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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02章 生死偕行,肝胆并立(2)

    金宋共融?说得容易。曹王府两代首席同日死,使林阡和吟儿的愿望愈发难实现。

    回去路上吟儿特意拣了两军交界走,果然听到狼沟山一带谣言四起,全是木华黎酝酿已久的要使“金宋不共戴天”之描述。

    内容或有不同,意思大体一致,“林阡嗜血屠夫”“金将惨遭虐尸”“主公手刃生母,可见宋盟不义”。既对宋军指责、乱心,又能延烧金军斗志,更妄图引起民心反复,其心可诛。

    十年来林阡确实杀戮不轻,一些尘灰被人刻意打扫在一起,自然就会堆积成莫大的污垢。军争或许还能靠他的武功震慑,可民心,若以威压只会适得其反!

    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与之死,可与之生。如果长期放任不管,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民众们真有可能连带着对盟军都反感……

    金蒙想抢先共融,我不拦,但抹黑林阡和盟军不能忍!吟儿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朝对面城关怒吼:“一群不知哪来的宵小在此嚼舌,编造的怕都是铁木真和蒙古军屠城的情景吧!”

    “不知我们哪来?宋匪,这是大金王土,你们怎么在这,我们就怎么在!一样是侵略,谁比谁高尚!”那蒙古兵倒是很能说,不然不会被选在这个位置煽动舆论。

    “谁跟你一样!我们是债主,你们是强盗!”吟儿想都不想就回应。

    “好个债主,金宋共融原来是说说而已,嘴上讲什么不分彼此,谁欠谁倒是分得清楚。”蒙古兵冷笑。

    吟儿一怔,居然语塞。她也知金宋共融没那么快,所以才在话语里泾渭分明……缓得一缓,嘴硬反驳:“共融总要磨合,现在在那之前!”

    这边她斗嘴才刚输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那边,居然听说林阡就在她东去兴隆山的两个时辰里,在北峰,大败给了林陌!

    半日都打不好?什么阡陌之伤,根本奇耻大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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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溯到今天清早金军清点战局,发现兵将多了、领地大了、却也带来个严重后果是不够吃了,因此林陌拍板:且战且退,按部就班收缩战线,从天子岭向北哪怕迂回西夏也要绕开州西七关、退出镇戎境外、尽快赶往会宁。

    不用说,这是林陌的计谋,即便林阡有转魄和灭魂两个间谍都没窥出或判断出这是假命令……莫非和奥屯亮都没在林陌此次的真实部署中,可见林陌对海上升明月的反侦查做到极致;他俩事后皆对林阡说,如果他俩是林陌,也会在此刻号令“撤”,这对金军是个最稳妥的选择。

    毕竟敌人们又不知道盟军还需半日才恢复!曹王府好不容易会师,看似更应该一鼓作气、抓紧时机突出包围圈,以防宋盟一线高手随时复原追回失地、那样一来金军靠舆论战也不能扳平反倒把薛焕等救兵也陷进死局……

    “无论怎么看,镇戎州的‘中部’都不该呆太久。‘稳占北峰’不是林陌的目的,而是他与曹王会合的跳板——林陌清醒意识到翻身之仗只是上天给予他生机的小胜利。”故而陈旭也相信了林陌的“逃生”说法,主张盟军立即追上去把他们撤逃计划搅乱。哪怕这两个时辰内宋军并不强攻、只是拖住金军主力不给他们如愿走也可!

    “天罗地网,不能再让他们跑了!已经被他们从山东逃到环庆,难道还要被他们再趁机遁去会宁!”陈旭不会允许林陌再三弃地保兵,但又怕盟军的唯一战力林阡瞎打一气,同时也得对金军打肿脸充胖子,于是教金陵和郝定为副将随行,“二位随机应变。”

    然而金陵还在和郝定研究前方地形,转眼功夫,主公就冲了出去……“如此不受控?对方骂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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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不知道,总之林陌费了区区几个守兵的口舌,便教林阡刚到城下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失控发起总攻——林阡又不是不知道北峰的地形地貌,见敌人弱还嚼舌,怒不可遏一马当先,甫一叩关,鼓噪而追,

    然而,智力有限的他,很快就在那片本该熟悉的区域鬼打墙;适才还在“战略转移”的金军,一霎全部消失在似曾相识的迷雾尽头……黑风乍起,山谷间到处出现机关陷阱与毒瘴,宋军紧随林阡而来的先锋不乏人仰马翻者。

    “林阡,你自己把这边打得地形混乱,你自己都不知道吧。”林陌却和林阡不一样,他拥有超强记忆力和绝佳的指挥能力。

    随着林陌的声音在高处响,昏暗中骤见旌旗穿云破雾,原有金军趁宋军中计掉头猛击。飞沙走石中林阡尚在思索到底出什么事,陡然有一刀惊风动雪斩空而至,倏忽把他连人带马限定在一个大漩涡中。

    长刀急迎,强势扑灭,然而才刚揽辔一跃,却又有鎏金铲、楚狂刀、狂诗剑、毒气罐、十八般武艺纷至沓来……天罗地网,纵横激荡,凝结着大金群雄绝不服输的铁血战志!

    “又找杀!!”林阡这一路径直砍过去虽然体力足够,却因为听见自己躁狂而生心魔钳制,且发现早已与大队人马脱离,因此打得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招待他的岂止暗箭、明枪,还有阵法、兵法——从深谷中被推出的无边兵阵,两翼配置骑兵,中间步兵由长枪、弓弩排列,布局严整,配合精密……

    原来不仅纥石烈桓端、仆散安贞、薛焕、解涛并没撤,而且范殿臣和张书圣也被调到这北峰来吗?金军根本是蓄积了最强武力,针对他林阡打全歼!

    无疑,林陌下了血本,赌了一把大的——

    宋盟主力的恢复可能还剩几个时辰,只要他们挺过去,时局就会一倾到底,全然往利于宋军的方向走。金军有两个办法,一,趁机逃,二,趁机吞。

    一,一定会被宋军拖缠,虽稳而不能全。二,奇谋险兵,非死即活!

    赌,赌陈旭打肿脸充胖子,赌金陵控制不住林阡,赌林阡没有海上升明月报信,如是,顶层设计到具体细节全胜——

    一击即中,林阡终成他林陌的瓮中之鳖。

    “捉活的!”“要他死!”众志成城的金军,唯一的分歧也只有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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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糟糟的刀光剑影里,林阡仗着自己武功厉害,愣是左冲右突,狼狈杀奔到副将身边。

    “林阡,没脑子的人打仗,只能靠情报取巧,靠舆论离间,靠快刀斩乱麻。”继承了父亲和岳父衣钵的林陌多路包抄,憨笨的林阡根本别指望率众杀出重围。

    “咱们大军包着金军,金军竟想反包主公……”十三翼先于林阡懂了,这满锅的皮和馅互相搅和!

    “林阡,你麾下不是收了很多人吗,求外援啊,怎么一个都没有?”林陌继续笑讽,“哦,我记起来了,全被你自己打趴下了。”

    “闭嘴!我麾下那么多,瘦死也比你大!”林阡大怒。

    “哈哈哈,是吗,在哪儿呢,救得了你吗。”林陌深谙激怒之道:忿速者,可侮也。

    “主公,咱们算已经被活捉了?”“主公,我还有信弹,此刻求援还来得及……”十三翼们尴尬地七嘴八舌。

    林陌早算到这一点,之所以以治待乱、以静待哗,就是要等林阡心乱之后,做出又一个愚蠢至极的决定:

    非但被擒贼擒王,而且还被围点打援——

    林阡不可能不怒,宋盟不可能不救,而且宋军武将全都有这个“瘦死骆驼比马大”的自信。

    因此,林陌走的是一步比想象中还要险的棋——要趁徐辕、独孤清绝、穆子滕最弱的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从此大金一劳永逸!

第1902章 生死偕行,肝胆并立(3)

    “不行,不能求外援。”谁都没想到,林阡智力耗尽之际竟还存这般的果决,“众将一个都不准来!”

    “主公?!”十三翼都是一愣。

    “我殿后,其余人小心后撤,你留下,给我数。”无比愤怒也急需解救的时候,林阡仍然坚守着原则,没给盟军主将们冒半点风险;他自觉还有战力,唯一的困窘只是怕入魔而已,于是留下了区区一个亲兵,“我打到十刀,提醒我!”

    “是……”话音未落,刀光倒灌而去,急笼万箭齐发,回旋的风力差点塞住这十三翼的嘴。

    “十刀了!主公!”拼命扯着嗓子喊。说来也奇,本该是困境绝境,主公的饮恨刀居然会斩出明心见性的“衣拂云松外,门清河汉边”……

    到第十刀后,他就依言歇一刀,见好就收,以防过度,然而在金军看来,这是怎样拐弯抹角的炫耀——“五刀提醒我!”

    “五刀了!主公!”流云乱走,解涛、仆散安贞退。

    “三刀提醒!”

    “三刀了!主……”火电四射,张书圣、纥石烈桓端退。

    “还剩一刀,不用数,跑!”

    左手把青霓,右手挟明月,以“别有天地非人间”杀退范殿臣并凭“归来笑捻梅花嗅”阻击薛焕,

    这般强大的武功与自控,委实把大金群雄都震惊到!

    然而林阡毕竟是以强弩之末应对几乎满状态的范殿臣、薛焕等人,哪个不是金北前十、十二元神、夔王府高手堂?

    所以最后一招他还是被范、薛给教育了,追上部将们时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

    杀得林阡败北,林陌声威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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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闻变后,金陵和郝定没直接硬碰硬,而是绕道去袭击狼沟山,“他们能把主公困住,则撤退必假,且强将尽在,故狼沟山空虚!”

    好个金陵,判断力一流。若非狼沟山金军斗志正盛、宁死也要帮范殿臣守住,差点反被她和郝定一锅端。

    所以林阡一旦逃出围地,金军就不曾趁胜追击,而是自我调整起阵脚,金陵则立即亲自来接主公。

    “对不住,各位,我拖后腿了。”林阡不仅未能击败林陌,反而把自己阵地失给薛焕,脸实在丢得不小。

    “没关系,主公。”金陵梨涡浅笑,“都说胜败兵家常事。”

    “原来,金军主力并不需要我们‘拖住’啊……”仗打完了,林阡才知道打的是个什么仗。此战金宋两军算错手,己方计划都没成功,但都打乱了对方的布局。

    纵观全局却是林陌牵引形势、略胜一筹,“好险。”陈旭难免叹侥幸——

    如果不是主公坚持着没上援兵,则,徐辕、独孤、穆子滕等人必会在恢复元气的最关键时刻赶鸭子上架被金军趁虚打死……就算不死,也恐怕会被分割包围、引起外界宋军军心大乱,如此一来,金陵的这出围魏救赵还有何用,敌未必救!

    化险为夷,主公的本能决策,不仅护住盟军主力,顺带着也保了灭魂转魄……

    “是啊,差点后果不堪设想,不过,眼下‘后果’就丢给金军了——他们不抓紧时间撤,我们的武将就真的都恢复。林陌赌输、他们连逃生的机会都错过。”展望未来,金陵略轻松。

    “但这一战林陌胜的是主公,而且他已经连赢三场,再加上一部分舆论烘托,接下来跟他正面交锋,我们仍不能掉以轻心。”陈旭认真摇头,林陌看似赌输,却因为“对手是林阡,故险胜算大胜”而收回了些许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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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旭当然认真了——

    清晨的北峰争夺战,陈旭没忘记算曹王,只是算错而已,以为曹王还是以蒙古为大敌,以为舆论没这么快传会宁,

    所以那一盘陈旭其实是败给了曹王和木华黎两个,虽败犹荣,

    而正午的这场北峰狙击战,陈旭又对林陌失算,没想到他会是那副性格——“林陌清醒意识到翻身之仗只是上天赐给他生机的小胜利,所以,他就更要一场足以断绝林阡生机的大胜利”!

    这个失算陈旭却不该犯,林陌,生来就是另一个林阡!

    因此,下一局真正意义上的总攻,陈旭作为盟军总军师,当吸取教训,不止要算曹王、木华黎,还有林陌,甚至桓端、仙卿,五大神机妙算!棋局错综复杂,每颗棋子都雷霆万钧,眼光务必放长击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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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说着,吟儿气冲冲回来了:“你怎么又受伤了?真逞能,就不能找个独孤大侠救!再不济,找陵儿也行啊……”

    “胜南是真的谁都不肯辜负。”金陵先还理解,一发现吟儿贬她,赶紧反过来损林阡,“没任何智力,只一股憨劲……”

    “可也不能这样!打一个地,受几处伤!万一真被林陌砍死,我们在一个必胜局输了主公,那真是……”吟儿喋喋不休。

    “那样可真是绝地反击了,我这前半生辛辛苦苦,他只需打败我一人就可使后半生……”林阡还笑,忽然脸色大变,被吟儿掐得惨叫出声。

    “林陌到底骂了你什么,害你没脑子地冲出去?”吟儿心疼地重新给他右臂包扎。这一战虽靠林阡补救,但也是因林阡才错发。

    林阡忽然不答,神色变得抑郁。

    吟儿本来觉得林陌可能骂了自己,但看着这神态又觉得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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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独孤和徐辕内功已恢复到八成以上,其余战将也都到七成左右,盟军战力复苏,全都可以投入下一场战斗。

    但不同于阵地战亟待预热,舆论战早已日上中天——尽管陈旭、吟儿和胡弄玉在中部、东部、南部都做了预防,但州西七关因为和会宁毗邻而使舆情难控。故此大决战箭在弦上却急不得。

    “胜南,金军对你抹黑太甚,我认为,既然战狼暴毙、金军喊不共戴天,那你就不必再留恋那‘金宋共融’,害自己束手束脚、举步维艰。”杨鞍一直就觉得,金蒙加起来都比不上林阡,根本没必要奉行“收金备蒙”之方针。

    “鞍哥,我投身义军,初心是不想看到亡国小孩的一滴眼泪,如今,这愿望本身未变,却扩大到宋金天下。”林阡顶着压力,坚持他和吟儿与时俱进的理念——

    人间的江河,没有金宋之分,只有清浊之别。所以他有时候甚至觉得,就算在蒙古,也有无数个同道中人。

    “哎,鞍哥怕你太累,双肩挑担,如何行路。”杨鞍说不了几句,探望过他伤势,就又回州西去。

    林阡到帐边,目送他远走,心情繁复。

    “胜南,怎么下床了?”吟儿正好端茶过来,“咦,二当家这么快就走了?”

第1902章 生死偕行,肝胆并立(4)

    此战林阡实在伤得不轻,他身上几个窟窿就代表金军比以往多几分恨他——双胞胎心灵感应,越安静时就越有个声音在他胸口震荡:“我林陌,必报此仇!”

    但再怎么身负重伤,也不可能虚到下不了床。示弱,只是为了让吃软不吃硬的杨鞍少逼迫。大敌当前,林阡想尽可能把红袄寨的矛盾压在最低。

    “原来不是瘫痪前兆,吓死我了……”吟儿傻得居然信了。

    “吟儿,鞍哥和我的关系,或许就像这茶壶,怎么都缺个角了。”他回头看吟儿,无端叹了口气。

    “什么?”吟儿不明白。

    “林陌今天骂的是宋贤,说他在临安,就快要……”林阡神色一黯,说不下去,吟儿大惊:“怎么会!”

    “转魄告诉我,蒙谍地脉已就位,可能是他们带给林陌。”林阡告诉她,“真刚的情报其实也有:宋贤自山东之战被鞍哥误伤,身体就一直反反复复。”

    “难怪你今天死都不肯让天骄他们犯险,你是怕你再失去天骄他们……”吟儿叹,林陌成也用杨宋贤激怒林阡,败也用杨宋贤激怒林阡。

    “我们从小桃园结义,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如今,新屿早早牺牲,又要我眼睁睁看着宋贤走。”林阡罕见含泪,“若不是鞍哥他宁可被李全骗,宋贤不至于伤及要害、屡屡病危!”

    “你也会说是病危,临安水土养人,他有玉泽照顾,一定能复原的。”吟儿摇头,挽住他臂。

    “希望如此。哎,吟儿,或许是我关心则乱了。”林阡瞬间回魂,握住吟儿手,不想她担心。

    “至于杨二当家,你们确实有裂痕,但那已是过去的事,况且,妙真能帮着修补,对吧!”吟儿知道,杨鞍再怎么不辨忠奸,都始终最听亲妹妹话。

    “可我也不知为何,最近总是不想看见妙真,连带着闻因,也不愿见。”林阡一脸懵,“每次看到她们就头疼脑热。”

    吟儿更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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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四、廿五、廿六,金宋之间无大战。大战俨然在筹备、铺垫。零碎的小战斗都是你来我往、互有得失,而舆论则在其中上下沉浮。

    尽管明暗战场相加来算、宋盟的优势正在缓步回升,但攻比守难,林陌又总有“奇迹”加持,令林阡仍不敢稳操胜券。

    三国四方扑朔迷离,总体而言,林陌给风雨飘摇的大金带来了最后也是最大的“希望”。

    当他携屡胜林匪之战绩觐见金帝,别说小曹王认败,就连胡沙虎、完颜匡、黄掴那些个狼狗、狐狸和黄鼠狼,全都要么不知道躲哪里,要么跪伏在地莫敢仰视,要么舔着脸凑上来阿谀奉承。

    香林山中,林陌就敢把刀架在完颜璟脖子上,武休关前,他公然领导曹王府群雄抗旨,如是,既威震大金群雄,也对金帝进行了另类的表忠:“我既满身都是污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而从山东到环庆再辗转镇戎州,这一路的同甘共苦九死一生,也终于使金帝把对曹王的倚若长城完全转向对他。

    “爱卿,你放手去做。林阡有赵扩,你有朕!”曹王府复燃、夔王府解体,完颜璟虽还想双方制衡,但看上去已经不太可能,而且这两天他身体抱恙,实在顾不上那许多……完颜璟也想通了,从血统来说,林陌比曹王、完颜匡更加撼不到朕的帝位,他这一身的反骨服不了人,最高也只能当到将帅,他自己也表明了无所谓功名、只为复仇,正合朕意。

    除非,曹王府这些人都反。但终究有曹王压着,怕什么呢?那么,眼下还是先盘算怎么逃脱林阡的魔掌吧。

    夜深人静,望着“朝堂”上方的夜空,完颜璟突发奇想,月亮本来和地面是一体的,离则为月,留潮汐凹于地中,虽离而不分,月满则潮生。一如这孪生兄弟,林阡能毁天灭地,林陌亦经天纬地。

    “阡陌之伤,大概真有些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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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盟军虽恢复元气,仍选择求稳、没立即再攻,一因舆论和官军在掣肘,二在等林陌的风头落降,三是持久战对金军伤害更大,四则要避免林阡的魔态再复发。

    尤其第四点,实乃胜负之关键。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可别因为林阡是个大魔头的关系而让民众们自发给林陌当后援、送粮饷,那对于红袄寨或宋廷而言,何尝不是一道推离之力?

    凡夫求果,圣贤修因——所以毫无异议地,盟军的修整与自补且放手给二线战将,徐辕、独孤清绝、轩辕九烨、穆子滕、洛轻衣、莫如、杨妙真、柳闻因、金陵一同参与了这场为期三天的新度化——

    林阡是最大的变数是吗!那就把他放在战前解决了!先打他!

    为免重蹈覆辙、瞬时消耗过大,此番针对林阡的围攻,轩辕九烨说“宜少量多次”。

    “这好像不是七曜阵了?”吟儿在旁边数,冯虚刀、残情剑、轩辕剑、穆家枪、岷山剑、断絮剑、梨花枪、寒星枪、唐门暗器,“九曜!”

    “七现二隐,九曜比七曜更彻底。”轩辕九烨边剑挑林阡边回答,才交手不到十回合就大汗淋漓。

    “我知道,整服乘三素,旋纲蹑九星。”吟儿引经据典,轩辕九烨一愣,这才想起北冥老祖曾送她秘笈。

    “不公平,我们累死累活,为何是你得了好处!”金陵半开玩笑。

    “因为你们打的是我啊。”林阡难怪要被群殴。

    吟儿眼中霎时没有林阡,只剩一只超大经验包。

    “师父这刀法不错,适合边打边学……”辜听弦携鲲鹏一起路过,看了片刻,跃跃欲试。

    “可以不用换人,结‘十一曜’阵。”轩辕九烨当即相邀,揍林阡的越多越好。

    “十一曜又是什么!”吟儿狂翻书。

    “那师父……我们来了!?”鲲鹏如鱼得水。

    “十一曜,七政四余,除了日月五星之外,另四个是虚星,罗睺、计都、紫炁、月孛。”轩辕九烨手把手地教他们排布。

    “也就是说,万一胜南哪天又疯魔,结十一曜镇压他最好。”吟儿默默记下,思考起如何化入剑法,但眼观不如手练,她不知不觉就无聊睡着了。

    醒来时,他们不知已战过多少场,但是吟儿很快就发现,柳闻因、杨妙真、洛轻衣的枪法剑法,比她入睡前明显流畅或深邃不少,也就是说,她们一边帮林阡镇魔,一边居然能自己受益!

    “这也太好了吧!”吟儿羡慕嫉妒恨。从前吟儿一直觉得,哪个环节出问题,哪里就意味着提升空间,如今看来,修复林阡的根基既能使林阡变强,也能令帮助他渡劫的他们所有人一起提升——当然了,应该还是林阡最受用。

    “哎。”结束时,轩辕九烨叹了口气,溢于言表的“怕他太强,我追不上。”

    相反,独孤清绝却高兴至极,心声能被吟儿听到:他越强,我就越强!

    吟儿不自觉攥紧惜音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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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囫囵瞌睡,大半夜反而不睡?”夤夜林阡一觉醒来,看吟儿还捧着北冥老祖的秘笈在灯下钻研。

    “我想把谣言都按下去,想让你敢去见民众。”吟儿知道,谣言不绝还有个原因,是当事人还没敢出去见人——林阡怕自己随时乱来,除了近身兵将,一直自行隔离中。

    “有十一曜,我终会痊愈。你其实无需操心。”林阡到吟儿身边,给她把烛火剪亮些。

    “得有预案。万一到了关键时刻,只有我一人在你身边?”吟儿难得这么正经。

    “那倒是。退隐江湖之后,我可养不起那么多人。哈哈。”林阡笑起来,想,确实,等将来退隐以后,大家天各一方,有可能没那么容易凑齐十一曜。

    “你这主公不行啊,大家给你酝酿着垂拱而治的仗,你连养都不愿意养!”吟儿嗔道。

第1903章 云彻席卷,一朝破敌(1)

    “下缓棋”并非宋盟之首选,因为谁都难料舆论最后会发酵成哪样,暗处的密道会否又被开辟出一条?

    金军其实就更经不起等,奈何这几天却不得不等——

    廿四林阡林陌两兄弟的大战,战场上是林阡落荒而逃,但江湖视角可不是:那场比武对于那疯子来说,就像他一刀横扫过金宋蒙高手榜本来已在榜首,无聊又下去把榜单重刷了一遍,把先前漏掉的范殿臣、薛焕等等给补上了……

    于是乎这两天林陌是真正的“有地无兵”状态!

    再加上气候原因,硬生生耽误了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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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无论金军也好,宋军也好,从休整角度看也罢,从走势角度看也罢,廿七都出现了决战的苗头——

    人都说,吴人越人相恶也,当其同舟共济而遇风,其相救也如左右手。意思是指,灾难来袭之际,唇亡齿寒的人们再怎么有私仇都一定守望相助。可惜夔王就不是个人,即使仙卿或素心都比他有觉悟,但范殿臣还是最在意他的感受:毕竟张书圣那叛徒本来是下落不明,可现在却对林陌和曹王府死心塌地,我作为张书圣的举荐人我怎么还能像先前那样听从林陌调度?!

    狼沟山本就被金陵的“围魏救赵”撼动过,一旦范殿臣又冒出归属问题,军心一动,自然被穆子滕克复大半。这场不大不小的争端才刚结束,金宋蒙所有军师都同时意识到:战机局点到了。

    旌旗在望,鼓角相闻,金军极速被千重兵阵围困——宋军俨然集结完毕,迫不及待发起总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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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对了,那么,“战斗最该在何处发生?”主动权理所当然在攻击方。

    虽然盟军人多任性,但也要有主次先后,方能规避一切可能变数。

    兵贵神速,既防止夜长梦多,也实现最少伤亡,然而战前金陵和陈旭却产生了分歧。

    金陵建议:“一如既往打北峰。”毕竟北峰是金军枢纽,啃下来就能切断西面的西关、北面的天子岭、东面的锻炉谷。

    “此处是林陌、薛焕、仆散安贞、张书圣在守,我们择强而攻,可继续养着夔王他老人家看戏。”金陵一边叙述观点,一边在沙盘上摆了个一目了然。

    “狼沟山已被子滕拿下,夔王他不会再看戏。”陈旭却认为,此一时彼一时,人的无耻有个度,毕竟这威胁到了夔王的命,“如果先打北峰,天子岭等地必同仇敌忾、严阵以待。”

    “确实吃力。”金陵点头,接受意见。

    “林陌之所以坚壁清野、固守北峰,是因他和主公双胞胎,都有固执、不认输的脾性,他从未想过再向北退到天子岭去全力扼守,那样一来我军其实更难攻坚。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此番对北峰打得太狠,反而会促成他收缩阵线、集中到天子岭去死守待援。”陈旭移动标记,“所以,若能把林陌的心力限定于北峰,极速吃掉天子岭金帝所在,切断林陌后路,打击金臣之心,才是我军上上之策。”

    “我们倒是可以像从前那般,插入归云镇和天子岭之间,从东南角就位,向天子岭仰攻。但是,且不说林陌把凌大杰、解涛、纥石烈桓端、术虎高琪都放在岭上,据说蒙古的第二支援军者勒蔑也正从北而来,一不留神,我军就会在西北、北、南三个方向同时受敌。”金陵摇头,万一林陌发现问题后放弃北峰拼死杀回去,那就是小区域内的反包围。区域虽然小,却会发生得剧烈,势必比大包围快。

    “厉夫人说得对。不妨,不从东南角?”陈旭一笑,那就让林陌够不到!

    “……”金陵一愣,天子岭本就是绝险,没什么人力所及之处与它接壤;西南角倒是盟军领地,但那和天子岭隔着大片沼泽,她和穆子滕曾望洋兴叹。

    缓过神来,知陈旭早有妙计,金陵心服口服:“那敢情好,听陈军师的。天子岭西南,我与穆副寨主请战。”

    “好,正好二位熟知天子岭。”陈旭正有此意,“为免打草惊蛇,两部卷甲衔枚、昼伏夜出、荫蔽行踪。”

    “除此,还是得佯攻北峰,假装要切断枢纽,让林陌的心力滞留眼前、无法及时顾到背后天子岭。”徐辕一边这么说,众人一边一起把目光看向工具人、打手、超大经验包。

    “主公无疑是最吸引林陌之人。”“屡屡败给林陌,刚巧变废为宝。”“习惯当莫将军的副将了……”徐辕说完,金陵和吟儿相继打趣。

    “我跟着主公,这次可不是摆设。”陈旭摇扇,“在林陌面前,务必做到‘层层布阵、环环接应、整齐严密、气势夺人’,才能使他相信,才好与他抗衡。”

    “哼,他有这么强吗。”吟儿表示质疑,傲然笑,“可别佯攻着佯攻着,真攻下来。”

    “也不是不可能打成双管齐下。”金陵指着自己,笑而抢功,“但重点还是在我这里。”

    

    不错,重点在天子岭。

    那里有金军最大也最虚的兵力,目前是金帝及其身边各方诸侯、曹王府的凌大杰桓端解涛高琪,还有这两日前去邀功的夔王仙卿素心范殿臣。

    “仙卿姐弟都不是等闲,到这个区域内,也得放障眼法。”陈旭令金陵和穆子滕潜行狙击的同时,特意把独孤清绝放在了最吸引的位置上——正是归云镇和天子岭之间、相对于天子岭金军来说的正面战场,时而紧张,延滞岭上金军的注意,时而松弛,扰乱南北策应军的视线,张弛有度,为侧翼的金穆二人降低奇袭难度。

    宋军最强高手独孤清绝摆开阵势,教金军在天子岭的谋士们全部忽略了穆子滕和金陵,毕竟,这两人打天子岭就没赢过,这次避开这个战场也说得过去。再加上金、穆最近刚打过狼沟山可能正在休整,关注他俩,还不如去关注徐辕在哪里。

    可惜他们错了,徐辕不是他们要管的。穆子滕金陵还有一干部将们全都憋着一口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廿七子时,天子岭,留守金军正匆匆修补工事防御独孤清绝,冷不防背后已开始遭到金、穆的趁其不备出其不意——

    静默行军、迂回抵达天子岭西南的盟军精锐,亲眼望见了眼前河冰四合、水面封堵的“从无路到有路”之景象,不及赞叹夜月下气波荡漾的壮阔奇观,立即令行禁止“履此平地”!

    整个过程都未教金军发现一兵一卒,直到渡过冰河后猛击战鼓、号令进攻、宣告从天而降,金军在西南的零落守兵才揉眼不敢相信:竟有越野山寨和南方义士团鱼贯而至?!

    战鼓震天动地,火光拏风跃云,甲胄惊心动魄,刀兵荡气回肠,夔王闻讯才知被独孤清绝虚晃一招,他麾下好不容易从金帝那里讨来的金军,被本就碾压之势的宋军重点打击、两面夹攻,根本就是遭到了杀人诛心、连翻身和自证的勇气都提不起。

    可是,“怎么可能!这几日虽气候恶劣,却只是下雨而非雪。我夜观天象,不可能冰冻三尺,那是天堑,他们绝不可渡!”仙卿是三军公认的先知,就算要防徐辕都没想过背后。

    然而他忘了: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日月星辰,必取于“人”!!

    “独孤大侠在正面,独孤夫人在幕后啊。”吟儿听到陈旭对金陵详细战略的时候,曾如是说。

    原来,近日一直在后方的胡弄玉憋了个大招。从前在稻香村的时候,她就曾和冷飘零隔空对射箭矢,用以比拼谁的毒术更高——陈旭早就在琢磨怎么把西面的天堑变通途?如何能让敌人认为一定不能的情况下而我方能?“怎样在仙卿这种能观天象的人眼皮底下‘造’出极冷天气”?而胡弄玉要思考的只是“什么寒药,能骤冷而又不伤害周边民众”以及“确定夔王妃那个造毒天才不会解!”

    为防万一,商讨绝密战略时无闲杂人等。

    后勤做得好,金、穆的先锋,只需弯弓迭射即可使敌军破防。

    

    PS:章节名出自三国杀邓艾台词。

第1903章 云彻席卷,一朝破敌(2)

    宋军漫山遍野势如涌潮,金军猝不及防自乱阵脚。

    斗志迅速瓦解的夔王府如孤雏腐鼠不堪一击,范殿臣未挽狂澜而只知受夔王号令护其先跑;十八诸侯那帮乌合之众,不是慌不择路就是走投无路,很快殊途同归、束手就擒;

    剩下孤立无援的曹王府,对于前后夹击的独孤清绝和金陵穆子滕而言完全没有压力,术虎高琪和解涛当场就被活捉,纥石烈桓端和凌大杰不敢恋战、护金帝乔装成民众潜逃……

    因小见大,从环庆到镇戎州,金军岂止换个地方被囚禁,他们,彻底散架!

    海上升明月的情报无误,很快就有蒙古军第二偏师从北杀到,因而这天子岭战场的后半夜有且仅有初来乍到的者勒蔑还能一战。

    堪称奇观的是,给者勒蔑掠阵的,是一群忠君报国的金朝中层官员,覆巢之下很多都是老兵甚至腐儒,大金的骨节原来长在这群人的身上,连本该死谏的文官也来学武将死战!

    “把握分寸!”金陵不禁提醒。

    “放心,游刃有余!”穆子滕配合默契。

    穆子滕枪尖虽未修复,仍能当棍扫一大片。“这好像是,洞庭沈氏,潇湘竹?”十年前的陇岐老兵,更熟悉的是越野夫妇。

    “正是拙荆。”穆子滕宣告,早就改朝换代。

    金陵软剑受制,顷刻洒暴雨梨花,“这好像是,唐门雷厉风行……”这些年的西线战场,也是厉风行名号更响亮。

    “家夫是也。”金陵笑言,巾帼不让须眉。

    闪电杀入,生擒为主,宋盟轮番冲击,天子岭金蒙联军全线崩溃。

    孤掌难鸣的者勒蔑本来也没必要为了金军血战死战,战到一半,就从独孤清绝无可匹敌的残情剑下逃离,美其名曰“避其锋芒”。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蒙古第二支偏师先于第一支全军覆没,者勒蔑稀里糊涂地居然“仅以身免”……

    

    “驸马,大事不妙……”绝塞传烽,冲云破雾。

    实则,林陌廿四没杀死林阡,便预感到大势已去;这几日他在北峰做足“守”备,原是想建一座固若金汤的城关,使金军能撑到恶劣天气过后曹王来救,熬过“至多五日”……

    奈何,他的防御重心却在这第三日让陈旭一点一滴地骗到峰南——连作战计划都不得不教体力保留较好的奥屯亮参与,等于兵力分布图一出炉就被转送到林阡之手……林陌的愿望又怎么可能不落空?

    当闻知天子岭意外沦陷,北峰军本就已大难临头,而恰在此时,一直“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的林阡突然像打瞌睡终于醒,林陌连“孤注一掷,蛇打七寸”的最后希望都失去、争如遭逢灭顶之灾——

    “原来,林阡他是装的……”林陌身陷重围才发现中计,林阡确实是条蛇,率然如常山之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廿四,林陌对林阡“能而示之不能”,廿七,林阡对林陌“用而示之不用”!

    “不可战……撤!”靠重点打击林阡赢,因太过重视林阡输,倒也公平。

    若把镇戎州的中北部看成一锅饺子,今夜再没有当日皮馅互搅的混乱,而明明白白的宋军是沸水而金军已烧烂。

    郭仲元最先被莫如俘虏,仆散安贞紧随其后被郝定扣下。林阡并未存心对林陌手下留情,而是在冲杀他和薛焕、张书圣的途中,遇到了蒙谍那支闻名已久的“地脉”挡道……

    好家伙,原来是你!这地脉领袖林阡认得,早年就潜入西夏刺探军机,惜盐谷、大圣山、蜀口、潼川等地无处不在——

    金帐武士第十二,脱里。聚扇如剑,削铁如泥;张扇如轮,混合毒砂。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之所以现在只能全心全意当细作,是因他早就被林阡废除武功还瞎了只眼。现实如此:林阡足不出户却把送上门的蒙古高手接二连三打成了夔王府最爱收容的残障。

    与排名第四的者勒蔑相比,脱里和他的麾下们可没那么幸运了,因是“该死的蒙谍”,被林阡一鼓作气杀得片甲不留。

    却不小心替林陌挡煞,在漫天遍地的死亡巨网中帮林陌等人闪出了一道生之空隙。

    

    这个空隙,陈旭怎么可能漏?

    他这几天殚精竭虑,一是想如何把敌人打败,二是想如何让敌人惨败,败到别指望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舆论尚未发酵到民众反感主公,故林陌很难正面开战或迎战,他只能固守以及等待进一步外援。除了蒙古两支偏师,还有个曹王,会教亲兵、暗卫倾巢而出,从镇戎州的西南部再次汇入这片茫茫山海,起到接应、援护、解救出境的作用。”战前,陈旭说。

    “金军经不起持久战,所以首选是廿四就明攻暗撤,可惜后来连续几天都是极端天气,只得枯等。今夜,这条稳妥的撤退之道,便荒废成了林陌的求生之道。”林阡领悟。

    “‘这条’?哪条?已知的密道就有近百条,怎么选?”吟儿关心地问,那地图早已被陈旭画得密密麻麻。何况,一定还有未知。

    “路线确实难猜,但终点的范围甚窄。”陈旭代入曹王心境,“曹王想:必须令金帝撤退最易,而又使林陌伤亡最小。”

    吟儿托着腮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在天子岭和北峰之间。”

    陈旭又代入了林陌心境,说:“驸马想:宋军毕竟兵多将广,我大金务必以万变应其不变——除了固有部署之外,一定要有机动部队,只在发生意外时行动,唯一任务就是掩护撤退。十日有十日的稳退,三日有三日的急退。”

    “放眼大金,林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哦,我想起来了,转魄说,速不台和哲别虽在西关养伤,眼睛一刻都没放过北峰的屁股后面,我还以为他们想干什么,原来如此……”林阡抱着刀在地图上也画了一个圈,“是了,廿四蒙军在情报上帮了林陌,林陌刚好对木华黎投桃报李。”

    “那就在这个方位,守株待兔即可。”陈旭在阡吟的交集一锤定音。

    西关,正好在莫非的眼皮底下……林阡笑:“稳得很。当然了,我尽量不让林陌他们能逃过去。”

    “逃生是人之常情,主公,抓不到也别气馁。”陈旭笑着摇扇。林阡的北峰之战,因为对手是林陌,奇谋险兵,擅抓战机,所以注定还是会有漏网之鱼。

    “北峰林陌败兵,西关、天子岭的一些狡猾的早就在备后路的……那地方就像个簸箕,把其余地方的腌臜全扫在一起。”吟儿笑说。

    “那里不止有腌臜,还可能有曹王援兵。”陈旭又说,“阴雨连绵约五六日,曹王说‘至多五日’是指完美情况,今虽才第三日,他未必不能打急战,所以,不能只将这条道看作只有败兵。”

    “若曹王府的援军也来应急,那就连他们一起扫。”林阡说,水到渠成,来一个扫一个。

    “可能扫到的还是他本人呢。”吟儿叹了口气,“必须令金帝撤退最易,而又使林陌伤亡最小——曹王本人必来,既鼓舞士气,又表明决心。”

    “扫到宝,更好,一劳永逸。”林阡微笑握住她手。

    “天骄。这一仗可能最难、最苦,必由百步穿杨军担当。”陈旭看向徐辕,“您本人树大招风,尽量做到‘不到关键时刻绝不露脸’,正好也在战前给远近的敌人一个疑兵之计。”

    “陈军师实在妥帖。”徐辕叹服这无懈可击。

    

    接近寅时,当真有会宁援军披荆斩棘、千里奔袭,径直透入西关附近、北峰与天子岭之交。

    “气吞万里,是曹王本人所领没错。”徐辕攥紧冯虚刀。

    “天骄,他们来得隐秘、冲得极速,咱们失职了……”好个曹王,陈旭划的范围那么窄都被他避过,百步穿杨军的关卡那么厚都被他爆破。那是自然,最难、最苦的仗,曹王府也一向由曹王近卫军打。

    “无妨,打不了开场,就打收官。”徐辕从容勘察地形,“传令,我军以此地为心,以半里为径,占满高地险隘,使敌有来无回。”

    曹王确实亲自领兵前来,他麾下会宁军状态甚佳,一旦冲破徐辕阻障,立刻借助速不台和范殿臣的侧路干扰,从林阡的兵锋下凌厉救出林陌薛焕整支队伍,然而却也因此陷入林阡和徐辕的两面夹攻,险象环生,难以全身而退。

    尤其徐辕早作正确埋伏,林陌才撤不到半里,上空剑拔弩张,身侧山洪奔腾,脚下急湍震撼;放眼望,宋军绵亘数里,举火浩浩荡荡……

    “缴械不杀!”败兵未能如愿全撤,求生欲再强,也至少被俘虏一半。而援军由于要代为直面林阡的关系显然死伤更重。

    箭如雨下,人仰马翻,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稍顷,箭势虽减,满耳“活捉曹王!”

    “王爷,岂能让您替我!我殿后,您先走!”曹王的出现教完颜纲大受感动,一边超常发挥,一边被濡染得甘于奉献。

    “走!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孤夫人恨恨地拉着曹王往林陌勉强撤走的方向退。

    “会宁军也折在镇戎,我军此战收获颇丰,等于提前打完了全金朝。”清点战场时,徐辕对林阡说,“追追打打,总计被他们逃出约两成,倒也对得起曹王的苦心孤诣。”最好笑的是夔王从天子岭往南来,为了顺利逃跑,亲手烧了金帝本来也能跑的独木桥。

    

    木华黎的鸡蛋没有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一方面教速不台和哲别紧跟林陌,一方面他和拖雷从锻炉谷突击向东南——此前,据地脉禀报,南宋朝堂派了一支官军来捡漏,

    “不是毕再遇、赵淳、叶适,那便必拖后腿。”

    近可将南宋官军击败、擒获、逼林阡让路,远可凭此战离间宋帝与林阡,何乐而不为?

    不过,要让木华黎失望了。宋廷是认真来捡漏,而不是来添乱的。陈旭也是投其所好、故意给木华黎开了个口。

    宋廷此番派的兵马首领,出乎意料是一股“没煊赫家世、没取过功名、没盘根错节人际关系”的清流!那还是徐辕、林阡的同龄人,名叫贾涉。

    “此人少年时就慷慨有大志,二十岁时父亲含冤而死,尔后十年不辞辛劳奔走申诉,直至吴曦死后、终于为父平反。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和才干于是也就入了朝堂的眼。”叶文暄从书信中告诉林阡,这个贾涉可以信任和合作。

    这下可好,木华黎一拳打在棉花上,陷进去就拔不出。贪小失大,耽误了和顿兵关外的第一偏师的会合和调整机会。州西七关泼水不入,他们本来就没机会。

    

    泥菩萨过江各显神通,由于独木桥断不得不折返而耽误时间,乱军中凌大杰和桓端无计可施只能护金帝强渡环水,可脚后跟却被杨妙真和柳闻因率众牢牢踩住。

    不错,环庆,又回来了,有何办法?!与驸马失散,和曹王南辕北辙!

    卯时前后,电闪雷鸣,环水大涨,不同于金方小舟早已破烂,宋军光靠战车相锁都足以堵截水流,千军万马,排山倒海,

    穆子滕、彭义斌、陈旭、洛轻衣、莫非、莫如、柳闻因、徐辕,明处的,暗处的,全是邓唐和襄阳之战要一雪前耻的。

    金帝回头一望,迅雷直趋,满江火芒……无物以相,悲从中来,回忆如开闸的潮水一扑面就漫过脖颈,阵阵窒息——那是在河东五岳,尚能和林阡抗衡的时候,“朕在此对天立誓,若有反悔背盟,忠臣叛尽,强将死绝,帝位不保,国祚不久!”

    应验!

    “圣上,请坚持住,还没结束!”空前绝境,凌大杰眼里仍然有光,不愧出身曹王府。

    “是,此地离‘盛世’不远,可以求万演相援!”桓端同样坚定,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帮曹王护妥圣上。

    “忠臣强将,明明还有……”金帝倏然回魂,那就不信命,再拼一次,“好!写血书,求万演!”

第1904章 庙算无遗策,天兵不战功

    雨后山川仙气袅袅。

    “这火楼,就是金宋共融的象征啊。”吟儿收到捷报后赶来环庆玉皇山的遗址下,骤然觉得金帝躲在这废墟里是个再好不过的兆头。

    当初曹王府和盟军抛开国界之别共打渊声、自己在同一张石板上给父亲和林阡喂药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如果不是被火烧透、高楼坍塌,双方高手的勠力同心未必会被定格、封埋。辗转又回此地,是否意味着关系的破冰要重新读档?

    “师母,小心!”杨妙真翘首以盼的同时,也为吟儿做足了保护措施——斜路才刚冲过来一支兵马,还未看清楚来者何人,她一杆长枪瞬间就挑过去,漫卷梨花,将那首领挡在吟儿几丈外。

    “没关系,自己人。”吟儿回头,望见万演火急火燎地往这边奔,猜出一二,却笃定他不可能做出坑杀自己的举动。

    “万将军,此地和盛世毗邻,如今在您的管辖……”“还不立刻杀了这个悍妇,给圣上一个立足之地!”“爱卿,求,求你了……”纥石烈桓端、凌大杰、完颜璟或明或暗,恩威并施。

    “我,我……”万演伫立原地,纠结不已。杨妙真怒斥:“万演,司其事者不得脱其责,你因为一封求救信就擅离职守,置你盛世的万千军民于何顾!”

    “那不是求救信,那是朕的血书啊……”“万演,竟真的投降了林匪吗!忘了当年他杀你大哥偷你大嫂时是谁将你救出绝境!”完颜璟连连抹泪,凌大杰怒发冲冠。

    “我没忘!”万演大惊,慌忙辩解。“那就杀了凤箫吟!”凌大杰厉声喝断,杨妙真冷笑一声:“他敢!”

    “凌大人……若有机会,还请您转告曹王,万演,愧对于他……万演虽然有怨,盛世军民无辜,万演欠他的恩情,只能来生再……”万演既羞愧又哀恸,举枪要朝自己刺下,倏然却被一道晴虹斩断,登时虎口发麻。循声而看,那一剑已回到鞘中,仍有天光云影徘徊。

    “曹王看够自刎了!”凤箫吟比凌大杰还厉声,“万演,别学卿旭瑭、常千念、战狼,敢不敢做第一个金宋共融之人!”

    振聋发聩,万演只觉耳聋目眩,不由得呆若木鸡。

    吟儿走到万演身前,轻轻踢起他掉落在地的枪,握在手里掂了一掂又还给他,柔声笑:“相信你师父我,我是来说教,不是来赶尽杀绝。”

    凌大杰眼睁睁望着万演居然被驯化似的接过枪只差没点头,愤然:“狗屁金宋共融,这几十年两国交锋死了多少人,你还想双方握手,对得起牺牲的战友?”

    “战争本来就是为了融合。”吟儿知道这条路前后几代已被太多人的血染。

    “那也不能靠你,完颜暮烟,你是万恶之源!”凌大杰永远都记得曹王的剑断在哪里。

    “若生来是万恶,愿倾一生去向善。”吟儿微笑,话锋一转,“何况,我不知我到底哪里恶?是曹王恶,王妃恶,还是凌大人给的那口血恶?”

    凌大杰突然卡住,是啊,完颜暮烟为什么就恶,那不是骂大金皇室的血统有问题吗!

    完颜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同时,冷不防肚子也叫了几声,这些天风餐露宿,实在没怎么吃好。

    “咦,是哪个的肚子在叫,大老远也能听到……我知道大家可能都饿,特地带了自己做的会宁羔羊肉,谁最饿谁先过来?”吟儿当即令人把汤盛上来,美食面前当真有不少人都失去气节:“我饿……”“都别抢,圣上最饿……”

    “对了嘛,圣上最恶。”吟儿亲自盛汤给金兵。杨妙真差点没忍住笑出声,盟军诸将这才知道主母原来是这样一个鬼灵精,当着凌大杰的面玩够了“饿”和“恶”谐音梗,这下谁还把“万恶之源”的谣言当回事耿耿于怀?

    “你们……不怕有毒?!”凌大杰受不了了,本该团结死战,遇到这奇葩,怎成了闹剧!

    “大人,她不会害我们的!”“是啊,谁都会害咱们,就她不会……”七嘴八舌。

    “为何?!”凌大杰一震,“你们不会当她是公主……”

    “前阵子环庆毒灾,就是她冒险来给咱们送药的啊。”“回禀大人,当初我被关在川蜀,她还来教我们剑法。”

    吟儿笑听凌大杰吃瘪,恩人、恩师,两个身份,我种的瓜是时候收获了。

    

    前几天她斗嘴输给蒙古小兵,嘴硬说了句“共融总要磨合,现在在那之前!”

    这句话也提醒吟儿:不能一直停在磨合期。真该像自己和万演保证的那样,好好利用完颜暮烟的特殊身份,给战友和亲族之间建立一个再稳不过的桥梁。

    适逢决战告终、大金崩盘,连完颜璟也成瓮中之鳖……恰似林阡创业、她来帮守。

    因此,在用羔羊肉叩开他们心防的下一步,她随风潜入夜地走入了环庆火楼内部,坐在当初的石板上近距离对话这个不到一百人簇拥着的金帝:“堂兄,我今日来,是想跟您请求一件事。”

    “……”完颜璟完全没想到自己到这份上了竟还会被礼遇,一怔,“你说……”

    “父兄被林陌欺骗、竟然与蒙古勾结,希望您赦免他们的死罪。当然了,活罪难恕。曹王的封号、封地,都由我来继承,曹王府的高手都由我来领导,我代曹王府,求您下旨,将蒙古匪军驱逐出大金王土。”吟儿给金帝礼遇,就是为了夺曹王府合法继承权。民心的反复反弹告诉她,实力、真相、道义,居然都比不上理法重要!

    “曹?王?”完颜璟都懵了,不知道凤箫吟是不是开玩笑,只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悍妇你就是这样对生父?!”凌大杰气急败坏。

    “叫王爷。”吟儿转头,我要当曹王,合理统领你!

    “牝鸡司晨,你当自己是武则天!”凌大杰阻止不了完颜璟的变相投降,更意识到这个女人实在太毒:只此一句,曹王府也分崩离析——会宁的到底算不算叛军,环庆的究竟听谁指挥!

    “武则天?哼,我比她武功高!”吟儿到没想那么多:金宋共融,当然要我先打进内部,里应外合了才能融更快!

    “你见过?你知道?”凌大杰气冲斗牛。

    “你见过你知道?!”吟儿脱口而出。

    两小儿拌嘴,金帝拉架时口误喊了句“曹王”,不知谁在旁边忍俊不禁,直接把此地气氛带成了滑稽。

    

    到廿八晚间,大战完全落幕,从发起到结束不到十二时辰。

    论功行赏,陈旭居功至伟,先前的数次小败使他积累了无数经验,终于能够毕其功于一役,知天知地,胜乃可全:

    林陌,奇谋险兵——所以他不会收缩战线。

    仙卿,料敌于先——所以他会拘泥于星象。

    曹王,孤臣,君子——所以他必来,但只会接应。

    纥石烈桓端,审时度势——所以万演必会被召唤,那就主母备战。

    木华黎,高瞻远瞩——蒙谍的视线都已经到临安杨宋贤了,那能不关注可能拖后腿的南宋王师吗?一不做二不休,宋廷的兵,当饵!摆木华黎一道!

    一人牵五人之鼻,算无遗策是陈旭!

    

    朔风扬雪,日色阴晦。

    夔王乔装成民众,远望着被暮云冲得稀碎的玉皇山风景,双眼哭得通红。

    他是真的伤心啊,多年的奋斗目标被连根拔起——你还以金帝当目标?现在连大金都没了!

    前几天他和范殿臣、素心重逢,还想在金帝这里再留一息,没想到金帝态度却大不如前,眼看就是和林陌推心置腹了。曹王的继承俨然归属于林陌,小曹王根本连鸟用都没,因此,夔王孤注一掷、故技重施,像去年十月那样命令范氏用慢性剧毒控制金帝——

    下毒本来是最后一步、成功时候的锦上添花,却因为林陌的横空出世而成了退而求其次,何其可悲!

    更没想到,药的分量没下足,还没把金帝变傀儡呢,金帝就被抓了,被林阡连着朝堂给掳走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好笑的是夔王现在居然还非得和互相嫌弃的小曹王站一块,在州西七关外的曹王府和蒙古军之间左右徘徊,到底该选谁依附?只能二选一……要知道,曹王和林陌战狼可不一样,蒙古军,他碰都不会碰。

    当然了,最合理应该选曹王?那是小曹王的爹,也是他完颜永升的亲兄弟。蒙古军,倒是更对味,可横看竖看也没指望!

    

    突发剧变,范氏委实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完全不知道这毒还要不要继续下?心比夔王还要乱。

    还没懂事的时候就被灌输要效忠恩主、情窦未开就被范殿臣培训要送入宫中,范氏可以说是整个天火岛甚至大金最优秀的间谍,却和保家卫国毫无关系、直接被投送到了完颜璟的枕边。

    值此内忧外患、天人交战之关头,范氏更发现自己身怀六甲,就是在给完颜璟投毒的时候突然反胃……

    “为何瞒着朕,可知道,这孩子,朕盼了多久!”完颜璟因为在意而很快觉察,喜上眉梢。

    “皇上,如今咱们已成俘虏,我不愿连累您……”换往常,这句话她一定是虚情假意,但今日,因为孩子和孩子的父亲有微妙的血缘关系,她忽然淡忘了自己的卧底身份。

    “从前,朕总怕失去皇位,可如今,真发生了,竟看开了。就算亡国,变成乡野村夫,我也要你和孩子。”完颜璟其实也是半带真心。他早就想调查范氏是否去年十月暗害自己的元凶手下。但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如果她能被自己打动、融化,给他生下个一子半女,他也愿意既往不咎……

    

    “大汗还未复仇,金朝就已灭亡?”廿九,者勒蔑才终于和哲别、木华黎会师,获悉大金各地都早被宋盟覆盖,震惊不已。

    “者勒蔑,你自己亲眼目睹,有什么难以置信。”速不台早就知道林阡已然夺定大金,他们蒙古军吃林阡是个问鼎天下的捷径,但吃不下就满口血,像现在这样。

    “今次大汗主力打西夏,没想到偏师却先在外围折了一半……林阡这个恶魔,真是让我们来一个就残一个。”苏赫巴鲁黯然神伤,“只能靠大汗本人来,并敌一向,方能逆转。”

    “大汗来不了……”者勒蔑面露难色,三缄其口,终于拗不过众人追问,告诉他们,“攻城时,大汗被流矢伤及……我出发时还未痊愈。”

    众人皆慌,拖雷恐惧:“父汗定是为我分心!”哲别气急:“就不该写信告诉大汗!”

    “不能再这般下去了。一定要尽快破局!”木华黎攥紧手上的地图,再镇定,也仇忿,恨不得将之撕扯粉碎,“不惜一切代价!!”

第1905章 淮海妖氛灭,乾坤嘉气通

    两日后,吟儿才终于再见林阡,喜于他总算敢深入民众,转过身一副佛光万丈的样子。

    心无挂碍,清朗明白,根基自然就稳,入魔风险小得很了。

    “回过头看,廿二那场入魔,也算大乱大治吧。”吟儿放下心来:只要林阡自己稳住,民心就不可能再反复。

    “吟儿,你也辛苦。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在‘强行请客吃饭’。’”林阡笑说她的行为是奇人妙招,倒也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

    为了扩大统一阵线,吟儿这两天没少往环庆火楼跑,或对斡烈授剑,或与凌大杰拌嘴,还让楚风月去给纥石烈桓端送饭,不知实际什么效果,反正看起来真是一幅欣欣向荣的共融画面。是的,包括凌大杰和她拌嘴,林阡都觉得是共融的一环——气质越拌越相像。

    “这些年来,你每打一处,都会将这地方的人从始至终看作麾下。但他们自己怎么想,还需要他们自己跳出来。”吟儿认真地说。

    “兵法云‘以全争于天下’,像现在这般以战养战,对己方损失最小,对对方伤害最小,对民众灾难最小,对天下获益最大。无顿兵血刃之害,有国富兵强之利。”林阡揽着她,“咱们终于有底气去和岳父谈判。”

    吟儿心中一暖:害死战狼、封寒的凶手,盟军但凡知情者都不可能认,先前,谣言之所以深入人心,是因为当夜林阡恰好入魔。可如今林阡以一个近似僧佛的姿态出面、金帝这几天又因她礼遇而过得相当滋润……民心会反作用于军心,想来,会宁的金军不可能还会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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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阡吟先胜而后求战,没想到竟会铩羽而归——

    金军愤言死战,曹王拒绝相见,和谈无法开启,依旧势不两立。

    “你教王爷如何妥协?一方面提出他不可能完成的要求,一方面狠手消灭他最爱的军队?”孤夫人对吟儿罕见冷淡,封寒之死对她的打击可见一斑。

    “夫人,胜南的魔态并未失控,这一点他已经向两军和民众都证明!至于金宋共融,连金帝都已经让步,父亲他……”吟儿仗着川蜀之战的恩情仍然想从孤夫人入手争取。

    “住口!”孤夫人回过脸来,含泪怒视,“我知道段大人自刎的可能性大,也知道林阡嗜血虐尸夸大其词,可那和王爷要与你断绝往来有何干系!”

    阡吟皆一怔:“什么?”金军耳边的舆论又变了吗!

    “战狼之死,又传出什么版本?”林阡冷哼一声,将吟儿护在身后。

    “你与段大人大打出手,她也在场,是她用曹王的伏魔剑法,将段大人羞辱得当场自尽。”孤夫人忿然不看吟儿。

    吟儿一愕,想起当夜自己确实在旁观战却毫无建树……缓过神来,摇头否认:“他们交戈那般激烈,我如何有间隙可插?”

    “旁敲侧击,需要插手?”孤夫人漠然,“林阡就是故意对段大人攻心。倘若无用,凭何带你前往?!兵不血刃,是你们一贯风格!”

    “我带她去,不过是为了调节气氛,那晚我本来是想收战狼。”林阡几乎能想到木华黎说“舆论不能深入民心、那就深入曹王心;抹黑不了林阡、那就让他厌恶凤箫吟”时的嘴脸……“战狼临终前到底发生何事,虽然金军大多都紧随自尽,但除我之外,也有轩辕九烨、段亦心、鲲鹏等不少人知情。”

    “还不都是你的人!随你怎么粉饰!”孤夫人笑讽。这些宋盟里的所谓知情者,他们一直就不信,今天当然也不信。

    “蒙古人的话你们就信!木华黎想要不惜一切代价破坏和谈,因此胡编乱造!”吟儿也猜到是蒙古人在弄鬼。

    “是小王爷亲口说,还能有假?!”孤夫人满脸怒容,“请吧。”

    “完颜君剑那杂碎!”吟儿怒不可遏,“叫他出来跟我对质!抹黑我,是想争王爷的座椅吧!”

    吟儿拔剑也好,谩骂也罢,是她的自由,林阡自始至终把她控制在可保护范围内:“孤夫人烦请转达:我虽想金宋共融,但会宁不是不能打,万望曹王三思,莫做无谓牺牲。”言下之意,我忍耐也有限度,你们执意不肯和平演变,那我也只能对金军风卷残云,届时会宁变成又一个镇戎州,血流漂杵,民不聊生,既不是我之本意,也不是曹王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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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吟儿实在没想到会好事多磨到这个地步,回到盟军后还紧攥着拳:“蒙古军师的伎俩可真不少!”

    “岂止?”徐辕给阡吟带来转魄的最新情报,“盟军内部有蒙谍,可能归属于地脉。”其实徐辕对此早有怀疑,是因为脱里死于饮恨刀下、完颜江潮有机会上位才终于得到莫非证实。

    “怪不得廿四那天林陌敢豪赌,他根本就是知道我方高手还剩半日恢复的事……”林阡智力略有回升。

    “但廿七廿八的决战,这蒙谍也没起到任何作用啊。”吟儿狐疑。

    “那是因为战前我们极其谨慎、这蒙谍未能接触绝密军机。”徐辕回答,“也因为大势不可挡,盟军毕竟已经十拿九稳。”

    “对,他们只是困兽之斗而已。”吟儿点头,心知当晚这蒙谍就算能掌握蛛丝马迹也翻不了盘。

    陈旭蹙眉许久,三缄其口:“主公,这个在我军内部、却不能接触军机的蒙谍……时间也太接近鲲鹏归顺了……”

    “鲲鹏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的徒弟。”林阡当即摇头,“军师心窍多,我能够理解。”按住陈旭肩,“莫要寒了归顺者的心。”陈旭点头:“主公说的是。”

    “还有个可能,去后军问问。”徐辕排忧解难,“据说,和地脉前后脚,柴婧姿从川蜀带了两个陌生面孔来,一直吵着要见主公却一直见不到。兴许,就是这样被她们见微知著?”

    “事情太多,我竟给忽略了……”吟儿顿然记起,短刀谷百里林那对前来认夫的阿甯姐妹,正是金帐武士的第七第八。吟儿离开川蜀前,名义上是要柴婧姿帮着照看她俩,实际却相当于监视。所以,柴婧姿俨然就是被她俩带来的。

    “不出意外,那俩就是脱里的下线……大腹便便还跑前线,肯定没安好心!廿四的内鬼,就是她俩无误了……”吟儿嘟囔着。

    “什么大腹便便跑前线肯定没安好心?”众人听着她骂自己,一头雾水。吟儿对川蜀的后院起火事件压得好,他们谁都不知道阿甯扬言被林阡强(谐)暴的事。

    “哼,现在看,肚子里的孩子也一定不是你的!”吟儿还在自顾自地笑看林阡,众人脸都绿了:“什么……”“忆舟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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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戎州已平定,战线全面西移,孩子们所在的“后方”也一并移到了老神山来。

    不出吟儿所料,甯宓姐妹在宋金之战落幕后离奇消失,间谍身份铁板钉钉。林阡也是到这时候才知道,自己竟还有过那么一段奸(和谐)淫掳掠的谣言:“那阵子我确实脑子有病,不过,应该只是吸走了她身上的至阴真气。”

    “那倒是要对她负责。廿四身受重伤,也不欠她啦。”吟儿笑。

    庭前,他正和吟儿整理着大圣山的头绪,几个小娃娃打闹追逐着跑来跑去,为首的林熙秦口口声声“都打死都打死”,暴戾之气溢于言表,难怪她老爹杀名昭彰。

    “主公,主母!”杨致信家的二姑娘跑过来满脸泪痕,“熙秦她,硬要拔光我鸟儿的毛!”

    “哈哈哈,有她老子风范。”林阡想起鲲鹏被砍光头发的事,朗声大笑,被吟儿瞪了一眼,赶紧改口,“这丫头,不管教不行了。”

    “怎么能让她心服口服地不拔鸟毛?”吟儿抬起脸。

    “这好办。”林阡出去溜达一圈,不多时带回个麻袋,跟吟儿商量好以后,吟儿挥挥手把孩子们叫过来:“小兔崽子们,爹娘有个好把戏,你们看好了。”

    林阡把麻袋一扬,百余鸟漫天飞舞,林阡和吟儿立即施展刀剑,在当中左劈右砍你拆我解,大约半炷香的时间,他二人进退辗转互有胜负,这些鸟儿却连一根毛都没掉。

    岂止孩子们连声叫好,就连路过的云蓝都看呆了,饮恨磅礴,惜音灵幻,不必赘述。这些鸟儿一概没离开过这个空间,说明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吸着它们一只都飞不了!武功到这地步,也算臻入化境。

    “主公和主母好像从来没有真的打过架?”杨二姑娘艳羡地说,杨致信有时候是受不了李沁官家小姐脾气的,私底下常常床头打架床尾和。

    “哈哈,我爹爹和娘亲,连吵都没吵过架呢。”熙秦忙不迭炫耀。

    “吵过。”吟儿笑着插嘴,“吵要不要生你们仨。”

    “真的吗。”三兄妹都紧张起来。

    “真的。”林阡证实,“怀一个吵一个,怀一双吵一双。”

    “又如何,每次都是我赢。”吟儿得意地笑,林阡立马合作,应声摔了个四脚朝天:“哎哟,我又输了!”

    “爹爹爹爹,我也要练这个不伤鸟毛刀!”看他们停,知娘亲不方便,孩子们马上扑向父亲。

    “不伤鸟毛刀……”这次轮到吟儿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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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阡许久没和孩子们一起玩,但因为时时顾及吟儿,并没有玩到乐不思蜀。

    “才这么一会儿就玩腻了?”吟儿一页剑谱还没看完呢。

    “这不是怕你又开始趁我不备练剑吗?”林阡实话实说,“每天只能半炷香,记好了。”

    “你知道钩藤为什么是它带钩的地方最有药用价值?”吟儿举起案边樊井给开的药,“据我查阅古籍了解,钩藤生长的过程中,这个带钩的地方需要经常抵御异物入侵,因为经常动,所以才最有价值。以此类推,人也是一样的,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光说不练假把式。”

    “所以你为什么要吃钩藤?”林阡一句话就堵住了吟儿的长篇大论。

    “呃这个嘛……”吟儿只能被迫收剑,想了想,还是不服气,“眼看我剑法最能压制你,却恨自己没有一个膀大腰圆的强壮身体。”

    “那可千万别!茁壮就够了!”林阡笑看她嫉妒独孤清绝和轩辕九烨,“怕什么,‘剑圣’还得我封了算。”

    “真的?”吟儿眼睛一亮,这是……内卷……

    两人一同做好饭菜,喊了几次,孩子们还玩得不亦乐乎。

    吟儿忽然为将来的隐居生活担心:“三个孩子好像都没法继承你饮恨刀,沂儿抓周就抓了‘破铜烂铁’,熙河反而更喜欢我的剑,熙秦嘛,最是惹人烦忧,却好像没学武天资。”

    “哈哈,本来天道就是公平的。你是你这家最杰出的,下面哪能每一代每个人都优秀?”林阡倒是看得开。

    “话虽如此,你不想找个饮恨刀的继承吗?”吟儿仰头问。

    “反正要生十个。”林阡微笑按住吟儿的腹。

    “那你还不保重身体?”吟儿逮着机会就反攻。

    “你怎知道、我没保重?要不要,试试?”气氛一上来还管何时何地?林阡当即就要跟吟儿干没羞没臊的事。

    “不要试,这不行……”吟儿总是这样欲拒还迎。

    冷不防杨二姑娘又急匆匆跑过来了:“主公主母,熙秦身上起了小疙瘩,红红的,好可怕!”

    现世报,这丫头,对其中的一种鸟毛过敏!

第1906章 昔为鸳与鸯,今为参与商(1)

    半夜熙秦总算烧退,林阡吟儿方才放心。吟儿睡不着,起来独自凭栏,怅然接天上雪落,想父亲对流言相信几成、对她的厌恶究竟多深。

    回到屋内,坐在床边,俯看林阡抱熙秦睡得竟像个牧童,大有“牛上横眠秋听深”的无忧无虑。她忽然也被濡染到了这份清明心境,忍不住抛开烦闷笑了起来:

    这样就好,只要胜南的魔性能压制,所有的事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些天盟军驯化俘虏、肃清奸细、安抚民众,既已安定了大后方,接下来,前线且心无旁骛扫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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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金其实已算覆灭,会宁金军再愤慨亦翻不了天。不过,盟军虽给了曹王和谈机会,却一刻没松懈过对这最后一支金军的攻防兼备。曹王府果然没被高估,连日来仍在镇戎州西南角频繁起争端,摩擦不断。

    毕竟有人说得好,谈判桌上的问题,从来就不是在谈判桌上解决的。想要谈判底气足,先得仗打服。

    宋军现在要吃完金军还不是泰山压卵?之所以比想象中难,主要还是因为要的多——兵不血刃,以全争于天下;以及顾得全——镇戎州西北角,尚存蒙古第一偏师,他们才该是攻防重心所在。

    “我军主力刚击败金军、休整了两日也未到最盛;而那晚,蒙古高手借口养伤,大部分直接避开锋芒。一旦这些高手与主力会合,北线免不了还有一场最终对决。”陈旭说,蒙谍分崩、鲲鹏投宋,迫使蒙古主力军一直不敢从密道暗度、只能顿兵于州西七关外。祸兮福之所倚,他们到底还是保留了“正面强势叩关”的战斗力和可能性。

    值得一提的是,廿八决战,这支蒙古偏师因为者勒蔑的仅以身免而机警地立刻退避三舍,导致盟军在确认镇戎州内已无变数后、当即朝州外主动出击也未能趁胜干掉这帮藏头露尾。

    “无妨,只是扫尾。咱们‘七大骁将’早已摩拳擦掌。”林阡说,盟军余力充足,对金蒙就应该稳扎稳打、各个击破。遂众位军师一致决定,下一战,蒙古是本,曹王是末——

    盟军给了曹王几天宽限,是不想把金军逼太紧,同时也是把自己巩固足;强调了最后期限是“腊月初一”,人情给够,师出有名也得道多助,届时就算要分心打两路都绰绰有余;不能再迟,免得被蒙古高手们完全恢复,再晚又诸多变故。

    “闻讯后的木华黎,只能选初一露脸反攻,一方面给金军支持,一方面给金军压力,但他自己到底有没有准备好,就不好说了。”陈旭胸有成竹,金不到最后不决定,而蒙古比金还被动,木华黎只有两条路,一,不战而退,北撤西夏,二,还没恢复好就总攻,韩侂胄的开禧北伐是他榜样。

    期间,曹王对宋军点头了固然好;不点头也不会与蒙古精诚合作,顶多各自为政,妄想渔翁得利;最坏的结果是曹王被蒙了心或者被奸人夺权,可能性微乎其微,且宋盟也无惧以一敌那样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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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华黎又何尝不知道,蒙古军首选是认败撤退,“反攻”十有七八会被打成宋军的“扫尾”。眼看着林阡的上策就是在这两天收了曹王一起打他,中策是控制着曹王不降蒙、逼他木华黎急眼打出准备不足的仗……

    抹黑凤箫吟、控制着曹王不降宋,正是木华黎所谓“不惜一切代价”的第一步,打碎林阡上策之用。可是,林阡的中策,急眼,反攻,该怎么破?林阡的“最后通牒”根本是对他下!第二步,该怎么出,看似没退路,能联一个是一个,曹王不来那就抓夔王小曹王这些壮丁,以及鼓动他们对曹王兵谏甚至兵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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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王对林阡和铁木真同等顾忌,不可能偏帮任何一方,虽然林阡已欺到头顶,但铁木真何尝不是也打到家门?此情此境,曹王深知林阡在拿金军对蒙古隔山打牛,所以即使被架在火上烤了也面不改色,从容不迫发号施令和蒙古军各打各的。他洞若观火,目前这种微妙的三国关系,金只是锅,宋盟是厨,蒙古才是鱼肉。

    夹缝生存的金军,竟能恃“地主”之理法而占据一定的主动权。曹王掂量过三方实力,不得不赌:凭蒙古军的心境和实力,必然选择硬着头皮反攻,必败无疑,但很可能使宋盟自损三千。形势一变,最后通牒也能变一张废纸。限期过后,曹王府未必不能在会宁得到喘息。

    本王要做的,仅仅是由始至终控制金军指挥权,相机而动,随机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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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死谁手,也就看明天了。”吟儿知道,现在是暴风雨前的最后宁静,天一亮林阡又要去鏖战,于是吩咐所有人,“今晚让他睡个安稳觉,什么事都不打扰他。”

    四更时候,却传来个意外的情况,据贾涉来报,南宋有个使团,和他这支官军路线不同,在百里飘云和林陌交戈的中途被卷入,害得飘云虽然赢战却被掣肘,飘云也随即派人回来证实了这件事。

    “好个林陌,跟木华黎一丘之貉!”吟儿怒从胆边生,知道那使团多半是主和的手无寸铁文官。

    彼时徐辕正负责和林陌方面为此谈判,吟儿连夜冲去交界,猜到林陌狮子大开口要放一大群战将,于是问都不问便火旋风般地杀上了谈判桌,一把剑瞬时出鞘架在林陌脖子上就算薛焕在旁边也都没反应过来。缓得一缓,双方剑拔弩张。

    “从山东开始,林阡就一直在为你们能活而煞费苦心,甚至在蒙古和夔王府分裂你们的时候也不曾乘人之危;可你们,全部都不识好歹,挣扎再三,各种动作。”吟儿忍无可忍,严词厉色,“敢动我后方老弱,就别怪我吃你们肥肉,有个家国壁垒,我放在眼里吗?!”

    “你的主公主母,都是这么一根筋?”林陌冷冷对徐辕说,视吟儿为无物。

    “主母……”徐辕尴尬,像这种直接冲到谈判桌踩着协议书的行为,林阡也干过,只能说……天生一对!

    “我这惜音剑下,你知道死过多少自诩枭雄的宵小!”吟儿这话倒是说给暗处的木华黎听的,那帮蒙古小人,怎可能不对这件意外感兴趣和观望?必须恐吓,别指望利用!

    小曹王刚赶过来想对林陌的功业分一杯羹,撞见凤箫吟放下狠话,气急:“完颜暮烟,国破家亡了,你跟那些不以为耻、反而委身于敌的贱女人有何两样!”

    “滚一边去!我才是主,曹王府轮不到你说话!”吟儿本来就一肚子气,知道父亲就是信了他鬼话,才有了这么多的夜长梦多和节外生枝。

    “曹王府几时成了你的!”林陌被触底线,终于投以目光,“林念昔,无耻如你!”

    “我已说服圣上,曹王府由我继承。金宋共融只差你们最后一支叛军点头。”吟儿立刻劝降,“迷途知返,既往不咎。”一言既出,四座皆惊,适才他们没听懂,原来肥肉是指这?

    “不孝不悌之人,焉能有忠有信。”林陌凄凉一笑。

    “谈亲情是吗,就在不远的平凉,你叛宋那天,你哥哥为了阻止你降金,直接走火入魔,身上到处是伤。”吟儿红了眼眶。

    “你口口声声‘金宋共融’,这个观点,好像不是你提的。”林陌笃定站起身来,吟儿的剑果然也随之移动,“林念昔,短刀谷里,你宋盟的大本营被我金军碾平,我对你劝降、要你放弃,是我说出‘金宋共融’,结果你说了什么拒绝?”

    角色互换,那天吟儿回答的是,以谁融谁,很重要。

    “对,我就是觉得,应该以宋融金。”吟儿现在还是这么倔强。

    “冠冕堂皇,不过是林阡在哪里,你就帮着融对面而已。”林陌冷笑,“我不一样,我只有一个原则,金为正道,宋是邪恶,我可以金宋共融,但必须以正融邪、以金融宋,否则休兵免谈,我代表岳父,必战至最后一人!”

    “我当时不肯投降,是因为宋还有气,而今金朝大势已去,你竟宁可开门揖盗。你林陌‘正’在哪里,到底谁冠冕堂皇!”吟儿气势夺人,林陌神色清冷,徐辕和薛焕的冯虚、楚狂都屏气凝神捏在手心,却又不得不因为对方的存在而有所钳制。

    “说到底,你林陌和我一样,只不过是林阡在哪里,你就投对立面而已。不过,我比你强,我二人都曾身世尴尬、金宋不容,可我现在在宋是神侯、在金当王爷,我才是真正的金宋共融!两边全都得听我,你别指望从这谈判席要去任何好处!”吟儿看林陌沉默而自以为胜,一时松懈,得意地笑。

    这笑容明媚无邪,像极了十多年前武林大会面纱后面的那张俏脸,怎么你还以为我会如过去一样总是心服口服地输给你吗!林陌邪火顿生,一时失心竟怒极爆发,不顾剑势将她往后就推,那股狠劲真像极了林阡:“林念昔,你这魔鬼,还想夺走我多少亲人!!”

    吟儿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吵架的点从头到尾都不一样?林陌好像遇到了什么有关亲人的事?悲催的是她站在谈判桌上,因为始料未及,重心一偏,直接摔跌……

    这力道不小得很,真跌下地,命好了当场早产,不好了送走忆舟。所幸危难时刻有个黑色身影及时驾临,一如既往履险若夷将吟儿轻拿轻放:“林陌,负罪是我,祸不及妻儿。”“胜南……”吟儿见林阡来,方才长舒一口气,又庆幸又愧疚又蹊跷。

    “这话,你同杨鞍说!!”林陌噙泪,脸色惨白。

第1906章 昔为鸳与鸯,今为参与商(2)

    回盟军的路上,林阡没少斥责吟儿:“即日起不准再到前线!忆舟少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哦……”吟儿心有余悸,也知道自己太自负、竟不把忆舟当回事了,赶紧求饶,“我错了!以后听话!”

    适才徐辕讲完来龙去脉吟儿才知道,林陌要徐辕放的不光是战将,或许他自己也知道不够格,所以重点是他的妻眷——

    扶风、曼陀罗二人,金宋决战前在天子岭,不幸与大队人马失散。连日来镇戎州西的战况如乱撕鹅毛,她们没能乔装好,和随行护卫们一起、落在了须弥山南的杨鞍手上……

    “哎,扶风是跟他历尽坎坷的妻子。曼陀罗,恐也是个爱恨交织。连她俩都不答应释放,还把他骂哭,我确实不太近人情了。”吟儿知道曼陀罗一直追求林陌,但因为性格太像自己而惨遭拒绝、疏远。奥屯亮说,就是因为相思成疾,曼陀罗大半个月都萎靡不振。

    “这是小事,回来我跟鞍哥打个招呼就可以。朝廷的使团本也是必救。”林阡对吟儿说,眼下有个大事,是莫非转达给他:因见曹王府和盟军轻易势成水火、有这次争端便会有下一次,故木华黎认为金军的立场不是不能争取,蒙古军已铁了心天没亮就从西北强攻,辜听弦、杨致信、彭义斌、祝孟尝、百里飘云首当其冲。

    “这次争端,虽是小事,到底也影响大事。”吟儿不放心,“这样吧,我去找二当家放人质,不给贼人们任何变数。”

    “你……还乱跑。”林阡蹙眉,“把我话当耳边风。”

    “这又不是前线,放心我会照顾好忆舟。”吟儿笑,“大战在即,还有谁和我一样清闲,又能完完全全代表你呢?”

    “好吧,吟儿……”林阡估计,杨鞍不是那么轻易就会放曹王驸马的女人,然而吟儿说的不错,杨鞍和林陌的人质之争是金宋蒙本已算定之局以外的变数,再小再轻,都必须及时抹除。吟儿看似是最适合的人选,但因为她太鲁莽,又太能打,林阡不得不提醒:“我视鞍哥为兄长,你能低头就低头。”

    “吃过早饭,我带妙真去。主公别怕,保证全程低头!”吟儿笑着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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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盟主,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正午见面,杨鞍虽然对吟儿的身世有芥蒂,但怎么也看在林阡面子上对她客客气气。

    再加上有个杨妙真帮忙陈清利害关系,吟儿对扶风和曼陀罗两个人质要得还算顺风顺水。

    “如此,也算还了半夜吵错架的债了。”吟儿暗暗松了口气,总算不再对林陌有愧。

    正待要走,忽见杨鞍面露难色:“盟主,杨某还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吟儿一愣,怎么好像又弄错主次了?

    “哥哥……”妙真似乎知道杨鞍要说什么,或者杨鞍一定私下问过她。

    “妙真,你先下去。”屏退左右,杨鞍开口,“我今日,想与盟主商量……妙真的感情归宿。”

    “哦?这次是哪个俊秀?可一定要擦亮双眼啊。”吟儿想起当年他俩还想撮合妙真和路成——还好没成!

    “盟主,我一直就觉得奇怪,妙真本来跟在你们身边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红着眼睛一个人回了山东。任我怎么问,她都不说。”杨鞍叹了口气,“这两天,我才知道……原来是林阡欺负了她。”

    “欺?负?”吟儿蓦地想起阿甯,她的肚子可能是假的,但事件也许是真的?大圣山上的林阡确实有可能失控过,自己调查遍了鄂北的美女们,怎么独独忘了那天还有个妙真呢!

    “思前想后,我还是无法向胜南启齿。然而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我想,先从盟主这里要一颗定心丸。”杨鞍认真恳求。

    吟儿的心,说实话有点乱:“待我问过妙真,再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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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真,如果胜南真做错事,我不会阻止他对你负责。”一帐之隔,吟儿终于想起林阡说过,他一看到妙真就头疼脑热。

    “师母,这是什么意思,你竟帮师父说媒来了?!”妙真和杨鞍态度迥异,满脸的不可思议,“你也不想想,他若娶了我,怎么对得起你!”

    “我知你一向倾慕他,你打下盱眙的时候,听他一声赞许就像得到全世界,这种心情和我年少时疯狂地喜欢他是一模一样。”吟儿只知道,如果林阡证实犯错,他绝不会逃避责任。

    “那又如何?他是师母的男人,我绝对不会碰的。”妙真坚决摇头,情真意切,“我更在乎的人,是师母你啊!”

    “哎。”吟儿哪舍得把林阡分给别人,听到妙真严词拒绝,猜到妙真并未失贞,再加上妙真坦露心迹,她高兴还来不及;之所以长叹,是想到林阡和杨鞍多年兄弟,一个为了杨宋贤,一个为了杨妙真,加上吴越、李全、莫非、江星衍、段亦心的事还没完,可别在自己拒婚之后渐行渐远……

    妙真会错意,误以为吟儿还不死心想追击,忙不迭地回击:“师母,你这么想负责任,何不去找闻因姐姐!”

    “什么!”吟儿始料不及如遭电击,是的林阡说过他看到闻因也头疼脑热!

    “师母不觉得奇怪吗,闻因姐姐为何在山东要急着嫁给天骄?我怀疑,她当时珠胎暗结、急需名分,正好天骄也愿意帮忙……只不过后来,那孩子没能保住。”妙真本来也就怀疑闻因,不惜天花乱坠,一心转移矛盾。

    “……”吟儿心念大动,记起闻因六月时确实重伤躺了很久,原来其中还涉及一个无辜小生命?舍不得是一回事,要负责是另一回事……机械性地带妙真去和杨鞍拒婚,他俩说了什么她也没听清楚,心烦意乱,只想一个人先静静。

    不知不觉走到了营寨最南,冷风吹,惊回神,吟儿骤然意识到金军在畔、自己不能和十三翼离太远,遂摒弃杂念,准备先带人质回老神山。

    然而才刚移步,就见杨鞍意外和几个副将慌慌张张往北赶,似乎出了什么大事需要增援,遥望北线烽火烧天,吟儿略有不祥之感,一口气奔到彼处,逮住个守卫就问:“出什么事了!?”

    “据说是前线太激烈,主公又入魔。二当家说,没什么事比那重要,咱们南线防御严密,敌人暂时杀不进来。”

    “当然没什么事比那重要!”吟儿瞬间打定主意,只要林阡渡过魔态,只要他好好的,管他做错过什么事要对什么人负责。

第1907章 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霜

    作气群山动,扬军大旆翻。奇兵邀转战,连孥绝归奔。

    腊月初一,蒙古军狗急跳墙、孤注一掷,纵使雨雪不断、宋军矢石交攻,也未曾阻止他们叩关决心。来势汹汹,声盖天壤,气横河川。

    宋蒙终有一战,金军无力干预。无心才是最好,既给林阡降低变数,也能确保他们自己的将来。

    “曹王不可能与蒙古精诚合作,林陌也有鞍哥和石敢当拦,我军没有后顾之忧,战力恢复五成的都上前线,五成以下的安心守成。”林阡早就想把这群漏网之鱼也打趴下了。

    “主公,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陈旭友情提醒,“‘你入魔’是最大变数。”

    确实不容小觑。速不台、哲别、者勒蔑、木华黎……这些蒙古高手与兵阵一旦会合,便似有了充足的底气和后盾,不再像前几仗那般不堪一击;才刚破晓,紧随主帅杀到的万余军马亦实力尽现,有人举着破城锤,有人带着不计其数的云梯或攻城塔,有人推着兽皮包裹的防具来保护那些在城墙下从事挖掘工作的特遣队,分工协作,全力以赴,战斗力的回转恰似躯壳重新拥有了灵魂。

    起初,彭义斌辜听弦杨致信祝孟尝百里飘云和对手之间的较量几乎到了每一丈每一尺都在拼死争夺的空前激烈境地,还不到一个时辰双方就都付出了巨大伤亡。战线东推西移,敌我打得犬牙交错,某些阵地半日内就已经易主三回。战场的灼灼火光,完全不知是电闪雷鸣还是刀光剑影抑或战魂军血烧出来的。

    午后蒙古四獒略见颓势,主阵虽有减员,却仍不肯言败。未时许,即便被林阡稳占上风、乘胜追击,仍然且撤且设陷阱、边打边寻战机,教金陵也感叹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这支只是偏师而已,如果真和蒙古军的主力交手,盟军不知还能不能稳操胜券。”

    直到临近傍晚,林阡统帅七曜阵击溃蒙古军最后一批精锐,方才宣告宋军彻底胜出——之所以不是十一曜,是因轩辕九烨、杨妙真、鲲鹏、洛轻衣不曾参战。

    林阡并非铁打,这半个月来连轴转的战斗难免使他也有所损伤,最险的是此战他差点就被陈旭乌鸦嘴说得走火入魔;而尽管蒙古军损失惨重、短期内论状态可能还比不上金军,但宋盟的柳闻因、莫如等人本也是带伤出阵,这一战过后也是连平素一成的水平都不能有了。

    边兵若刍狗,战骨成埃尘。好在这一仗没有白打,意义重大:西北角,蒙古军幸存的三成已有撤逃动向,眼看是不愿再在夏宋双线开战;西南方向,曹王因半夜的陌吟闹剧而主动把谈判主帅换成了孤夫人聂云——谁都知道,聂云被林阡救过命、与吟儿交情深厚。用聂云替换林陌,代表曹王不再像战前硬气,预示着和谈会顺畅不少。

    林阡叹,这几个时辰内,曹王才是压力最大的那个,既有私事上的理亏,又有公事上的不可退让,纠结这么久,总算理清楚头绪;陈旭说,最终是因为宋军比曹王预想中表现出色,金军眼看着已经不可能得到喘息,所以曹王才以私事为借口换帅示缓;金陵笑,无论如何,是件喜事。

    

    双喜临门的是,林阡在战后得到个当地流寇托民众送匿名信,告知他,前些日子在西关一带,他们有兄弟在乱军中发现封寒并相救,只不过到现在还昏迷不醒,所以只能转交给盟军求药。

    “这是个什么流寇,认得封寒?可信么……”陈旭蹙眉,百里飘云看到字迹,立刻就懂:“主公,可信!封大人是真没死!”

    “那敢情好,如果他能向曹王言明战狼之死,那金宋的‘不共戴天’可以全转向木华黎去。是这一战的锦上添花。”林阡虽不曾把鲲鹏投入前线,但还是从他口中知道了封寒被木华黎灭口的事。

    如今天意使然,封寒还活着,那就——“带封夫人一起去看他。”林阡朗声笑,称聂云为封夫人。

    “主公,先休息片刻?我带她去就可。”百里飘云知道林阡消耗过大,身上伤还等着被樊井医。

    “不必,我顺路。”林阡想,去西关确认过封寒未死,就立刻回老神山给吟儿裹。在公,这消息对他和她的金宋共融实在是再好不过。在私,他想第一时间告诉她,她和父亲的关系破冰在即。

    

    待到在西关重逢封寒,虽然看起来受过重伤,但现在面色泛红就快要醒,这下聂云是半点战斗力都不剩了!

    “除非封大人失忆,否则,只要醒来,就必定是金宋共融的佐证。”闻因不放心林阡,一路上形影不离。

    “这伤势,可真不轻啊。”聂云抚着封寒的胸膛,俯身听,他好像梦里都在叫“保护王爷!”

    “看样子,没失忆。”闻因笑。

    “我以为他身上都是肥肉,没想到全是筋骨。”林阡笑叹。

    “若不是这一点,我怎会与他拜堂成亲。”聂云微笑,“你们也不必在此了,我就在这里,等和谈开启。”这态度令林阡看见,不管谈不谈得拢,金宋都大有进展。

    “好。”林阡临行前,看百里飘云笑逐颜开,一愣,突然懂了,“江星衍终于干了件好事。”

    “主公,他这次算立功,那些‘流寇’,先放在我麾下?”百里飘云红着脸。

    “你的兵,你说了算。”林阡笑而离开。

    诸事顺遂,南下之路虽雨雪霏霏但马蹄轻捷,林阡却万万没有想到,柴婧姿会心急如焚告诉他,吟儿说是去杨鞍那里吃午饭,到现在好几个时辰了都还没回来。“主母常说后方事不能扰了前线,所以我才没急着告诉主公,但眼下已过了两次喝药的时间,还没回……”

    狂风骤起,飞沙走石。

    

    这晚,林陌收到消息,可去凤凰岭寻妻妾,落款不明。

    “那是杨鞍领地,驸马,小心有诈。”奥屯亮当然觉得不妥,赶紧通知林阡这件事。

    然而林陌对曼陀罗和扶风都心存歉疚,执意犯险,轻骑简从。

    奥屯亮怕此举破坏和谈,遂引导着挡箭牌们劝阻:“杨鞍防御一流,恐怕彼处守卫森严。”“驸马万万不可,那里机关暗箭陷阱密集!”

    “我都快一无所有了,还有什么输不起。”林陌苦笑,怕这世上也只有两个女人还对自己死心塌地。

    

    山中的云放出妖异的光,浓墨般的黑色滚滚而来。

    目的地伸手不见五指,踩一脚都得防备万箭齐出。

    “驸马……”赤盏合喜循着密信提示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脚步一滞,喜道,“真是公主,真在这里。”

    林陌一愣,加速上前,稀薄的火光照见林深处果然伏着扶风没错,稍顷,却难掩忧心:“怎么不醒?”

    “应是这机关设有迷烟,吸入后昏睡,不碍事。”敢死队身经百战,自然有应对之法,立即给扶风吸服解药。片刻后,她虽还虚弱,却明显没受什么伤。

    “照顾好公主。”林陌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曼姑娘在这里。”赤盏合喜往前探了几步。

    林陌心念一动,飞身而上,将曼陀罗抱在怀里,上上下下察看了一遍确认无损才如释重负:“解药还有?”

    “有。”赤盏合喜忍着笑递过来,知道驸马平素越避忌这女子,心里就越放不下她。

    “等她清醒就可以走。”林陌抑制着心中失而复得的喜悦,在麾下的面前自然要保持威严。

    “驸马,这边还有一人……啊!”敢死队蓦地发出害怕的呼叫,竟然还怕死跳开了两步,是因为那人“是宋军的盟主!”

    “……”林陌心中登时一紧,想上前去看却也不敢!这不敢却不是因为惧怕,而是……不知是爱还是恨……

    “她怎会在?”“会否有诈?”“要不要趁机绑了她……”七嘴八舌。

    “将解药给我。”林陌内心斗争再三,还是不想趁人之危,况且昨夜争执确实失礼,眼下既已烟消云散,爱恨当一笔勾销,因此选择上前救护。然而不同于扶风和曼陀罗很快就醒,她过了许久都还没有动静,林陌本来是不想正面瞧她的,距离保持得略远,但不愿耽误时间,终还是俯身要将她托起……

    陡然就在掌心不翼而飞,终究,还是得看着别人的爱情啊——

    林阡来了。她也就醒了。也罢,她也就是在等林阡来。

    林陌背过身去,既想思考凤箫吟怎会也出现这里,又忍不住想窥听她和林阡说什么,差点没注意赤盏合喜已经在小声催促他“撤……”“林阡来了,驸马,撤啊!”

    “你,怎么又……受伤了?”吟儿醒转,像往常般抬手来触林阡的脸颊。

    “这话该我问你!”林阡又心疼又气恼,粗略一看吟儿好像是误踩了机关,急忙将她手心和腿上扎的两箭轻轻震出,尽可能让她流最少的血。

    谁料吟儿忽然呼吸急促,嘴角不停有血涌出,竟似受了极严重的内伤。

    “来人!”林阡一惊,慌忙要随行的十三翼举火移近。

第1908章 雪晓清笳起,梦游知何地

    火光通明,方才发现吟儿身上还有一箭,没入后背并且贯穿前胸,不似误踩机关,更像蓄意暗算,虽乍一看不在要害,可吟儿的心脏比正常人要偏些……教林阡哪敢给她拔箭,一瞬他只觉魂魄支离,厉声喝时满眼都模糊成血红:“谁伤的她!!”

    林陌和他同样吃惊,既目测不出吟儿伤势,又沉浸在这大喜大悲,其余人则全然畏惧他死神威名,一时间个个噤若寒蝉。

    “不是他们……”吟儿尚存一丝神智,拼力攥住林阡衣袖,“先回去,找樊井,救忆舟……”

    “对……先找他,先救你……”林阡猛一回神,此刻哪是归咎的时候,慌忙抱起她往回飞奔。

    众人见他头也不回,纷纷长吁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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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雨中林阡抱着气若游丝的吟儿向归路去,两只手都不遗余力地朝她灌输真气,然而即便他内力登峰造极,到她体内都顷刻耗得干干净净。经验告诉他,他来得太晚,她遇袭可能已经好几个时辰,而这种伤换谁都是当场身亡。

    “我从红袄寨出来,便看见了李全和蒙古军,但那帮小人,全都被我打跑了……更不是林陌……你,你以后,要当心暗箭,莫要像我这般……”吟儿脸色苍白,竭力说出她所见的遭遇;至于背后一箭,她自己也不知道谁是凶手。

    林阡听出几分遗言的意味,惊恐以至于混乱:“你坚持会儿,就快回去了……”

    “不,不要回去,给孩子们看见我这副样子,吓着他们……”吟儿前后矛盾又放弃回去,“你就按先前的约定,将我……葬在蜀口……”

    林阡一惊更甚,自己也气息奄奄:“我说的蜀口是百年之后,是将来,不是现在!!”

    “将来,你见到云烟姐姐,代我向她道歉,我对她,失约了,不能去黔灵峰,等她回,我们家……”吟儿一瞬泪盈于睫。

    “你说什么傻话!”林阡泪水掉落眼眶后,意外察觉她脖颈也在流血,大惊猝然驻足,竟不知如何是好!

    “盟主!”所幸柳闻因追上前来,二话不说就放血喂给吟儿,林阡回过神来知道还有希望,赶紧把吟儿放在地上给她止。

    然而闻因比林阡来得更晚,加之她自己也负伤在身,哪经得起给吟儿喝?闻因见势不妙一时心急,喂得太狠反而脱力晕在地上,吟儿知道自己不行了,握住闻因的手,把林阡的内气分给了她。

    “吟儿……”林阡不知吟儿在和闻因说什么,看闻因也无法救她,重新将吟儿拦腰抱起,“还得回去,找樊井……”

    “闻因是个好姑娘……你以后,要好好待她……毕竟,我们欠她太多了……”吟儿满脸虚汗,断续地说。

    林阡一头雾水,却先悲从中来:“我最欠的人,是你啊……”

    “你我之间,何谈相欠……胜南,这些年来,我从不后悔,每时每刻都因为爱你而满足,你,你别难过……若是实在不能开解,且去河东,找落落……”吟儿勉力对他微笑。

    “吟儿,除了你我早已半只脚踏入佛门,你不在世上便再没有林阡这个人!”林阡冲口而出,谁说乱世最难相许,他和吟儿明明一生一代一双人!

    可是他,命格无双啊,他早就知道,杀戮无数,难免染上因果,他迟早会孑然一身,只是他舍不得离开吟儿,他更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早,这么猝不及防。

    吟儿魂魄渺渺,没听见他的倔强,还在自顾自地交代后事:“还有,十六年后,轻舟回来,你,莫要再负她……”

    他不忍再看吟儿这般辛苦,更怕和她再也不能相见,因此一直没停下给她透入内气:“吟儿,你说好了会和我一起见她!”若没有吟儿,封疆拜印和临湖摘星全部空谈,这一生,是吟儿陪他历尽了离别与重逢,“我不想那么久的未来,独独遇不见你了!吟儿,你承诺会陪我,走到最后!”

    她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被他给吼醒,终于不再说别人:“对不起……就当这是吟儿的最后,但还不是,林阡的……”

    “什么最后!你说过要参透伏魔剑法来压制我,说过要同岳父握手言和做王爷,说过要看到沂儿和熙河娶妻生子,说过打也要把熙秦打到厉家去!”他只恨这条路为何这么长、樊井为何这么远,道旁景物明明在飞驰,吟儿的气还是渐渐短。

    “我说过,我们要生十个孩子,要去很多地方隐居,要过吃喝玩乐的神仙日子……”吟儿眼睛一亮,“这江湖,很有意思,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

    刹那,吟儿如失去精华的花,在林阡怀中凋残、破败、枯萎。巨大的消耗之下,她本已紧紧挽住他臂弯的手突然无力,掉下去的一霎,林阡万念俱灰:“吟儿,不要睡!你听话,不要睡啊!!”

    岂能眼睁睁望着吟儿断气,林阡回神,强行扣住他认为的最后一息,“我只准你睡一会儿”,再不跟她对话,执意把她带回老神山。

    

    “樊井何在!樊井你出来!”

    乱发和血遮得那人身份都无法识别,但盟军众将见到主公神情举止,也知是谁……

    纷纷让道,极尽恐慌。

    樊井闻讯而来,原以为主母难产,但看她一动不动躺在那里、面无人色、身上能流的血都已经流干……一如既往以见惯生死的口吻:“救不了,送来的路上就已经死了。”

    “不可能,她说要我先回来说你有办法救她和忆舟!!”林阡一震,这才知道,当时吟儿为何说要先回来见樊井,其实是不想他滞留在敌人中间,尤其那是克他的林陌,那样太容易走火入魔……“林念昔,你这个骗子!”

    樊井也色变,是因为:忆舟呢?!

    “主母经脉寸断、脏腑俱裂,手脚也有外伤,唯独腹部无损……”樊井对林阡说,“很可能是她在遭受重大打击的时候,首先调运全力护住了忆舟,而现在忆舟不在这里,那么很可能是在路上……生了出来。”但林阡根本不记得生在了何处,甚至连中途见过柳闻因都没有印象——

    吟儿对于林阡的魔性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圣山后的林阡智力有限心态无比脆弱,可以说他在吟儿阖眼的第一刻就彻底疯了:“樊井,你跟吟儿有仇,总是不肯救她!!我去找张从正、张元素,我找他们救!”

    樊井含泪望着林阡疯癫远去的样子,一方面意识到盟军遭受了灭顶之灾,“速速通知天骄,稳住三军将士,还有云盟主,莫要让孩子们晓得……”一方面他特别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主母会参战?参战还没穿护甲?自川蜀之战开始,他无时无刻不在叮嘱凤箫吟你千万别不穿护甲,印象中她只要上前线就从来没嫌累赘。

第1909章 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

    张元素、张从正等名医,近日都在环庆,给战败后的金军治伤以及预防疫病。

    噩耗总是飞得比捷报快,林阡带吟儿去找他们时,兴隆山一带不仅宋盟或盛世、就连金军俘虏都有人全身缟素。或许这缟素他们本来备好了是要祭奠大金。

    吟儿是个沽名钓誉之人,从川蜀到环庆,她在金军不知收了多少徒弟、施过多少恩惠,所以这群人是发自真心地哀悼她,以斡烈和万演为首,泣诉“送恩师最后一程”。甚至还有人遵循金帝和她的约定,称“王爷”说“薨逝”。

    林阡却一笑,说:“她没死。”从出事到现在,他给她的内气就没断过。

    斡烈和万演皆愣住:“当真!?”

    “没人死。”林阡从来就不相信樊井的医术。

    张从正却说:六脉皆脱,手足尽冷,死证悉具。

    张元素也道:神魂耗尽,气血枯竭,回天乏术。

    凌大杰之所以前来关注,是因为听到王爷薨逝以为是曹王,吓他一跳,另外他也想来看这悍妇到底又玩什么把戏、本来也已经习惯了与她的拌嘴。

    然而刚好看到惨不忍睹的一幕,那就是林阡才刚因为震惊而停顿送气,吟儿的身体竟突然开始毁灭性地腐化,若干年前王妃被打捞出洞庭的尸体就是这样零碎地呈现在王爷眼前……

    林阡吟儿和曹王夫妇一样,一样戛然而止的金宋共融!

    凌大杰眼眶不自觉一湿,鹣鲽情深,最惹天妒,一代一代如此之像。之所以腐烂这般快,应是这丫头十年前就该没了吧。

    然而林阡注定和曹王不同,如何能接受吟儿在怀中寸寸消失!那疯魔在大惊之下哀嚎怒吼“你们不救,我自己来”极速运行他周身所有真气,众目睽睽把吟儿残损的躯体强行逆转成十六岁时的完好,当年的乌发蝉鬓,当年的肌肤胜雪,只少了明眸流盼,只少了巧笑粲然……

    凌大杰瞠目结舌,目测这一番逆天操作后林阡大概有七成内力都给了吟儿护体——也就是说,林阡瞬间就只剩他最高状态的仅三成功力,用来完成一场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复活,

    可即便是这样,凌大杰都不敢说,林阡是不是还能吊打金宋蒙……

    缓过神来,张从正和张元素皆愕然:这算是活是死?她身上居然又出现血气循环?!由于凤箫吟曾因为火毒“死”过两回又恢复,两个名医都不好判断这次是不是也一样。况且,武功登峰造极,本就接近问道修仙。

    “说,她还活着。”林阡以命令的口吻。

    “她还活着……”二张面面相觑。

    林阡满意地抱吟儿离开。

    

    吟儿既然活了,他还疯癫什么。

    王者一怒流血千里,但他偏不,吟儿强撑着一口气讲了那么多废话不就是希望他别入魔?!

    当下,“找忆舟”要紧,还有一点,就是彻查真相——

    意外怎么就发生了!急转而下的情势是谁造成的!

    腊月初二清晨,曹王接受和谈了吗?蒙古军和夔王溃逃了吗?没人需要过问。林阡按下暂停的战场,三国四方无一敢动。

    四方?敌我五方!

    

    恢复神智,刺心之痛,

    他曾想过,昨日的宋蒙决战虽然损失巨大,好在既没累及南线防御,也不曾引发曹王府死战。是啊,盟军全心投入攻守,能有什么后顾之忧?像凤凰岭那种地方遍布机关暗箭,金蒙联军联手打也不可能杀得进来,所以蒙古四獒才会无奈选择从北线硬磕,

    可万万没想到,南线早就被他的鞍哥开门揖盗!蒙古军在镇戎州不是无路可走,林陌也可以轻易潜入寻救人质——可笑吟儿被自己护得那样好,最终还是折在自己人的深沟高垒之下!!

    可笑,他的长子起名叫沂,对山东故土的情感可想而知。这些年盟军最难打的仗、折过最多的兵将,不用问一定是为了红袄寨的生死存亡。

    可笑,为什么忆舟需要吟儿拼死保护?因为每上前线必戴护甲的吟儿昨天没有戴护甲、在后方需要戴什么护甲!杨鞍,他背后相托的兄弟,杨妙真,他看着长大的徒弟!时间若倒退回去,他一定不会对吟儿说,吟儿,我视鞍哥为兄长,你能低头就低头……

    甚至,吟儿是明知杨鞍多疑,怕哪个细节害杨鞍疏远林阡,才特意没穿护甲!林阡为什么没叮嘱吟儿小心她自己?因为吟儿是全权代表他林阡去见杨鞍!几十年兄弟,过命的交情,连吟儿也不能质疑。

    包括他在内,包括曹王在内,谁都曾想抹消或利用“杨鞍抓林陌妻眷”这个变数,可谁又能想到,这从头就是个局!杀吟儿就是杀林阡!

    因怕吟儿再腐化,也防贼人去盗她,林阡负棺而去,持刀问罪。

    这种精神状态看似好转仍然令徐辕放心不下,于是在调整部署的同时要彭义斌、石硅、祝孟尝等人就近保护。

    但徐辕知道,这些人指不定比林阡还暴躁:“杨鞍,滚出来!”

    

    杨鞍在杨妙真的陪同下不得不出面,却因为理亏而始终佝偻着身体,屡屡躲闪林阡的目光。

    “为何要设局暗杀吟儿?不敢直接冲我下手,就冲吟儿,还挑她最虚弱的时候!?”要知道,吟儿即使在后方活动,也因为林阡怕她早产的关系而配置十三翼时刻保护。无疑,杨鞍是用林阡瘫痪、林阡入魔、林阡中伏诸如此类会令吟儿傻到相信的谎话骗得吟儿一时心急而落单。

    “你听我说,胜南,我本来只是想软禁她然后诬陷金军抓走她——我是想骗你放弃金宋共融、等事情结束了再放她……没想到,她剑法比想象中还强,这种样子了还能把围攻的人全都打败……尔后忽然就走失了,我立刻派人去寻她……”杨鞍一口气解释一堆令盟军难以接受的话。

    “围攻阵里有李全?”林阡一句话就堵住了杨鞍的长篇大论,他记得吟儿告诉过他,李全在;李全那般谨慎小心,事先应该作了乔装,不过其枪法也被吟儿点拨过,怎可能逃得过吟儿的眼?终究和蒙古军一起留痕,“你明知我和李全你死我活,为何要偷放李全出狱?别扯越狱,凭你防守能力,他没那本事。”

    “我……我……”从山东开始,李全被监视、释放、下狱、再释放,这种螺旋状态持续到镇戎州,杨鞍从来都将这解释为兄弟情、优柔寡断……可现在再解释,林阡会听吗。

    “杨鞍,我不顾危险救战狼,战狼却不识好歹。你和战狼,有什么两样?哈哈,你连战狼都比不上,至少他能对一个人忠心不负。”林阡疯笑,脸色铁青。

    “胜南,你相信我!我是怕你听了凤箫吟的枕边风,才始终不肯对曹王府施加重手!长此以往,宋廷怎能不疑你功高盖主、拥兵自重、篡权自立?我,我是为了帮你才出此下策!”杨鞍的意思是,他行为卑劣,但动机伟大。

    “我武功到十七层,根基却不稳。原来这是在提醒我,打赢了金蒙联军,得防着自家兄弟——杨鞍,你对我,再怎样纠结、矛盾、不理解,都不该什么也不说就背后插一刀!!”

    “胜南,我真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安排了什么凶手去暗杀她……”杨鞍老泪纵横,“我只是想红袄寨都像当年一样抗金……”

    

    “装,继续装。”石硅看不下去,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杨鞍,从我在莒县归顺主公那天起,你就开始心思不定了吧,你觉得寨众都跑去金宋共融,以后就没人跟着你了。你对主公的怀疑,不,是嫉妒,早就到了极致,还好意思把争权夺利说得这么清白无辜。”

    过去的杨鞍,重情重义,至朴至拙。但不得不说,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住着个一触即发的魔鬼。在对林阡的怀疑和嫉妒中,在一些暗处宵小的推动下,它出现了,渐渐覆盖了旧杨鞍。

    “旁人都是越疑越真,唯独你,良心越疑越小。”林阡已经不想再去回忆,这些年杨鞍总共怀疑过他多少次,总之每次都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因为怀疑而有意无意地误事!

    “在你心里,我杨鞍竟是这样的人?!”杨鞍的泪水僵在脸上。

    “就准你杨鞍猜忌别人?”彭义斌愤然开口,噎得杨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猜忌,哈哈,我那叫猜忌?林阡,在场的哪个没见过,你为了权势和女色枉顾道义!邓唐之战,你就是处心积虑害死新屿,你要和曹王各取所需,曹王赢郢王豫王,你吞并红袄寨!山东,环庆,你因为一己之私次次埋没天下大势,美其名曰‘金宋共融’,公然放过你的好岳父!”没听错,这句话不是李全说,不是李全党羽李霆说,不是夔王逼着杨鞍说,是杨鞍自己说出来的。说得林阡也愣在原地,眼底瞬然填满哀绝。

    “我他妈的真恨啊!恨主公挖心掏肺居然救了这么一条白眼狼!”祝孟尝捶胸顿足,且不说两年前救山东差点把林阡的命搭在那里,今年救山东,也是林阡以“不顾尚未稳定的川蜀大本营、别离娇妻幼子”的代价做出的举措。

    “闭嘴,你们在宋土,如何知道我山东抗金几十年的血海深仇!”杨鞍睚眦尽裂。

    “不后悔救援山东,只遗憾不能全救。”林阡深吸一口气才不觉得胸口疼,稍顷,打破那时而激烈时而死寂的可怕气氛,“今日林阡,反出泰安红袄。”

    “石硅同反!”“彭义斌也反!”“我老祝,代郝定反了!”群情愤慨。

    “你还说你不是想拆我们红袄寨!”杨鞍破罐子破摔,“林阡,原形毕露了吧!”

    “我虽然不赞成一拆为二,但至少红袄寨要活着。”林阡斩钉截铁。

    “盟王,您放弃了?您总说,要双肩挑担……”展徽还想给杨鞍做最后的争取。

    “他不是担,他是坑!他杨鞍的坑,我不能再让我的兵一个个地往里面跳!”

    “胜南,几十年兄弟说断就断?有什么是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刘全也老糊涂了,居然说,“有什么是不能原谅?”也罢,他没有经历林阡半夜的苦。

    林阡决然:“害我麾下、兄弟、妻儿,他有什么能原谅!?”远到徐辕、杨宋贤,近到吟儿和忆舟,林阡把杨鞍生吞活剥的心都有。

    “师父,我……”妙真泪光点点,她想说她并不知情,但这种场合如何能与亲哥哥划清界限?何况她一直以来都是以红袄寨的兴盛为己任,在这一点上曾和林阡拥有共同的理想,不可能眼睁睁望着它被林阡自己拆裂,“这中间,一定有误会,您待我查明……”

    “杨妙真,你我师徒恩断义绝。”林阡认为是杨妙真藏起了吟儿的信弹害她不能求救,故宁可不要十一曜,拒绝梨花枪进入掀天匿地阵,“杨鞍各部,即日撤出凤凰岭。再相见,必以兵戎。”

    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既然这些人全部不可靠,那盟军当然不能再让他们驻守镇戎州门户。

第1910章 君子重然诺,纵死不相负

    腊月的第一个雨夜,宋盟遭遇空前剧变。

    本已势如破竹地溃金败蒙,谁知竟被红袄寨背后一刀……

    柳闻因第一次恢复神智的时候,只看见盟主衣上的血已经凝固,不可能再接受她的血了。盟主油尽灯枯却还拼尽力气攥紧她的手:

    “闻因,主公心中,不能没有‘善’。从今后,你就是那个善。请你帮他,忘了我的死……别害怕天之咒,这只是我的道……”

    闻因知道那是交托,却万万不能接受,她越推却,盟主却越恳求!

    再醒来时,林阡和吟儿都已经不在这里,满地的鲜血和污秽也早被雨水冲淡,是错觉吗,电闪雷鸣里只看到几丈外一个皱紧的小身体,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忆舟?!”闻因缓过神来,慌忙扑过去将它抱起,那孩子不知是几时降生的连哭都没一声,闻因生怕它是个死胎赶紧照着屁股就打,直到这死寂的林子里终于传出清亮的啼哭。

    闻因也泪流满面:“太好了,忆舟没事,忆舟活着。”紧抱在怀。

    然而这孩子的哭声却惊来了由远及近的窸窣声动。闻因耳朵一动,当即将忆舟绑在胸前,继而提起寒星枪。

    南线既能有金军潜入,就会有蒙古军埋伏。然而闻因没想到暗处的黑衣人们那般狠辣,阵线才刚推移过来,脸都还没露,四面八方的凛冽寒光便直趋忆舟……万钧风来,柳闻因想都不想,防御力全部放在胸前,一杆长枪舞掠如龙、凌厉穿行刀林剑雨:忆舟,别怕,我护着你。

    “这束发少年……哦不对,少女,就是也可那颜的那个‘一见钟情’?果然绝色……”雌雄莫辨,一袭素色战袍不挡绝代芳华。蒙军的首领前一刻还在笑问,后一刻便笑不出来了,偷袭的敢死队十个有七已在她身后和面前倒下。

    缓得一缓,察觉到她也已强弩之末,这首领毫不犹豫从侧路来袭,并号令另外两个武功不低的麾下:“务必杀死‘天命之女’!但将这美人儿给我活捉了!”刀法凶悍,闻因堪堪格开他和正面来剑,却架不住左路另一人的弯刀……

    却听刷的一声,有机关被那人误踩,在离她仅仅寸余地方,意外飞出一箭将那人扎死,但其临死前还想置忆舟于死地,手上弯刀虽力道减弱仍不改方向,柳闻因匆忙闪避,过程中奋力将正面剑客斩杀,冷不防发话首领却一刀从她腰后穿出,径直透出小腹,疼得柳闻因霎时冷汗淋漓。

    “美人儿,不好意思力道重了,没弄痛你吧,我轻点。”那首领露出无耻的嘴脸。

    “还好,只剩一个了……”柳闻因强撑着重伤的身体,与此人在箭网中进退周旋。所幸对手虽体力远胜于她却并不占便宜,因为这场最终的单挑无时无刻不伴随未知的风险——柳闻因突然发现,杨鞍在某些机关暗箭的配置上,不仅对敌人无懈可击,对自己人也有所隐瞒……

    偶尔的得手并不能令人欣慰,毕竟下一刻自己可能也会中箭。所以在欺身搏杀险象环生了七八次之后,远距离格斗成了他二人不约而同的选择。遥相击刺,挟风裹云,约二十回合,这隔空交锋的力道常常接触不到对方,反而先把阵法里的机关暗箭打成了有纵有横的雨后春笋……

    那蒙古人别指望再活捉柳闻因,久攻不下难免心浮气躁恼羞成怒,因此在不慎中箭后突然发狂、大喊“去死吧”手上刀强掀一道弧光、平削满阵箭尖齐往柳闻因割扫,暴风骤雨,泰山压顶,

    柳闻因几近脱力,被锋芒笼罩,寸步难移……平素等死也就罢了,可现在,不敢死……

    眼看就要被他得手,缤纷闪烁的万刃之下,柳闻因屏气凝神久矣,蓦然聚力孤注一掷,趁那人刀落后还未再起的间隙,飞投一枪直袭其防备虚空的咽喉,

    枪法是天人合发、万化定基,兵法是并敌一向、千里杀将!

    那人被寒星枪迅猛穿出脖颈,死都还以为自己已经得手,与此同时柳闻因带着忆舟向后滚了两圈、万刃都贴着她脊梁惊险避过。一瞬后,战斗结束,万籁俱寂,她背后全是冷汗,早已经筋疲力尽。

    虽然击毙敌人,她的血也染透衣衫。可总算以性命护住了幼主,不枉。柳闻因深呼吸了一口,再察看怀中的忆舟,它安安稳稳在打瞌睡。“像极了盟主……”柳闻因一边蹒跚前行,一边想起不久前十一曜阵边上盟主闲极无聊打瞌睡的样子,悲痛欲绝。

    

    柳闻因归队后已是翌日正午,刚到就因为失血过多而倒地。

    盟军从凤凰岭到老神山之间搜到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天的尸体,有夔王府,有蒙古兵,有红袄寨,他们有些是亡于机关暗箭,有些身上还有惜音剑的伤,有些则是寒星枪击毙。

    “眼看着就是凤箫吟打了上半场,柳闻因打了下半场。”轩辕九烨拔出尸体脖颈里的寒星枪。

    “和柳将军交手的首领,是金帐武士中的第十三。”鲲鹏辨认出尸体身份。

    “樊大夫,柳将军和忆舟,怎么样了?”金陵问樊井。

    “忆舟很好,只是饿了。不过,柳将军……”樊井面露难色,“腹部伤得太重,怕以后要影响生育。”

    “定要给她调理好了,不能落下这顽疾。”金陵深受其害,感同身受。

    柳闻因在帐中,听得只言片语,泪中带笑:没关系……从今后,忆舟就是我的孩子。

    盟主,闻因一定不负你。

    

    忆舟大难不死,在后军备受瞩目,樊井才刚宣告健康,女眷们就都纷纷来看它。

    “倒也是个有福的孩子。”暴风雨后难得的阳光,洒在迟迟不肯抱它的云蓝身上。

    “那当然有福,它可有天命庇佑。”柴婧姿比谁都疼忆舟,“就是原以为神女转世的,没想到会是个男娃。”

    “什么神女转世?什么天命庇佑?”金陵一愣,原还在闻因帐边,当即就警惕上前。

    “嗯?”柴婧姿回过神来,“主公主母不是说它是柏轻舟那神女托生?”

    “他俩说着玩是可以,你们传什么?以后不准说了!”金陵怒不可遏。

    “……”柴婧姿愣在原地,忽然也觉察到有什么不对。

    柏轻舟向来有“得之即得天下”的谶语,她当年也确实帮林阡打下了金国的不少疆域。蒙古人当然是信这一点的,不然他们最初不会去惜盐谷里争抢柏轻舟……现在柴婧姿对金陵坦承说曾经在阿甯阿宓的面前吵架提到过主母腹中的是神女转世,那么铁木真和木华黎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阡吟之间这句本该是戏谑的话。

    “难怪下死手……以后要护忆舟了。”金陵陡然意识到,杨鞍只是提供场地和递刀,杀害吟儿的动机在蒙古人那里,而且最根本的目标原是忆舟——

    要知道,如果林阡完成了对曹王府金军的融合,再加一道承天受命、战神无双的舆论推力,这金宋夏辽,铁木真根本没指望再夺!选择在这个时候狗急跳墙,是因为兀剌海城和镇戎州双线受阻,林阡确实具备了问鼎天下的一切条件。

    

    金陵当即对林阡报信:昨日一战,宋军对蒙古军引蛇出洞,蒙古军却是对宋军调虎离山,只不过这阴谋的成效不在战斗时、而在战斗后。木华黎的终极目的,正是要斩断林阡最重要的“天命”与“民心”羽翼。

    陈旭也对问罪归来的林阡分析:“杨鞍虽然无耻,但有气话成分,李全才是最高兴的人。很可能是李全在背后和蒙古人勾结,用‘软禁’之说骗杨鞍误上贼船;拆裂盟军和红袄寨,很可能是他们全盘计划的一环。”

    “主母的遭遇应该和闻因类似。杨鞍麾下无人有伤她资格。”穆子滕说,吟儿比闻因武功要强得多,要令吟儿非得在自身和忆舟之间做出极端取舍的高手,世间没有几个。

    “兀剌海城的战事还没完,蒙古不可能再派援兵到此。凶手必然是熟人。”林阡极力保持冷静,“昨天没在正面战场出现的蒙古高手都有谁?”

    “昨天风雨雷电,战场一片混乱,我看到蒙古高手全都上阵。不排除正午出现败象后,他们中的某些人假借伤势离开。”徐辕回忆,“适才转魄来信,那帮人战后受伤几乎一样重。”

    林阡冷笑:“好得很,一支军队当做了两支用,阳面打不过就给我出阴招。”所以,昨日从午时开始,须弥山北麓蒙古军的“不肯言败”和“奇正互变”,其实已经是故意对林阡诱敌深入、拖延时间和分散注意。他们之中的有些人悄然转战南线,如果和红袄寨里应外合打一场奇袭林阡可能还会赞叹,可乔装打扮居然是对吟儿一个人下手!又怯懦,又龌龊!

    “主公,妙真姑娘求见,说有很重要的事要禀明。”十三翼来报。

    “不见。”林阡一脸厌恶。

    “主公,不想知道来龙去脉?”陈旭说,妙真这些天一直跟在林阡身边鏖战,动点脑子想想,她也不可能参与叛变,适才林阡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她推进杨鞍阵营,她那么聪颖,显然很快就调查到了蛛丝马迹。

第1911章 仁义在口中,诡诈心中藏

    一日而已,杨妙真再回老神山,明显感觉到盟军态度天壤之别。

    “你哥哥和蒙古军,勾打连环很久了?”林阡见她带了两个一看就知道是假寨众的杂兵来,脑中浮现的只有弃卒保帅这区区一个词。真想不到有一天他心目中的杨二当家竟卑劣至此。但就算杨鞍把罪名全推,林阡也绝不可能再转圜。

    杨妙真再如何聪颖过人,也到底才十五岁,哪经得起这般大的变故和打击,更咽道:“师父,哥哥是被骗……”

    早在十一月中旬速不台、鲲鹏、彻辰第一次攻打须弥山开始,木华黎就因为彻辰败给杨妙真而对她产生兴趣,在研究她时发现了杨鞍和李全两块宝;再加上林阡在镇戎州的主力如石硅彭义斌郝定大多出身红袄,故而他很快就将邓唐、大圣山、泰安、沂蒙、莒县所有的往事都串联。

    蒙古军对杨鞍的撬动小心翼翼、一直不痛不痒,但就在林阡走火入魔、对金宋蒙无差别攻击的廿二,因辜听弦必须回援、七关兵力分流的缘故而量变引起质变。说来真是有得必有失,那晚,木华黎虽失去鲲鹏,却成功将关外亲信安插到杨鞍身边。

    廿四,地脉抵达镇戎州,带给木华黎一个杨宋贤病危的好消息。这支蒙谍由脱里、阿甯、阿宓组成,收集的情报是以川蜀为中心发散,换句话说,临安的消息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条。但那条情报被林陌慧眼如炬用在了兵法里,也同时被木华黎火眼金睛用在了阴谋中——

    “林阡和杨鞍之间,从来都藕断却丝连。这是因为杨鞍优柔而林阡次次争取。借杨宋贤之病情,可使林阡疏远杨鞍;杨鞍心虚,必不敢敞开心扉。一旦隔阂加深,李全即可出囚笼,助你们一臂之力。”木华黎对那些潜入红袄寨的蒙古兵说,李全一人,抵他们百人。

    “杨鞍前脚来探我伤,后脚回去就把李全放了?”林阡冷笑。

    “是……”杨妙真说起李全也满腔恨意,“后几日,李全藏在哥哥近身,对哥哥大放厥词,说师父存心对他回避,说路成是师父随便找的替死鬼,还说……”在林阡冷厉的目光中,她不得不继续叙述,“还说,明明不必‘活捉’曹王,明明不必‘礼遇’金帝,若非师母的身世拖累,金人的血海深仇早已得报。”

    林阡心中一颤,要是盟军没赢金军就好了,然而盟军大势所趋不可能不胜……但如果吟儿不帮他去收降俘虏,何至于此!

    吟儿礼遇金帝的事当然会使本就被李全触动的杨鞍心念大乱,当初在山东,林阡曾一度说服杨鞍接受金宋共融,“鞍哥,你总斥我忽略金宋之分。金宋之分,如何界定?这一路过来,太多敌人都像今日这般成了自己人,立场虽宋,血统是金……”然而,金帝的立场可能宋吗?!滑天下之大稽!

    不得不说林阡的那个理念看起来太缥缈,尽管吟儿已努力跨出第一步,杨鞍却完全不相信,拼了命地要将她往后拽!

    “哥哥是真心想藏起师母、引师父对金军动怒,谁知却被李全欺骗、反而误杀了师母,这才知蒙古人在幕后推动利用。现在李全金蝉脱壳,哥哥却被师父怪罪……”杨妙真泣诉,“好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几个杂兵没走空,他们知道木华黎的想法……只要师父严刑逼供,他们定能为我哥哥作证,木华黎才是主谋李全是帮凶!”

    “确实是木华黎的风格:对付无懈可击的敌人,就从敌人全心信任的人下手。”陈旭叹了口气,“我原以为两场决战都胜过他,竟还是漏算他会在暗处战场做手脚。咱们在前面打金蒙,他早在背后撬杨鞍。”

    “木华黎没做干净?你以为我会信?”林阡罕见清醒,“杨鞍他扮猪吃虎,明知木华黎对他借刀,一边做出甘心被李全愚弄的样子,一边特意扣了这两个人、专等着在被我‘错怪’后澄清他自己。”

    “师父……”妙真的脸色变得惨白,“哥哥扣着他俩,可能只是多疑……”

    “凤凰岭机关暗箭无数,他不会没算过吟儿中伏的风险,即使他初衷只是软禁她,却也不将我盟军的命放在眼里。”林阡长叹一声,“他满口仁义,内心却诡诈。这样的人,早已不是同道。”

    “也就是说,师父心意已决,不会再变了?”妙真拭干泪水,低声问。

    “我可以给他时间撤回山东,若执意赖着不走,休怪我不念旧情。”林阡眼中尽是狠戾。

    “好,我会转达哥哥。但盼师父,不要忽略了主次。”妙真知他正在气头,语气也兀自变生硬。

    

    那两个蒙古兵起先并不肯从实招来,直到鲲鹏带酒来叙家乡事、又旁敲侧击软磨硬泡许久、使他俩以为被木华黎弃卒保帅而与之产生共鸣,方才肯说——

    木华黎作为偏师,原是负责搅混环庆,不小心从归云镇败到镇戎州继而会宁,而且完全暴露在了林阡的兵锋之下首当其冲,情何以堪?本就为了反败为胜而殚精竭虑,更因阡吟的金宋共融而辗转反侧。

    他当然忧心,他看得清,“金宋共融”,实质是卒善而养之、胜敌而益强,是以全争于天下、兵不顿而利可全,是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看似艰难,但只要没人拖后腿,持之以恒、迟早能成。

    “倘若真被林阡实现,那大汗的夙愿该如何?”木华黎绝不能让林阡挡成吉思汗的路!是故,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背上骂名。

    “宋军气势如虹,若正面相迎,我军胜算不多。第二手准备,应另辟蹊径,断其‘势’。”腊月初一的正面叩关是速不台和哲别这些战将的执念,而在十一月廿八甚至更早,木华黎和苏赫巴鲁就已经酝酿起另一个打算。

    在金帝对凤箫吟服软后,这个打算水到渠成。苏赫巴鲁分析症结:“林阡夫妇二人,一前线,一后方,一武力超群,一民心所向,一主公,一盟主,缺一不可。”

    木华黎点头:“遇到这样的问题,通常有两种方法:离间林阡和凤箫吟,使他俩内讧;斩除林阡、凤箫吟之一,折另一人臂膀。”

    前者不可能行得通,二人很快就一拍即合:“借杨鞍这枚棋子,杀凤箫吟——对林阡,背后一刀可舒服?对民众,谁主张金宋共融谁遭天谴。”

    所谓正面叩关,一方面满足战将们强攻北线的心情,一方面却只是宵小们阴夺南线的障眼法。就可惜木华黎手头上的兵力已经不多,潜入杨鞍领地后只够执行暗杀,且由于杨鞍心思还没完全明朗而不能采取更多动作比如端林匪老巢。

    “可是,杀了她会否激起林阡入魔?”哲别总觉得不该做绝。

    “还没吸取廿二的教训?他入魔自有宋军愁,关我们什么事!”木华黎笑了,“何况,轩辕九烨那么卖力给他‘净心’,现在杀了凤箫吟也不会使林阡重度入魔了。”

    “对,上次就该杀她,杀死她比杀伤林阡还容易。”苏赫巴鲁一头劲,断完“势”,就得调“阵”,“一旦得手,林阡极可能意志消沉,而宋盟则会义愤填膺乱找凶手。这时候,就得设置一个类似战狼、封寒之死的情境,给凤箫吟的死也安排一个合情合理的凶手。”

    杨鞍必须有同谋,蒙古军必须有替死鬼,还能谁?曹王府金军啊。

    谈判桌上林陌和凤箫吟曾疯狂争执,表面看,他的杀人动机最大——这就是林陌为何会第一时间出现在案发现场的根因。

    控制着在最后通牒的前一天恰巧发生人质事件,这是兄弟反目的前戏,是木华黎一手促成的局。陌吟在徐辕眼前动手虽然是吟儿鲁莽引起,但就算不这样发生也会被蒙古军以其它手段设计。又由于林阡立刻投入北线战斗,凤箫吟一定会因为对林陌愧疚而主动去向杨鞍索要人质,于是注定了她会出现在“死于林陌复仇”的剧本。

    双向的“不共戴天”,金宋两军必将会像无头苍蝇一样地喊打喊杀下去直至两败俱伤——从凤箫吟确定出事开始,三国五方旁人不敢动是胆怯,木华黎不敢动是既胆怯、又等待。

    所以,蒙古军的“兵败撤退”只不过是下策和幌子——木华黎想一石二鸟,促成林阡和杨鞍崩,引发林阡和林陌进一步交恶。两项都符合,就是蒙古趁机反攻、甚至联合金军反攻的上策;符合一项,就是观望为主、因势利导、相机而动的中策。

    “妙在那还是林陌,若能触发阡陌之伤,林阡林陌都死于非命,就更加是无本万利的上上策。”没有什么是不可能。

    不过木华黎没有算到,林陌有重要证人奥屯亮,第一时间就对林阡证明了林陌是被陷害;吟儿在围攻阵中认出了乔装打扮的李全和蒙古军,准确地告诉林阡,不是曹王府干的;而杨鞍的留一手,也无意中暴露了木华黎的心机,使林阡更加不可能去对林陌动刀。两场兄弟反目,只有宋军内部结拜兄弟的这一场成功。

    这两个杂兵所知并不全面,以上都是陈旭根据他们的口供倒推,却也七八不离十。

    可叹莫非孤军深入,毕竟还在核心层外,重点关注战场异动,如何能对阴暗处也无孔不入?木华黎他,正是在昨日之战的午后,搁浅了阳面战场,启动了暗杀计划——“那么,木华黎是派谁去了凤凰岭?”徐辕追问。

第1912章 吾为野草莽,君为沧海浪

    “是哲别和苏赫巴鲁。但具体经过,我并不知情。”众人闻言皆惊,因为莫非说过,哲别重伤昏迷到现在还没醒,苏赫巴鲁则被刺瞎了一只眼睛,宋军一直以为那是北线战场的结果。

    对手也伤得这般重,可想战斗是怎样激烈,林阡为吟儿心痛之余,一言不发就离去了。

    “从前,只要主公在,半点伤都不舍得给盟主受……”“别说了。”

    追溯腊月初一发生在镇戎州会宁之交,这场涉及金宋蒙三国的“宋蒙决战”,

    对宋军,上策是曹王归顺、蒙古溃败,中策是曹王不服、金蒙各自为政、两路需分别收拾,下策是曹王被取代、金蒙精诚合作、盟军未必不能以一敌二;

    对金军,上策是蒙古必输而宋损八千、金军有望从中获利,中策是蒙古必输而宋损三千、金军可以趁机自固,下策是蒙古败得干净而宋仍有余力灭金;

    对蒙古,上策是夔王或小曹王夺权、金蒙勠力同心、增强反攻胜算,中策是曹王和自己各打各的、运气好可以与林阡制衡,下策是金宋在林阡给的最后通牒前就共融。

    金的起伏落差最小,宋的胜算在午后上浮到顶点,却因为蒙古强行更换战场而下沉到底。

    兴许,宋盟明面上本也没输,然而,盟主没了。盟军哪个都不敢掉泪,在林阡面前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尽管心里面都在滴血。

    

    雨停了,彩虹也消失了。太阳出来了,雪人儿就化干净了。孩子们追逐嬉戏时说。

    他们还不知道吟儿的事,他也不知要如何回答他们,素来爱和爹爹十指紧扣的娘亲去了哪里?吟儿和前两次火毒烧身不同,完全就没有医治的方向,他在环庆给她输气使她脸有血色,可一到镇戎州就又苍白如死。她可能是真的去了,他也没阻止旁人说凶手、杀害诸如此类的字眼,但就算如此,他还是到哪儿都把棺负在身边,期待着哪一天吟儿又涅槃归来。

    “吟儿,别睡了,你的第十层,我还没看过。”他知道吟儿从前和哲别最多平手,这次能以一敌众,一定是悟出了新层阶。

    吟儿却沉睡不醒,他想形容这状态是只剩一口气,可想起黔西魔门就是一口、河东魔门只剩半口,所以……这是四分之一口?这十年,她真是一点一点地给他耗尽,还说不悔,

    吟儿,可我悔啊,悔我因为一群反复无常的小人,失去自己从来相互陪伴和扶持的妻子。

    

    李全和夔王的勾结卖国早已明确,从东线的相互到西线的降蒙;夔王对金帝只差个污点证人,李全对杨鞍缺什么,什么证据林阡都找足了!沂蒙、胶西、浮来山、马耆山,林阡次次澄清江星衍、段亦心、灵犀、莫非,即便江星衍常常刚洗白就又自行抹黑,可林阡网罗的人证物证譬如李虎啸、赵大猴、陈反复、路成,哪个不是层层深入地直指李全是唯一逆贼?

    李全自己,在盟友们手忙脚乱的情况下也不是完全没留痕——今年山东之战刚爆发时只有他能接触到杨鞍和惊鲵的情报并转手出卖给朱雀、六月十九杨鞍刚失踪徐辕刚重伤他就想夺权还好被李君前和杨宋贤截胡、他手下不止一个的户籍被查清是金朝官员、吴越之死明明白白存在个“李当家”、路成给石硅的密信里清楚提到了天火岛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营救他……

    他李全,铁板钉钉三番四次谋害杨鞍兄妹性命,就连这,杨鞍也能忍!?

    能!只要站在林阡的对立面,杨鞍就能为其找借口开脱!那个曾经重情重义的杨鞍,根本就死在了六月十九。一如石硅所说,他杨鞍“死”在红袄寨最危急的时候,八月底重返人间却是红袄寨大盛,受到了“没有林阡,就不会有红袄寨”“杨鞍可有可无”的舆论刺激,焉能不妒?后来他一直用多情来掩盖妒恨!

    也如彭义斌所讲,杨鞍曾接受金宋共融,发现共融后却屡次退缩,并不是因为那有多困难多不切实,而是他觉得林阡在变相篡夺山东,他害怕!于是,只要林阡听他的,继续率众消灭金军,才能证明他可以制约林阡,他永远是红袄寨的主。

    十月末在莒县,对李全的判案并没有真正结束,那日,李全攻心杨妙真以激路成疯癫,孟流年为了救父而一锏将路成击杀……戛然而止,死无对证,杨鞍并没认可路成是变节的叛徒。杨鞍之所以会在后来向林阡道歉并将李全囚禁,是因为他的胡搅蛮缠直接导致金军从山东逃跑——是因为金军没如他所愿被杀完!陈旭明明也叹息过匹夫无罪怀璧无罪,林阡自己也觉得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全都忘了,因为是兄弟、是次要矛盾,就回避、就淡化,直到这些宵小,终于有机会对准他的软肋……

    

    保住了最龌龊,坑害了最美好,你说这多不值得!时光倒流,他一定会被送他离开短刀谷时强忍脆弱依依不舍的吟儿留住,为什么非要亲自去救山东,吟儿才刚有身孕,为什么要把一个随时可能后院起火的川蜀丢给她!!

    抚着吟儿垂覆于枕畔的乌黑长发,林阡克制不住地泪湿前襟:“你答应过我,会和我一起回小青杏的雪地,两个人都一身白衣满头白发……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会有那一天的,是吗……”

    好在,可能他疯惯了,今次没有任何人来扰他,求他把吟儿入土为安之类。

    

    总有十三翼或女眷不懂事,要向主公问主母的后事,这些一概被柳闻因挡下。

    “莫再叨扰主公,从今后,琐事都问柳将军。”柳闻因对抹着眼泪的柴婧姿严词厉色。

    杨妙真正巧离开前来探望她,看见这一幕,冷笑,讽刺:“恭喜了,‘二主母’总算如愿以偿!”转身便走。

    “妙真,我不想,也不敢取代盟主。”柳闻因认真地说,“做这一切,只是不希望林阡哥哥死。”

    妙真一怔,不是消沉不是入魔而是死!!

    

    杀吟儿就是杀林阡?主公和盟主,远不止战友、同道、亲人、爱侣,

    歹人们不会懂一生一代一双人,可他们到底还是事半功倍:杀了吟儿就是杀了林阡……

    

    接受现实,杨妙真何尝不是悔不当初。

    山东之战结束后,杨鞍曾把李全下狱,杨妙真亲耳听到他俩那句对话——

    “住口,李全,你自负太过!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无论怎样我都支持胜南,直到那群金军重新现世。不管在中线、西线,金军只要冒头,我就前去消灭。”

    “万一那时候,林阡还是舍不得消灭呢?”

    妙真边离开宋盟,边对这寄寓她理想的地方恋恋不舍、潸然泪下:如果能早点洞察就好了,就可以提醒师母不要去主导金宋共融……

    “师母,小心!”她何尝不是半点伤都不忍让师母受?环庆火楼能给师母拦万演,最关键的时候却没能对师母说出这句话,

    然而,她相信哥哥并没有师父想得那样恶,哥哥的初衷确实是藏起师母、嫁祸林陌、诱导师父消灭金军,不慎才入了木华黎杀害师母、嫁祸林陌和哥哥、诱导师父腹背受敌的圈套,

    另外哥哥还告诉她,设局前其实有过犹豫,毕竟师母会有误踩机关的风险……是因为师母没同意妙真嫁给师父,哥哥一时气愤,才狠心打定主意。

    可师母明明没反对!是妙真不肯,师母才拒婚……虽说再发生一次她也还是不肯……间接害死师母,她永远失去了师父。

    

    章节名出自古风歌《十年一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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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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