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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13章 兴亡满眼,旧时明月

    “仇恨、实力,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都应以蒙古为首敌。”徐辕、陈旭和金陵正调整宋盟部署的节骨眼上,却发生了辜听弦对金军大动干戈的意外。

    尽管军师们知道林陌无辜,前线的武将哪那么快全知情?金宋的仇火本就在顶点,被金军冤枉了这么久,听弦的气当然要撒回去,何况他们杀害的还是他最敬重的师娘。

    “打得不好。”徐辕蹙眉。

    陈旭金陵却对视:“打得好。”

    阡陌之伤、兄弟反目,正中木华黎下怀?那就继续中,引君入瓮!

    林阡立刻也去打林陌,这下完全没和谈的意思了,整个会宁眼看就要被林匪铁骑践踏,人间炼狱之兆。

    “我不是凶手!我也想知道是谁杀了念昔!”林陌理亏而信以为真,阵前对林阡解释并恳求,“将那支箭给我,我去找线索!你应已记得那支箭的样子了!”

    林陌所说的这一现实,林阡也认可:哲别和苏赫巴鲁虽把吟儿打成重伤,却因为他们自己也受重伤而几乎没可能施加致命伤。致命伤是背后暗算的一箭。当时吟儿可能正在调匀内息,涉及她本身真气运行,这一箭如万箭穿体,才使她最终经脉寸断。看质地、长短,这箭并非来自杨鞍的预设机关。箭主到底是谁,需要多方查证。

    “岂止是这支箭,昨晚在场的每个人,我都忘不了!!”林阡一如木华黎所愿,意志消沉、没头苍蝇、喊打喊杀。林陌苦不堪言,勉强号令反击,曹王府将士大多做好了以身殉国准备。

    闻讯,蒙古军实力最强的那支兵马果然由速不台统领,往林阡编好的巨网直扑过来,杀声震天,旌旗遍地。宋蒙两军战火刚点,竟把金军排挤一边,林陌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用作了钓鱼工具,但这一战林陌虽然看破林阡却也铁了心没再参与——

    看破林阡当然也看破了木华黎!到这份上了林陌哪能不心底雪亮:蒙古军妄想栽赃嫁祸我、挑起金宋相争渔翁得利、却被林阡洞穿并将计就计……

    “木华黎本人在观望,蒙古军暂时死不完。那就,权当给他一次教训。”林陌并不是没有入局干扰的能力,却冷冷望着速不台被林阡拴起来收拾。

    “林陌按兵不动,应该在陈军师计算之内……”然而令辜听弦万万没想到的是,曹王府没来插手、乖乖退局外去,居然杨鞍见缝插针赶来、想要借机彰显实力,盼望林阡把红袄收回、好稳固州西七关防御。

    “胜南,这凤凰岭,我最熟悉,让我上……”杨鞍竟还有脸,这是哀求,还是胁迫?言下之意,没我杨鞍,凤凰岭漏洞百出,速不台有希望反败为胜。

    “做你的春秋大梦,再不滚,一起斩!”林阡勃然大怒。

    “鞍哥想通了,‘反出’一词,说明你,一向尊重鞍哥……你心里也知道,你是中了木华黎的拆裂红袄寨之计……”杨鞍又恢复了老泪纵横,他和蒙古断交了吗?

    谁知道?杨鞍让杨妙真来给他解释,通篇没有为金军开脱过,而且林阡表露的是不相信,世人难猜林阡的仇恨何在;所以,辜听弦和林阡对金军启衅,蒙古军不知有诈前来捡漏,并不能证明杨鞍和蒙古没再交流。

    “宁可中计,拆定了!”飓风中林阡坚定不移。箭矢遮天蔽日,马蹄尘土飞扬,像极了几十年来的山东战场,爱恨情仇早已经模糊不清。

    “镇戎州南线防御,曾是林阡优势,如今却真有可能变劣势……”林陌忖度木华黎不是没赢面,然而话音未落,竟望见蒙古军的对立面、凤凰岭的城寨上,出现一个刻骨铭心的身影。

    那副凶悍的表情,那双带有杀伤力的眼睛,那个一提枪就会教人有再多力量也释放不出来的男人——

    “地魔!?”“封大人?!”蛰伏在侧的曹王府军兵,全然惊叹此人的死而复生,缓得一缓,头顶上尽是问号,怎么他站到林阡身边了?!

    “少了那杂碎没关系,林阡,我帮你守!”封寒和林阡,一个敢请战,一个敢用,“好,给杨鞍看看,金宋共融是什么!”

    “焕之,合喜,你们还愣着作甚!这帮蒙古贼,不是人啊!他们逼死段大人,赖在林阡头上,被我知道了杀我灭口!我老封命大,不然坟上草老高了你们连仇人都不知道!现在他们又暗杀公主嫁祸驸马,你们他妈的能不能有点血性!”

    封寒这句发自肺腑,虽然粗鲁,却刚好把情绪表达得恰到好处:木华黎害的哪个不是曹王的心头肉!林陌还来不及制止,底下的人全都自发地一窝蜂杀了出去。

    “凤箫吟死,林陌百口莫辩”是“战狼封寒死,林阡百口莫辩”的同一个套路,只不过木华黎绞尽脑汁想不出,林陌脱罪也就罢了,封寒竟会在这节骨眼上复活!

    速不台奉命趁虚杀入会宁镇戎之交,谁料得接连碰了宋金两颗硬钉子,先晕头转向,后头破血流,更险些肝脑涂地,这样的经历对这个后来享誉天下的战神而言真正是空前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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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号称走的是符合两项兄弟反目的上策,木华黎自己却没胆子当先锋,事后还不得不叹这次谨慎对了。

    然而,无论保全几成,他都事与愿违!自腊月初二开始,宋盟决然以蒙古为敌,延续对曹王府和谈;红袄寨只有小部分留在局中,大部分畏畏缩缩撤回山东;木华黎非但没等到陌覆阡沉,反而宋盟和曹王府都有悲愤找他报仇的架势……这种情境下蒙古军实在开不起两个战场,一败过后,连中策相机而动都不成,只能走下策打退堂鼓“回西夏”。

    嘱咐“者勒蔑殿后”以及“策应速不台”,木华黎当即带拖雷弃甲曳兵,莫非随夔王府与他们一起潜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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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得一提的是,夔王本来还犹豫要不要跑,如果不是柴婧姿向柳闻因请示后做了一件事……

    夔王的下场竟由八竿子打不着的柴婧姿决定,这点夔王和仙卿怕是挠破头都算不到。

    说起柴婧姿从川蜀之战积累起来的对吟儿的感情,甚而至于比当初在大圣山对林阡的还要深,再加上吟儿出事有她的原因,她发誓死也要给吟儿报仇。

    于是梨花带雨去找金帝,奉劝他下旨彻查夔王府——凤凰岭死了一大片蒙古兵,怎么蒙古兵里还混了夔王府的人?李全想在红袄寨里滚雪,雪核是蒙古军和夔王府的交集!完颜璟你个老不死的,咱们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说的话你也不听吗!

    柳闻因跟了过去,一边保护柴婧姿,一边提枪恐吓:发什么愣!到底查是不查?!软硬兼施,双管齐下。

    枪锋雪亮,完颜璟下意识护住身后同被惊吓的范氏:“朕,我,我查,我查……”适才愣住是因为,廿八“亡国”的那晚,本可逃生的独木桥被烧断,就已经让完颜璟很不爽夔王了……

    “皇上!”范氏本就动摇已久,感动于完颜璟本能保护她母子,因此成为柳柴二人此行无比意外的收获——“我招了,皇上,我是夔王府首席高手范殿臣的亲妹,夔王他,昔年是故意送我入宫,从去年十月开始,便再三逼迫我向您下毒,可我,万万不忍心啊……”

    夔王的垮台就差这临门一脚。是可忍孰不可忍!完颜璟立马对会宁曹王府下了这道远超乎柳柴来意的圣旨,责令现已弃暗投明的张书圣即时去把夔王府天火岛一干人等全部逮捕归案!

    张书圣求之不得、得意忘形,抓捕时一个不慎打草惊蛇,被仙卿和素心察觉;夔王自知无路可退,这才心无旁骛跟了蒙古。

    

    仙卿和素心的决策倒是果决,行动倒是利索,

    可夔王,才是真正的意志消沉、胡子拉碴、眼神漂移、内心空洞——这么多年的辛苦筹谋,一场空也就算了,虽然大金覆灭很难接受,可至少本王还有人手,只要王府团结一心,未必难觅“复国”良机,届时仍然可以一呼百应……可如今范氏叛变、对完颜璟和盘托出,害本王只能“叛逃”,成了大金境内的人人喊打,想卷土重来都师出无名!

    只能另起炉灶了吗。只剩西夏宝藏了吗。本王的全盘策略毁于一旦了吗!

    邓唐三府内斗,秦州郢王遇刺,香林山四虎竞食……他本该是那个躲在幕后的猎人,棋盘下满郑王镐王郢王豫王曹王潞王,把完颜匡胡沙虎黄掴仆散揆以及完颜璟玩弄于股掌,改变了渊声、柳月、李全、江星衍乃至祁连山、西辽王族上下几代无数人的命运。

    直到陇右之战终于露马脚,直到泰安之战不慎露屁股,直到沂蒙之战不得不露脸,

    “当圣上已无所依从,他认为‘我最有用’的心念、远多过‘我会害他’的想法,这种情况下我出手才是最安全也最理想。”青潍之战,他是那样小心翼翼、精打细算。也曾光芒万丈,虽然稍纵即逝。

    密州兵败,莒县走下坡路,为了保全自己而赐死完颜江河,夔王曾叫薛清越带话给他:“完颜江河,你虽然有用,但你有害。”

    是的,“有用”和“有害”要控制好,每个深谙权斗的人都懂。金帝当初空降个小曹王去蚕食曹王府,也是想让曹王府慢慢地既无能力也成祸害,且不谈这个做法是有利于金帝还是便宜了他。

    可如今,他,夔王完颜永升,却成了最没用的祸害!金帝的重急!

第1914章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阡陌之伤,夔王才最受伤。阡从外伤,陌从内伤,一年而已,打碎他数十载、几万里棋盘!

    夔王虽然一肚子气,却哪有实力向他俩任何一个报仇?非但报不了,留都留不下。圣旨压顶,火烧眉毛,唯能卷铺盖跑路。

    “据说夔王去天子岭原是想向圣上邀功,谁想到,生死关头,这邀功竟变成原形毕露。”十一月廿八金宋决战,仙卿为了预测曹王府的撤退路线费尽思量,夔王却因为迫切保命而辜负了他的期望——如果没有独木桥被烧断的眼见为实,金帝还未必轻信范氏的一面之词。

    说话的小兵本是对耳畔传播已久的舆论随波逐流、一边逃一边对身边另一个小兵埋汰了夔王这么一句。他们是金帝在天子岭上拨给夔王的新人,今日趟这趟“夔王府叛党”的浑水自然心不甘情不愿。没想到这窃窃私语居然会被夔王听见并引发一场无名大火——

    “范殿臣,那晚桥是你烧的!你和你妹妹串通好了!你害我!!”换往常,夔王应该会觉得,范殿臣那么做是因为太想救自己命。

    “王爷,莫要在此耽误,一切容后再议……”仙卿赶紧劝夔王,别停下!咱们在逃难!张书圣的追兵就在脚后跟!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范殿臣,他可是完颜璟的大舅啊!适才你们没听见吗,张书圣尊称他岛主,却喊我是丧家犬!!”夔王对着仙卿失心疯一样。

    “恩主!殿臣处理过激,求您别再耽误……”范殿臣面上全然讶色,内心自是苦涩至极。

    “范殿臣,这些年我一直想‘宁可无功,但求无过’,是你说,‘反正已经心照不宣,不如就此对完颜璟由暗转明’。原来,从那时起,你就想我死了!”夔王记起来了,自己的破绽是从争夺小曹王开始出现的!1

    “恩主……”范殿臣内伤发作,捂着胸口,素心也回马来劝:“王爷!您忘了吗,前些日子失散两地,妾一直是范岛主护得毫发无伤!他是忠……”

    “闭嘴!”夔王从未对素心这般大发雷霆,素心一震,噤声,泪水涟涟,仙卿着紧去安慰姐姐。

    “恩主,我怎可能是完颜璟的人!?林阡林陌一母同胞,他俩不也你死我活?!”范殿臣竭力表忠,“妹妹变节,背叛恩主,就算她生个太子,我也绝不会再认她!只要恩主下令,我随时回去取她首级,向恩主您表明心志!”

    “哼,你和完颜璟之间是没感情。可你和曹王府呢!”夔王咄咄逼人说出这句,范殿臣的心好像被什么一刺:“什么……”

    “莒县剑冢,你不顾大局,和战狼消失一天一夜,连林阡都说你俩暗通款曲!从山东到环庆的迷宫阵,凭何旁人都随我一同落在西夏,你却挟持素心与我失散,非得和这帮曹王府的主力混在一起,还跟战狼耳鬓厮磨《独步圣功》!?还有,你们和凤箫吟在归云镇摆擂台,你遇到危险,封寒居然失魂叫‘老范留神’?!”夔王早已存疑,怎可能不多布眼线,封寒的那声“老范”如今想来关系有多亲密!2

    “封寒就是那副性格!我和战狼在剑冢是食物中毒!至于掉落环庆,我也不知为何,王妃我更不敢挟持……恩主,您听……”

    “锻炉谷里,你敢说你不是真心听从林陌?!”“我……”范殿臣陡然想起不久前的锻炉谷,他才刚羡慕地给战狼洒酒相祭——为恩主战死沙场,何等荣耀!今日,边关漫天的风沙,却呛得他阵阵咳嗽。

    夔王也连声咳嗽,状若疯癫,又哭又笑:“哈哈哈,范殿臣,我曾无比满足,即使比不上完颜永琏,我至少比完颜璟幸运,有个死忠如你。可惜没有!我连他完颜璟都不如!!”

    “恩主得罪!赶紧走!张书圣来了!”最后的忠臣莫非抢上一步将夔王掳到自己的战马上飞速逃离,再迟一步张书圣那毒气罐恐怕就杀到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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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殿臣空有一身神功却没有逃,好像又瘫倒在若干年前的那个泥泞地,他手上长满了藓、脸上嘴上全腐烂,人生无望,直到一个名叫完颜永升的菩萨出现……今时今日,明明身体完好,为何感觉脓疮又大作,烂得整个人都被蚀穿……

    一生肝胆向人尽,相识不如不相识!

    “岛主。”张书圣的声音响在头顶,“跟着夔王,忠臣都没好报!不如您和我一样,过来曹王府!?”张书圣恩怨分明,只恨夔王不长眼,只欲找完颜江潮和莫非那两个诬陷他卖主的小人报仇,但对武功高强手段狠辣的范殿臣始终敬畏。

    范殿臣却摇头,迷惘,跪伏在地,如病入膏肓。

    “才短短数日,范殿臣已不再是书圣那个一言九鼎、令人莫敢不从的岛主了……”张书圣叹了口气,没有乘人之危偷袭或活捉,而是选择视若不见,继续扬鞭,领军指北:“不管他!追那丧家之犬要紧!”

    “不该,不该是这样的啊……”范殿臣眼睁睁望着他曾经的麾下去追杀他曾经的主公,泪水顷刻模糊了双眼……山东之战的某一晚,他曾经撞见但颇不解,为何江星衍望着林阡和百里飘云的背影要眼泪打转,原来,就是因为这“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的一幕太刺眼……3

    “到底哪里,才是我范殿臣的归宿……”起身四顾,天穷地极,竟没有个自己的去处。几十年来,他只知为夔王杀人放火,再无恶不作都有底气,从没给自己活过片刻——一枕黄粱,丰厚的理想终究变作痴傻的执梦!!

    拔剑茫然,却连自刎的力气都没有,喃喃道“我去哪里好……”呆滞地望着剑尖的微红,仿佛看到正对面有个身影,勉力扶正衣冠,凛然回答:“去天火岛,或一个相似的世外桃源,一边钻研武功,一边收容贫乞……那,才是我的理想……”4

    “……”范殿臣呼吸一滞,忽然嚎啕大哭,“清越!”

    收容贫乞,那是他当年对意外漂流上岛的薛清越洗脑之用,薛清越果然信了,兢兢业业给他当了几十年的分岛主,如今他无路可走,倏然发现,他是该为杀害薛清越偿命了——清越,还有天火岛,我代你回去,我将那里,改成你想要的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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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书圣追杀夔王府一路向北再也没回会宁。显而易见,被私仇障目的他再怎么矢志建功立业也不及薛清越“家国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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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1763章(1)

    21851章

    31794章(1)

    41857章

第1915章 人间忽晚,山河已秋

    当夔王跟着木华黎紧赶慢赶往西夏腹地跑,张书圣想都不想便将曹王府本就少得可怜的兵马分走一支带去了大金境外几千里远——可想而知,这对林陌是何等冲击。

    从早年轩辕九烨的“林阡有徐辕,你有我”,到后来完颜璟的“林阡有赵扩,你有朕”,再到如今林阡连封寒都收了而张书圣“倾尽全力助驸马抗宋”却这么快就化为泡影……

    柴婧姿和柳闻因若是有意也便罢了;无意引发夔王府乃至金军分崩,才教林陌更恨天意、更憎林阡——

    说什么阡陌之伤孪生兄弟,凭何你都是幸,我都是命,你都是缘,我都是劫!!

    实则林陌也不是没有死忠,但要么就像战狼那样战死沙场,要么就像郭蛤蟆那样尚在兀剌海城,要么就像完颜合达移剌蒲阿那样被林阡活捉下狱……在身边的倒是也有,比如赤盏合喜之流,打顺风仗可以,逆境能看?

    唯一一个他确定不会叛变且能力超群的薛焕,也和林阡是惺惺相惜的刀友。薛焕之所以一定不会走是因为薛焕一心效忠曹王,换言之,只要林阡拿下曹王,会宁金军正式灭亡。曹王……说实话,真让林陌心虚,毕竟战狼是木华黎坑杀!就算曹王公私分明,可论公理、为民众,曹王也不复昔日决死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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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张书圣咬着我不放……可以利用林陌的心境,帮你和者勒蔑逃出生天。”木华黎在奔逃向西凉府的半道,不忘关注速不台的“撤军受阻”。

    反攻打成了送死、溃逃后夹缝生存的速不台,起先并不能理解,为何金军和宋匪几乎合力追剿自己的过程中,木华黎说“可以利用林陌”?

    “阿甯不是说过,林陌的那个曼陀罗,很有可能是大汗的女儿吗?你可以派人去相认了。记住,光明正大地认,大张旗鼓地认。”木华黎隔空指教,莫管真假,一定要认。

    速不台虽一知半解,仍立刻派使者去同曹王府交涉,口口声声“愿与驸马联姻,共同对抗林阡”,表面合情合理,既投林陌的心,也动曹王的念;内涵则更险恶,是为了激怒林阡,毕竟战场还是他主沉浮——

    曼陀罗是铁木真失散多年的女儿?!胎记很像,只不过因为没信物才一直没确定?!曼陀罗自己回忆说是因为当初在短刀谷里把信物送给了比较投缘的凤箫吟?!林阡怎么可能相信这种阵前认亲的可笑巧合,他只会觉得铁木真深谋远虑到令人发指:原来铁木真早就把亲生女儿潜伏到了曹王府内部!

    整个宋盟在得知这件事后的第一感觉就是:原来盟主的背后一箭是曼陀罗干的!要不然怎会这么蹊跷,发现盟主的凤凰岭要有林陌的妻眷昏倒,她俩都毫发无伤,盟主却伤重而死?原来那封给林陌的密信不只是为了嫁祸林陌,更加是为了运送凶手!否则,一封信引林陌来就行了,那两个人质又没必要真的在!

    杨鞍的口供和吟儿的遗言都指明,李全在第一个围攻阵就败走、蒙古高手们也非死即逃、还有谁!害吟儿的凶手只能曼陀罗!林阡早就说过,抓到就要碎尸万段,“林陌,难怪与我要箭,原是为了销毁罪证!”

    林陌本就不希望曹王动容、对林阡充满敌视,眼下曼陀罗痛哭流涕来说和她无关,林陌也觉得曼陀罗天真烂漫杀吟儿不可思议,当然拒绝向林阡交出妻眷。林阡仇欲熏心喊打喊杀直接令曹王府有军兵为护驸马调转枪头,林陌也旧恨新仇加在一起怒吼“林阡你分明就是利用念昔的死想占尽便宜!她只是你们宋军攻城略地的借口、背信弃义的理由!!”宋盟又怎可能任由金军诋毁盟军和围攻主公?

    乱成一锅粥。曹王府和宋盟多的是江湖气重、性情中人,一两个关键人物的生死总能影响大局。

    虽然时间有所延迟,兄弟反目终究成真,木华黎轻松看戏:很好,凶嫌从林陌到曼陀罗,要的就是林阡和林陌各自一怒为红颜。

    金宋风云再起,速不台趁机逃脱:“军师神机妙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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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阡阵前失控突然不打蒙古反而恣意拿本来同仇敌忾的金军开刀,教正好前来想给速不台求条生路的鲲鹏差点没反应过来,拼死在战马下抱住他腿才免除一场莫名其妙的枝节和祸端。

    “是我的错。鲲鹏。”林阡清醒过来,赶紧又挥师北上,虽暂时少了曹王府支持,仍还是将速不台的一部分兵马俘虏,乘胜再追。

    “师父,可别再红眼睛了。”鲲鹏鼻子一酸,实在怕他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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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入西夏境内,确定张书圣已甩脱,速不台应该也脱险,木华黎从怀中掏出羊皮地图,继续绘制。

    这些年来包括他在内的金帐武士和蒙谍们周游列国,势要将金宋夏辽各个州郡的交通、要塞、驿站等等全部摸清,他也养成了这种习惯,一闲下来就画图。

    闲下来。是真的闲。云淡风轻的那种。

    “暂时安全了。不知大汗怎么样了。”

    杀凤箫吟,其实不止绊倒林阡、扭转会宁阵势的作用这么简单;棋盘拉大,也是为了钳制金宋双方的思想和情绪,好让他们完全顾不到蒙古军对西夏的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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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前,蒙古军攻兀剌海城已一月有余。

    成吉思汗本人十分擅长心战,在率军围城以前,他先将途中寻到的牧羊人放回城中,令其传言城内军民:“如敢据城为守,破城后必屠尽城中之人。”

    然而在祁连山义军的领导下,城内军民选择了据守顽抗——岂止老对手祁连九客?后来成吉思汗还发现,宋盟和曹王府中精锐陆续跨境来援手。或者可以这样说,祁连山义军本就是宋盟的分支,曹王府,大概也快了。

    蒙古军缺乏攻打城市的经验,多次攻而不克,就渐渐被限制在了这个区域。看似围城,实则把自己也卡死,相对被围者,只多一个主动权……

    想当年在草原,蒙古军习惯了风卷残云,打一处掳掠一处再打一处;因此,此番一旦攻不下就后勤跟不上然后逐步恶性循环——半个月还没打下就注定开始越来越难,何况派出去的几支偏师全部挫败甚至“待援”。

    “城内的硬骨头有四,李君前,和州之战以弱胜强,越风,襄阳之战以少胜多,孙寄啸,广安之战以残制整,郭蛤蟆,山东之战以变制旧。全都擅长劣势局,林阡和曹王会选人。”成吉思汗倒不像其它兵将那么沮丧,经验和教训只会使人成长,不久他就对明处暗处的金宋强敌及其战史如数家珍。

    “竟没个西夏将领。”带刀侍卫忽必来笑着说,他是蒙古四獒之一,金帐武士第六。

    光靠从容没有用,蒙古军需跟不上,大汗也得亲自打猎补充后勤。这季节,猎物本就不多,成吉思汗在一次自行补给的过程中,与南宋高手越风撞了个正着……虽然对外宣布是在攻城时被流矢伤及,只有铁木真和为数不多的几个护卫军知道,大汗的臂伤是正面冲突时抚今鞭所致,万幸忽必来拼死保护、护卫军闻讯救援及时,再加上越风自己也始料未及、因此没有作追歼敌首的部署……铁木真才堪堪捡回一条命。

    “越副帮主,不愧‘一鞭可度四季风’。”忽必来虽然挂彩却还兴高采烈在帅帐比划,战场交戈永远不及单打独斗畅快。

    “但愿他也觉得你刀法有意思。”铁木真伤得不轻。

    表面看,不该相遇,他受伤后,攻城更难;实际上,这场偶遇并不完全是祸。

    至少让铁木真知道,兀剌海城也快坚持不下去了,否则越风为什么要冒险出城?要么也是狩猎,要么是想联络外援!终极原因是……饥饿。

    既然快断吃食,人心必有漏洞,破城之道,兴许就在忽必来那句“竟没个西夏将领”里。

    他们才是城池的主,他们却没金宋高手厉害,平日里再如何和谐,怎敌过饥寒交迫时?就算十之七八是磐石,也有十之一二是蒲草。

第1916章 骁勇剽悍,破城必屠

    铁木真不动声色,却早已暗派天脉,到兀剌海城内寻找可乘之机。期间看似毫无收获,实际还是在夏军中烧了几个冷灶。

    与此同时,地、玄、黄三脉送来外围情报:“夏帝的增援大军,应不晚于腊月初四抵达。”“镇戎州内,木华黎兵败,鲲鹏投宋。”

    “哦?上次还在环庆,眼下已到镇戎州?林阡这小子,竟先服了我的人?”铁木真意识到,对兀剌海城的总攻定要在腊月初四前发起——夏帝怯懦,不足为虑;要想万无一失,就必须让两支偏师不惜一切代价把林阡的兵锋阻断。

    难以估算宋谍来去夏金的速度,铁木真宁可高估,按零时差计算;对三天后的木华黎隔空交代:“腊月初四前,西夏境内不准有林阡的主力一兵一卒。”

    而铁木真,也不是非得在最后限期才动手,只要冷灶烧热,随时收割战果。

    那几个被天脉接近的西夏守军终被撬动,在城内散播流言说援军遇阻、夏帝畏缩,旨在降低城中军民连日来的固守希望。这当然是合情合理的,夏帝是个什么人,西夏民众会不清楚?如果不是兀剌海城斗志坚决,夏帝压根不会觉得夏蒙可以一战;滑头的他,最愿施行的政策是“打不过就投降,强大后再谋反”。

    不过,兀剌海城的希望,虽降低,却始终不“灭”。民心才刚有扰动,立刻就有孙寄啸出面抚平:“我方刚得情报,援军就在途中。是蒙古军诡计,众人勿要恐慌。”

    无妨,这本就是铁木真的第一步而已。

    蒙古军随即向夏军提出:“要我方解围撤军也可,只需交出千只猫和万只燕子。”

    饥不择食?但这些也没什么肉能吃啊。虽然事出反常必有妖,但城中军民实在等不起那个靠不住的夏帝,另一方面,蒙古军确实也有山穷水尽的迹象……西夏守军毕竟最具说话权,商议后一致决定、也说服了金宋高手们:为了退敌,为了和平,将城中的猫和燕子捉起来送给蒙古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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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平民而言,上位者最擅长的就是出尔反尔,然而对上位者自己而言,本来就只是平民自己想当然耳。

    铁木真要这些动物,哪可能是退兵的台阶,那是进军的攻城梯!

    尽管守军并未掉以轻心,而是加倍小心地关紧城门、加固防守,又怎料铁木真说“人难里应外合,那就用动物。”当晚,铁木真下令蒙古军在那些猫和燕子的尾巴上拴了浇透油的麻絮,点火后从各个方向放入城中,由于受到惊吓,猫和燕四下乱窜,刹那间城内火光四起,军民们或哭嚎逃窜或奔走救火。

    腊月初一黎明,趁对手阵脚自乱,蒙古军撕开了兀剌海城的城防漏洞,又花费整整三日,总算攻陷了这座城池。不出意料,最近的一支西夏援军闻风而逃。

    所幸,郭蛤蟆前几日因为镇戎州的战事吃紧而离开,走到一半听到风吹草动觉得不对劲又折返,反而起到了一个意外的外援作用,与李君前越风合力帮城内军民拼力杀开一条生路。然而,最该援手的夏帝援军畏缩怯战,使火光冲天的兀剌海城最终无力回天。守军损失惨重,殿后精锐以及动作稍缓的民众都未能逃出,包括陆静、蓝扬在内的祁连山精锐悉数捐躯。

    经此一役,蒙古军在攻城战方面总算有了成功经验,然而代价巨大、自身也成强弩之末。既想泄愤,也想掩饰反悔的理亏,更要表示出自己的一言九鼎,破城后铁木真命麾下尽屠全城百姓,更在进驻兀剌海城之后,纵兵四出,边扩张边掳掠。

    四处宣扬蒙古人的规矩、法则——如果你自愿投降,我们就不会杀你们。如果你们不愿意,还敢反抗,那么,我就要像对兀剌海城那样,把你们屠城、灭后代、杀你们的皇室!

    天无宁日,生灵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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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盟虽然早有调整,但确实不曾引起重视,因此,腊月初六,最快的一支增兵才到西凉府,最充足的偏师尚在西宁州,主力仍然还在会宁与曹王府胶着。

    远水救不了近火,从兀剌海城逃出的幸存者们唯能自救。攥着杨叶建立在民众泣血之言基础上所写的讨伐檄文,郭蛤蟆和和尚说服了夏帝派来的几支稍有血性的右厢军给予增补。李君前亦发挥了超强的凝聚力和领导才能,统帅着最近被蒙古军盯上的几座城池守军随他奋起抵抗。到腊月初十,围绕着兀剌海城的复仇大军集结完毕,越风攻夺并屯驻的北龙首山成为西夏官军义军的本营和中坚。

    这时再回溯兀剌海城之败,不得不教李君前大感惊奇:盟军或死或伤或像孙寄啸那般一蹶不振退回祁连山,反而郭蛤蟆和和尚这两个曹王府武将勠力同心不离不弃……尤其郭蛤蟆,今次之所以还能救出兀剌海城的一部分军民,他所驯养的白狗居功至伟,百里之外如有敌情,白狗便会用不同寻常的吠声报与主人知晓。

    “真想不到,您二位竟宁可抗命、也一直未回会宁。倒算是在西夏境内金宋共融。”最后这四个字,在盟主的噩耗传来后,一度教人不敢再提,李君前却故意当着越风的面说起,唯有反复解开伤疤才能化悲愤为动力。

    “我只是忍不了这暴行。”“贫僧见不得杀生。”郭蛤蟆和和尚分别回答。毕竟,对比起来,林阡对曹王府温和太多。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因小见大。

    蒙古军骁勇剽悍破城必屠,还理直气壮地说,屠一座城,能换来万座城的不战屈兵。

    然而,西夏在兀剌海城被屠后,投了一座吗?先濡染开去的,是宁死不降的铁血战志!

    铁木真当然不会想到,这场一时脑热的杀戮竟激起了原本胆怯的西夏诸路军接二连三热血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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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汗,破城实在高妙,然而破城之后,怎又控制不住杀戮……”木华黎闻讯的第一刻就叹了口气,也罢,这种野蛮,不能自抑,发自根骨。

    但如果要一统天下,光靠“非我族类,不屈服者,杀”,如何使得?得亦不长久!

    木华黎都可以想象到,蒙古军的暴虐,使北龙首山周边的军民誓死保卫自己的疆土,忠心竭力,守城御敌,倒下一批又冲上一批;恶性循环,大汗必杀得更欢。越旗鼓相当的战场,就越容易罄竹难书。

    可惜木华黎现在飞不到大汗身边,加以劝阻。一来,这是被动的,他被夔王府连累,被张书圣又追上来、死缠烂打着阻滞在西凉府,二来,这是主动的,他一向认为,近前的祁连山脉是块宝地——

    完颜江潮说有财宝倒还是其次,木华黎最在意的是,此处,有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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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最新地图发在评论区里了,看不懂地名南北方位的可以去看看,便于阅读~

    兀剌海城在历史上位置有争议,本文选择了对本文有利的甘肃省境内。

第1917章 胡风动地,朔雁成行

    自今年夏季开始,就有蒙谍在祁连山大规模勘察,这是木华黎刚到西凉府就有人力物力可动用的根由。

    那时完颜江潮已勾搭上金帐武士,不惜泄密说夔王在西凉有个心肝宝藏。刚好木华黎要为大汗做二次攻夏准备,哪能不先摸清楚祁连山义军的底?上次蒙古军就是吃了他们的亏,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

    不同于夔王心心念念挖了祁连山就能翻身,木华黎最觉眼前一亮的是此间不可估量的矿藏,无论用作盔甲,抑或服务于弩炮,都将为大汗进一步在夏辽攻城加固硬件;

    此外,祁连九客的祖先据说是靖康年间逃难的宋民,那么,所谓的宝藏里极有可能存在金宋的攻具、防具、运粮器械、兵书、阵图等等,总有永不过时的经验可循,对于未来灭金覆宋也是价值连城……

    作为祁连山的旧主,洪瀚抒当然不是庸才。拥有这么大一块宝地而不珍惜,是因他刚执掌实权就一直忙着“正名”、比武、为情所困、然后乐此不疲地与林阡斗、以及率领大军到西夏各大边关救火……他不开采,自然便宜外人。

    木华黎想:眼下,既然北龙首山和会宁都不急,那就停下。磨刀不误砍柴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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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入祁连山境内,夔王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宝藏!我来啦!!

    “宝藏近在咫尺,找到了,自有好处与你们分!见者有份!”几十年前也是一批年轻人听他这么慷慨陈词,只不过,人全都换了,脸也是陌生的。他想说服自己只是记性变差,可余光扫及自己也满头白发……

    但还是被信念支撑着直起身体:别乱想,还有本钱,不是没机会翻身,老了而已,又不是死!

    赐死完颜江河、授意戕杀薛清越、对范殿臣弃如敝履,都是因为他觉得,他们是没有用的祸害。忠臣这东西,本就宁缺毋滥。何况他落魄之时,但凡有一点居心不良都能对他落井下石。所以他不后悔,既已摒弃,那就一概抛诸脑后。

    吹尽狂沙才能得到闪闪发光的黄金,千淘万漉才能见出铮铮铁骨的忠臣。只有最后的忠臣才配捧起最纯的黄金与他一同卷土重来傲视群雄!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经过无数次聚散离合,夔王府叫得出姓名的除了王爷王妃就只剩仙卿、完颜江潮和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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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颜江潮的眼睛更亮。

    他向来比夔王本人还要见风使舵,见夔王已失势还在自欺欺人,加之深入西凉府发现此地能敲诈或压榨的富人不少、根本没必要在莫须有的“夔王宝藏”一棵树上吊死,这下连“若即若离的边缘人”都懒得再装了,索性踹开夔王单干,公然以木华黎马首是瞻,只差没把“完颜”改成蒙古人姓氏。

    不仅如此,还三番四次劝莫非跟着自己混——我现在和夔王算平级;夔王已不可能东山再起。

    完颜江潮当然有底气。

    一来,是江潮在陇右“挖掘”当时落魄的莫非,相当于莫非的伯乐。

    二来,夔王在芥子川肃清当晚,张书圣为了钉死莫非而拖江潮下水,促成了江潮和莫非从那时就因同患难而互相绑定,私底下无话不谈,两颗心愈发靠近。

    三来,江潮比夔王本人还要贪,格局也更小,有关财宝他无论金银铜铁来者不拒,这一路一边逃难一边敛财,接下来还要定居在富庶区好一阵子,迫切需要养条听话的狗帮忙搜刮和结算。

    人在屋檐下,莫非迫不得已为江潮跑腿,一回两回三五回,莫非不小心掉进圈套、不小心有了瞒着夔王与苏赫巴鲁有分赃的把柄、不小心使那把柄被牢牢握在了完颜江潮手上。

    夔王发现莫非受制于人,当然不服气:“完颜江潮,你一人反就够了,凭何把我的忠臣也带坏!”夔王当然早就把江潮踢出了忠臣范畴,之所以一直没敢动他,是因他紧抱着蒙古人大腿。

    完颜江潮冷笑:“完颜永升,你在山东赐死我二哥,用的理由是他勾结‘元凶组织’。如今金帝都下旨了,元凶王爷就是你自己!呵呵,你的忠臣,不带坏难道听你洗脑,等你出卖,死路一条?”

    “我赐死你二哥?你背叛我,好像在那之前吧!”撕破脸,夔王却也不敢大声。都一起投降蒙古了还算什么背叛?

    “那又怎样!”江潮比夔王本人还夔王,“我都是跟你学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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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非的眼睛根据情况变化而忽亮忽灭。

    “王爷……待离开祁连山,我再回您身边效忠。”“王爷,我有苦衷,您,先请回吧……”莫非表现透了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忠实和无力,既教夔王依依不舍,也令木华黎胃口大开。

    莫非怎可能看不出,江潮这么明目张胆,苏赫巴鲁配合下套,都是木华黎在背后支持,木华黎早就想撬他——蒙谍在西夏,新兵可招募,人才最难得。这个莫非,只要跟定了谁就赤胆忠心,而且有收集和传递情报的经验,最适合接替依仁台……

    这也本就是莫非在镇戎州就留的饵。利用木华黎因“鲲鹏投奔林阡”出现的沮丧感,诱惑其产生“降伏林阡得不到的莫非”的执念。

    在除去彻辰和鲲鹏之后,苏赫巴鲁的假想敌只剩完颜江潮,完全料不到木华黎属意莫非上位。卖力下套,却套去个潜在的职场对手,还套上个南宋的王牌间谍,不知他日后会否悔恨。

    言归正传,木华黎撬得越艰难,莫非就越会被珍惜,若东窗事发也越能排除内鬼嫌疑。用夔王的话讲,就是既有用还清新无害。

    所以莫非欲擒故纵。当然了,也不能完全拒人于千里之外。一方面,他需要表忠,借夔王的依依不舍来自固,一方面,他不示出点“身不由己”怎可能教木华黎胃口大开?

    原先,莫非还想再半推半就一段时间,但因为得知了会宁军情,而决意加速潜伏到蒙古军核心——如果那时他就在核心层就好了,他现在打得火热的苏赫巴鲁,正是直接杀死盟主的凶手之一。

    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莫非现在的首要任务,还是稳扎稳打地帮江潮敛财、给木华黎采矿、与苏赫巴鲁保持正常的上下级关系,以及,与邻近的祁连山义军取得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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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连山哪还有多少大军邻近?全都死在了兀剌海城或在前仆后继的路上。

    所幸宇文白、萧骏驰及时从环庆驰赴,孙寄啸也因心灰意冷要带战友遗剑回故乡,这才和莫非一起,重组宋盟在西凉府的破落据点。

    值得一提的是,在兀剌海城兵败与祁连山遭木华黎侵占后,宋谍的联络线曾因收缩而出现延滞、断续、不详尽等问题。宇文白和萧骏驰的到来无疑从一定程度上修复了“转魄”一脉与林阡、越风等人的交流。

    他们告诉莫非,盟军在得知兀剌海城事前,就已经调整部署、以蒙古为首敌。眼下他们最快,百里飘云夫妇也已抵达西宁州,助一早就在彼处发展分舵的慕容茯苓一臂之力。一旦兀剌海城之事引起重视,则盟军的后续增援势必更多。

    “环庆刚发生毒烟事件那会儿,其余人留在最北的兀剌海城,却把慕容庄主调到最南、发展壮大,可见杨叶和陈旭二位军师,早有这个‘把蒙古偏师卡在主力外’的先见。”莫非心忖,有慕容山庄现已成熟的据点挡着,短期内,速不台的大批兵马别指望脱离西宁州,更别提木华黎所在的西凉和铁木真所在的北龙首山了。

    换而言之,抓紧时间夺回西凉主导权,宋盟就铁定将蒙古军割成好几段。

    “那么,哲别、者勒蔑之流,都被主公阻在了会宁吗?”孙寄啸问远道而来的萧骏驰。

    “不错。”镇戎州风烟俱净,但与会宁之交战乱依旧。萧骏驰说,林阡的兵锋集中在了给速不台殿后的者勒蔑、以及因为伤势未愈而走不远的哲别身上。

    这几日曹王府鲜有地合作,不仅曹王袖手旁观,居然林陌也无动于衷,好像根本不在乎这唇亡齿寒或祸水东引。兴许他们在休养生息,又或者他们也醒悟了过来、因曼陀罗之事便宜速不台、而被木华黎再次触到底线。

    陆静和蓝扬等兄弟姐妹战死,一度令孙寄啸大受打击,而今知道盟军在镇戎州还有血仇,而且同样是蒙古军有违道义,两者相加,孙寄啸反而被唤醒斗志:“在主公到场之前,我定要和转魄一起,重建、守护家园,挫败蒙古大敌。”

    “咱们的仇敌,不止蒙古军。”宇文白提醒。

    “夔王府。”萧骏驰会意。

第1918章 快哉此剑,痛哉此生

    有关夔王府和祁连山的渊源,十一月中旬林阡和吟儿曾与宇文白探讨过,得出如下几点结论,也是因此才把萧骏驰调入西线:

    一、几十年和平共处的祁连山人突然分裂成两派,萧氏不知从何处学会西夏失传已久的天守剑,从此借高强武功奴役对手。这剑法,夔王府的范殿臣、完颜江潮都擅长,所以这“不知从何处”现在世人皆知。

    孙寄啸补充说,他的父亲孙长林也调查过夔王府:“我父亲被战狼杀害之后,家仆为何要带着襁褓里的我往祁连山方向跑,我想,也是这个缘由。”作为昔日宋谍的最强王牌,孙长林嗅出有个组织的危险性更甚于当时的控弦庄。

    二、目前已证实是天火岛出身的李龙吟、完颜江山,都曾在祁连山里出现过,甚至令山人觉得相当眼熟;萧玉莲死的偏僻处莫名其妙陪葬了一大群陌生的马队,同样蹊跷。

    萧骏驰补充说,当年他父亲确实经常在后山有异常举动,而那时他年纪尚轻,还以为父亲在闭关练剑。如今想来,很可能是在和幕后的天火岛人接触交流。萧氏山主,从地位看,不过另一个薛清越!

    三、夔王府妄想在祁连山构建第二天火岛,即西线的死士秘密培训基地。然而,洪氏卧薪尝胆学会点苍剑,率领九客起义绊倒萧氏,这是夔王府的始料未及。意识到再难扶植傀儡,他们便在暗处疯狂作梗,洪瀚抒荣任山主之后,本该一帆风顺,却遭遇政变余波,武林中更疯传祁连山为邪派,逼得洪瀚抒不得不去云雾山求个好名次来洗白……

    孙寄啸、萧骏驰一致同意:夔王府是祁连山的宿敌。既然其已依附蒙古,新仇旧恨,公帐私债,今次一起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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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公他,还好吧?”说完恩仇,孙寄啸关切询问。

    “有可能他被十一曜阵净化了、刚好正处在明心见性的境界,也有可能他把内力分给主母护体、所以智力和精神状态都有所回升。”萧骏驰回忆,“我路过那战地,只匆匆拜见过他一次,没有想象中的仇欲熏心,反倒是心如止水、像个隐士,我这才放心北上。”

    “隐士……不过是大隐隐于修罗场。”孙寄啸叹了一声,又问,“我师姐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据说跟哲别、苏赫巴鲁相关。”宇文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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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已逃入西凉的苏赫巴鲁,和仍滞留会宁的哲别一样,到今日还心有戚戚或念念不忘,满眼都是那变幻莫测的六十四卦……

    过去这么久了,那白衣女子的万能破阵剑仍然历历在目,上断天光,下绝地维,剑胆琴心如行云流水——

    腊月初一正午,正是苏赫巴鲁如愿以偿获得暗杀凤箫吟的任务,但他当然不够资格,他才刚被林阡打断一只手。就算没断,也是给凤箫吟提鞋都不配。

    说什么杀凤箫吟比杀林阡容易?要想杀死凤箫吟,必须具备蒙古四獒的水准。

    速不台最强,者勒蔑体力最充足,他俩务必留在北线打林阡,否则一定会暴露心机——那就只能哲别去南线了。

    不过,给哲别的任务并非像给苏赫巴鲁这般鲜明,主要是木华黎看出他对凤箫吟的剑法有惺惺相惜之意,而且战将显然更想靠实力战胜宋匪……因此,木华黎对哲别说的是:你潜入之后,揣摩好杨鞍的心思,必要时,可采取更多动作比如端林匪老巢。

    转过身却对苏赫巴鲁说,如果你和你的人拿不下那悍妇,那你就使出浑身解数,撺掇、诱骗哲别与她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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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赫巴鲁,你的假手,用得惯吗?”吟儿到寨口问完杨鞍的守卫没几步,就被一群守株待兔的黑衣人刀枪剑戟围堵,交锋片刻,心底雪亮,“李全?几时越的狱……”

    苏赫巴鲁和李全串谋,本来想嫁祸林陌、伪装成总算趁杨鞍不备潜入南线的曹王府金军……然而可惜凤箫吟观千剑而后识器,在他俩率众围剿她的第一个环节,他们大多数人的看家本领就都暴露无遗。

    “这悍妇太强,没必要乔装,影响自己发挥。对,反正是要她死,死人说不了话。”苏赫巴鲁话音刚落,手下十个有八个已经被她削得七零八落。

    跟他一起围攻她的并不是没有绝顶高手,其中有个老者,路数连凤箫吟都没看得出,内力深不可测,膂力刚劲非凡,与她酣战了约莫一盏茶,腾挪辗转,差点令苏赫巴鲁跟丢了她。这也是为何有一撮蒙古武士后来会和柳闻因碰上的根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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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初六,在金夏边境被俘的哲别,也将当日事一字不漏地告诉林阡:“我遇到盟主时,她应已恶斗过一场,气力不在最盛。刚好我才从你的刀锋下退避,所以,最初也算势均力敌。”

    林阡听得出哲别的口气,他本意是想与吟儿比武。归云镇的擂台他惜败,当然耿耿于怀。

    “哲别,宋军地盘,你也敢入,胆子不小。”吟儿一路剑斗过来,遇到的几乎全是蒙古兵。

    “已不是宋军地盘了。”哲别带着奇袭林匪后方的傲气,“南线对于金蒙联军来说,一马平川。”

    “遇到我,你还过得去?!”吟儿提剑,被激起保护欲,她以为杨鞍被假情报蒙骗离开、给了外敌威胁林阡后方的可能性。她还庆幸,敌人没想到她会碰巧在,她一定会帮林阡补住这漏洞。

    “你这样了,还能打?”哲别既想跟她打,又怕被人说欺负妇人。

    “还有一个月才生。”吟儿嘴硬,心里想着真要是打不过你我就找人来呗,奇怪的是,摸信弹却不在,可能刚刚太激烈?好吧,真打不过那就只能逃了……

    “好!看你这么拼命,我且也让一步。百招为限,若我不赢,直接打道回府,若我赢了,我屠尽你后方,但给你留个军医接生。”哲别衡量过,如果他连她都打不赢,注定林阡后方很难奇袭。

    这话吟儿可不爱听:“你也就说大话能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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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下她施展轻功,剑走轻灵,正是点苍“风花雪月”,哲别心中有障,迟片刻才出剑,不得不与她以快打快,越缠越急,十回合披荡往返,战局中全然光网,是常人比武时千招万式方能汇出,但也得是两个内力相近、招式相仿之人。

    凤箫吟“一剑无式”精妙异常,一连串的劈刺斩扫后,完全不见招式,而只留存清气,哲别眼睛一花以为剑在中路,怎料被血光一晃险些刺进左手臂膀,原是个“反风花雪月”,好在他动作敏捷、肩缩而避,惊魂未定,又遭她“青城松风”“大音希声”从右纷至沓来。她越胜越起劲,他越败越吃紧。

    不过吟儿看得出哲别才发挥出实际力量的三成左右,短暂的劣势并不能说明他比她弱,笑:“别拘谨,你就当我是个胖妇。”她清楚得很,只有堂堂正正地战胜对手,才能教对手心服口服地遵守承诺。

    “倒是个王者气度的胖妇。”哲别瞬然就摒弃了心魔,双剑再度相击,金玉铮緃叮咚。

    灭灵剑顷刻提升到正常水准,剑芒穿闪,如星流奔日,剑气飘忽,似烟岚覆川。挂削撩斩之间,不仅有岳离九天剑的“正反一体,真幻并存”,甚至还偷了吟儿惜音剑的“各有阴阳,水火生化”之意。

第1919章 试剑一曲天下无

    “竟将我大幻之剑学去……”同是招式的集大成者,吟儿和哲别本就有相通处。

    “上次你压制我的其余剑招,我学不成,索性破了。”哲别说的是出自六十四卦如火如焚、疾风穿云等剑招。

    果不其然,要么被学要么被破,吟儿在他这里完全没辙?

    “我的剑招,岂止那些。”吟儿扬眉,长剑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之念,将“雷地豫”“泽雷随”“水风井”三重意境拈来、串联、升华。六十四卦,随心换玩法,能变出无穷花样。

    眼看她环环紧扣、妙招迭出,虚空中全然太极阴阳、两仪四象,哲别不敢怠慢,内力膂力全都用作防守和参透。稍顷便过去三十多回合,常常是吟儿突然出手就被哲别瞬间制止,但吟儿跳脱灵动、才被破就又立、始终主导着剑斗进程。

    哲别每次的满足感都稍纵即逝:这惜音剑到底还有多少新招?!缓得一缓,汗流浃背:我竟完全被她牵着鼻子走!

    吟儿向来爆发力优于耐力,如果限招五十她早赢了,可限招一百,就使她难以占到便宜。久之,虽亮色还在吟儿,但主动权频繁交互。二人对攻,渐渐旗鼓相当。

    不过令吟儿和哲别都始料未及的是,持衡到七十招左右,脚踩区域意外出现机关暗箭,引入的变数使各自剑术都难免受阻。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一时变数更大,二人不约而同选择远距离格斗。

    剑气纵横往来,红光紫电于各自的鼎盛处挤开一条裂缝并川流不息,又迅速被对方围剿看似不得出但因蓄积而更有冲劲。如是,他俩面前十步这棋盘远远不止一片,每片区域都有激烈角逐的气氛或潜力,所以任何一片都不能忽视;纵观全盘,内部有交融改势的可能,外部有暗箭破局的风险……

    险象环生了又十回合,吟儿自觉气力吃亏,遂酝酿起伏羲氏与惜音剑琴剑并行。随心所欲,渐入佳境,招式已覆盖到金宋各大门派,却在那时意料之外腹痛难忍——那几天她吃钩藤之类,也是因为忆舟太不安分。

    “你气息不稳,歇片刻再打。”哲别看出吟儿面色有异,便想还了她适才的人情。

    恰在这时,苏赫巴鲁寻到此间:“哲别,这是在作甚!你以为这是草原的剑道大会?赶紧杀了她!杀死她才有阡陌之伤!”

    哲别和吟儿皆惊,哲别惊的是初衷和现实的冲突,吟儿惊的是……“到底是不是金蒙联军?”放眼望,只有蒙古军,并无曹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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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光火石,金宋共融在剑,气流盘旋激荡,吟儿忽然内心清澈,金蒙肯定没联合,相反,这很可能是蒙古军对金宋、阡陌的一石二鸟!

    这般看来,如果打赢哲别,岂不是助宋又帮金?吟儿忍着疼,振奋一笑:此番我十分满足,因为我不仅作为一个妻子,也作为一个女儿;不仅作为一个宋人,也作为一个金人;不仅作为一个盟主,也作为一个王爷,在战斗……

    哲别原想掣剑,无奈苏赫巴鲁喊话在前,凤箫吟继续纠缠在后,唯能应急,调运更多内气来战,一旦独步圣功汇入灭灵剑,巨大的能量从四面八方奔投向他。排山倒海之势压顶,吟儿不得不提升内力来迎,但在这第九层可用的招式不多,她最熟稔的“闲与仙人扫落花”才刚祭出,瞬然就被他削砍了锋锐之气。

    吟儿登时吃紧,知道哲别进步神速,招式与内力相加、已超过归云镇的自己;最近自己倒不是没有提升、只不过看得多而练得少……没关系,毕竟看得多,就在这练手!当即静心,气定神闲,天人合一——

    大千世界,万事万物,六十四卦是用来分门别类;而北冥老祖给她的秘笈,则强调了如何将那些事物组织成有序运作的整体,“河图形圆,阴阳合一,五行一气;洛书形方,阴阳错综,五行克制”……若干个林阡被净化后安睡的夜晚,她曾挑灯夜读做笔记画图,那种宁静祥和的气氛,那些有规律的落雪声和他呼吸声,真想永远拥有。

    好了,理念有了,当务之急,是打出契合这种内力程度、而且哲别毫无经验的招式。上回在归云镇,他见过吟儿把战狼、岳离、曹王相加,所以“闲与仙人扫落花”才这么难,吟儿想,这次我要给你一个连我都没见过的下马威,让你现阶段即使有独步圣功加持也比不过我!

    看得多练得少?就用看来的……轩辕九烨的“返璞归真”,独孤清绝的“天星合剑”,洛轻衣的“破镜重圆”,熔于一炉,不太难……这一剑,与琴合,姑且起名“素琴挥雅操,清声随风起”,何如!

    吟儿的第十层终于到了:无为顺生自然,有为逆运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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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值第九十招开外,见吟儿负势竞上,哲别由衷叫绝,他知自己气力难继,这场剑斗大概率会输。

    “哲别,你在想什么?大汗说,你是他最得意的先锋!你忘了吗,蒙古四獒,凡厮杀处,扭断强敌的脖子,摔断力士的腰!”苏赫巴鲁迫不及待撺掇。

    他何尝不知,木华黎之所以派哲别,还有个原因是看中了“独步圣功,哲别最强”——和速不台虽然最厉害但上限是个已知数不同,哲别看似平和得多,但应激反应之下会显出未知的狼性,所以才会在武休关性命受到威胁时几乎吸干孤夫人。

    这样的人,最有可能创造奇迹,最不可能有辱使命。

    “哲别,实在惜才、不想杀大的,弄死小的也成!!”苏赫巴鲁既怂恿,又不敢过来,一时胆怯,连汉语都不敢说,生怕凤箫吟听得懂。

    “别用蒙古语!说人话!”吟儿完全听不懂,怒不可遏,剑法越出越强。

    一直以来,包括哲别在内的金帐武士都视独步圣功为禁术,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动用,然而惜音剑和伏羲氏的重压之下哲别也真是杀红了眼,再不记得吟儿是个身体孱弱的妇人,毫不犹豫吸噬起周边花草树木,一时间所有生灵都被震得瑟瑟发抖。

    可惜,光有强力能怎样?四两可拨千斤,吟儿在上盘给哲别设了个埋伏,想趁他剑气一窝蜂地杀过来,他左胸会先露出个大破绽,所以惜音剑几乎稳赢……说时迟那时快,九十九招!来了!

    

    就在这场百招较量即将落幕之时,吟儿却万万想不到侧面一道锋利的轮盘会突然出现朝自己的下腹冲杀——

    怎该忘,这不是擂台,这是生死场?虽然吟儿不太明白,为什么歹人要对忆舟下手?

    还用思索吗,虽然剑局早已构建完毕,可腹中再等一个月就能出世的孩子更早,陪吟儿战遍了川蜀、陇右、环庆、镇戎州,有时候吟儿确实鲁莽、好战、疏忽了它:忆舟,别怕,娘亲护着你……

    “砰”一声巨响,哲别全力以赴的剑气重重撞在吟儿无从防备的心口,与此同时,吟儿竭力护忆舟闪开那偷袭的轮盘,并将厚积薄发的一剑精准送入哲别的左胸。

    漫天雨点狠打,一道晴虹逆斩,剑若疾电,烟霞流散。

    下手干脆,狙击爽利,快稳狠准。因被她一击即中要害,哲别当场倒地。

    

    哲别还没来得及爬起身来,轮盘的主人苏赫巴鲁就斗胆飞身,凌空再击正待休整的吟儿,这一招是他的看家本领、围观的蒙古军都如雷贯耳纷纷报上名来,却看吟儿一剑斜挑,余威横扫,刷一声那小人的眼球就被刺得迸出。

    “苏赫巴鲁,你与我一样会名垂江湖史,不过,你一招能吹一辈子,而我,招招都能!”吟儿虽脏腑俱裂,但勉强还能支撑。色厉内荏,厉是要迫对手出局,荏却是怕忆舟震伤。

    “悍妇!你,你给我等着!我将你碎尸万段,永世不得超生!”苏赫巴鲁长篇大论敌不过吟儿一声“滚!”屁滚尿流,不及通知其余人就跑。

    “大汗曾说,想办个西至辽夏,北至蒙古,东至宋金,南至大理的剑道大会。盟主,届时你可要赏光,别叫我找不着对手。”哲别边吐血边认败,决心率众撤出局外。

    “回去告诉你们大汗,剑道大会,虽万里远,惜音必赴。”吟儿转过身来,笑,“我是天下第一!”

第1920章 道在虚无合自然

    换个角度看,哲别有心绕道、奇袭宋军后方,不完全是阴谋诡计,而其实也算阳面战场的一部分。南线祸端,终被吟儿以剑化解于无形。

    “我昏迷了数日才醒,才知道……盟主之死,是一代宗师陨落。她年纪轻轻就亡于意外,实为金宋蒙剑坛的最大遗憾。”哲别对林阡说愿意赎罪。

    “直到打赢哲别和苏赫巴鲁,凤姐姐都还是全胜战绩。虽然重伤,我们不是不能救。精心照顾几年,恢复元气也说不定。”金陵知道,哲别等人逃走后的几个时辰,吟儿不可能只是误踩机关被烟迷倒在地那么简单,“可惜,脖颈的伤,贯胸的箭,仍不知是何人所为。”

    “第一个围攻阵里,没死的还会再回去,乘人之危。”陈旭提醒。宵小们要做的局是“凤箫吟被与杨鞍暗通款曲的林陌杀害”,而由于吟儿早就识破这些蒙古人的身份,他们如果想大局万无一失,就必须在剑斗结束后给吟儿补刀、确保她死透、说不出真相。

    “龌龊又命大,李全的可能性高……”穆子滕虽然这样猜却没有直接的证据。毕竟李全行事周全,补刀没把吟儿补死、甚至留她等到林阡林陌到场,是千虑一失,还是故意?比如说他笃定金宋必缠斗、故而连着蒙古一起坑害、企图三国大乱他好从中牟利?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凶徒后来一直守在凤凰岭上,杜绝杨鞍或林阡的人找到当时苦熬待救的吟儿,由于林阡前期一直在北线激战、战后为一封民众信去了西关、加之恶劣天气山路难行,为了配合林阡时间,凶徒比原计划多等了一个时辰才传信给林陌嫁祸……整个环节,对吟儿何其残忍。

    “阴损到这地步也真是令人发指。”连徐辕都忍不住攥紧拳,“学武功做什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明枪永远不敌暗箭。”

    

    “我想看看,那天她的剑法。”林阡对哲别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透过旁人,隔着阴阳,穿越时光,凝望她一舞剑器动四方,凝望她衣襟当风、飘然如仙,凝望她锋芒毕露、剑指穹苍。

    “吟儿,你是天下第一。”是真的,不止是我封的剑圣。

    

    谁说时间能治愈,他只知道一向喜欢缠着他的孩子们几天不见居然会说“想娘亲了”。

    因为几个孩子我见犹怜,尤其忆舟还在襁褓,才使林阡因为责任而不至于消沉。

    战场他也没再入魔疯癫,非但不热切、不激烈,而且还变得跟个得道高僧一般,就像血洗平凉之前那样的运筹帷幄、指点江山。

    表面的坚毅是因为他总觉得吟儿还没有死,可只要战事没那么紧张、夜深人静时候,都不需要去看吟儿的脸,他背靠着棺材总是突然就泣不成声。

    “主公,一定会好的。毕竟,如果真的死去,怎会像这般熟睡的样子?”柳闻因轻轻入帐,放下吃的,试图将林阡扶起。

    冒天下之大不韪,只负责守诺,不要求回报。被别人说是填空也好,是趁虚而入的二主母也好,都无所谓。她爱林阡是她的事,和林阡本身没有关系。

    “闻因,这是她给我练的剑法,却因为我没保护好,才会对敌人使出来。”林阡抱着吟儿给秘笈做的笔记,椎心泣血,“上天见我太快活,所以把她收走了。”

    “黔西,河东,甚至会宁,天下之大,很多地方都会有盟主的生机。”闻因平静微笑,“至于上天……”北冥老祖的秘笈很厚,盟主焚膏继晷却才翻前半本,闻因仗着自己是段亦心的半个徒弟,趁养伤的间隙翻阅了后半本,其中大有可以劝诫林阡的内容——

    “人若能知自然之道,运动元和之气,外吞二景,内服五芽,动制百灵,静安五脏,则寒温饥渴不能侵,五兵白刃不能近。死生在手,变化由心,地不能埋,天不能煞。此之为我命在我也,不在于天。意思是说,个人的生命同天地一样,都是由自然之气所化生。人如果凭借智慧通过造化之理,盗取阴阳之机,修道守气,返本归根,就可以与道同久,超越有限而达到生命的永恒。”

    战胜死亡、延长寿命、追求永生,自古有之。林阡不是没见识过天衍门和魔门的神妙,果断信了,也才终于进食,虽然边吃边吐,好在有了动力。

    不得不说吟儿托付对了人,闻因她蕙质兰心、善解人意,几句话就令林阡听进去并重新振作,翌日,他在清点对蒙古的战场之余,已准备重启与金军的和谈。

    

    天还没亮,封寒夫妇就来求见。

    “蒙古军已败,二位回归曹王府也是应该的。”林阡当然放行,高手堂怎么可能背叛曹王?当蒙古军被逮得差不多了,会宁的矛盾又重归金宋。

    好在,这矛盾并不激烈。封寒夫妇明显主和。

    “盟王,您可愿意尝试,让盟主她也回归曹王府?”聂云三缄其口,众人脸色都是一变。

    “她没死,不需要埋。”林阡被触逆鳞,以为聂云要吟儿落叶归根。

    “盟王,且听我一言。她出生在会宁地宫,因王妃怀她时屡遭暗算,致使她也根基亏损,生出来没几天,有个道士路过,说她此生多难,阳寿不足十七。王爷不以为意,以为那道士只是劝他少杀生。”聂云说,“然而,一如所述她身体极差,时常手足冰凉,哭声都比常人弱。但说来也奇,只要路过地宫的石柱,就会大声啼哭,哭得面红耳赤,好像十分茁壮。”

    “……”宋盟众人听故事一样,居然盟主要靠别人讲?

    “所以我有事没事都会抱着她去石柱边上打转。我猜测,地宫是个汇集天地精华之处,那些石柱蕴含灵气,有她的本来魂魄寄寓。”聂云继续推测。

    “意思是说,盟主就不是个一般人,她是块……石头?吗?”穆子滕匪夷所思。

    聂云点头:“宁可信其有。现今这状态,听说是躯体完好而长睡不醒,如果送回她出生的地方,也许会有返本归根的奇迹?”

    “那怎可以?!”金陵脱口而出,那太冒险了,曹王府并非个个都是善茬,和谈处处伴随刀兵,把吟儿送过去岂不是先送个人质?“如何确保安全?”徐辕会意,问。

    “这点,天骄和厉夫人大可放心,地宫的设计千回百转,公主她决计不会有事。除了曹王和高手堂,无人能随意进出。”封寒对林阡说,“盟王若觉得办法可行,可亲自将她送入其中。”

    “不过,据说曹王正在地宫休养。唯一的阻障,就是经过他的许可。”聂云只负责提出问题,不负责解决问题。

    林阡一怔,冷笑一声:“我曾把吟儿放进黔西和河东的魔门,邪后或燕平生作为外人轻易就点头。想不到,把一个女儿放进家,还要经过父亲的阻障和许可?”转过脸来,望着他俩,“时至今日,战狼之死与她无关、金宋共融金帝首肯,我想不出曹王仍要与她断绝往来的理由?”

    “……”聂云很久没见过曹王,“或许,他也是悲愤久矣,一时难以转过弯?”

    “我立刻就带吟儿去。”必须去!一是因为聂云的话有理、和柳闻因的劝诫契合、确实很有可能救活吟儿。二是因为,一定要收曹王府,一定要让父女俩和好,林阡记得这是吟儿想要却没有催他帮、以至于总给别人忙碌而她自己却没做完的事。

    

    会宁的地宫,经过数次动荡变迁,外围频繁修葺,内核依旧稳固。

    他负着吟儿从枯井跳下,突然像被一道闪电穿过,打到身上十足地疼,披风也从肩膀掉下去一截。

    这个记忆只有林陌有,而那时他刚“暴死”,混沌中有过微弱的双胞胎感应——

    就在这里,林陌和曹王一起,借口林阡已死、宋盟濒危,欲劝吟儿留下。林陌嘲讽他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有?凤冠霞帔,旗锣伞扇,他可有给过你?谁都没见你们拜堂成亲,你们算哪门子的夫妻?”

    “都有,我和他拜过漫天的星汉、满目的河山。”说话的女子孤身一人面对刀兵,在“念昔”“暮烟”的包围中,决然选择了“吟儿”这个名字。

    快一年了,他林阡才真正地听到这句不顾一切的表白,虽然,吟儿不说,他也明白。

    他本来满怀斗志,执意要把吟儿安置地宫,却没想到行百里路半九十,被蓦然来袭的情伤击败、崩溃:“吟儿……没你在身边,未来的路,我不知该怎么走……”如果真把吟儿放在会宁,他再出去打会宁,就又回到从前的每个战场,每次敌人劫持她威胁他,他从来都是狠心地连着她一起打。

    他一生最怕负人,可负最多就是吟儿,每次因他受害,她都笑着说夫妻本就是一体。吟儿,是啊,你永远是另一个我。可现在,我却要强行与你分离?!

    他定在那里许久,脑中一片空白,直到下面的封寒和上面的聂云柳闻因一起喊醒他,封寒大呼:“不应该啊?你背着她也没我胖,不至于卡住吧!”

    他适才披风掉落了也没来得及管,正待现在把披风扶正,突然发现,披风明明就在原处。

    大惊,发现其它人根本不可能到这个密闭空间来,所以,刚刚是吟儿给他扶正披风的吗!

    欣喜地一口气带她下到光亮处,虽然她仍然双目紧阖,可林阡总觉得神态和先前不同。很明显,地宫的灵气有作用!

    “吟儿……我不能让你一直放心不下……”他瞬间对吟儿承诺会比任何时候都坚强,即使她不在身边,也会实现他二人共同的心愿,“你等着看,金宋共融。”

    

    地宫百废俱兴,林阡背着吟儿一步步走,林子里辗转飞落的酴醾花,飘零如雪,遍地逐风,

    风光明媚,花树绚烂,仿佛又见吟儿笑颜——

    “我知道那晚从火楼下来,他命令高手堂助你给我续气,才救了我这条性命。”

    “不过,为了维护曹王府,那应当是金宋对峙状态下合作救人的最后一次。”

    “没关系,对峙状态下的最后一次,兴许下次合作救我就是金宋和好了呢?”

    河东的回忆来袭,林阡精神为之一振——金宋和好的情况下合作救她?一语成谶,所以,樊井、张元素、张从正之后,还有个救命稻草正是曹王!

    林阡想,单靠地宫灵气可能不够,待战事落幕,可说服曹王:“就在此地,齐心合力,给我的妻子、您的女儿续命。”

    路的终点,果然有个熟悉的身影,临湖品酒自对弈。用不着侍卫,是因他自信这迷宫设置。

第1921章 岂知书剑老风尘

    “王爷!!俺老封,留着命来见您了!”九死一生终于重逢,封寒一激动直接扑前。

    完颜永琏双肩一颤,当即转身来迎,原也惊喜万分,骤然眉间凝结繁复。

    无疑,他并非闲极无聊,而是在此冥想已久。

    想,到底要怎么看待林阡?死敌?亦敌亦友?女婿?将要归顺的主公?

    怎会在此刻随封寒一起!

    “王爷,是末将自作主张……”聂云虽然忠心不二,却觉得在如今的情势下,金宋共融是曹王府最佳选择。

    “岳父,我带吟儿到此,一则当面表明和谈决心,二则将她送还您的身边。”日前林阡临阵变卦突然反杀林陌,实属疯魔之举;也因为说话不算数引起金军倒戈、害得本来水到渠成的和谈押后。在私在公,林阡都必须道歉。

    “折腾完了,一具尸体丢给我?”曹王并没有和吟儿恩怨尽泯,也不觉得她死了就能勾销矛盾。林阡休想拿她来套近乎、走捷径。

    “王爷,她很可能没死,您看……”封寒自己大难不死,也相信林阡那个疯子说的话。

    “你临阵脱逃的账还没算。先去井外面跪着,听候发落。”曹王说封寒的失踪是临阵脱逃。

    “好嘞!”封寒笑,令行禁止。

    林阡实在没心情,语气兀自变强硬:“岳父,我只想说两点。第一,地宫是吟儿的出生地,她唯有在此休整,返本归根,方能复原;第二,会宁我势在必得,请岳父三思而行。”话音未落,一道寒光在眼角掠过——

    “林阡你太过分,死了还要榨干她的剩余价值!!”斜路一刀激斩,林阡瞬间回敬,有曹王在当中周旋,兄弟俩的拔刀相向当然可以持续进行。

    来者正是林陌。“永劫斩”卷连天怒火而来,只因林陌认为:林阡的所谓“送还”是想拿吟儿的尸首攻心曹王,好加速促成会宁金军对宋军的不战而降,如是,林阡一如既往用吟儿的血给他自己的功业奠基。

    是的,林陌不相信,曹王真那么狠心,身为父亲,就算不动容,焉能不闹心?但是林陌很相信,林阡就是那么冷血。

    “第一,请岳父禁止闲杂人等进出地宫,影响吟儿的人身安全;第二,再给岳父三天为限,毕竟我还要去蒙古杀贼,以及找伤害吟儿的凶手。如若林陌执迷不悟、非要挣扎,地宫将是会宁最后的清净处。”林阡补充说明。饮恨刀如昨见青山、联翩万马来无数。

    “什么去蒙古杀贼,什么找不到凶手,林阡你有否想过,她身上的箭是给你挡掀天匿地阵时留!”不得不说林陌杀伤力强大。岂止智力、口才?饮恨刀方面,他参悟也一向胜过林阡,故只要有人掠阵给予气力支撑,就注定是世上最干扰林阡心念的那个。

    林阡一呆,险些中刀,缓得一缓,他身上旧伤处处迸裂,若放任不管顷刻就流成血人,柳闻因立即持寒星枪策应:“林阡哥哥,别听他胡说八道!他才在攻心、诛心!”

    “你女人真多,一个接一个,数都数不完,装什么情痴!!”林陌继续攻击,聂云看违背来意,自然大怒出剑:“林陌你够了!”

    封寒听到身后喧嚷,本就是一步三回头,这时发现聂云居然朝曹王动剑,“哇呀”一声赶紧冲回来,冲回来才发现,角度问题,看错……

    “傻头傻脑过来作甚!出去跪!”曹王哭笑不得。封寒带着逆鳞枪杀气腾腾奔过来,刚站定又挠挠头尴尬要走,再悲伤或激烈的气氛都被搅浑。

    “岳父,封夫人本就是您派去镇戎州和谈的使者,她的意见还不能作为参考?”“岳父,林阡是有违道义的邪魔,权宜的联合尚且反悔,遑论永久的归附。”林阡和林陌左右拉扯曹王的间隙,聂云和闻因将吟儿送进地宫深处安顿好了。

    曹王素来公道,但涉及原则的坚持或观念的改变,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对谁倾斜,正待平心静气,上方传来骚乱。

    

    封寒才出枯井,还没来得及跪,就被一群刀枪围堵当中,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嚣:“拿下叛贼!”

    “哈,我道是谁,叫你小夔王还是小汗王?老子们都跑了,你留这作甚呢。”封寒看到完颜君剑,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惜给曹王戴绿帽。

    “你和林阡勾打连环,还有胆子回来,就该知道下场!”小曹王冷笑一声。

    “啧啧,我前阵子不是烈士吗,你们死爹一样给我哭丧,怎么,活下来倒成叛徒了?”封寒虽然伤势未愈,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枪“刺穹”就扫得紫茸军大部分人不敢再上。

    “挤在这做什么?不知地宫是禁地?”曹王驾临,气场强大,紫茸军悉数见礼,异口同声“王爷。”

    “父王,这么巧您也在这!我看到这叛贼鬼鬼祟祟因此跟过来的……”小曹王气势矮了岂止一截。

    “王爷,我在阵前的陈述,想必您也听说了。完颜君剑和木华黎害我几乎枉死,而宋军的江星衍救我,所以我才报了林阡这恩情。”封寒和小曹王针锋相对。

    “呵呵,江星衍,在哪儿?你确定他是林阡的人?我看只是你捏造的,你和林阡没有恩,只有情!”小曹王显然有备而来,江星衍在几天前无端失踪,百里飘云还懊悔自己备战西宁州弄丢了他。放在此处看,竟有釜底抽薪之妙。

    “江星衍,显然被你派去的人灭口了!你不是最擅长灭口的么?被我听到段大人其实是因你而死,你就急了,呐呐呐就是这表情,曹王你看!”封寒却当场化险为夷,没给金宋共融横生枝节。

    “父王,他血口喷人!段大人的死,是林阡授意凤箫吟干的!至于封寒,真是和林阡串谋做戏,先失踪几日害我们以为他牺牲,关键时候跳出来骗我们帮宋军夹攻蒙古,后来父王您也看到了,宋军杀着杀着蒙古军,马上调转枪头指咱们。好险,差点被林阡黑白通吃!”小曹王天花乱坠。

    “那夹攻蒙古前你怎么不跳出来说!”“我说了有用吗!”“众人信我,说明我的话更接近真相!”“他们以为你死而复生一时高兴,却不知你是个吃里扒外的小人!封寒,你和林阡,在山东的时候就已经眉来眼去、暗通款曲!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怕不是林阡的新转魄吧!”“你才新转魄,你全家都……呸呸呸!!”

    “那是……”“林匪?!”罗生门本来各执一词,林阡从枯井里一现身,原还在曹王面前井然有序的紫茸军,倏然人声大作,所有人全都吓得退开三到十步远。小曹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父王,该不会,也……

    “林阡,你今日来,就是想给王爷一个‘暗通款曲’。”林陌紧跟上来,心中激愤。

    “那又怎样?金帝自己都明着通了。”柳闻因对他时刻设防。

    “乱成这般,三天为限都用不着。”林阡笑而离去,“王爷切记,苍生为重。”

    “念昔这样了,他居然还笑得出?”林陌一边发自肺腑愤慨,一边却心口疼得快要裂开,仿佛有个声音在胸膛震荡:

    吟儿,三天后,你等我回来!!

    “父王,封寒真是千古罪人,本来我军用不着这样受迫!”见林阡走,小曹王继续咬封寒不放,“父王,您可以问我身边这么多亲信、老臣,他们当时全在我身边,都看到了我所说的才是真相!”紫茸军纷纷点头赞同:“小王爷说的才是真相。”

    “王爷,封寒以命立誓,所述句句属实!”封寒满腔热切,然而正巧牵动伤口,一时间说话竟中气不足。

    也罢,他一个人,敌得过百千张口?小人当道,一人一口吐沫都足以把他淹死。

    “这就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小曹王得意洋洋地结案陈词。

    “跪下。”曹王上前一步,一言既出,却扶正了封寒身体,强制着他没让跪;背对着小曹王和紫茸军,好像和他们隔着一整个世界。

    一刹,争论停息,鸦雀无声,鸦雀们陆续反应过来,软趴趴跪倒在地一片。小曹王瞠目结舌,一边慢慢弯膝,一边指着自己问曹王:“父王?我?您该不会真相信他说的我是祸首?我有一千个左右的人证……”

    “有一万个也是你!”曹王厉声,小曹王猛地一软、跪得实实在在,封寒也一样错愕。这才知道,王爷上前一步,是防止对面狗急跳墙暗杀自己,所以不惜以身相陪、以命相护!

    “完颜君剑,你自幼被我送去北疆,封寒他,是你的仲父!忘恩负义如你,竟对他背后一刀,怎教我对得起知己、兄弟?”曹王把封寒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番,不动声色地等林阡把自己的近身护卫军赶过来,“好在封寒安然无恙,否则,我把你脑袋拧下来。”

    “王爷……”封寒见王爷无需分辩就信他,还对他这么关怀备至,感激不尽却哭不出来,就感觉脑子里都被鼻涕眼泪塞满。

    “父王,仲父,饶命!”小曹王本来就没谋反的胆子和部署,却被父亲以对付叛军的手段反包围,魂飞魄散,磕头认栽。

    “将这群紫茸军全部收监,完颜君剑,你在狱中,好好反省自己犯过的错。”曹王处置了小曹王后,将封寒带到林陌的身边,“封寒,接下来这三天,我会在地宫继续思虑。你助驸马、焕之,同林阡且战且和。”

    “是,无论王爷做任何决策,封寒生是曹王的人,死是曹王的鬼!”封寒血流一热,双眼炯炯发光。

第1922章 雏凤清于老凤声

    和其余金军被私仇障目不同,公义向来是曹王最优先考虑——

    战狼、封寒的死伤,曾令他有剑走弦张的愤怒;部下们纷纷失陷,又怎能无英雄迟暮之感。然而,即便在那种与宋盟不共戴天的情势下,他派去同徐辕谈判的次序也是林陌、聂云。理智得惊人。

    所谓和谈,与战相关。既在劣势,不可从头就温驯,不可一直不放松。一方面,掌握火候是为了静观其变、进退有据,一方面,如果最终还是要无奈让步,这样的节奏也能给战后的大金争取最大利益。

    当然了曹王还是更倾向于前者。国祚不保,军队打散重编,那是变天,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选。倘使留得青山在,不是不能把金帝给迎回来。只要精神支柱还立着,民众也不会覆巢之下无完卵。

    况且林阡那个动辄不能自控的邪魔,会否在得意的情况下还引发泰安、平凉、大散关等地的血洗景象,也是曹王在战、降之间徘徊不定的原因之一。曹王不敢赌。十一月末,那疯子刚犯过一次病——林阡本性纯良,曹王当然懂,林阡发起癫来连铁木真那种究极屠夫都没他嚣张,曹王会掂量。

    当时的最后通牒“腊月初一”,终因种种变故而一再延滞。水搅浑了,最刺激的是蒙古军,最狼狈的是夔王府,最开心的怕是李全杨鞍之流……

    三国五方大乱,曹王洞若观火:暮烟被杀之后,林阡反而很清醒,像是疯病痊愈了——

    宋盟分批转入西夏战蒙古,林阡本人却留在会宁。这绝对不止表面上的为情所困,他和木华黎一样,在磨刀。他的目标相当明确——打蒙古前,一定要把曹王府收入麾下,同仇敌忾,不要三国。

    暮烟虽死,仍为先锋,林阡他的的确确拿她对曹王当攻心梯。攻心不是闹曹王作为父亲的心,而是撼曹王作为人主的心。他的潜台词是——岳父,为了两国的和平,吟儿已经流光了血,为什么还要更多人消耗更多的血?

    地宫内,他的语气虽强硬,却感情真诚恳切——战则败,和则安,最后的军民与山河能否保全,只在岳父一念之间。

    若将棋盘拉大,他最后丢下的“王爷切记,苍生为重”则意味更加深长——今是腊八,兀剌海城周边的血腥屠杀,早已经传到了会宁境内。无关国界之分,任何侠者闻此生灵涂炭,都义愤填膺,欲锄强扶弱。

    

    为表诚意,林阡除了归还封寒夫妇外,下令穆子滕在会宁东北的攻势减缓,加上又一个三天为限,俨然就是七擒七纵的架势。除此之外,还给了张元素、张从正等医者通行两地的便利。

    刚好曹王这些天身体抱恙,便请张元素来看。白胡子老头说他是胃有病,一堆术语讲得他差点头风发作:“直接开点消食的药吧。”

    “不是要消食,而是要强胃,王爷,养正积自除。”张元素滔滔不绝,“自体有了正气,何惧外邪入侵。”

    “你说得对。”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些天他左右思量,反复权衡,苦思冥想,殚精竭虑,可得不出个治本的方案——那是因为他的能力只够治标!真正影响和平的,不是破坏或抗拒它的人,而是执行与维持它的人——

    他完颜永琏点不点头、林陌放不放下武器压根不重要,协议生效了也会撕毁,军队投降了也可以再反。林阡能不能让镇戎州、会宁的军民都心服、拥戴,才是真假和平的唯一标准、长久试金石。

    如果林阡能将近来“明心见性”的状态一直保持,那么,三军不会抵触,民众能够避免受害,国祚和金帝换个方式保全……私仇在木华黎,公义该抗蒙古,公私没有抵触,就是金宋共融!

    “这三天我根本什么都不用想,观察他的精神状态就行了。”曹王叹了口气。

    “王爷,我吩咐厨子们,来点羔羊肉吃。”张元素捋着胡须,心领神会。

    

    曹王之所以叹气,一则如释重负,因为他茅塞顿开、原来解题的途径在林阡;二则心情繁复,公事私事大事小事全都料理完了,就不得不去面对那个令他爱恨交织的暮烟,

    然而他不知要怎样去面对?尽管她已经没有知觉,可他有。只不过囫囵瞥了两眼,他还是会有属于父亲的痛惜、悲伤泛起,只是,这些情愫才刚出现,就又有属于敌人的仇恨、厌恶涌出。

    什么大公无私。曹王没偏私过?就因为对暮烟有亲情,这几十年他鲜有的过失都犯在了陇南、川蜀,一念之差哪次葬送的不是敌我双方的千军万马?心理暗示,不可被她闹心,更不能为她动容,他若是因为私情而选择立刻和林阡和解,反而破坏了本来发展得自然而然的金宋大局。

    “她去世,可有七日了?”他问聂云。

    “刚好满七日。”聂云算了算,“王爷,为何这般问。”

    “我不知从哪本书里看见过,说伏羲和女娲为了救自己死去的女儿,曾将伏羲琴和女娲石结合、运行太极八卦阵,成功复活了她。不过,那阵法有个不超过七日的限制。既然已过,那就算了。”曹王走近几步,不带情愫地,注视着吟儿十六岁时的样子。

    “王爷的‘伏羲氏’就是那个琴?女娲石,却不确定,算这些石柱吗?”聂云愣了一愣,“这么不巧?被战事这么一误,现在连试的机会都没了。太可惜……”

    “这是她的报应。”曹王给了少许内气,使吟儿的手能有温度。

    “王爷?”聂云失神,听出王爷对她仍然愤恨。

    “所以,什么灵气、什么返本归根,其实都是你的杜撰。”曹王完全牵着聂云的思绪。

    “是……也不完全是。如果真的死了,她身上寒火毒早就翻天,我宁可相信,她还有生机。”聂云曾接管唐门,知道寒火毒在人死后更容易传播。

    “这都不埋了她,林阡在想什么!!”曹王被点醒了寒火毒的特点,险些连三天都不观察就直接对林阡一票否决。

    “应该不是为了祸水东引……”聂云庆幸林陌不在这里,否则他一定会说林阡故意来放毒。

    “好在此处较为偏僻,如果她真传播剧毒,也好直接封沉地宫,然后立刻疏散百姓。”曹王一脸的镇魔锁妖表情。

    张元素看出曹王对暮烟的情感甚至及不上对素不相识的人,奇问:“王爷,仍然反感公主?那还给她内气?”

    “就当……这是女儿对父亲的权利。”曹王苦笑,话锋一转,“但为了那些枉死在短刀谷的战友、兄弟,我此生都不可能原谅,她在剑断石串谋徐辕坑害我全军的恶行。”

    

    “王爷,那晚封寒也曾对宋军兵不厌诈,徐辕的布局是再正常不过的沙场厮拼。根本没什么串谋和坑害,剑断石她撞上去却没受伤,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若不是她那糊涂的夫婿非得赶着去山东,早把当中的误会向王爷一五一十说清楚了!”聂云恨不得一口气帮吟儿解释干净,

    从曹王的剑断在剑断石开始,吟儿就想给她自己澄清,但碍于陇右川蜀都还不稳定,明面上她什么都不能说,私底下,林阡离开短刀谷前交代她,等他回来再一起向曹王剖白,毕竟曹王神志不清,吟儿刚怀忆舟,别再去牢里碰凌大杰钉子……聂云知道,“融化曹王”被林阡排在“救红袄寨”的下一步了,现在想想这是多糊涂的一步棋。

    “聂云,你被他们救命,难免有失偏颇。”曹王不以为然,“事实是我亲眼所见。”

    “若非被救命,王爷不也把我差点死的账也算在了暮烟头上?王爷亲眼所见,可事实又是怎样?我是被哲别的独步圣功打伤,暮烟是和我一起去救王爷,只不过王爷醒来的时候哲别逃了而我正巧倒下,你就对暮烟大吼了一句‘你是谁,滚’……王爷生病期间,类似这样的误会,委实还有很多,段大人他们一向不准我说,可我再也忍不住了。”聂云泪倾如雨,“我不忍见她死了还被父亲这么莫名其妙地恨着!”

    “什么?”他不由得也脸色微变。几十年来,聂云一直没姓名,是他的暗卫、影子。这好像是聂云第一次顶撞他还这么激烈。

    “你可知你被关在短刀谷时有蒙古人去偷袭你,这孩子为了护你周全宁可生生挨了苏赫巴鲁的砍?你可知你病情加重她本来在前线,顶着蜀军压力回到后方给你三天两头地渡气?你可知你被释放之后她躲在石头后面哭着送你们走,跟我说你身体不好怕这一别就是最后一面,结果真是最后一面!她求见那么多次你次次都不见,她托我给你送的药你说要避嫌一概没碰,你为了安定军心,强加她‘万恶之源’,想过她会多伤心难过!你可知最后那几天,她不辞辛苦去火楼奔走,只想给我们所有人一个最好的结局。这些年,她活成了林念昔也做好了完颜暮烟,我都看见了,金宋早就共融了,你和王妃的夙愿,早就在她身上实现!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莫名其妙地恨着!你啊,你比林阡还糊涂,至少她和林阡没遗憾,未完成的事全同你有关!!”

    “聂云你……怎能对王爷这般无礼……”张元素呆若木鸡,聂云全程都没敬语,已经不止是在顶撞了。

    当然情绪爆发,暮烟出生后,因为柳月身体不好,多是聂云抱着带着,就像自己的女儿一样,暮烟失踪后,聂云也和今天一样崩溃:“若我折寿能给她,我也愿意换十年,什么活不过十七,我才不信邪!”

    曹王没有打断过她,从听到第二句的时候就已经眼中含泪,

    最后,他弯下身,抚着蹲地恸哭的聂云后背,反而安慰起她:“我何尝不知,身世特殊之人,两国相争之矛盾,生时会受累,以死能平息……”

    劝着劝着,也是悲悔交加,却只能强行抑制痛苦:“可我的小牛犊,凭何放着大好的人生不要……”

    信吾罪之所招,悲弱子之无愆。天盖高而无阶,怀此恨其谁诉。

    

    无论剑法的老天赏饭吃,还是事业的如日中天、爱情的幸福美满,暮烟都不该在这个年纪就缺席剑坛、宋盟和家庭。

    曹王原想把内气像林阡那样大部分都一下传给吟儿,但因与林阡有所抵触、却又对吟儿有所帮助,所以选择采取一炷香给吟儿渡一点的方式。

    或许,救吟儿的最好方法是这个时候便答应归顺林阡,双方高手搁置其它所有计划来一起磨合医术,“但为了大金的子民,天下的安宁,这三天还是要考验林阡。对不起,暮烟,你原谅爹的固执。”曹王不得不理智,不得不慎重。再怎么动容,不可忘初衷。

    三天后,不管能不能如愿金宋共融,至少他会认她、救她、牵着她的手递到林阡手上。

第1923章 万里西风吹客鬓

    林阡说一不二,会宁事必须三天内终结,毕竟盟军的重心正在转入西夏——

    会宁县中,曹王府金军多半被宋化,曹王早就有动容可能,最大的阻力只是驸马林陌;

    西夏境内,宋蒙已开辟了三处战场,分别是:北龙首山,越风李君前抗衡铁木真忽必来;西宁州,慕容茯苓百里飘云钳制速不台;至于横亘其中的祁连山脉,林阡给莫非代号为“西凉任务”的指令,具体为:“教木华黎一矿难求,助孙寄啸站稳脚跟”。

    木华黎向来追求既利己又损人,他停在西凉府,一方面是在磨刀没错,一方面则是把西凉看作一个必须角逐的咽喉——只要他在此地的据点覆盖过孙寄啸等土著,他就可以掐断南宋援军北上救龙首山的气。

    陈旭、杨叶也早有类似的掐断蒙古偏师之意,他们帮林阡选的第一道关卡却在最南面的西宁州,“如果不是因为张书圣追得紧,木华黎应该也会选那里。”西宁州自古就是西北交通要道和军事重地。但只设一关哪里够,挡得住千乘万骑,挡不住轻骑简从,这也是木华黎被筛漏、最终通关到西凉的原因。

    宋军的第二道关卡不是没选在西凉府,看中的是祁连九客根基深厚,只可惜兀剌海城败得突然、且太过惨烈、大多数祁连山守军闻讯当即前往救局,不巧前脚走、木华黎后脚就到了,并且蒙谍在此早有储备,很明显是被低估、忽视……万幸宋盟优势转劣之际,孙寄啸的颓丧归来真像刚刚好的及时雨。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接下来,孙寄啸多护一矿就代表木华黎少采一矿,孙寄啸多立一寨就意味木华黎多破一城,只要莫非做得好就能促进蒙宋双方的此消彼长。

    

    莫非几时教林阡失望过?

    从腊月十二开始,木华黎发现自己有不少要挖的矿都被孙寄啸的人先下一城。许是沾了熟悉家门口的光,祁连山义军的速度是那般快,挟胜扩张,地盘如滚雪壮大。

    孙寄啸不是每个矿都抢,他像下棋一样地只挑对他站稳脚有利的矿,这一方面是盟军自己要按部就班发展、一方面是为了保护潜伏在蒙古军内部的转魄。

    饶是精明如木华黎,也是到事发多日才有所发现——怎么大多数行动都被抢先!难道我的近身心腹里还有内鬼!

    自鲲鹏投宋那晚开始,木华黎就沉浸在“心腹是否背叛我”的困窘里,所以又把尚在拉拢中的莫非第一个排除在外。

    莫非确实没参与过核心层决策,可他现在是完颜江潮的嫡系小弟,又和苏赫巴鲁背着夔王分赃过好几回,那两个小人自以为把莫非牢牢握在手心,所以,“行动时间”并不难从他俩的嘴里撬出来。

    至于“行动地点”,这关键信息都不用莫非亲自出马——苏赫巴鲁和完颜江潮正好想把对方斗败,巴不得给对方安个办事不力的罪名,苏赫巴鲁负责的矿是完颜江潮无意讲出去的,完颜江潮负责的矿是苏赫巴鲁不小心口风不牢……无意,不小心,转魄的下线们情报收集得飞起。

    可笑的是,有那么几次盟军来抢矿,完颜江潮和苏赫巴鲁居然还都有“失踪过一段时间”的嫌疑。完颜江潮次数稍微少一点,因为他有莫非帮着他在周边敛财。不过,完颜江潮敲诈或压榨的富人里那么巧有一个是木华黎的自己人,是当地的商盟、归属于地脉,这又让木华黎对他的厌恶度才降又升。这一来二去,他和苏赫巴鲁的机会均等。

    

    完颜江潮和苏赫巴鲁一起活着并不碍事,莫非巴不得自己的挡箭牌越多越好,他俩一直这样勾心斗角下去才最有利。深知莫非的这一需求,孙寄啸的动作一直小心翼翼,加上有个鲲鹏投宋,木华黎虽会狐疑也不太可能肃清。

    然而恰在那时,阿甯给木华黎带来一封密信,说鲲鹏并不是廿二那晚给林阡通风报信的叛徒:“老神山里给林阡情报的内鬼,用的是我蒙古文字,然而,鲲鹏是个吐蕃人,他对蒙古文并不精通。”

    “我就知道,内奸肯定不是他!”木华黎悔得胸口剧痛,“早打探到这封信该多好!我负了鲲鹏!!”

    “当日,据说是苏赫巴鲁咄咄逼人,险些把鲲鹏置于死地的?”阿甯心中立刻有嫌犯。

    “我只是喝醉酒,军师!”苏赫巴鲁最早被抓回来,以为问他为何出卖完颜江潮的矿,吓得脸色大变,两腿哆嗦,还未继续诌,就听阿甯严厉追问:“苏赫巴鲁,你何时投靠林阡!”

    “……”苏赫巴鲁惊得险些瘫倒,缓得一缓,亮出最强佐证,“我被林阡砍断手,还亲手杀他女人,怎可能投靠他去?!”

    “是啊。若林阡用凤箫吟作注,这天下就真归他所有了。”木华黎点头,示意给苏赫巴鲁松绑。

    “那……还有其它嫌犯?”阿甯话音未落,木华黎联系到前尘今事,意识到这又是一个非此即彼的状况。

    “我知道了,一定是完颜江潮!”苏赫巴鲁脑子转得快,立即得到结论:木华黎已有实质证据教鲲鹏沉冤得雪。

    “那时候,完颜江潮就已经是我们的人了?”阿甯问。

    “是的,虽然名义上不是,实际上,很多情报都能知晓。”木华黎蹙眉。他本来还觉得,完颜江潮有贪婪缺点,若想撤连东西都带不走,这种人不应该是间谍。然而,也有可能是个假象?

    

    待到完颜江潮也被押送过来,木华黎对当晚的记忆碎片已经拼完:“完颜江潮,对封寒灭口之际,你为何刻意冲在最前?是不是刚给林阡传过洛轻衣的情报,拼命掩盖!?”

    “军师我可能说漏……”完颜江潮跟苏赫巴鲁的反应一个模子刻出来,先还以为问矿的事,听到讯问,两腿一软,立马反手直指,“定是这小人害我!我早就想说,我们对封寒灭口,这小人却行踪古怪——他是在后来鬼鬼祟祟、匆匆赶到!一定是刚给林阡传过情报!”①

    苏赫巴鲁连连摇手:“那是因为,我,我怯战!”

    “完颜江潮,你还没回答我,为何冲在最前?”木华黎冷道。

    “记不太清了,可能那时,我一腔热血,体力保存较多?末将承认,太急着立功,太想出人头地了!”完颜江潮满头大汗,真的没想到,鲲鹏当逃兵会被怪,自己抢风头也被责。

    “争着立功,还是争着探情报啊。”苏赫巴鲁冷嘲。

    “混账小人!你来得晚,比我更可疑!”完颜江潮怒喝。

    “我能杀凤箫吟,你杀过几个宋盟中人!?”苏赫巴鲁搬出免死金牌。

    “你杀凤箫吟?你也配?凤箫吟不是哲别杀的吗。”完颜江潮恃强,冷笑,“转魄,是你自己用力太过才害死你家主母的吧!我武功高强,挑的都是林阡这种高手打,真刀实枪。倒是你,遇到他,你打过?”

    “你……含血喷人!”苏赫巴鲁虽语塞,却怎可能承认自己是转魄。

    “如果真是林阡授意……”木华黎忽然觉得完颜江潮说的也有道理,苏赫巴鲁对凤箫吟的杀机强烈到了可疑的地步,会否这是林阡想给苏赫巴鲁造假、结果玩脱了反而害死凤箫吟?

    

    “狗咬狗,一嘴毛,今次总算见到了。”当银铃般的笑声从帐外响起,木华黎才没像适才那般板着脸,循声而去:“阿宓,你有收获?”

    “当然!”阿宓的性格和姐姐完全相反,对木华黎也没那么仰望。

    笑将一封零零碎碎的信扣在木华黎面前:“三哥,欠我一道阳气练功。”语气就像欠我一顿饭那么随意。

    “那要看你这封信的价值了。”木华黎微笑,抬起信一目十行,倏忽脸色大变,一掌重重震在案上。

    两条狗一起盯着木华黎屏气凝息,死命咽口水,生怕他在下一刻叫到自己名字。

    “最初躲在老神山、与天子岭交流时,我再三强调,莫要让小曹王知情。我本来还以为,是林陌不小心。原来,夔王和小曹王之间有渠道?”木华黎蓦地将那信扫在地上,过程中虽然没指名道姓,但完颜江潮瞬间就头皮发麻——

    落难之初,战狼木华黎和林陌主力本来是真的想会师,但夔王那家伙不死心,硬要撺掇小曹王分功,才促成了小曹王的上阵、失败、被围困,以及后面一连串的战狼、封寒之死。当时木华黎对速不台千叮咛万嘱咐瞒着小曹王省得他误事,夔王是怎么和小曹王隔空交流的?信件的沟通完全靠完颜江潮!趁那机会,夔王还想试探完颜江潮的忠诚度……②

    完颜江潮那时候确实想左右逢源,一顿饭吃两家香,所以才给夔王办了这件冤枉差事!

    他当然可以矢口否认了,可“夔王心急如焚,加之做贼心虚,连错别字都没改就寄送了出去”。巧了,那错别字,木华黎最近才见夔王写过,别人不可能犯。而眼前这两个疑犯,苏赫巴鲁和夔王能有什么交集!

    “完颜江潮你还有什么话说!”阿甯穷追不舍。

    “冤枉啊,我不是转魄!我那日,是拗不过夔王这小人的软磨硬泡。”完颜江潮没想到小曹王那么不小心居然没把信件销毁干净,更没想到竟有人能那么强、这种碎纸都能在半个月后挖地三尺找出来!

    既想自保、也想报复,夔王一听自己是重要证人,马上就来对叛徒江潮踩上一脚:“这封信,我写是写了,但还有一行字在最底下,是劝说小曹王切勿激进的,眼看就是被完颜江潮撕去了!他是转魄无疑!”

    “所以,他表面给夔王当间谍,实际是给林阡当。”木华黎心中一凛,连夔王府都能撬动的玄脉,更别说无孔不入的林阡了。夔王这条船,被林阡顺水推,那一战的硕果也确实林阡摘!

    “完颜江潮是给林阡办事也好,是对夔王忠心也好,他都没对我蒙古忠心!!”苏赫巴鲁顷刻落井下石。

    “不是!我真不是转魄!”完颜江潮可不想好日子这么快就到头,争执到青筋暴起的地步,“军师,请相信我!我对大汗忠心,我愿戴罪立功!”

    “对啊,你不是转魄,你是灭魂,对吧。”苏赫巴鲁小人得志。他当然不知道就是那么巧,那行字还真是奥屯亮这个灭魂撕的。

    “押下去,关严实。”木华黎没对完颜江潮下死手,是吸取当初鲲鹏被冤投宋的教训。

    

    阿甯一封信澄清鲲鹏,阿宓一封信下狱江潮,这两封信的来源?

    莫非在角落里看得清晰,主公身边,还有蒙谍,而且比先前以为的更接近核心层!是那种主公可以报得出姓名的人!

    若非如此,腊月初一,那群宵小又怎会精准掌握主公和主母的行踪!?

    

    注:①1892章;②1878章;不记得的剧情可问我~~

第1924章 腰下光茫三尺剑(1)

    西夏境内的情报网,宋蒙双方渐渐相当。

    南宋方面,转魄一脉有不少程炜的旧部,分散在北龙首和祁连山之间,当中有部分一直没停止活跃,但也有不少尚在等新主激活;悬翦一脉刚刚被林阡启用,主要由慕容茯苓在西宁州亲自挑选,还有灭魂、掩日、真刚三脉的择优输送。

    蒙古方面,天脉从上到下集中为铁木真服务;地、玄、黄三脉则大多停留西凉,跟随木华黎一起磨刀。不同于甯宓姐妹领导的地脉游刃有余,玄黄二脉百废待兴,这段时间在当地召集或招募了不少商人,大有重来再起之迹象,然而随着势力的回温,主帅的位置却一直悬空。

    而且木华黎好像没有把玄黄分开的意思,也就是说香饽饽只有一个,这也正是完颜江潮和苏赫巴鲁的矛盾起源。

    木华黎是还没从依仁台的阴影里走出来也好,是怀念鲲鹏或等待莫非或属意甯宓也好,是大局为重一时没想到也好,甚至是故意激励或制衡手下也好,终究尝到了苦果。那就是,两条狗因私废公互咬,让宋谍轻松钻了空子。

    还是那句话,转魄风生水起,孙寄啸就如火如荼。

    

    后两日,莫非动作大幅收敛,一是想契合完颜江潮的下狱、谨防木华黎此举是假意引他松懈,二是,孙寄啸已经不需要他太密集的策应。

    孙寄啸本就有祁连山义军的威望作为家底。在西凉府,勾连几枚棋子,极速盘活一片——“那是国师的旗帜!”“上次就是国师,带我们打赢鞑靼贼!”“兀剌海城,孙将军也在!”“我们也想,为那一战雪耻!”

    洪瀚抒名声太响,孙寄啸不遑多让。山外民兵,连州跨郡,踊跃来投。甚至还牵动了西夏官军里的忠义之士。

    祁连九客的主力本身不在此,又有何惧?

    登台誓师,孙寄啸虽坐轮椅,气场却高九尺:“我祁连山义军,向来有两个根深蒂固的原则,一是兄弟情义,一是抗金到底。而今,金仇已去,合该抗蒙!认同我的,悉数为我兄弟,今日起歃血为盟!”

    

    “完颜江潮,你不是要戴罪立功吗?将孙寄啸暗杀,我就信你。”不得不说,孙寄啸的火气直接烧到了木华黎的眉毛。

    光有精良的兵械能怎样,敌得过对方民心所向?何况随着采矿的受阻、据点被吞并,对方的兵械也在改良。优劣轮转,负势竞上,加之听说会宁事已了,木华黎也难免心急如焚。

    纵观全局,木华黎手下们之中,能深入祁连山内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的,有且仅有完颜江潮一个。

    完颜江潮为了表忠,巴不得:“我这就去!”他是真心实意,要在蒙古捞金,终其一生!

    “杀孙寄啸一个就可以?”阿宓望着完颜江潮的背影,略带不解地问木华黎。

    “孙寄啸是洪瀚抒和林阡共同指定的祁连山继承人,剑法卓绝,还是个远近闻名的说客,凝聚军心民心的能力连大汗都有体会。”木华黎说,“只要他死,西凉府一劳永逸,我也省得这么疑神疑鬼。”孙寄啸是皮,转魄是毛,只要拆了皮,转魄再怎么神通广大,都可以忽略不计。

    此外,林阡虽强大,终究是远水,如果孙寄啸死去,那近火就更旺,反作用于林阡,水势也将受阻。

    祁连山地盘扩张太快,免不了有滥竽充数,所以,完颜江潮有门路,眼下是最千载难逢的机会,杀孙寄啸是最完美的解题途径,“这个计划,胜算十成。”

    

    “莫非,不得了了!你大哥完颜江潮,不知是越狱还是怎地,好像朝宋军的据点去了!”苏赫巴鲁慌慌张张来找莫非。

    听到这样的消息,一瞬之间,莫非务必在心中作出两个判断:

    一,苏赫巴鲁来找我,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木华黎的意思?

    二,是苏赫巴鲁在给莫非下套,还是木华黎在给疑似转魄下套?

    总之一定是下套,否则苏赫巴鲁跟过去就行了,要么奉木华黎之命或监视或掠阵或卸磨杀驴,要么自作主张地想着乘人之危截杀完颜江潮,为什么他要跑来找莫非想要带莫非一起?当然有意思……

    “什么!我大哥有危险?!”莫非立刻瞪大了双眼。

    由于是完颜江潮的嫡系小弟,肃清时,他非得表现出焦灼不安、飘零无助、帮不上忙的自责、甚至对蒙古军有怨恨和顾忌。

    这一刻,也当然要表演出关心则乱、连夔王都忘记请示、就想要跟苏赫巴鲁去“救大哥!”表面看来,经过这些天的朝夕相对,他也确实该从对夔王更亲、过渡到对完颜江潮更亲了。

    其实完颜江潮的下狱并不符合莫非期许,毕竟他俩交从过密,城门失火总会殃及池鱼。好在,当前木华黎怀疑江潮的每个时间点,莫非都还是夔王的小棉袄、不至于被江潮僭越性地披上身。而且,锤死完颜江潮的这封密信,是江潮借玄脉之手给小曹王的,莫非半点不沾边,所以就算上帝视角看,也跟莫非毫无关系。

    “那么,木华黎或苏赫巴鲁都只是对我下套而已,下套是为了切断我对夔王府或完颜江潮的留恋和依赖……”莫非想通了,是木华黎或苏赫巴鲁想撬实自己!

    打定主意,作为一个被利用的对象,跟过去:且听苏赫巴鲁这一路上与我讲什么!

    然而,毕竟身在局中,周边全是监视。谨慎起见,他没给孙寄啸任何通知,以防木华黎撬他时得到转魄的意外收获。初步判断,应该是私事、枝节,如果这次行动会给祁连山军民带去危险,莫非也只能赌,赌孙寄啸有化险为夷的本事,赌自己一定能追过去救局。

    

    孙寄啸身为祁连山的不二首领,几乎不可能有落单的时候。完颜江潮为了证明清白急不可耐,仗着自己剑术高强,等孙寄啸身边人稍微少一些,也不管离总坛多远就直接下手,反正木华黎允诺了会给他铺好撤退的后路。

    一往无前,倒也运气不错,宇文白和萧骏驰不在近前,除了孙寄啸全是等闲之辈。

    “孙寄啸,受死!”出其不意,第一剑着实让孙寄啸吃了个大亏,虽孙寄啸避得及时,轮椅被削一大块,俨然遭对手先声夺人。

    堪堪摆正身体并飞剑回击,同时救麾下教他们退后数步,连交五剑终于与敌制衡,孙寄啸脾气不好得很:“蒙古狗只会这伎俩!?”

    “青城派就很正派?”完颜江潮冷笑一声,看样子这姓孙的剑术不赖,估测要和他有十余回合平手。

    作为被诬陷的转魄,完颜江潮当然仇视青城派——出尽了南宋间谍的青城派!

    “成王败寇,剑说了算。”孙寄啸懒得啰嗦。

第1924章 腰下光茫三尺剑(2)

    孙寄啸正值当打之年,龙虎、劈空炉火纯青,紫蝶、凌虚一日千里,另有契合残疾特色的反剑别具一格,三者相加,虽和程凌霄的大象无形还有差距,但胜在似是而非、套路难辨,教完颜江潮也颇感棘手。一晃功夫二人就交击二十回合,近处传来人声不知是敌是友。

    “小子,剑招是不错,气是不是越打越虚?”完颜江潮自恃内功深厚,天守剑一旦修炼到他这境界,对手被砍的永远不是真气而是真气上限。

    孙寄啸虽令对手和麾下都大开眼界,但和当初在须弥山的辜听弦一样,万想不到对手会施展这种妖术——宇文白曾说过“这妖术的风格:对手被砍失的气血,永久性失去,再也补不回。”待到发现不妙时,即便能找到自保、退避的办法,却也因此不得不将刚得的上风拱手相让。

    “原来是你……”孙寄啸倏然意识到,祁连山的大仇到了,对方的剑法是萧氏旧山主常用!但论内涵,论意境,不知超出萧氏几千倍——独孤清绝的话也被转述过:“这剑法名叫天守剑,几十年前就失传了。祁连山人只拿它在山坳里阶级斗争,实在是暴殄天物。”闻名不如见面……

    “孙寄啸,这祁连山,我可比你来得早。要做主,好像也轮不到你。”完颜江潮的武功、胆魄、脑力都超群,就可惜人品不过关,因为他从小就跟在范殿臣的身边被重点栽培,见惯了夔王府一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劣迹。

    “得意个甚,天守剑早被老山主破了!”孙寄啸凭借少许的点苍剑法和青城剑法并行挣得反攻胜算,谁料本就被削的轮椅最先承受不起、关键时刻突然分崩,他重心不稳被迫倒在地上,过程中虽又精准地连接三式,还是免不了连滚带爬被对手追扫,

    眼看劣势变绝境、能战的增援还没到,孙寄啸几乎被完颜江潮压着打,说时迟那时快,泰山压顶之际,左右两路分别冲上两个人来,一个是宇文白挥琵琶“飘然转旋回雪轻”,另一个却横剑“风飘万点正愁人”阻她救局。

    “……”孙寄啸转机受阻,肩膀硬生生挨了完颜江潮一剑。与此同时,那刚到的黑衣人一边强势斥开宇文白,一边往这个战局摘叶飞花,似乎是想要对孙寄啸补刀。

    “你蒙什么面!化成灰我都认得!莫非!你这叛徒!”孙寄啸负痛,勉力闪开一短箭,腹背受敌愈发难,然而义愤所致,哪怕血流满身、险象环生,也不管不顾完颜江潮、拼了命地要往宇文白身边去、去质问莫非、我宋盟哪里对不起你。

    战局在歹人们的监视下终于如莫非所愿汇成一片混沌景象,电光火石间莫非一个“失手”,不小心把飞刀甩在了队友完颜江潮臂上。间隙,他加快速度冲着孙寄啸杀了两招:“曾逐东风拂舞筵”“已带斜阳又带蝉”……

    

    孙寄啸一凛,情报,在剑法里。

    多年不见,你的剑愈发“激中稳进”,上次,是哪里,

    秦州你离去的柏树林,静宁你牺牲的翠屏山……孙寄啸一瞬热血上涌,恨不能够热泪盈眶:将军!你终于,回来了!

    “叛徒,受死吧!”虽然他口头还得骂莫非,可是,内心却无比澎湃:将军,不管哪里,哪种身份,哪次我青云纯阳不是和你断絮双剑合璧!生死偕行?

    三人之战,表面的以二打一并非实际的,莫非深知周围遍布眼线,原本还打算艰难地取巧,好在宇文白搬来更多精锐,完颜江潮为了躲避宋方援军,带引战局滚落到一个山回路转处,“天助我也,监视死角……”当时孙寄啸已经失血过多生死关头,莫非对江潮终于露出了非杀不可的真容。

    “你,你怎杀我!?是木华黎?派你灭口?!难怪你适才诸多犹疑,诸多失误!”树丛扎身,剑势受阻,完颜江潮又惊又怒。

    木华黎应该对完颜江潮已经弃如敝履,也巴不得莫非和他反目成仇,所以莫非刚刚在人前可以表露出一定的犹疑和失误。但莫非如果做得过火、杀了江潮却不杀寄啸,怎么说得通?杀谁、救谁,自然应该秘密进行,才好尽可能地洗脱嫌疑……

    “关木华黎什么事。”莫非漠然执断絮剑,剑尖落花犹似堕楼人,“是苏赫巴鲁告诉了我一些事,而已。”

    程凌霄亲传的细作安全守则:就算在人类的视觉死角,也要当有动物在监视;即使一定能杀死这个人,也要当他死后还能开口;无论做任何事,都要有事实之外的第二合理事实。综上所述——杀谁、救谁,可以在隐蔽的地方做,但一定要有光明正大的借口。

    “什么事!?苏赫巴鲁和你一起来的?他给你许了什么好处你要这样对我!”完颜江潮没想到一生歹毒居然会输在一瞬的善良上——自己对莫非,那可真是推心置腹!有好处从没忘记过他!

    “他对我说,你表面挖掘我、是我的伯乐,实际却是奉夔王之命,对我隐居村庄的无辜老弱下手……”莫非一脸哀恸、被背叛的凄厉。

    “他放他的屁,我虽想过放火烧村,可我没做!那火是自己起的!”完颜江潮顿觉众叛亲离,哀求,“非弟,你相信我!我真是见你孤苦无依,才要你随我一起。我是你的恩人,不是仇人!”

    “你骗谁!火会自己起?还我雨祈命来!”莫非时而动容、时而变身情痴,完颜江潮眼神一厉,趁他情绪不稳,剑术加紧反扑:“非弟,定是夔王那杂碎,怕我心软,要别人纵火!!”

    

    “这谎话你都编得出,呵呵,夔王在西线,那时就你一个心腹吧。你好得很,那时就想着单干了。”一个难以预料的声音在角落响起,当是时孙寄啸生死未卜,莫非也精疲力尽,完颜江潮因为狗急跳墙的缘故虽然受伤却余力充足,这个人的到来无疑帮莫非缓解了不少压力。

    尽管这个不速之客本也不可能对莫非有什么好脸色,但万幸这个人把完颜江潮视为最大敌人:“完颜江潮,你终于也有今天,尝到百口莫辩的滋味了么!”

    “张书圣,你他妈甩都甩不掉……”完颜江潮知道,木华黎被这狗皮膏药黏得死紧,一定也因为甩不开他的关系而对自己涨了厌恶度。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第1925章 一剑曾当百万师(1)

    “我有圣旨,有曹王给的大军,有驸马的推心置腹,你有什么!”张书圣扬眉吐气。

    “哈哈哈哈,林匪铁骑之下,这些一朝都是灰飞烟灭。”完颜江潮扔弃莫非立马朝他开战。张书圣远道而来,因而也不在最高状态。

    “你还说你不是转魄!你看看你,对林阡何等敬爱!”莫非逮着机会,立刻往苏赫巴鲁铺好的撤退路线逃跑。他一露脸,宇文白和萧骏驰自然知道往哪救孙寄啸。

    

    当初夔王肃清,张书圣和完颜江潮都是“背主降蒙”的嫌犯,谁知还不到一个月,一个变成了曹王府人,一个被诬陷为林阡的鬼。

    “先宰了你,再宰了你的狗!”张书圣择强而攻,毒气罐火力全开。

    “你……”完颜江潮才刚接招,倏然就脸色惨白。

    同为天火岛效力,他和张书圣也算战友,不曾激烈地单打独斗,从未想过张书圣的武功是这般地克制他——

    张书圣的功法特点是:出刀的同时释放毒气,令人呼吸困难、难以控制兵刃。包括林阡在内,与之比武时都曾遇到过“人和兵器的协调性越来越差”的问题。

    这个功法特点放到完颜江潮身上却是瞬间致命的,因为,他自幼不像两个哥哥强壮,练点儿功夫就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夔王让范殿臣教授他天守剑方才得到改善——此为哮病、喘鸣,难以根治……

    “不,不行,我不能死在这儿,太荒唐……”完颜江潮心忖,既然莫非是被苏赫巴鲁私底下给骗了,那就说明木华黎的将功折罪还说话算数,若能回去,飞黄腾达仍有望,凭何放着辉煌的未来不要!

    拼尽全力回忆,谁能破张书圣?对了,林阡!林阡曾在山东,以一招“空水共澄鲜”,凭刀引入天地之气、从手臂流入奇经八脉、继而抵消毒气对身体的侵害……

    虽然完颜江潮内力不及林阡雄劲,好在天守剑有永久砍伤对手真气的功效,对毒气没有十成也有五成效用,因此,循着林阡的理念舞剑,倒也自创出一套自救之招,反克了张书圣十几回合。

    “完颜江潮,你果然投了林阡……”张书圣脸色大变,“难怪昔日要诬陷我!”

    “我对宋盟和曹王府,岂无欣赏?但如照镜,他们太善,我配不上。”完颜江潮正色。

    “倒有自知之明。”张书圣的戾气虽减,攻势怎可能缓,“哼,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谁死还不一定!”完颜江潮与他身上都已有伤。

    “是金鹏……”一霎,斜路响起宇文白的惊呼。孙寄啸就在他二人的战局之侧,伏地不动,昏迷不醒。

    “就是他,把我父亲当傀儡,奴役我祁连山民众!胆大包天,竟又跑家门口来撒野!”萧骏驰带精锐而来,怒极下令,应声万箭齐发。

    “不是我,我当年是受夔王完颜永升指使……”鹬蚌相争,分身无暇的江潮躲避不及,顷刻就被射成箭猪,真的没想到,居然,自己会为夔王而死!

    张书圣被完颜江潮的血溅了一脸,因不知祁连山真实战力,哪敢恋战,慌不择路奔下山,边逃边回头张望。

    

    “不好,他杀了完颜江潮,下一个就是要杀我!”树丛中,远望着张书圣刃还滴血,莫非装慌张直往苏赫巴鲁衣袍后躲,再也不称完颜江潮为大哥,内心之繁复溢于言表。

    苏赫巴鲁满意一笑:“不能让他和曹王府的追兵会合。放箭!”

    刚结束过一场恶斗的张书圣也真的没想到,居然,自己会和完颜江潮同年同月同日死!

    “撤!”苏赫巴鲁当然满意,任务圆满完成,对手死了,对手的小弟归他了!

    适才在来的路上,苏赫巴鲁告诉莫非“完颜江潮纵火害死郢王父女”,正是为了让莫非与江潮有隙,帮自己拖垮江潮,从此后再无对手,玄黄主位指日可待。

    关于“陇右村庄失火案另有玄机”,是曾经林陌和完颜纲不经意间的推测,其实并没有实质证据。那个信誓旦旦要找证据尔后撬莫非去曹王府的完颜纲,现在还在林阡那里当阶下囚。

    不过,完颜江潮心虚,第一时间就被戳得默认了,怪谁?

    

    风口浪尖上,苏赫巴鲁没有完颜江潮想的那么大胆,敢私底下随便挑拨他和莫非的关系。

    带莫非去,根本是木华黎授意。

    “军师,莫非现在完全信了:是夔王授意去陇右纵火,是完颜江潮这个转魄在过程中‘操作不当’、害死郢王全家、帮林阡预埋一个莫非和夔王闹翻的伏线。”苏赫巴鲁回来报告。

    “如此,郢王是转魄所杀,则莫非更恨林阡;而夔王只要有过这个授意,都再也得不到莫非的全心付出。”阿宓等苏赫巴鲁离开,笑着从木华黎屏风后走出。不同于苏赫巴鲁想莫非离开完颜江潮,木华黎希望莫非疏远夔王,从而让莫非义无反顾地为蒙古军所用!

    不管是不是转魄,完颜江潮曾为了夔王背叛木华黎,横竖要死。完颜江潮死之前,亲口承认夔王对不起莫非,对于木华黎撬动莫非最保险。这就是木华黎非得把莫非抓紧时间插入布局的根因。

    “暂先不跟夔王撕破脸,毕竟那宝藏还没找到。”采矿不顺,木华黎当然要留条退路——莫非到手了也要保密。继续对夔王友好是必须。

    不过,收莫非终究是个附带。木华黎的布局主要还是针对内鬼和外敌——

    不管是不是转魄,完颜江潮都一定会领命去杀孙寄啸。所以无论如何孙寄啸都会如木华黎所愿,或死或重伤。

    苏赫巴鲁此行,第一任务正是监视完颜江潮的表现、观察他杀孙寄啸是否尽力。因为木华黎对完颜江潮的忠诚有保留,蒙古军撤退路线当然对他保留,这也是为什么苏赫巴鲁从头到尾躲着、而只有莫非一个人杀出去阻截宇文白。

    莫非被苏赫巴鲁几句话就挑拨得杀出去,一方面可以对孙寄啸补刀,一方面能对完颜江潮质疑纵火。那种剑斗、心乱、大脑不受控制的情境,完颜江潮完全撒不了谎,这时候苏赫巴鲁从暗处追问,就足以验证他是否转魄。也不知是否完颜江潮太机灵,居然带引着战局躲到监视死角,而且祁连山精锐正好来,苏赫巴鲁想出都出不了……

    由于心思不宁,莫非对完颜江潮有犹疑有失误是理所应当,而混战中苏赫巴鲁亲眼所见,莫非和完颜江潮都对孙寄啸毫无保留,至于监视死角,他俩极有可能起过争执,而完颜江潮武功一向比莫非高,还是把莫非压制了。不管是不是转魄,完颜江潮都不太可能杀死莫非,而应该掩饰身份或解释清白。二人的私仇最终不了了之,正准备对孙寄啸毁尸灭迹,被寻仇的张书圣追到、咬紧。

    “张书圣死,曹王府群龙无首,打道回府。”这一刻,阿甯来报。

    “第三方变数,消除于战前。”有关张书圣会跟踪进祁连山杀死刚杀完孙寄啸的江潮,木华黎一点也不意外,这本来就是他的手笔,地脉全程穿针引线。

    苏赫巴鲁的“放箭”正是木华黎交代的第二个任务。那对宿敌剑斗之后,谁活着出来,就对谁放箭。张书圣和完颜江潮,注定同死祁连山。

    “军师妙计,既疑人不用,又除去追兵。”阿宓笑着说。整个过程中,监视着别人的苏赫巴鲁都被她监视,毕竟他也有过转魄嫌疑,是澄清是敲定,就看苏赫巴鲁对木华黎的回禀能否得她印证。

    苏赫巴鲁既胆小又精明,猜到可能有监视,当然表现得规规矩矩,于是得到阿宓的认可:“苏赫巴鲁的表现没问题。完颜江潮主动把战局带到死角,十有七八是转魄。而且我追到监视死角,听张书圣凭剑法推断,完颜江潮得林阡真传,对林阡极敬重,铁定是转魄。”

    “内鬼终于揪出来,忠臣和新人都就位,曹王府外敌也不复。”木华黎叹,“就可惜孙寄啸命大,体无完肤被抬出来,居然还留一口气。好在经此重创,祁连山势必一蹶不振。”

    “对了,我顺带着把莫非也查了,恭喜三哥,他可以用。”阿宓微笑举酒。

    木华黎一愣,笑:“也好。且原谅你自作主张。”与她对饮庆祝。

    

    夕阳西下,莫非笑看天边彤云,回忆着陇右那场自己放出来的火。

    木华黎妄想一箭数雕,岂能不被黄雀在后?布局加个张书圣,兴许画龙点睛;加个莫非,真正画蛇添足——

    在阿宓和苏赫巴鲁看来,完颜江潮眼看宇文白和萧骏驰领着精锐来,居然宁可把战局带偏而不是求援,问题太大,所以极有可能是转魄;可他们也不想想,当时的完颜江潮,因为莫非的临场表现,内心充满了对木华黎的怀疑!

    至于张书圣和完颜江潮的对话被阿宓就近监听,多亏了莫非,角落里还把戏演足!

    “寄啸暂时不能来见您,因为他怕他太激动。”萧骏驰和莫非“见面”交流情报时,和孙寄啸一样难掩心情,“副帮主!”

    “自己都当帮主了,还乱叫。”莫非笑,若干年前盟军刚成立时、他们在司马黛蓝麾下也是上下级关系。

    “多亏您的帮助。今次将完颜江潮枭首示众,祁连山终于一雪前耻,父老兄弟们泉下有知,必定欣慰。”萧骏驰说。

    “不用谢我。瀚抒他,也是我的哥哥啊。”祁连山正名,也是莫非的分内事。

    之所以要近距离接触,是因为身上这份木华黎在西凉最大据点的兵力分布与城防图,太详尽,太重要,必须交到盟军领袖的手中。此刻祁连山“大乱”以及问责,蒙古军庆功以及蒙谍撤回,交界的眼线最少,行动最安妥。

    “然而,我怕寄啸受伤之后,祁连山高手欠缺。”莫非说,即使有情报帮助,盟军接下来的仗并不好打,“毕竟,木华黎休养生息已久……杀寄啸可能只是他的第一步。”

    说来也是为了保护莫非的安全,孙寄啸本就重伤下不了床,对外所述,比实际情况还夸大了些。从一定意义上说,木华黎的计还是成了——一箭数雕也好,黄雀在后也好,都是过去式,木华黎的布局一向环环紧扣,所以宋军必须立刻往未来看,下一环,盟军不仅别指望火乘风势地攻夺蒙古军驻地,而且极有可能会被他乘人之危!表面上,他收缩战线与暂时群龙无首的宋盟平手,事实上,他怎可能满足于平手?

    莫非以一个将军的经验判断:“暗杀之后必军争。蒙军的庆功是以战养战的庆功,蒙谍的撤回是依计而行的撤回。入夜后,汝等一定要加强防范。”

    “莫担忧。我们的大乱也是投敌所好的大乱,我们的问责也是将计就计的问责。”萧骏驰终于有了帮主的大将之风,“寄啸怕你担心,嘱咐我转达你,盟军从会宁派了高人来,德高望重,剑法高强,最重要的是能令祁连山一呼百应。”感谢转魄支持,他们已经平安度过了抢修祁连山据点的过渡期。

    “哪位高人?和祁连山有渊源?”莫非奇道,听上去一剑曾当百万师。

第1925章 一剑曾当百万师(2)

    派完颜江潮潜入祁连山,既是要榨干他的剩余价值、斩曹王府和宋盟两大首脑,也是木华黎为确保蒙古军万无一失的投石问路;

    苏赫巴鲁只是用来伏击张书圣或完颜江潮之一、虽拥有弓箭手但并无“一同现身帮杀孙寄啸”的任务,这正是因为木华黎吩咐过阿甯趁机对祁连山“探路”所以不能打草惊蛇。

    只不过木华黎防江潮防巴鲁独独忘了防莫非,最终,放箭人数的多少,还是令莫非根据经验、推算出地脉总计派出多少眼线大约踩了多少点。

    

    祁连山才刚“群龙无首”、“漏洞百出”,木华黎一方面教拖雷巩固蒙军城防,一方面亲自以攻代守,紧承着由完颜江潮开拓、由阿甯拓宽的暗杀之路长驱直入,

    孙寄啸长卧不起,祁连山只剩萧骏驰、宇文白两个高手,在他木华黎面前算什么高手。是该乘胜追击,加强彼消我长!

    符咒所过处无人可挡,状如烈火借势于风。萧骏驰及其麾下还没来得及摆阵就血肉模糊倒地一片,宇文白独木难支、玉琵琶难敌他狂轰滥炸……

    谁料,一剑铿然阻在他和宇文白中间,刹那于血雨腥风中风起云涌,环环相扣的“太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空里流霜不觉飞”“月照花林皆似霰”……

    内力之强,剑法之高,纵使木华黎也倍感吃力!

    不知是那人凑巧赶到,还是适才萧骏驰藏兵?看来竟是后者,竟然他中计了?一霎兵阵全变,后续部下难靠前,撤退路线被切断。外围情报没跟上,玄黄二脉果然不如悬翦!

    夜色下那女子身影朦胧,衣袂飘然,教他恍惚间还以为是凤箫吟到了,

    火把聚拢,定睛一看,人和剑法皆是灵动略欠、沧桑感有余,

    “……云蓝?”虽然猜出何人,他却毫无打云蓝的经验。

    “云盟主,惜音剑不减当年!”好个云蓝,就算花甲之年也是气韵犹在。祁连山土著还得尊称一声:“师祖!”毕竟洪瀚抒的父亲当年是去点苍山拜师学艺回来才斗败了萧氏,算下来这方圆几里全是她的徒子徒孙,“祖师爷她老人家到了!”

    木华黎越败越恍然,我也在棋盘里,非得我来了,才好给她立威……是的,这只是她的立威之战!

    好像能看见陈旭隔空执子:宋军的远水早就到了;孙寄啸确实是皮,但撕了还会长新!

    

    “据说木华黎留在西凉。盟军在彼处的高手太少,一旦谁有三长两短,则后果不堪设想。”腊八夜间,陈旭对林阡说,希望派遣新人直趋祁连山。

    “木华黎什么都做得出来。转魄未必事事洞察。”金陵同样预见,附议。

    “何人武功高强,又与祁连山千丝万缕?”徐辕话音未落,众人就一起想起吟儿,一马当先,勇冠三军,舍她其谁?

    而那日,吟儿刚被林阡送入地宫;最终,是云蓝代爱徒出征:“我带惜音剑,先去蒙古,等她来。”

    众人没想到孙寄啸真被木华黎暗杀,毕竟潜入祁连山会自损三千,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谁想那完颜江潮刚好被木华黎弃如敝履?但云蓝在战后及时赶到、当仁不让补位,正巧化解了祁连山的当头大难。

    此战祁连山的防守改善是在莫非的提点下萧骏驰一手包办,而现阶段的木华黎以为转魄死去而只会认为陈旭太厉害什么都预算了。

    

    “陈旭真是诡计多端,宋盟委实……人才辈出。”木华黎实在想不到,林阡两面作战还能有这么多闲棋!云蓝的抽调完全没影响会宁当然不会引起任何蒙谍的重视!然而云蓝为什么一直隐居在后方还会上阵?还不是木华黎自找?连她那种寡淡的性格都被激怒!

    身负重伤的木华黎好不容易连滚带爬回到本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闻云蓝率众兵临城下。一气呵成,刚自卫,就反击。叱咤江湖了几十年的武林盟主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立威?

    “呵,我西凉据点固若金汤,她怕是头破血流也叩不开。”木华黎这点自信还是有的。西凉府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从汉末到魏晋都是军阀割据,所以本身就防线坚实、畜牧发达、即便被抓的壮丁都有悍兵遗传。加上木华黎一腔心血都倾注其上,这些天一直就在前人的基础上加筑堡垒、新修壕堑、埋伏火药、预设弩炮……就算林阡本人到了,也得顿兵十天半月。

    眼看着此刻宋匪比蒙古军只多出云蓝对木华黎的区区武功优势而已……傻眼,居然在翌日夕阳西下之时,祁连山大军竟能将木华黎据点夷灭!

    

    一败涂地,本想往龙首山去,奈何被堵,木华黎不得不回马败逃西宁州,思前想后,只能是——“城防细节暴露了!”

    拖雷胆战心惊:“军师,怎会如此?工事布置虽然有图,但只有我和亲信知道!”拖雷的那个亲信却不可能发现,贴身的图纸曾失窃和被临摹。

    “属下督促不力!”另一个亲信则自责请罪,“可能是被西凉的百姓偷看去了……”百姓们的现场施工和监工,也对莫非印证和补充了所有下线们的零碎地图。

    “就算转魄有无穷下线,他的情报,是怎么传给林阡的人的?”木华黎气息奄奄,强撑着理智。

    “军师,我记得,完颜江潮死的时候,他十根手指都是破的。”苏赫巴鲁找来江潮狱友证实,江潮曾咬破手指在监狱画图,当然啦,实际上完颜江潮是想写个陈情表。

    实际上,情报当然是莫非传的,莫非之所以能和萧骏驰见面,是因夔王派他去盗完颜江潮的尸!夔王想鞭尸,但莫非未尽力,未果。经此事件后,莫非找过苏赫巴鲁和木华黎,坦言不想再为自私而龌龊的夔王服务。

    “我听闻,孙寄啸表面说枭首,暗中还是给完颜江潮供奉灵位。”莫非表面和苏赫巴鲁一起鼻孔出气,实际当然是拿他当时间证人,盗尸那么刺激,他也被吸引了。

    “转魄,拿命还要传信!!”完颜丰枭、徒禅月清、程炜,哪个不是拿命在传信,完颜江潮真是和他们前仆后继!

    怪孙寄啸有个天眼,还是怪暴政不得人心?两头不到岸,磨刀成烂招!眼下北线被锁,木华黎竟只能弃北朝南、找本该去救的速不台求救。

    

    恨只恨,祁连山他本来胜算十成,对手不是林阡,他就没设中策。没想到转魄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这时候居然有点怀念战狼,没跟他问清楚南宋间谍的细节。

    “莫非,你同苏赫巴鲁,先去西宁州……”木华黎开始对莫非委以重任。想着西宁州要吸取教训,务必先把当地情报网夯实,做好和林阡正面交锋的准备。

    莫非心底雪亮,这相当于玄黄主帅争夺战的预备役了;苏赫巴鲁一开始却没瞧得起莫非,莫非充其量还是个新人,是个副手,是我战胜完颜江潮的桥梁和战利品!

    有个现实说来残忍,莫非现在多清新无侵略,是从前多坎坷多可怜换来的。

    莫非临走前告诉云蓝,清理战场时切记小心,木华黎曾想在西凉府设关卡对付盟军,如今虽然他本人逃走,应该还是留下了不少机关陷阱,其中有些还是得红袄寨杨二当家的真传。

    “这位转魄,才是一剑曾当百万师。”云蓝因为莫非的这句嘱咐而少付出许多无谓牺牲,听众人欢呼雀跃着赞誉她,笑叹一声,暗暗将这七个字转让给他。

    巧的是,若干年前,她也是转魄。

    

    仗着确实有机关陷阱保护、而且转魄本人确定已死,木华黎自己比先锋们慢了两步、仍留在西凉府狡兔三窟——纵然战败,他还想在其余的零落据点,尽可能带走既有价值也不会太笨重从而害到他的兵械。

    这语气听上去是夔王的?既有用又无害?

    对了,夔王也没立刻就走,他在周边废墟里乔装成民众死命地扒,想扒走一些既有价值也不会惹祸上身的与宝藏相关之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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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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