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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89章 枪术谁及,当以赤血濯红缨

    “你们这帮狗娘养的,几时认了蒙古贼当爹!”封寒许久不曾得到半句回应,猜紫茸军只敢偷袭、连直面他的勇气都没有,思及自己半刻前还在笑夔王卑躬屈膝,哪想到小曹王有过之无不及,越想越气,脏话连篇。

    “封大人,没您想得那么龌龊。”终于有人答话,还是因为嫌他骂得难听,“段大人也曾权宜依附蒙古,方才有了此刻我军最大程度的保全。”

    “段大人那是依附?眼瞎!你们能保全,是因我花帽、护国、乣军精锐死战!”封寒身躯大震,长枪扫一片血,忽然好像回到了傍晚时分与宋匪交戈的锻炉谷,他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骁将怀刃浴血慷慨赴死,又是震撼,又是悲怆,又是后悔,不该这样的,“他们不该英勇捐躯,保全的尽是你们这些没血性!”

    “封大人有血性,那您怎么没死啊。”居然还有人这样偷换概念,自以为躲在人群中不会被察觉地窃窃私语。

    蓦地封寒反手一枪滚扫,那人瞬间嘴巴被削掉大半,惊恐万分,吃着碎牙和满口血,鬼哭狼嚎着跪下求放过。

    “老子的‘刺穹’,打你真浪费!”只一个电光火石,封寒就回枪重新跟天守剑缠斗,沉下心时他忽然发现完颜江潮没再趁机钻空,是因为怕像刚刚那样偷袭他却被他反杀?太好笑了,他忍不住笑出声:“啧啧,就这?使诈、围攻,还拿不下!”

    “放屁!”完颜江潮火从中来,剑势大涨,趁怒斩开封寒一截衣袖,“汝等同他啰嗦什么,任务是‘灭口’!木军师再惜才,也揽不到他封老儿!”

    “还不帮忙打?”苏赫巴鲁匆匆赶到此间,立刻下令其他人别愣在一边。

    紫茸军见封寒的湮灭之气被完颜江潮砍消不少,纷纷斗胆上前,企图速战速决。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哈哈哈哈,一看到林阡就打哆嗦,躲老子裤裆下面半天不敢上,现在装什么大尾巴狼!”封寒横枪独立,虽拜林阡上一战所赐此刻他战力急剧下滑,却仍然是枪过之处尽皆手下败将。

    苏赫巴鲁涨红了脸,他可不像封寒和完颜江潮那样、怒气值升高反而打得好,他这一怒,手上功法霎时凌乱,差点被封寒牵着轮盘走、和完颜江潮的剑撞在一块。

    “封大人所说,是用到‘煞星聚顶’的那一战吗。”木华黎的声音响起在侧。日前金蒙联军在归云镇以七曜阵战平林阡,封寒是当之无愧的主帅,木华黎虽不在当时当地,却也如雷贯耳,“有关那晚,听过不少封大人的美谈,却没想到,还有苏赫巴鲁献丑的末节。”

    “放心,你木华黎献丑的末节,有朝一日也将人尽皆知。”封寒知道这人最可怕、他到场自己就别想活……当是时,封寒本来就已经很难突围,虽然借苏赫巴鲁的失误堪堪斥退了完颜江潮,但逆鳞枪也已被其天守剑磨损到五成水平以下。

    木华黎面色一变,倏忽腕底流火,直趋封寒肩胛,封寒好不容易才荡开一众杂兵,遽然一痛,再然后从肩到胸口疼到裂开……一边勉力提枪,一边余光扫及,身上不知是血在晕染还是火在延烧,怎么这伤口没停下来、像被种了什么妖物、见骨就自行生长繁殖?!

    “犟头倔脑,给你生路你不走。”木华黎飘降而下,周身燃起更多火焰状暗刃,确切地说,好像是符咒那样的东西,在木华黎周身像乌鸦一样飞来绕去,封寒眼皮愈发沉重,也不知自己是否错觉……

    就不走!死就死!愣是提着一口傲气大吼:“我大金就算死到还剩一条狗,也不降敌!”

    “是吗,那他们是什么。”木华黎眼神一厉,施展符咒如炮火齐轰,封寒头晕目眩几乎凭本能防守,再如何枪法卓绝也只能挡五分之四,骤然被穿过防线的其余杀伤力扎得炸得血肉模糊。

    “他们是……”封寒一凛,木华黎问的,原是小曹王和紫茸军……拄枪挺立,含血长笑:“跟你一样,王八羔子!”

    “宁死也要守着大金,可大金还能凑得齐你的煞星聚顶?”木华黎知他筋疲力尽,冷嘲一句,绝命符迅疾朝他脖颈处落。

    他不知是被触到痛脚还是回光返照,本来已经任由宰割,突然血气贯注于枪,毫不犹豫提举、反击、冲涌——

    不是刺穹,不是逆鳞,不是必怒,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三方四正六煞星汇聚逆鳞一枪——是他一个人以枪法汇出的本该由七曜阵七个人才能攒聚能量的“煞星聚顶”!

    这些招式,分别属于和尚判官笔,薛焕楚狂刀,解涛狂诗剑,纥石烈桓端风里流沙刀,仆散安贞月牙鎏金铲,我夫人蹑云剑,看见吗,煞星聚顶,我大金如何凑不齐!

    夜空断裂明灭,漫天落雪红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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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封寒强弩之末,但因意念空前强硬,而致使这一枪硬生生把满状态的木华黎都意外震伤!

    木华黎虎口发麻,本能应激一脚就将封寒踹飞开去。那地方本就是个偏僻至极的奇路险径,稍纵即逝,封寒连全尸都没落下。

    “多年前的北疆之仇,总算得报。”苏赫巴鲁长吁一口气,昔年封寒驰骋北疆,曾手握鞑靼万千人命,所以木华黎杀他也算合情理。

    “好个地魔,枪术谁及……”完颜江潮捂伤站不稳,内心之震撼经久不息。他虽贪财眷名,倒也是个崇武之人。

    木华黎抹去嘴角血迹,知道封寒九成已死,如释重负,当即大声引导:“封大人紧随段大人之后,也遗憾地在锻炉谷牺牲——都不幸葬身于林阡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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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倒宁可死在林阡刀下……再不济,凤箫吟、宋恒,也行啊……”见鬼了吗,我身体明明不在这,怎么还能听到木华黎讲话!

    哎,见鬼了,我老封就是鬼,灵魂在顶上飘啊飘的下不去,够不到枪,想撒泡尿淋淋他们都不行……

    木华黎一呼,紫茸军百应,操(谐)他娘的,应个蛋啊!想当年,我曹王府金戈铁马藏龙卧虎,你们这些小畜生还在穿开裆裤!

    雪一大块一大块地往下掉,刺得他裸在胸腔外的内脏凉透……其实,就算现在,大部分曹王府也还和当年一样,哪怕天各一方,都是凝聚如一……只不过,有个现实,嘴硬归嘴硬,还是要承认的,“天各一方”渐渐变作了“阴阳两隔”……

    冷不防心脏一阵痉挛,糟了!完了!我是曹王府下一代首席,段大人是上一代,今日一战同死,大金支柱全失,高手恐后继无人——虽然担心驸马会孤独,但更怕王爷他撑不住!

    还有聂云,永远都记得,在千机百变的毒阵之中,那抹倩影当着千军万马的面同自己跪天跪地结为夫妻……说实话,死缠烂打了那么久的女神主动下嫁,当场死了都心甘,可却也教我封寒从此都不敢死……死了你怎么办,改嫁他人?我不舒坦!孤身一个?算了还是再找个好人。

    好在他现在是个鬼魂,穿越过千山万水,终能闪现她身旁,用力攥住她双手,以丈夫的名义交代:照顾好自己,守护好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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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章节名出自古风歌《两鬓山河》

第1890章 坐觉烟尘扫,秋风古北平

    一呼百应的热烈气氛中,突然有人猛一扑前,直接把强掩伤势的木华黎冲倒在地。

    那小子当然不是要置木华黎于死地,否则木华黎一定会被他偷袭致死,然而他却一脸愤怒几乎可以用仇恨来形容,一边将木华黎压在身下,一边满眼通红地质问:“你说要部署,就是部署这?!木华黎你到底在干什么,害死战狼还不够,杀封寒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还不是你惹出来的祸,本来他不知真相也不用死……”苏赫巴鲁嘟囔,完颜江潮赶紧来拉架:“鲲鹏鲲鹏,大局为重!”

    鲲鹏恍然,松开力气,又气恼又痛苦:“为了圆一个谎,你知道后面要撒多少谎!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拦路石确实不少。多一个,我杀一个。”木华黎整了整衣袍,淡定起身,对鲲鹏所说乃是金帐武士之训条。

    好,你跟我谈初心,那我鲲鹏也跟你谈:“我们的初衷,是扶金灭林。如今,大金支柱却先被你消灭干净,就算剩下的那些被你欺骗甘当马前卒又如何,你自己都走不出去了!唇亡齿寒了!”

    “长期看,战狼和封寒也是我们夺取天下的障碍,消灭干净就消灭干净吧。中期看,金宋不共戴天、你死我活,绝对是我们大汗坐收渔利。至于短期内要如何走出去,我们等速不台和完颜纲到了再谋划。”

    “你说反了吧!”鲲鹏冷笑,短期、中期、长期,你存心倒着说?

    正自僵持,一声震响,整个西关都感觉抖了三抖,金蒙联军习惯性竖起汗毛:“怕是林阡到了!”“不知他带了几人叩关。”“听声响,应该在郝定和莫如先前没吃得下的那块阵地……”“我怎么感觉声响是从相反方向传过来……”

    “林阡……”鲲鹏转头望向那烽火烧天,只感觉震响声哪里都有,竟可能是他一人一骑引起……

    木华黎趁其不备大步抢前一把拎住鲲鹏衣领,厉声反斥:“傻小子,我知道你是被林阡的能救一个是一个迷了心窍,但他,不也一样杀戮无穷?说得出,做不到,那就干脆别标榜仁义!”

    鲲鹏先还被镇住,稍顷,摇头噙泪:“你,你骗人!你明明说过他仁慈!”

    “他心是软,可刀强硬。”木华黎不开玩笑,“再不提升你的杀气,你就不是头发被他剃光这么简单了!”

    鲲鹏想起自己确实骗过林阡太多话,无法补偿,况且被其敌视,不想死就唯能绝情到底……遂黯然低头不语,似乎认同,眼角眉梢却全是苦。

    “军师,速不台他们来了……”这时完颜江潮提醒。鲲鹏一愣,只能连连吞咽唾沫,强行阻止自己跟完颜纲提封寒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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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华黎立即相迎,极速述说战略:“事不宜迟,我在西关拖延林阡,你二人先往老神山。”

    “什么?找孩童下手?会否有失道义?”完颜纲听罢战略,尚且以为是围魏救赵,只不过他觉得,曹王可能不赞同。

    “拖雷就是理由。”木华黎笑而摇头,“我不过是以牙还牙。”

    “这倒是。”速不台点头,“林匪砍拖雷时,怎不管他是孩童。”

    “……”鲲鹏强忍着没反驳。

    “然而有一点我很想问军师……林匪的后方确实有不少老弱、民众,但那恰恰是他最重视的,所以必然防守森严。那么横亘在我军面前的,一定会有很多艰险。真要打那里吗?”苏赫巴鲁有点不确定,据不完全统计,后军里有高手如胡弄玉、云蓝,而且本身就背靠宋恒、厉风行、赫品章三大骁将的地盘。

    “你说要吗?”木华黎一笑,不置可否。苏赫巴鲁愣了愣,答不出。木华黎直接给答案:“调动情绪而已!扬言去打他本营,只是为围点打援——教林阡疲于奔命,再给他设置绊绳。”

    原本木华黎讲战略时应当支开闲杂人等,但现在林阡已到关口、不得不争分夺秒边走边谈。不过他不怕这里有宋谍偷听,因为林阡就算明知道他这是在攻敌必救,也必救!

    “军师高明,表面‘掏心’,实则‘攻心’。”苏赫巴鲁连连叫绝。

    “其实,若能掏心,才是最好……”木华黎忽然有些惆怅,哎,要是真能扼敌咽喉,这场奇袭真是旋乾转坤之壮举,如今,却只能瞄准中策,走一步算一步。

    鲲鹏看出木华黎竟是真心想要对付老弱,不自觉地步子就越来越慢、落在队伍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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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为了防止林匪透过宋谍得知详情、中计较轻、过于淡定,依仁台需再派几个玄脉出去、给宋军尤其北峰周边各部散谣乱心。只要林匪上当、连环反应,咱们很快就能将北峰、西关、老神山、州南他老巢全线吞噬!甚至,须弥山也指日可待。”谁说中策不能完美。

    木华黎胸有成竹,正待找依仁台来问诛惊鲵战果、以及准备去关口与林阡假意周旋,却意外得知,两件事不需要分别去顾了——

    “军师,不好了!”

    “发生何事?”

    “林匪他,他,杀了依仁台,灭了玄脉!”

    蒙谍玄脉全军覆没!饮恨刀下,寸草不生!

    “怎么可能!”木华黎胸口忽然隐隐作痛,战势,何时起居然能脱了他木华黎的缰!?

    诛惊鲵,最大的一个原因,是木华黎欲教林阡的情报之火尽可能熄。在明知道己方有另一个宋谍“新转魄”的情况下,木华黎只允许其心乱如麻地去联络林阡这件事、而不可能对任何一个可疑之人透露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也就是说,微缩版锻炉谷,根本就是个绝密处,除了玄脉就只有小曹王一个知情。难道小曹王还是那新转魄不成?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新转魄并没有心乱,他是凭间谍的直觉、自己找到了猎杀地点并通知林阡!

    千虑一失!!木华黎原以为林阡就算来救洛轻衣也会无头苍蝇,很容易空手而归、心急如焚,这个时候若再遭遇散谣攻心,刚好能铺垫其于州南老巢外之兵败、以至于被绊跌后或入魔或身死……然而,惊鲵撑得久,转魄找得快,他俩都比他想得还强,助林匪及时驾临、精准打击、毫无消耗!

    此刻洛轻衣俨然得救,林匪已从西关凯旋,又或者他还没走,趁机正好在蒙古军内部勘察……散谣攻心?好像也不可能了,玄脉整个都没了——

    刀气卷沙扑面而至:“玄黄皆碎”,天骄差一步,我林阡自己来!

    “那下一仗……还怎么打……”速不台和完颜纲都面露难色,林阡太彪悍,一刀一锅端。

    “就算没有玄脉散谣,只要你们奔袭到他本营,他一样会被我军攻心,只是强度弱一些而已……”木华黎缓了一缓,努力平复心情,“按照原定计划,你俩依旧往南,我先去,看看情况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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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发地,漫山横尸,血流漂杵,直教木华黎扼腕长叹:太可惜!

    玄脉覆灭可以再建,但人才丧失永不再返——帮木华黎剔出了旧转魄和惊鲵的依仁台一旦死去,今后就再也无人能快速破译宋谍信号!新转魄、惊鲵将会慢慢复苏,灭魂一脉更是消除顾忌、当场全活……

    而且,玄脉覆灭之前,完全没留过“两个女谍哪个是洛轻衣”的哪怕一丁点痕迹,木华黎不知道依仁台到底掌握到了洛轻衣的什么破绽。换言之,洛轻衣就算现在无缝衔接进蒙古都可以!当然了,林阡会吸取程炜教训,大概率培训语言后再将她投入。

    “林匪,林匪他,才,才走不久……”这时候,有人带着哭腔从死人堆里向木华黎求救,循声而去,竟是小曹王蜷缩一隅。

    居然有幸存者……

    “你是宋谍吗?”木华黎乍见他竟活着,不想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

    “啊……”小曹王泪在眼角,嘴巴张成两个大。

    “你老子的佩剑和枪,全是你干掉的。”木华黎说,曹王府连失两员大将,一剑胆,一枪魂,都是被小曹王推动。小曹王可以是被自己借刀杀人,难道不会是被林阡借去一箭双雕吗!

    是了,虽然小曹王害战狼是自己计算好,但小曹王陷入困境疯狂求救却是不请自来!在那之前,木华黎和战狼是铁打的盟友,木华黎强调了多少遍别教小曹王来!

    当然了木华黎不知道,适才表现极佳、入了自己法眼的完颜江潮,原是个左右逢源之狗贼,正是他在战前帮夔王写信哄来了小曹王……

    木华黎只知道,本来洛轻衣可以名义上还等林阡来救、实际上早就被自己“一起杀”了,却是这小曹王坚决说,“一起关”,活像是给他战友争取时间!

    竟被你这小子扮猪吃虎!?

    “军师,不是说,今后不提了吗,他俩,是林匪杀的啊……”小曹王惊得鼻涕也拖了出来。

    木华黎一怔,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说着此间乐不思蜀的阿斗,缓得一缓,自我嘲笑:木华黎,你是连失彻辰和依仁台,过于悲痛,以至于异想天开了。小曹王刚刚才到,新转魄却是很早就在。

    “小王爷,林匪是怎么杀人的?”他刚好想评估一下林匪在被战狼消磨过以后的精神状态,看看能不能达到他所希冀的“与战狼两败俱伤”。

    “那时,依仁台好像知道了洛轻衣是哪一个,可是你们玄脉的暗号我听不懂……”小曹王复述战况,先提供了一堆无效信息。

    “有无凤箫吟同来?”木华黎问起林阡入魔与否的先决条件。

第1891章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依仁台身为蒙谍头领,既天资过人,又踏实尽职,向来深得木华黎倚重。

    当时当地,窥见洛轻衣破绽的他,由于即将以一人之力连剿林阡两张细作王牌,意气风发难免头脑发热,一时忘记先向小曹王这个挂名领导报备。

    不论私,而论公。对惊鲵斩立决,便可向新转魄立威,尔后趁宋谍全面熄火,使玄脉彻底恢复,助速不台先下一城。所以何必对小曹王废话?

    小曹王还没来得及摆官威:“发号施令,问过我吗!先出手后出手,哪个是惊鲵啊?你说话啊,你哑巴么!”依仁台就说不出话来了……

    身陷重围的洛轻衣,前也杀气,后也危机,打也不是,不打更不是。眼看十面伏兵一涌而上、明显都已经确认她是哪个,心念一动,勉力出剑。但蓦地出不了也用不着出了,因为杀向她的数以百计刀枪剑戟、无一幸免瞬间就被压扫入异度空间……

    视觉画面扭曲,双耳音量全消。霭霭若花出雾,辉辉似星映川。

    还用问是谁来?刀锋掠血,是敌人头顶滔天漩涡,亦是她心中惊涛骇浪!

    过刀都是鬼——震响声落,惊鲵竟反做了林阡猎杀玄脉的饵……

    小曹王没上阵并且最早抱头蹲下所以才没死,这就好比春江水暖鸭先知——他是此地对林阡最闻风丧胆之人。

    “太,太快了……”复述到这里,小曹王忍不住结巴,“我才躲起,他们就堆成,成山了。”

    “就这么多?”木华黎才刚开始听,就完了?

    “啊。”小曹王点头如鸡啄米,“就一刀。”见木华黎仍翘首以待,他忆起木华黎关注的是凤箫吟有没有来,一怔,“我没看见那悍妇……”

    木华黎神色一狠,小曹王满头冷汗:“我,是真的……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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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漫大地盈天雪,林阡出手,处处是刀,小曹王能看到吟儿才怪。

    当木华黎的“灭口”一刀被扭转为林阡的灭口,吟儿随林阡一起护送那张陌生面孔离开险地,一步三回头,总是不相信这就是洛轻衣。

    记忆里,那女子肤白胜雪,衣袂飘然,洁净不染,完美无瑕,封个第一美女都不为过。怎生……长得这般平平无奇?

    “细作总是如此的。”轻衣开口,竟连声音都变了。

    “这……”吟儿心中一恸,“怎么确定是轻衣姐姐?”

    “‘镜花水月’,我看见了,这世间仅有轻衣会用。”林阡边行边答,回头看她时,仍是昔年眉目英挺,“轻衣,务必让你全身而退。”

    “是。”她心一暖,转过脸来端详吟儿,亦和印象中别无二致,“可是盟主怎也深入虎穴?大腹便便还到处跑,可别再像上次那样生在半道。”

    “哈哈,真是轻衣姐姐。”吟儿生熙河熙秦时,就是轻衣和妙真在身边,“这么巧,妙真在外面接应……咱们一起来,是想确保主公全身而退。”

    吟儿并不是开玩笑,林阡刚和战狼决一死战过,伤势一定不轻,还没来得及给樊井医。理论上,林阡一个人其实不够,但潜行救人本就不宜大张旗鼓,况且林阡也不想惊动郝定的攻关大计,所以只能像陈旭建议的这般“轻装简从”。

    “那赶紧出去。”轻衣立刻会意。主公近来降智厉害,她在敌营中不无耳闻。

    “出去以后,是暂时休整,还是彻底退出,见机而定。”林阡抓紧时间对洛轻衣说,旧转魄和惊鲵的暗号被依仁台干扰,相当于两脉都已和蒙谍的玄黄同归于尽,所以无论如何都要经历休眠和重整,“当然了,还要看轻衣的意愿。”

    “听凭主公决断。”她除了眼前人的安危之外,私底下本就无牵无挂。

    “胜南,我怎么感觉……”吟儿到底身经百战,倏然意识到安全距离内来人。

    “轻衣,先往妙真去。我二人目标太大,容易将你暴露,不宜再与你同行。”林阡的意思是,形势有变,趁轻衣还没露脸,先撤到妙真所在,他和吟儿殿后。

    “放心,他还能打,且有我在。”吟儿举剑,对洛轻衣示意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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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匪竟还这般能打,只一刀,砍死八十六人!这说明,战狼根本没耗他多少……”木华黎清点尸体心惊胆寒,这还没算废墟下失联的那些!

    先前鲲鹏问他,下一战怎么部署?

    他回答说“等”,其实不完全是等外援,

    等的是林阡在和战狼厮拼过后两败俱伤!等的是林阡随着时间推移、战力出现急剧下降——

    对此,木华黎一度自信满满,绝顶高手过招,哪能一方战死,另一方毫无损耗?

    “我曾希冀林阡疲于奔命、去州南被围点打援后不支、入魔……可眼前这情景,还得再把他状态往下拖几成……”木华黎原是为了给速不台的胜仗奠基才来案发地“看看情况”的,然而在看到这样的情况之后,差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可是……要怎么拖?”

    “军师,探到疑似林匪夫妻二人,误入北冥老祖的阵法中。”侦察兵来报,竟用“疑似”字眼,显然是不敢靠太近、畏惧饮恨刀死神气息。

    “当真?!哈哈哈哈,当真是天命啊。我军有望!”木华黎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精神一震,双目炯炯,“鲲鹏、巴鲁、江潮,我们去阵中会他一会!”

    完颜江潮急于表现,自然一口答应;苏赫巴鲁虽然胆怯,却也因北冥老祖壮胆;三个高手,唯独最被给予厚望的鲲鹏不在近前,他本该是蒙古军保留实力最全的那个。

    “临阵脱逃。这小子。”木华黎苦笑摇头。

    “军师,我再去劝劝他?”完颜江潮问。

    “罢了,我三人足够。”木华黎蹙眉,“让他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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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阡和吟儿前脚刚送走轻衣,后脚就踩进了北冥老祖的迷阵,实在庆幸极了,还好轻衣离开!

    “适才后方一直有信,是什么?”林阡安之若素,寻路时总算有空问吟儿。

    “段姑娘,她急着走。”吟儿眼圈微微一红,“有重逢就有离别,果不其然。”

    “终究没能帮她救回生父,哎,竟连她辞行都错过。”林阡驻足,知这一别可能不会再遇,难掩内疚、伤感、迷惘之意。不经意间,捂住心口,轻咳了几声。

    “没事,等我们以后退隐江湖,记得寻她。徐夫人说过,离别是为了更好地重逢。”吟儿笑着来挽他手臂,正待触及,忽而一惊。

    毫无预兆,光线一幻,他二人竟咫尺天涯。

    “搞什么鬼!”须臾烟雾尽散,吟儿笑容还在嘴角,眼前全换成剑拔弩张的金蒙联军,唯独不见林阡。

    但这些都是虾兵蟹将,零零散散二十人不到——十倍以上的当然集中在林阡那里。

    排在前面的那些冲她大呼小叫,以为她行动不便,竟要她不战缴械;缩在后面的却瞻前顾后,因为他们见过她前段时间刚把哲别打成手下败将,只不过林阡来了才退居二线,一段时间没见,会否剑法生疏?

    吟儿一凛,惜音当即出鞘,一舞剑气动四方:“哪来的虾蟹,钳比身还大!”同时发信弹给杨妙真,不管她能不能看得到都要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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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利用阵法机关,强行拆分凤箫吟。”木华黎三人是鼓足勇气才来战林阡的,不可能留一个能助林阡攀升的高手在侧,哪怕凤箫吟看似不便动武,也必须留给其余杂兵缠斗。

    “为何不集中精锐先取凤箫吟?”苏赫巴鲁不解,他在川蜀偷袭过凤箫吟一次,潜意识里她比林阡适合对付得多,有这机会,何必舍易求难?

    “注意分寸。我们并非要林阡在这里就入魔。这一战,只是要在他去州南之前,尽可能拖低他状态。”木华黎说,很简单,你杀凤箫吟,逼疯林阡,你自己不也陪葬?“只有他在州南大战里兵败,我们和金军才能靠一战彻底翻盘。”

    “我懂军师意思。林阡入魔大致分轻微、中等、严重三种,若然轻微,仅仅状若疯癫,若然严重,势必毁天灭地。”完颜江潮点头,“我们要的,是折中。”

    那种折中的入魔,才会使他兵败或身死,虽然不至于像战狼渴求的那样既身败又名裂,却能使己方付出最小的代价同时也规避最多的风险。这也是这些年来曹王、仆散揆都孜孜以求。

    苏赫巴鲁没想到这完颜江潮一到木华黎近身就来跟自己抢地位,略带不忿,冷哼一声。

    “可惜我三人都因封寒受伤,所幸天衍门阵法能够辅助。”木华黎知道,天衍门的七曜也能靠石、树、花鸟等天地万物阵列,尽管威力不如七个高手,但对林阡,刚好起到既封闭魔性又镇压战力的绝妙效果。

    西关之役,他三人只需打头阵,其余百余骁骑为中坚,必能把林阡战力拖到五成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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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打细算,人算不如天算。

    小曹王又给了个错误信息那就是林阡出刀杀依仁台很轻易。

    那是要救洛轻衣于水火,能不奋激?一刀之后,其实林阡已经只到平素两成——

    两日前封寒“煞星聚顶”的后劲还没过,今夜他本就是强撑着去打战狼的,旧伤未愈,又被战狼悲咒诸剑侵染,若非记着要保护吟儿,差点看到战狼自爆就吐血……忍到现在,好不容易才救出洛轻衣,没想到又遭遇北冥老祖刁钻的七曜阵,外加木华黎精挑细选的过百精锐……

    激战连轴转,场场一挑多,若非他是林阡,早已走火入魔;何况此战迎面杀至的主帅还是三大阴毒,符咒燃焰,轮盘旋风,天守噬功,此起彼伏,集结合阵,极尽坑害……约莫坚持了一炷香后,林阡再如何平心静气,两成还是无可避免落到一成,最差的状态莫过于此。

    蒙古军看不出他这体力耗尽,还以为是恰到好处,于是乎越战越勇,无异于火上浇油。苏赫巴鲁争功心切,眼看江潮这剑下去必能削掉林阡一块肉,匆匆来挤,怎料锋芒一掠、轰然雪光之灾,缓过神时,竟无端舍己救人,左手连轮盘带腕被林阡砍断……登时脸色惨白,血喷不止倒在地上,抽了几下就不动了。因小见大,围攻阵中金军蒙军骤然死伤堆叠,不刻林阡和吟儿彼此已经能清晰可见。

    然而吟儿却并不能为了敌人的兵败如山倒而欣慰,相反,她大惊失色——

    月光恣意篡改着林阡孤独的影子,他眉心的剑痕越来越明显,那里凝练着战狼以命魂铸就的战意。

    锻炉谷之战,还没完!

    “可千万别……”吟儿只怕自己最担心的那一幕发生了,林阡被佛经压制的魔性,终于对佛经产生了抗性……不堪回首,大散关前、万尺牢边,他浑身煞气举刀指着她魔性大发喊打喊杀的疯样,不到一年,又将重现!而她,惜音剑一时半刻仍然别指望阻截……

第1892章 湛然玉匣中,秋水澄不流

    苏赫巴鲁的这只断手,仅仅是对修罗场的献祭,是饮恨刀嗜血滥杀的起始。

    那刀境,是吟儿不忍卒睹的“白草侵烟死,火燎深林枯”;此刻的林阡判若两人气盛怒发,斩风弑雪破天焚月,猎猎双刃如在召唤:黄泉都是酒,我踹你们下去喝!

    木华黎眼睁睁望着那枭雄一边浴血擎刀一边任由人头在他衣袍下翻滚……冷不防自己左腹一阵痉挛,竟好像有内脏被他给生生挖走,眼前一黑,空前惶恐……

    在木华黎的计划里,“林匪出现入魔迹象”理应发生在被围点打援的过程中;鉴于其状态太好,还需要蒙古军再往下砍一些,才好万无一失地去老神山入魔;而且是中等程度地入魔。

    算无遗策,毕竟北冥老祖的七曜阵可以帮忙封锁林匪魔性——哪想到,林匪根本在锻炉谷就已经入魔!

    也就是说,原本封寒和战狼已经完成了他们的历史使命、替木华黎把林阡的状态消耗干净了;加上战狼那“悲回风”存在针对性杀伤,林阡的入魔很可能等不到明天天亮。本该是重度入魔,但林阡自制力强,多方面因素一制衡,自然而然就正中木华黎下怀。

    所以木华黎本来是再妙不过的卸磨杀驴,只要耐心等待,必定坐享其成,“掏心”“攻心”?哪个战术都能打!谁想,也不知是被鲲鹏吼懵,还是被小曹王唬傻,竟画蛇添足,过犹不及,害人害己,把自己本可坐收渔利的精锐也耗干净……

    还愣着做什么?趁完颜江潮的天守剑堪堪挽起狂澜,木华黎一边大口吐血一边连滚带爬,失去理智连“撤”都不会只能声嘶力竭“跑啊——”然而整个战场几乎所有血人都想跑但一大半都缺胳膊断腿……

    但若不拖着残躯逃,一旦卷入乱流,只能遭到拍碎、搅裂……所以,断成几截也要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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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饮恨刀覆军杀将,顷刻间白骨累累,死于非命者相互枕籍,以至于杨妙真寻到此地,望见这满目疮痍还以为到了古代战场。

    遍地尸体都被掏心,纵有装死都被榨干,火光下,血海里,唯独一双刀舔血舐腥杀得飞起,那疯魔睥睨众生恣意无情,若非被迟去片刻的惜音剑拼死格挡,只怕早把屠杀规模扩到了西关外的宋军阵地。

    “师父……师母!”妙真脸色大变,缓得一缓,赶紧提枪冲上去助吟儿一臂之力。

    林阡满耳的魔音原被吟儿的“大音希声”有所克制,满眼的黑影则在乍见妙真的一刹终于有片刻消停。难得清醒,他却睚眦尽裂地冲她吼出一句:“我已成魔,快杀了我,杀!!”

    “师父?”历史重演,杨妙真倏然被震慑原处,她依稀有些懂了,梨花枪天命就是用来杀饮恨刀的!?

    万里惊雷动,飓风中吟儿见妙真竟还呆滞、像是要习惯性服从,赶紧回剑压枪,厉声将她喝醒:“别杀他!当我死的吗!!”

    “师母……”妙真一惊回魂,如何能杀师父,“要怎么办?!”提心吊胆,是因她深知,林阡的清醒稍纵即逝。

    “将他绑回去!盟军自结七曜,给他度化!”吟儿与其说这是急中生智,不如说是久病成医。这一年来她始终担心林阡出抗性,毕竟如果他再度入魔,程度势必比以往哪次都严重,为防万一,她闲暇时当然考虑过对策。

    “回盟军?”妙真始料未及,这不怕他把刀伸到自己人脖颈?

    “没错。”留在敌境只会不断激起新杀戮,带他回盟军,一来有道德和感情约束,二来盟军高手最多,若他约束不了自身,他们有合力压制他的本事。然而,这个决定看似正确也最冒险,吟儿身为盟主若有后果必须负全责。

    稍顷,妙真恢复平素理智,对这个决定全无异议:“对,盟军多数出自掀天匿地阵,结七曜阵会比天衍门更强……”正待上前,看林阡状若疯癫、随时随地再乱来,她不禁又犯了难:说得容易!怎么把他从敌境运出?又要途经何处,送去哪里,找谁度化?

    吟儿也不是个缜密之人,完全没有全盘计划,然而火烧眉毛,哪管得了那么多,只能一步一步来:“你先抱住他!!”

    “啊?”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妙真的脸霎时就热。

    “抱紧、摁地上压住了!我有捆仙锁,绑起来再说!”吟儿麻利地从百宝袋取出一条捆仙锁,这是河东魔门之物,先前曹王和和尚锁过林阡一次但被他挣断,后来吟儿听说还有个升级版更结实便教邪后要了过来……见妙真还愣住不动,吟儿也一愣,“赶紧啊!”

    “好……”妙真怕林阡过片刻又脱缰,机不可失,果断依着吟儿……但她实在排斥去抱林阡,灵光一现,“用不着那么麻烦!”梨花枪尖端本就缚着火药筒,枪击即喷射如雨,可使愚笨的敌人暂先昏眩倒地。

    当下一人御剑,一人镇魔。与师母并肩作战,妙真虽手忙脚乱、心惊肉跳,却不再觉得这还是修罗血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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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杨将林阡连拖带撑带回本营时,林阡魔性早已升级;但因他时不时自控,才使这病症间歇性发作。

    为了不引起恐慌,途经之处,二人选择了避人耳目;送至何处,最近的是莫如帅帐。

    身为掀天匿地阵阵眼之一,莫如当然对除魔责无旁贷。

    “至于找谁度化,必须凑齐七曜。除了我们三个之外,还需天骄,独孤大侠,穆副寨主,还有闻因,不知伤重不重……”吟儿掐着指头算,高手务必从各大战区抽调。此情此境,还有什么会比林阡即将摧天毁地更重更急?而且,前线就算宋将空虚,料想死伤惨重的金蒙联军也掀不起什么水花。

    “主母,您如何能算……”莫如连忙制止,“换成百里灵犀,如何?她也是个高手。”

    “后方的最好别动。”吟儿怕敌人狗急跳墙,灵犀在芥子川,需策应胡弄玉和云蓝。

    纠结时祸不单行,她们还不曾达成共识,林阡便险些冲出帐去,刚好帐外有人来找,林阡的长刀瞬间蓄力……

    “别进——!”吟儿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莫如锋芒急追而不及,电光火石间,却见帐外剑光湛然若秋水,迎面排宕刚好与断絮剑前后夹击相得益彰。

    吟儿既放下心来又欣慰,前不久林阡才刚罗列过一次南宋江湖的剑术流派,他漏算了,还有一把,澄澈如洛轻衣之岷山剑!

    错不了了,那就是洛轻衣,绝世风姿,缥缈气质,不在表象而在骨。剑起,无有不洗,清且平也;剑回,长烟一空,皓月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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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轻衣的“镜花水月”向来上善若水、与世无争,对魔态林阡而言,是绝对的久旱逢甘霖;与断絮剑、梨花枪适当配合攻守,为其余战地的高手争取了最宽裕的时间。

    奈何她三人武功再精妙也经不起和林阡一番缠斗,待到“灭魂”穿针引线后宋军诸将陆续赶赴,她们几个的体力已不支持打七曜阵。

    “那就车轮阵。我等多时了!”独孤清绝似是有备而来,纵身一落立刻取代她们和林阡单挑,残情剑出,刃化苍龙,紫气浮游,荡尽污浊。

    徐辕和穆子滕随后就到,一边帮吟儿收拾起满帅帐的狼藉,一边提刀携枪挡在几个正在喘息的女将前,保护她们之余也随时做好承接或辅助独孤清绝的准备。

    “这调动我也不知是否妥当。我已叫陈旭来。”危机稍缓,吟儿对刚才暂缓前线的决策并不自信。

    徐、穆二人齐说:“妥当。这天下少不得主公。”言下之意,林阡如果入魔,即使活着也与这天下隔绝。

    有个事实吟儿一直感动,那就是,为了杜绝这一幕出现,盟军的每个高手都不忘在行军打仗之间隙,随他一起,反复提升自身武功。他们和她一样,一直都在考虑对策。

    所以……“这不是浩劫,而只是练兵。”虽是寒冬,吟儿暖意融融。

第1893章 野日分戈影,天星合剑文

    放眼当今天下,独孤清绝显然是与林阡差距最小的那一个,加之修习功法来自独孤残、易迈山、肖逝三大正派名师,故而一出手便有教林阡邪不胜正之势。

    剑神紫气夜冲天,出宇宙之寥廓,登云天之渺茫。“残情”纳四海八荒,万物都为残象、万籁都为颓响,又都在他衣袂边涅槃重生、脱胎换骨。

    林阡本来还毫无章法地摧魂裂命,突然就生出了与人过招的瘾,“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如”“河沙世界尽空空”,强刀连发,霸道嚣张,虽比素日的意境要放浪,好歹也还带了些佛性。

    这些刀法,大概是独孤大侠要引导胜南自己把自己度化吧。吟儿越看越乐观。

    徐辕原还怕独孤旧伤未愈,但反观主公也体无完肤,心道:这两人的实际状态应该半斤八两。

    穆子滕也想:此情此景,独孤只需用“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这一类的带醉之剑,差不多就能牵引主公一段了——“牵引”,他们和战狼、木华黎不同,要调节的是林阡的抗性而非他的状态,所以半招都不能错,务必求稳而不求强。

    “大概”?“应该”?“差不多”?独孤清绝身在局中,可没他们仨这么不确定。如果不是被寒火毒坑害,这些天他夜以继日练出的既强又稳之剑早就已经献世——

    众人定睛一看,竟然不光带醉,而又以醉为基,跃至更新更高一层剑境?粗一远观,如梦似幻;林阡放手一探,亦感游走于一片浩瀚无边、摇摆不定的星辰之间,越碰越觉硬茬,不动则被火炼,最可怕是,长留鸿蒙太空,混沌沆茫之貌……

    徐辕最先看懂:岂止此战所需的“七曜”?人类所知的诸天所有星辰,竟全在独孤清绝剑中集结!天分九野,中央曰钧天,其星角、亢、氐;东方曰:苍天,其星房、心、尾;东北曰变天,其星箕、斗、牵牛;余还有:玄天、幽天、颢天、朱天、炎天、阳天……

    七曜的阵法能量已经不容小觑,更何况这“天星合剑”!

    难怪熬夜练剑,原是为了观星参剑、掌握其运行排列规律、演化成实战中每一击每一掠!吟儿瞬间嫉妒羡慕恨,我怎就没想到这个创意!

    “这算残情剑吗?”穆子滕也随之领悟,却咬重了“残”这个字,问。

    “算。”徐辕顿了顿,说,“宇宙星辰,越探越残。”说话间,独孤的剑中已出现一些人类未知的星宿锋芒。

    不错,越无垠就越残缺!剑气破空,翱翔九霄,盘薄万代,藐然星河。

    “又被这小子出尽风头,要我们何用,他一个就够了嘛。”吟儿笑,放下心。

    “不够。”徐辕摇头,别高兴太早,“车轮阵,即使能制衡主公,也治标不治本。”

    “是了,独孤他,光起到压制作用了,未能如愿让主公自行醒悟。长此以往,耐力不足,随时会被魔态主公反压……”穆子滕点头,可惜这牵引没到位啊,主公饮恨刀的佛性又越来越少了。

    吟儿回忆:“天衍门最正宗的七曜阵,之所以能够降妖除魔,并不完全因为有强或稳压制,而有柔与巧交织其间洗涤,缺一不可。”

    哪怕封寒不正宗的“煞星聚顶”汇集七曜,也有封寒这样一个能“湮灭”林阡魔性的人在。这里倒是有“归空诀”,但吟儿看得出,徐辕和独孤完全不同,他一点都不想站到林阡的对立面。

    “只靠独孤大侠不行,所以,还是不能个人英雄主义……”吟儿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准备拔剑冲上去。除徐辕之外,她确实剑法最灵幻,最能在独孤折损林阡内力的同时消磨林阡心中残留的魔音。然而她也确实最逞能,最个人英雄主义。

    “盟主,我试试看!”最后到场的柳闻因,哪像传说中的受了伤?银盔素甲,气宇轩昂,一入帐就穿影掠风,对吟儿取而代之。

    士别三日,柳闻因的变化真是在场最大。“鸿游四方”,“乘鸾飞烟”,都是吟儿在陇右之战时期没见过的。扎扫绞刺,点劈崩撩,令正忙于应付独孤的林阡防不胜防,不少度化魔性之枪音,都很快就随风潜入夜地传入他心间。

    “天人合发,万化定基。”吟儿心知,这是段亦心指导过的寒星枪,冥冥中也算帮缺席的段亦心补足了遗憾。

    缓过神来,脸色微变,只因闻因到底有伤在身,加上攻击的是林阡后背逆鳞,故此消耗太快也风险太大。

    说时迟那时快,独孤和闻因的合击攻势陡然出现一个大窟窿,“师母,我顶!”杨妙真自觉恢复不少,立刻也向吟儿请缨代劳。

    应声而去,梨花九转,有虚实,有奇正;其进锐,其退速;其势险,其节短;不动如山,动如雷震。与寒星相伴,似幽谷与清泉共鸣。

    除饮恨刀外,掀天匿地阵中,柳、杨二人是一首一尾,冥冥中她们双枪配合更克林阡;而且林阡的躯壳在见到她俩时就莫名心虚头疼脑热,所以间或恍惚瞎打,间或暴起顽抗,整个过程中,刀法都毫无亮色。

    “我这徒弟厉害啊。动如雷,好。翻湖海,妙!”穆子滕确实是杨妙真的师父,但说这话就像在占吟儿便宜。一方面为了化解尴尬,一方面战局需要应变,他当即也持枪而去。

    “动如雷”“扎一线”“夺命偷”“翻湖海”,虽说招式一样,但从穆子滕枪中发出和杨妙真全然不同,阳刚雄壮,扫到必亡。

    这几番阴阳交织、纵横跌宕,消除林阡内心魔音之功效,大抵能到吟儿“大音希声”的八成。

    虽然林阡入魔历史重演,但这次真和以往哪次都不一样,因为从头开始大家就都在!不知是否观残情剑太久,吟儿只觉得这一刻像在做梦。可是,这么多人一起做的梦那不就是现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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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刻,吟儿所要求的陈旭便到场并立即规募战事,此外徐辕还调遣了一批十三翼和百步穿杨军隔绝内外、维稳为上,最关键是护送了樊井前来以备不时之需。

    原来他并非完全不想与林阡拼斗,一旦帐外局面稳定、围攻阵也需要他了,他当机立断,“保护主母。”转头就对休整好的洛轻衣和莫如说:“还该七曜,一同上吧。”

    岷山剑飘然一掠神华内敛,断絮剑如柳似絮千丝万缕,冯虚刀气凌霄汉风月无边。尤其徐辕不负众望,一入局就成为中流砥柱,手中刀沛然无匹,归空诀以静相济,将阵中戾气全排宕,而推送正气予林阡,连绵不绝,就像他从来给盟军做的一样。

    当是时,七人分立荧惑、辰、岁、太白、镇、太阳、太阴阵位,将气流或音律从林阡头、手、肩、肘、胯、膝、足七个部位分别灌输,令林阡乍见浮云奔腾、野鹤徜徉之景象,无疑,七曜已成,他内心深处开始宁静,但魔性根深蒂固,故又时不时地排斥、逆反、妄图挣脱。

    不能掉以轻心,此战变数太多——理论上这种七曜阵完全不该伤及林阡,但因为林阡的魔性太强还不止一次回光返照,所以七人的刀剑与枪总是险象环生,好不容易化险为夷吧林阡又遍体鳞伤……吟儿又紧张又心疼。

    哎,遭到群殴还屹立不倒的林阡,完美诠释了“先扛得住揍,才能揍人”!

第1894章 戍家国天下,并肩于沙场

    “都怪战狼害人不浅!”吟儿苦等战果不出,忍不住骂起罪魁祸首。

    蜀口大战之间隙,渊声、浣尘、和尚将佛经传授林阡,并约束其以清规戒律,很大程度压低了林阡的魔态顶点;但也因为不是对症下药的关系,终究给他留下了根基不稳的后患。

    那时的林阡,饮恨刀境尚未到十三层,而今已在十六层以上,佛经克不住也算正常;而且行军打仗过于频繁,很难经常关照佛性去稳固心法……因此“林阡会再次入魔”是金宋公认的不定时炸药。

    而就是他,战狼,从一而终无时无刻不在尝试点燃、炸响,终于在他以身殉道的这一战,轰!

    他倒是一了百了,可苦了我盟军收拾摊子!吟儿怨念至极。

    “其实这抗性,山东可能就出了。”陈旭对吟儿说。

    “莒县那个剑冢么?”吟儿一怔,记起林阡对她说过,那一战难以忘怀,先跟各种鬼打,又遇到仙灵,中途掺了个战狼和范殿臣。

    “是,那一战,战狼险些被主公擒获,但因阵法机缘而逃脱,当时可能就已种下恶果。”陈旭叹了口气,“辗转到今日的锻炉谷,主公耗尽体力和心血,眼看就要打服战狼,战狼却选择自己爆体而死,主公也是个人,心态之崩裂可想而知。”

    “你们还记得他是个人啊。”樊井习惯性抬杠,作为大夫,他觉得这一切本可避免。

    “哎,樊大夫,是我错了。”陈旭规募形势时不无自责。盟军在老神山、锻炉谷、西关、北峰各显神通,高手、兵将,无一人浮于事,鬼谋、深计,全部完美施展,“独独漏算,主公入魔这一层……”就因为主公入魔,金蒙联军随便什么策都别指望还能打出来,同样地,陈旭的战略也不得不全部重排!

    不同于陈旭,吟儿对林阡的入魔一直在防备、隐隐有预感,她本来想,只要陪着掠阵,林阡永远都不会走火。谁知会半道杀出个北冥老祖,摆阵设伏不逊于父亲,出手就先把她和林阡拆分。正是那花、草、虫、鸟构造的假七曜,硬生生把林阡对蒙谍的精准打击逆转为蒙军对林阡的请君入瓮……

    时刻关注着战局的樊井,每见林阡受处伤便找瓶药,时间一长,手速如飞,看得陈旭和吟儿都傻眼,再一扭头,突然发现徐辕、独孤清绝为首的七曜阵不知何时起竟暗中转衰!

    这大概是因为他们实力不均衡、而且只能靠印象偷师金蒙联军。“缺一个总调度。”陈旭说时,吟儿点头:“打饮恨刀的经验,还是敌人比较足啊……”

    一处失衡,处处紊乱,一刻不灵,刻刻惊心,眼见七曜阵威力一落千丈,此消彼长,魔态林阡冲破阻障又张牙舞爪,陈旭和樊井不禁都捏了把汗,吟儿扣紧惜音剑却不知从哪里插手……

    危急关头,总算有个曾经的敌人、最佳的总调度及时驾临,在吟儿还忙着紧张辨别谁比较弱的那一刻,果断替换下那当中伤势较重的柳闻因,白衣一掠,剑芒入阵,吟儿一惊,脱口而出:“鬼兮兮……”哦不对,现在该叫他轩辕大先生!

    那一剑呼啸而至,虽引墨风,内涵清澈,“既雕既琢,复归于朴”,配一副缥缈身形、冷峻面容,端的是尚真尚清,和光同尘。

    好个徐辕,一见轩辕九烨到场,二话不说退到辅位。独孤、子滕、轻衣、莫如、妙真也都紧随其后依从号令,尝试在不伤害林阡的情况下、各司其职、合力将林阡净化——正是通过激活其体内佛性,使之自省。

    这一点轩辕九烨最为擅长,伏魔剑“罗睺计都”参得比战狼还透,度化林阡之领袖舍他其谁?刹那,满场刀剑流光溢彩,全在烘托这唯一核心。庄严古剑,亦正亦邪,固守本心,强势奔袭。

    连环数回厮拼,紧锣密鼓,泼水不入。林阡佛心果然受用,但魔性依旧顽固,既服又不服,愈发精神分裂,不止一次要与轩辕剑抗争,双刃时时有拗断乾坤之激狂。奈何武场上论前瞻谁也及不上独孤清绝,每次饮恨刀才要冒头残情剑就当头砸落;冯虚随刻补刀,巩固七曜胜算。

    原本这样就足以帮林阡渡过最难一关了,更令吟儿惊羡的是:轩辕九烨竟也不曾故步自封!他的“罗睺计都”明显不是天衍门原有。或者可以这样说,招式和战狼一样,但速度时快时慢,被他随心发招、巧妙串联、变化多端,吟儿尚且眼花缭乱,更别说林阡那个愚笨大魔头了。

    不过,这倒不是轩辕九烨自己参悟的,而是……他也不可能告诉别人……因为大圣山上,师父教他这一招的时候,怕他不懂,特意放慢了一倍给他看,期间却有个林阡捣乱,一边偷学一边加快了一倍陪他练……他学这一剑的开头就这样跳脱,日子久了,剑法就自然“提升”成这般……歪打正着,刚好全方位克制林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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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最难一关已过!”吟儿拊掌,只因望见林阡眉心血痕和眼中颜色消失殆尽。接下来,只需引导他心魂附体,令其固有佛性在体内蔓延、扩散、主宰即可……

    奈何现实经不起夸,盟军大多数高手都是带伤上阵,鏖战到这个地步,虽有办法契合、但体力已跟不上强者。

    “何必非七曜!”独孤清绝狂气上来,一剑横在众人与林阡之间,意思是,现在很安全,你们可以下了,放心让我俩单挑。

    “确实不需要。”轩辕九烨却没退,冷冷一瞥,这么好的单挑局,凭什么是你?

    “反正他双刀……”徐辕表面上说林阡反正两把刀,你们各一把;实际上当然是拉架。和穆子滕、洛轻衣等人被迫离场不同,他仗着内力雄厚携刀在侧半步没退,是为了暂时迎合、随机应变。

    “还没彻底安全,你们,别分赃不匀啊……”吟儿没听懂徐辕意思,只晓得独孤和轩辕都是武痴。

    “行,给你看看,‘天星合剑’。”独孤瞬然挥剑吞吐星辰,天分九野,钧天、苍天、变天、玄天、幽天、颢天、朱天、炎天、阳天,风起云涌,磅礴无垠。

    “这有何难。”轩辕不甘示弱,执剑笼罩地坤。脚下划九州,东南神州曰农土,正南次州曰沃土,西南戎州曰滔土,正西弇州曰并土,正中冀州曰中土,西北台州曰肥土,正北泲州曰成土,东北薄州曰隐土,正东阳州曰申土,正气凛然,沉朴厚重。

    “九方天对应九方土。天上的每个星宿,一一对应地上的每个州郡……”穆子滕正悟着,忽见徐辕也不在原地——

    天骄绝对不会是为了比武,而一定是为了加速主公归来!这么顺的风,为什么不借!循声而见,徐辕一刀祭出如冯虚御风不知其所止,连绵不绝,风月无边。

    “是人间九山,会稽、泰山、王屋、雷首、太华、岐山、太行、羊肠、孟门。”洛轻衣倏然领会,天地有正气,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这一局,看似三打一,实际是三场单挑式度化。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林阡在这般融洽的天地人之间穿行,如何不清净,如何不复元?

    “好了没有?我要走了。”樊井找药的速度兀自放慢,连他都看出林阡的表情从狰狞过度到迷茫而此刻居然在笑……俨然在不经意间回来了……

    “好了好了,我宣布,你们四个,单刀双刀、黑剑白剑,各自第一。”吟儿看到林阡笑,也忍不住笑起来。

    “两剑一刀,打得太好,不得不回来。”林阡终于有力气,笑出声来。

    “主公/林阡,欢迎回来。”两个天骄没有动机或意愿再厮拼,独孤清绝反正也过足了瘾,因此接连掣刃。

    “恭喜大家,成功‘消灭’主公!”穆子滕笑说,这场浩劫算度过了吧!

    漫不经心,听到有人在叫他名字,一愣,转过头去,才知不是喊穆子滕,而是主母她“肚子疼”……

    这下可好,林阡刚准备裹伤,就赶紧弃了樊井奔过去。

    “该不会要生在这?”洛轻衣不会这么乌鸦嘴吧。

    “还差一个多月,可别像我一样……”莫如心有余悸。

    “那怎么办,要准备什么!”杨妙真急得团团转。

    樊井就知道吟儿在西关肯定出过剑,一边来把脉一边骂骂咧咧:“说了别学陈采奕!要是难产别怪我!”蹙眉许久,又说,“林逸舟可真结实。”

    “是主公做的护甲结实。”听得这话,吟儿松了口气,抬起脸来,笑看林阡。她虽然答应樊井不动武,但林阡在西关入魔太急,以至于她瞬息用光了自己的内力。

    “吟儿,是我害了你……”林阡把仅有的力气都给她渡,“还好只是动了胎气,否则……”否则,他今夜也要步战狼后尘了。

    “可发现了吗?你二人相互保障、一同生存。”有人由外而内,说,吟儿活着就能保林阡内心有善,林阡活着就能教吟儿被人忌惮,以生死相托,护彼此无恙。

    “呵,仗打完了,您老来了啊。”杨妙真冷嘲热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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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节名出自《百战成诗》,先说一下,下周可能会很忙,所以要缓更,大家见谅。

第1895章 雪压塞尘清,雕落沙场阔

    盟军出动这么多高手累死累活才把林阡魔性给镇住,这当儿无论是谁带着说教的口吻踱进帐中,杨妙真都一定会脱口而出这句嘲讽:仗打完了你才来?

    转头一看,更增气恼,瞬间改口:“你还有脸来?!”

    来者何人?北冥老祖!你有何资格到我宋营,还教育我师父师母?这场浩劫,分明就是你暗降蒙古、还给木华黎献七曜阵惹出来的!“笑死人了,号称除魔卫道,差点引出个魔!你还活着做什么!”

    杨妙真伶牙俐齿气势汹汹,北冥老祖如果不是皮厚,铁定听完就在这里引颈。轩辕九烨感觉得到此间气氛凝重,虽然宋军众人大多没有开口、但敌意全都不比杨妙真轻……

    他虽不认同北冥老祖的做法,但师父的性命还是得护,是以挺身而出,先一步质问:“师父,为何要对林阡摆阵设伏?”

    “我是算到了:应该在此地摆阵困林阡,方能助木华黎破局脱困……”北冥老祖涨红了脸。

    “却没算到我师父会入魔吧!哼,天命几何?唯你之眼!”杨妙真引述段亦心的原话。

    北冥老祖眼中一浊,不会不忆起战狼:“可能……哪里算错了……”

    “妙真你不懂,他是算到了:我们这些人会伏魔的!”吟儿一旦肚子不疼了,立马和杨妙真一唱一和,一个比一个嘴不饶人。

    “总之,险些毁灭人世,是老夫的错……然而,此刻林阡只能说被镇压、回归了‘轻度入魔’,但还未根治、极有可能再回‘中度’、‘重度’。”北冥老祖一边认错一边危言耸听,盟军众人都脸色大变,吟儿差点拔剑:“老头子你存心找茬……”

    “他说得不错。不能掉以轻心,必须以防万一。”徐辕赶紧代为拦阻,给樊井时间去医治林阡。

    “还少什么吗?打这么好,居然还没根治?”轩辕九烨上了心。

    “也就是说,还有武功升级的可能……”独孤清绝沉思,饶有兴致。

    “我既想补偿今日事,也是为杜绝他日之患……”北冥老祖羞赧地从衣袖间颤巍巍取出一本秘笈状物,不敢正视吟儿却又不得不递给她,“对你的惜音剑,或许有帮助。”

    吟儿倏然两眼放光,转念却又小人之心:“你能安好心?怕不是假的吧?!”

    “凤箫吟,你收下,这是我天衍门秘笈中的秘笈,向来传内不传外的。”轩辕九烨赶紧说。

    哇!吟儿心里高兴至极,嘴上却说“那好吧!”心安理得收下:反正这是你们天衍门欠我盟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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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冥老祖告辞之后,众人也都不再与世隔绝,掀开帐帘,外面风急火响、兵来将往,战场上夜复一夜都是这般摐金伐鼓、旌旆逶迤。

    望着师父背影踉跄、老态龙钟、消失于人海,轩辕九烨猜他心里应该也不怎么好受。

    “真是个见风使舵之辈。”樊井看吟儿合不拢嘴的样子,一语双关,既说北冥老祖,也说她。

    “倒也是个有担当的人,他没有逃避责任。”林阡虽然称赞了老祖,但涉及吟儿、绝不含糊、还是把秘笈抢来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确定对吟儿没有伤害才又交还。

    “他要是见风使舵,就不会还选蒙古了。”杨妙真叹了一声。

    “蒙古军?现在还有吗?”吟儿傲然笑。

    “对了,局势怎样?”帐中一战,世上千年,这时候众人发现,“灭魂”一脉发来的情报,别说陈旭看不完,十三翼和百步穿杨军都快抱不下了。

    陈旭不愧总军师,归纳总结本事一流,一听林阡发问,立即告知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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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林阡入魔开始,假七曜阵方圆数十丈内,蒙古精锐无一人活命。

    但木华黎那几个人精命硬,还是趁林阡被吟儿拦挡时逃逸到数十丈外。

    那时的木华黎有两条路可选:趁虚攻占徐辕和独孤清绝都被调走的“北关”,以及原计划的从老神山取道奔往州南“林匪老巢”。

    之所以选南,不是因为刻舟求剑以为徐辕独孤都还在北,也不是因为奇袭林匪后方更有胜算,而是身受重伤的他和蒙古精锐们,看中了老神山那条路比较隐秘、适合躲避、龟缩保命……

    然而,早就部署好攻关大计的郝定,哪能教漏网之鱼们得了丝毫便宜去!甫一听闻主公入魔,郝定就气不打一处来:盯死那些丧家犬,哪条路他们都别指望跑!

    一旦陈旭规募局势后、认为“不管眼前日后,都应趁势把木华黎这支蒙古军擦干净”,郝定求之不得、迫不及待,当即率红袄军强势合围、踹营而入、关门打狗。身先士卒如他,势险节短、一气呵成,岂止木华黎苏赫巴鲁完颜江潮鼠逃鸟散,就连早一步南下的速不台和完颜纲都兵败如山,连连叹“红袄军猛将如云!”

    大战到廿二深夜即将落幕,曹王府、夔王府、蒙古军的三方联手终不过是自取其辱——金蒙联军从兵力到武将都一缩一半!天子岭上,本就风雨飘摇的金军,因所有高手和盟友都下落不明,以至于抗宋主力只剩林陌一个,岌岌可危争如风中之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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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林阡挨了顿胖揍,吟儿觉得需给他和大伙儿补补,听捷报连连,她也放下心,便下厨炖汤给筋疲力尽的大家喝,盛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徐辕、穆子滕等人都已离去——终究,还剩林陌一个,风中之烛也有火苗。

    “陈军师,重心偏西,则难顾北。陵儿毕竟一个人,北关略虚,会否难打?”林阡其实也不放心,可当时为了度化他这个大魔头,盟军只能暂缓前线,能分出个郝定打西关都很难得。惭愧的是,他现在还不能动,必须被观察一段时间。

    “主公,只要林陌的情报网始终不及时,这一战,就算天骄、独孤和子滕赶不回或恢复不了,北关只有厉夫人一人,都足以收拾他们全部。”陈旭之所以先打压蒙古,一因为蒙古就近,二因为蒙古主宰着金军情报网——只要切断他们的通讯,宋军的舆论势必传播最快,那么,前后这几个关键时辰,金军绝对来不及知道锻炉谷战况,更不会带着“与宋军不共戴天”的心和胆子去撼金陵。

    在陈旭看来,蒙古军对战狼的死讯本就延迟,而且就算勉强获悉,木华黎也不见得第一时间告知林陌,而更可能以“战狼生死未卜”去继续骗林陌投入更多金军——就是因为木华黎对林陌并不诚心,陈旭一直认为“防备金蒙联合”是盟军的中长线计划,木华黎也确实把“激起金军对宋军的决死之意”归为“中期看”,他们都曾认为短期内即将发生的是金蒙联军打北关或偷袭林阡大本营。既然如此,蒙谍与其说战狼死,不如描述“战狼待救”,林陌才好被木华黎牵着鼻子上船……

    但不巧的是林阡临阵入魔,宋军在北关周边必然换防,所以从那时起在木华黎的心里,金军有必要知道战狼死、才能更气急败坏地报仇雪恨!形势变了,谁的中长线都务必移到眼前,因此陈旭一边追杀木华黎令他没机会发声,一边叮嘱“灭魂”尽一切可能引导舆论:对于金军而言,锻炉谷之战一定还没打完!

    “主公的入魔对谁都是意外,这么意外的事,木华黎当场身受重伤,在郝定追杀前尚未清醒,完全没机会改变策略。”陈旭说得林阡和吟儿心服口服,“蒙古军分崩离析,蒙谍又全军覆没——林陌确实有翻盘的机会,却九成会因木华黎的私心而错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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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如陈旭所料,木华黎完全没办法和林陌联络,尽管他早已准备好,在林陌被自己牢牢掌控之后,添油加醋告知金军,战狼、封寒都是如何残忍地死在了林阡手里。

    “牢牢掌控之后”?现在算掌控了,却告诉不了了,活生生输给林阡当面入魔屠杀引发的时间差!

    眼下流离失所,还疼得寸步难行,侦察兵倒还有稍大一些的活动范围,首领名叫鲲鹏——那家伙可能是不忍看到遍地残兵,也自责今夜的临阵脱逃行为,因此主动担负起探路和收集战况的职责……

    实际上,鲲鹏最担心的是林阡会不会真的毁天灭地,好在他远远看到北冥老祖从林阡帅帐走出,于是乎,终于笑逐颜开,带回给蒙古军这一好消息:“宋盟高手合力制伏林阡!”

    “哈哈。”木华黎干笑几声。

    “你怎笑了?如你所愿吗?”鲲鹏一愣,还以为木华黎良心发现。

    木华黎自嘲:“我竟傻了,天大的事天去愁,林阡他入魔与我何干!”

    “我算听出来了,你还悔恨上了,悔恨自己的奇袭策略考虑得太周全了。”鲲鹏心凉了半截。

    “若是放开胆子,按他入不入魔都狠狠打的方式去战,也未必像现在这般,被郝定围剿,损失惨重。”木华黎脸色一沉,他是真的后悔莫及,此刻失去西关落脚点,老神山南下之路被毁,北峰暂时也去不到,蒙古军连流窜都不可能,怕只能等死。蒙古军?哪还有蒙古军?他现在手底下活着的心腹和夔王府一样多——如果小曹王算他这边的话……

    “可是,战斗明显还没完。”木华黎抬头望着乌云厚重的星空,“林阡曾经重度入魔,哪能毫无痕迹?”远眺北关方向,天际半黑半白,边缘泛金发红,猝不及防冷风一吹,好似掀来无数烽火,直把木华黎给刮得清醒:“阡陌之伤!”眼前一亮,“路都给林陌铺好,只盼他能超乎意料。”

    “原来你也信一成。”鲲鹏冷笑。

第1896章 男儿自有守,可杀不可苟

    陈旭一改平素谨慎,扬言林陌九成会顿兵关下瞻前顾后,其一是为了减轻林阡心里的负罪感,其二是客观地作出分析:林陌就算想攻金陵也拿不出几个像样的战斗力——宋军确实被林阡削弱,可金军更早就被林阡掏空。

    其三,林陌会下定这个全军攻坚的决心?一直以来,他都是战狼剿灭林阡的搭档和辅助;就算兴兵来抢占北峰,那也得等战狼无恙,以及同木华黎合击。而今兵微将寡,林陌独木难支,稳扎稳打还有戏,冒进则可能连天子岭都失去;继续救战狼、耐心等蒙古,才是他麾下摸黑战斗的金军之首选。

    然而,身为军师,陈旭不可能把话说死。事事有定数,事事有转机——

    有那么一成可能,是木华黎昏死前派了一两个心腹高手,代替蒙谍去北峰一带给林陌传信,比如体力甚足的鲲鹏;或者,夔王和仙卿留了一手,他们在林阡大肆屠杀、郝定追歼木华黎的空隙祭出了备用情报网企图自救;再或者,金军援尽粮绝,饥寒交迫之下死马当活马医,运气好瞎猫逮到死耗子一击即中……

    奈何陈旭对林阡入魔是个后手,能把局势调到九成已是极限,剩下的一成破绽,就只能寄希望于金陵指挥若定,以及独孤、徐辕、子滕能掩饰好他们的筋疲力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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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旭终究忽略了一个细节,阡陌之伤。

    话音刚落,“灭魂”本人的又一条情报就倏地打破了帅帐中的庆幸:金军发动总攻——

    “什么!”这情报也直接划破了西关此地的短暂平静,吟儿惊呼之余忽然也记起来:

    林阡和林陌是有双胞胎心灵感应的。这种信号的传导远胜过海上升明月。

    这整整一天脉搏都在窜跳,神经莫名迷走,心态突然炸裂,时而块垒难平。还能是谁,谁在发疯?

    尽管投入了完颜纲随速不台向南搭救,但林陌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就意识到,林阡又双叒叕入魔了……既然林阡丧心病狂,再对应战狼的杳无音信,那么,“段大人,恐已凶多吉少……”

    入夜后,和蒙谍的交流越来越少,完颜纲就像肉包子打狗,身边的目光越来越黯……林陌本就觉得木华黎对自己不诚,听着凌大杰、仆散安贞、郭仲元、奥屯亮一个个饥肠辘辘,心念一动:不能等,求人不如求己!再耗下去,这些难得的悍将,也会失去最后的战斗状态……现实早已不允许稳,种种环境因素都指向了要用险!

    打,必须打一场回光返照、绝处逢生!但所谓的破釜沉舟,光靠饿的肚子没用,还得有报仇雪耻的心!

    当务之急,将他的心境濡染开去。兵法云:“上下同欲者胜”。若百将一心、三军同力,则所向无前、攻无不克!

    “诸位,我适才得知,段大人已在狼沟山力战而死,与他同去的护国、花帽、乣军亦全部捐躯。”他登台誓师,胸怀激愤,目中不无泪光;本已推衍出了前后几个时辰的战况,还适当地对其添油加醋,正是为促成金军死战,完成天时地利人和,“林匪无道,害他们无一生还、更悉数身首异处。我等与他们一峰之遥,是在关下怯战、饿死冻死,还是冲过防守虚空的宋军,纵使激战到肝脑涂地,也要同他们的尸骨、亡魂会师!!”

    “当然冲!当然战!马革裹尸的上天,苟且偷生的下地狱,再在这里耽搁,就跟那些弟兄们分道扬镳,永远见不到面了!”郭仲元铁骨铮铮,第一个提刀响应。

    “我曹王府,没有鼠辈。”仆散安贞话虽不多,但他回归曹王府就是最好的呼应。

    “好,那就铆足劲,打空城!”林陌高举永劫斩发号施令。说宋匪是空城,一是给自己人壮胆,扬言宋军高手皆不在,二是凭借己方一往无前的气势对宋军的舆论反渗透,与此同时加强他们的心理压力“我们的主公不稳”“定西之战的翻版”“眼前正是定西之战的主帅林陌”,阵地战、舆论战、心战三管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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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原也和郝定一样,自闻知林阡入魔的那一刻起,就不愿被任何敌人讨到便宜,更不想掉进“遇到林陌就输”的怪圈。

    然而不巧遇到这支把战狼视为曹王分身的曹王府劲旅……他们平素就可以为了和战狼会师杀红眼,而今听闻战狼血溅沙场,为了给他收尸、报仇而穷凶极恶、悲愤突围,居然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就由低到高藐视兵法啸聚北峰!行动过快,以至于灭魂情报都没跟上!战后分析了数十遍,金陵也还是那个结论,这完全就是场金军胜算为零的仗,怎么给他们攀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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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果颠倒:从北峰和狼沟山之间打开缺口后,林陌竟也向金军证明了心中所料和口中所述——放眼望,南面战场血流漂杵,矢尽刀折,暴骨沙砾,凄厉的夜风裹挟着无数碎裂的荒魂……

    仇恨循环放大,金军众志成城。鼓角声悲壮,星河影动摇。

    “驸马……独孤清绝、徐辕和穆子滕,正往这边杀来……”奥屯亮一度提出怀疑,这会否是金陵的藏兵、设伏、请君入瓮。

    “能打正面,何须藏兵?”林陌摇头,智谋一流,魄力非凡,不改兵锋,“独孤清绝,徐辕和穆子滕,来了也是摆设!凌大人、仆散将军、奥屯将军,他们完全不是你们对手!”

    “你的意思是,他们刚刚不在,可能是去打林阡了。”凌大杰骤然会意。而这些,全都是林陌的先胜而后求战。

    “打败他们更好,这一战便赢得更大。狼沟山,北峰,天子岭,西关,我们全要。”林陌的口吻和神态似曾相识。

    “这些地方,有粮,有兵械,另外还有旧日被俘虏而不屈的兄弟……够他们喝一壶。”凌大杰猜测,林阡在这些地方应该也关押了部分战犯,他们绝对会被林陌此行的刀风席卷、裹挟。

    “好!”仆散安贞一凛,心服口服,“滚雪反扑,从今夜开始,以祭段大人在天之灵!”

    “前辈大业未尽,后生壮志不改,生死同袍,薪尽火传!”天明之际,王者归来,镇戎州北遍插金旗,金军不仅奇迹般打了个大胜仗,而且还转危为安并救出范殿臣、夔王妃等俘虏,继而硬生生挤开了西关一角,一边跟郝定大军分庭抗礼,一边给老神山内的木华黎杀出一条接应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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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太邪门了!每次都这样,他插根枯枝也能活!”穆子滕也不是第一次败给林陌了,上回眼睁睁望着林陌跋涉冰河撤去天子岭,穆子滕也是一模一样的沮丧和震惊心情。

    “因为,他本来是林阡啊。”徐辕远远听到那句前辈大业未尽时,差点眼前一黑。这句话,是徐辕当年给林陌准备好的,在云雾山大会上号令宋盟的台词!

    “终究还是顾此失彼,打压了木华黎,却漏算了林陌。”陈旭闻讯前来,扼腕叹息,他先前的短期计划“主守北峰,北拒林陌,西击木华黎”竟因为林阡魔性大发、林陌雄才伟略而崩盘。更教他担心的,是中长线——不需要木华黎引导,林陌的舆论里,就是林阡丧心病狂逼死战狼,这一晚上徐辕独孤全不在状态还丢了北峰、恰恰对金宋双方都佐证了林阡的丧尽天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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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陌拿下北峰的第一件事就是往南去寻救失联的战友和盟友,木华黎也吊着最后一丝希望总算在老神山等来了一线曙光。在见到曹王府来人的第一句,小曹王就主动把封寒之死也朝林阡头上扣,反正他是个魔鬼,很适合顺水推舟。

    彼时战斗还没完全结束,“封大人也一样尸骨无存”无疑对曹王府火上浇油。不过,考虑到林阡在镇戎州西东南都还有兵力旺盛,再加上曹王府确实只是回光返照、和郝定的十次摩擦七次都输,林陌见好就收,没有再进一步扩张。

    “虽然我方的后援都还没来,好在金军都很争气,兵行险着,曲线救局。”木华黎总是很在意鲲鹏的看法。

    “这就是你把短期、中期、长期倒着说的结果。”鲲鹏给他换药,仍忍不住怪责,“你也不想想,后援来,进得了吗?州西七大险隘,都有宋军拦锁。”

    “总有办法的。”木华黎淡定自若,“就像今夜,你会料得到,前半夜大战已经告终,后半夜居然旋乾转坤?”鲲鹏想辩驳,却语塞。

    “军师真是英明神武,把大局拿捏股掌之中——眼见已扶不起金军的兵、也明知林阡要收他们的魂,便顺势烧沸了他们的最后一口气。”完颜江潮借着这次他有功劳而离木华黎更近,一边热脸来贴,一边还拉着自己的好友兼心腹莫非一起来贴。

    “今次木军师确实厉害,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结果和所求分毫不差:林陌确实要和咱们会师于北峰了,林阡也真的和战狼两败俱伤了……”莫非知道夔王虽已投降蒙古但还是因为宝藏的事而存在变数,加上听说范殿臣越狱成功、而此刻蒙古军还没夔王府人多……因此猜夔王又有异心,他毕竟是夔王的人,并不想像完颜江潮这样和蒙古走得过近,以免日后在夔王那里说不清,故此语气不卑不亢,态度若即若离。

    此情此境,别说仙卿了,就算夔王,都一眼就看出完颜江潮才是鬼,他们冤枉了张书圣……后悔莫及,捶胸顿足!另一方面,又隐隐感激莫非,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果不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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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华黎算无遗策,却忘了算自己,听得完颜江潮恭维,表面上在笑,其实心里苦。

    过程有点曲折?简直扭曲极了,金军翻身,蒙古军自焚!

    林陌现在明摆着是通过施恩,在反向牵他鼻子,邀他上船。而他身受重伤,眼看着比宋军恢复还要慢,于是乎林陌竟成了金蒙联军包括即将开到的后援们的总主帅,情何以堪!

    还能如何?“我们先做休整,我军还有机会……”

第1897章 堂堂七尺躯,勿使污青史

    “覆军杀将如入无人之境”,前半夜林阡以武,后半夜林陌以谋。兄弟俩一明一暗轮番出手把木华黎折磨得死去活来,以至于向来临大事谈笑风生的他都难得一次愁眉苦脸……

    十一月廿三凌晨的奇迹扭转,竟宏观表现为:蒙古军和林阡两败俱伤,林陌率金军坐收渔利!始料未及,情何以堪!

    回顾一整个与结果南辕北辙的过程,虽然也有蒙古高手感到不齿,但作为和木华黎的利益共同体,他们大部分都只能默默接受。

    不像鲲鹏,时不时地会冷笑几声。不过此刻他忙着给木华黎裹伤,倒是没笑,反而还心怀恻隐地低声劝了几句。然而在有心人的眼里,这却是更大的嘲讽。

    “鲲鹏我忍你很久了!”苏赫巴鲁怒视久矣,率先发难,“现在充什么好人!若不是你这祸首,我军何至于此情此境!!”

    “哟,你们自己技不如人,怎么反成我的错了?”鲲鹏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轻声细语没好报、你们还是适合被嘲讽。

    “鲲鹏,你少说几句!”木华黎蹙眉,此番苏赫巴鲁毕竟断了只手,木华黎不得不护,再者,苏赫巴鲁骂得也没错,如果鲲鹏参与战斗,他们围攻林阡未必惨成这般。

    “算了,你差点壮烈,你说得对!”鲲鹏自知理亏,息事宁人,忍气吞声。

    谁也没想到苏赫巴鲁会蹬鼻子上脸:“军师,别放过他!他就是林阡的新转魄!”语惊四境,几乎所有人都闻谍色变本能按剑,就连木华黎都身体一震:“什么!”

    “新转魄出现的时间,和鲲鹏拜林阡为师吻合!”苏赫巴鲁一边指认,一边残手握紧轮盘,随时准备要么在鲲鹏认罪时施刑、要么在鲲鹏发难时自卫。

    “你脑子进屎了,我拜林阡为师是为什么!”鲲鹏愤然拔刀。

    “管你为什么,我只知你这几日总在练刀,练他的刀!”

    “练你爹的刀!”

    完颜江潮和莫非赶紧一人拉一个,却因为各自都身负重伤而力有不及。

    “都给我住手!教人看笑话吗!”木华黎厉声喝斥,潜意识里夔王府还是外人,鲲鹏和苏赫巴鲁却是心腹。

    心念一动,木华黎赶紧说:“他不可能是新转魄。”

    鲲鹏面露喜色,苏赫巴鲁也不得不停止扭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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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惊鲵宰狗灭口、被战狼三选一肃清时,木华黎就开始了对新转魄的怀疑和初步调查。但出于对蒙古军忠诚度的信任,他认为新转魄或许是内部的叛徒、但绝对不是近身的心腹。

    因此,在突围老神山的过程中,木华黎曾毫不避忌地、和心腹们一起分析“战狼杀错了惊鲵”,那个时间段,鲲鹏也在,鲲鹏是知道木华黎对惊鲵的“死”起疑心的。

    “假设鲲鹏是新转魄,那林阡也就会通过他知道我已对惊鲵起疑,如此,林阡怎可能还教惊鲵从锻炉谷回到我身边自投罗网?”要知道,木华黎之所以料定林阡会派洛轻衣折返、继而立即付诸二选一肃清,正是建立在“近身心腹都忠于大汗”的基础上啊!这个前提,不该撼动!

    “三哥说得对!如果我是林阡的人,洛轻衣怎可能还回来送死!任何情境下林阡都不可能随意牺牲他的麾下!”鲲鹏眼巴巴望着木华黎,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一时忘机,言多必失,最后一句说得木华黎心里一刺。

    “也可能是陈旭故弄玄虚!他知道军师的思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又或者,鲲鹏虽得知了,却还没来得及和林阡通气!”苏赫巴鲁却不依不饶要把鲲鹏往死里钉。

    木华黎愣在那里。不得不说,陈旭能在林阡入魔的情况下把战势调成如今这般,确实是个不容小觑的谋才。

    “苏赫巴鲁,你自己能置身事外?!”鲲鹏一急,被迫自救,“这些,你苏赫巴鲁同样也能办到!”无意中拉大嫌疑网,他想说凭什么一定是我,但却教在场的心腹人人自危。

    眼看争论又要回到适才的扭打、可宋军随时会先于林陌的援军冒出来,关键是莫非也可能因为劝架而被连累……夔王心疼,不想再置身事外,便给了仙卿一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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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要查新转魄,不是没办法。”仙卿连忙上前圆场,“木军师决定二选一肃清惊鲵以后,林阡再也没给惊鲵派发过任务。这说明,林阡极有可能是在依仁台部署的间隙得知了肃清之事。只要查那个时间点,谁和宋军接触过,谁就一定是那个报信的宋谍,新转魄。”

    木华黎点头,这也是他的本意——当时,木华黎是存心让大多数人知道他要亲自杀惊鲵。只有广泛撒网,才好教新转魄铁定能通知到林阡,从而调动林阡来救洛轻衣疲于奔命,最终堕入他的老神山“中度入魔”陷阱……

    这个本意的最佳结果是:转魄也慌乱暴露,林阡也没来得及停止派发任务,惊鲵也以唯一身份落网;中等结果是:转魄帮他调离林阡,林阡及时停止号令,惊鲵只能囫囵双杀;最差结果是……不堪回首的现状!

    一惊回神,木华黎叹气,摇了摇头:新转魄的范围,终究是“大多数人”!虽然死得七七八八,但还是囊括了此地除了完颜纲和速不台在外的所有人!!

    在场的所有人,那段时间谁都和郝定、莫如有过短兵相接,谁都有机会去同林阡通风报信。所以仙卿的这个办法,只能起打圆场的作用,完全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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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华黎却不可能任由苏赫巴鲁引起的这段插曲中断。开玩笑,如果没提转魄也就罢了,现实不能逃避,真有转魄存在!难道要放任一个林阡的人存在于为数不多的他之近身!

    不能靠扭打来判断,要靠思想来分析……

    平心静气,抽丝剥茧,木华黎终于想到——“第一个时间点,心腹们都有嫌疑,第二个时间点,除了完颜纲和速不台,所有人都有嫌疑。但还有一个关键的地点,只有完颜纲速不台还有两个心腹知道……”画圈取交集,独独两个人!

    哪个地点?

    答曰:通往老神山和林匪老巢的那条密道。

    事关成败,故而比肃清之地还要绝密。行动之初,除了全军覆灭的蒙谍之外,木华黎仅交代了速不台完颜纲两个领袖。待到身受重伤、准备撤退时,才又交代了苏赫巴鲁和鲲鹏两个人。谁料,郝定下一刻就精准出现在这个位置!巧合得就像有人告密一样!!

    当然是告密啊!虽说洛轻衣被依仁台肃清之地可能是转魄靠细作的嗅觉自行识破,但这个密道,不可能是。它和那单独一个地点不一样,它当中包含了无数位点——整条路都存在千回百转,其间还遍布沼泽瘴气,非听到详细战略之人不能识!

    缓得一缓,苏赫巴鲁和鲲鹏才知道争执不仅没结束,反而正式拉开高(谐)潮,一个激灵,又再跳起来互咬:“那就是他!”“是他害我!”

    “鲲鹏是借口心情不好,故意临阵脱逃,他事先收到消息,知道林阡要屠杀!”苏赫巴鲁又拿这一战的逃跑说事。

    “说得你没临阵脱逃过似的!苏赫巴鲁,我在七曜阵里被林阡削光头发时,你为何躲在封大人的裤裆里!怕不是顾念你家主公吧!!”鲲鹏秉承着人不害我我不害人精神,咬起苏赫巴鲁来比苏赫巴鲁咬他还凶,“你总说我拜林阡为师,你比我潜入川蜀更早,谁知有没和凤箫吟干过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他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争吵线略有倾斜,两人都不敢厮杀激烈,然而却水火不容,索性开始打王八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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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华黎痛心地望着这两个心腹——

    何时起,竟成心腹大患!?要我木华黎,迅速作出二选一的肃清!

    事实上,还用再犹豫吗,那个人,越疑,越像——

    “鲲鹏。”他没有去劝架,而是轻轻说出这个名字。

    “啊……”鲲鹏心里一凉,预感到了木华黎的取舍。

    “依仁台肃清的时候,我们都在繁忙,唯有你,一个人在喝闷酒,没有旁人为你行踪作证。你说,你是不是在辨别洛轻衣的关押地点?”木华黎当然不希望鲲鹏是细作,论武功,论性格,他都更偏爱鲲鹏。

    “我……”鲲鹏稍一不慎就被苏赫巴鲁打凹了眼,忙着反击,忘记答话,像极了在搜刮肚肠。

    “你还追问我说,‘我适才看到曹王府一些人和完颜江潮一起往北去,是想迎我们的哪个增援吗’,从那时起,你就想打探速不台的进攻路线了。你是那样地怕我端林匪老巢……”木华黎脸色阴郁地起身。

    “三哥,你想岔了,你就是恨我跟你说了那么多割席的气话,我,我只是怜悯那些老弱……”鲲鹏一旦抓牢苏赫巴鲁的残手,赶紧自辩。

    木华黎却打断他:“迎速不台,我本打算带你一起去,你却说,你跟我不顺路。当时,你分明是想给即将到场的林阡指路。”顿了顿,眼角悲郁散尽,袭上万分狠戾,“说什么不顺路,可你立刻就来了!”

    “我……那时我是想去找封寒,跟他解释!”鲲鹏苦于不能当着金军的面说战狼、封寒之死,“我舔不下脸,也不想求你,所以才说不顺路,我真是想找封寒解释!”

    “解释什么?”完颜纲却听出问题来,这加速了木华黎的心虚和急迫:“你闭嘴!”时移世易,现在更不能被金军知道封寒是被他灭口!

    “难怪他方才偷袭军师!”“这小子张口闭口都是林阡,都是利于林阡!”“本来军师部署完美,就是他,一天到晚唱反调,干扰军师决策,八成是林匪的人!”为数不多的蒙古军纷纷站队痛陈,实则是因为他们刚刚人人自危,现在逮着机会,自然党同伐异。这当儿,鲲鹏即使力气充裕,竟也打不过苏赫巴鲁,被他反压在下,一拳一拳如雨般落。

    当然打不过,心灰意冷,光顾着弹泪,早已放弃了抵抗:

    军师,兄弟们,全都不相信我?!这条路,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为何没我的去处了!

    “军师,为何还不杀他!难道是怕不能向塔娜交代……”苏赫巴鲁向来阴险,这句话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却扣紧了木华黎的脉门,

    塔娜是木华黎的妹妹,所以,他和鲲鹏之间其实有姻亲关系,这也是鲲鹏和他关系极好还时常没大没小的根因。

    然而,此情此境,对准了木华黎先前笑战狼的那句:“这都不杀?何时起你们女真人也有汉人那样的盘根错节、繁文缛节了?”

    笑别人,自己却履行不了?那不可能!尽管木华黎本想给鲲鹏找借口开脱,但受激冲动在内、强敌环伺在外,木华黎把心一横,秉公执法,抛弃人情:

    “他不开口,就是认罪。速不台,执行家法!”

第1898章 雪洗虏尘静,风约楚云留

    速不台、木华黎、鲲鹏同属金帐武士,所谓家法,就是以酷刑对待叛徒,至死方休。

    但因金宋两军正在不远交戈,此番对鲲鹏的处置应因地制宜,手起刀落给他个痛快。

    当是时,鲲鹏已万念俱灰、完全没抗辩的意愿,本也不可能逃得过速不台的刀势。恍惚间他两耳失聪,头晕目眩,其余一切都不清楚,只记得有几道强光先一撇、再一捺,在他的脸上、给他的人生划出个大大的“×”……突然又砰一声响硬生生穿破耳膜,直将他惊回魂来,却迅即震晕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再睁开眼。世界彻底安静了,他呆呆躺在地上。望着雨停后滚滚来去的天云,它们很薄,很虚,很快,形状有时候会变得像狗一样——果不其然,“白云苍狗”,天色大亮,兄弟们都离去了,只剩我一人还在原地……

    奇怪,我为何没死,好像身上是干的,怎么我刚刚没被雨淋吗?

    鲲鹏一骨碌爬坐起,这才看到有个黑衣男人,沉默在侧等着他醒,适才应该给他遮过风挡过雨。那点雨对那个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如果浇在心灰意冷的鲲鹏身上,则必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醒了。”那人本该是敌人,可鲲鹏对他一点戒心都没有,鲲鹏就知道他不会害自己。

    然而鲲鹏还是很尴尬,一边泪在眼眶打转,一边不自觉往后缩、保持距离:“怎么,是你,救了我。”

    “不是。是我徒弟,辜听弦。”林阡告诉鲲鹏,木华黎处决鲲鹏时,适逢辜听弦闻知中部有变、从州西分兵来援,彼时林陌和郝定尚在胶着,故而这两方面军都比辜听弦晚到一步。

    许是鲲鹏命大,辜听弦本还因为鲲鹏骗林阡而对之百般厌恶,怎料一到场就望见这党同伐异、众矢之的的情景,旧景重现,触景生情,他毫不犹豫在速不台刀下抢下了鲲鹏的半条命。

    后来这地方曾陷入一片混战,但鲲鹏一直在短兵相接里浑噩不醒、由于辜听弦下令庇护而只受了轻微的踩踏之伤。

    “辜听弦,他看我可怜……”鲲鹏堪堪站起,背朝林阡,踉跄往远方去,“于我有救命之恩,却彻底令我、自此无处去……从今往后,我什么身份都不能有了,空有……”哭喊如疯,长歌当哭。

    话未说完,冷不防脑后生风,鲲鹏本能应激,转身飞刀格挡,另一只手则稳稳接过另一个来路上的暗器……那好像不是暗器,而是个……一壶酒?

    “喝口。”林阡当然不是偷袭。真要用力打,鲲鹏几条命都死不起。

    鲲鹏也了解这一点,刚好又饿又冷,索性仰头痛饮。这口一下肚,反应着实快,热得内脏在哪都感受得到。好酒,好酒,再喝一口!忘乎所以的一刹,倏然被林阡的又一句话击穿心防:

    “什么身份都不能有——我徒弟,做吗?”

    鲲鹏瞬然喝呛,刚死里逃生,又英雄失路,如何可能理智抉择?只能靠连连咳嗽来掩饰震惊。

    “我知道有些乘人之危,但不会逼你敌对旧友——只跟我学刀,不去上战场,如何?”林阡直抒来意,“我也不忍心,看你空有这习武的根骨、听说还怀有锄强扶弱的抱负?”鲲鹏这言行举止太熟悉了,多年前,吟儿给他表现过的“价值缺失”!

    平心而论,鲲鹏怎可能不被打动,他原本就觉得自己不适合战场,尤其在见过林阡的刀法之后。

    欲言又止:可是,林阡,你总得让我缓缓,让我在一个平静的心情下,反复思考,而不是一时冲动!

    鲲鹏在蒙古,也是有家眷的啊。幸运的是,木华黎应该不会对塔娜怎么样……

    “不过,习武之人,最重是德。有武德才能胸襟开阔。”林阡又说,“你得保证,你师父确实不是茂巴思,否则……”

    林阡明明没强逼鲲鹏,鲲鹏也正在措辞婉拒的过程中,但听到这句感到林阡好像想反悔,他竟不由自主马上追回头:“不是!茂巴思真不是我师父!他害死我师父,这我没骗过你!”

    一口气说完,鲲鹏脸通红。

    “好,那我就收你了。”林阡一脸的自以为是,好像鲲鹏理所当然就是他的人。

    话声刚落,就转身要带鲲鹏走:“走吧。”

    “啊。我,我还没……”鲲鹏一愣,我还没答应留宋军呢。

    “顺路去你大师兄的驻地,谢过他。”林阡笑而大步回头,揽他肩背给了点动力。

    “顺、路……”鲲鹏喃喃念着,这笑容能让人魔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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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阡对于降伏鲲鹏是极其笃定的,哪会容许鲲鹏有时间考虑?开门见山、以退为进,双管齐下,无论怎样都要拿下——

    蒙古散兵突然传出内斗,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关键还涉及内鬼、叛徒,木华黎不可能放任不管。如果外力未救,鲲鹏死路一条。

    听闻辜听弦捷报后,一方面林阡爱惜鲲鹏武功和人品,一方面陈旭想借机攻心痛打落水狗:“既然听弦已救鲲鹏,主公务必将之劝降。一来,教木华黎感到此消彼长,我要见他身为军师、一蹶不振。二来,鲲鹏九死一生投宋,蒙古军心虚,接下来他们所有的密道都不敢再用。”

    “然而,这出内斗,会否是他们演出来的?会否鲲鹏是他们安排给我们的内应?”辜听弦救虽救了,却因为鲲鹏曾骗过林阡,而不敢全信。

    “内斗是真。”陈旭摇头。

    结合惊鲵、转魄的情报,若对苏赫巴鲁和鲲鹏的内斗做个简单的侧写,情节如下:

    鲲鹏是个略有心机、但有底线的家伙,素来揣着明白装糊涂,对木华黎拍足马屁;苏赫巴鲁却相反,再三靠猜战略抖机灵,以求获得木华黎的赏识。两人之间存在一定的竞争关系,但是因为彻辰同样优秀而得以缓冲。

    彻辰却在芥子川面对林阡刚烈地自刎,这无意间预热了鲲鹏和苏赫巴鲁的针锋相对。

    苏赫巴鲁对鲲鹏动杀念,应是一瞬间的事——

    “谁会比你和林阡亲,一口一个师父嘴甜,要疑也先疑你了。”“那不是为了骗林阡吗!疑我?真寒心!你当林阡的顺民才容易日久生情!”那一刻,依仁台和鲲鹏互开玩笑,依仁台时不时地摸摸鲲鹏的光头,苏赫巴鲁则面无表情望着他俩……

    一来,依仁台的出现提醒了苏赫巴鲁:木华黎一向认为情报是战争的第一要诀,他最看重的就是蒙谍;“天地玄黄”有个席位是空,素来由依仁台身兼两职,但是此战遭遇徐辕瓦解,呈现出需要助手的迹象;鲲鹏和依仁台那么熟,鲲鹏又有战功,很可能会先于自己得到那个香饽饽。

    二来,木华黎因为裙带关系偏爱鲲鹏,苏赫巴鲁却有个怯战躲封寒身后的献丑末节迟早会被怪罪;依仁台这句玩笑话给了苏赫巴鲁一个强烈的刺激:你有且有一个翻身机会,就是攥着“一口一个师父嘴甜”的把柄把鲲鹏锤到底,踩着鲲鹏往上爬。

    是了木华黎是偏爱鲲鹏的,鲲鹏出了“说破战狼之死触怒封寒”那么大的事,木华黎都不苛责、还费大阵仗、宁可杀了封寒也要给鲲鹏擦屁股。

    再加上这一战苏赫巴鲁被林阡砍断手、鲲鹏却保持体力迟早成功臣,苏赫巴鲁选择在这个时间对鲲鹏发难就可想而知了。

    “既然他们没演戏,那就收了鲲鹏!听弦担心的倒也没错,万一他身在宋营心在蒙?那就这样,军机暂时不给他碰,主公以真心传授刀法,即可。”吟儿笑着说。

    “那我……去了?!”林阡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去捡鲲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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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日起,林阡一定会给予鲲鹏保护,但最大的保护,还是想透过鲲鹏,给转魄。

    感谢苏赫巴鲁!让我林阡既得到一个好徒弟,又使真正的转魄能安全扎根蒙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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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对战狼、封寒之后,木华黎对鲲鹏的灭口,被“事不过三”的现实教育。

    初衷是肃清,结局却为渊驱鱼——竟把手底下唯一一个体力旺盛的战将双手奉送给林阡!眼下,他讽刺地竟只能寄望于鲲鹏并未变节、不会这么快就对故友们倒戈一击……而就算鲲鹏真是被冤枉的,蒙古军又有哪个还敢走密道。

    换而言之,镇戎州的“茫茫山海”,这个曾经除了蒙谍之外木华黎对宋盟具备的最大优势,不复存!连这也失去,宣告了蒙古军的这支偏师彻底失败……勉强脱险以后,尽管天色大亮,却刺得木华黎双眼生疼。

    风水轮流转,现在他麾下主力竟成夔王府,若非他这些天始终礼遇,谁知夔王会否翻脸无情?好在夔王府倒还收敛,可能是吃够了门可罗雀的苦,不敢随便小人得志便猖狂;但那小曹王可一点也不低调,连续这么长时间寄人篱下,一旦翻身做主,尾巴还不直接翘上天?就差没笑嘻嘻地过来说:“您吃好”“您喝好”“这是我曹王府的”“甭客气”了。

    小曹王虽没说,可全写脸上,那真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然而,对木华黎而言,小曹王有什么可怕?狐假虎威、跳梁小丑罢了。再怎么挑战底线,战狼和封寒的死都会使他乖乖被木华黎挟天子以令曹王府。

    可怕的,是曹王府的那个驸马——

    鲲鹏已上了林阡的船,蒙古无大将、以夔王府为先锋,而木华黎感觉得到:即便沦落到此,林陌还在撬!和他哥哥对镜一样在瓜分战果!

    仙卿也几乎同一时间发现:传闻中被林陌搭救的范殿臣,居然没亲自来迎夔王……

第1899章 男儿徇大义,立节不沽名

    林陌似是继承了曹王打明牌的衣钵,一到蒙古军驻地,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木华黎,光明正大地索求人才:“联军劫难未解,万望诸君共渡。”

    台面上,守业更比创业难,曹王府刚打了这么大的胜仗,有地无兵,强敌虎视,就缺厉害且听从林陌调度的武将扼守;暗地里,只怕调度着调度着,就真朝林陌百川入海了……经历鲲鹏投宋,木华黎还敢自负?

    “这,这恐怕……”完颜江潮不时地瞄木华黎几眼。他是个只顾自身前程的识时务者,知道木华黎的老板还没来,金军短暂的胜利不可能诱惑他轻易换队站。

    饶是如此,擅长同踩几条船的他,嗅出曹王府出现商机,终还是对林陌客气婉拒:“哎,有心无力,驸马,我苦于重伤在身……”

    “我不去。”莫非却守在夔王身边寸步不离,把林陌当作敌人严词拒绝,“与曹王府不睦,听不了你调度!”

    “何故?”林陌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莫非,“是为了郢王、才跟曹王府划清界限吗?可柏树林之后,郢王和曹王就已不再是宿敌。”

    作为莫非的老丈人,单纯的郢王和率直的曹王一度水火不容,但柏树林一役之后,那些全都已经往事随风。当日,身为郢王府第二的常千念自尽,临死前对他引为知己的曹王恳求:“无论郢王去到何处,请曹王务必帮之平反”,“您还需答应,您只要在世一日,便会保郢王一日。”①

    曹王一言九鼎,说到做到,不仅当时没阻止郢王父女随莫非一起离开,还在后来的香林山上即使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在给郢王作保②。

    可以说,后来的曹王不仅和郢王无仇,反而对郢王府幸存者都有恩。这也是陇右之战完颜江山想拉郢王下水、但郢王最终却没参战的根由——今年仲夏,眼看林阡将因完颜江山获益、整个大金面临倾覆,林陌曾临危受命,一个人密见郢王与之促膝长谈,成功阻止了郢王及其家臣参战!正是林陌,不动声色把当时就手握天命之女、对西线跃跃欲试的夔王赶到了山东战场③……

    此番林陌仗着曹王对郢王的恩情,以及他自身同病相怜的经历来收莫非:“莫将军,你与我一样,被宋盟冤枉、驱逐,都想向林阡、向徐辕讨回公道!”

    莫非虽略有动容,仍冷哼一声,直截了当:“驸马,此一时彼一时。郢王什么心情我不知道,不久前,他和雨祈刚被你和林阡的争斗连累致死。有生之年,我不管什么正邪黑白,只要你们曹王府和林匪都死!!”

    林陌一凛,仿佛看见了过去的那个自己:我不需什么功名,只愿见林匪夫妻败死。那一刻,林陌因共鸣而更觉莫非是同道。

    “在我最失落的时候,是恩主给了我新生。恩主说什么,我就怎么做。”莫非这句话,不仅对林陌拒之千里,也是对完颜江潮提醒:就算暂时依附蒙古,夔王也是你的恩主。

    越是这般难撬,越教木华黎突然也很想要:莫非就像鲲鹏的一面镜子,如能收服,这个南宋降将,完全可以起到反击陈旭的效果,而且他武功也不差,比完颜江潮更加吸引……回神,因自己是真的身负重伤有心无力,终究制止欲念、转头对夔王问:“夔王的人,夔王说了算。”

    “那就……”夔王问过仙卿,知道现在夔王府对蒙古和曹王府两边都能卖人情,机不可失,“听驸马的。只有勠力同心,才能胜过林阡。”

    “恩主说得对!恩主英明!”完颜江潮素来把莫非当自己的心腹、小弟,对莫非的建议自然听得进,意识到自己在夔王投降蒙古后表现得过分了些。

    “重伤在身,那就边治边打!”夔王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柔声劝莫非,“莫非,先放下私仇?毕竟林阡对你的伤害更大。较之林陌,应是你第一复仇对象。”

    “好吧,那我,且做江潮兄的副将。”莫非勉为其难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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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陌深知,莫非俨然是个情痴:曹王府对郢王的恩,陇右郢王已还;而后来,你们害了雨祈,那是我的最爱,我对你们的恨意,仅次于对林阡!

    “郢王父女,是怎么回事?我们和林阡的兵燹,本该波及不到那里。”离开的路上,林陌问完颜纲。

    “不排除夔王府弄鬼。”完颜纲恨恨地说,“毕竟,夔王府是获益者。”

    “是完颜江潮挖掘的莫非?所以是完颜江潮杀人、嫁祸我们?可惜没有实质证据,我明知莫非对林阡有耻要雪,居然没法趁他之危夺他过来。”林陌自然扼腕。

    “有空我再劝劝这莫非。”完颜纲曾策反吴曦,自诩撬墙角一流。

    “那就拜托你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暗处,听到这段对白的苏赫巴鲁,忍不住在心中打起算盘:尽管彻辰、鲲鹏都已清除,但完颜江潮这个新对手不容小觑,我有必要尽早在他背后挖个坑。

    

    万里西风吹客鬓。

    林陌,夔王,木华黎,上层垂涎;完颜纲,完颜江潮,苏赫巴鲁,下层哄抢。

    由不得莫非不怀念,当年,他曾完完全全属于一个人……

    林陌找郢王促膝长谈的那日,其实他就在一墙之隔,只不过他正在见另一个人。对那个人,林阡,他心里着实有过怨念:“这么久了,还是无法为我平反?”

    “我今次来,只是希望你劝郢王:别认真,就算入局,也莫当先锋——出头的必定最先死。”

    莫非本来一心求平反、一肚子怨念,听得这话,先是一愕,哑然失笑。

    须知郢王入局关系到“诱夔王下水,拖曹王后腿”,根本有利于宋盟,而且不排除就是林阡放出去的舆论,但林阡为了莫非的安全着想,居然要他劝郢王别认真!这林阡,如此憨笨!

    也罢,长江畔,广安,定西,静宁,幽凌山庄,柏树林,这人一直都是这般的肝胆不负——

    

    “莫非,你欠盟军的债要还,盟军欠你的表功和道歉,也应当由我领着他们还。”柏树林里,面临重压,林阡仍坚持要莫非隐居在陇右、他林阡能保护的范围内。

    “不,那会有……后患!”莫非摇头,因为看出林阡刚说完、红袄寨的石硅就动了离叛的心思。

    “林阡不惧、不悔、不疑。”但林阡宁可有后患也要保证莫非活,“居则同乐,死则同哀,守则同固,战则同强。”

    “愿随主公,征战天下,绝对互信,不离左右!”那日的柏树林,抗金联盟一呼百应。

    那天热烈的气氛于他而言却有些悲壮,无论如何他莫非一辈子也不可能忘:

    盟军不欠我什么,我却是欠了盟军太多债,要救赎。

    好,那就隐居,不给他们添乱……

    

    到陇右后,却事过境迁——为何急着要平反?甚至急出些许怨念来?

    “莫非,我要见你活着。”“可我不想这般地活着!”

    虽然平反并不影响隐居,可我,不愿如儿再代替我为将、浴血沙场!不愿烟尘遮远山而我只能按着腰下三尺剑独自怀念!不愿在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就只能叫他“林阡”!

    毕竟那些有关家国的理想那颗炽烈的心那把斩敌的剑原属于我!

    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哀鸣思战斗,迥立向苍苍。

    

    后来,主战场辗转去了山东,可没过多久,西线又有了乱象。

    所幸山东有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那就是石硅那小子终于没因为莫非走错路,回来了。

    “明哲,你想去哪里,我们都配合。”郢王对莫非说。沧海横流,早就令郢王看清楚,天下大同都是镜花水月,陇右的小山村,已开始有械斗。经年相处,郢王对平反已经看淡,也明白自己和莫非道不同。

    “好。”莫非之所以急着平反,是想报效宋盟;但是,不平反,也能——

    盟军不缺武将,缺扎根蒙古的情报网。

    别人难帮回头,那就自己归位!

    “王爷,带着雨祈,有多远躲多远。”

    除了郢王及其死忠,莫非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一早就嗅出了那个认为夔王府在西夏有宝藏有商机的完颜江潮,是属于自己的奇货可居。他的筹谋,比环庆的毒灾还早。

    被发掘,去西夏,见夔王,联蒙古,回镇戎,打宋盟……④

    千回百转,日思夜想,总算盼到了这一刻,又看到黑暗尽头光亮起处那个刻骨铭心的身影,终于可以以海上升明月的身份重新道一句:

    “主公!”

    

    注:

    ①柏树林见1509(2)

    ②香林山见1513(2)

    ③陇右见1608章

    ④莫非重新出场见1865章

    怕你们忘。

第1900章 丈夫誓许国,愤惋复何有

    身世几番浮沉后,莫非他,竟投奔夔王府,“离谱”是所有熟悉之人的第一印象——江星衍不识好歹犯浑在前,竟教人相信了莫非这不可理喻的行为。就连林阡也被骗了个严严实实。

    他既然是连林阡都不知情的,那么就铁定不是海上升明月。是啊,一个曾经变节、连累邓唐的宋谍,宋盟怎么可能还敢用?——有个失败的前科,是莫非今次成功卧底的关键。成功地瞒天过海,更成功地变劣为利、诱惑金蒙。

    那投谁不好?夔王府算什么,一,阴险狡诈,二,跳梁小丑,三,风雨飘摇——可笑夔王妃还对范殿臣和张书圣说:“只给他分派任务,不教他接触军机。”夔王府有什么军机,蒙古人才有啊,莫非通过完颜江潮投的,自始至终都是夔王身后的蒙古!只不过表面上到现在还若即若离,因此对木华黎吊足胃口。

    欲擒故纵,正是为将来深扎蒙古夯实基础。须知,真正的间谍,哪会被挖过去、求过去?莫非是既要身临高位,又想一点痕迹都没!

    “都是你们和曹王府害的!谁不想安安稳稳过日子,若非你们的兵燹波及那里,雨祈怎么会死!郢王怎么会死!雨祈是我最爱的女子,我一定要给她报仇雪恨!”——他对莫如表面凶神恶煞,心里却一直在说:如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决绝,是为了更好地重逢……

    他既想自证:我不是叛徒,我是细作;这一次,我一定能不辱使命,不负家国。

    更想还债和救赎——此番他要保护的“惊鲵”,正是在他邓唐之战失职那晚被他连累致“死”、后来改头换面接替他成为宋谍的洛轻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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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前,因旧转魄牺牲、惊鲵被施加反间计,宋军的情报网一度动荡不安。

    所幸隔丘而聚时,由于战狼昏迷而其心腹没什么实质才干,莫非自发帮林阡打探到了战狼对洛轻衣将要拉网“三选一”。

    但莫非不是林阡派出去的间谍,如何让林阡在收到纸团后,对陈旭能笃定地说情报“可靠”?

    不难。莫非虽然用蒙古语写密信,落款却标注了老宋军的身份:“夔王战马,尚存十六。”

    就算情报被敌人截获,也不会觉得这是落款,这不是情报本身的内容吗,天火岛当时还剩十六骑,没错。

    但林阡收到这情报的时候,一目了然,这是落款,因为若干年前的陇右,莫非被分割在主力军外,林阡问需要派多少救护时,莫非回答了一句:“末将战马,尚存十六。”在外围打了那么久的仗最后还能满载而归,这莫非真是他林阡的奇将、福将,那一战林阡永生都不能忘!

    正好陈旭问:“主公……同为八大王牌才能熟知八大王牌,会是……莫非害的吗?”

    “不可能。”林阡斩钉截铁,攥紧了手上这份来自莫非的情报。林阡恨不得立刻告诉陈旭,莫非他,是我的人!

    很快,莫非和林阡新建的联络线就派上用场——当洛轻衣对战狼“猎犬”灭口,而忽略木华黎有“猎鼠”佐证,因肃清已发生,她不可能自救。徐辕也告诉林阡,蒙谍首领依仁台,很可能破译了转魄、惊鲵的部分代码,现在亡羊补牢,只怕损失更大。

    “不碍事。”林阡笑了,依仁台,你知道我莫非将军初入郢王府时,还当过“掩日”吗!

    莫非这个所谓的新转魄,用的就不是转魄的暗号,而是旧年“掩日”的!所以环山楚歌,对象是掩日,依仁台怎可能剖析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洛轻衣的二号挡箭牌大吵大嚷要和战狼鱼死网破的千钧一发,莫非身为夔王府护卫,一听那女谍说战狼正监视夔王府,立刻就代夔王府出手、把企图逃跑的她拦回了人群,并迅速在她身上塞进个猎鼠厌恶之物。那东西挥发性极大,待到苏赫巴鲁查验尸体时,自然没发现有被嫁祸的迹象。

    但莫非深知,木华黎不是等闲,很快就会察觉惊鲵杀错、对新转魄的调动说启动就启动。因此那段时间他低调从事,宁可专心与宋军打杀、尽可能凭直觉破案。比如洛轻衣被二选一的肃清之地,就是他靠自身经验推测出的。那个时间段,他刚好被莫如砍伤,在核心层外休养,所以木华黎拉开肃清转魄的序幕后他半点嫌疑都没有,就算鲲鹏、完颜江潮、苏赫巴鲁被木华黎疑了个遍都轮不到他。

    外患本就提供了内忧的沃土,依仁台的死更是直接触发狗咬狗,眼看木华黎近身心腹们人人自危各怀鬼胎,莫非什么事都没做,轻松看他们崩,顺风取鲲鹏为挡箭牌还互换人生。被“心腹是否背叛我”的问题困死、被两个时间点掩蔽了双目的木华黎,完全忘了倒推到更早的宰狗事件去从头捋一遍、探究在那个事件中刚归顺他的夔王府人微言轻十六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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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今,内斗未绝,完颜江潮想培植副手,苏赫巴鲁欲制衡完颜江潮,我大可利用这空隙,插入玄黄二脉的重组,以及天地二脉的增援。”莫非问林阡,“不过,我不懂的是,那个关键的‘密道’,郝定是怎么得知和精准打击的?不会真是鲲鹏告的密?”

    “玄脉早就被天骄撼得破破烂烂,木华黎冒险对林陌恢复交流。再严密,哪能不露馅?他对速不台完颜纲说预案的情报,被天骄绞尽脑汁给破译了。”林阡笑说,其实,木华黎是输在了玄脉的安全最大化、危险性最小的那个“一成风险”上。

    “哈哈,原来问题出在全军覆灭的‘蒙谍’身上……也是天意,鲲鹏这小子,遇到主公才能找到他的道。”莫非很看好鲲鹏。

    林阡却没笑,沉默良久,说:“我对不住你,莫非,本来我想把你放在能保护的范围。”

    “主公,小人太多,无孔不入。对他们,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莫非清楚,陇右小山村的械斗,就是夔王府安排好的“兵燹波及”。

    林阡叹了口气,又问:“家庭抛弃,耻辱也不雪,还继续忍辱负重……值得吗?”

    “我是盟军的一员。不管我什么身份,只要大宋获得最大利益,就算有悖于道义,我也在所不惜。”莫非低声却坚定。

    “其实我不想你当‘转魄’。这一脉,这些年一直在牺牲。”林阡既感动,也不忍,他甚至想干脆改番号。

    “主公,莫某人何曾怕死!”见林阡正式接纳他回海上升明月、赋予他一个最荣耀的身份,莫非高兴还来不及。

    “好。”林阡不再废话,抓紧时间跟莫非详述了短期、中长线的所有计划,省下最后半炷香,给那个为他和莫非穿针引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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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起先也和林阡一样被骗,直到老神山和莫非战场交戈、她耳洞里突然被什么一堵——

    居然被莫非以摘叶飞花的手法、扔进个捏得极皱的小纸团?散了一地的其它纸屑只是掩护,那纸团暗藏着最为重要的情报。

    “哥哥,我听人说,穿了耳洞的女子,下辈子还会是女子。”“反正你这么柔柔弱弱的,几辈子也不该是男人啊。”她从小怕疼,穿耳洞的年纪没少叫痛,后来莫非变节降金,她摘下耳环却忍着疼,为了给他赎罪而披上戎装。

    多年恩爱夫妻,就像她熟知他身体的每块骨骼,他也熟知她哪寸肌肤最敏感。

    “主公,我原先求着上天让哥哥回来,没想到,哥哥他根本不用回来——他一直在!”欣喜若狂,泪如雨下。再没有什么,比可以和爱人并肩作战来得更教人振奋!

    后来,莫非为了告知林阡“木华黎欲肃清、尽快救洛轻衣”,匆匆前往前线报信,不惜和莫如大打出手,当时却都已心照不宣。

    他出狠手,心想,打伤如儿也好,正好可以降低自己的间谍嫌疑。

    她会意,配合,比他想得还坚强,竟还以断絮剑反杀他。连妻子都不要他、他和林阡完全撕破脸,这样的绝妙剧情,使他更为自然地入了木华黎和林陌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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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儿,我的罪,我自己赎就可以。你回陇右,好好照顾忘儿。”此刻,他虽认可她的剑法,却还是不想看她冒险。他心里她永远是那个弱不禁风的江南女子。

    “已经不光是赎罪了。哥哥。”她却摇头,认真回答。

    “什么?”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如儿,怕如儿居然习惯了戎马倥偬。

    “我和哥哥一样,也想亲手雪我军在静宁、邓唐的兵败之耻。”莫如噙泪微笑,那两场决定着莫非命运的关键战斗,她也一样被左右。烟尘烧边塞,丈夫在北,江南女子又岂能置身事外。

    好,不愧是我的女人!这句话莫非虽不配说,却倏然在喉。

    烽火仍然未熄,大战一触即发。林阡等莫如回到身边,见莫非虽远犹近,听断絮剑隐隐啸鸣,暗叹:好一对莫将军。

第1901章 将门恪忠,侠士狂狷(1)

    昨夜金军绝地反击、悲愤突围啸聚北峰,兵锋迅速蔓延至锻炉谷、西关、老神山各地,势不可挡,但因宋军有郝定、辜听弦、沈钊等人先后驰援而有所收敛。

    其后激烈角逐、胜败交迭,到廿三傍晚才大局初定。北峰已确定由仆散安贞和郭仲元稳占,但郝、辜收复老神山后仍想再进一步,两军依旧剑拔弩张。

    而此时,被林阡无差别攻击的金宋蒙三方一线高手全都还未能恢复,因此这又一个关键的不眠之夜竟成为二线将领或新秀之间的耐力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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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排兵布阵,调兵遣将,不可开交。等到诸事安妥之后,林陌才终于有空涉足锻炉谷。

    万里夕阳垂地,可笑的是,骗金军破釜沉舟的他,竟是最后一个相信战狼已死之人——

    有预感是一回事,待真的触到了那片曾经血流成河、根本不可能清理干净腥秽的战场,他如触疾电缩回手,

    能感应到那日紧随战狼死战的忠臣良将们,“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抔土”之慷慨壮烈。丧心病狂的林阡刚屠杀完时,恐怕这整座山的尸体都连绵不绝!

    愤恨填膺,洒酒相祭。战狼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留着这条命,和曹王会合”,还对仆散安贞、郭仲元等人叮嘱,“驸马的安危就拜托你们”——

    那个从来都挽大厦于既倒的冷厉孤狼,向来使敌寇、麾下甚至亲人都闻名畏惧,然而,却与他林陌肝胆相照,经历了他从一无所有到一呼百诺的全过程,最后死,可能都死于“要去北峰救驸马”……却终究忘记了,明明彼此承诺过,留着这条命,和曹王会合!

    “段大人,各位将士,我林陌,必报此仇!必带你们见曹王……”恨意不绝,直涌心间脑上,使向来儒雅如他,亦青筋凸起几乎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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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谐)九,他此番发起翻身之仗,曾想顺带着救出移剌蒲阿、完颜合达那些曹王府骁将,可惜抗金联盟应是过于看重这些战俘,设置了重重阻障,导致金军想救的颗粒无收,不想救的范殿臣、夔王妃倒是收之桑榆。

    “范将军,可否答应我,暂时代替段大人,听我调度?”他救出范殿臣的第一刻,就下手拆范殿臣和夔王府,不给范殿臣第一时间见夔王的机会。

    其一,林陌不想白救,你既被救,就得起到被救的作用,使我这一仗利益最大化;其二,范殿臣,你体力保存这么好,难道不该发挥自己的价值,去剿灭那个可恨该死的林阡么。

    别忘了,在被林阡活捉之前,你和战狼曾有过同心协力、以独步圣功难得一次重创林阡的经历!

    范殿臣不是没犹豫过:如此,会否令夔王和仙卿误解?尤其是……那个据说被裁定内鬼还趁乱逃跑、至今仍下落不明的张书圣,是自己一手拔擢、且推心置腹!

    但,杀林阡是个再大不过的诱惑,何况夔王在金帝这里需要战功、那样一来就算以后蒙古打退堂鼓了夔王府也能在大金留个一亩三分地,再加上,还有王妃能给自己作证清白……最终范殿臣答应了林陌。

    夔王妃素心向来睿智,她支持说:只有在眼前驻守好狼沟山、教沈钊萧溪睿不能进犯,才会有长远的和夔王仙卿顺利会师。

    得空,范殿臣也来拜祭战狼。身为夔王府和曹王府的两个首席,曾经再怎么相互厌恶,也毕竟有过被林阡打得相依为命了一天的难忘回忆。

    “危险!别随便看到一束光,就以为那是太阳……”那日在剑冢,林阡刚说完,他就和战狼异口同声:“那就是!”

    别无二致的坚决,可惜分别说的是夔王和曹王,

    换个时空,或许也能惺惺相惜吧……

    “段大人,我敬你。”他凛然敬酒,欲以战狼为榜样,将为恩主而死视为最大荣耀。

    夕阳西下,不经意间他与林陌打了个照面,其实在见到那侧影的一刹他差点吓一跳,林阡来了?!

    怒意冲天之时,竟也有几分林阡的霸悍之气,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

    “范将军,夔王和仙卿皆安好,如今都在西关据守。”林陌开门见山。

    “啊,那就好。”缓过神来,范殿臣由衷高兴。

    移近些,发现林陌仍然眉头深锁,范殿臣猜是为了战狼和封寒:“据说,封大人也是在此牺牲?”

    “我军与宋不共戴天。”林陌不置可否。

    见微知著如他,认为战狼不可能不给小曹王高手保护,也就是说,战狼赴死一定是为了殿后,事实也证明小曹王成功逃出生天——封寒本该和小曹王形影不离,却没能一起生还,十分蹊跷,有待查证。

    尽管不一定是林阡杀,但大部分蒙人都说目睹,为了金军这口气能长,林陌只能暂认为是:“木华黎他,算准了我军会为了报仇雪恨而超常发挥。”

    “他算对了所有,只是没算对日子吧。”范殿臣听素心分析过,木华黎想要的金军爆发是长远计划,如今事与愿违,连素心都嘲讽。

    “如果不是林阡那个疯子不按常理出手,一切恐怕真的都如木华黎所愿。此人,实是个不容小觑的毒士。”林陌摇头,“要知道,他只是成吉思汗的偏师。区区几百人,就搅得金宋双方天翻地覆。”

    而且完颜纲在撬莫非的过程中窥探到:玄黄二脉正在启动重组。所以林陌知道,木华黎哪那么容易一蹶不振?

    

    不过,木华黎现在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州西七关外、与会宁毗连处,蒙古军不是没有兵马屯驻,却被百里飘云、杨致信、彭义斌、石硅等人死死拦锁着进不来。

    彼处的会宁金军并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完全没能力来驱赶这些犯境的蒙古军或宋匪。恐是因为曹王早先把和尚、郭蛤蟆这些战将全投入西夏,一时半刻根本撤不回。

    可想,曹王的战略里,蒙古永远是大敌。所以木华黎在病中也没忘记,要苏赫巴鲁尽可能去与关外蒙军联络,令他们去会宁境内传播流言添油加醋,务必使战狼、封寒之死能尽快传到曹王的耳中——

    木华黎要让曹王至少动这个撤回精锐的心,让曹王明知蒙古是最大的威胁、却因为仇恨而把南宋抬升到蒙古之上。

    “军师,者勒篾和地脉正在支援此地的途中。”苏赫巴鲁完成使命,还带回这样一个好消息,“大汗说,环庆事,者勒篾全权负责。”者勒篾也是蒙古四獒之一,曾经数次救铁木真于危难。

    “何故大汗本人不来?”速不台问,他的潜意识里,不该再以偏师试探,镇戎州才是硬茬——就因为有林阡一个人。

    “毕竟大汗最成熟的规划在辽夏、继而吞噬大金。区区一个小儿,怎可能令他重心更改。”木华黎意识到,兀剌海城也不好打——那他就更要去调曹王的心境和部署!

    “小儿……”哲别一愣,刚想说林阡怎可能是小儿,忽然懂了木华黎说的是拖雷。是啊,来回有时间差,大汗收到的情报,应该还是拖雷被砍,而不是今次的木华黎惨败。不然,者勒蔑为什么负责的是“环庆事”。

    沉默不语:重心辽夏?那建立在没有林阡的基础上;吞噬大金?那建立在没有林陌的基础上!

    “稍安勿躁,等者勒篾的后援到,我们也恢复差不多了。”木华黎安抚起众将心绪,“先休整,从旁协助林陌即可。”

    “能打的兵都给他用了,还要怎么协助?”拖雷气呼呼地问。在过去的这一战里,怯薛军的精锐们被林陌直接从天子岭带到老神山,首当其冲遭遇郝定和辜听弦,倒真协助了仆散安贞和郭仲元,使他们金军能稳占北峰!

    “还有另一个战场。”木华黎淡然一笑,心知这只是林陌对他不诚的回报。

    

    无所谓,何必为上一战归咎?专心给下一战铺垫吧。

    若言情报是战争的先决,则,舆论是最大的天下。

    毕竟,控制舆论就能控制人心——

    有个真相说起来像个笑话:宋盟最大的漏洞,是他们的主公林阡。

    

    PS:章节名出自古风歌《历劫成衣》

第1901章 将门恪忠,侠士狂狷(2)

    主公是个大漏洞。这种不忍直视的现实,盟军还真不能回避。

    廿三整整一天一夜,主战区的事,军师们一概没让林阡插手:“西关的仗,主公只需做个摆设。”“爱怎么打怎么打,千万别出刀就好。”“且当莫将军的副将吧!”

    自战狼暴毙那一刻起,陈旭就预见到木华黎会拿“林阡是个刽子手”说事;后来林阡竟真的魔性大发,虽使蒙古军的阵地战一败涂地,却也送他们一道舆论战的最佳助力——

    林匪是魔,杀生嗜血,无道失义,天诛地灭。

    理论上,宋盟的情报网占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任由敌人抹黑,奈何海上升明月付出行动却收效甚微,毕竟谁都看到了盟军主力莫名其妙一夜凋敝的现状……不出意外,镇戎州周边民心,几日内又将有所反复。亟待循循善诱,杜绝失道寡助。

    “我有个主意。”金陵连夜来见陈旭和徐辕,“与其给主公粉饰、解释,浪费时间和精力,不如把灭魂一脉的人力全都用来干更有意义的事。”

    “何事?”陈旭徐辕也力求破局。

    “散布流言,离间团结;策动投诚,不战屈兵。”金陵信心十足,说十六字方针时,擎马鞭直指北峰,“林陌想‘滚雪反扑’,蓝图虽好,可惜痴人说梦,因为他有地无兵根本守不住!节骨眼上,他必须向夔王府、蒙古军索要兵将,甚至不索自取,摆明乘人之危。主公总说,不合作的两路不如一路,何况这是不合作的三路?”

    “是啊,夔王府、曹王府、蒙古军,一边号称‘三方合作’,一边,人员各向流动。”徐辕笑讽。

    “当前,蒙古在老神山前后折了两支,后援跟不上,无需再考虑;夔王府在西关,虽然最脆,但若攻之,反而促成曹王府不计前嫌;故盟军可对准北峰曹王府,夔王必一如既往看戏,一旦拆皮,毛将焉附。”金陵笑说人性。

    “这是前八字。后八字,则是对金帝身边的十八路诸侯。”徐辕会意。

    “厉夫人不愧女诸葛。这主意,与我的全盘战略不谋而合。”陈旭的顶层设计正是——“集中优势兵力,对北峰,打全歼。毕竟曹王府是最后一口气,我且看他们这口撑多久!”若能把金军掐断气,还管什么舆论发酵与抹黑?!

    “至于狼沟山的范殿臣,我和沈钊、萧溪睿一起拦在外围,帮你和郝、辜全力关门打狗。”徐辕点头同意,敌人的兵力分布,盟军了如指掌。

    “那就,磨戟拭刃,舆论先行。”金陵与陈、徐一拍即合,当即部署廿四决战——

    

    既然林阡的篓子补不好,干脆另辟蹊径,往敌人内部捅它们的。

    灭魂的这个新任务代号“恶人告状”:号召金兵投宋,投诚必被优待,前途好过俘虏。果然比澄清林阡容易得多。舍难求易,事半功倍。

    所谓绝地反击,不过回光返照而已,这还没到半夜,天子岭与北峰据地的金军就阵脚自乱——

    功名利禄早就都成了虚,当听见舆论把残忍的现实戳破,那群“无所谓家国,只在意前程”“既没有战志,也不会判断”的俗人终于被压垮。在他们中间,接二连三地出现逃兵和降卒,收不收还待林阡分辨,但放不放已不是林陌能说了算。

    乌合之众们的表演,焉能不反过来打击忠臣良将士气?自然而然加强了宋军针对金军战将的离间分化。

    “可以开始收割。”金陵沉静拿捏分寸,出手自是稳操胜券。

    盟军攻势急如流淼,多重阵线纵横交织,此值十一月廿四子时,眼看一场足以改写历史的大战就要在她的指挥下上演,谁知……又陷入了昨晚一模一样的前半夜后半夜怪圈——

    发生了什么!?就在郝定、辜听弦明明已经将仆散安贞和郭仲元两部金军冲杀凌乱的一刹,北峰将倾的垛口后面,蓦地掠过一把状态极佳的风里流沙刀,林陌的表情告诉金陵那不是他的藏兵,如果是藏兵也不可能躲得过转魄和灭魂的眼,所以那是……

    曹王的援兵!?

    “将军!”兵荒马乱里郭仲元喜不自禁,当初纥石烈桓端也从山东被卷入阵法,却与夔王、仙卿、薛焕、解涛等人一样,落到了相距环庆千里之外的夏金边境。

    “仲元莫怕,将军来了。”桓端笑而执刀,掀起“黄沙万里白草枯”,直朝始料未及的郝定劈斩。

    “山外有山,防不胜防……”金陵眼疾手快,当即以日月晦明毒阵护住郝定使他不至于被重创,同时耳听四面眼观八方,怕薛焕、解涛也迅速杀到近前来——此战,居然坏在了“敌人的兵力分布,盟军了如指掌”?!

    因出乎意料,故难以估算,纥石烈桓端可以放心大胆地虚张声势:“千余援军已开到!”

    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两个金北前十可能还在半道,电光火石间,却有另一个不速之客护在林陌身前,挡下了辜听弦临阵应变、擒贼先擒王的关键一刀——

    尽管林阡在山东给这人起了个绰号“毒气罐”,打他就跟打着玩似的,可对于寻常高手来讲,这个名叫张书圣的夔王府高手,武斗时频繁施放毒气,一不留神就令人窒息,哪容小觑?而且他还有个致命的形容词是:内力直追战狼……

    不仅把辜听弦砍得浑身是血,还成功立威、填充了薛焕到场前的空白、过渡到曹王府其余兵将的豪气登场。薛焕是谁?曹王府继战狼、封寒之后的又一代首席!

    又一口精纯内气续上,金军岂止逢凶化吉,一而再再而三否极泰来!

    “这硬骨头,真不好啃……”辜听弦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

    “居然又败了?!”穆子滕闻讯前来接应,对方奇迹再现,他只恨自己使不上力。

    “算到了镇戎州周边民心,却算错了会宁的曹王之心。”陈旭扼腕,谁说战狼和封寒倒下了,曹王府就没支柱了?论支柱,谁能比得上曹王自己?

    

    “将军,你们从会宁来?王爷他,可安好吗!”化险为夷,郭仲元握着桓端的手连连追问。

    “王爷本在病中,听得段大人、封大人离世,反而好了。”桓端不是开玩笑,转头望着林陌,“驸马,王爷他原本是想观望西夏战事,然而,家国若在镇戎州就没了,我们还跨境守护何人?”

    会宁和镇戎州,本就隔得不远,调几个先锋而已,一天功夫还不够吗。

    至于薛焕和解涛的兵马,成百上千,怎么来的?如何从林阡眼皮底下来?

    “曹王说了:镇戎州茫茫山海,陈旭料定木华黎不敢走,我们走!”薛焕随口一句,都能调动士气。绝境里都能相互取暖的曹王府将士们,到此顺境,岂能不热火朝天。

    千虑一失,陈旭成也“蒙古军密道尽失”,败也“盟军高枕无忧”,没注意什么就注定输在什么。若非转魄亡羊补牢及时探到薛焕的急攻路线、陈旭也随即猜出曹王的作战计划,并及时派穆子滕对薛焕打一个干扰型突击以接应……则盟军此战的损失势必更大!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形势太过紧急,为了保护初出茅庐的转魄,除了穆子滕外盟军还需要假装扑空、吃瘪一路。毋庸置疑,林阡就是那一路。

    

    “惜败于曹王,倒也很正常。”战后复盘论势,陈旭坦然接受了金军渡过危险期的事实。

    “所以,是曹王做出了这个‘先攻宋’的决定么?”吟儿黯然垂眸,林阡握住她手:“他会把握好‘度’。至少他不可能从会宁增重兵,往州西七关打。”

    林阡认为,曹王出高手是救急,是极限,是底线。如果曹王真的失去理智,那今夜薛焕解涛完全可以和关外蒙军出其不意、里应外合。

    “而且他是君子,不会忘记‘被释放后不得再到抗宋前线’的约定。”林阡看吟儿还郁闷,赶紧继续说话宽慰她。

    “在我的潜意识里,舆论不应该这么快到会宁,所以我才会对曹王的部署刻舟求剑。不排除是木华黎使出浑身解数,调了曹王的心境和策略。木华黎,此战暗助林陌,长远是为蒙古。”陈旭叹,木华黎并未一蹶不振。

    “其实,最令人料不到的不是曹王府这波高手,而是……咳咳……”辜听弦本来还在被林阡传内气救治,林阡一回头顾吟儿,他就忍不住咳嗽起来,林阡赶紧又回来救徒弟:“别说话了,你是想说张书圣?”

    “嗯。”辜听弦这才又舒服点。

    “如果不是张书圣,薛焕和桓端确实会有断层。这倒是巧合,金军命不该绝。”林阡回忆。

    “所以曹王府这口气不光是曹王给的,也是林陌续的。”陈旭也说。

    “张书圣,何故对林陌死心塌地?”缓过神来,吟儿奇问。

    “他被夔王断定叛徒,又历来以保家卫国为志,若能跟随林陌,倒也完成了薛清越的遗憾。”林阡理解地说。

    “林陌拥趸愈盛,小曹王还不气得跳脚?”吟儿尴尬地笑。

    可惜现在盟军很难再从小曹王入手了,其一,金军不可能总在同一条沟里栽,林陌必然趁势将小曹王控制,其二,到廿四天明,林陌已率金军铺满北峰、狼沟山、天子岭与西关,站在曹王的肩膀上战绩煊赫,小曹王一时间很难再和林陌争雄——林陌先前谦恭、退让得越厉害,就越控制不住令那些气味相投的金将人心所向。

    如此看来,对金军而言,有逃兵倒也好,筛出的全是渣滓,留下的全是精华。

    什么有地无兵!林陌分明有光环加持!金陵只觉被打脸,脸上火辣辣:“林陌他,虽未藏兵,但坚持就是因为笃定。”转过脸,问林阡,“眼下,会宁金军严阵以待,蒙古增援也离不远……这镇戎州之役,怎么越打敌人越多?”

    “宋恒、风行、品章、郭师兄都不调动。”林阡摇头,预感金陵要说什么,“不用怕。大家就快恢复了。”

    “哈哈。”吟儿笑看金陵,“天哥来不了咯。”

    “去你的。”金陵脸红,回头打她。

    “陵儿,换个思路想,这么多敌人往这跑,不是正说明西夏形势越来越好?”林阡不动声色拦住金陵,“天子岭打多久,兀剌海城就打多久——一个多月来,君前、寄啸、越风、杨叶,扛住了铁木真的主力打击。”

    “说得对,所以金蒙都把我们看成最强了。那么,我们大家到底什么时候能恢复?”吟儿着紧问,这情景谁都没见识过,真怕林阡对众人的伤害是永久性的。

    “这一点倒真是关键。不能被敌人从体力和舆论两方面压着我们。”陈旭亦翘首以盼。

    “预计半日到一日。”林阡探过独孤、徐辕等人的伤势,他们都只是体力瞬时消耗过大,绝对比缺胳膊断腿的金蒙高手们复原快。

    换而言之,盟军还剩半日到一日的风险。只需安然度过,就可以从体力强而舆论弱的平局、稳扎稳打地过渡到从前的碾压局。

    徐辕一直在旁看“真刚”“掩日”所送的情报,一言不发,眉头紧锁。

第1902章 生死偕行,肝胆并立(1)

    “怎么了?天骄半日好不了吗?”林阡奇问。辜听弦一安睡,他便站起身。

    “就觉得金蒙的增援来得好,可咱们的增援来得差。”徐辕把最重要的一条情报递给林阡时,众将还以为是说笑,盟军需要什么增援?

    陈旭最先会意:“朝堂派人来分功了。”

    “派谁来?何时到?”吟儿关注,不怕捡漏,只恐添乱。

    林阡不可能拒绝官军来,却也务必给他们备点援手:“若是酒囊饭袋,那么陇陕的格局还真得微调。”

    “信件里没明说,主要内容仍是跟主公协商封号、封地、赏赐之类。”徐辕回答。

    “哈哈,我觉得定北王、镇南王、平西王都不行,这样吧,这次跟皇帝老儿谦虚些,要个‘斩铁神侯’就好!”吟儿嬉笑,林阡正一边喝酒一边看地图,听到时差点一口水给喷出来。

    “前两天我和杨叶通信,他对我说,宋帝以联姻相邀,主公以惧内相挡,次次插科打诨,看似因私废公,始终不能治本。”陈旭说,跟朝堂打交道还得听杨叶的,“事不过三,今次别再扯什么封号合不合适了,主公直接表现出江湖中人对功名的厌倦即可,言辞可粗莽,流露真性情。”

    “确实武功越高,对某些事的索求就越少。”林阡近来总有武功逆天、破坏人世平衡的感觉,所以真的产生出比过去更强烈的遁世意念。

    “……哪些事?”吟儿一愣,紧张得像极了竖起耳朵的兔子。

    “呃……”林阡还没回答,金陵扑哧一声笑出来,片刻后,赶紧帮他俩打圆场:“不啰嗦,那就回复朝堂说,咱们打完天下,全去蜀山修仙,这般宋帝的心病应该就少得很了。”

    “看这仗结果如何?兴许还真能如此。”林阡看出吟儿向往,“大局若定,激流勇退。封疆拜印不如临湖摘星。”

    “真的吗。”吟儿眼睛一亮,“还是江湖好,不会拘着我!”

    “哪那么容易。”徐辕苦笑,泼冷水说,“盟军十个有九个不会给你们机会去修仙。”

    “修仙也不能写!哪个皇帝不追求长生不老、灵丹妙药?可别诱惑得他跟你们一起去寻仙、从此不理朝政了!”陈旭不愧心比常人多一窍。

    “对对对!”林阡赶紧改。

    

    还需再等半日才能复原,盟军众将虽无战力倒也不曾清闲,要么充当参谋,要么整理情报,要么操练兵马,要么管理后勤,要么忙着渗透舆论。

    最后一点,是务必使宋军在恢复战斗力后、与金军靠舆论扳到的平局尽可能短——既然昨夜未能把金军掐断气,那就得管舆论的发酵与抹黑了。

    各司其职,吟儿发现自己竟成了除林阡之外体力最充足的一个,想了想还是不能人浮于事,于是向众位军师请示,去兴隆山察看“盛世”布防,速去速回。

    其实也是被林阡收鲲鹏给诱惑的,除了视察军情、安抚民心这些正事之外,她迫切想看看,自己的囊中之徒万演,现阶段到底混得怎么样了。

    提起万演,那虽是接替王冢虎守环庆的最佳人选,却也是这世上最厌憎林阡的人之一。谢清发、燕落秋,是万演跨不过去的两道坎。薛焕、解涛,是他最肝胆相照的两个战友。曹王知遇之恩,更当结草衔环以报。

    林阡当然有自知之明。因此那晚他去劝降时,不得不带着吟儿当缓冲,却终还是得亲口与万演约法三章:“万将军接管‘盛世’,只需答应我林阡三件事:守山河,护万民,不倒戈。”

    接手盛世,一不算接受林阡恩惠,二弥补王冢虎遗憾,三能散发自己光和热,何乐而不为?当日,万演是真对结拜兄弟王冢虎遗下的弟兄们动了恻隐。

    “万将军算答应啦?这段时间应该没什么外敌来犯,你若无聊,就翻看翻看我这本好剑谱。”有教无类,吟儿收徒弟越来越见缝插针。

    

    然而,不知是林匪奸诈,还是说万演单纯?一旦他万演守护盛世,郝定立刻就自由伐金,直接朝曹王府杀了过去,万演间接地还是误上贼船!后悔莫及,可现在如果再变卦,岂不是叛来叛去的无根败类!而且还会连累盛世这么多无辜军民!

    “悍妇,你老实说,林匪是否算准了我不会辜负兄弟?他全权交托兴隆山,是为了给我万演‘担负’‘牵绊’,好彻底斩断我回金之路!?”不同于盛世其余人都毕恭毕敬,万演此刻再见吟儿,忍不住持枪怒喝。

    吟儿原地不动,示意左右撤去刀兵,抚着石碑答非所问:“冢虎他虽然去了,但临终前对胡弄玉报恩,对唐小江报仇,为主公救局,为旧主救世,死而无憾,不枉此生。”

    “又想说什么!”万演见识过河东五岳被她一张嘴给盘过去,因此立刻拒绝听。

    “人生于世,总有自己的终极使命,未必和起始完全一致,但若能找着道,定能对初心兼容并蓄。”吟儿笑着回忆,“比方说我,我从小就想抗金,收复大宋的河山,可后来知道曹王是我的亲生父亲,当时我迷失方向,实在连一死了之的心都有。”

    “原来你也有脸的么。”万演冷笑,“我以为你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可后来我想通了,金国公主的抗金,是束缚也是一种空前绝后。”吟儿一笑,转身看他,“只要我打赢了金军之后,还能借这身份帮所有亲族都安排个好去处,那我也算完成了‘金宋共融’,跟我小时候的理想有什么不容?”

    “天真!林阡把金军打成这般零落,你还如何能‘金宋共融’?”万演所述种种,令吟儿清楚意识到,还好,兴隆山一带,民众信服的舆情还是林阡太狠,而不是刽子手、血手屠夫之类。

    “他不先活捉,我怎么说教?”吟儿眼神一厉,顷刻利剑出鞘,“看招!”

    “……”万演没想到她这么跳脱,一眨眼血光就到胸前,赶紧应变,枪法却不由自主流露出点苍派风格,正待切换,惜音剑环环紧扣、追杀更猛,他无奈之下、想保命就只能按她要看到的方式打、招招式式都像理论学习遇到实践考核……

    诗情也似并剑快,剪得秋光人卷来。转瞬便交迭二十个回合,他被刺、斩、削、扎得上气不接下气,但现学现卖倒也暗暗提升不少;对面则罢如江海凝清光,只见那悍妇一笑收剑,毫无杀气,依稀过足了瘾。

    “不错,几天功夫,就自学了师父的两三成。”吟儿满足至极,万演却无比尴尬,好奇害死猫,这下拿人家的手短,还真的只能听她说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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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观的提起来一口气终于掉下去,纷纷上前“主母”“盟主”,却显出人群的层次错落。

    “我就来视察军情,都能抓几个宵小吗。”吟儿猜,可能是金蒙散谣的宵小来了。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混进我盛世!”万演循声而去,果断提枪横扫。

    吟儿看他们四打一,本来想提剑襄助,但一来怕十三翼给林阡告状说她一有机会就动武,二来,她意识到自己错了,散谣的宵小怎么可能不避开她反而往枪口上撞呢?三来,看出这几个宵小衣服破烂、武功差劲、气质平庸,很明显非金非蒙……心念一动,连十三翼都没准上去掠阵:“万将军,放开打,他们全都不是你对手!”

    万演心里本还没底,听得这话,真像被师父喂了颗定心丸一样,精神抖擞,枪舞如轮倏然把几个宵小荡退,正想骂她“居然围观?不帮忙吗!”却就闻盛世军民一片叫好:“万将军威武!”“不愧是帮主的结拜兄弟!”

    “……”万演这才知道,凤箫吟比林阡还奸诈!自己的价值愈发重要,在这船上越站越拔不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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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缓得一缓,那几个宵小纷纷跪地、惨声求饶:“万将军饶命!”“我等是环庆的难民!”“实在揭不开锅了,这才……”“观望观望!”

    吟儿原还怕尔虞我诈,忽见暗处人影一闪,分明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心底雪亮:原来是他……

    算起来有大半个月没见江星衍了——薛清越死于范殿臣之手的那日,那个简单、偏执、倔强、敏感的少年,应该是因为百里飘云再三吐露真情才决定做了夔王府的逃兵,然后因为侠义心肠,边逃难边在环庆整合了一些流离失所的难民……星衍自知是盟军漏洞而不能回,于是不金不宋、无头苍蝇了许久,日前,闻知王冢虎战死、万演接手盛世、扬言中立于金宋,这才作为结拜小弟来观望、投靠……

    “主母,追吗?”十三翼问,他们也认出是江星衍。

    “不必,对他不能用强。只要我们走了,他会来找万演的。”吟儿说,那就也在我们的庇护范围内了。

    “凤箫吟,这就走了?”万演刚收了几个新寨众,回头看吟儿居然要走。

    “哎呀,恭喜万将军了。”吟儿驻足,回眸粲然,“主公既全权交托,我没什么异议的。”

    “当真不怕我羽翼丰满,朝你们背后一枪?!”万演自己都说不好自己会不会重拾对曹王的热切。

    “背后一枪,也就那样。”吟儿笑着指向自己后背。

    万演微惊,记起凤箫吟在劝降河东五岳时,自己确实给过她背后一枪,她就算受了伤,也还是把赵西风给收服了。当时她吃了大梦丸几乎没痛感,反倒是万演自觉理亏、耿耿于怀了很久、所以在见到她的时候才不像对林阡那么排斥,否则,焉能一步步沦落此情此境!

    长叹一声,目送那悍妇远离:宋盟驯化敌人真有一套……抬眼望天:金宋共融,也许真有可能实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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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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