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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65章 吊古论兴废,看剑引杯长(2)

    宋廷自韩侂胄被杀开始,只派过个清朗干净的贾涉来为盟军助阵,而在林阡收降金军后,居然没有任何动静,这实在不符合曹王认知。

    身为战友、知己、同道,他有必要提醒林阡,别总是一往无前,徐辕和他完颜永琏不一样,只能收拢江湖、不能笼盖朝堂。

    “说来也巧,据说临安在腊月上旬遭逢剧变,有江洋大盗大闹皇宫,杀死杀伤数位大内高手,惊吓了皇帝和一干权臣,所以这段时间才一直失声。”林阡说,“奇的是,到现在还没抓到人。”

    曹王蹙眉:“是真是假?什么大盗这么厉害?世上还有另一个林阡?”

    “若不是众目睽睽当时我在会宁,恐怕真能扯我身上。”林阡初听之时,也觉得这大盗像极了自己。

    “胜南。”曹王肃然。

    “嗯?”林阡一怔,只觉这语气像极了父亲。

    “吸取本王的教训。对义军,想清楚归路;对宋廷,要言明心志。”渊声案,香林山,完颜雍、完颜璟两任金帝,以各自形式将曹王伤透。

    他们和自己血浓于水,尚且猜忌到不择手段,曹王认为,眼见林阡早就功高震主却远到无法控制,宋廷这段时间的一潭死水只是暗流汹涌,岳飞、吴玠吴璘甚至李好义杨巨源都是前车之鉴。

    “多谢岳父提醒,近来信件之中,我已对宋帝阐述数次:宋金可勾销前仇、打破壁垒,共建同盟国家、一起抵御蒙古。一旦天下太平、宵小干净,盟军便退隐江湖。再有不平,再聚沙场。”林阡正是在武休关有了这个决定。

    曹王初还感伤不语,只因又看见幼子君隐,但林阡终究比君隐有实力说这句话——毕竟君隐从未看到过金宋相争之外的全天下,而且相较君隐在金宋僵持时说和平,林阡是在金宋磨合后说大同,期间从未回避过武力统一。

    难能可贵的是,林阡也完成了曹王自己年轻时没完成的梦想,征服了金宋,甚至更多国家……存异求同,父子、翁婿三人有一点是一样的,都不怕手沾血腥、身负骂名,却坚守着济世救民的初心。

    “如无意外,朝堂恢复元气后,可能会带着封赏旨意,教文暄、叔子或毕大哥来宣读。那时,若战事未消,我便再想办法推辞,尽可能不让军务被政务所累。”王侯将相,林阡素来不屑,“若战事结束,给盟军众人都找到归宿后,我曾答应吟儿,会带着她和孩子们,一起领略河山大美。”

    “呵,这个推辞的‘办法’,你可得绞尽脑汁想了。”聂云是过来人,忍不住插嘴。

    “他一定行。”曹王区区四字,就把聂云后面的长篇大论堵上:“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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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什么?”曹王视线随林阡而下,看到他手上难得一张地图以外的纸。

    “这是吟儿的肖像,我闲暇时候会画。想让绝地武士看看,照着这画变回她。”林阡直言不讳。

    “当真相信,绝地武士就是暮烟么?”纵使曹王对柳月视作一生一代一双人,也从来不曾去挑战“死而复生”这种荒诞离奇事。

    “西夏群山,皆是昆仑——上古汉族神话人物生活的仙境。”林阡将画给曹王看,“绝地武士这么巧出现在这里。我宁可相信,它就是吟儿。”

    “画得很好。”曹王咳了一声,内心全是岂有此理,忍住,“不许再画了。”

    “……”林阡也知道自己画技堪忧,别让绝地武士照着变成丑八怪!

    “正好要休整片刻,来人,笔墨。”曹王唤人上前,就地作画,不多时,便描摹出那娇小女子、执剑灵动、仙气四溢。

    林阡曹王坐在一起,大事小事无话不谈,这就是公主的期许吧……聂云微笑在畔,举火看画。

    “相比岳父,我只会用刀……”林阡望着画上吟儿栩栩如生,一边赞叹,一边伤感。

    “你‘只会’用刀!!”聂云在旁,忍不住骂,被曹王笑着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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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胜南,今次是为何非要把自己屈就成二线、偏师?”曹王停笔。

    “这双饮恨刀,总给盟军惹祸,我想着十八层未稳,还是少给它添血。”林阡坦言顾虑,“不过,应该不会太久。盟军三支最强的精锐在彼,没我在也一样打得过铁木真。这一厢,木华黎身边还剩十个左右,却大部分是以一敌万的精英,将他们拿下,我既算掠阵,也可练手。”在那之中,他尤其看重速不台。

    “先磨刀也好。既然不会太久,我先追上合达、良佐,再与厉帮主、李帮主两路会师,多胜几场,摆好庆功酒等你来对他一锤定音。”曹王看天色不早,起身便要再出发。

    “金宋共融,虽然早已在西凉、西宁、宣化开始,但林阡一直感觉少了点什么,到今日才知,岳父驾到,才是最正式。”林阡接过画来,心中尽然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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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计划过了高危地带后,曹王取最短路径去漠北,而林阡则以分手之地为圆心,以从彼处到大月氏之间距离为半径,朝东南西北各大方向地毯式搜索木华黎拖雷——蒙古军要躲躲闪闪,且不一定有地图,不会比曹王和他快,所以逃不出他划定的五指山,

    战事要紧,他当然是强忍对吟儿的思念,把绝地武士留在了大月氏的本营。

    谁料,还没跟曹王话别完,祝孟尝便命人送来“绝地武士挣脱牢笼”的消息……

    “那是……正往咱们这个方向逃?”曹王猜测,它越狱后不太可能留在大月氏附近,而应该是听了蒙古军的集结号令。

    像极了它被沙龙卷吹送到林阡前面来!

    “也好,岳父方向不变。有了这个示踪之物,我正巧轧着它去追木华黎,节省时间。”林阡本来想用“揽”,但想了想那怪物膀大腰圆……还是算了。

    缓得一缓,林阡发现蹊跷,问起送信的十三翼:“绝地武士怎会挣脱牢笼?不是严禁军医以外的人靠近?”

    “军医们拗不过柴夫人和三姑娘,她俩去给绝地武士喂药,陪它讲故事,本来睡一起都相安无事,谁料那绝地武士不知道发什么疯,劫持了她俩还大闹军营……”十三翼跟着吟儿称呼柴婧姿。

    “柴姐和熙秦?被劫持了?”林阡强行冷静,它要是带这俩去木华黎身边……

    “最后被劫持的是柴夫人和大公子。”十三翼拣重点说,就难免断断续续,“差点连四公子都……”

    林阡和曹王一起色变:“忆舟会宁?”林阡已破口大骂:“这柴婧姿能少误事?!”心忖,沂儿大概率是为了保护妹妹,那么,“熙秦也是个惹祸精!”

    “好险,它一掌向襁褓劈过去,亏得凌大人眼疾手快,否则……”十三翼俨然目击,心有余悸,溢于言表。

    凌大人居然成了忆舟的暗卫?是的,自从金宋共融,曹王都让凌大杰照顾忆舟,这是他代吟儿对凌大杰的攻城梯。看起来收获颇丰。

    “绝地武士不是暮烟。暮烟与你一世相恋相伴,不可能对你们的孩子如此。”曹王听说过,沂儿、熙秦、熙河,吟儿从来没舍得打过半次,忆舟更是她耗尽性命才护周全。

    “它只是个占用了吟儿身体的男人。传令下去,盟军见它,以强敌论,万勿留情!”尽管林阡给孩子们留了不少保卫,但绝地武士太过特殊、直接破防,他必须引以为戒,告诫全体盟军,将之看作大敌。

    “我很蹊跷的是,这怪物劫持孩子们不是很方便吗,非要拖着个柴婧姿,是何用意?”聂云奇道。

    “那个妖妇,恐怕把它勾引了。”林阡没好气地说柴婧姿,“绝地武士,主体是个壮年男子。”

    “胜南,轧着它去追敌时也要留神。”临别前,曹王提醒,“未必不是木华黎的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第1966章 世人求长生,我求故人归(1)

    林阡刚离开大月氏城,柴婧姿就央求谷雨带她去牢里见吟儿。换往常谁敢忤逆林阡号令?今次,军医和看守们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切只因,在这个盟军,主公和主母,一个遮天蔽日,一个遮风挡雨——战场上,主公反而是双刃剑,主母则是单刃刀;主公有时会无差别攻击,主母却从来庇佑着盟军。所以谁都想借柴婧姿去试验,被关锁的绝地武士到底是不是吟儿。

    柴婧姿成功混入牢中,大叹轻松,原来,根本就没必要带上熙秦这个她以为的必杀技?

    不错,熙秦只是柴婧姿预设的工具人而已,柴婧姿才没那么好心要帮熙秦见娘亲,她是自己想吟儿了、一定要重逢!哪怕吟儿变成个膀大腰圆的糙汉子——那不是正合柴婧姿的口味嘛!

    给绝地武士敷药时没少揩油,揩一半它就醒了、对她也一见钟情,狗男女正要发生些不可名状的事,冷不防林熙秦从牢门边闯了进来,比柴婧姿更快地死死抱住绝地武士的腰:“呜呜,娘亲骗人,说熙秦病好了就煮小鸡炖蘑菇给熙秦吃的,可病好了娘亲就出远门、春天开花了才回来!”

    “这……”绝地武士直接给整懵了。熙秦才刚到大月氏,可能是沿途舟车劳顿的关系,大中午的没说几句就贴着绝地武士的身体睡起觉来、梦呓还笑:“娘亲,香……香……”

    “什么鬼……”绝地武士全然甩不掉这块狗皮膏药。由于少主非要抱着它不可,十三翼便移除了它的枷锁,心道这牢门铁定能困住它。

    “孩子的鼻子总是最灵,也许它身上有主母的香气?”柴婧姿心念一动,绝地武士这句话和这个神态像极了吟儿。

    “你们主母,她的娘亲,也是我身体的一部分?”绝地武士应该是被花无涯传授过了杂合体概念。

    “是啊,需要我给你讲讲,主母的事?”柴婧姿一边喂药一边问。

    “没办法了,有这碍事的在,也只能和小娘子你嘴上说说……”绝地武士忿忿,他更想抱着柴婧姿!

    柴婧姿回忆起顾小玭的总结:“夔州、黔西、吕梁、泰安,每一战都是风萧水寒的艰难开端,每一战她都能领着盟军打出封狼居胥的壮阔波澜。守千城,护万民,淮浙蜀川;夺敌刃,征人心,环庆陇陕。”

    “哟,还挺押韵。”绝地武士饶有兴致,托起她腮,色迷迷问,“小娘子,会唱曲儿吗。这段该唱出来。”

    “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那最后一战呢,六十四卦剑杀尽敌锋,打残了红袄寨打怕了蒙古军,以全胜战绩保金护宋!?”柴婧姿本能避开,着紧问。

    “这么厉害?怎么死了?”绝地武士怀疑真实性。

    “若不是正巧忆舟要出生,她怎会不慎踩到杨鞍机关?”柴婧姿黯然垂眸,“哪怕小半个月都好,以诛杀吴曦、收服安丙的战绩来看,她一定会威风八面地回来我们身边。”

    “乖乖,这是个女战神啊!”绝地武士相信了柴婧姿说的话,他也觉得强者往往不敌暗箭,“难怪老子一醒过来就体力充沛!原来是拜她所赐!对,就是她了,老子的恩同再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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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你又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发现绝地武士不是吟儿,柴婧姿心里的火苗一下就矮了一截。

    绝地武士所述和小律子告诉林阡的大体吻合——杂合体的主体是西辽边关一老兵,名唤狗鲨,久不得升迁,老婆卷家财跟别人跑了,心情不好于路边调戏美女时被一刀毙命,因为空前亢奋,所以生命力强,浑不知自己被刀砍死的事实,还以为闪光一下、突然就得了无穷力气,喜出望外,差点管他睁眼见到的花无涯、者勒篾、木华黎喊爹……

    绝地武士正讲着,熙秦忽然翻了个身,腰间掉下个玩偶来,那在南宋叫“磨喝乐”,价格不菲,但她这只仿制品是吟儿要林阡帮她做的,所以世上独一无二。

    “咦?”绝地武士把玩偶拾掇起来,似是感觉眼熟的样子,又教柴婧姿燃起些希望。

    “熙秦每当被人欺负很伤心时,都会抱着这磨喝乐自言自语,说,等我娘亲从这里蹦出来收拾你们。”柴婧姿试探绝地武士。

    “被人欺负?”绝地武士望着熙秦,狐疑,“谁不知她是战神之女?敢欺负她?”还不止,凤箫吟是天不假年的战神,林阡可是天下闻名的战鬼!

    “呃,欺负别人。也会伤心的。因为往常都有娘亲管教、收拾她啊。你不知道,他们娘几个感情多深,林阡这死鬼,常年不在家,他们在锯浪顶上相依为命……哎,你应该知道的。”柴婧姿叹了口气。

    “欺负我……娘亲娘亲!杨二欺负我!”熙秦还在梦中,说的其实还是镇戎州的事,也是因为太想娘亲了才会几滴眼泪突然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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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地武士一看到熙秦哭,便莫名其妙蹦起来,抱着熙秦冲开牢门就要给她出头,沿途什么刀枪棍棒都是摆设,当然了也没哪个十三翼会真的拦阻它——

    一马平川,杀气腾腾:“杨二是哪个?!”

    “娘亲,是这个……”熙秦半梦半醒。

    “再敢欺她,我拿大胡子蛰你!”绝地武士发现那丫头更小,瞬然敛了锋芒。

    熙秦的娘亲满脸胡子?杨二哇的一下哭出来。

    听闻柴婧姿紧随其后大呼小叫,柳闻因最先赶到提枪来救,但因为“它可能是盟主”而骑虎难下,宇文白第二个抵达战场,可一想到“凤姐姐”就五味杂陈,完全发不出围捕号令。

    “怎能让它出来,是嫌后方太稳定了?”也就移剌蒲阿还能淡定下令了,“都忘了盟王临走前的嘱托吗?要给他、给大局添乱?!”

    不夸张地说,此时的移剌蒲阿就像洪老太,其余人要多憨笨就多老实。

    稍顷,盟军众将如梦初醒,团结一心自然能堵住这个傻兮兮把熙秦放地上、居然还直接举手投降的绝地武士……

    “小娘子,她们是?!咱们,认识认识?你给介绍介绍?”绝地武士本来就没想逃——蒙古军和宋盟留哪儿?还用问吗,当然是哪儿美女多留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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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闹剧本来已经收场,柴婧姿、熙秦都重新向绝地武士靠拢,突然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绝地武士忽然抓起柴婧姿的手就要跑路,口中大喊:“受不了了!啊啊啊啊!”

    根据小律子后来的推测,应是它体内神魂索突然牵动、迫使它立刻去同木华黎等人会合。这也是林阡推断它将是蒙古军“示踪之物”的根因——为了摆脱头痛欲裂的处境,它必会火急火燎去追木华黎;它又不会像木华黎那样知道躲闪,所以比蒙古军那帮人容易定位得多。总之,它的意外越狱,对林阡而言也算是“节省时间”的好事。

    当时当地,却还发生了熙秦主动送人头事故:“娘亲别走,熙秦乖乖的!”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紧赶慢赶着要抓住绝地武士衣角,绝地武士疼痛难耐来不及想,回头只能带上这个可以养成的小美人,不亏……然而沂儿保护熙秦惯了,最后一刻挺身而出完成了人质置换:“要抓抓我,放开我妹妹!”

    “别给它走!”柳闻因狠心一枪“天人合发”来扫,不可能任由蒙古军获得人质。

    绝地武士却反手就是一掌霸悍内气,震得柳闻因臂伤退后不说,还险些掠过顾小玭怀中的忆舟,多亏有凌大杰长钺戟及时冲前救护。

    这位“戟中阎罗”战力属此地最高,大开大阖将绝地武士劈退了两步。可惜他救了这一个,其余却失之交臂,再进攻时俨然投鼠忌器。

    然而,就算是单打独斗,绝地武士也不怵凌大杰——虽说失了先手、深陷其戟锋造就的雷光电影,却见它果断旋转长剑,连环击刺崩斩,乘风破浪竟有万夫莫敌之勇,这才教凌大杰发现从前的吟儿对他留了多少情……

    盟军正常起来,纵使二线也藏龙卧虎,然而碰上的却偏是个天下第一状态的混沌……一炷香不到,便被它杀出重围。

    “快去禀报主公!”宇文白轻功虽高,也未能拖缠住它,三琵两琶功夫,怎敌它晚来风急!

    鉴于风沙不绝、前路未明,大月氏和林阡之间一直只有几个十三翼穿针引线,非得等主公说可以去,他们才能派大队人马上前接应。此外,为免蒙古军杀个回马枪,大月氏的城防才是最要紧。所以绝地武士应该怎么擒,只能先请示林阡。

    “拣重要的说!”柳闻因对十三翼说,她受伤的事就没必要提了。

第1966章 世人求长生,我求故人归(2)

    “小山芋,你为何冲出来?不怕老子吃了你?”绝地武士跑成一溜烟,望望怀里,左牵大美人,右擎小……俊男?

    “爹教过我,长子如父,所以一定要保护妹妹……”林沂和熙秦不同,并不一上来就唤绝地武士为娘亲,反而一路上都在酝酿着发功烫它,但听到这声小山芋,顿时懵了,大部分人都叫他小牛犊、小火炉、少主,除了吟儿……

    收手,难过至极:“娘亲说,下油锅,不怕,有好吃的,上刀山,好极,有花儿采……”

    “哟,这个家教。”绝地武士赞不绝口,“好!我要是有个这么伶俐的儿子就好了!”

    “它就是你的……”柴婧姿回忆起吟儿和沂儿过去的点点滴滴,不由得梨花带雨。

    “美人儿,别哭!别哭!你这一哭,老子心都碎了啊。”绝地武士给这媚骨天成的柴婧姿抹泪,情不自禁心旌荡漾,“我听他们唤你柴夫人,你是哪位将军的夫人?也别回去了,不如跟我过?我定能……”

    “好啊!只要你变回主母的性子,不用变身,奴家求之不得!”柴婧姿可不是虚与委蛇,其实她早就把对林阡的感情移到吟儿身上了,风华绝代的吟儿才更符合她的择偶标准——

    所谓柴“夫人”,她是吟儿的!一直以来,她只遗憾吟儿不是个精壮的男人;而这个人尸甚至虫尸聚合而成的绝地武士,虽然被大家称为庞然大物,但却是个阳刚魁梧、看上去龙(谐)精虎猛的正常皮囊……完美!

    “好好好!咱俩这算私奔吧?你放心,小娘子,我定能让你快活!!”绝地武士喜出望外,差点抛开林沂就地乱来。

    “贱人!!你俩私奔得掉?!”说时迟那时快,雪海边应声劈来一道凌厉刀锋,平沙莽莽黄入天,一川碎石大如斗。

    “战鬼……”绝地武士夹起俩人张手就来“至神者寂然而无不应”,来者正是林阡,接到这么强的招焉能不加劲拆,遂以“天下高手如电抹”转合、旋斩开“驾山卷起雪千堆”回敬,刹那如水遇火,杀得不可开交。

    一个雪光之灾,一个招式熔炉,前者以强打灵,后者以快打稳,眨眼就交手过数十回合。二人的战斗力理应相当,但都只发挥出最高水平的七成,绝地武士是有伤在身,林阡则有所保留——

    保留个鬼,气得脸绿!这情形,不知道的必然以为林阡说“贱人”是在骂柴婧姿,然而实际上林阡却在骂绝地武士。但这场景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呢?呃,大圣山?只是角色奇奇怪怪地转换了……

    “林阡,别生气……”柴婧姿目不暇接,只知道打得激烈,赶紧劝架。

    “如何不气!自己老婆变成个男人,还调戏别的女子!”虽然气愤柴婧姿勾引吟儿,林阡仍然把她当亲姐看待。

    “睁大狗眼瞧瞧,谁他妈是你老婆!”绝地武士越打脾气就越火爆,俨然是体内的另一人格在作祟。

    “林念昔!你就算死成千上百次也是我的!”林阡之所以对盟军下令把绝地武士当大敌,是为了保护全体麾下,但他自己,却从始至终都相信它是吟儿——

    吟儿,你我应该相互扶持、一生一世,你对我们的盟军一点伤害都不准有;但你对我,小闹怡情,可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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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剑又拆三十回合,无论如何也分不出胜负,打得时空都似卷曲,近前的沙漠低声震鸣。

    “别打了别打了,奴家身子都冷了~”柴婧姿搔首弄姿的水平是分毫未减。

    “算了,不打了,风太大,别冻着我的小娘子。”绝地武士回头怜香惜玉。

    “给她喝点,暖暖身子。”林阡把腰间酒扔过去,“这么打下去害人害己,你给个办法,我要怎样才能救回人质?”

    “不比刀剑了,比喝酒!如何!”绝地武士早已双眼放光。

    “只几滴,怎么比?”柴婧姿一口就光。

    “可以比。不远地方有处神泉,我刚路过,是个酒池。”林阡这酒就是刚刚盛的,“限定时间,比谁喝得快。比两次,你输一次就放一个。”

    “关公面前耍大刀,呵呵。”绝地武士胜券在握。

    “没想到,你我还能喝上合卺酒。”林阡看着这个轻狂的笑容。

    心想,你这家伙,总是掉在我的陷阱里,那酒池的酒烈,喝越快,越容易醉。

    趁你晕晕乎乎,这俩早被我一起救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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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地武士醉梦之际,林阡正抱着儿子在认识周边植物:“这是沙竹,这是芦苇,这是透骨草……”

    “呀,有小兔子!”聪明的孩子在接受简单知识时往往容易走神,这不,沂儿一看到兔子就心猿意马。

    “抓什么兔子,玩物丧志!”绝地武士酒醒,揉着脑子站起来骂父子俩,暂时还没想起被林阡骗醉的事。

    “你醒了?”林阡察觉出它体内神魂索没再发作,心知蒙古军示踪的开关临时关闭,也好,温馨片刻也好,“来,一起吃烤野兔。”

    “娘嘞!香!真香啊!对了……问你个事。”绝地武士边饕餮边问,“我适才做梦,梦见另一套剑谱,跟我最常用的又像又不像。”

    “你是风花雪月,那是反风花雪月。”林阡对吟儿的剑法自然如数家珍,心知绝地武士就算能粗略使用也不会懂其中细节。

    “哦,那你会那个剑吗?咱俩对对剑谱?”绝地武士看来还很好学。

    柴婧姿正吃着,噗一声笑喷,林阡脸都红了:“我只跟吟儿对剑谱。”

    “对剑谱什么意思?”沂儿奇问,可是,小儿不宜!

    “你变成吟儿的样子,我就跟你对剑谱。”林阡一本正经说,柴婧姿默契拖走沂儿。

    “你居然知道我会变身?”绝地武士一愣。

    “我知道你能变成杂合体内任何尸体的样子。我的要求不高,变成里面最美的一个。”林阡听小律子提起过,绝地武士的稳态是西辽老兵,但激发态则是其余任何一具尸体,虽然保留时间短,但是可以随心变。

    “是这个?这个?还是这个?”绝地武士变了七八个也不是吟儿。

    “……”林阡强忍着气,把曹王给吟儿画的肖像摊在它面前,“这女人,不比你刚刚变的几个美?!”

    “不行,不要变她!我现在变的这个才是最美!”绝地武士一惊,色变,死犟着就是不肯改。

    目前它变出来的最后一个,还真是位不逊于柴婧姿的绝色美人,小律子说过,是西辽某部汗王的宠妃,美艳到祸国殃民地步。

第1966章 世人求长生,我求故人归(3)

    “狗屁宠妃,不及我的盟主美。”林阡表示,吟儿才是真绝色。

    绝地武士笑嘻嘻掐起自己的纤腰翘臀大长腿:“只可惜不能自己睡自己……”

    “放开你的肮脏手!”林阡一张脸蓦地变铁青。

    “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摸你媳妇儿的……她……唉!”绝地武士叹了口气,“不是美不美的问题……”

    “什么意思?”林阡还没转过弯来。

    绝地武士三缄其口:“你,你得有心理准备。”

    “什么……”林阡再笨也不可能到这份上了还听不懂,心底油然而生恐惧,“她怎么了?!”

    “她肤白、胸大、脸蛋绝,尤其那双眼睛啧啧啧……若没断左臂和那条腿,在我的美人榜上确实数一数二,可惜,可惜啊……”绝地武士以阅女无数的语气说,林阡只觉脑袋轰一声被炸成一地碎片,许久,才机械性地说了句:“给我看看她。”声音却发颤。

    “那……好吧……”绝地武士为了剑谱折腰,勉为其难变成吟儿,过程中求生欲飙升、对林阡的语气无比温柔,“熔炼之前,他们给她装了假肢,可能是为了我的完整性吧……”跟方才妖冶盖世、锦缎华服的宠妃不同,吟儿只穿着一袭单薄衣衫、身上到处有被灼伤的痕迹、最触目惊心的正是缺失了一只手臂和一条腿……如果硬要说有,也是拼凑而成。

    “你!你闭嘴!!”林阡一直认为,凤凰岭之战面对红袄寨偷袭和蒙古军围攻,吟儿不仅全胜而且没有死、只不过是去会宁地宫休养生息而已。这一刻,眼见她休养成这副鬼样子,如鲠在喉,呼吸困难,双眼通红!

    “冷静!是你自己要看的!战鬼,我听说,她的腿是地宫爆炸砸断,手臂是被蒙古军泄愤。跟我没关系,我那时还死着……我都奉告了,可以对剑谱了吧?”绝地武士如果不是在吟儿的躯体里跟他说话,林阡早就已经一刀招呼过去:“对个鸟!我只恨没把苏赫巴鲁再多碎几段!!”

    痛苦嘶吼,蒙古军为什么砍吟儿手臂泄愤,是因为他林阡砍断了苏赫巴鲁一只手!如果不是要用她炼化绝地武士,狗贼们对她的报复一定更令人发指……

    “林阡你这人说话怎么不算数!?”绝地武士也怒了,说好的我一变成她咱俩就对剑谱的呢,你不教是吧,我打得你非教不可!加之绝地武士的反射弧长、终于记起来先前林阡把它骗醉的事,二怒并发,瞬然惜音出鞘、疾挥横削,嗖嗖几下便将“一剑万式”施展开来。

    林阡猛一闪避,转身缓步行刀,仅用“上善若酒”以下意境招架。绝地武士占得大优,趁势又挽数道剑花,分明是吟儿诛杀吴曦所创的“剑前桃花剑后雪”。气浪嚣张奔袭,林阡顿时吃紧,却仍用上善若酒守御,连连后退,步步周旋,堪堪拆解。

    绝地武士一招鲜连赢十二回合,却担心林阡会突然发力,故而趁热打铁催动连环杀势,霎时手中纷涌而出的全是这层以上剑境,流光溢彩、对准了林阡纷至沓来,其中包括吟儿取代岳离的“大幻之剑”、擂台打败哲别的“闲与仙人扫落花”甚至还有她最后一战参悟进阶的“河图洛书·六十四卦”……

    绝地一直进手,林阡从来不攻,纵使险象环生也宁可挨打,绝地武士初还诧异:为何与刚刚的激烈打斗不同?不经意间发现自己一身白衣、襟袖翩飞、清冷若仙,恍然大悟林阡是不舍得打吟儿,笑:“林阡,自己媳妇暴打自己,爽吗,哈哈哈哈!”

    林阡脚步沉凝,反手一撩,勉力制衡:“好得很,吟儿给我练的剑,就该对我打出来!”

    “那我可就打死你了!”绝地这话惊醒了林阡,毕竟吟儿不可能打死他。

    “还是我打服你的好。”话虽如此,应对这天下第一剑,林阡分毫不敢怠慢,立时以“归来笑捻梅花嗅”贯注刀锋——需要用十六层以上饮恨刀法,方能与这样的吟儿一决雌雄。

    电光火石,兔起鹘落,玄衣白衣于这方圆半里内上下角逐,一个气势恢弘,一个灵气逼人,霜风与血影相互翻覆,刀魂和剑魄反复浇铸,兵刃琅然,沙雪寂然,观者木然。

    二人内力、速度、境界平分秋色,然而技巧方面林阡遥遥领先,要赶超和碾压绝地武士并非难事,约莫第五十回合,刀局既成,闪电击刺,强行将其反制。

    这绝地武士也真不是个善茬,大喊“好了好了我求饶”让林阡一失神松了力气,它刚起身就翻手一剑朝林阡封喉。

    林阡好在经验丰富才来得及举刀挡开,仓促之下非将剑挑飞不可,再次擒拿它时把它周身要穴都锁住:“好险,我也差点被它轻松破防……”

    这句求饶,太像吟儿了!但林阡之所以经验丰富,是因为那个鬼灵精求饶也是假的……

    “爹爹……娘亲……”沂儿急匆匆地跑过来,虽然只是远远看见,但爹娘在月下刀剑起舞时就是这般朦胧有爱。

    “好了好了我求饶……”白衣女子疼得咧嘴,这次再叫,林阡可就不听了,纵声长笑,“沂儿,爹教你个新知识,若是有女孩不讲理打你,你就像爹今天这样反击,这一招叫——亲她!”

    “啊……”白衣女子完全避不开,脸蛋随即被林阡咬住,

    大惊失色,杏目圆瞪:“你辱我!信不信,我会咬舌自尽?!”

    “不会的,她的气性,在你身上呢。”林阡分得很清楚,亲的是吟儿的脸,辱的是绝地武士这个蒙古军的狗腿子。

    “她什么气性?”白衣女子奇问。

    “‘要哪块疆土?我打下送你,你直接接受好了!’‘喜欢什么敌将,别乱来,我帮你请客吃饭!’‘情敌很优秀?收了她!’‘这江湖有意思得很,怕死还来不及,自尽干什么?’”林阡说起吟儿的气性,柴婧姿没有否认被吟儿收。

    “呵呵,战鬼!她给你这么多,那你给过她什么?”白衣女子嘲讽,话音未落,还没等到林阡回答,就体力不支倒了下来。由于穴道被封,身体直挺挺的。

    林阡一惊,慌忙上去给吟儿推揉。

    “这女人,身体太他妈差了,我支撑不住!还是做回自己!”白衣女子准备变回绝地武士膀大腰圆状。

    “支撑不住就歇会儿,不然不跟你对剑谱。”林阡拿捏住绝地武士的唯一追求。

    “罢了罢了!刚刚兔子腿还没吃完,你再拿来,我给她垫垫饥,兴许能精神点。”然而,白衣女子酒足饭饱倒头就睡,这时候她安安静静不说话,双目紧阖脸色苍白反而是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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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阡爱怜地抚着吟儿鬓发,看晚风清凉,正要将她拥入怀中温暖,才刚一托,手一颤一滞,疼痛敛上眉头,碾压心头:“又轻了,吟儿。”

    将她揽紧,噙泪微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一时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千言万语,终化作一句:“吟儿,我只想告诉你,这些天,盟军一切都好。就像你说的,我会带大家走到制高、俯瞰天下、风烟俱净。”

    自去年腊月开始,林阡应该又老了不少,吟儿却还是十六岁时的容颜……情难自已,泣不成声:“可是,吟儿,我好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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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阡抱着吟儿小憩才片刻,沙漠中便窜过十余种动物。

    沂儿比看见植被的时候要好学得多,会主动问柴夫人娘亲,这狐狸,能吃吗,这野鸭,能吃吗,这……

    陡然却形势大变,柴婧姿花容失色、惨呼跳脚,与此同时林阡和白衣女子各拾刀剑一跃而起:“怎么了!”

    循声而去,这渐渐熄灭的火堆外面,原有的狐狸和野鸭都血肉模糊,取而代之的原是几匹黄绿眼睛的饿狼——

    狼在这片沙漠中是食物链顶层,当它们结队行动,其余动物往往闻风丧胆、避之不及。这也就造成了食物明明很多、可还是供不应求。这时候它们看到人类幼崽的嫩肉,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大灰狼……能吃吗?”沂儿回头问爹娘,哈喇子也快流出来了。

第1967章 世事若华梦,几人笑春风

    林阡深知,若被这些狼把大部队嗥过来,自己一杀疯不见得能控制饮恨刀,可这里有幼弱在……当机立断,趁狼尚少,快刀斩乱麻。

    身边白衣女子与他不谋而合,倏然亮剑,喝“杀它个落花流水!”一道晴虹紧挨着他刀中霜雪齐驱而去。

    前几匹狼应声被戮。然而这个群体团结、恃强、报复心重,其余几十匹瞧见伤亡,非但没有胆怯退散,反而更加不死不休;并且竟似勇谋兼备,很快就改为列阵僵持、攻防并举、拖延时间以待增补。

    小瞧畜生了,一时杀不尽;但此地不宜久留,惹不起还躲不起么。“你我一人护一个,强冲出去,甩远它们!”“儿子你带,小娘子归我!”林阡主导,白衣女子配合,一左一右,一刀一剑,迅疾在群狼之间杀开一条空白,过程中沂儿和柴婧姿皆是滴血不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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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刚出险境,斜路风云再起,黑压压一大片不知是狼是人的浪潮正自翻涌逼近。“是盟军的接应……”早在把绝地武士骗醉期间,林阡就已传令给宇文白、要她加派人手来接应,可惜,算准了沙龙卷停歇,却漏算狼群凶恶——

    只怪这沙漠过于庞大,负责穿针引线的十三翼在这一带没探到过狼,就以为其不存在。一旦遇上,谁都猝不及防。林阡还没来得及提醒,大家就已经深受其害。

    此情此境粗略一看,数以千计的畜生之间,隐约只见盟军被挤散的四十余人。零星火把,些微武功,对这些穷凶极恶的狼来说根本算不得威胁。

    “都朝我来!”林阡居高号令,临危抢救也行!

    “师父!”来人抬头大喜,果断放心遵从。唤林阡为师父?原是紫蝶剑孙思雨,难怪这些人虽然窘迫却能保全性命了……这些年祁连九客大半捐躯,孙寄啸夫妇接管难免吃力,她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也要照应着西凉。

    “看来听弦也来了?不是说要留会宁养伤?”“年轻人,伤好得快。反正都是二线了,不如靠得前一点……师娘?!”然而这不是说话的契机,两路人马汇合的电光火石间,前后左右奔腾而至的狼群也完成了数面合围,毫不停顿、攻势凌厉。

    “这数目可以接受,你们把柴姐和沂儿护好了。”林阡发话时就已对群狼长驱直入势如破竹,孙思雨则对着白衣女子目不转睛、惊喜之余差点只记得点头:“师娘复活了?!”“滚!老子是男人!”娇小玲珑,毫无说服力。

    说话间,已有百余条先锋狼以血祭饮恨刀。缓得一缓,群狼显然都觉察出林阡棘手,遂稳住阵脚、调整思路、一步半步地往前缩小包围圈。彼时,虚空中充满了畜生们的紧张屏息声,那声音虽然近似于无,却持续传递出磨牙吮血的可怕。

    “联手去战?我七你三。”林阡安排好大家,见狼群已转攻为守,猜它们想伺机巧取,便准备对白衣女子说破敌之术。

    “小瞧我了吧,怎么也该跟你对半!”白衣女子狂笑一声,提剑当先冲阵。

    “莽张飞!我还没说完……”林阡大惊,抓之不住,任由她被狼兵障目却遭狼王扑倒,千钧一发唯有将短刀当飞刀远掷,寒芒飞渡,星驰电骋,总算将它俩硬生生拆分,

    趁狼王吃痛松嘴,林阡火速跃到白衣女子身畔,边将她扶带起来边挥长刀四面圈斩、瞬间便荡涤开十数条救主狼兵,转身疾掠、踢翻卷土重来的狼王并从它脸上拽回短刀、一气呵成去跟一拥而至的新一轮狼阵对攻。双刀并抡,血雨纷纷,流风回雪又豪气干云,霎时,漫天明月是刀,遍地烟沙是刀,轰然震响、飞出去的哪一匹狼都成刀,扫得前仆后继的群狼争先恐后成他的刀——

    它们害他节奏大乱的结果就是,它们随着他一起节奏大乱!主动纵横与被动跌宕一起造就天下大乱。

    不夸张地说,那时沂儿的眼里,父亲他……就是台……绞肉机……

    化险为夷,林阡对护在身后的白衣女子说了句他本不配讲的说教:“就算是绝顶高手,也不该不带脑子!”

    “哎,你救了我一命啊!战鬼!我老实说,我是骗你来着,木华黎他们,早便往另一个方向去了。”白衣女子视他为救命恩人,对他承认自己是蒙古军的调虎离山棋子。

    “哦,是吗,那好,思雨。”林阡正待说话,忽然发现狼群竟不见少,成千上万还在不停壮大!看来被自己砍成重伤的狼王还真是沙漠之主?巧取不成,那就发动狼头优势?细细打量,那狼王身上伤痕不少,看来也是久经打磨才一呼百应。

    这数目不能接受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大部队,躲不起,只能惹,那就要与世隔绝地惹!

    “在……师父!”孙思雨也好多年没见过这般寡不敌众情形了。

    “你们先聚集生火,越旺越好,教附近的十三翼都照做,包括曹王行路都要严加防范……我俩先将狼群全引开,你们待火足够了,立即往北追,务必把木华黎逮个正着。对了,挑条肥狼,回去给我沂儿烤着吃。”林阡发号施令,转头对白衣女子,“你我二人朝东,切记,听话。”

    白衣女子连连点头,却只顾着对沂儿叮嘱:“记得千万要烤熟吃!否则,拉肚子能把那儿都拉软!男孩子,不仅要俊朗,而且要硬朗……”“娘亲,我记住啦。”“闭嘴!叫你听话!”“听话,听话。”

    “开杀!”林阡一声令下,盟军只见这片辽阔天地间,凶悍的群狼此窜彼跳你追我赶,却逐一折损在以狼王为饵的战鬼战神、林匪悍妇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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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从万到千,从千到百,从百到十,所用的时间间隔相似。

    不奇怪,从西宁到宣化再到大月氏,蒙古军也是一样,越到最后,孤狼越强。

    只是,到最后,筋疲力尽的七匹狼和林阡实在说不好是谁追谁了……

    “等会儿再跑,你头受伤了。”林阡感谢白衣女子和他合作,使他终究没有入魔。

    “伤你个头。”白衣女子还没骂完,发现头真破了,但明明头没被狼咬啊!

    “点苍剑法不是人人都善于使用,一不留神,先舞伤自己,也是很常见的。”林阡立刻把她按停下来,撕了她裙角就要裹她头。

    “杀狼,我输给你了。喝酒,看来也赢不了。那我要跟你比什么,才能跟你对剑谱?”白衣女子纠结着对剑谱。

    “那你擅长什么?”林阡都觉得绝地很可怜了。

    “摔跤吧。速不台说过,他拔山扛鼎,摔跤能力蒙古第一。可他也总被我压得动弹不得。”白衣女子眉飞色舞。

    “那就来?”林阡说,好的,满足你,我俩摔。

    “好!”拳一握,脚一跺,立刻开始做。

    二人在瀚海中翻腾,厮拼得难解难分,身下忽传鸣沙声,节奏越来越激昂,依稀来自两军交戈,战士慷慨杀敌,不知是古是今,

    这首战曲,像极了伏羲氏里的《战八方》,令林阡更加断定眼前人是吟儿,心念一动,竟然酒后乱了心性,趁着将她压在身底之际,直接开始扒。

    “战鬼你要作甚?!”绝地原还酣战,突然感到不对。

    “不是求着我要对剑谱?来,对!”林阡要的是另一场。

    “草草草,林阡你疯了!我是个……”

    林阡迷茫地俯视一眼,只见她脸似娇花,素手纤纤,身材曼妙,微露玉足,如月下仙人睡卧,不是吟儿是哪个:“你是吟儿!欠我十个孩子的吟儿!”

    “别激动!听我说!战鬼!十个而已,你们宋盟有那么多的美人儿,你和谁生不是……”

    “我的孩子,只能你生!”可怜白衣女子逃过了一万头狼也没逃过林阡这头:“我……我……我只是她的尸体!”

    “尸体也要!你是男是女,是妖是仙,是虫是龙,都没关系!你是吟儿,就没错了!!”

    “你是魔鬼吗!啊……”就在那难以名状的一刻,白衣女子也不知怎地,好像被激活了吟儿的身体本能,居然就此屈服,失去意识,不吭声了……

    “快活吗?!”林阡报复式地问她刚刚问柴婧姿的这二字。

    “嗯……”这不是绝地武士,而是混沌态吟儿,不仅不再抗拒,反而还眉眼含笑。

    林阡大笑:吟儿,你问我给过你什么?我给你的,这么多,可够?

    微醺,以天地为枕席同眠,以月华为花烛度春宵,以狼群为宾客晾在外——

    有气无力的狼群,齐齐傻眼、怒嗥:我们有什么错?你给我们看这个?!

第1968章 千丈擎天手,万卷悬河口(1)

    茫茫流沙之中,移动速度最小的这片区域,前拖后拉着形成了世所罕见的高峰,险峻陡峭,巍然屹立。若然占据峰顶,只要视野清晰,便可将四面八方的沙脊、沙窝、湖泊、神泉尽收眼底。

    单论静态风景,此间最蓬勃的当属透骨草,即便遇到极干旱的气候都能顽强生存;然而亘古无人的庞大沙漠,偏还是被另一种暴戾动物主宰、野蛮生长——

    若非半夜遭到恶狼袭击,木华黎等人早已向北又赶了十数里,可现在,却务必据守于此、不敢放肆!

    野狼们并不比在蒙古草原上见到的凶悍多少,但速不台却觉得它们空前棘手,可能是因为自己强弩之末的关系?非得靠轩辕九烨、莫非、林陌间或掠阵,他魅影刀才得以轻创了狼王;尔后,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帮众人居高临下使狼群望而却步;最终,难以攀援的群狼应是寻求其余目标去了……

    可蒙古军又怕畜生们用计,毕竟狼嗥声忽远忽近一直没断,于是他们没敢连夜下山,轮流放哨把守要隘,休整到快天明时还都心有余悸,却异口同声找了“朔风凛凛”的借口来掩饰手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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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独林陌,手抖是因为拿着短箭在苦思。

    这短箭是会宁之战还未结束时,他作为金军主帅跟林阡要来的、凤箫吟后心致命伤的来源。一个多月来,不管立场怎么转变、情绪是悲是喜,只要是夜深人静时,他都会尝试将箭的样子铭记于心。

    这一点,兄弟二人相似:吟儿念昔是他们心中最基本的“善”。

    但兄弟二人相反:林阡只想吟儿复活,林陌只愿找到杀死念昔的凶手——

    潜意识里,林陌巴不得证明凶手是林阡的人,但伴随着近来每一战的落幕他都发现形势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世事无常、无情至此,纵使是他这种不向宿命认输的人都难免会胆颤于这样的现实:如果凶手在蒙古军?就在我身边的这群人里?这群人,个个都不是善茬……

    天可怜见,身边的人们都不用这暗器。庆幸,这条道,虽孤独,至少他还能站着证——

    当林阡是罪魁祸首、宋盟是邪魔外道、曹王府半途而废对不起他、两国子民都对他作出了最不公道的审判……苦海无边,蒙古人是他林陌唯一仅有的岸。他虽然和残暴如他们格格不入,却想要尽一切力量将他们俘获、融合、化为己用。但求在他全黑之前,这世界先有白的希望……

    “少爷,莫在风口愣神,冷。”每每这时,温柔的扶风总会送来披风和问候,教他感激上天总算还留了他一线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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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初亮时,狼迹杳然,教木华黎喜上加乐的是,绝地武士终于在花无涯的号令下归来!

    “众位放心,林阡被我骗了,大队人马都往北去,他自己还在湖边醒酒。”骗林阡往北,是绝地武士在收到集结号之后的又一个命令,主要是木华黎后知后觉:不能光顾着召回绝地保命却让它成为林阡的示踪之物。

    但考虑到林匪那边军师众多、直接用它声东击西一定会被识破、然后反而会遭到林匪有的放矢分而歼之……所以木华黎让它“假装先前是声东击西、后来却良心发现说出真相”,负负得正,林匪的大队人马终究要被调去反方向,而它自己也能和木华黎会师,堪称妙计。

    逃离林阡魔爪,众人一个没少,木华黎高兴地发表讲话:“这两天,多亏了我们团结一心。”言辞之间,洗白、表彰了花无涯。

    讽刺的是,他们的团结,却是建立在博尔忽、者勒篾失陷,以及阿甯、夔王、仙卿被抛弃的基础上。

    “那么林匪自己呢,一个人?离这里多远?”林陌蹙眉望着绝地。

    “放心,发现我不告而别,他会失魂落魄好一阵子。天再亮些,咱们就可绕路、赶路。”绝地武士巧笑嫣然,风沙里衣袂飘飘。

    “你能不能,变回你的本来面目?!”林陌继续蹙眉,绝地武士,你不觉得你用凤箫吟的样貌发出个雄壮音量很违和吗。

    “我倒是想啊!变不回去了不是?!我也不知道是为啥?正想回来问花无涯:难道是因为凤箫吟这身体里混入了林阡的一些东西,然后我就永远变不回去了?”绝地武士毫不避忌地问。

    “混入了……”“林阡的……”“一些东西!”蒙古军又害怕,又尴尬。

    “这……”花无涯熔炼尸体,八辈子没考虑过这种变数!

    木华黎悄然留意着林陌的脸色变化——会宁地宫,者勒蔑盗走凤箫吟,初衷是为以备不时之需;西宁之战,木华黎和者勒蔑会师,本已默许苏赫巴鲁泄愤,却遇到个自称会巫术的花无涯,自然支持他把凤箫吟和半成品一起炼化成绝地武士;连鲲鹏挡酒的鸿门宴他们也没能把凤箫吟祭出来对林阡求生路,是因为那时候正处在“刚处理完凤箫吟”、“窃取小律子的半成品”阶段……

    整个过程,他们大家都是瞒着林陌的。在宣化得知真相的曼陀罗,怕林陌不跟她去见父汗,便对林陌说绝地武士擅长易容。否则,凤箫吟的死林陌要负三分责任,如何可能泯灭人性糟践她的躯体?断然也不会上蒙古军的船了。

    好在因为炼化这件事过分离奇、再加上林阡过分痴癫……故而林陌和曹王一样,不相信绝地就是吟儿,反而觉得易容之说更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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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真把自己当凤箫吟了,一个男人,陪林阡睡?恶不恶心,羞不羞耻?”扶风看林陌脸色铁青,当即骂起绝地武士。冷不防绝地反手一掌就将她放倒在地:“你想要?老子陪你睡啊!”惊得扶风花容惨淡。

    “你过分了!”曼陀罗原和吟儿虽是敌人也有相惜之情,故看到她的模样时还带着几许敬重,但见绝地武士胡作非为,不由得忍无可忍,立即拔剑来救扶风……三拳两脚也被收拾,吟儿的剑法就是这般无敌:“哈哈哈哈,二女侍一夫,老子更欢喜!”

    “快救公主!”拖雷赶紧指挥莫非、阿宓一起上去帮林陌救妻妾,林陌早已气得脸绿。

    那一厢,窝阔台也说:“这绝地武士破坏了我们的团结。花无涯,你有什么办法,让它别再这么聒噪?”

    “可以将神魂索抽出来,令它暂时休眠。”修理这台机器很麻烦,但是把它强制关机,半吊子花无涯还是很擅长的!

    最终,除了负责放哨的速不台之外所有人一起围攻下,绝地武士倒地“死去”、被装在了为数不多的财物箱子里。

    手忙脚乱,刚打完混战,却听速不台一声惊呼,随即传来一声刀鸣,龙吟虎啸不过如此:“打完了?该我了。”

    人声比刀还响,虽然还在半山腰,可山顶上他们每个人都耳膜嗡嗡作响、心脏更砰砰乱跳:“林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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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林阡和曹王交谈时,深知绝地武士八成是给木华黎殿后,也就是说和木华黎一个方向;但后来木华黎通过神魂索给绝地施令、想害林阡大部队追到反方向……然而林阡坚定不移追这个方向,有四点原因。

    一是,绝地武士在说谎——面对孙思雨这样的大美女,绝地居然说滚而不是小娘子,大概率它当时正在一心二用;不久后它突然对狼群送人头,痛苦的表情根本不是被狼咬而更像百爪挠心;绝地劫持柴婧姿和林沂期间,神魂索的发作没有掩饰,然而杀狼时明明也不适却隐藏了没给林阡知道,有隐瞒,就说明它同期对林阡的感谢救命之恩是假话。

    二是,神魂索是时灵时不灵的,连林阡都发现了,蒙古军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既然后期传出任何号令都不一定能被接收到,那么木华黎后期的任何规划都不会和第一条产生太大冲突。而第一条的内容是什么?人在本能之下不经大脑思考的选择当然是自救。所以绝地武士应该和木华黎顺路。

    三是,昼伏夜出的狼群,俨然是无差别攻击,蒙古军如果也遇见,就不会跑得太北。

    以上只能说明不能往北。

    不朝南或西引狼,是不想让大月氏和宣化因狼受累——但那只是林阡诓骗绝地的说辞,事实上,沙漠与这些地名的关系就如后世的银河系与地球,林阡如果真想把狼群圈在南、西的哪一处打,只要十三翼穿针引线到位,便不会给其它盟军带来风险。

    朝东的真正原因,是四。

    四是,林阡在狼王身上发现了断絮剑的伤痕!好个莫非,在蒙古军团结御狼的过程里,还不忘干了一件完全不团结的示踪之事。属于转魄的情报简简单单:最高峰。莫非怕林阡碰不到狼王,所以在狼王近身好几个狼兵身上全都留了相似记号。

    最高峰,在东。

    事实上,林阡就算落单也无所谓,然而林阡没必要孤军奋战——狼群中,他对绝地武士将计就计,一边对孙思雨发号施令向北,一边却背对着绝地武士给孙思雨打手势说,拐个弯就向东,不必靠太近,你拉网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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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半夜不攻,林阡一方面是酒后乱了性,一方面是夜晚攻山变数太多,万一沙漠里不止一个狼王朝?

    大清早装睡,则是对绝地武士虚晃一招,让它报错信息、好卸下蒙古军心防。

    林阡杀上山时,远眺绝地武士好像不在、被装箱了?预感到蒙古军如他所愿刚发生过内讧,此刻正是军心最弱、最适合全军覆没时,长笑一声,一个人作为中坚兵临城下:

    “我的盟主,永远是我的先锋。”当然了,林阡没想到绝地武士无法变回原样、而是用吟儿的身体去蒙古军里挨了一顿胖揍——这个一石激起千层浪的先锋当得实在太疼……要是知道的话,林阡打死也不会用这句话来嘲讽绝地武士。

    无论怎样,一盘散沙的蒙古高手们在遭遇林阡叩关之际,还是第一时间团结起来、剑拔弩张的。

第1968章 千丈擎天手,万卷悬河口(2)

    蒙古军全体严阵以待,林阡眼里却没别人,举刀之前,先举酒:“老速,瞧我给你带的好酒!”

    “谁是你老速……”速不台大惊,还没来得及推辞和解释,木华黎就已心虚地想立刻喝止:“别接他酒,一定有毒!”

    “酒中上品,先吃为敬。”林阡一笑撩袍坐在稍平缓的下峰,开怀畅饮。夜半时群狼堵在彼处,天亮时他堵,这样的三国烽烟,教蒙古军纷纷叫苦。

    “让他猖狂,说不准立马呛死。”轩辕九烨倒是还笑得出来。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林陌则淡然表示,速不台可以任凭林阡叫阵而长久拒战、借机休整、以逸待劳。

    “你们在大月氏虽然辛苦,可林某也忙了一整晚,所以这是公平决斗,老速,还要休养多久才盈?”林阡开启群嘲模式,短短一句话字字引战,

    木华黎果然怒“休提大月氏”,林陌果然怒“你可知羞耻”,轩辕九烨果然怒“怎么就公平”,速不台没有一个谋士能拦,果然怒,拔刀:“早盈了,林匪接刀!”

    速不台因从高处进击,起手就占地利,任意一刀都能卷带起大量寒沙扑面笼盖。这种额外攻势叠加于他本就霸悍的刀风,迫使林阡也不得不收酒擎刀一跃而起,应战:“败给我,你就接酒!”

    上下两峰隔空对决,十数回合弹指而过,他二人每时每地挥发的所有刀气全都在靠近中点处撞在一起,长气流震荡碎裂,短气流盘旋湮灭,虚空中一霎全是轨迹大乱的断云流月、一霎却又被后续更乱的败鳞残甲推挤得一干二净。

    期间林阡虽然守得泼水不入,但即便相撞处从中点渐次上移、他都不曾发动过半次反攻,俨然是被与战同期从天而降的一波波寒沙缠扰、分身无暇、甚至有分心自乱之迹象。

    深知久战必输的速不台,瞧见这千载难逢战机,斗胆立即飞身跃起、近距侵扫林阡防线。当他雄厚内功加持在刀中轰杀而下,倏然就在林阡周身划出八道鬼火。

    林阡果断凝聚功力倾轧而上,凭借磅礴无垠的刀境,强硬击穿那诡秘罡风,瞬间就对速不台反围了九道寒光;其余八道都是见招拆招和虚晃一招,多出的一道才蕴含他饮恨刀最实在的杀伤——

    多出的一道是何来源?埋伏在外,等候已久,以至于速不台防不胜防?好个林阡,竟是将先前挡下的寒沙悄然攒集,表面看那只是个在一边自旋的沙球……只等着猎物自投罗网,厚积薄发全数奉还,取之于敌用之于敌!

    原来这所谓千载难逢的战机竟是林阡对自己的挖坑伏杀!?是啊,如果速不台一直占据制高点不动、和林阡隔空交击起码能平手千百招,何至于像现在这般,没几回合就到他面前来领败!

    亏得速不台是成吉思汗帐下武力最高,最后一刻终于发觉敌人既强大又狡诈,斜向一蹿,挺刀将林阡第九道杀气硬生生格了开来。

    “老速好身手!能挡我岳父‘大道至简’!”速不台只觉胸口发麻头脑晕胀,正待察看有无内伤,冷不防低头一看,不,循声抬头一看,林阡竟趁他挡刀时攻去了上峰……这一气呵成的连环计告知速不台:什么不曾发动过反攻,我林阡何时何地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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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速不台不能任由林阡闯过自己这关,护主心切,正要拼尽全力再战,便看峰顶上的林陌和轩辕九烨纵身跃下来援、一刀一剑不遗余力朝林阡左右夹击——

    既然林阡能逆转地利,蒙古军便不会再依赖于地形,这是蒙古军的吃一堑长一智,也是林阡的以战养战。

    此刻林阡多面受敌却从容不迫,只因自信速不台暂时还起不来;作战任务稍作分割,不过是对林陌永劫斩和轩辕九烨轩辕剑各个击破而已。

    然而,现实教林阡怠慢不得——轩辕剑法突飞猛进,林陌内力一日千里,这对搭档的配合度、互补性今非昔比,使得林阡也在几度腾挪辗转之后才将他俩压制。

    漫天刀影主宰,光线忽明忽灭,约莫三十回合后,轩辕九烨被强力斥开、排在局外,核心只剩林阡林陌兄弟俩对峙,便那时木华黎伫立高处,朝着战局引火拉弓,正是夜间杀狼时的偷袭大招。

    莫非暗叫不好,不敢赌阡陌之伤,看花无涯正忙着重启绝地武士,灵光一现,趁无人关注,一脚把他踹下沙峰,花无涯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就滚了下去,拖雷发现意外,急喊:“快救人!”沙峰上谁也不知他要救的是花无涯,莫非、阿宓、曼陀罗同步行动匆匆冲去救驸马,局面乱成一锅粥,木华黎箭在弦上却发不了,气急败坏也只能三步并两步追下来:“都闪开!”

    “不必闪!来得正好,集结七曜!”轩辕九烨却眼前一亮,点算莫非、阿宓、曼陀罗、木华黎、花无涯……虽然参差不齐但人数刚刚好!

    “帅比兵多,还相互不服,哈哈哈哈。”林阡内心其实很抗拒七曜阵,说这话纯属色厉内荏。但,对面到底行不行,还得打了才知道。话不多说,一刀对七刃,“我夫人‘万能破阵术’!”横斩纵劈,雪光之灾,层层攻占,重重掀翻。掠过众人身后,林阡收刀归袖。群雄兵器结局:铮铮响了半晌、呛啷落了一地。

    花无涯、莫非等人用行动表示,他们上来还不如不来!轩辕九烨痛心疾首,林阡心花怒放:“什么破七曜,比我盟军差远了,轩辕九烨,回我麾下,既往不咎。”

    “林阡你老糊涂了,我从未归顺过你。我归顺的,是天命。”轩辕九烨一脸都是你求我我也不回的傲气。

    “算了你去吧,匹夫不可夺志。”林阡才不求他,“不过我有言在先,输了别愁眉苦脸,难看极了。”

    “怎么,被拒绝就人身攻击?有本事再求我啊。”轩辕九烨自己都没发现他俩的对话奇奇怪怪。

    “林阡,有你徐辕还不够,掠夺我天骄作甚?”林陌最怕失去,情绪短暂失控。

    “驸马放心,我归蒙古定了。”轩辕这才回神,赶紧明确表态,“继续打,木军师留下助我俩。其余,回去。”

    “木华黎?哼,我都忘了他是个会武功的。”林阡冷笑一声,忽然想打死木华黎。

    木华黎本来没打算听轩辕九烨号令,可不知怎的,可能……是被林阡的手抓留在了局中?既然走不了,唯硬起头皮,强行镇定:“听我号令,同林匪决一死战!”

    当下以三打一,刀剑交织成网,符咒穿插化火。这三人心无旁骛与林阡战作一团,倒也打出了金帐武士前四的水平。不过,木华黎就像当年的黄掴一样,极端聪明,尤擅藏头露尾,五十多回合的你来我往,林阡饮恨刀打出的伤害几乎全教轩辕九烨和林陌平分,反而他木华黎受伤最少。

    一声巨响,三人齐飞,筋疲力尽,林阡也有稍许损伤,身为第一的速不台重新走近尚在考虑要不要补位,林阡侧对着他就已发话:“老速,等你太久,酒都凉了,且用刀温?”

    那些人在林阡眼里,仅仅是他俩刀战的中场休息。

    “好!”在速不台眼里,又何尝不是。

第1968章 千丈擎天手,万卷悬河口(3)

    适才林阡对速不台的战胜有取巧成分,故而不能将他完全打服;此刻又见他恢复得如此之快,顿觉此人有横扫天下之实力,林阡喜欢,恨不得立刻将他收归麾下——全都指向了再战半场。

    得对方也道一声“好”,林阡兴起把酒往天一抛,酣然与速不台双刀对冲:“下半场!”

    狂放的真气骤然在沙峰横冲直撞,二人若不是实力在一个数量级怎可能对对方由远及近?身形即将交错,速不台率先施展看家本领,连击林阡头顶、面门、咽喉诸要害,林阡以“此生原在有无间”后发先至,压遍魅影刀轮番袭扫的“百鬼夜行篇”,顺势锁紧速不台腰欲使他仰翻被摔。

    速不台转攻为守拧身一避,迅速潜行至林阡侧后方,不甘示弱斩开“万妖鸣泣篇”,林阡眼前一花脑后生风,当即醒悟敌已闪退,立马抡起长刀回扎,万钧之力来去如电,祭出的正是“归来笑捻梅花嗅”——

    高手间的较量本就可引发地崩山摧,更何况这是沙峰?林阡刚进入这饮恨刀第十六层,便把上下十几丈沙全都打成齑粉,无数砂砾浩浩荡荡全往速不台扫射。

    然而这般情况下,速不台竟还能保全自身甚至局部回敬,尤其是后续又以“鲛人夜哭篇”抵住了林阡第十七层“波上莲花水中月”一半攻势,令林阡忍不住再度夸赞:“好功夫,尊师是?”

    林阡听鲲鹏提起过,一个或多个金帐武士的背后,其实都对应着一个强大的武功门派——近来铁木真从蒙古国调配的增援里,应该就有速不台的师兄弟们。

    “不足盟王挂齿,在下师门最差。”速不台这句谎话并非自谦,而是想恐吓林阡勿与成吉思汗争锋。

    “待我废你满门,让你一枝独秀。”林阡笑起来,速不台面色一凛,没反驳,是因深知林阡有这个实力——

    跟上回在大月氏城不同,林阡没有一来就打十八层、而是循序渐进着提升刀境,除了双方都刚杀过狼群不在最高体力之外,还有个原因:这魔头眼看就是拿自己在练他的刀啊!

    可恨的是,林阡之心路人皆知,但每当他出刀一呼、天下高手还是百应……

    惊回神,天地唯余大雪,裹挟泥沙俱下,整个沙峰肉眼可见变矮,林阡是主犯,他速不台是从犯。

    “不能乱打,对这沙漠破坏太大……”林阡忽然自语,好像也觉得不太好,本来已削了一大坨,又一刀刀给堆回去,甚至堆得比先前还高;速不台完全找不准自己节奏,只得跟着他一起蹿下飙上、绕前卷后、左冲右突着……堆沙峰?

    纵然跟风,速不台也是这世上难得一个能跟得上林阡步伐的,这一路他都追得打得林阡好生过瘾——毫不喘息的七十回合过后,仍然还是只分得出主导被动而已、并未决出胜负;林阡当然痛快,敌人越强,十八层越巩固!

    脚下“沙场”高低错落偶尔还倾斜,沙、雪、石、刀的轰鸣声,震响在纵向横向十数里远……可苦了这些旁观者,电光火石就能尝到先沉陆、后升天的一惊一乍,还不止一次、逡巡往复。

    一百回合左右,二人皆酝酿已久,各自以为一锤定音的刀局相互劈错,大半内气都落到空处而自身破绽则暴露在对手眼中。巅峰时刻,均不假思索,几乎同时凝结出最强一刀,内力全施、同对方撞黏于一处……

    酒壶被他俩刀气忽冷忽热地往上推斥已久,直到决出高下的这一刻才正儿八经掉下来——

    仍然是林阡的饮恨刀胜速不台一筹,生生在朔风鸣沙的世界,开辟出一大片星空云海……

    纵观比武一目了然,若要计算“绝对实力”,林阡和速不台确实是一个数量级——头和尾的那种。

    

    正当蒙古高手们全都被打残或震慑之际,被他们保护在峰顶的窝阔台和拖雷忽然齐呼:“不好……敌军来了………”

    “吟儿”作先锋、林阡作中坚,显然是为了铺垫大将——孙思雨等人早已备战充分,包围圈渐次缩小,兵马亦四面逼近。

    蒙古军,谁还能战……孙思雨?

    此刻再抬高视角看全局,林阡竟然从头到尾都在离间:

    最厉害的一个给他睡了。所以“吟儿”最早就被党同伐异。

    次厉害的一个用酒分化。所以蒙古军所有人潜意识都要看速不台单挑林阡,大月氏城的速不台可没这待遇。

    第三档次的轩辕九烨和木华黎,几句话就能被挑拨关系。所以不合作的两路还不如一路。

    第四档次,阿宓莫非花无涯本来就各怀鬼胎。所以蒙古军的情报网,未来真正是扑朔迷离。

    什么离间分化,他是杀人诛心!害蒙古军惨败的同时自我崩溃、哀莫大于心死放弃抵抗,从而教追捕他们的盟军冒最小的风险——要知道,若真是单刀叩关,他巴不得他们一起上。

    

    计谋太妙,可惜林阡却低估了情之一字。

    “驸马快走!”正当蒙古军空中解体之际,曼陀罗忽然疯了一样直扑到林阡刀边,竟想以“拂水飘绵”螳臂当车,或是用杀弱者之名换林阡片刻呆滞,只为挣得一个助林陌逃出林阡魔爪的生机……

    而这支蒙古军个个都是人精,早习惯了“团结起来,弃车保帅”、不过这次的车是他们事先没想到的公主罢了,千钧一发除了林陌之外所有人都在窝阔台的垂范下找到最新策略,死灰复燃齐心合力猛削沙峰!

    林阡也低估了窝阔台,虽然他是林阡最大目标之一,林阡偏巧忽略了他还实力充足、头脑灵活——林阡,叫你炫技,叫你打那么大阵仗!此值沙峰最脆弱时,随便哪个人都可引发一番惊天动地!对你,地利无用,对旁人,可还行?

    当窝阔台率众持刃削峰、向刚刚陈力就列的盟军狠打,而林阡正忙着把自投罗网的曼陀罗和速不台一起捆缚……孙思雨再如何深得林阡真传,十三翼再如何勇武高强,都总有一两路敌不过风沙涌荡,那就是从上冲下的蒙古军的生路。

    不过,林阡虽被耽误片刻,还是立即就平息乱象;那一厢,孙思雨和十三翼也很快调整阵脚,极速向漏网之鱼们追杀而去。林陌因担心曼陀罗落在最后,扶风见势不妙、一把将他推开、自己却没能逃出。

    “这两个女子,都对我弟弟一往情深。”林阡适才从曼陀罗身上看见吟儿的影子,后来听孙思雨说扶风弱不禁风却也能舍己救人,不禁叹她俩都对林陌情深意重。

    同样地,拖雷也因为回头救摔出襁褓的婴孩而遭盟军抓获。“婴孩无罪,带回去之后好生喂养。”林阡想到窝阔台的城府极深和拖雷的秉性淳良截然不同,忍不住对他们的父亲铁木真更加好奇。

    “盟王,这酒还温,你就已斩了老速。”被捆缚前,速不台将酒一饮而尽,摔开后就准备自裁,明言虽然欣赏林阡武功、但此生只跟从成吉思汗。

    林阡倏然出手,断了他的刀和自尽念想:“别急,你会跟铁木真在我这儿重逢。”

    

    这不,被蒙古军在大月氏和沙峰弃的车,很快就重逢在了洪老太的牢笼里——

    只是,虽然才一天没见,夔王就像已经疯了很多年似的。

    可不就是疯了很多年?

    扶风隔着牢门就被他抓住裙角疯狂喊:“神女,神女……”嘴角流涎,痴痴地说:“朕是皇上!是皇上!传诏立神女为后,传诏!朕,要千秋万代!”

    扶风霎时满脸泪水,俯下身来给他整理:“可怜夔王野望宏图,竟在大漠随风而逝……”

    “希望驸马吉人天相……”曼陀罗醒来,发现林陌不在,又是庆幸,又是想念。

第1969章 十室几人在,千山空自多

    沙峰之战落幕,蒙古军遁出七人,逃跑率似乎可观?

    然而,悍将无不失陷、少主也丢了仨……

    眼下幸存的窝阔台身边除了木华黎都是谁啊:花无涯和阿宓一对死敌,林陌、轩辕九烨、莫非三个……林阡的老熟人!

    受此重创,本该寸步难移,然而接踵而至的沙暴活像是赶来管杀还管埋、迫使他不得不随众高手一并屏息凝神东躲西窜……两日两夜,没日没夜地奔命,手上脚上都鲜血直流,饥寒交迫,晕头转向,山穷水尽,终遇辜听弦碾压而至、一切眼看已无力回天……

    正当窝阔台万念俱灰坐以待毙之际,斜路突如其来的数百铁骑,赫然朝盟军冲驰刀枪齐鸣,这不是幻象——天无绝人之路!生死关头,成吉思汗从漠北派遣的第一支救援队正巧开到!窘境绝境,迎刃而解!

    “我就知道,大汗他必能带我们翻身!”轩辕九烨喜出望外,一通百顺,蒙古军总算否极泰来!

    

    沙峰之战落幕,因林阡打得实在太快,蒙古军既没来得及重启绝地武士救命、也没来得及拿凤箫吟出来当人质。这台半拉子机器终究落到了盟军手上。

    当林阡看到财物箱子里鼻青脸肿的竟是吟儿,这才知道,自己打错……由于缺失了最关键的神魂索,小律子告诉林阡,修理它需要极长时间。

    “漏网之鱼也要抓。”林阡原以为辜听弦必定成功,谁知他传回的消息竟是:木华黎窝阔台与援兵会合,从我的连环刀下挣脱;不过师父且放心,尚有行迹可追寻。

    “奇怪。”陈旭认为事有蹊跷,木华黎的援兵只能是铁木真给,可铁木真在主战场的一举一动都有海上升明月盯着;彼处战事紧要,玄翦、转魄的第三级皆能跨级禀报主公,如果铁木真增兵,我们会不知道?

    跟没算到狼群、沙暴不同,今次林阡陈旭没算到蒙古援兵,以至于教辜听弦寡不敌众,直接指向了主战场海上升明月的失职!仔细回想,这两天漠北的消息确实不多,到底是高枕无忧、还是暗流汹涌、抑或……千难万险?

    “曹王理应抵达,天骄也在北上,正好我刀差不多巩固,可以现在就奔赴主战场。”林阡看出陈旭的担忧。但他觉得是陈旭过虑了,这些年来,就算曾有过兵败如山的局面,宋军情报网都从未发生过“两脉同时失联多日”。

    “主公,十八层稳了?”陈旭转忧为喜,他知道林阡拿速不台练手之事,只是没想到刚拿下速不台两天就得到这样的好消息——

    饮恨刀和摄魂斩、寒火毒一样,需得是“可控的”杀器、才属于正义、方可以祭出。主公出马,还不是一记绝杀?

    

    然而可惜的是,陈旭的不祥预感终究成真,林阡的十八层巩固也着实来得太晚——

    正月十九午后,林阡正自收拾行装,不巧收到曹王急报,这才获悉主战场已全由铁木真掌控、连边缘的民众都惨遭蒙古军屠戮!漠北全境,烽火弥漫,壁断垣残,尸横遍野,血流漂杵,那么,

    盟军三支劲旅加在一起都败给了成吉思汗?!

    “是曹王到之后败的,还是败了几日了?几日?”没人可以回答陈旭这问题,因为送信的谁都不了解具体情况——若以李君前越风和铁木真为圆心,曹王实属最外层的那个同心圆,他所见所闻最模糊,换句话说也最轻缓……

    陈旭只能根据海上升明月在西夏南北之间的通信频率大致推断,宋军情报网被切断开始于正月十七,即沙峰之战落幕后不久——

    在敌营里潜伏的宋谍们未必暴露,但他们之所以成为断线风筝,恐是因为本营里的上线全军覆没……

    是了,据曹王亲眼所见,当地民众的惨烈程度堪比昔年陇南之役;盟军没能保护他们,那只有唯一可能,盟军比他们更早就倾覆……

    倾覆?熟悉却令人胆战的两个字。陇南之役,曾给南宋江湖造成整整一代的断层!

    

    “这,怎可能!”林阡眼前一黑,刀都差点没握稳。

    不相信!一来是因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曹王和聂云现在很难深入、他们探不到不代表不存在!

    二来,是要像相信自己那样,相信自己的麾下——盟军是天下间的最强,而那三支,是最强中的最强!

    自打决定“盟军向北转移战略重心”开始,自打把厉风行、宋恒、赫品章、薛焕、完颜合达、完颜良佐、斡烈送上主战场开始,林阡一直以为,自己身为偏师,在哪儿打的胜仗都会是他们的“锦上添花”,都可以道一句“因小见大”“以此类推”,甚至会坐等他们像往常一样捷报频传令自己笑谈“垂拱而治”。万万不曾想过,这些人和越风、李君前、杨叶、和尚师父、郭蛤蟆一起,一样,一半以上的姓名都可能已经被刻在了“黑水镇燕之战”的墓碑上!?

    岂止啊,就算宋恒的手下莫如、薛焕的手下万演、赫品章的手下俞瑞杰袁若,哪个不是耳熟能详的“不能失去”?!

    但他们,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精英,他们攻无不克令现今身处西夏南部的盟军都自愧不如,他们勇谋兼备所以连身边有蒙谍的陈旭都自甘二线,他们加在一起,怎么可能输,还输得体无完肤?而且蒙古军最强的武将和谋士都被林阡圈在沙漠里了不是吗!就算速不台的师门也能人辈出,可林阡也结合曹王和鲲鹏的见闻、掂量过盟军高手完全可以一战!

    会是哪里推算错了?

    

    然则战报越来越明晰,正是主战场盟军惨败,

    最先,是从蒙古军中传出,他们以稍许损失换得盟军大量死伤。

    随后,玄翦一脉修复,回禀失败根因:三支劲旅,未能如陈旭规划的那般会合在一处,而是分别折在了北、中、南三大战区。北,逍遥峰,中,黑水城,南,镇燕山。

    “是、被、分割包围?”柳闻因推测时,手也颤抖。

    -“先磨刀也好。既然不会太久,我先追上合达、良佐,再与厉帮主、李帮主两路会师,多胜几场,摆好庆功酒等你来对他一锤定音。”林阡久久沉浸于回忆,原来曹王所说,竟是个不能实现的梦?他们所有人,都没会合上!?

    “不会!闭着眼睛打,都不会被分割包围——铁木真和李、越二位帮主本来人数相当,近来蒙古从北、我方从南,调援或有快慢,但论武功、谋略、器械、粮草、情报、人心,我军尽皆不逊,甚至胜他一筹,就算要败,都该是正面不敌、惜败!”陈旭万万不能接受分割包围的说法。

    -“风流人物都已远逝,但后起之秀,总是一脉风骨,教我等满怀期待。”——曹王口中这些年轻儿郎,他林阡都带不回家乡了么!

    “最奇怪的是,蒙古国内的增援主力,按脚力和路程计算,最快也是十八才到。十七那日,他们没兵,拿什么围?”柳闻因也想起来不对劲,抬头察觉林阡面色惨白,只怕饮恨刀又要疯魔,暗暗提起寒星枪也捏了把汗。

    预计发生在正月下旬的黑水镇燕大决战,估算是三十万蒙古军对阵三十五万金宋联军,可这场结局提前了至少两日的诡谲战斗,居然没打出半点水花!现在蒙古军好像有四五十万之众,而金宋联军竟不堪一击、七零八落、荡然无存?

    优势一夜化为绝对劣势,竟然只能寄希望于,盟军所有人的命都和木华黎窝阔台一样钢硬!否则,一战就折损几十万精锐,林阡接下去还怎么和成吉思汗抗衡?

    抗衡不了?则主战场的生灵涂炭惨绝人寰,瞬间就将扩散到整片华夏疆土——几万军兵死,就对应几十万民众亡!

    -“这双饮恨刀,总给盟军惹祸,我想着十八层未稳,还是少给它添血。”林阡你后悔吗,你在主战场外怕屠杀,他却在主战场内大肆屠杀,他的屠杀,是你的仁慈放任!

    

    若不大肆屠杀,怎么切断林阡和麾下大部分劲旅的联络、带给林阡羽翼尽折的晴天霹雳情绪大乱,继而趁全体盟军一蹶不振时救木华黎窝阔台?

    若不大肆屠杀,怎么把曹王拖下神坛,怎么把宋金联盟打成一盘散沙?

    若不大肆屠杀,怎么给西夏朝野造成板荡,骇得更多的城池守军蜂拥来降?怎么去对西辽王族敲山震虎,别看林阡好像很强就跟他走得近。我铁木真,可是记仇的。

    宋盟当然没死绝,但是在这关键的局点,必须蔓延开这“无人生还”的舆论。

    而且他们确实伤亡惨重、谁生谁灭听凭造化。铁木真的设定里,林阡要到正月末才能得知真相。

第1970章 又有雄与霸,杀人乱如麻

    正月十七的成吉思汗,却和正月十九的窝阔台心境如出一辙——

    谁能想到,如今已翻到上风、主导起西夏全局的铁木真,两日前差点也无力回天、坐以待毙?

    自打铁木真决定从蒙古国内调度出超过预算的人力物力开始,陆续有粮草、高手、兵马从乌兰布拉格峡谷投入夏境。顺序是:高手先送粮草来解急,主力大军晚一两日到。

    那一厢,林阡从金宋调援的决策比他略晚,路途也理应比他远,但速度却一定比他高——谁教西夏南部战场的胜者是林阡?以战养战的盟军,早已把彼处的道路铺平、西夏南北之间的壁垒打通;除了取道沙漠无人区的曹王之外,哪支兵马都比蒙古军增援来得快!根据推算,近在咫尺……

    而长久以来,成吉思汗虽然对李君前、越风胜多败少,但漠北这战场根本经不起五万以上的兵马打破平衡——意气风发的金宋联军,还拿不出区区五万?

    这一战,还没打,蒙古军就输定了!

    细细一算,在大决战来临之前,宋恒厉风行先同完颜瞻完颜彝会师于主战场最南的镇燕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击溃彼处少之又少的蒙古军,扼守要隘;尔后趁蒙古军兵败如山倒、派先遣队比如赫品章长驱直入中部黑水城;最终,与逍遥峰的越风李君前一北一南,以电闪之速、奔雷之劲对铁木真完成夹击……

    所谓的大决战,其实是盟军碾压两日后摆好庆功酒,等曹王和林阡来对新到的蒙古后援阻外打内、以及对原有的铁木真一锤定音,而已!

    与成吉思汗料想得一样,盟军确实稳扎稳打、表现也都中规中矩,故而前期战报都跟陈旭的计划别无二致,所以陈旭当然安心,要防的也只是蒙古军增援比计算中快,所以玄翦、转魄两脉有不少都盯着夏蒙边境的峡谷。

    “吃够了峡谷不好走的亏,这,可能就在对方军师的算计中?”成吉思汗具备着成大事者必有的冷静从容,反观带刀侍卫忽必来,则在旁边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意思是说,从他们察觉到大汗回国征粮、立马也反应过来转移重心开始,咱们就必输无疑?!”而且,他们不仅路好走,还因为颇得民心的关系,省了回头征粮那一步,所以哪怕他们后发、都先至……

    “如今我方和李、越,大约是十万对十五万,另外的二十万,大部分都在半道,而林阡大约有二十万即将开到。算个数,即日起,将是十五万对三十五万,这还没计算上他们的阵型、器械、情报优势。”成吉思汗淡然自语,仔细梳理、寻瑕伺隙。

    “大汗,忽必来就算肝脑涂地,也务必护您安全撤离!”忽必来忠心耿耿,和铁木真完全不在一个时空,“‘长生门’的高手,本就有人已在,今日应该也会赶来不少,忽必来定会拼着一口气撑到那时!”

    他所述“长生门”,以一部《独步圣功》培养出了包括速不台、哲别在内的极多金帐武士,正好有句古诗是这么写的:“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长生门门主便自称白玉京,入室弟子合称五城十二楼,这些高手,素来是铁木真攻城略地的秘密杀器,换往常也一定会给铁木真一颗定心丸——但这一战,恐怕要被林阡麾下的诸多高手抵消,难堪大用。

    

    难道,真要撤离?数日后,重整旗鼓再来?可这地方早已插满林匪战旗,还怎么打?

    但今日不逃,恐真有性命之忧!此情此境,和沙漠中的偏师、他的头脑木华黎完全联络不上,别指望腾出手救,更别做梦木华黎来救自己——铁木真不打破困局,木华黎就休想打破。

    “林阡有陈旭,我也有个,算无遗策的军师……”一身静气,方能一心笃定,就在这电光火石,成吉思汗灵光一现,想起正月初投奔自己的那位、辅助拖雷拿下甘肃军司、几乎与林阡在宣化府战平的白衣谋士。

    “轩辕九烨,是北冥老祖最得意的弟子。”成吉思汗和北冥老祖早已见过,知他确实有推衍天机、前瞻兴亡的本事。所以和对别人反复追查底细后再用不一样,成吉思汗对轩辕九烨是毫不犹豫、立即接受投奔和召见的,可惜因为林阡穷追不舍而至今缘铿一面——

    此人为帮拖雷脱身而对战败后的宣化杀了个回马枪,因此才耽误了北上行程,虽然人没能到铁木真身边,却还是间接送来个锦囊,称大汗若遇敌众我寡就打开看,可不就是今时今日?当真是个神机妙算!

    赶紧摸出锦囊打开,这才发现轩辕九烨的能力青出于蓝,原来,这封在正月十一之前便写就的书信中,预判盟军重心会在宣化之战结束后立刻北移,所谓的敌众我寡,正是担心大汗如果来不及从蒙古国内调援。

    是以轩辕九烨在锦囊妙计中,列举了林阡可能派遣兵将的强弱和亲疏。成吉思汗心有灵犀一看便懂,结合探子来报,更是茅塞顿开,哈哈大笑:窘境绝境,迎刃而解!

    “我原还想,西夏南部怎会败得那么快,如今才知,这两支大汗觉得棘手的军队居然聚到了一起。”忽必来却只在这书信中看见了盟军的强劲,不由得愁眉苦脸。

    “是吗,不合作的两路,不如一路。”成吉思汗复述了轩辕九烨的这句话,“天助我也,金宋双方的先锋,正好有新仇旧怨。”

    “什么?”忽必来眼前一亮。

    “完颜彝的父亲,是莫如所杀害。”成吉思汗说起这个鲜为人知的事实。完颜彝的父亲完颜乞哥,捐躯于金宋阶州之战,那段时间宋恒自己都一将功成万骨枯,哪会留意完颜乞哥未成年更没入行伍的儿子?莫如相对其它宋将来说太过低调,俨然也是身为主帅的曹王的盲点。

    这段关系,也只有轩辕九烨这条毒蛇能记录在案了。

    “既有私仇,就能挑起内讧?”忽必来总算不再说逃跑,但还是觉得不踏实,“可是,完颜彝一人,会影响全军吗?”

    “不只是杀父之仇,还有亡国之恨——以完颜彝为代表的金军新秀,尚未打完和林阡决死的会宁之战。那场大战,城下正欲死战,曹王就已降宋……”成吉思汗胸有成竹,“这十万人,我至少要收七万来,先吃厉风行赫品章莫如的五万。”

    “并肩同行,突然倒戈相向,这五万,怕是一个都走不了。”忽必来点头,“我去吩咐几个可信之人,筹备这场四两拨千斤的瓦解。”

    “不急。等。等这支先遣队到黑水城内,再吃。”成吉思汗敲着沙盘,俨然还有其余打算。

    “好。”忽必来因大汗履险若夷而钦佩不已,正凝望他,却看他重重叹了口气,忽必来一愣,奇问,“咦,大汗,叹气何为?”

    “唉。曹王完颜永琏,真是英雄迟暮,控制不了他的麾下,竟然一心向着我的驸马。”成吉思汗对林陌也不免好奇,因为完颜彝对林陌的孺慕之思远胜对曹王……盟军的理想太过美好,以为移剌蒲阿能因公废私、完颜彝就能割舍林陌?大错特错,一步错满盘输。

    “有这位驸马作桥梁,您翁婿俩,可以结一个蒙金联盟。”忽必来笑说这位同样素昧平生的驸马。

    

    “考考你,忽必来,莫如和完颜彝在黑水内讧,但他们是宋恒和薛焕所派的先锋,与宋、薛距离极近、联络不太可能被切断。我们如何用最小的消耗,阻碍宋恒薛焕从镇燕第一时间策应?”

    “不知道。”忽必来老实回答,“大汗,我是真的不知道。”

    “你唤赤老温来。”成吉思汗一直记得,环庆毒灾开始,木华黎就说过林匪最后一定会败在仁慈。轩辕九烨的计谋为基,再加上木华黎保驾护航,那就很容易了。

    成吉思汗所有的征战中,很多屠城活动都是赤老温组织进行的,当下,他便奉大汗之命带领长生门的几大高手,去宋恒薛焕从镇燕到黑水支援的必经之路上对当地民众大开杀戒——

    一来攻敌必救,二来虚张声势,必然能够将宋、薛阻击于半途,待到完颜彝的人杀完了厉风行赫品章莫如并归降蒙古、迅速来围,宋薛那五万缓过神来上当受骗却注定为时已晚、既救不了战友也后悔莫及更无法自救,终将被按序击破。

    “十万金军里,七万倒戈,三万不吭声,阻外打内、分步吃完宋军的两个五万,如此,越风和李君前还有什么增援?”忽必来哦了一声,“只是死了些夏民罢了,确实是我们的最小消耗。”

    成吉思汗又叹了口气。

    “大汗,又叹气了?”

    “哎,若非木华黎、轩辕九烨、速不台他们不在,可能我能获得更多,赢得更彻底。”成吉思汗遗憾地说。

    

    “报!大汗,探到宋军先锋,即将进驻黑水城。”蒙古军情报网暂时只剩天脉活络,可喜的是好钢用在了刀刃上。

    “过片刻,你可安插可信之人了,找完颜彝,速战速决。”成吉思汗对忽必来下令,“等他们攻下黑水,立即行离间分化之计,则可对三支盟军掐头去尾,立时形成北、中、南相互割裂的三个战区。”

    “大汗,既然想速战速决,为何不提早见完颜彝?”忽必来问,等到了黑水再行动是为了掐头去尾没错,可行动的约定完全可以提早些啊、就像赤老温这样准备充分。

    “因为,我不敢赌……完颜彝必须远离薛焕,才会铁了心背叛曹王府。”成吉思汗说,曹王再怎么英雄迟暮,也多少有王者余威。

    “可我怕,完颜彝刚点头,宋、薛就紧跟着来了。”忽必来生怕宋恒薛焕没留在镇燕,而是直接就紧跟着厉风行赫品章莫如攻到黑水,那所有的布局都不对了,中、南就不是两个战区了。

    “宋、薛把控了镇燕之后,不要对民众安抚、整顿吗?就像林阡得了西夏南部一样。所以,别担心宋薛紧跟着。只要在黑水动刀,敌军定断作三截。”成吉思汗拍拍他肩膀,“懂得思考,不错。”又笑说起自己的进一步谋算——

    

    “黑水城内,莫如和完颜彝内讧过后,我方需要造就另一场大肆屠杀,这般便可对逍遥峰上、不明情况的李君前越风‘围点打援’。本来要去援救他们的人,反而要他们援;本来要策应他们的麾下,全都去策应别人;本来就不如我们的李君前越风,如何能打得过我们?

    “先前在镇燕、黑水战败的散兵游勇,趁此机会正好收拢回来,将功折罪共打逍遥峰,放在全局内也算是收缩阵线——林匪只会笑咱们弃车保帅,而思维定势必然想不到:弃小而不救者,有图大之心!”

    “这一气呵成的连环计!”忽必来赞叹,“只要消息锁得好,林阡新增援不到,我军后援逐渐抵达,李、越会被围成铁桶,他俩,死定了。”

    “这个时间点,北部边境的宋谍,大部分都会被我们在峡谷里的主力吸引,意外形成废棋。当然了,还会有剩下的宋谍,众人切记,见鸟就射,见烽便扰,有可疑者,格杀勿论,宁枉勿纵。”成吉思汗向来手段狠绝。

    “咱们的兵马,这个时间点要跟李君前越风硬拼,可够对付宋谍吗?”忽必来问。

    “西夏的黑水镇燕军司,都是些墙头草,见我胜了,自会投我,你且等着滚雪。”成吉思汗说,咱们多的是人手。

    “大汗雄才伟略!”忽必来疑虑俱消,心服口服,“中部、南部若顺利,半日内就能解决。北部,会是硬仗,忽必来万死不辞。”

    

    成吉思汗忽然再叹了口气。

    “大汗,为何还叹气?”

    “叹,他们只是林匪的部下。”成吉思汗对盟军的欺辱和林阡对木华黎的欺辱是照镜的以牙还牙,不同仅仅在于,陪葬了十倍甚至百倍的民众。

    哎,林阡,我倒是想用你,亲自来试我的攻城之剑,来涨我的攻城经验。

    谁知,你的部下们来了,你自己却没在。

    你我竟不能在漠北巅峰对决,真乃憾事。

    也罢,速战速决也罢,正月末,你终将匍匐我脚下。

    “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是!”

第1971章 镇燕·光射铁衣寒透彻

    “可悲,林匪原先占足了人数、阵型、器械、情报优势……”谋定而后动,果然捷报频传。登高望远,成吉思汗虽然早就视“以寡敌众,以弱胜强”为家常便饭,却也难免享受这场与众不同、绝处逢生之战的惊险刺激感。

    敌人本已有十五万,蓦然多出二十万增补,势不可挡,如何破?答曰:直接收它十万,打死另外十万!后者分两批、按部就班吃,便能在向内消化和向外流传中达到最佳平衡,从而使敌之败象进一步反作用于固有的十五万。分步跌,连环倒,三十五万一招灭。这就是为什么,越风和李君前本来还能和成吉思汗持衡,援兵一加、反而惨败、甚至倾覆的根因——

    其实他们只要再增五万都足够赢战,增十万锦上添花。增二十万?互耗风险飙高,堪称过犹不及!

    理想过于宏大,性格优柔仁慈,注定了:内讧是林匪死也想不到的盲点,民众是他们想到也不会改的软肋。

    前者是轩辕九烨倡导而林陌确保,后者是木华黎发现而窝阔台也证实。所以成吉思汗打破困局后立即将他们几个搭救,说起来也颇有些羊毛出在羊身上的意味。没错,他们也许是自救。

    当然了高屋建瓴、大刀阔斧、将理论付诸实践的还是成吉思汗,这个不世出的枭雄。

    “恭喜大汗,翻手镇压空前强敌!内讧破他阵型,民众误他器械,废棋乱他情报。”这时候,忽必来反而感谢己方的主力兵马尚在峡谷里没开到,既干扰了海上升明月的视野,也降低了李君前越风杨叶的戒心,使得本该策应他们的郭蛤蟆等人,毫不犹豫被派援黑水城而正中成吉思汗下怀。

    “废棋”这一点,和“内讧”“民众”不同,是可以被避免的意外,换而言之,盟军其它都可以不服,这方面却是实打实地输了。

    

    成吉思汗的设定里,林阡要到正月末才能得知真相。不过,尽管大部分盟军伤亡惨重或被围死,蒙古军想借西夏叛军来堵“海上升明月”十天,那真是痴人说梦。正月二十午后,“玄翦”一脉最先破局,详细告知正在往内推进的曹王:

    三大战区由北而南,惨烈程度逐渐降低。迄今,完全探不到逍遥峰的任何情形;黑水城仅能看到一片废墟,死伤数目难以估算,但暂时失联的还有希望;镇燕山周边,幸存者们正在一点点地撤出死战之地,盟军依稀有一处虽然被困、但却守得固若金汤。

    成吉思汗的设定里,盟军必须一蹶不振,好在,在玄翦恢复畅通之前,曹王便作为定海神针稳在了镇燕山南麓,并告诉匆忙赶到的鲲鹏,请他转达一定情绪大乱所以才没亲自来的林阡:不可能全军覆没——“从当地户籍看,还有不少民众未在视线范围内,盟军的活口和尸体也没有,有理由相信,他们只是被围困,待搜救。”

    玄翦的消息佐证了曹王的说法,曹王无疑成为成吉思汗此计的第二个破局者。但这天傍晚陈旭也被林阡调至前线,看来,成吉思汗此计第一个成功点就在林阡。陈旭面露难色,说主公早有疯癫迹象,屡屡拔刀喊“我的兵,都在哪?”

    “叫他别来!他的兵,我救!”什么十八层巩固了,做梦吧!若林阡仍动辄发疯,真不如不来,魔刀添乱,妖言惑众!遂曹王隔空指挥柳闻因:“寒星枪务必寸步不离!”其实要是真走火入魔谁还能制得住林阡?他既想来,却也自控!单冲这一点,曹王也铁了心帮他揽下一切。

    也不能怪林阡心态爆炸,自打黑水镇燕之战落幕,谣言纷纷,是成吉思汗刻意为之,一来掩盖真相,二来存心不教林阡舒服,三来强行拆除盟军的向心力,最致命的一条莫过于:林阡长期舍本逐末,主战场水深火热时他在沙峰潇洒,究其根本还算临阵脱逃,就这点本事还想抓成吉思汗和速不台重逢?

    但成吉思汗想不到的是,后方盟军在曹王的指令和柳闻因的领导下,还是尽力地破了这第三个局。顺带着,成吉思汗的设定“把曹王拖下神坛”好像也在前线搁浅了?

    “姜还是老的辣。”这时的成吉思汗已得知拖雷和速不台落在林阡手上,但眼看有曹王护着女婿、他暂时也救不了儿子。

    

    夤夜,玄翦终于为宋恒和曹王穿针引线。

    曹王这才知道,发生在镇燕山和黑水城之间的屠杀,竟然只是赤老温为了牵绊宋恒薛焕!民众被屠不是果,而是因!

    “那一处,是民众先被屠杀,而后才被大军压境。我们没转过弯,被旧印象给骗了。”宋恒坦言思维定势,痛悔,“救人不力,还贻误军机。”

    “如果我在,也会这样贻误。”曹王却说宋恒无罪。

    “我们就在半道,被骗、被堵了将近一日,明明没有多少里路,却攻不入黑水城。”薛焕怒愤填膺,“回过头看,如何能悟,还没开战,全是尸体?”

    曹王难免悲悯:“民众太苦。”民众是盟军的软肋,也是盟军潜在的粮草供给。成吉思汗先打他们,竟是近忧远虑的一箭双雕。

    成吉思汗的设定里,要切断林阡和麾下大部分劲旅的联络,北部可以靠废棋牵绊,南部又要怎么拖缠宋谍?大肆屠杀的另一个作用正是在这里——只不过损失些夏民,就可把宋恒薛焕一网打尽!却可惜宋恒等人比他想象中强劲,最后,一网打尽还是得降级为“分割包围”,这也是玄翦最先破局的缘由之一。

    

    那日,赤老温一得军令、一到目的地、一至约定时间,二话不说便挥起手中长刀,以力所能及的最快速度屠人,不管男女老少,总之见人就砍,旨在对闻讯而来的所见者造成“雄兵百万压境”的极端震慑。

    暴力之下,无数平民死于非命,血雨腥风鸡犬不闻——本该给宋恒的正面杀伤,竟然打出个错位时空。

    彼时宋恒所见,真正是: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冤声声动地。婴儿稚女皆生弃,女弟女兄同入井。红粉香脂刀下死,身首支离在俄顷。烟中大叫犹求救,梁上悬尸已作灰……

    长生门的“五城”都是以一敌千的高手,他们问赤老温:“要杀到多少才够?”这么问并不是出于怕杀生,而是怕脏了自己的刀剑。

    赤老温残忍地回答:“怕什么?继续杀!天下人又杀不尽。”

    刀气纵横,竟将尸体砍成一番更吹落、星如雨的景象,不夸张地说,真跟林阡那台绞肉机一样。

    不一样的是,林阡刀下是狼群和高手。

    

    赤老温所赌,正是宋恒薛焕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要他们决策失误、因小失大,必错过对厉风行莫如赫品章的生死援救。

    待到宋恒薛焕恍然,早已进退维谷,蒙金联军将他们自己都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昏天暗地的三日三夜,难得的是宋恒能够镇定不乱,要求薛焕统帅大军缓慢移动、寻找易守难攻的新据点,自己则一人一骑,边极速潜行边寻救活口,七进七出接应了黑水城十七支队伍,后来,在一日未见一败兵、前路叵测的情况下,顶着重重辱骂和己方压力,下令三军“不再深入”,退守在镇燕山北麓。

    而薛焕,虽然不负宋恒承诺、没折损麾下一个寒宋兵马,更找到了险处坚壁据守,但过程中曾遭遇金军叛军围剿。面对数倍于己的兵力,他与他麾下西京大同军毫无胆怯,作为殿后之人果决提刀,回身劈杀。起先是难分胜负、两边兵马一时胶着,但他们和叛军毕竟同气连枝——

    唯恐薛焕能和完颜彝说上话,长生门门人立即前来助力、集结剑阵堵截薛焕等人生路。所幸因他吸引大部分火力、万演及时寻到制高点夺占,下令射箭,终于解围。尽管如此,大同七雄也折损五位。

    “大金群雄,只剩几个?金北第一,不过如此。哈哈哈哈。”“南宋第一骁将?更是缩头乌龟!”蒙古军和叛军是这般辱骂薛焕和宋恒的。

    薛焕却在宋恒回来前就决定了“只守不攻”,和万演轮流加固防御和保护民众;宋恒归来,划地为限,扬言,我在此守,过一个杀一个!赤老温不信邪,试了一下,差点被打成筛子。

    “两个只攻不守的暴脾气,竟然忍辱负重了这么久。”曹王闻讯当然感激,就因为他俩堵在镇燕北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主战场的“边缘”才没有南推。

    

    是日,林阡虽然心态不稳却仍尝试调度,继鲲鹏和陈旭之后,又把封寒、移剌蒲阿先后送到曹王身边。

    “不可影响宣化、西宁等地的布局。”曹王一边喝止林阡继续调百里飘云、穆子滕,一边带众人攻破蒙古军对宋恒薛焕的封锁。什么蒙古军啊!虽然蒙古军在正月十八晚间等到了增援,可对镇燕山北麓围攻到现在的大半还是金军!曹王府!

    宋恒薛焕何其庆幸,今次是曹王亲自来援,才没有被围点打援!可想而知,叛变的金军可分两部分,一部分铁了心要报效林陌、死忠大金、甚至给小曹王报仇杀了曹王这个卖国老贼,一部分则是误上贼船,但害怕不被谅解,愧疚迷茫痛苦,一做错就停不下来。两部分合起来能打宋薛,却一看到曹王就不可能合。

    待到廿二清晨,曹王在封寒等人的协助下冲破长生门阻挠,终于和宋恒及其从黑水城接应出来的十七支人马碰面,至此,才从恢复元气的厉风行、袁若俞瑞杰等人的口述中组织起一个完整的黑水之败过程。

    这些伤兵残将,虽是最后救出,却显然是最早遇袭。

    不对,还有至今没救出来的,音讯最少的是莫如,战斗最激烈的是赫品章……

    “盟军本来是循序渐进,一切计划都顺风顺水,宋堡主和薛大人一控稳镇燕山,我们便立刻杀败了黑水城的蒙古军,才刚与李、越两位帮主联络,谁料完颜彝完颜瞻就在酒水里下毒?”厉风行眼圈通红。

    “完颜彝是莫如杀父,完颜瞻是林阡杀弟,赫品章亦有害死风流的罪。”纵使曹王始料未及,怎可能到现在还不知内讧的前因?叹只叹,盟军能打通西夏南北的地理壁垒,却打不通金宋人心的壁垒——

    金宋的联盟,虽然如火如荼,可是却外强中干,一个残忍的现实就是,香林山事件后,尤其被林阡俘虏在短刀谷中后,曹王的权力已然被传承、过渡甚至在山东之战被转移!很不巧那对象正是此番归降了蒙古的林陌,而主体正是大金最优秀的后起之材。换句话说,今日的金宋共融,败给了历来的阡陌之伤!

    令鲲鹏印象深刻的是,此番曹王吸取了教训,对哪怕微不足道的人都开始关注、留意:“小家伙,不应与故友决死,多做些后勤即可。”所以鲲鹏没有上阵,而更多的是在搜救。

第1972章 黑水·男儿宁当格斗死

    前因理清,便不得不去直面后果。

    “莫将军下落不明,赫将军……已,战死沙场。”袁若泣不成声,俞瑞杰悲痛中却带激赏:“将军战力,不愧川军第一!”

    昔年苏慕梓帐下第一猛将、被林阡洪瀚抒楚风流齐誉为“弱冠之龄就堪称一代名将”的赫品章,在遭遇叛军下毒之后,强行运功祛毒,带动麾下奋起顽抗,总算给旁人挣得生机。

    奈何余毒未清,腹部受敌重创,他战至肠流体外,最后身负百余处伤惨不忍睹,可初始为了不影响军心,竟偷偷将肠塞回身体,神色自若地指挥殿后。

    乱军中他浴血高喝破千阵,鼓舞并肩作战的袁若等人:“田将军、曹大人、谌军师,在天之灵可看到了?我们川军在这盟,每次都是最危,每次都是最佳!”这句话,是把陇南之役的顾震都归在了盟军。

    最终,赫品章失血过多,力尽而死。却没来得及留什么遗言,只遗下一把从来先登的刀,后几日被俞瑞杰带到了柳闻因的眼前:“将军曾说,开疆辟土至今,不愧苏氏,不愧主公,唯愧俞、耿……其实我想说,他早已不愧俞!我只是可惜,他和耿将军一样,被宿命牵绊而英年早逝!”

    对赫品章而言,袁若是益友,曹玄是良师,田若凝、谌讯,是同道,孙寄啸、辜听弦,是引路者,俞瑞杰、耿直,是最对不起的人,林阡,是主公,柳闻因,却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柳闻因接过赫品章的战刀,岂能不懂个中深情,心似刀绞,泪如雨下。

    解涛刚好也来了二线,安慰她:“小妻子,我要是死了,你不必落泪,英姿飒爽地到我墓前耍几枪就好。”她原在哽咽,差点没噎住,难免奇问:“为什么?”“你承认是我小妻子了?哈哈。”“不开玩笑,为什么?”“因为那是你自己啊。人要做自己。”解涛微笑,话中有话。

    赫品章是第一个确认战死之主帅,闻知噩耗,林阡耳中轰鸣,眼前撕裂,脑袋里全是当年在陇右刚收服赫品章的第一句话:“来吧,我会给你一个既对得起盟军也不负苏慕梓的出路——”

    真是才来,就又走了?!悲泪满襟,伤痛入骨!

    

    “将军虽牺牲,却也救了我等,蒙古军眼见只困了莫将军一人、不能达到他们的目的,于是便启动了预案。不,不叫预案,或许我们全军覆没,他们也一样会这么做——那时,叛军已开始往宋恒薛焕堵截,而蒙古军的主力还未开到,只诓到西夏几支弱旅如何稳?于是他们做了一件恶事,骗得越副帮主不得不分兵来救,继而对救兵围点打援,便于铁木真此消彼长。”袁若冷笑一声。

    曹王猜出,却不忍猜,聂云倒吸一口凉气:“黑水以北,也有屠杀?”

    “只怪我们当时中毒,没有能力去保民众。蒙古军用弓弩和射石机聚歼百姓,用火油筒焚烧他们的屋舍。”俞瑞杰咬牙切齿。镇燕杀民众,黑水毒莫、赫;黑水杀民众,镇燕堵宋、薛——这两个时间段,赤老温长生门和完颜彝完颜瞻恰似任务交换。

    “越副帮主不明真相,本来在等我们援,反而需要分出人手来援我们……这些人手,我一概没遇上,但恐怕凶多吉少,不知是和尚还是郭蛤蟆。”厉风行叹了口气,因为出身唐门,他是黑水城最快恢复。

    “多亏有厉帮主,咱们虽中毒,还不至于覆灭。”袁若、俞瑞杰相继说,“虽然赫将军战死、民众被屠杀殆尽,但黑水城,必须对外示出生机!所以,要还击,哪怕别人看不到!哪怕被说是送死,至少给越副帮主示警、给宋堡主报信!”

    盟军近年大多碾压,少有像黑水这般,战前就知必死,必死也要冲前,每个兵将都留遗书,只为了给其余军民撑到宋恒薛焕的援军来,

    不同于袁若俞瑞杰皆有败残,厉风行堪称传奇,他扛棺去决死,一人就掌毙三千敌,大有当年坐断大散关之威,鼓舞得兵将们破釜沉舟还以少敌多打过胜仗。这也是最终黑水城能有十七队人生还的原因。

    然而,包括厉风行莫如赫品章在内的五万精锐,终付出两万死,一万不明,一万被俘的代价。末路,寒风沾染生灵气息。

    

    -“金宋共融,虽然早已在西凉、西宁、宣化开始,但林阡一直感觉少了点什么,到今日才知,岳父驾到,才是最正式。”回头再想,都是讽刺。

    由于厉风行所杀的三千兵,有夏有蒙有金,可以推测,完颜彝完颜瞻的十万军兵,有部分目击甚至参与了屠杀!

    曹王都不得不降罪于自身,对林阡说:“这一切只因金军式微而起。老夫必将功补过,竭力修复金宋共融;你且继续磨刀,抓捕木华黎——并不舍本逐末,他们终究要会师。”

    “金军式微,我也有错。岳父万勿辛苦,众将多为分担。”林阡恨不得上,又因为这两日的失控而不敢上。思来想去,竟然还是只有撵着木华黎那支偏师北上来得更实际。

    曹王对林阡还交了个底:“完颜瞻、完颜彝这些人里,有人是事发突然、诈降蒙古的。”玄翦一脉在正月二十前就有动静,是这个人或这群人的努力。换而言之,金宋共融有修复的机会。

    

    在成吉思汗的设定里,要以战养战,借黑水镇燕之战的恶果,把宋金联盟彻底撕成一盘散沙。

    在逍遥峰与外界联络线至今还被切断的情况下,看似是极度容易的——

    越风怎么败的?越风“被铁木真拆了辅翼后、原有平衡被打破、被蒙古军正面击败”这种真相压根没人信!大众更爱相信,郭蛤蟆和完颜彝一样降蒙了,倒戈相向对越风李君前背后一刀了,诸如此类的谣言——郭蛤蟆比完颜彝对林陌结识更早、交情更深、表现更忠!什么狗屁金宋共融!

    盟军脆弱者的心防,险些被成吉思汗一击即碎。所幸曹王压阵,着聂云怒斥了郭蛤蟆降蒙的流言:“郭蛤蟆至今生死不明,若他是烈士,你们不脸红?西宁、宣化、大月氏,哪场不是金宋共融,胜了就是,败了就不是?活也是,死也是!”

    又教封寒去正面战完颜彝,实则攻击叛军脆弱者的心防:“你亲手所杀的赫品章,他也曾杀过盟军中人,不妨碍他为盟军披肝沥胆。因为从前的各为其主,变成了后来的殊途同归!谁都说,南宋的官军义军之间,有条不可逾越的界限,可如今的血都流到了一起骨全埋到了一处。他们比金宋共融,只早了几年!谁说曹王府和短刀谷,就不能走到那一步!”

    “可笑的金宋共融,光靠宋就能支撑的仗,偏要金军打,过犹不及!”眼看完颜彝哑口退避,蒙古军不惜代阵挑明,类似的说辞甚嚣尘上,但这话已不像最开始雄心壮志想分化盟军,而更是色厉内荏要稳定叛军。

    “什么时候金宋共融竟成了笑话?它是无数人用命用血前仆后继才实现的理想!待你开化,亦会融你蒙古。保住小命,拭目以待!”这场反向舆论战,曹王竟凭气势反扫,堪称断人口舌的口舌。怎么不能金宋共融,宋军盟主都是我的种!

第1973章 逍遥·山河同调铁骨献

    宇宙中,两大星系激烈碰撞、交融,总有些小行星会被冲宕到边缘地带、若即若离。然而,在经过漫长而严酷的磨合后,终将形成一个全新的中心、拥有更为强大的向心引力。

    这道理,放诸人间也准——

    “金宋共融外强中干,我与林阡大乱大治。”曹王一方面带群雄对叛军软硬兼施、以镇燕为基向黑水重新进发、强行在两大战区间劈出一条血路,一方面则步步为营、往逍遥峰缓慢深入。

    后者才是最艰难的,因为这一路都横亘成吉思汗的主力,数十万兵马一望无际实力深不见底。或许这对于曾在蒙古草原攻无不克的曹王本人来说还不至于令人魂悸魄动,

    可这一路,还充斥着先前传言失踪的,忧吾思、郭蛤蟆诸军残破不堪甚至辨认不清的尸首!全是他曹王府的中流砥柱!

    肝胆俱裂,步履维艰,没日没夜地挖人,手上脚上都鲜血直流……但凡有一线希望,都必须付出万份气力!

    同时,还得克服着自身巨大的心理障碍,对可能从任何一处突出的敌军攻防并举,以及,在战友们不堪重负效尤叛变之前就发现并掐灭那邪火……

    宋恒、薛焕、封寒、聂云、蒲阿、鲲鹏,全随曹王一起,将生死置之度外。

    

    廿三,木华黎窝阔台踪迹尚未显现,黑水城又遭成吉思汗回抢,曹王不得不率众退守;当是时,主战场各处均已夷平,越风、李君前等人生机越来越渺茫。

    林阡哪还沉得住气:“务必亲身北上,不能再被木华黎这支偏师耽误!”

    “不可!主公,判断木华黎何在,一直重要,此刻仍再重要不过!”陈旭远程劝阻。

    “本末倒置这么久,如何还能一错再错!”林阡起先不答应,只怕曹王撑不住。却还是待在原地,欲等军师们被说服后再行动。

    “主力偏师,从来互补,何来本末?贤婿,如今你手上只有拖雷,铁木真的意思是赌本还不够厚——就因为战后可能要有谈判和俘虏交换,所以你才更应该继续、把蒙古军的偏师打完。”

    曹王说,成吉思汗是个成大事者,再怎么溺爱拖雷,也不至于为了他放弃攻城略地,但木华黎、轩辕九烨叠加在那些悍将之上就不一样了,更何况还有个林陌,关系到关键十万金军何去何从的林陌!

    “话虽如此,我就这般看着你们吃力?等着君前越风错失生机?却对木华黎窝阔台大海捞针?得不偿失!”

    正当林阡与曹王相持不下时,徐辕的驰赴缓解了燃眉之急,他已然坐镇在宣化府与西宁州,统帅起当地的穆子滕、百里飘云、仆散安贞、纥石烈桓端、耶律长空等人,迅疾成为西夏西南的战略中枢:“曹王从南难入,那便我从西南,绕肃州去搜救!请主公放心打偏师!”在此之前,肃州已从宋盟的运粮通道,转为被蒙古军反制久矣。

    “主公你看见了,我们已从待救、变成了救援者;相信李、越二位帮主,必将一样!所以,请主公耐心打偏师!”宋恒如是请求,铁骨铮铮。

    “我们要做的是撑住和搜救、生存和安抚,而你,把偏师打成主力即可!”曹王也说,要林阡坚定不移打偏师。

    他们全都以行动表示:谁擅长打逆境?曹王府还是短刀谷?

    全部!

    林阡忽然不再疯癫,而是迅速沉淀:我所能做的,就是正常和坚持。

    昔年陇南之役,父亲没徐、宋,没岳父,不也一样挺过来了!

    “独孤大侠,烦请北上,助我岳父正面牵制,好给天骄和桓端侧攻机会,也能缓解逍遥峰可能有的灾祸。”养伤已久终于恢复的独孤清绝,是林阡清醒时给曹王的最后一个增援。除此之外,棋局不宜再变动。

    转头对孙思雨说:“铁木真有过传言——林阡不知打的什么,就这还想抓我和速不台重逢……把听到我在沙峰说过这句话的,传过这句话的,都给我暗暗找出来。”

    孙思雨看师父重拾斗志,自然欣慰:“好。”就算蒙谍不是近忧,也是远虑。

    

    廿四,徐辕和桓端不负众望,终于突破重围找到身负重伤的李君前,他因消耗过度而腿脚残废,身边零零散散最多三万兵。

    兵若刍狗,骨成埃尘……

    在正月十七之前,铁木真忽必来和李君前越风的相峙,综合情况其实是旗鼓相当的,双方谋士都分析过“经不起半点打破”;但到那日的夕阳西下时,因为围点打援计成,胜负天平自然有了急剧倾斜。

    “万幸黑水城有兵将死战示警,我们不至于毫无准备,不过,论实力,俨然不敌……”由于李君前昏迷不醒,副将谢峰向徐辕陈述来龙去脉。

    黑水镇燕之战,实际只有这一场是堂堂正正——收缩阵线到逍遥峰的十万余蒙古军,对分兵分心后不足十万的李君前越风进行倾轧。投掷器和箭矢,雷霆闪电般对攻;呐喊与白刃战,使山河大地震颤。

    长生门在中部和南部派出一部分门人,而在北部亦至少留了一半的绝顶高手,“十二楼”就在其中。否则,怎会连越风的抚今鞭和李君前的白门四绝艺都觉吃紧……

    徐辕心中一颤,只因察觉李君前的四肢都难以复原,不忍想象敌人的正面打击是如何凶残,只知:“脚如铁”“拳如电”,终成广陵散!

    “然而,就算是绝对劣势,我两淮群侠,都分毫不怯,平手了整整两日!”小秦淮的另一当家言路中先是自豪,然而又随即流露出哀惧之色,“十八晚间,是最黑暗的时候……博尔术所领的蒙古增援二十万开到,几乎当场就给逍遥峰奠定胜局……”

    “没有。”谢峰摇头。

    “对,他们没胜,可能到现在还被越副帮主拖着!”言路中重提勇气和骄傲——

    平手岂止两日!廿一廿二蒙古军主力在哪儿?为什么成吉思汗没亲自率军阻止曹王北上救宋恒薛焕?一则是要给新归顺的大金叛军以信任和战功没错,二则,显然是忙于对付虽败而不溃的李君前和越风!

    “天骄莫忧,还有‘鞭如潮’,再不济,‘易容如一’,还有口气,都还能‘江海争流’。”李君前从昏迷中醒来,见天骄到,喜出望外,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血色。

    “李帮主无愧江海争流。”徐辕收起感伤,肃然起敬,“这一战,两淮将士,和川军,和福建江西、山西陇右,打得一样出色。接下来,交给广南云雾山,和山东花帽军!”

    听到两淮,李君前忽然像想起什么,手带颤抖,将一张极皱的书信交给徐辕。

    除了“长生门”高手的武器之外,还有博尔术主力军的护身铠甲和盾牌——柳叶甲、无檐帽、铁团牌等等,全数都被记录甚至画出,然而那书信却染满鲜血。

    “慕容山庄战功赫赫的智囊杨叶,业已捐躯!但他尸身与剑,落在了蒙古军手上,没抢得回……”李君前每讲一个字,腿上伤口都因费力而迸一处,却拼尽力气和血,说,“还有……越风,他……”

    “放心,我们会找到越风/越副帮主。”山东之战,徐辕、桓端与李君前都惺惺相惜。徐辕看李君前不支,当即给他运送内气。

    “一定要救他们——我与我的副帮主,任何战斗,一次都没分开过。我活着,便要他也周全!”李君前噙泪交托,没说几句就咳血不止,再度人事不省,越风的处境更危险,是因为越风身边的老弱更多。

    “叫什么长生门,却不分男女老幼地害死那么多人。”徐辕从曹王那里得知,逍遥峰下,除了军队也有民众死尸,也就是说,北部还发生过第三场屠杀——

    纵观主战场,为了胜仗,蒙古军总共发动了三场屠杀,镇燕,是为阻击宋薛,黑水,是为围点打援,逍遥,是为天下归心!战前、战时、战后!

    怎么就能凭屠杀天下归心?简单,成吉思汗的设定里,西夏和西辽务必远离林阡!我蒙古铁骑才是最不可得罪!否则,这给了逍遥峰民众的天劫,便会无保留地降临在你们每个人身上!

    切记,非我族类,不服我者,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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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还有泄愤的成分。

    从兀剌海城、北龙首山到黑水镇燕,李君前越风是天下间把成吉思汗拖缠最久的一支劲旅,更曾在林阡的配合下让蒙古军所有人都险遭兵粮寸断。

    由于逍遥峰的这部分民众曾在后勤方面支持过越风,铁木真视作盟军,一旦赢定,便下令直接用弓弩、油筒对准了没逃出去的百姓剿杀……哀鸿遍野,日月无光。

    “大汗,此刻的屠杀,似乎……没有必要?”北冥老祖闻讯前来劝阻,“莫要把民众,驱赶到林阡那边……”

    “民众?眼前这种?除了拖他后腿有什么用,不如像我这般付之一炬。”这是沙场,不是江湖,他对林匪和曹王“攻打城市”经验的学习,需要用自己的特色去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林阡和曹王算侠客,征服人心总是照单全收,所以难免会被背后捅刀;林陌算是江湖和庙堂的结合,对人心有一定程度的去伪存真,可惜运气不好每次征服时间都不长,往往还没能鉴定完就又失去;铁木真更不一样了,一边征服,一边粗暴地优胜劣汰,草原上狼的子孙,必须有这样的魄力。

    值得一提的是,对民众以外的盟军高手,成吉思汗也一样“杀无赦”,这不是他不惜才,而是——不能游刃有余养着林匪慢慢耗,那就只能三下五除二把他们往死打!

    胜得太过利索,以至于成吉思汗在“攻打城市”方面所积攒的经验都没发挥出来……

    也正是因为胜券在握,他早已对一部分蒙古军发出其它任务,譬如南下沙漠寻救木华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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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其……糟粕……”完颜彝并未亲眼看到前两次屠杀,只以为报了对宋盟的亡国之恨和杀父之仇,到成吉思汗身边时尚且怀揣对重逢林陌的期待,谁知,恰好见到这第三次屠杀的末尾……素来刚硬的脊梁,差点当场被震断:怎么,怎么会这样……

    更诧异地听到成吉思汗嘲笑林阡和曹王:“为了糟粕,失去精英,真蠢。”所以,糟粕是民众?是他屠刀下糜烂的血肉?!

    再回想曹王阵前的话语,完颜彝作为此番叛军主帅,不由得心内剧痛,悔恨莫名:要知道,蒙古这场胜利,“屠民”手段再如何无解,却也要“内讧”奠基,换句话说,自己才是殇歌传千里的罪魁祸首!

第1974章 月氏·虎贲将士今何在

    如徐辕所述,应相信越风,他手中与饮恨刀齐名的抚今鞭,所护佑的近七万兵与老弱都还活着,只是流散,抑或游击,那就更需要促成双方俘虏交换,所以林阡务必把偏师打完!

    何止?要像“对付夔王必先对付仙卿”一样,打完木华黎、轩辕九烨这些头脑,要成吉思汗也一步倒!擒获林陌,便能让十万叛军得不到安抚,一战即散!

    想法虽好,实践却难。此前孙寄啸和辜听弦已经连续追踪木华黎数日,本来还因为压力重重而进展神速,却在遇到一条岔道后速度锐减: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都出现了蒙古军的踪迹!盟军容错率为零,理应两面聚焦;然而两条路都形势复杂气候恶劣,盟军若想万无一失,最好的办法是心无旁骛……难免形成悖论。

    更教盟军犯难的是,岔道远远没有了结,后续又分别出现数个,争如树枝状发散……越来越多,越来越广,盟军越来越不能自恃人多——上次辜听弦就吃够了分兵的亏,到最后本来的众都变成了寡。

    “木华黎此刻麾下扩充,虽说有兵分多路的资格,但虚晃一招的可能性更大……”鉴于沙暴频繁、前路不明,辜听弦推测,这支寡怕了的新偏师连两路都不会分,他们一定会众志成城地走到底,那么,“到处都有踪迹的原因,估摸着是一小撮蒙谍故意引导,混淆视听。”

    “既然是极少数人的行动,那么,干扰信息很快就会消失。”孙寄啸心领神会,蒙谍又不是神仙,短时间内能覆盖多广?

    “大队人马先原地休整片刻。”辜听弦命令十三翼先朝左右方向再各探数里,很快证实干扰信息只在起始有,逐渐稀少;待破了木华黎这第一关,辜孙兵马并敌一向、一气呵成、直追到蒙古军行踪消褪的最后一点——

    再往前?四面八方,哪条路都全无痕迹。

    痕迹?要出现就一起出现,要消失就一起消失!

    “第二关,无缝衔接来了。”辜听弦啐了一口,敌人真是诡计多端,想着前面骗我们分兵,后面对我们攻心?变着法儿浪费我们的精力!

    “所幸……还有转魄。”就在此时,孙寄啸在沙下发现了几条被莫非杀伤的狼,情报显示,蒙古军在这里开过决议会,从这里开始的每次岔道都直接选左。

    “从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一路向左,大约两日,可以到曾经的北龙首山战场,离黑水、铁木真就很近了。”辜听弦看着地图,蹙眉,“然而,木华黎当真连拐个弯都不选吗?”是的,向左不奇怪,但如果一路都向左毫不改变,万一被盟军碰运气也全选左……那蒙古军连夹击这些惯用招数都用不了。

    “因为心急去与主力会师,加上信任铁木真、兴奋他终于赢了……一窝蜂地赶过去,赌我们不够笃定、速度慢,倒是也说得通。”孙寄啸从木华黎的心理分析。

    “请示师父,向西北堵截。”辜听弦点头。依照莫非冒死留下的记号总选左,大方向就是向西北。盟军在全体提速的基础上,宜缩短路程,跨过去直接迎头堵!

    

    盟军谁也不会想到,莫非的情报是错的。

    在此之前,木华黎确实发表过讲话,认为大月氏之战输在了各怀鬼胎,我们应该吸取教训团结一致。沙峰之战蒙古军也确实戮力同心以至于逃跑率可观,阿宓、莫非、花无涯的嫌疑,先后洗脱。

    否极泰来,又有千人护。一旦安逸,都没有嫌疑就是都有嫌疑。花无涯、阿宓和莫非必须重新掂量……

    一个个来,打发暂时最没用而且资历最浅的花无涯去外围扰乱视线,与此同时暗中监视此人行为有无异常……

    木华黎对阿宓和莫非的排查原本还在下一步,因为潜意识里更为信任他俩。谁知阿宓比谁都精,决策会议还没开到正题,她突然私下找他,说莫非一定是宋谍,不如假意宣布向左、实际却向右,看看林匪到底向左向右。

    如果林阡信了假消息,笃定全军向左,那莫非八成是宋谍,另外两成就看他过程中会不会情急改发新情报。

    “好计,如果莫非是宋谍,对林阡和莫非实在一箭双雕。”木华黎想,“如果他不是,这也算对莫非和阿宓的同时试炼。”

    这种试炼,主要还是印象分的一高一低。因为木华黎很清醒,就算林阡选向左,也不一定是莫非报信,因为世人皆知蒙古军最想选左。莫非如果情急乱发新情报,才是“八成”的转魄。

    木华黎对“团结”朝令夕改,私下采纳了阿宓的建议声西击东,确实令莫非始料未及。盟军受到错误情报的影响,差点就和这群敌人南辕北辙。

    

    好在,辜听弦在请示林阡时多说了句:“咱们怕是陷在了祁连山最大宝藏的树枝迷宫里。”

    如何判断敌人方位?林阡殚精竭虑,原还焦头烂额,忽然心念一动:“向右,东南!”

    “什么?”辜听弦、孙寄啸闻言都一怔。

    “不是要北上。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会师。”林阡斩钉截铁。

    什么都是虚的,重点要看目的,也就是看,蒙古军最需要的是什么!

    “蒙古军,不是会师最要紧吗?”刚从会宁奔赴的辜听弦,和在西凉驻防已久的孙寄啸,同等程度地知道,自打在镇戎州显露败象开始,木华黎就一直致力于和铁木真会师。会师二字,谈何容易?追歼他们的盟军,从会宁、到西凉、西宁、宣化……重点任务就是阻遏他们会师。

    盟军也就难免陷入了“阻遏会师”的思维定势。其实,蒙古军还有第二个要紧的关键词,“粮草”。“从西凉之战开始,粮草和会师,他们一直是两个都缺。但从确定铁木真从蒙古国调运增援起,轻重缓急发生了倾斜,粮草问题已经不甚困扰他们,所以,整场大月氏之战,我们的判断都是他们‘亟待会师’……”孙寄啸面露蹊跷。

    “刻舟求剑了。当前,蒙古军在主战场赢定,形势乍变,铁木真对高手和谋士的需求不再大,轻重缓急便再次发生了倾斜。”林阡摇头,说,“铁木真是粮草先行,高手次之,兵马在后。五十万人不比十五万人好养,粮草问题迟早又要浮出水面。铁木真是个洞烛先机之人,他在主力到场前可能就意识到了这一关键——接下来他最缺的不是会师的精兵强将,而是他最想要的粮草财物和矿藏。”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清楚民众不会主动给他。”辜听弦义愤填膺,“既然缺,只能抢。”

    “向右,虽离主战场较远,但通往的白马强镇军司,是个相对富庶之地。木华黎可以掳掠。”孙寄啸眼前一亮,立马随林阡跳出条框。

    “难怪我一说最大宝藏,师父就顿悟了。”辜听弦也茅塞顿开。

    “瀚抒他之所以放着西凉都不开采,是因为白马强镇军司附近,矿物资源更加丰富,木华黎怎么可能看不见。另外,从大月氏到沙峰,木华黎即便逃亡都不忘带着财物箱子,其实他从那时起就窝藏了这份心思和前瞻。”林阡点头。

    “什么前瞻,不过是贪婪。”孙寄啸冷笑。

    “向东南,不遗余力,兵贵神速——我们断蒙古军吃食,就是对铁木真釜底抽薪,便能以最快速度对黑水解围!”林阡分工,下意识第一句就是:“赫品章——”

    忽然冷场,悲从中来,十三翼尽皆色变沉默,谁不知赫品章生前是盟军的一马当先、轰轰烈烈,虎贲将士今何在?

    “在!”孙寄啸和辜听弦骤然一起喊出。烈士不死,自有传承。

    当年的耿直,之所以牺牲在赫品章刀下,是因为先与孙寄啸连打了几天几夜,而那时的辜听弦,更是冥顽不灵没长成。换句话说,赫品章耿耿于怀的耿直之死,孙寄啸和辜听弦自认为也负责任。

    今日披战甲跨良驹,执青云剑连环刀,一如既往与子偕行!

    “木华黎人前不说向右,导致转魄给错我们情报,很大可能,他是在肃清转魄。”林阡心知,黑水之败,更加显得莫非这种身临高位的宋谍重要。今次,盟军即使选对路,也要演成和阿宓串谋才选对路,从而彻底把莫非送上天地玄黄的首席!

    害莫非的只能是阿宓,林阡保莫非就必须除她。

    至于莫非自己怎么化险为夷,林阡自然信他的个人能力。

    

    那一厢,莫非察觉出自己传出的是假情报后,起先想要立刻改正,却嗅出肃清的险急氛围,深知自己一举一动都在敌人的监视下,只得作罢。

    当然了莫非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眼看就快到白马强镇军司烧杀抢掠,哪能任由白马民众遭遇和大月氏城类似的情景?情急之下,“激中稳进”之剑又有进阶,即便在监视下也巧妙传出了“向右”情报,就像他后来苦笑的那样,这些年你们参透剑法都是为了攻城略地,我断絮剑的进阶却是为了作弊。

    传出情报后,莫非显然捏了一大把汗:只盼主公没被我的情报耽误、去左边太远,否则跟这群狼怎么也不可能遇上。

    皇天不负有心人,莫非这道几乎用命发出的情报,给林阡起到了“九成把握变十成”的作用,而林阡所用的孙寄啸和辜听弦身边排除了长生天,卷甲韬戈,掩杀合围,到敌人眼皮底下都还没被发现——

    一念之差,盟军如果追往西北,不仅与敌人失之交臂,转魄恐也有暴露身份之险。所幸林阡头脑清醒判断准确,一开始就将全部兵力置于东南。再加上木华黎的“停顿原地,肃清”助攻,孙寄啸辜听弦一口气奔袭而去,在这支蒙古军才刚吃下第一关粮草枢纽之际便从天而降,闪电攻杀!

第1975章 白马·鸣笳乱动天山月

    没错,才刚抢占第一个粮草枢纽,木华黎就听了阿宓的耳边风,停顿原地,肃清。

    肃清对象正是莫非——林阡明摆着就是没追过来,蒙古军既有怀疑理由,也有整顿时间。

    不过莫非处境并没有阿宓期待得那么危险,因为木华黎心中珍惜莫非,珍惜这个和鲲鹏际遇犹如照镜的人才。无独有偶,窝阔台也因为大月氏之战的拔剑相助而对莫非感激所以信赖——

    即使林阡中计,他俩也觉得,这未必是莫非传错情报,而是由于林阡刻舟求剑……这恰恰说明木华黎英明神武算无遗策。

    阿宓冷笑:“就算他刻舟求剑,也不至于那么笃定,全军北去,不是吗!”

    “阿宓姑娘,你怎这么肯定,他们在南没有动静,就是全军北去?就不能是跟你约好、暗暗逼近?”莫非相信林阡必会帮自己消灭阿宓,镇定回击,大义凛然,“依我看,我军不应停在这里内讧,而该再打五六关,站稳脚跟!”这话一出,更增好感,毕竟,白马强镇军司被洗劫一空的消息终究会传出去,蒙古军理应在林阡觉醒之前迅速发展壮大。

    阿宓顿时哑口。恨只恨这片沙漠太大!跟木华黎到底在哪、孙寄啸辜听弦探不到一样:林阡到底在南还是在北,蒙古军的天地玄黄也不能完全确定……

    阿宓更想不到的是,她自己处境更危险!怪她树敌太多,一旦正面打莫非,背面就顾不上花无涯——

    连日来花无涯只负责在外围混淆视听,既被上级冷落,又有游离于主力之外随时被狼叼走的风险,如是,恨透了在大月氏坑杀民众用来害他、阻碍他升迁之路的阿宓!吃一堑长一智,不再像从前那么没脑子,表面依然愚钝,内里却变阴沉,早已收罗证据、决心以牙还牙。

    水到渠成,这更恶的小人居然在这一刻和莫非结为同盟,顺势从侧路发出攻击:“贱人!大月氏城外,你和你姐姐一起‘殿后’,明明该和你姐姐一样回不来,为何她被俘虏,你居然能生还?”

    “这话什么意思,殿后之人就非得死?”阿宓愠怒转头。

    但理论上阿宓确实回不来——被牺牲的,能不壮烈牺牲?

    “别回避我的问题!你怎么就能回来!还毫发无伤!”花无涯暗指林阡怜香惜玉。

    莫非在心里回答:留着阿宓,主公是想给我留一个挡箭牌和缓冲带。养她千日,用她,就在今朝。

    “命好,可以吗!”阿宓理亏,赶紧捂住肩膀,假装西宁宣化交界之战为救木华黎而受的旧伤复发,以唤醒木华黎对她的爱怜之心。

    但这个动作俨然只能逼停木华黎、而不能使窝阔台满意:“阿宓,我记得沙峰之上,你和花无涯靠得最近。如果不是花无涯失足,木军师已射杀了林阡。”花无涯事后没少叫惨,逢人就说阿宓一脚把他踹下沙峰。

    “就不能是他花无涯自己滚下沙峰?!”阿宓一直觉得花无涯是构陷。

    “你自己试试自己滚下和别人踹下滚的远近是否一样!”花无涯咄咄逼人,早把肃清莫非的剧情歪到了肃清阿宓。

    木华黎正准备给阿宓说句好话打个圆场,花无涯便示意准备已久的人证出来:“木军师,据我调查,此人早在西宁就被贱人买通,当了她在您身边的眼线,一有消息,无不通报……”

    “当真?!”木华黎心中一颤,定睛一看,那正是西宁、宣化之战在自己身边的亲信,刚到沙漠的时候失散了,没有一起去大月氏。

    “军师息怒!”亲信当即跪地。

    “既然贪财,那就有可能被你花无涯收买!”阿宓赶紧推脱。

    木华黎却油然而生怖惧之意,原来如此吗!难怪“阿宓比谁都精,决策会议还没开到正题,她突然私下找他,说莫非一定是宋谍”——本来她跟花无涯水火不容,怎么就想到调转枪头对莫非?因为她有眼线啊,看得到“木华黎对阿宓和莫非的排查一起在下一步”,所以她对莫非先下手为强!

    还有,难怪她那么果断地提议“向右”,跟木华黎的策略、成吉思汗的指令都不谋而合!她俨然有不止一个眼线……

    “贱人,你大概没想到,我本该失踪于沙漠,居然没死,还在援军的队伍里吧!”亲信紧咬阿宓不放,“军师明鉴,这贱人过河拆桥竟想灭口,所以我才愿意指证她的。”

    “我几时想杀你了!你定是被花无涯制造的假象给骗了!”阿宓当然没起过杀心,因为就算那人身份变了也没必要过河拆桥。可这话一出,却是默认了安插眼线,一惊语塞,覆水难收。

    砰一声响,木华黎盛怒一掌击碎那人天灵盖!一片寂静,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劝诫阻拦,只见木华黎神情凶狠、继续对阿宓质问:“你何时起,收买他,监视我?!”

    “我,我掌管了大半个地脉,怎可能不到处插眼线?我只是想揣测你的意思!”阿宓泪水涟涟,楚楚可怜,一边哽咽,一边又捂自己伤口,小聪明多的是。

    莫非正巧听到城外鸣笳暗蕴林阡情报,心中大喜,抓紧战机抢上一步,一把撕开阿宓肩头遮蔽,阿宓正自防备花无涯,始料未及,捉襟见肘,衣衫登时破裂,露出粉白一片,根本不见任何伤口!!

    “你……你为我受伤,也是假的……”木华黎刹那醒悟,心灰意冷。

    “不,那是真的!”阿宓大惊失色。西凉府一战即败,负责城防的是她姐妹俩,西宁宣化交界之战,她更是“转魄”的唯一嫌犯,这两个黑点,是靠“给木华黎挡刀,昏迷两日”才掩盖。这伤口,堪称她清白的筑基!原本是真,过度使用,真亦变假!

    木华黎心中从未有过如此凌乱:难怪阿宓比谁都精,是因为她是宋谍啊,她跟她姐姐一样,爱上林阡连家国都可以背弃!所以她对木华黎献策说加紧肃清莫非,根本是为了骗木华黎舍本逐末——还没占稳这城池就开始内耗!!

    关键时刻,林阡正式给莫非助攻,对这场肃清一锤定音——

    “不好了,林匪,林匪打来了!”白马强镇军司,蒙古军才夺下第一关而已,这俨然又一座大月氏城,他们眼看就要被林匪关门打狗!

    谷“你这吃里扒外的贱人!!”木华黎怎可能任由阿宓和林阡里应外合,心魔被触,心态爆炸,恼羞成怒,邪火中烧,看她像要拒捕,立马夺剑狠捅,霎时血流满地,像极了那夜在西宁宣化交界。

    “你,你不信我?林匪于我,根本不及……你万……一……”阿宓躲无可躲,瞬间脏器破裂,一边口喷鲜血,一边眼神黯淡。

    “不管是一早就判断准确,还是此地的乱象传出,林阡都该大张旗鼓地来,而不是现在这样——早就来了,偏还潜行,像和谁约好一样!是谁精准无误地告诉他,大汗的指令和我的策略!是谁向他献策,没必要硬拼,降低我戒心即可……是你,引我关注莫非,你好行动自由,骗我他已北上,你好将我拖缠!是你,你出卖我!!!”木华黎连眼泪都充溢被背刺的愤怒,可怜阿宓都没看到他流泪就咽了气。

    “别说了,赶紧撤!”轩辕九烨恨铁不成钢地发号施令。

    撤?撤无可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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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怪阿宓这贱人,若早听了莫非的话,不停在这里,多攻五六关,就好了!”窝阔台比木华黎更悔恨——由于林陌妻妾尽失、暂时没什么凝聚力,窝阔台顺利回归主帅之位,滋味还没复习多久,孙、辜就神兵天降……

    而辜听弦突如其来、刀如星流彗扫的一刹,林陌满脑子还是扶风和曼陀罗的对白:

    -“为何沙漠这种表层脆弱的地方,反而深层都是地下道呢?”

    -“因为这些埋地下的,本来是在地上啊。”

    当时的林陌曾警醒:地下的曾在地上,地上的终将地下,而洪瀚抒父子的阵法几十年都不需要更新升级,说明了“几十年”这个时间单位极小。也就是说,你长久的煎熬若被置入上天的视角不过是须臾的挣扎罢了。

    此刻的林陌突然惊醒:你,就是蒙古军,上天,就是林阡?

    呆在原地,毫无抵抗,若非轩辕相救,后果不堪设想。纵然如此,也走不脱。

    窝阔台的运气亦半斤八两,当孙寄啸青云纯阳剑来袭,木华黎甚至还没莫非护驾得快。可即便他们护驾了他还是没跑得开……

    可能,因为辜听弦和孙寄啸的后面是林阡吧……

    纵观木华黎这支偏师,于西夏境内命途多舛——西凉折戟,西宁铩羽,宣化几万人死、仅余百人退入沙漠,大月氏各怀鬼胎、一败再败……再后来到地宫、沙峰,团结起来褪起夔王、阿甯、绝地武士、速不台、曼陀罗等一层层皮,总算还能借助成吉思汗的力量重新壮大使林匪犯难。可惜却好了伤疤忘了疼,重蹈覆辙以致趋于瓦解——因为离心而被聚歼,全局大优又变迷离!

    

    白马之战半日不到便宣告结束,阿宓毙命,窝阔台林陌花无涯被俘,蒙古军近三千精锐,只逃出木华黎、莫非、轩辕九烨三个……

    因阿宓建议把向左策略给莫非,而林阡来的仍然是右,加之她所撺掇的“肃清”耽误了蒙古军在第一时间发现敌情和挟持民众当人质……所以事后来看,阿宓正是宋谍转魄——战后,不仅辜听弦孙寄啸收获颇丰,清白无辜的莫非亦成功独掌地脉与玄黄。

    “赌本可厚?还要再追?”几乎将蒙古军一网打尽,辜听弦只觉告慰了英灵,沉闷多时的心情总算缓和,直抒胸臆。

    “围剿了这三千人的新后勤供给,等于给铁木真的心窝扎了一刀。何况,俘虏里还有他的三子四子。”孙寄啸立即请缨,欲随林阡去解锁黑水第二战。

    “还不够。远远不够……”林阡却愣怔怔地说,

    直到站在这白马强镇军司,听到那四面八方战鼓,他才看见,成吉思汗真正的雄图野望!

    白马强镇军司一带,不仅富得流油,且是战略要冲!

    “什么?”辜、孙面面相觑。

    “木华黎确实是想在白马多吞几个富庶之地,但还有下一步,是和铁木真所派的另一支大军会合——白马只是开始,趁我军被甩远,他们继续往东,合兵一鼓作气……”林阡在他们面前摊开地图,

    沙漠消失殆尽,黄河、平原、都城,映入眼帘,

    银川,中兴府,西夏首都!王廷所在!

    对于成吉思汗那样的枭雄来说,救子救麾下固然重要,后勤问题当然要解决,但如果解决这些的过程中能顺便吃完西夏王朝,何乐而不为?!

    多好的时机!最能救西夏的林阡,三成可能一蹶不振于月氏,三成可能情急直冲到黑水,四成可能好不容易正常了却追错方向……

    难怪成吉思汗攻心林阡时,屡次强调“本末倒置”,原来是想给林阡种下“不能追木华黎,我更该去黑水”的潜意识……一方面是料到了曹王苍生为重不可能同意林阡去黑水添乱,所以他存心要林阡在月氏和黑水间首鼠两端,一方面,正是怕林阡顺着木华黎这个正确答案,过早地发现白马从而探究到他的真实目标——

    “奇袭银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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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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