舌,除非……

    战狼一惊,彻底清醒:“封寒何在!”

    “封大人进击狼牙,兵败。”“狼沟山”地如其名、俯瞰如狼,其中的狼牙从地形上看,是个本应避开的围地。

    “好不容易救出险关,何以他又往火坑里跳!”战狼甫一闻讯就后悔,只恨临睡前计策没讲完!可他以为封寒能懂,现在他们唯一的活路在狼腹。

    “是小曹王……他说要将功补过,一听闻狼牙空虚,便决定猛攻彼处。”一个生面孔对战狼说。战狼起先没太在意,潜意识里骁骑死得太多、驽马自然就上位,所以陌生面孔以后会越来越多。

    “他这一意孤行,真把封寒累得不轻。”战狼蹙眉,小曹王目前的情形,是越贪功就越失智、越妄为,还恶性循环、暂无止境。

    说着说着,战狼突然还意识到,原来陈旭把莫如放在这里是有原因的——他就是要小曹王掉以轻心,觉得那个长相温婉的江南女子只适合花拳绣腿,行军打仗迟早会露出一星半点破绽。

    一个优秀的谋士,取胜者的先决条件就是善于调动对方,不仅调动对方的部署,更调动对方的情绪。抗金联盟普遍偏刚猛,莫如最适合帮陈旭随风潜入夜。

    “从哪里跌倒,我就要从哪里爬起……”于是乎小曹王在同样一条沟里跌了一次又去跌一次还乐此不疲……

    莫如不负所托,先命副将在狼牙诱敌来占,并诈败引小曹王贸然深入,再凭部署已久的深沟高壑阻击——一旦小曹王入围,一声剑啸,伏兵四起,箭如雨注。掉头想跑?后路早被莫如主力截断。

    那女将跟在宋恒身边磨砺,戍守四州早已独当一面,虽然谈不上有多用兵如神,却也足以当小曹王的人生导师。

    可小曹王明明跟在天尊地魔身边戍守了北疆那么多年啊,就算他们惯着他,也不至于这般拎不清!俨然是那该死的功名利禄,障了他的眼,蒙了他的心!

    战狼清楚得很,那小子变成这副德行,是因他一心要同林陌抢继承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王爷变成这般,完全是夔王所害!”再一扭头,忽而意识到那个生面孔是谁,不是曹王府的,而是夔王府十三骑之一。

    “末将是自请而来。”那人立即半跪在地,像知道战狼要问什么。他一跪地,另两个也一起跪倒。

    “你们三个倒是胆大,不跟夔王走活路,到这里来,监视我么!”战狼曾往夔王身边安插控弦庄,此情此境,不相信有人会背主、送死,所以他宁可以己度人。

    那人却目光炯炯、情真意切:“末将虽来自夔王府,却深信,国难当头,无论哪个出身,都应报国杀敌,不讲你我之分。”

    “呵,夔王府里,也有忠义之士吗。不是跟着他完颜永升沽名钓誉狗苟蝇营的?”战狼对他们心存偏见,因此一副随便他们做什么、都别指望被重用的姿态,话不投机半句多,立即扳鞍认蹬飞身上马要去狼牙救人。

    “我等愿随段大人冲杀!”他们却不像小曹王不识好歹,阵前都听清楚了战狼的明志,为他对曹王的赤忱所折服,因此一见他携剑而上,便纷纷提刃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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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马过处伤心惨目。蔓草萦骨,浮云无光。寒风悲啸,鸟飞不下。

    万幸封寒虽然劝不动小曹王,却终究还是劝了,一路拉扯拖延时间,才总算在战狼赶到之时刚入瓮不久——

    还有救。尽管这一路死伤累累,小曹王和封寒却都还活着,只不过被宋匪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眼神犀利如战狼,一剔出他俩便毫不犹豫纵身飞降,湛卢剑在他衣旁激舞如旋风般圈斩击扫,瞬然把自保为主的敌人们荡得东倒西歪,须臾,就顺利帮小曹王二人杀开一条血路。

    殿后却不容易,毕竟断絮剑也非等闲之辈——莫如及时赴战,执剑当仁不让。她依稀知道战狼在给林阡留气力,因此“激中稳进”的招法同他正面交锋亦毫不露怯。何况她还有寒星枪柳闻因从旁策应,攻守兼备,相得益彰。

    搏杀近百回合,迫使战狼比原定计划多施展两成气力,才终于击得莫如和柳闻因先后负伤。宋军未及叹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见他趁副将交接的间隙眼疾手快破围夺路。

    “追。”莫如遥望烟尘,眉目充溢自信。天罗地网,他能逃去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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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回百转,集结了几十个近前兵马,虽和封寒小曹王失散,却总算又一次脱离了险境……战狼一边教控弦庄四出探路,一边闭目养神、苟延残喘。

    四出?总共就只剩两个训练有素的女谍。好在惊鲵已经被杀,这回总算可以用人不疑……

    夔王府那三个忠肝义胆,应是意识到战狼的窘迫,在此刻又自告奋勇要填补探子的空缺。不过,战狼不置可否是一回事,采不采信又是另一回事了。

    很快,女谍之一传回一个惊心动魄的新战况:“林陌不敌穆子滕,于北峰遭遇困顿。”

    “什么!”屋漏偏逢连夜雨,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转念一想,不稀奇,小曹王失陷到狼沟山,本就是陈旭针对天子岭和老神山的一石二鸟。战狼被牵引到绝境,林陌怎可能不同样遭殃。

    “驸马受困之处,离此地倒也不远。难怪林阡久久不来。”战狼早就想跟林阡决一高下,心想正好可以解林陌危难,不经意间,求战之心蠢蠢欲动。

    “段大人,莫要信她!”却有个夔王府探子正好赶回,说根本没这回事,“北峰并无云屯鸟散迹象!”

    “……”情报在这一瞬间的战狼耳中轰然相撞——到底夔王的人对,还是控弦庄的人对?!

    “哼,难道我自己人不信,信他完颜永升的人?”战狼恨夔王带坏了小曹王,是以不多考虑,就信了控弦庄女谍、洛轻衣的假话,救林陌和求战林阡心切,一时淡化了北峰和狼牙之间,有个他本该避开的必经之地,锻炉谷……

    直到经行至一段泥泞小道,他才猛然醒悟,适才夔王府那探子脚底有泥,而女谍却无!此时她已借着探路的名义遁逃,实则,应该是听从了林阡那只发不收的号令:功成身退?

    好个林阡啊,明知我警惕谨慎,他便步步为营、环环相扣地把我往陷阱里诱惑、逼迫!“洛轻衣,她一定没退回林阡身边,恐又往小曹王、封寒、木华黎那里去了……”战狼后背全然冷汗,“这惊鲵,是想把我们一个一个全都害完!可惜我已通知不了木华黎……”唯独可以欣慰的是,林陌并未遇到危险,大金,曹王府,还有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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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狼原还提着一口要援林陌的气威风凛凛,待到此时情知中计,再也掩饰不住,一口鲜血喷出。

    曹王府里哪里没有没骨节的?一看擎天柱也靠不住,多的是不告而退的逃兵。这境地,战狼也已经无力剑毙。

    粮尽援绝,奄奄一息,宋匪仍惧战狼武力,集结精锐跟踪掩杀。

    “段大人保重身体,您先开道,殿后且交给我!”原来夔王府也有英雄,到这一刻还不离不弃,甚至甘于牺牲奉献。而他,适才冷言相向,此刻虽感动也震撼,却连索要姓名的脸都没有。

    “众位壮士……保重!!”战狼悔恨莫及,他与夔王府,上次打赢林阡是起于合作,今次输给林阡是落于猜疑……

    话音未落,鲜血四溅。

    开道?殿后?其实也没什么用了——一步之遥就到锻炉谷,这是死地,先去也不见得就安全。而一旦他在林阡设定的决战地点就位,饮恨刀随时来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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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沟山,锻炉谷,这些地名实在不祥。

    战狼毕竟出身天衍门,一目了然,这些地名全是要坑害“战狼”、锤炼“段炼”和“湛卢”之意。

    还有狼牙,世人说,狼瞎一只眼、断一条腿、缺两只耳朵还都能生存。但只要没了狼牙,就只能慢慢瘦死、冻死、饿死、气死、窝囊死……

    加上夔王府的这些人林阡并不能算到,原来,一切真是冥冥中都自有注定?

    但他偏不信天命——此战能逆,此生能改!

    昂首,朝宋军的万千铁骑怒喝:“我剑已渴,叫林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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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少有人少的好。申时前后,木华黎靠一条不为人知的羊肠小道暗中迂回西峰。

    “若非西峰守将是郝定,可以借机对他背后一击。可惜郝定实力太强,现在只能堪堪绕开。”他正筹谋着如何偷夺北峰,便听依仁台说,战狼可能已经失陷锻炉谷。

    “迟早的。”木华黎不露悲喜,狼沟山-狼牙-锻炉谷,也早在他心里摆谱。

    “何故军师要北冥老祖再去阵前劝他一次?”鲲鹏不是太理解——这不是明摆着无用功么?!

    “因利制权。”木华黎言简意赅:凭借有利条件,抢夺战场主动!

    “何意?”鲲鹏更加一头雾水。

    “北冥老祖上次劝降,只有我们几个在场。再去说一次,就能让小曹王听到。”苏赫巴鲁颇解木华黎之意。

    “小曹王这枚棋子,陈旭会用,我也一样。”木华黎一脸的不惧挑战。废物多元利用,方能实现价值最大化。

    “听到北冥老祖劝降,小曹王必定冷嘲热讽。军师,您这是存心要破坏‘生擒’,激起战狼主动对林阡‘决一死战’?”依仁台略有所悟。

    “为何铤而走险,竟不救活,反而推死?”鲲鹏比较笨,尚未串联前因后果。

    “别急,且看下去就是。”木华黎笑。

第1882章 宝剑黯如水,微红湿馀血

    锻炉谷决战箭在弦上,战狼早已做好搏命准备,却不知林阡是示弱,是真弱,是不在乎,还是装不在乎?居然把凤箫吟揽着一起来……

    战狼只觉被羞辱,强压着心中怒火:“千呼万唤始出来,犹带家眷?”

    林阡还没答话,凤箫吟就已还嘴:“别害怕,天下第一不出手。”

    战狼冷笑一声:“倒是有先见之明,刚好给林阡收尸。”

    吟儿脸色大变:“说了不出手,你可别逼我!”

    其实吟儿是不放心,上一战林阡刚被战狼的“梵音诸剑”暗算成功,即便他皮糙肉厚,也难免不心生抗性。换而言之,哪怕战狼伤不了林阡,也很可能会撼动林阡根基,坑害他。再加上林阡动身前屡屡面露不适,她说什么也要带惜音剑前往助战。

    另一厢,须弥山局势稍稳,杨妙真代杨鞍来汇报军情,吟儿盘算万一自己久不动武、剑法不及平素功力?那干脆带上妙真一同策应。杨妙真欣然同意,来路上,恰好与受伤下阵的柳闻因完成交接。不知怎地,就她俩擦肩而过的那个瞬间,林阡记忆里猛地闪过一个烧脑画面……头痛欲裂,差点断片。

    这下可好,怕林阡抗性滋长、魔性大发,吟儿又请了轩辕九烨和段亦心来观战,以防不测……疏散人群,万事俱备,“奇了,北冥老祖,上哪儿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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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狼和吟儿适才这段对话,轩辕九烨、段亦心、杨妙真共同听出一个弦外之音——凤箫吟自吹天下第一,战狼居然没反驳!是的,他本来就觉得,凤箫吟是抗衡林阡的天选之人。想当初,除魔卫道的周易六十四剑,就是他建议和推动着曹王传授给她的。

    也就是说,理论上,吟儿对战狼应该有点好感才对。然而此地唯独她听不懂,若非林阡拦着,早就拔剑杀上去。

    “啰嗦半天,还打不打?”林阡把吟儿按到身后。他对战狼可没什么好感,江湖中人讲求尊师重道,这可是个连恩师都动辄追杀的魔鬼。而且战狼几次三番近乎逼死自己,抛开其余,林阡倒也想有仇报仇以牙还牙……

    不过,在经历过许多波折之后,林阡终于了解到战狼执掌的是仁道之剑——那般可怕、可畏的神力,最完美的结局是为我所点化……若能少个魔、多个佛,收战狼也是人间好造福。

    所以林阡没带杀机来。他的功力也支持他随便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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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狼焉能不懂?存心钻这漏洞,对林阡先发制人——那就趁他心怀仁慈,能压他多少是多少!

    血狼影,一出手就亮彻视野,红光席天卷地,整座锻炉谷都被这区区一把剑瞬间就点燃、烧热、蒸腾不息。

    手法凶残到,才刚积累十招左右,观战几人就都彷如置身熔炉,感官不得不随视野里的金属碎片一同迂回、旋转、搅和不休。大汗淋漓,却明知危险也不敢随意动弹。

    熔岩沸泻,血山喷发,不外乎如是。攫取天地万物之精华,是故无所不胜。

    燥热间,又一片清风好雨不知从何而来后发而先至,不由分说取而代之,不仅将朗朗乾坤洗刷回本来面目,并且在污垢除尽以后,照得湛卢本身亦剑清如水……

    混乱景象,何以突然遵秩守序?黑红煞气须臾终止,全然化为水绿如蓝——太残忍!战狼还没热身到最佳境界,就被他林阡的饮恨刀无情斩断。

    “师兄借天地万物,他借师兄。来源一致,毕竟内力更厚,故而挖掘更深,顺带着把师兄的戾气也荡涤得干干净净。”轩辕九烨最先看彻,林阡刀中好雨从何而来,竟是从战狼剑中火气来!

    林阡压根没施展多少气力,轻轻松松就灭了第一拨攻势,似在对战狼、木华黎之流表示——越强大者,越自我克制,你们管这叫“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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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狼忍着胸口剧痛,竭尽所能调匀气息:“手练完了?”强调那些都只是预热。

    “你喂的招,还不够塞牙缝。”虽然偶尔真的不适,但跟这一战没关系,林阡是固有的腰酸脚疼,另外杨妙真的身影总在脑子里摇来晃去,晕沉沉。

    “强招在后!”战狼不是不知道林阡顽疾在身,因此锲而不舍、眉扬剑起,“别吃撑了。”

    第二拨攻势应声奔袭,林阡自不会怠慢分毫,因为战狼方才的先声夺人也有可能是示虚诱敌——确实声势浩大却没太多致命招式。

    不容多想,湛卢专克魔头的“梵音诸剑”,以一蕴万,破空横斩,纷至沓来。

    天衍门门主轩辕九烨在此,为旁观者们粗略拆解,每剑都包含“罗睺计都剑”“水月通禅寂”“万里空中明”“钟声两岸闻”多重妙境。外人最多看到巨钟,林阡却会被塞进音箱。

    “必须把该死的梵音从他耳朵里抹去……”吟儿正待提剑补位,被杨妙真按住衣袖:“师母,我来。”梨花枪虽不及惜音剑降噪清心,却是掀天匿地阵中能最终收容饮恨刀戾气的。

    “不必。”轩辕九烨却拦住这几个关心则乱之人。

    包括段亦心,她们和战狼一样,认为林阡刀法强劲、却唯余一个软肋,会被敌人深入研究、加紧攻破……但轩辕九烨却想:劳你们费心了,林阡既然那么强,自己不会修复的吗?

    哦也对,林阡可能不会,毕竟他现在比较笨……轩辕九烨刚松手,就发现被自己给蒙对了,林阡是个何时何地都值得信任的人。为了打服战狼,这些天他不露声色,却也一直在苦思冥想。

    血雨腥风里恬淡行刀,内心缰绳一放,招法随顺自然,意象呈无限旷、寂之感,与战狼都不在一个维度,又哪可能在一个档次。

    吟儿喃喃念:“听竹上清响风敲雪。”这一刀该叫这个名字,将凡俗之心沐浴于天地清音,自然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噪声。

    “前所未见。”杨妙真对吟儿说,山东之战不曾有过。

    “梵音诸剑,已被他破。”段亦心这才知刻舟求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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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刻舟求剑的是谁?

    林阡对战狼第一拨攻势灭得顺利,理所当然以为第二拨扑灭了便算成功。完全忘记,战狼的梵音诸剑和悲咒诸剑常常螺旋并进、双管齐下——这一刻他虽出乎战狼意料地破解了梵音,却也毫无意外地落进了战狼的圈套,那就是:顾此失彼,对悲咒诸剑全无防备。

    待反应过来,战狼的剑术体系已开始紊乱,由于梵音全被林阡打消而导致悲咒喷薄……而且那些剑法原就被战狼刻意隐藏,蓄势已久,一旦冲出岂非更加井喷?眼见林阡弄巧成拙而自己否极泰来,战狼须髯抖动,笑得猖狂:“林阡,多谢……”

    林阡意识到自己竟亲手帮战狼打开这堤坝之门,暗叫不好,本能转攻为守、避免战狼用“悲回风之摇蕙”“编愁苦以为膺”来推动饮恨刀入魔,谁知却掉进战狼连续铺垫的又一个陷阱——战狼冷笑一声,决绝展袖,长剑引雷,浩荡破云,他,竟以全部戾气推动他自己入魔!

    你想什么呢林阡,我要入魔才能杀你啊!

    气候陡变,雪雨交加,天昏地暗,山川震眩。

    飓风中乍现一个骇人的魔影,浮空而起,全力催动湛卢神器,冲着林阡狂轰滥炸。

    沙石齐飞,惊得观战几人不得不提刃御挡,哪还可能插手他们的单挑?吟儿正自退后,忽然脸色一变,只因她还嗅得出空气中流经的,除了风沙,全是林阡的血……

    魔态战狼对林阡,久违的以强击弱!

第1883章 天花落不尽,处处鸟衔飞

    最惊诧的当属林阡。战狼不是没在他面前入过魔,但这一次,是战狼在本身状态最差的前提下入魔,这意味着今次入魔的摧毁性空前很可能也绝后。

    未及再想,应激举刀,原是第四轮攻势悍然杀到。战狼以“独步圣功”合并“悲咒诸剑”,取代昔日天衍门“正邪并进”战略,长剑连发尽是“邪奇相成”招术,断舍根本,强强联合,倾轧得林阡不得不先行退避。

    是真是幻?电光火石间,方圆十数丈的半空之上,散列开一大圈高速轮转的战狼与剑分身。意外落到下风、身陷剑阵合围的林阡,务必在勉强退停脚步之后,一边极速接招一边飞速分辨——

    应接不暇,措手不及!自以为捕捉到的战狼是真,谁知那只是影子,刚遗憾那只是影子,谁知影子握着的剑竟是真!

    真真假假,剑剑都是火流千顷、雷霆万钧,执刀拼上去连续对打,每一道杀伤非消即承,林阡岂止虎口发麻,身躯都被震得吃不消。换上回,他肯定陪战狼一起发疯:我也入魔、揍不死你!但今次没天骄在,他反而要自控、压着上限打……虽然有吟儿,他却哪忍心她插手?答应带她来,只不过是为了调节气氛收战狼!

    内心深处一个执念:吟儿只能插科打诨!遂强掩内伤,在连番后退和挫败中平心静气——

    搜罗饮恨刀现有的全部超强意境,第十四层,“此生原在有无间”,第十五层,“一寸寒灰冷灯畔、波上莲花水中月”,第十六层,“归来笑捻梅花嗅”,还有适才妙手偶得但还不能定义层阶的“听竹上清响风敲雪”……全都能神骨俱清、明心见性,以上所有刀境,林阡并非不能冲破逆境自行打出,却苦于总是抓不住战狼的即时状态——

    “即时”。拜独步圣功所赐,此战战狼的内力一直在不停攀升、跳脱;而由于他竭力抢在林阡之前占据魔态,导致本次攀升的基底太强,故而跳脱起来的上下浮动也是无可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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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言之,战狼正处于一个特殊的魔之变化态。林阡虽然想医他,却难以预见要如何对症下药,打哪一层、出刀要多快?低估他,自己找死;高估他,真气落空,白耗几回合也很危险,极容易被战狼避实击虚。

    毕竟林阡在第三轮就已受伤,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野蛮碾压。身处劣势,容错率骤降,务必精确计算、一击即中……

    “不如入魔,一了百了。”才刚有点焦虑,就好像有一个声音开始诱引,林阡,这是最快办法——纠结什么!你也能入魔逆天,你也会独步圣功,谁说不能野蛮碾压,为什么要压着上限打!

    “一了百了不够,我要一劳永逸。”林阡不为所动,只因不够打动。自古便是邪不胜正,他只有不走捷径了才能救人救己!他也自信,饮恨刀第十六层未必不能打一个稳定的魔态战狼。

    “关键在于‘变’……那就各个击破——挑战魔态战狼,先破独步圣功!”那邪功,林阡自己也被动地练过,知道除了鲲鹏所说的消耗脑力之外,还耗心血,也就是掉头发……

    然而还是那个问题,他现在不肯入魔,内力完全不占优势,哪还有后发先至的可能性?落后这么多步了,别说破解圣功,他压根就追不着那个主动耗心血的魔态战狼!这周边万千生灵,但凡没有定力的,都早已臣服于战狼的戾气下甘为驱使,甚至每当林阡稍有走神,饮恨刀气都会往战狼奔投。如何抢?

    此情此景,虽有途径,没法施展,像极了这几天的陈旭,神机妙算总是好事多磨。

    可好事多磨不还是好事吗?因势利导,因利制权,不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到了这一幕?!

    莫动摇,既来之则安之。劣势是吗!也不过就是个黄鹤去、贺若松、薛无情、岳天尊,罢了!这些,林胜南就能打,林胜南出来!

    林阡当机立断,饮恨刀不再求胜,全力求生——从己之必不败,去寻敌之必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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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于战狼执剑杀红了眼还在反复向上,林阡一旦打定主意,便持刀立足于十六层苦苦向下追寻,耗尽心血、不遗余力去靠近自己刚出道时常常赖之以弱胜强的第一层“一心二用”,割裂刀法和精神,在湛卢凶狠的激斩和追削之下离魂散魄……

    混沌的印象里,有天女于佛寺僧人头顶散花,非幽静而不觉察,虽觉察而不沾身,用不着扫,自然就有几只觅食的鸟儿将它们衔去……天花是落不尽的,但处处有鸟可衔飞,所以擦拭不掉、也本无需擦拭。鸟随花来,花随鸟去,来去空空,始终如一,越内心无尘的人就越安定。

    这周边万千生灵,但凡没有定力的,没有定力,定力……结合现实,饮恨刀倏忽忆起昔日大圣山上,唯独武功平平的阿甯没被独步圣功吞噬阴气,林阡也紧随着饮恨刀灵光一现,鲲鹏讲述独步圣功时曾说过圣功原理:天地万物相互含摄,得失消长都很平衡。

    我不必和战狼抢天地万物,明知抢不过。我只需赋予它们与我相似的定力。或是调遣它们的天敌支开它们,而它们的天敌有定力即可……

    这倒也是命中注定的际遇,因为这几天,忙于研究鹰隼、信鸽等食物链的他,趁着养伤举一反三,把周边的植物从低到高排过阶……至于到底什么生灵容易被濡染定力,试一下不就行了?恐怕大部分都心甘情愿入我彀中!

    这个“我”,是饮恨刀也是林胜南,他们一拍即合……

    林阡渐渐魂魄归窍,一想起阿甯则加重头痛,加上这期间又被战狼刺中三剑,全身上下亦是血流如注,惨不忍睹,却不曾影响第十七层“心闲物物幽,心动尘尘起”从手中双刀崛起。

    “小心!”说时迟那时快,湛卢剑乘胜追击如泰山压顶,观战众人谁都因那黑色煞气凝聚于林阡眉心而惊呼。

    那时他刀气却还在人间各处招兵买马,来得及?

    来得及,一呼百应,一应俱全,千乘万骑啸聚九州,云君来下仙人如麻,千钧一发之际,林阡展袖一拂,

    都没见招在哪里,玄色妖风登时澄清。战狼狰狞的剑法莫名受阻,争如登攀过程突然被冰封,一下子就上不去也下不来。

    是的林阡没出什么大手笔,却赋乾坤为本来定义,还山水为本来面目,定风波为本来秩序,看似悠然,实则豪迈,竟现“不费一刀一兵,春秋皆听号令”之风姿。

    “真是一举两得,想破独步圣功,竟然完成进阶。”吟儿如释重负的同时,不忘从百宝袋里找了好些金创药,心疼极了,“我真没用,完全过不去……”

    “好得很,渡过危机,师兄独步圣功失效,就只剩‘悲回风’了。”轩辕九烨宽慰段亦心。

    “主公会渡他回来。”段亦心亦看得出大势所趋。

    一旦打消独步圣功,瘸腿的魔态战狼就不再变化多端,而又回归成一个稳衡的武力值,正合我意!林阡激战虽酣畅,刀法却不再锋锐,立马就削砍了其余枝节,只剩下“罗睺计都”——

    这是他在北冥老祖教轩辕九烨时偷师过来的天衍门招法。虽说他是个半吊子,却因为知道这招最有效,而不介意笨拙地把战狼一点一点往回救度。

    “林阡。跟着我打。”轩辕九烨虽不干涉战狼抉择,但也不愿见师兄走上不归路,当是时,眼看林阡手上血流打滑,心知必须加快速度,便不避嫌地从旁给林阡提点。

    “这……”吟儿正准备教林阡周易六十四剑呢就被人代劳,算了,还是和战狼同源的轩辕大先生更合适……还来不及感谢轩辕九烨,就见战狼像是发现了他们想除他魔性、于是立即扬剑加强了三道抵抗防线,

    一刹,战局里全是“悲回风之摇蕙”“心冤结而内伤”“涕泣交而凄凄”,沙尘如暴,风啸如哭——

    开什么玩笑,除我魔性,就是削我战力,那我还怎么杀林阡!

第1884章 英雄生死路,却似壮游时

    湛卢剑已意境萧条,战狼却还气焰嚣张,因林阡此刻进击的“罗睺计都”本属梵音诸剑,他直接对林阡适才用来破他的“竹上清响风敲雪”取之一二现学现卖,纵劈横砍,攻守兼备,竟也可以连扛林阡七轮杀伤。

    满心满脸满眼满手的“杀林阡”,浑然不顾身上新伤旧伤到处破溃,隔着风沙看,如丧尸一般。

    还想杀林阡?林阡比战狼想象中还强得多,单凭十五层刀境就已将他剑势锁定,哪怕他入魔都不行!左刀主镇,右刀辅引,直接把天衍门的“螺旋并进”贯彻得炉火纯青,但却是饮恨刀革新后的“正气与正气交织”。

    岂止战狼,轩辕九烨也瞠目结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自己刚教的剑法,林阡竟能八倍速抡舞,意境有过之无不及!

    然而林阡的一心二用毕竟不稳,也根本就不是天衍门人,攻势虽强,等于毫无防护。他在点化战狼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要近距离接触“悲咒诸剑”,那意味着他自己大概率会被毒化、魔性很可能会被战狼专注于害他的招式催生……

    “林阡……当心自己。”轩辕九烨忍不住提醒,忽而发现凤箫吟和杨妙真左右侧目,一怔,赶紧又收回关切之意,冷冷道,“我可不想打两个魔。”

    “放心,我有分寸。”林阡哪能不明白危险,却铁了心要吸取适才的教训——不能再只顾着饮恨刀不入魔而不管战狼了!

    为免前功尽弃,这一轮,必须完全忽略自己!

    毕竟此刻战狼处境更危险,林阡宁可被侵蚀少许,也要先把战狼带回常态,再生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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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时明时灭,正邪上下翻飞。战狼在善恶的一线之间,忽然因这句对白而意识到,林阡真的是不惜一切代价在救他……

    自从他自己也入魔后,“杀林阡”就再也不是天道,而是他把天道摒弃后的替天行道。可如今,他彻悟,林阡居然才代表天道,而且发自肺腑想要渡他,他想杀林阡?自己都没理!

    段亦心屏气凝神多时,眼看战狼动容,喜不自禁:“父亲,快先回头。若不回头,万劫不复!”之所以出口相劝,因她知道这是个平衡,稍有不慎,林阡会被反拖。

    “不行,不能回头!”他虽知错,还想不改。不同于林阡每次有战友、或佛经,战狼每次差点万劫不复都有林阡,每次都是靠林阡渡回正常态,只不过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直接而已。但是,他万万不能辜负曹王,他不想真被小曹王说中了,他不愿承认林阡才是他的主公!

    冥顽不灵,负隅顽抗,剑境里铺陈的,全然是“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托遗响于悲风”;然而对面饮恨刀回应的刀象,却是“神有短,圣有亏,谁能足愿,地难填,天难补,造化如斯,释尽了,胸中愁,欣欣微笑,江自流,云自卷,我又何疑”——

    那小子,真是……除了眉目不像曹王,其它的……居然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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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胜负交迭,差距拉大,迅速悬殊,当沙场尽被饮恨刀主宰,终于有夜色破云而入,照得这世间皎洁明亮。

    银河纵横,北斗之星果真回转,数十年醉心于征伐杀戮,现在才有机会欣赏到个中玄妙。

    刀光剑影里,往事如风雷般一件件飞掠……

    谁都知道,悲回风是他段炼的看家本领、宿命最坚硬的堡垒。谁却都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为何?那是因为,他在被迫下山之后,曾觉一无所有,满心都是理想难以实现的悲哀,和“悲回风”最贴切。

    不过,因师妹而起的孤独、犹疑、迷惘,无不因为曹王而终……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想不到,此生还有酣畅淋漓时!

    他抗击林阡和命运的最后两剑,也恰好是悲回风里的,“宁溘死而流亡”“悲霜雪之俱下”,很神奇,招式名又对应上了锻炉谷的此情此境,风雪狂涌,天阴雨湿,看来又是所谓注定。

    这些年,真就是挣扎在对错黑白清浊之间,不得解脱。唯有一件事,是确定做对了——不管铁木真或林阡是否明主,至少,跟着曹王是半点没错!

    蓦然回首,烽火阑珊,林阡的刀法愈发精湛、神幻、清透,十有八九能把他拉回正道,

    若然成佛,欠林阡恩,再与他战,情何以堪;那就成魔?抓住一成的机会对林阡出其不意成魔?然后趁林阡束手无策,掀一番天下大乱,激起更多的后辈志士将他斩除?

    “不麻烦了!”曾行侠仗义、斩妖除魔,也滥杀无辜、罄竹难书,今日,就以我的血,来将这善恶消融!

    谁都没想到战狼杀意滔天会突然自绝,尤其林阡,还以为战狼要继续打“听潮水之相击”,挥刀正要帮他化解,迎面陡然漫天血溅……

    很少有人见过,曹王当年也曾少不更事,负伤时一度心灰意冷,苦笑说:“这条路太难走,所幸有你这知己。你要伴着我,到我闭上眼睛为止。”

    “今从魔死,以报君知!!”人生真是白驹过隙,几十年了还像在昨日。上回在摩天岭,他以除魔者身份为王爷战“死”,今次锻炉谷,宁可不受林阡之恩、也要为王爷保留魔态死去。君子一诺千金,要伴着王爷,到我闭上眼睛为止。

    就可惜,最后一次见到王爷,还是在剑断石旁,没来得及看见王爷您,重整旗鼓……

    众目睽睽,先一瞬还是星斗避怒、鬼神悲号,腥红、炽热、动荡的视野里,那魔鬼执剑疯癫,如一头杀气冲天、傲视天下的战兽。

    毫无征兆“轰”一声响,他与湛卢剑分崩离析,气血脏腑向四面爆裂喷射冲击,下一瞬,星斗鬼神均不见,锻炉谷唯留滚滚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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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雾弥空,硝烟蔽日,伸手不见五指;惊沙扑面,碎刃穿骨,拄剑亦站不住。

    众人如陷永夜,八方地动山摇,待到劫后余生,遽然见:满山腥膻,赤焰烧天,遍地血污,层林尽染!

    “不,啊,爹——!”段亦心难以置信,不能接受,惊恐冲前却腿软跌倒,喉咙像被卡住失声——如何接受,这里谁都还在,唯独父亲不复存,

    那个越挫越勇、越勇越挫、我行我素、无法无天、不止一次把林阡打得重伤不起的战狼不复存!!

    轩辕九烨亦魂悸魄动,胆战心惊:师兄,这是宁可自绝,也不愿放弃对命途的全盘掌控吗?!

    “倒也有剑胆……”杨妙真是这里唯一一个还能说出句子来的。

    林阡则完全被战狼的血浇傻了!双目通红杵在原地半步没移,吟儿裹伤许久他都不曾回魂,

    他根本不想战狼死,也万万没想到战狼会死!

    一丝鲜血,从林阡眉心慢慢渗出。

第1885章 孤凤向西海,飞鸿辞北溟

    此别红尘,天穹浩荡,魂魄飞扬,何处剑往?

    “父亲自绝于湛卢剑下,并非用命顽抗,而是以死明志……”段亦心许久才喘得过气。巨大的打击和悲恸之下,她仍不忘向闻讯赶来的北冥老祖解释,并不是林阡以饮恨刀对战狼赶尽杀绝。

    北冥老祖呆呆注视着腥味最重的唯独一个方向,好像还活在几十年前的某个夜晚,他也是这样无声躲在山石后面,凝望他最爱的小段背负仁道之剑下山——那个满载希望出走却永远回不来的倔强少年!

    “外祖,我想代父亲问您,天道尚且有变数,门规为何就不可改?”段亦心忍着泪水,鼓足勇气再次发问。轩辕九烨面色微变,意图阻拦:“亦心。”

    “你母亲早已证明了不可改。”北冥老祖缓过神来,痛苦之色略敛,因原则被触而流露不忿。

    “当年爹娘虽有误会,并非没有补救机会,是因您拘泥旧法、处罚方式不当、硬要将他俩天各一方,才导致一误就是一生,还连累无数无辜。”段亦心固执地反驳,“事实证明旧法是错。”

    “没有我,也会有其它人、其它事阻碍他们冰释。这是天道,你不得不信。”北冥老祖摇头叹息,“比如这锻炉谷,这狼沟山,这狼牙,所有地名,都早已定好了是你父亲的死地啊。”所以他才在战前失踪了良久,想逃避。所以他闻讯而来虽然痛心,却了然。

    “老门主,您总说战狼恶、错、浊。他杀无辜是恶,斩七曜是错,可是,跟着曹王,又浊在哪?”吟儿忍不住也代自己的父亲问。

    “若不是为了跟曹王,他就不会杀无辜、斩七曜。是曹王害小段清浊不分。”北冥老祖回答。

    “所以什么是浊?逆流而行,就是浊?顺天,就是清?”杨妙真也帮着师母追问。

    “当然。总不至于唯他之心。”北冥老祖信誓旦旦。

    “那么,天象,你能看多远?”段亦心冷笑一声,讽刺,“唯你之眼!”

    “也罢,亦心,你太悲恸了,外祖不同你争辩。阿九,你照顾好师侄。”北冥老祖话音未落,忽然好像想到什么,转身匆匆离开。

    轩辕九烨一怔,只觉师父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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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你之眼!?

    小段的死,分明自己也在推动,身在此山……

    北冥老祖这才反应过来来龙去脉,难怪木华黎要自己到阵前再劝一次小段!不是因为他慈悲为怀!

    大部分蒙人也都知其一不知其二,不了解木华黎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直到锻炉谷之战落幕、战狼的死讯由侦察兵带回——死因不明,但确定死状可怖而林阡夫妇在场。

    因小见大,金军殿后骁将,全数捐躯殉国,惨烈程度直追南宋陇右之战!

    鲲鹏心中登时一惊:原来做无用功的不是北冥老祖,而是林阡!什么金宋共融,可笑至极,金军见他逼死战狼,谁还同他化解恩仇?!

    “难怪军师要挑起战狼决一死战的心了,因为这样一来才能逼得林阡也燃杀机。林阡倒是想生擒战狼,军师却偏要激他杀死战狼,如此,必对曹王府前功尽弃、竹篮打水。”苏赫巴鲁忙不迭地抖机灵,称赞木华黎算无遗策——

    长久以来,林阡对曹王府都是画地为牢、温水煮蛙、穷寇勿迫,然而从今日起,他所有的心血都将因战狼之死而白耗……

    “他想要当华容道义释曹操的关羽,我却要让他成为麦城后获得关羽头颅的曹操。”木华黎嘴角扬起。一旦战狼激怒林阡被反杀,但凡曹王的感性高过理智,曹王府和蒙古的合作都将一劳永逸!至少最近一段时间,林陌麾下一定会与林阡不共戴天。镇戎州的三国烽火,只能是蒙古渔翁得利。

    “所以,北冥老祖表面是去劝,实际只是借刀杀人……”依仁台缓了会儿才懂,“军师是担心,万一林阡有那个人格魅力能折服战狼……于是乎不得不横插一把刀。”刀,就是小曹王。

    鲲鹏一反常态,没再拍木华黎马屁,说自己到现在还不明白、求军师解释之类的话。

    “小曹王只消随口说一两句,就能把战狼推向必死,就算林阡不杀他,他也必定自尽。”苏赫巴鲁留意到鲲鹏眼中有泪打转,猜他不喜欢,特意继续讲,“呵呵,自尽没有被杀可信,舆论足以被我们导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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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曹操曹操到。小曹王刚好来拜木华黎。

    多亏了战狼等精锐战得那么凶狠、吸引了宋匪的七八成注意力,小曹王才总算在封寒的保护下趁乱逃脱,还运气爆棚、碰巧与木华黎派出探路的侦察兵撞在一起、被救上山来。

    “当时情势紧急,为何突然号令玄脉蛰伏?”封寒也随小曹王同来,但他和小曹王可不一样,来不是为了感恩,而是想质问木华黎。

    “收缩情报网,是为了自保。”木华黎冠冕堂皇,“这是毫无办法的办法,总不能因为段大人一心求战,就搭上我们所有。”

    “是牺牲他一个、可救你们所有吧。”封寒冷笑,环视四面,“这个立足之地,不错!安适!易守难攻!段大人早一刻被围进锻炉谷,你们就多一分逃出老神山的机会,早一刻跟驸马在北峰会师!害一个人比救一个人轻易,更何况还能将他价值榨干!”

    “封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实在救不了他才舍了他,难道还希望他死不成?”事实上木华黎不仅希望、而且还策划了战狼死,但这一点绝对不可能让封寒知道、封寒知道就等于金军全知道。

    “什么救不了,是你压根没想救!”鲲鹏对这谎话连篇看不下去,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一跃而起,郁闷、激动、义愤填膺,依仁台拉都拉不住,由着他朝木华黎怒吼,“你口口声声说战狼没救,可死间的想法你立刻就有!有死间,你完全可以告诫战狼:别信惊鲵、不要往北!就算没有兵马和玄脉,至少还有一成机会给他自救!”

    “瞎说什么胡话!”依仁台赶紧将他脖子勒住圈在怀里大力往后拖。

    “鲲鹏你好大胆子顶撞军师!”苏赫巴鲁马上逮住他小辫子。

    “我受够了!这段时间说了多少胡话?!骗敌人就算,杀盟友?!没有他救命,你我早死八百次了,我没底线的吗?你们没底线吗!”鲲鹏虽然各种语言掺杂在一起,但关键词还是被封寒听懂。

    “死间是什么情况?死间了什么!惊鲵又怎么回事?不是肃清了?!”封寒面色大变,这才知还有内情。他本来是追责,以为木华黎袖手,未想竟追查到真凶,木华黎推动!?

    “死间了老夫。”北冥老祖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封寒转头,见之而语塞,他含泪不解,北冥老祖?不是宋匪的人?

    现阶段木华黎已渡过危机,站稳了西关的制高点,与战略要地北峰越靠越近。正所谓风险与机遇并行,再想隐藏踪迹也不可能,只能在由暗转明和由守转攻之间求取平衡。既然行踪不再绝密,神通广大的北冥老祖要找到他们更加不难。

    “若细作告诉我惊鲵尚存,靠我传讯,当时他完全可以救小段。但是……可能他认为,杀小段是最一了百了、釜底抽薪的办法吧。”北冥老祖长叹一声,竟对对错不予置评。

    “会引起此消彼长的所谓盟友只能死,我必须杜绝战狼被林阡收服后强强联手。”既然事情已经摊开,木华黎也干脆承认,他并不求金人谅解,只希望能说服鲲鹏,“确实有对不住曹王府的地方,然而我所作所为,只求有利于大汗。”

    “杀了他也好,免得他被林阡收,也有害于曹王府……”没想到的是,鲲鹏还没想通,小曹王居然帮着打圆场。

    木华黎回看小曹王连连点头的样子,忍俊不禁:“强强联手已如我所愿杜绝,若是林阡和战狼两败俱伤,那就更合我意了。”

    “你不是怕段大人和林阡联手,你是怕曹王府和林阡联手。可你杀了段大人,还怎么杜绝?事情的真相,凭你一人就可以一手遮天?”封寒厉声笑,悟出了他们没说出口的借刀杀人,胸口堵得慌,回头直瞪着小曹王:完颜君剑,傻子你被人利用了!

    “封大人退下,莫要造次!蒙古军师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小曹王注意到夔王好像就在外面,马上就端起了小王爷架子,训斥起封寒来。

    “是,我可以一手遮天。”木华黎在心里回答,因为,锻炉谷之战,金军将无一活口……默看封寒转身,他虽不语,杀机已盛。

    “完颜君剑!你去蒙古,吃马粪去!”封寒怒极夺路而走,险些和一个白衣人撞在一起,定睛一看原是轩辕九烨,更增气愤:“要么逃兵,要么懦夫,要么大毒,要么宵小,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第1886章 剑留南斗近,书寄北风遥

    “阿九?你怎么来了……”北冥老祖正忙于消化现实,五味杂陈,心乱如麻,乍见爱徒到场,一惊赶紧相迎。

    “我担心师父遭人暗算。”轩辕九烨微笑如实回答,并不在意封寒骂他逃兵。

    “不会。追杀老祖的战狼,已然被林阡杀害。”木华黎隔着老祖与轩辕九烨对话,就像跟他神交了很多年一样,以无比熟悉的口吻。

    “师兄是自绝。”轩辕九烨强调。

    “这位是?”苏赫巴鲁凑上前来仔细打量,“老祖,您的徒弟?也是来投我军的天衍门志士?”

    “轩辕九烨,曾经的大金天骄,你们应当久仰大名,和我是一样的‘大毒’。”木华黎笑着介绍。

    “你比我毒,抛弃过的还敢再要。”轩辕九烨指的是现在还在帐外恭候的夔王。

    “不是我毒,只是他比杨鞍要没皮没脸罢了。换成你,也一样甩不掉他完颜永升。”木华黎因为彻辰的死这几天没少研究红袄寨,他知道轩辕九烨曾在山东策反杨鞍又迅速抛弃,而杨鞍醒悟之后,轩辕九烨当然对之弃而不用,不像今次木华黎明明对夔王府过河拆桥过,夔王还死皮赖脸贴上来。

    轩辕九烨不知道的是,夔王本来还有点单干的骨气,却硬生生被战狼的那一巴掌给打懵了,现在他只想活下去!能抱大腿就抱!因此是真心实意地领着最后十骑来请缨。同样是追名逐利、眼高手低,小曹王比夔王还少了点能屈能伸。

    “看来对金宋了如指掌。”轩辕九烨依稀记得,自己对杨鞍卸磨杀驴是好几年前的事,金军宋军记性差些的兵将恐怕都忘了。

    “阿九,既然来了,不妨就随师父一起?这位是蒙古大汗的军师,木华黎……”北冥老祖加紧收拾了心情,忙不迭地上前给他俩引见。

    瞬间轩辕九烨脑中横插过一个画面,那个执着战刀宁可自身被毒化也要救战狼的林阡……心念一动,“天象明年才定。”即刻避开木华黎本已自信来挽他衣袖的手,“一日未定,一日不去任何人帐下。”

    “有性格。”木华黎也不愠怒,一笑,收回手,“随时候你。”

    轩辕九烨正待走,见北冥老祖跟着,骤然止步,活像被战狼附体一样,冷冷淡淡提起剑来示意划清界限:“师父既已不中立,就别当奸细了,留这里吧。”

    “阿九……”北冥老祖难以置信,“怎么?”

    “难道不是?”轩辕九烨反问,“该守的道,一定要守,这是您告诫我。”大圣山下,他曾遇过和战狼一样的困顿。

    “让他一个人去。老祖,且跟在我身边。”木华黎眼看他离去,终还是有些惜才,“轩辕九烨,我是这世上的另一个你,只不过我从一开始就做对了决定。”

    “林阡早晚来顾,郝、莫随时合兵。不用我多说,你自求多福。”轩辕九烨头也不回,渐行渐远。

    “……他说得不错。不过,在林阡来之前,有两个人要先杀。”木华黎看向小曹王,“附骨之疽,需最先剔。”

    谁教林阡最喜欢低牺牲、高报偿?木华黎料定林阡还不知道自己已醒悟杀错惊鲵、那么接下来惊鲵必然还有大作用。

    “木军师指的是……”小曹王忽然记起控弦庄那两个女谍。

    “杀惊鲵为头等大事。”木华黎强调,“这是最后一次拉网,耐心等林阡上钩。若还是被林阡破局,则不必管人情世故,两个女谍,一起杀。”

    人群中,“转魄”一目了然。

    当木华黎也由暗转明、宋蒙之战箭在弦上,“海上升明月”这条隐蔽战线,自然成为宋军的先手和优势。尤其“转魄”,木华黎现在还没确定,到底是蒙古军内部的叛徒,还是训练有素、直追洛轻衣的又一张宋谍王牌。

    弃车保帅,林阡顾不到你?战狼死,反手就来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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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军突现西关,锻炉谷残局留待副将收拾,莫如则当即转道去同郝定合兵。

    战势愈发明朗,北峰成为新的必争之地。虽说彼处已有徐辕和独孤镇守、林陌也正被穆子滕金陵封锁,但鉴于木华黎能从郝定眼皮底下绕开死路将棋走活、很显然他麾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故此莫如也不懈怠、提起了十二分精神来战。

    不是冤家不聚头。蒙军前来迎击的先锋正是夔王府的十骑。

    又是夔王府的十骑!

    莫如怒从心起,即刻催动剑锋冲前搏杀,很快就杀到那唯独一个人的面前:“你竟还没死!”

    “活着才有机会,向林阡、向宋军、向红袄寨讨回公道!”莫非剑光急掠,也是同样激锐狠准。

    阴阳一对断絮,如昨相生相克,光寒如雪却节奏高亢,风起云涌而水火竞逐。

    “今日就消了你这机会,以谢天下。”莫如冷笑,旋斩一剑“风起杨花愁杀人”。

    “如儿,你这剑法……”莫非轻笑一声,连环三招刺扫,剑中赋气,形神兼具,断絮精华在他剑中施展得淋漓尽致,“还是哥哥教的啊。”

    “闭嘴。哥哥早死了!”莫如噙泪,借身形娇小灵巧避闪,回身敏捷以“风团柳絮舞如狂”反挑。

    堪堪相撞,莫非一愣,“比我想得厉害……”见她杀招俱出,空前凶狠,举着断絮剑当头砸落几乎把失神的他压得腰折……他心一横,岂能真被她一劈两半,加大力气往她正好负伤的右臂削,“曾逐东风拂舞筵”!

    一声啸响,阳剑把莫如斥得跌后两步,莫非乘胜,毫不犹豫一跃而追,竟杀红了眼六亲不认……阴阳两剑素来相克,这份上莫如若再顽抗,很可能会两败俱伤,但若不反抗,就只能闭眼等死。

    “如儿!是你逼我!!”莫如身上的血非但不能唤醒莫非,反倒激得他一错到底。

    莫如闭上双眼,在宋军惊恐的呼声中,她纤弱的手指倏然攥紧了阴剑,原来并没有认输而是在听音辨位,千钧一发,辨准方向,四两拨千斤朝莫非素来就有的破绽里送!

    一剑斩光阴,风前柳絮点人衣!

    “别叫我如儿,叫我莫将军。”莫如潇洒剑芒一掠,莫非被撞飞数丈远,岂止头破血流,若非完颜江潮来救,俨然就被宋军生擒活捉。

    郝定总算提刀奔赴,完颜江潮虽然不怯,却因莫如立威、莫非重伤、宋军既势大又势盛而不得不下令全力退守。

    “哎,本来还想,在宋军总攻之初,寻一个反败为胜的引子。”万万没想到,莫非没提升完的断絮剑境,竟在她莫如手中翻新!最后一剑,不是他教,却是他曾想进阶……

    突然记起很多年前,她给他裹伤的时候,他自嘲说:“莫非啊莫非,激中稳进,你好像只记得激,不记得稳。”他剑法的每个破绽、身体每块骨头长哪里,她都刻骨铭心,这大概就是今日他败给她的原因吧。

    “莫将军!莫将军!”重新龟缩不出,又听宋军欢呼雷动,

    当年这三字是专指他,如今她登台誓师、一呼百应,而他却落荒而逃、流离失所,每每想及,也不知是谁的眼眶一热。

第1887章 马不知脸长,蛇不知自毒

    轩辕九烨回到山居,这才发现段亦心不在。

    匆匆携剑去寻,果然她又回到锻炉谷,除了追念战狼之外,却是欲同林阡、凤箫吟作别。

    “想完成小豫王的使命,奈何他先走散;想站定主公的立场,可惜那会连累;想退守父亲的初衷,结果却目送他走上绝路……”人非草木,就算是曾经冷若坚冰的段亦心,也经不起这连番的信仰打击,“世事无常,余生,亦心就只能和云泉剑相依为命。”

    “回到江湖上,散散心也好……”吟儿本来觉得逃离是人之常情,但听这语气,怕她要从此青灯古佛为伴,赶紧相劝,“段姑娘,你往好的想——其实结局还是夫妻冰释、父女相认了。你爹没留遗憾,你也不应当有。”

    “我,我本应没有遗憾……”段亦心倏然噙泪,当初她不近人情,是因主公和父亲才融化,却实在没想到,主公和父亲永远你死我活,她救了前者就不得不害死另一个——父亲的死无论如何都是因主公而起,她为帮凶,从此连远远守护主公的资格都不可能有……“最难过的,是我离主公,越来越……”原已忘机,一怔而醒,因这句不慎流露真心,她不得不立刻就告辞。

    “既然念着主公,等他回来再走。”吟儿怕她一去不返,存心拖延时间,“他就快收拾完残局了,等会儿就能从前线下来!对了,高风雷高将军,你要不要去见见,叙旧?”

    “不必了,怕是要被三哥笑。劝人退隐,没想到最后是我自己。”段亦心勉强挤出个笑容,将衣袖从吟儿的手中拽出,又恢复到最初相识时的冷硬。

    杨妙真随师母一起送她,看这一袭蓝色倩影渐行渐远、早于轩辕九烨彻底退到局外,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怎么叹气?”吟儿敛起愁绪,回过神来。

    “她和我在那个青潍小树林里分析国安用,说七当家是个对未来失去规划的人,师父还夸她分析得比我好。”杨妙真先前给吟儿写信告状的时候不止一次提起小树林,“如今想来,一语成谶:她虽然武功高强,却活得没有自我……哎,何必呢,我们女人就应该自强不息,名垂青史时不应是某某夫人,而该就以自己的名和姓。”

    “你这小少女,志气真不小。”吟儿一脸惊叹。

    “师母虽然一早就嫁给师父,但名垂青史的时候,必然也还是凤箫吟的名号。”妙真赶紧抱住吟儿手臂,强调她是在向吟儿学习。

    “哈哈哈哈,待我想想留哪个名号。”这马屁拍得吟儿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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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笑片刻,吟儿仍不放心林阡伤势。因为段亦心退出盟军这么大的事他许久还没回音,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带妙真一起往前线去找他。到场时,刚好撞见陈旭从帅帐出来还神色凝重,吟儿不禁感到又有大事发生:“怎么军师也来了?”

    “锻炉谷之战如此收场,实在教我意外至极。后患无穷,我们在镇戎州要做好以下两点:短期内,扼守北峰,北拒林陌,西击木华黎;中长线,导引舆论,杜绝金蒙联合,同时也做好杜绝失败、金蒙同仇敌忾的准备。”陈旭帮吟儿掀开帐帘,案前,林阡正忙于翻译一份新情报。

    “天骄、独孤大侠;穆副寨主、陵儿;郝天王、莫女侠。足矣。”吟儿算了算,短期很稳,中长线急也急不来,“战狼的死,我们不怕舆论战,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况我们有轩辕大先生这个人证。”

    林阡站起身来,脸色并不好看:“这些都是轻缓了,轻衣她……”“怎么了?”吟儿一惊。

    不管短期或中长线,海上升明月都是重中之重,然而转魄给林阡的最新消息却是:惊鲵有难,务必营救、迎其回宋,迟则必死!

    木华黎好像在挑衅林阡,这次肃清任务,居然代号也叫“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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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最后一次拉网,耐心等林阡上钩。若还是被林阡破局,则不必管人情世故,两个女谍,一起杀。”向来自负的木华黎,按往常只会说前一句。之所以添了后一句“若还是”,还是因为他尚未确定新转魄的来源和能力。

    无论是前一句清晰的二选一,还是后一句模糊的一起杀,对惊鲵,都是杀无赦。

    箭在弦上的西关之战,只要两个嫌犯一起关押就能解决惊鲵带给蒙古的困窘,为何杀她?非杀不可,是为了抓住任何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

    试想,转魄不管怎样都是新生,杀一个资深的惊鲵必是对林阡的敲山震虎更是对转魄的杀鸡儆猴。

    你们宋军从来保不了功臣,你们宋谍永远死无全尸,谁当功臣?做什么宋谍?!不如学莫非!不如随北冥老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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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厢,林阡既然有新转魄通风报信,自不可能再给惊鲵派发任务从而堕入木华黎的上策“二选一”。于是,洛轻衣和她的挡箭牌顺势就滑入了木华黎的中策“一起杀”。

    但执行时,计划却赶不上变化——那厢小曹王既想证明实力,又想在蒙古军挣个面子,所以一边主动揽下任务,一边故意自作主张:“我先试试一起关,实在不行再一起杀。”相比已经憋缩的夔王,小曹王架子端上天,终究还是曹王府赋予他的底气:他无论如何都是大金最强势力的唯一继承!

    此战九死一生,加之封寒屡谏,小曹王哪能还没看清现实?原来夔王府和蒙古军全都不怀好意!但他们和自己一样,怕林阡、反林陌,这般志同道合,若要翻脸,真舍不得。那就……破罐子破摔吧,慢慢再找机遇,兴许还能否极泰来。

    尽管也选择暂时依附,但务必要把头抬起,这句“先一起关”就是第一步试探——小曹王还在鄙视夔王丧家犬,夔王却在嘀咕,这人,手比我还低、眼比我还高……

    “可以。依仁台,你率玄脉,辅助小曹王。”木华黎看出小曹王想充门面,那就给他点薄面。毕竟,不远的将来,他们还是有可能要对曹王府挟天子以令诸侯的。

    “是!”追溯到薛清越之死那晚,正是洛轻衣追查到黄脉的蛛丝马迹,当时她就对林阡请缨说要直接入侵蒙谍;但林阡不希望她身兼数职,安排了另一条线也就是旧转魄按图索骥——冥冥中,这注定了依仁台对旧转魄了解多,而与洛轻衣的交往相对较少。

第1888章 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1)

    难度再大,难不倒能干也刻苦之人。

    “小王爷,我认为洛轻衣和程炜的情况不一样,她没有‘面具’和‘语言’破绽;随着猎犬都葬身锻炉谷,‘气味’线索也已全断……”依仁台任劳任怨,对小曹王这个临时上级知无不言,“不过,据说她是岷山派万里挑一的剑术高手,这一点比程炜要明显许多,咱们只需给两个女犯设一个‘生死攸关’……”

    “好几次生死攸关了,她从来都不出剑的。你想看她岷山剑法,不可能。”小曹王摇头,经验之谈,“不如设个‘你死我活’之局,观察她俩谁武功更高就可。”

    “具体要如何设计为好?”依仁台虚心请教,觉得小曹王说的也不无道理,但他又怕两个女谍识破、实战中并不能尽力而为。

    “她俩还不晓得我们已经知道‘杀错惊鲵’,所以本次关押对于她俩不算‘肃清’。我们可以分别跟她俩说:由于探路失误害死段大人,必须有人负责、对驸马有所交代,但此值用人之际不能皆伏罪,所以她俩在会师前只能活一个。如是,让她俩不遗余力地自相残杀。”小曹王说,考验武功的时候到了。

    “前提成立,必然尽力。”依仁台点头,“谁先动手谁后动手,还不好分辨出什么;但谁动起手来更强,谁就是洛轻衣无误。”毕竟,如果能比洛轻衣武功还强,战狼就不可能还把人放在情报网,早投入抗林匪前线了!而如果是个实实在在的金人,又何必对战狼掩藏武功?

    木华黎肯定了这一策略。范围缩到唯二,撇开人情世故,你死我活之局确实最有利于肃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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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旦洛轻衣被林阡远程提醒“自保”,立刻会意小曹王要给战狼找陪葬。

    这时候不得不叹,陈旭上次肃清前说“与其钉死,不如盘活”太有先见——

    一方面教她遗憾:如果当时战狼没杀第三个,眼下这肃清,还有两人可分摊;一方面她也庆幸:还好当时没冤死这第二个,眼下这肃清,尚有一人能分摊……

    回忆上次肃清的来龙去脉,她确定二号挡箭牌生前死后,自己始终与一号的嫌疑五五开——谍战生涯的任何一次行动,混淆视听的关键词都不完全是洛轻衣说,而是间或引导着各个挡箭牌分别说出口,所以东窗事发的时候就算有目击证人都不会把火烧到她头上。就是要这样的无懈可击。

    然而她也知道,木华黎比战狼还可怕,肃清不了的话很可能宁错勿漏!

    而且,对于木华黎来说,你死我活的过程中,谁先动手谁后动手并不是个无效信息——因为木华黎会算到:既然林阡没上钩,那八成转魄已经报信给他;被他提醒过的洛轻衣显然有所准备;若然她知道不是问罪而是肃清,那出手时就很可能会比另一个要瞻前顾后、有所保留。

    那么她就反其道而行之、先出手?不,不行。连她都主动,那就要真打。据说木华黎是金帐武士的第三,武功深不可测。这意味着她若真跟唯一的挡箭牌经历一番全力厮杀,武功强弱全都会被居高临下的他一目了然……

    综上,惊鲵模糊死是蒙军保底,惊鲵清晰死是蒙军必争。此局一开,横竖都死。

    为今之计,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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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到敌人眼皮底下二人独处,偏僻深山凹地,高处有险设伏,血气荡涤夜色,竟是个微缩版的锻炉谷。

    “姐,怎么办啊!”一号挡箭牌永远是这样天真无邪、任由利用。有些时候,清冷如洛轻衣也会心存内疚,毕竟坑害他人乃是卧底敌营的副产物。

    “此情此景,像极了咱们在控弦庄考核的最后一关啊。”洛轻衣表面叹气,实则却在引导她。控弦庄在培训金谍时焉能不考虑到宋匪逼两个细作自相残杀的场景,战狼对此有明确教诲,而这位挡箭牌向来听从战狼,必能倒背如流。

    “……‘先出手后出手?都不出手!’都能存活!”一号挡箭牌立即意识到这是肃清,“段大人已战死,蒙古军挟持小曹王居心叵测,我俩不能如他们所愿自相残杀!”

    “不错。我们合作,不真比武,敷衍了事,皆活下来就有希望!”洛轻衣深知,最好是从这个“以比武判定惊鲵”的清晰境地逃出、去到下一个“宁错勿漏”的模糊场景——虽然都是必死之局,但撑得越久,主公就越能到场救活。

    环山音律,早已在告诫她,拖延时间,等候主公——林阡当然也恨,他小觑了木华黎,若早知木华黎察觉,就不该让洛轻衣骗完战狼再去西关,如果那时候她就被撤下前线也不至于自投罗网;林阡当然也不希望,这些年宋谍一直在前仆后继,却竟然没一个功成身退!为了大局也为了这一脉和这个人,他甫一闻讯立即就往此地行,就算她不能再潜伏,也务必要让她活下来!

    她却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对林阡的任何决定都甘之如饴。死也好,活也好,只要主公需要,必定在所不辞。

    一笑,已说不清这是洛轻衣还是惊鲵的心情。是昔年短刀谷里的惺惺相惜,还是近年下级对上级的忠诚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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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该走神想起林阡,倏然就被一道惨碧锋芒掠过眼角,

    那个刚刚还点头纯真说“好”的挡箭牌,左手刚挽上她臂,右手蓦地刺出一把利刃。

    本能驱使她拔剑,理智又拉回她手速——内外危机空前绝后,电光火石间她还是凭着细作和武者的双重素养,堪堪避闪“笨拙”倒地,凭“蛮力”将对方反推一步,瞪大眼睛“气喘吁吁”:“你,你这是在作甚?!”

    “什么肃清,你以为我会信?惊鲵早死了,你们都死了,我就是控弦庄的新主。我等这一天太久。”仍然是那副幼嫩无辜的面容,却露出了深藏多时的心机。

    宁可互咬,只为上位?洛轻衣这才知道,这女谍被自己小看了!自己当她是挡箭牌,她却当自己是绊脚石!适才她骗自己不出手,只为了夺占先机活下来!

    “你,你该不会故意的?!故意给段大人假消息!素日阿谀谄媚,却存心害死他,想自己当庄主!”值得一提的是,战狼中计之前,洛轻衣和挡箭牌是一起看见的宋军营造的所谓林陌受困假象,也就是说这位挡箭牌并不会觉得那是假消息。此刻洛轻衣之所以厉声吼出,只因为失了先手,唯能靠这句指证来力挽狂澜。

    但由于眼前人突然印象颠覆,外围又暗藏刀兵杀机满溢,她第一次感受到何谓十面埋伏。

    外围,依仁台、小曹王和她一样都没想到:考验武功之前,居然是考验人性的时刻先到。

    不过,这个突发意外,明显帮助了依仁台和小曹王——

    “胡说八道,什么假消息?你临死前脑子都乱了吧!”那女谍比他们想象中还想置洛轻衣于死地,洛轻衣代入“非惊鲵”,只避闪对吗?哪能不发狠?!

    “你好得很!人前人后两个样!”生死搏杀,她再如何游刃有余,也终究是刀剑无眼。

    所幸木华黎并不在此地观战,不知是想给依仁台全权负责的信任,还是想给小曹王我不插手的“信任”?因此没有第一时间就剔出洛轻衣。

    然而依仁台虽然不及木华黎武功高强,仍然还是渐渐看出了端倪:“我知道谁是洛轻衣了。”后出手的那一个,俨然有所压制、没有杀死前者;她不肯显示出实力过强,是存心僵持、在拖延时间……

    “天助我也。”在这位蒙谍首领的内心,惊鲵比新旧转魄可怕、可恨。要知道,新旧转魄都只能跟着木华黎一起辗转、不能够自主选择明暗;而蒙古军从原先的稳扎稳打、求取平衡,到如今的陡然全明、群起而攻,都是因为这惊鲵跟着小曹王一起被侦察兵救回木华黎身边!

    也就是说,林阡交代惊鲵的最后一个任务,示踪木华黎,她其实也已经完成了!

    “这是我见过最好的对手,过瘾。”依仁台当即号令随行的玄脉同他一起围剿洛轻衣,“林阡想玄黄皆碎?我教他连失两员!”

    令行禁止,一涌而上。这情景,怕是洛轻衣不得不出“镜花水月”而且出也无用了。

第1888章 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2)

    诛惊鲵,木华黎并不在场,是因他有更重要的事。

    夜深人静,鲲鹏还满腹心事独坐崖边沉默望天。木华黎看得出,那小子到现在还没想通。因小见大,不理解他坑害战狼的蒙古军不止一个,他必须尽快说服和同化他们。

    遂微笑不语,俯身也陪鲲鹏席地而坐,鲲鹏一惊回神,见来者是他而反应更大,飞速起身,拂袖即离。

    “我不过就夸了一句轩辕九烨有性格,你便要学他吗?”木华黎也不拦挡,甚至都没回头唤,而是淡笑着笃定来饮鲲鹏喝剩在地的酒。

    “别拿我酒!”鲲鹏光速折返,如他所料回来救酒,当然免不了要与他照面。

    “有什么别人的事要闹到我们兄弟断义这么严重?”木华黎冷冽垂眸,再也不开玩笑。

    “三哥,这件事,我虽懂你用意,不能懂你手段。”鲲鹏因性格直率又年纪轻,在金帐武士里人缘极好,“你说为了大汗好,就没有别的办法吗!盟友也非杀不可?!”

    “战狼如果不死,无论我怎样努力去救,这一战他还是九成会被林阡生擒。不管他投降或下狱,林阡的‘金宋相融’势在必行,我军即刻在镇戎州落单,两面受敌,哪还有什么盟友?”木华黎循循善诱,“可现在呢,你看,虽然耗了战狼,但金蒙必然团结。长远看,金军一定仇恨障目、不顾后果甘为我们的马前卒。而短期内,我们只需齐心协力,把眼前难关渡过。”

    “你说九成。不是还有一成机会战狼不被林阡生擒?”鲲鹏执拗地问。

    “呃……”木华黎站起身,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何必为了微薄收效,去浪费无穷心力?”

    “可一成足以颠覆九成。”鲲鹏的光头亮得炫目。

    木华黎本已自信说服、转身准备离开,没想到鲲鹏还在反驳,不由得蹙眉驻足、加重语气:“天命九成在大汗,你说你想做什么!”

    这句惊得鲲鹏把脖子一缩,许久,才再弱弱再问一句:“那……咱们要怎么渡过眼前难关?”

    “等。”木华黎说。

    “等?哦,我适才看到曹王府一些兵将还有完颜江潮往北去,是想接应咱们的哪位兄弟吗。”鲲鹏恍然,略带欣喜,“怕不是大汗的增援?早该来了!”

    “你要跟我一起去部署?”木华黎看鲲鹏主动关心战事,心忖他总算被大汗之威震慑。是了,有战友,要什么盟友,鲲鹏虽有精神洁癖,但之所以耿耿于怀,终究还是为了自己人能够脱困啊。

    “不,我还有点事,与你不顺路。”鲲鹏却还耍年轻人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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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木华黎此行目的是要迎人,鲲鹏只是他路过的枝节。

    不过,大汗后援尚未对接,从北面潜入此地的高手是:速不台和完颜纲。

    在占据西关之后,木华黎与逼近北峰的林陌互通过有无。锻炉谷看来情况不妙,而西、北两个战场都前景堪忧,他建议林陌暗调人手到他身旁,随他一起临阵易策,剑走偏锋——

    舍近求远,隐蔽奔袭,趁夜直插宋军在镇戎州最南的后方大本营!林匪的儿子女儿都在彼处,只需几个高手闯过老神山的龙潭虎穴就够……此可称为“掏心”战术,亦能见机演变为“攻心”。

    “这条密道,玄脉被捕的那些人无一知晓。林匪他不知道。”林阡不可能料到蒙古军重返老神山并以此为跳板直扼后方老弱,一旦他失去先手,镇戎州变数复多。

    速不台一定要来,他最擅长猛攻,完颜纲更是金军赫赫有名的擅走险径,他们唯一的难度是必须豁出性命——

    木华黎终于还是将情报网又对林陌开了个小口。通气虽然会使玄脉危险,但不通气完全活不了。

    情报中却刻意掩盖了战狼已死,给林陌造成这样的错觉:“与木华黎合作,才能更快救段大人。”“林匪欺人太甚,我军别无选择。”狗急跳墙,还管什么道义,若非容易对林阡打草惊蛇,林陌可能连凌大杰都会一起输送。

    借此机会,木华黎对林陌悄然就反客为主。

    至于和林陌的沟通是否绝密?木华黎心中也有计算:蒙谍的人身和情报安全在这一刻是最大的。一方面徐辕早已肃清完毕、侧重点显然逐步移去北峰,甚至独孤清绝也会;另一方面,宋谍现在一定自身难保,这也是为何木华黎同步猎杀惊鲵的原因之一——新转魄必会费尽心机找林阡联络,联络得上联络不上是另一回事,总之宋谍是完全顾不上蒙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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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哪怕没获悉木华黎借刀杀人的真相,封寒也不可能站在他的立场上去理解他:为什么你现在玄脉就能用,锻炉谷那么凶险的时候你不能?!

    更何况此刻的封寒满腔愤恨,木华黎是害死战狼的凶手啊!

    封寒自己都说不好,过片刻见到完颜纲,会不会一激动就把战狼被害的实情相告。告诉元奴吗,那金蒙联军跟曹夔两府有什么两样,都是在风雨飘摇时还貌合神离遭到林阡粉碎?但不告诉元奴,难道要对木华黎正中下怀,把正义、情谊和真相摒弃?

    正自天人交战,陡然背后生风。

    抽枪急挡,“湮灭之气”刚好撞上来者的“砍人真气上限”妖法——天守剑,完颜江潮!

    “小子,我也看你不顺眼,可现在打架算什么,不是要一同等完颜纲?!”封寒来路上就看到他和蒙古军眉来眼去,心知夔王现在的投降绝对有他在其中穿针引线。

    “是我们等,但不是你。”完颜江潮冷笑一声。他话音未落,封寒就后背一凉,大惊回扫,趁着刀刃才刚入肉极速将背后敌人排宕,“受死吧!”完颜江潮正欲乘人之危,谁料逆鳞枪速度那般快,电闪间再度回转,游龙般气势恢弘,非但他剑法没能得逞,反而被封寒疾刺“断浪”。

    “还好不是化鳞、必怒。”完颜江潮血流如注,连退数步,忍不住庆幸说,幸好不是封寒绝招。

    “你也配。”封寒枪出,山川震怵。

    “再接一剑,看配不配。”完颜江潮瞬然被激,剑起如潮,强招迭出,他一向自诩绝顶高手,这外伤俨然只是轻敌才受。

    “懒得看!”封寒心不在焉又杀几枪,居然将好不容易夺来的先机拱手相让,被完颜江潮铆足了劲地一剑接一剑扳平甚至反压。他却并非小觑江潮,而是更在意背后的敌人……

    背后哪该是敌人?都是曹王府的紫茸军,小曹王的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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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付无懈可击的敌人,要从他全心信任的人下手。”

    木华黎一早就帮完颜江潮降低了此战难度,他授意完颜江潮对封寒灭口,既是彻底撕裂曹夔二府,也是做成蒙古军和小曹王之间第一桩买卖。

    “完颜君剑!他脑子被驴踢了?”因走神被砍,封寒怒极,聚力横枪来战,一崩一劈,尽教天穹裂张,每扎每掠,无人敢撄其锋。

    完颜江潮的感觉活像是自己鼓足勇气总算捅了马蜂窝……这一枪枪纷至沓来真正是自食其果浑身上下无处不伤,心道,木军师怕我一人不够,还安排这许多车轮阵可真有先见——封寒堂堂地魔,哪是这么容易被灭口!

    那么小曹王脑子真被驴踢了吗,为何对封寒被灭口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多了都是泪!小曹王真后悔杀程炜示众,如果程炜没死、林陌通过其对林阡反间、很可能会识破陈旭的锻炉谷阴谋,小曹王也就不可能蹚这趟浑水了。

    因果报应,沦落此情此境,这下可好,连累段大人战败,曹王府只怕更要对林陌归心;要是再被父王知道段大人的死是因自己一句话,那小曹王就连父荫都没指望!

    好在段大人的死因没几个人知道,蒙古军肯定保守秘密,轩辕九烨是逃兵我军也不会相信,林阡粉饰太平当然更没人信。除了……

    唯一证人,封大人……

    小曹王不确定如果各执一词的话父王更相信大多数还是相信封寒区区一个人——

    不能不确定!不能赌前程!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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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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