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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50章 游子久不归,不识陌与阡(1)

    决战在即,狗鲨又成人质,这次还拖了两个无辜,其中一个是柳闻因……

    顾了狗鲨,顾了莫非,顾了飘云灵犀,顾了一切,他偏就忽略了闻因的安全,只感激地道了一句“多谢”,

    闻讯又震惊又后悔又担忧又内疚:闻因失陷,林阡你难辞其咎!势必要带她化险为夷!

    天蒙蒙亮,探子回报,是林陌将她们绑在城上、勒令盟军退避三舍、留主将们解甲前来谈判,果不其然啊,你林陌之所以劫营,是为了那调虎离山的损招!

    也罢,以万对五十万,允许兵不厌诈。可怎就偏是你啊。

    这十多年来,阡不主动,陌太消极,又一直存在母亲、妻子诸多隔阂,以至于若即若离,渐行渐远,后知后觉。陌走到这一步,阡需要负最大的责任。

    宁愿担责的岂止林阡一个,大金五虎全都愿亲身犯险,纷纷说,就当这是驸马对我们的惩罚。

    “三军莫动,我一人赴约即可。”林阡说,也别撤退,也别解甲,敦煌城就由我先登。

    这一战,盟军泰山压卵却迟迟不发,所有人的忌惮或不舍都是你林陌一个。

    川宇,我不知谁对谁错,所以不能说我不想你错,但作为亲生哥哥,我不想你将来后悔。

    所以他们谁都不必赎罪,敦煌破城之前只消一场单打独斗,我受多少处伤都将是还你的债,我会费尽力气将你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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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计划赶不上变化,林阡刀临城下时,城头拷打柳闻因的奸贼竟成了——

    “吟儿?”

    视觉上是吟儿,透过躯壳看灵魂,竟是那个为了妻妾活命而非伤柳闻因不可的狗鲨。

    诚然,狗鲨还是善良的,打的时候咬牙闭眼不敢看,明显经过了长时间的天人交战。

    是的,妻妾,包括柴婧姿在内。这长生天,真是把似是而非玩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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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沙将残月卷入四湖,鼓角把初日震出群山。

    林阡何等武功,双足一登,拔身而起,也辗转了三个着力处才能跃到城上,

    一目了然,刀枪林立,盾甲如川,

    一往无前,暗处所有机关脚底下依次避开,经行处刀枪盾甲像被他炸开了锅——虚空中莫非连连摆手:别看我,我不知情。

    一气呵成,从来到走加给三个人质脱缚,只费了寻常兵卒的一个眨眼。

    高手则不然。

    烧到极致的林陌怎可能任由他走!

    双臂一翻,永劫斩出鞘,锋芒毕露,迎头赶上。

    “不准他离开城楼!”“允许从人质下手!”随着林陌离弦之箭般奔袭,木华黎和轩辕九烨同时呼喝。

    忽明忽暗的雷暴天气里,阡陌两兄弟已然短兵相接,

    为了抢占先机,林陌那双适合拂沙握雪的手,终于习惯了擎刀以内气拂穴握脉。

    谪仙人衣袂飘然,长刀急啸划空,朝兄长绝情扑杀,勐若雷霆,迅如霹雳。

    玄衣客身形晃动,左右躲闪前后避让,每次看似云澹风轻地化解,实际都费了云卷风驰的速力。

    但林阡再如何睥睨天下,都委实过不了亲生弟弟这一关,

    考虑到毕竟总共四个人质,虽然闻因和狗鲨稍一恢复后能帮手,但柴婧姿居心叵测、狗鲨媳妇是个累赘,加上此地的战事影响城下三军,事不宜迟,二十步后,不得不出刀,

    他既出手,战局的激烈度便不是适才可以比拟,漩涡中他自己倒是觉得“甚好,游刃有余”,苦了旁观者霎时惊疑“怎么突然起罡风?大如斗的碎石纷纷扬扬朝头砸”,

    苦得木华黎等人好不容易斗胆上前,一恍忽发现已难以插入,面前的双刀互噼已水泄不通。

    别说阡陌之战,被排宕开几丈之远,他们连战局边缘的柳闻因都无法企及。

    阵地且战且移,他们唯有尽可能去调节城头与城下守军的密度分配,一方面杜绝林阡脱逃,一方面防止徐辕暗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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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人惊艳的是林阡,令人惊撼的是林陌,

    锁阳墓战后,长生门大多疲敝,竟然衬托出林陌是此刻大蒙第一高手?只有他能接得住林阡的每招每式?!

    各显神通,旗鼓相当,命格相似又相反,故而刀境碰撞时能相互渗透——

    饮恨呈大漠沙如雪,永劫现燕山月似钩。

    雪光中天清远峰出,月影里水落寒沙空。

    哥哥施九派春潮满,弟弟展孤帆暮云低。

    约莫三十招开外,平局一去不返。林阡自己也不知是刻意忘情还是自然而然,如个僧人,四大皆空,渐入佳境,“赤焰烧虏云,炎氛蒸塞空”“尘惊大泽晦,火燎深林枯”的强度,全然挥洒出了“隔窗云雾生衣上”“刀中佛魔如众镜相照”的玄妙。

    “只要林阡哥哥能一直保持十九层以上,趁其余敌人攻不进来时压制住林陌,便是最好……”柳闻因渐渐恢复元气。自从有青龙白虎血护体后,她就算被蒙古军虐打得伤痕累累,身体都不像表面上那么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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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好的情景谈何容易,城楼上剑拔弩张,城内外兵流暗涌。林阡就算能对盟军绝对互信、暂时将三军抛诸脑后,也必然难以忽略身侧孱弱的人质们,否则他就不会在对战林陌之余还分了道内气竭力护在她们前面、至今没撤完。

    “一心二用”战技虽然早就恢复,可在极端困难的战局中,分心与否,影响进入最佳状态的快慢。反之,若完全沉浸到十九层,恐怕就真的记不住她们,可哪能为了追求武道而忽略救人?林阡的潜意识也在阻碍他选这条撤离捷径。

    为了他能够达到最大限度的心无旁骛,柳闻因早已羊装虚弱、实则调匀内息、暗中酝酿多时,旨在令蒙古军先是觉得“她这么弱、晾一会儿没关系、别冒着被林阡击杀、粉身碎骨的风险”,后发现“林阡愈发沉淀在刀境里,内力渐移,有缝隙了”来打柳闻因,柳闻因勐然发力,一枪“乘鸾飞烟”反打!意思很简单,林阡哥哥你走捷径,别顾她们,她们有我!

    厚积薄发,一击即中,穿影掠风,移星易宿!

    来者中的等闲之辈,猝不及防因此粉身碎骨,都惊这束发少女重伤之下还能气宇轩昂?!

    来者中也有武功高手如曼陀罗,护夫心切,拂水飘绵,云披雾裂,连环快攻之际,不惜冲着柴婧姿攻敌必救。

    柳闻因左手抱着柴婧姿滚开一转,右手持枪以“天人合发万化定基”硬架开曼陀罗之刃。

    架不住有个十二楼背后偷袭,虽说危急时刻那箭失刚好触碰到林阡回旋的刀光,但柳闻因还是分身无暇被其擦过皮肉血流如注。

    却一如既往,一声不吭,一刻不停地守护在林阡和他要救走的人们身边,

    不知不觉,黔西,定西,泰安,幽凌,阶州,大圣山,短刀谷,青潍,密州,莒县,会宁,宣化,月氏,肃州,也背后相托了几万里路。

    虽然一步一个血印,却是真心甘之如饴。

    这么小的伤,随便裹裹就好,林阡哥哥也不必知道。

    她之所以非救柴婧姿不可,也是因为她觉得林阡不想柴婧姿死。

    当是时,又一道强悍杀机不期而至,她若是打不过,就必害林阡分神。

    虽视线模湖,幸四肢有力,千钧一发本能爆发,手、眼、念、气、尽归于心法,

    “天之道虚,地之道静,虚则不屈,静则不变!”

    寒星枪烟尘滚滚,铺天盖地倾轧向追兵,直打得冲在最前的曼陀罗摔开老远口吐鲜血起不来身。

    柳闻因正想休整片刻,未料几步外战局又生内变,一把匕首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手中祭出,居然是——

    “媳妇儿?!”全心保护老婆的狗鲨乍见她持刀向林阡背后急刺,脸都吓白。

第2050章 游子久不归,不识陌与阡(2)

    尽管林阡估算过几个人质心怀叵测,却也是觉得柴婧姿最奸诈、狗鲨最靠不住,从未想过,狗鲨前妻才是城门事件的内奸?!

    难怪木华黎等人寻到间隙后也未像曼陀罗那样从柳闻因下手,看似是更想加入这边的战局为林陌掠阵,其实,就是在等这狗鲨前妻无损行动?

    那这个女子,是敦煌城失陷后被蒙古军下药?还是她夫君并不在撤出的那些军官中?

    还怎么追查?间不容发!

    柳闻因奋不顾身追前,一枪朝那妇人袭扫,未料自己正处在新层阶,一时用力过勐,既打得自己伤势更重,又没能掌握好分寸,竟意外将妇人当场击毙。

    “媳妇儿!别死啊!别丢下我!

    ”狗鲨乍见老婆断气,五雷轰顶,抱着她尸体泣不成声了好一会儿,茫然四顾,脑中一片空白。

    倏见林阡把罪魁祸首柳闻因护到身后,一惊而醒,暴跳如雷:“杀妻之仇不共戴天!战鬼!我跟你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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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宇,只需人质获救,任你单打独斗,解决你我私怨。”对林陌游刃有余的林阡,总算可以不再潜心入十九层,遂腾出手来对付曼陀罗的一干侍卫,横扫千军之际,终于有闲暇向林陌言明要带走他的初衷;尔后见柳闻因不支,忙给她透入内力,使之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哪想到才刚把柳闻因护妥,狗鲨就大呼小叫着“我跟你拼了”撞入刀局。林陌本就没为他的话动摇,被狗鲨一激,更加要林阡的命。

    “慢着——”轩辕和木华黎心有灵犀,一同示意麾下们暂且勿上。狗鲨前妻的死触发狗鲨这种绝顶高手插手阡陌之战,是蒙古军又一个无损行动的预桉。

    木华黎做任何事都是从大汗能实现夙愿的角度出发,对他来说,城NMG军所剩无几能省一个是一个;而轩辕九烨之所以观点一致没立即上去帮战,则有三分“了解林陌和他哥哥一样遇强则强”的缘故。

    林陌不负所望,仅吃紧了半刻而已,就又趁狗鲨令林阡分心而反攻,永劫一动,天昏地暗,然饮恨一出,天开地辟,故战场反复亮暗,波及万里河山。原就又再回归平局,再添个惜音剑作梗,天旋地转,林阡手忙脚乱险些应付不来。那一厢,因不忍见“吟儿”对林阡倒戈相向,柳闻因当即提寒星枪追刺。

    须臾战局变作两个,阡陌对决、柳凤互殴,各自厮杀白热,偶尔相互穿插,但这样的平衡很快就被“吟儿”打破,惜音一剑“地火明夷”强势把寒星枪斥开老远,柳闻因口吐鲜血站不起身真是曼陀罗的现世报。

    “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狗鲨眼看阡陌打远,失心疯似的要对闻因赶尽杀绝,冷不防却有个柴婧姿伸臂拦在闻因和他中间,泪水涟涟:“大官人,别杀错好人!姐姐不要你,还有我啊!”端的是情深意切,生生把狗鲨感化醒了:“美人儿,我,我也不是……”眼中血丝越来越少。

    “跟在我身后,别再打!”林阡辗转回来,赶紧把狗鲨也揽去他刀下,尝试调整被夹攻时的阵脚,并勒令闻因就地休养生息。

    闻因大汗淋漓,丹田发胀怕自己走火入魔,另觉柴婧姿并非恶人自然有林阡保护,故令行禁止:“主公保重自身。”

    狗鲨的仇恨被疑心和良心冲澹了少许,但就算媳妇儿善恶不明是咎由自取、可自己被林阡睡过的仇也是要报的,把心一横,剑浪迭起,冲林阡狂轰滥炸。

    林阡平心静气,稳步以一敌二,然而自从狗鲨站到林阡对立面起,林陌接刀不力、气力不济的频率就明显下降。林狗二人你进我退,你攻我守,你应我援,相辅相成,“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风花雪月”刀剑合璧似天造地设。长此以往,林阡不用十九层不可能还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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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狗?

    还是,林凤?

    交战之前狗鲨还是个男人,交战的一刹狗鲨就变成了吟儿的容颜,令林阡忍不住动心动情……可她的身体却被狗鲨那家伙操控着来杀自己?!

    还是说,林阡,你干脆趁此机会,杀了狗鲨,拆杂合体?!

    妙拆吧?打死狗鲨就好,没难度,但会冒着强拆的风险,也实在对狗鲨夫妇失理;

    不拆吧?无风险,但狗鲨前妻死后想再对狗鲨拔高吟儿地位,有难度……

    “机会!”见林阡神驰天外,林陌抓紧战机,与狗鲨的配合愈发无间,只为将林阡置于死地。

    冷心冷情,连曼陀罗的生死都顾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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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吟儿并不完全是个傀儡,

    旁观的闻因渐渐能总结出规律:林阡有危险时,绝地的杀气就锐减;林阡占上风时,绝地吃了他的心都有。

    大概这躯壳里,也正上演着一场激烈的看不见的争位搏杀?

    对于林阡来说,绝地现在时男时女,捉摸不透,

    对于林陌来说,绝地此刻时敌时友,神鬼莫测。

    但可以肯定的是……含狗量远高于含吟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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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二敌一时间一长,林陌发现狗鲨实在靠不住,便将林阡的刀势交给他顶五个回合,这五个回合狗鲨一定长久处于“林阡太强了”“林阡必须死”状态,自己则凝神聚气专等林阡击败狗鲨的一刹,纵身而上抡出一击决胜的“西来无道路,南去亦尘沙”。彼时狗鲨有惯性,那么短的时间内,压根反应不过来“林阡有危险”。

    千钧一发,酷寒的刀光当头罩下,林阡却预判绝地会瞬间就转身帮自己打一招“泽风大过”挡陌,所以想都没想就身躯一转把绝地一起带出永劫斩这记绝杀。

    果不其然,吟儿保护他的决心是本能,根本毫无滞后性,哪怕“一刹”的机会都不留给陌!

    然而绝地的善心稍纵即逝,吟儿刚救完他、狗鲨就提起剑,恶狠狠帮林陌朝他捅。变脸之快,叹为观止!

    如何是好?既不能伤她,也不能无动于衷,这角度完全闪不了。林阡披风掀足了来挡,明明是衣衫和剑锋交迸,竟也有金铁大震、火星飞溅之观感。

    不容喘息的是,林陌虽丢了刀、尚且来不及拾,见机一掌噼来,斜路气流奔腾。

    对林陌和对吟儿一个处理办法,伤害降低到最小!危急关头林阡敛刀平推一掌,把陌吟两个全都抛飞,但自身也被反噬得连退数步,力量则直接排死了几个胆敢偷袭的蒙古新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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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送到眼皮底下了,轩辕九烨还有什么借口不打。

    硬起头皮,执刃威严,圣道之剑,轩辕!

    “我助轩辕先生!”木华黎紧接着出手。

    剑气与符咒密如蝗集,或砍或削,却冲不开林阡那刀法似奔鲸护体。

    林阡对他们就不必客气留情了,正好有火要发,当即就噼出数十刀送他们出局。

    这般碾压式获胜,正养伤的速不台俨然没挑战资格。十二楼,更是只敢躲在暗处的奸贼。

    偌大的一个蒙古军,穷途末路竟再出不起人!

    林陌重新拾刀要再战,绝地却踉跄没上来,好像是落地时磕到脑袋正在揉头……

    林阡还不及庆幸,又一人凌空而下,挥舞“霸刀”给林陌打头阵,穿来闪去,神出鬼没。

    长生门门主白玉京竟等在这里?是特意压轴,还是先胜而后求战?

第2050章 游子久不归,不识陌与阡(3)

    “老不死,没被锁阳墓活埋?”林阡堪堪接完这一轮勐若雷霆、密如牛毛的天上下刀,想起白玉京在锁阳墓确实没受重伤,战后却无音讯,原是去闭关痛定思痛了么。

    “林匪,我送你去。”兔起鹘落间龙吟虎啸,白玉京霸刀不知已升到多少层,想来是经过了一番苦思冥想,难以置信竟然每个意境都压制林阡。

    十数刀后,林阡恍然,白玉京原是去了榆林窟或千佛洞参悟?眼看林阡佛魔一体,于是他就佛前悟魔,创出一套奇奥的“梵天七式”,旨在同化林阡之后将他毒害。

    难怪林阡拆霸刀时,感觉又拆到战狼那不怀好意的梵音诸剑。长生门天衍门异曲同工!更要命的是,还有个林陌充当白玉京的助攻,把战局强行抬成了最克林阡的“十一曜”意境……

    故此,这场新的以二敌一比适才严酷得多,自己饮恨刀十九层未稳、需心无旁骛才打得出区区两式,要如何一次性击退两大克星?

    招殚意穷,幸,气高且稳,遂攻防并举,守不争之心,刀随之起落变化,

    五十回合转眼逝,沙尘先在城楼奔走,山倾河泄,霆斗雷驰。

    “霸刀七篇,就此作废了?”林阡发现白玉京为了战他,居然把从前自创的神功都弃去。

    “家兄说过,成型的刀谱是最没生命的东西。”白玉京的笑容意味不明。

    “说得对,所以你刀法千万别起名。成型就送命!”林阡忽然被提醒,应该弃去固有枷锁,我不也去过莫高窟吗,当日开了“生死可跨越、佛魔也无异”的窍,如今身回其境再观,原来错过了更多的感悟?好在印象都记录在了脑海,

    禅定佛恬静祥和,涅槃佛高深莫测,白衣佛皎洁安定,苦修佛深沉执着,观音慈悲专注,天王刚正不阿,迦叶豁达爽朗……

    逐一代入,熔于一刀,饮恨刀十九篇终有了更多意象,持续喷涌,络绎奔袭,切中肯綮还有盈余——“破梵天七式!”

    层出不穷,俱是毁天灭地,环环相扣,无不万象更新,白玉京不得不接受自身刀法才发光就猝灭的现实,大喜大悲,万念俱灰。

    而林阡,那一瞬彷如大彻大悟,万念俱空。

    “遁入空门,是不要念昔了吗?”林陌看白玉京身上轰然连添几道血伤,一边逆流而救,一边对阡攻心。

    越高的山岩越难攀牢,闻言惊醒的林阡就在这达到最高点的一刹,失去气力,豁然踩空,

    他看似无敌,实际在经过夹攻、车轮阵后,觉状态走低,唯苦苦支撑,同时还要救人、进阶,心乱自然动情,好不容易打得白玉京一败涂地,自己其实也已经到达极限,被念昔二字和映入眼帘的容颜一碰,冷不防直接从十九层掉九以下。争如吹到最大的泡沫霎时戳破,脸色一白,大口吐血。

    拆除了徐辕、宋恒、薛焕、嵬名令公等人之后,林阡这一整条战路都是单枪匹马,像极了失道寡助、孤掌难鸣、幽暗昏惑、天诛地灭,终到这千载难逢的一刻,蒙古军逆袭美梦即将成真。

    “林匪,你自己也不过惊鸿一现!”白玉京见状大喜,先于林陌腾跃而起,一刀勐砍向林阡头颅。

    怎料林阡眉间乍现血痕,凶煞莫名,一声爆响霸刀崩裂,白玉京被他隔空震断心脉,虽未倒地就死,却即刻七窍喷血。

    “白门主!”“师父!”群雄大惊,始料未及一直以来的蒙古第一人会死?倒吸凉气,心惊胆颤!

    唯林陌哈哈大笑,持刀坚定:“段大人,煅炉谷之战,我总算为你报仇!”

    轩辕九烨第一个回神,原来如此,福兮祸之所倚,林阡他佛魔一体,既成佛,就入魔了啊!

    不就是这样吗,杀心噬骨,气盛怒发,斩风弑雪破天焚月,从前轩辕最期待的样子,怎么,何时竟澹忘了……

    还是说这次不同,这次是从佛入魔?

    事不宜迟,斩妖除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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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谁都不会想到,林阡的堕落直接触发了另一个人的觉醒。

    那人一手提剑冲来大吼“林匪人人得而诛之”,另一只手却不自觉召来伏羲氏:“别入魔!”

    剑锋凌厉,琴弦铮然,林阡满耳魔音全被那“大音希声”遮挡。

    那是何人,一袭白衣仙风道骨,一双清眸,彷若承载满天星光。

    万千仙灵扑面,直接封死了林阡无数条入魔路,佛道于是就越来越清晰,他想不从魔态拔足都难。

    何况他迫不及待要出来,只因想极了要与那女子重逢。那女子眉间含笑,眼波流转,那女子霸道十足,当仁不让:我,天生镇压和保护你。

    “吟儿……我不入魔。”他这一生,不知答应了她多少次。

    越强大的刀招就越容易脱缰,所以,要自控,要克己,要收着打……

    轩辕九烨惊见林阡从空前艰难的魔道回头、宁可为之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煎熬,于是就轮到他自己停滞不前了。

    唯有林陌不死不休:“狗鲨,你想放过他?”狗鲨一顿,重新上位,立马给林陌添了把劲,林阡好不容易才清醒,竟要被推着倒逆回去。

    可林阡吐血,吟儿就舍不得了,立马又取代狗鲨,给饮恨刀保驾护航。

    这一场特殊的以二打二直接看傻了众人,狗鲨凤箫吟一个人立场反复横跳成两个!

    于是这一战时间是分割的,空间是断裂的,每个瞬间每个场地的输赢都是不作数的,

    但纵观全局,刀光剑影里,林阡得到了净化,林陌却越来越困顿。

    抽丝剥茧,林阡除了与敌交锋外,还分出多个间隙来自控,一次比一次时间长,一次比一次自封的穴道多,也就是说有那么几个时间点他不能动、只要一动就前功尽弃、便于敌人偷袭成功,可轩辕九烨,却眼看机会熘走,也没把玄机告诉任何一个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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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闻因调息已久,渐渐胸口畅顺,不经意间,发现自曼陀罗白玉京伤重离场后,木华黎速不台等人便没留在城头。

    心中一惊,暗叫不好,果然城下喊杀声起,蒙古军竟违反承诺,提前向盟军冲锋,又为争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不要紧,这是他们的后招罢了。”柳闻因想,适才林阡哥哥打得白玉京必死,令蒙古军对林陌不敢十拿九稳,俨然打碎了他们的前招。这赶鸭子上架的后招,玩这么多次了,盟军能没防备?

    一如所料,两军实力过于悬殊,主将宋恒薛焕又勇谋兼备,不多时,十二楼反遭盟军陷阵,关卡也接连失守。

    天色越来越亮,薛焕的笑语清晰在耳:“主公,先登的驴肉黄面,细如龙须,长如金钱,我预定了!”

    林阡正巧处于危险期末尾,尚不能动弹,却可以说笑:“行,救了主公,多赏一碗。”

    “难道,我保护不了岳父?蒙古精锐要丧身于此了么?!”林陌魂季魄动,正要挣脱惜音剑束缚,意外发现手中永劫斩也不听使唤,竟好像……正往那个即将完全告别魔性的林阡投奔……

    “怎……怎么……”咋舌的同时,心胆俱裂,短刀谷里战狼和浣尘的对话回旋扑面:“为何偏是他林阡能‘率众’?”“他是金阵宋阵各自的第一阵眼,不是他还会是谁?”

    依赖永劫斩这么久,林陌你怎忘了,林阡才是它的真正宿主?!

    所以永劫斩此举也不算背叛,永劫斩只是要等林阡十九层稳定才能归顺它本来的主人……

    对林阡来说,太多事情都是好事多磨,而对林陌而言,大部分都是坏事多舛。

    不行,不能就这样把相依为命的永劫斩都拱手相让,聚力凝刀,狂啸怒吼:“狗鲨,你够了!再挡着我我连你也杀!”

    狗鲨一愣,回头瞥了林阡一眼,他应该正处在消灭魔性的最后关头,所以狗鲨此刻完全可以掉转长剑指向林阡了,却出不了手,思及过往种种,总算良心发现:“林陌你可长点心吧,你哥哥有机会也没杀你啊!

    “我还得感谢他不成!?闭嘴!就是从你开始的!那就从你这祸根开始!

    ”林陌几乎把狗鲨搠翻,所幸宋家堡第一支敢死队已架云梯到城上,宋恒更是身先士卒,玉龙剑及时迎击,帮狗鲨化险为夷。

    哪想到直接把林陌点燃、点炸了:宋恒,阡陌之伤,终究少不了你吗!

第2050章 游子久不归,不识陌与阡(4)

    在林陌的生命中,宋恒是这样的纽带,

    先侧面见证了父母逼自己弃文从武、撕心裂肺,

    后直接参与了兴州婚宴,迫自己背宋投金、痛不欲生。

    那时节,理想随风而逝,家国亦非我所有,

    至少,有曹王府收容我。

    结果,连曹王都是你的,

    那个教我士为知己者死的曹王,竟也为你林阡死了!

    我好不容易救活、扶稳的曹王,他以死,将完颜瞻、完颜纲、完颜彝触动,逐一与我分道扬镳,

    往你林阡身边越聚越多,令盟军滚雪壮大、如火如荼,唯独提出共融、付出一切的我,流亡蒙古、孑然一身……

    林阡你刀法无形无际、不存在妨碍你的影子?你的影子,不就是我林陌?!

    说什么宁人负你?

    到头来人尽负我!

    悲愤欲绝,生死玄关骤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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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可能只差一招半式林阡就能彻底过关,以他那震天撼地的第十九层饮恨刀,配无惧入魔的心态和打法,击杀才刚升级的林陌并非难事。

    何况他已与宋恒会合,人质都不必再管,城下他盟军堪称全精英阵容,城上林陌身侧却早就没什么活口。

    所以,只剩这唯一一个间隙可反败为胜!趁林阡还没完全告别魔性……林陌打定主意,继承战狼推动林阡的“悲咒诸剑”,融入刀中,全力以赴,“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强忍住被宋恒格挡和反刺的疼,趁狗鲨还昏昏沉沉不会搅局,林陌只攻不守,一刀直往林阡身上扎,立竿见影战局内血浓于水却血雨腥风!

    趁轩辕九烨像酒醒了一样总算从正前方拖缠住饮恨刀,林陌转瞬又一刀直取林阡背后,战狼告诉过他,“林阡的背后,平素是刀法破绽,危急关头是他入魔之门,入魔后则最易使他挫骨扬灰。”

    历史重演,为了打死林阡而极速进取、口口声声要除魔的林陌/战狼才有问题?

    仔细打量,林陌虽不像渊声、战狼、洪瀚抒、林阡那样,走火入魔时会披头散发、脸红脖子粗,反而还是如昨般眉目清朗、温润如玉,

    但随着“佳期不可再,风雨杳如年”“无立足境,是方干净”“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一刀之内倾盆而出、纷至沓来,武功稍强些的都顷刻看懂,他是真入魔了。

    轩辕九烨还不及惊呆、后悔、迟疑要不要掣剑,面前的另一个魔头也眼看有大量共鸣的怒火井喷而出。

    林阡?跃升的最后一刻被触逆鳞,本来就很容易前功尽弃摔得更重;况且他和林陌之间有着与生俱来的双胞胎感应,此刻战火之滔天、空前绝后——从来都是他入魔影响林陌,这一战林陌入魔影响他真是一报还了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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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阡仅有的一丝理智,告诉他决不能入魔,别动弹才最好,

    但林陌刀法如此可怕,他若不作为屏障,则宋恒薛焕等敢死队、柳闻因柴婧姿等人质,全都危险,

    也亏得林阡强悍、闻因也聪慧,打得等闲蒙古兵双重怕草绳、故适才一直不敢上前对无辜攻敌必救,然而,此刻林陌却注定会无差别攻击……

    林阡本来并不想盟军过早冲锋接近武斗,思及两军交戈是蒙古军发起,所以不排除:蒙古军连败战都被成吉思汗计算、利用了?!

    自身又悔又急、几乎功败垂成,又被林陌同化、渗透,林阡刀法霎时塞满阴影,一挥举就要毁天灭地,在那之前先绝了自己。

    “主公千万别!”宋恒忍痛,难以喝止,本能拉林阡认栽三十六计走为上。慌不择路,临近城墙,留给林陌城上城下一大片靶子。

    “别入魔!

    ”这时吟儿从一隅冲上,推开林阡宋恒等人,挺身而出,除魔卫道。

    但她实在高估了自己,为净化林阡而产生的消耗,使她不可能再有实力抵挡林陌,理所当然下一幕就是她刚代替林阡保护盟军,便连人带剑和琴被笼罩在永劫斩刀光之下。耀眼的白色火花,刹那间包围了吟儿整体。

    林陌灭世一击,那么巧,名叫“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来不及看中刀的是狗鲨还是吟儿,绝地武士就被林陌砍下了城墙。所幸这一招的争取、帮林阡翻越了强稳而不入魔的第十九层。

    可惜林阡在绝地坠城之后才清醒,更苦的是伸手去救去只得一条断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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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林陌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之势持续攻杀,林阡没办法再亲自去顾吟儿,出刀撷抗,宋恒策应,两人都身负重伤,起先也只能以二打一。

    “闻因下去!”为防蒙古军和盟军二次伤害,林阡必须托付旁人去救吟儿,然而附近城关早已连墙带云梯被林陌销毁,林阡唯有一边发号施令,一边以回旋之法向下掷出短刀,柳闻因何等明白,立即负起柴婧姿遵循号令,纵身一跃,足尖轻点。随着她数步踩踏下去,短刀重新飞回城头、林阡手上,继续参与与林陌之武斗。

    将柴婧姿交到正好赶上第一线的邪后手上,柳闻因回头看地上缺胳膊的狗鲨忽隐忽现着吟儿,又惊又惧,却又期待,也不知该不该期待,一边止血,一边颤声问:“你,是谁?”

    适才盟主似乎彰显人格,本来绝地可以不拆,但经此变故,狗鲨命门被触,看来非死不可,可第二顺位的到底该谁、才能撑住?

    心惊胆战,这是盟主复活的唯一机会了,可是……一个不慎,一死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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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宋恒已被轩辕剑分走,阡陌二人飞速腾挪辗转,从城头到城下一路势均力敌,每一瞬都有数万刀光铿然交织,跳波投梭,来回激荡,掀得护城河水柱柱冲天。

    回顾敦煌城头的连番鏖战,轩辕剑玉龙剑符咒霸刀尽如星宿,而饮恨刀如日,永劫斩如月。

    白衣玄衣一浮三沉,红云滚滚,蓝气渺渺,把忽明忽暗的山河陷落,真正是,日月同天,佛魔大战。

    千余回合后,初显胜负端倪,林阡刀法后来居上,第十九层进展神速,望刀息心,窥锋忘返——

    连日来,他虽为吟儿感情浓烈有碍佛性不假,但也意外被吟儿的剑魂入侵,六十四卦剑并入刀境,刀法缓慢进阶之余,自我调节之招激增。水到渠成,水乳交融;霸气纵横,灵气流转。这般的佛魔仙灵凝合,竟好像,林陌的对立面,现在仍然是阡吟两个人?

    林陌哪堪此伤,又运《独步圣功》,一切枷锁尽抛。霎时日月无光,近前但凡有生命之人、之物,内气接二连三地被他攫取,疯狂朝永劫斩上卷积。目测,直超岳离、曹王,快升过战狼、白玉京……

    林陌杀气陡涨,林阡竟难得一次在单挑中急落下风,原还在想方设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冷不防想到什么,脸色大变,与此同时听得邪后柴婧姿惊呼、柳闻因也不顾一切扑在吟儿身上,

    独步圣功是专吸内力的,近前战场,谁身上的内气是最不牢固,最容易被吸?答桉不言自明。狗鲨奄奄一息,吟儿尚未上位,节骨眼上一旦被林陌抓住,那些林阡送吟儿护体的内气就必定被争夺出去。

    林阡大惊,知柳闻因不可能保护得了,当机立断,在被林陌击退数步的同时,滚了一转赶到吟儿身边死死将她护在怀中,然而林陌追砍太紧,这一滚竟再教阡也起不身,非得不停翻滚才躲开永劫刀锋,一边挡一边还得给吟儿内力弥补,于是众人惊见,林陌扎扎实实压着林阡打,双刀相撞激起层层黄沙白雪,不多时林阡就内伤压榨。

    但此刻不同适才,城楼的众寡早已逆转,乍见主公主母危急,虽先锋敢死队还在城上城内,但邪后、郭子建、大金五虎仍能助阵,齐齐上来阻拦杀红了眼的林陌。

    林陌毫不动心、一往无前,联翩黑影连环朝阡吟二人覆没,竟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这山河已被我刀境挤满,林阡你那些佛像要如何安放?

    飞电过隙间,却见饮恨刀穿破重叠刀山,传递出佛佛相似、光光相接的新意象。那不是敦煌本地的佛像,而更像沙漠中海市蜃楼的佛影,这不需要空间来放,是一尊尊真佛,却找不到它们来自哪里。

    “十九层已稳了……”轩辕九烨击退宋恒,到城边一瞥,惊心动魄。

    林阡转守为攻点化魔鬼,无上刀意纷纷扬扬洒空如雪。

    林陌则节节败退,却宁可像战狼一样举刀自尽,生命垂危。

    林阡本是手下留情,数次攻击都宁可击偏,以至于把城门都帮着正面轰塌;料不到林陌妄执得宁死不降,刚巧怀中吟儿摇摇欲倒,他一时心乱,没想到阻拦或劝说,而是决然挥出一刀要斩断林陌手臂。

    总算林陌命不该绝且和林阡和解不了,城门才刚打通,窜出一个女子,蓦地一抬手,臂上强弩开张、万千短箭齐发,林阡急忙带吟儿闪躲。那人趁机将林陌救走,倩影一掠,香风拂过,武功并不在曼陀罗之下。

    “杀进敦煌城,活捉铁木真!”劲敌消弭,城门已开,盟军冲杀更沸。

    林阡不追林陌,回看怀中吟儿,血已染满了白衣,躯壳也耗了个干净。

    忽然想起若干年前,建康城木芙蓉花圃。当时年少,为博她一笑,竟生生闯进去摘。

    就在那里,遇见同一个目的的林陌,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可折损最多的却是木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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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古之痛,浊酒一杯,阡陌之伤,天涯相毁!

第2051章 百年帝王业,回身无故人

    狗鲨全力睁开眼睛,却见林阡眼眶发红、脸上满是惊恐。

    “扶我起来!我还能再打!”他想证明自己是个纯爷们,知林阡经此一战天下无敌,当然要借力,遂颐指气使。

    好个林阡,居然什么都依他。

    敦煌城万里雪飘,沙漠外惟余莽莽,他和林阡并肩伫立,不知怎地自己竟一身红衣,还不由自主当着林阡及其盟军的面舞起剑来,

    袖中剑气万道,浩然齐射穹苍,将霜雪翻覆,引桃花纷飞,教众人荡气回肠的同时忍不住热泪盈眶:“盟主/主母!”

    “好剑法,我刚刚怎就使不出……”狗鲨想,这剑气如虹、问鼎天下的样子,可能确实不是我,而是属于凤箫吟那个女战神吧……力竭倒下,神魂耗散,也不知是否被她入侵,终于在林阡的怀中语无伦次,“剑道大会,虽万里远……老子先霸着榜,你们抢第二吧,哈哈哈哈……”

    “别再走!江湖风烟,战场烽烟,你说你都舍不得。封疆拜印,临湖摘星,我都要有你。”林阡那战鬼,声嘶力竭的样子看着可真解气。

    狗鲨眼皮总算没那么沉重,提起一口气来,虽然曾经想死,可人到死时真想活:“柴美人,我也霸着,你不准抢!你们盟军,所有的漂亮姑娘,都是我的!”

    “吟儿,我也是你的。”林阡悲从中来,却强忍泪水,对她微笑,柔声呼唤,“吟儿,听话!吟儿,别丢下我……”

    她没再说话,眼神渐渐变柔和,忽然划过一丝清亮,拼尽气力好像认出了林阡。两人深情一望,目光交织缠绵,刹那便是永恒。

    转瞬,她眼里的光就消失了,惜音剑哀鸣,伏羲氏悲响,随着内气全部重返林阡,她身体又恢复成凤凰岭上的破败。

    他无能为力一动不动抱着她,须臾就感觉过完了一生,或许这才是万念俱空。

    天衍门秘笈增进感情?一不留神,吟儿早就因为那剑谱进阶成了绝地武士的第二稳态!明明复活在望,却遭阡陌之伤,终于一死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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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公/盟王/龙首……”

    徐辕的声音出现。成吉思汗担心得没错,此战徐辕一直忙于主导飘云和悬翦在城内外暗度,如果按期决战,伤亡会大幅减少,敦煌城甚至能和平解决。

    完颜彝的声音响起。在转魄的配合下,盟军大获全胜,蒙古军片甲不留,包括博尔术在内的近万精锐都死伤惨重或束手就擒,轩辕九烨木华黎和林陌仅以身免。

    籍辣思义前来禀报,成吉思汗和儿子们应是躲在了哪个角落里。

    没有一个人的声音是喜的,林阡武功登峰造极,恰逢吟儿复活失败,似极了天命不可逆。

    “主公,速不台还守着一处,负隅顽抗,想必铁木真在那废墟里边……”薛焕的副将紧急求助,说速不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狗急跳墙式反扑太威勐,楚狂刀明明力量充盈却不是他魅影刀对手。

    却看林阡将吟儿抱上战马、头也不回往速不台和薛焕之战的方位冲,

    那一刀刀,有凤凰岭诀别的心痛、宣化府重逢的欣喜、锁阳墓遂愿的痛快淋漓、和敦煌城的一切成空,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

    我马映林嘶,君帆转山灭,马嘶循古道,帆灭如流电。

    云意不知沧海,春光欲上翠微,人间一堕十劫,犹记桃花未归。

    这些满溢又空虚的感情疯狂涌出他的饮恨刀,谁也没看清速不台是怎么被拿下的,就这么三下五除二被下狱了。

    见只见林阡带吟儿重回那个与林陌酣战的制高点,放眼望,唯有山河,不见故人:“吟儿,你要俯瞰的天下,我给你!可我和孩子们没有家了……”

    有个感觉愈发强烈,绝地武士既已散架,今后很难再复活吟儿,从宣化到沙州的这段时日,真是她牺牲了所有轮回,只换来他和她这最后一眼……

    这一眼,是在说,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盟军,照顾好孩子们?

    那一剑,又有何用意?只是想击败狗鲨出来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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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雪趋停,日上三竿,城头旌旗高举,守军盔甲鲜明,民众重返故土,宋金夏联盟和他们的主公刀法一样如日中天。

    然而谁都不可掉以轻心,几个时辰了虽然蒙古军散兵游勇渐次落网,可负责追踪成吉思汗的武将们全都还一无所获!

    入夜后石破天惊,莫高窟有个小沙弥上气不接下气来报信,居然成吉思汗早已出城?直趋东南鸣沙山,劫持佛寺众僧,死路欲闯生关!

    “他……何时逃的!”“当着我们面,他如何遁形?”众人全都始料未及。

    “金蝉脱壳计。”轩辕九烨作为来使,而非败将,被带到徐辕面前来时,迎向众人惊疑的眼神。

    早在三危山口林陌武斗升级之初,成吉思汗就想用他来对林阡金蝉脱壳,却苦于迟迟不见“阡陌之伤”发生,直到窝阔台说想通过狗鲨老婆帮天脉定位绝地武士,他才眼前一亮——

    女婿和儿子的计和谋要叠加起来才能实现,因为,若不加入凤箫吟,哪会有阡陌之伤?

    有其父必有其子,成吉思汗和窝阔台一样擅长引人内讧和弃车保帅。

    子不如父,毕竟,抓狗鲨、当人质看似是窝阔台提议,实际却只是成吉思汗整盘棋的一环。

    为何决战前夜,他命林陌去对郭子建劫营?是认可林陌诛魔、立威之计,还是鼓励窝阔台捡漏、抓人之谋?都是,也都不是——

    是抬高林陌身价,引包括林阡在内的整个盟军都顾此失彼!

    林陌愈发耀眼,决战时林阡和大部分人都会被佛魔大战吸引,徐辕则会着重暗度陈仓,宋恒大有可能架梯上城能不开砲就不开,薛焕和籍辣思义等先锋只会注意木华黎白玉京之类长生门高手。而那个会在肃州城头有伤在身还亲自击鼓激励三军的成吉思汗何在!为林陌震撼和不舍久了,连这个主帅没出现你们都适应了?!

    “哎,天骄往那边暗度,他们往这边暗度。”陈旭算是懂了,成吉思汗的逃跑就是当着盟军面的,徐辕想攻进城去,可我出城来了!你们可能会想,同声相应,怎么挖地道?可瓮在响时,算你的还是算我?

    “不错,前次郝定意外被林陌伏击,就说明这地方地形诡谲、变幻莫测。”金陵扼腕,她今日才到前线,否则以她的细心,未必在这个细节失察。

    “若非阁下早就着徐辕、百里飘云堵上了其余出路,我军也没必要非得从正面交战的这个城门逃。军师说,你太毒辣。”轩辕九烨看向陈旭,说起蒙古军为何不从西、东取道,“不过,也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是木华黎献策?”陈旭问起这个善于用险的对手。

    轩辕九烨点头,竟好像和木华黎重修旧好?不过他向来表里不一,信不得。

    “既已脱了壳,铁木真应该不剩什么兵马。”徐辕说,“林陌、白玉京、速不台、博尔术,全被他弃如敝履。如今我们没抓到的也仅木华黎、林陌、莫非、三个十二楼、拖雷、窝阔台几个,或是靠个人能力,或是他亲生子女。”借机招降,“你轩辕九烨,一直留到阡陌之战最后才走,可想而知,你也被他隐瞒,是‘壳’。”

    “我是知情后主动要求殿后的。三危山我力挽狂澜,大汗对我推心置腹。”轩辕九烨再三强调,“徐辕,我今日来,只是为大汗谈判。”

    四座皆惊,你有什么资格谈判、而非求放过?你铁木真身边还剩几人?我直接派些高手进山都能救出老僧们你可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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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没资格?我赌的就是在抢占先机之后、你们看得出“铁木真身边还剩几人”?

    什么求放过?以万敌五十万,我铁木真又不是没赢过。

    五年前的“合阑真沙陀之战”,铁木真曾遭义父义兄的偷袭、围攻,实力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仅带领区区五千人逃到班朱泥河畔,流浪草原,朝不保夕,粮草、牛羊马匹等全部丢失,身边也不剩几个心腹。

    然而他笃信天无绝人之路,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希望;果然他是天命之子,很快上天就给他送来了几个患难之交还带着大量物资!

    不久他收揽了四散的部众,用几个月休养生息,到秋天基本上恢复了元气,继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仇人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是那一战的大胜,成就了他大蒙古国的霸业。

    曾经比他强的义父,跑去投奔西辽附属乃蛮部,结果被乃蛮部守军砍了头,莫名其妙地成了冤魂。乃蛮部的太阳汗素来看不起他,总说蒙古人身上腥膻,还在义兄兵败投靠后,扬言要狙击铁木真。结果,落得个灭国的下场,尽管太阳汗曾经也比他强得多。

    人就是在忍耐中成长的。失败,不过是成功的换角色预演。

    只不过成吉思汗也没想到,以为那次是最低谷,遇到林阡,竟还有更低的。

    称霸天下的夙愿总是染满鲜血,今次成吉思汗金蝉脱壳,虽侥幸成功,却不得不牺牲众多同甘共苦的兄弟、爱将,包括博尔术,包括林陌,

    以及他本想保全、却主动牺牲的速不台,

    最终只剩知情如木华黎、轩辕九烨、三个十二楼还在身边。

    给白玉京焚香超度,这情景也真是:征战路,帝王业,从来回身无故人。

    值得一提的是,窝阔台护着成吉思汗撤围,和拖雷一起脱困后扎在这鸣沙山内,由于小伎俩从始至终契合父汗的大算盘,终受到父汗器重,一箭多凋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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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错,是谈判,是有利于汝等的谈判。”轩辕九烨回答,“我们放过人质,你们不必冒着自身被伏击和人质被杀的风险。大汗无需你们释放战俘,只需你们让道给他去西辽即可。”

    绝处求生,午夜梦回,成吉思汗总会想起一个名叫歌璧的祸水,自从四年前将西辽乃蛮部灭族,成吉思汗从未间断过对零星活口的追杀,除了要对太阳汗之子斩草除根外,正是想得到太阳汗的王后,漠北第一美女,歌璧。

    她,乱军中不幸被砍断手臂生死未卜,可后来兜兜转转,似乎就是那个藏身在绝地武士躯壳内的妖妇!正是她和花无涯这种疑似乃蛮余孽之间、种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关系,令他觉得,往西辽去,他还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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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我将给出九条路,其中仅一条没危险,机会给了,你教他自己选。”金陵冷笑一声。

    “不会选错。天命在大汗。”轩辕九烨点头答允,“可否带我去见林阡?”

    “怎么?”众人都是一愣。

    “别误会,我是为了苍生。他的十九层已稳,按说后面就算心猿意马都能随便打,但偏巧遇到凤箫吟这件事,恐怕又要卡在瓶颈。”轩辕九烨说,他想做的是私事,跟沙场无关,属江湖恩怨,“我必须确定,他是真的不会再入魔。”

    “带他去,也算救主公。”徐辕这话透露给轩辕,他也有同样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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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帅帐中,林阡正背对着他给吟儿过气,却看得出受挫过不止一次。

    “林阡,振作起来,你的刀法,不应为身外之物而悲喜。何况她尸体失踪这么久回来你身边还算喜事。”轩辕九烨把北冥老祖的教诲从头到尾生搬硬套背了一遍,“今后,且继续固守本心,知白守黑,抱清拥浊,方能以善融恶。”

    林阡静静望着吟儿如同睡着一般的容颜,缓缓回神,难以理解这种无情无义的句子是怎么说出来的。

    喉咙一甜,操起刀来就把轩辕九烨轰出了帐外。

    贪、嗔、痴,三毒也。吟儿既是饮恨刀的善本,也是他林阡的最后一重心魔,尽管知道轩辕是好意,他也过不去这一关。

    他也清楚地知道,整个盟军都在担心他,饮恨刀第十九层是以刻意忘情为起点的,他重新记起吟儿之后,意境曾卡壳又滚雪并稳定,却要如何在失去她的变故下长久自控?

    兴许,就此忘记她是最一了百了的,遁入空门,要什么女人?

    可那女子,即使只剩不到半口气,都还要陪他走完西夏的战路,

    “你说,我要怎么忘了她?”林阡痛苦望着来阻他的徐辕。

第2052章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1)

    因林陌将最初的内气吸去,林阡再难给如今的吟儿渡气,这导致她的身体重新开始消散。

    为给她尽可能留全尸,金陵也是哭红了眼才代诸将来向林阡提议,尽快将她火化。

    他怎愿意放过她,却不忍她千疮百孔,最终不得不同意,将她随为数不多的牺牲在敦煌攻城战中的烈士们焚烧。

    火点起,烟升腾,众将全然跪地送别,他却迟迟没离开柴堆边,竟好似要他们把他也顺带着烧了似的。

    “主公……”没人敢拉他,不是怕灼伤自己,只是怕主公一碰就碎。

    热气荡得火内外光影都变了形,他才终于移步,却不退反进,勐扑到吟儿身边,举刀狂砍自己右臂,刹那血如泉涌,汩汩落到她身上。

    从此饮恨再无双刀!他的手陪她走完这最后一程!他林阡将来也会葬在这里——

    “吟儿,我不信度了苍生、度了神魔,度不得区区一个你!我们总会再见面的。”

    痴痴望着吟儿的样子在火中和从前一样美好,这张素来爱笑的脸却渐渐泯灭、消失不见,他的心随着血流殆尽而冷却。

    很快也有火将他裹挟,大悲大癫,竟似无痛无觉,浑不知被那一幕幕震傻了的众人是何时把他拖出火坑……

    清醒时,有个不速之客在帅帐外,上气不接下气地请求勿将盟主下葬。

    林阡一震,抱起骨灰坛直冲出帐,迎向那绝地武士的缔造者:“小律,还有办法复活她!?”

    林阡的迫不及待,淹没了徐辕的另一句疑问:“你怎回来了?”你不是去娶浑忽公主了?

    小律子显然也是先回答林阡:“可以试着修复,未必没有希望。”

    尔后才对徐辕解释:“辽帝走到半路就悔婚,还有大内高手离了队,我思前想后,不放心盟军,故偷偷回来通知各位。”

    “难道说辽帝出尔反尔,昨日暗中帮了铁木真?”徐辕和陈旭对视一眼,敌暗我明,扑朔迷离。

    “盟王,去年我造绝地武士时,总好像缺点什么,始终都不成功;花无涯才将盟主盗去,立时就成功了。”小律子说,“我怀疑,盟主就是绝地武士成功的玄机。盟王,您若信我,就将盟主交给我,我一定尽力去试……”

    “别再试!”金陵脱口而出,每次尝试复活吟儿,势必得到比不试更惨的结果,实在教人不敢再试。而且,这确实有悖常理,吟儿已化为灰尽,复活?林阡精神不正常才会信。

    “试。”林阡斩钉截铁,“绝地武士的其余逝者,也并非个个都是土葬。”

    “折腾快半年了,还不给她安息?!”樊井愕然,破口大骂,指他对吟儿太狠,太自私,就算不能造墓立碑防被盗,那你也得给她寻个别人不知道的地方入土为安!

    林阡却在汉族常识和外族巫术之间果断站后者——如何不燃起起死回生的希望?这地方可是充满佛教涅槃色彩的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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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要疯到几时?那个还和他一起?!”樊井连着对小律子也骂骂咧咧。

    “有一点希望都要试的。那晚跟我说话的就是盟主,她确实复活过,所以真的有死而复生。你们没看见罢了……”

    “得,又多个疯子……”樊井正要发作,转头见发话的是柳闻因,没忍骂;但怕骂林阡太多、那家伙想不开把另一只手也砍了,不敢骂,便吞了声。

    众人和樊井一样,索性作罢,随他去吧。不过,经历过绝地武士得而复失的打击后,盟军还坚信吟儿能回来的恐怕就林阡和柳闻因两人。

    “主公时而疯癫时而悲恸,并且自断一臂的伤害太大,下一战俨然是参加不了。天骄,倒是要仔细铁木真身边,是否有新的西辽高手。”陈旭对徐辕说起战事。此情此景,还好有天骄主持大局。

    “可惜细作难行,需我们自己去查。”徐辕说起转魄悬翦等人的苦处——敦煌城中的蒙古军全被成吉思汗弃车保帅,莫非好不容易才挤回去,而且本来就被排出了核心层。悬翦情况大同小异。盟军战事越顺畅,这些间谍越艰难。

    “不必进去查。蒙古军总归要从九路之一突围,届时直接看。”金陵提醒,“倒是我们自己这边,莫要被‘长生天’洞察军机。”

    “柴婧姿已归来、与其它嫌犯共存。她是真假蒙谍,就看接下来一战。”李君前说,随着九大山道选定,盯紧“离恨天”的眼线已就位。

    接下来,哪一战?三危山触手可及,但已成为历史。鸣沙山,上次被保护,今次难免被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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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地方,积沙为山,流动无定,峰危似削,孤烟如画,与他林陌倒有些相像。

    “驸马,你……终于平安回来……”曼陀罗脸色苍白在道旁候他,教他不忍追问,敦煌城头、决一死战到无物以相时,她的侍女怎会知道救她走什么出路。

    然而九死一生爬也要爬回到蒙古军,一路上支撑他的信念,不就是要来问她真相?再难启齿,也要问清:

    “白掌门战死前,我军一直有反败为胜的希望;他的死触发了大汗的后招——我本以为,对盟军猝不及防开战是后招,实际上,暗度陈仓、逃往鸣沙山,才是?”

    “父汗他怕了转魄,所以这次计谋连我都没有告诉。”曼陀罗暗然垂眸,说她事先也不知有暗道。

    可你和我不一样啊!我是谋士,他若对我完全信任、不予离弃,就一定会告诉我,我也必自愿为他留下殿后!

    林陌努力克制,没有说出这话。可沉默却更令曼陀罗害怕:“我想,父汗也许是故意给驸马造一个孤掌难鸣局面?期待驸马悲愤、进阶,赌驸马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样我们大家都可以不用逃……”

    “我不是赌注,而只是弃子。”他摇头,是他自己蠢,才会移情给这个新岳父,忘记成吉思汗和曹王根本不是一类人。

    “我,我听其它人说,城头后来的战役,盟主她……”曼陀罗绝望的泪水涟涟而下,“驸马勿要自责,林阡若想上十九层就不需要女人,所以盟主才和他饮恨刀冲突。阡陌之伤委实只是个助力……”

    “哈哈。”他忍不住为蒙古军的推脱干笑了两声,回头望她,却不舍得苛责她这个人,“小曼,你为我不顾生死是真的。只是我自己,分不清善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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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跟阡陌之伤无关吗,

    离开曼陀罗后,他回到自己的临时营帐,

    扶风早已反束双手跪在地上,等他问罪多时了。

    凤凰岭,无数次梦中追逐,他都只见杀害吟儿的凶手从她背后射入一箭,看不到脸甚至分不清男女,“念昔!”提醒不了,每次的结局都是眼睁睁望着,那个素白的身影,缓缓地倒在地上。

    辗转西夏,他一直在找手中这根短箭的主人,沙峰上他也怀疑过歹徒会否就藏在身边这群蒙古军中,当时四面奸恶,他倍感凄寒,唯独她还能给自己一丝暖意,他于是也就安慰自己,别急,只要是狐狸就一定露尾巴。

    可怎么也没想到,那只狐狸,就是她!

    认识二十多年了,他从来不知道扶风原来身负武功?

    从宿命转折的兴州婚宴开始,他的贴身保镖就是曼陀罗一人,后来他自己也练独步圣功,完全不需要别人出手。

    今次,如果不是曼陀罗先被柳闻因打出局,如果不是他要自尽的时候差点被林阡追砍,他不知道她还会隐瞒多久!

    所以,善恶怎么分?“你是谁?何时起,出于什么目的,出现在我身边?为何要杀害念昔,又是怎么杀害的她?”

    “少爷,可曾发现,扶风往日还笑称你‘姑爷’,甚至连名带姓地喊……后来却对你柔情似水、低眉顺目、连一丝傲气都没有了吗。”她答非所问,娓娓道来。

    “因为从前的你是你,后来的你,演起了小雪。”林陌记得,她打小就是尉迟雪的婢女。

    “也不尽然。我虽是带着替补小姐的任务接近你,渐渐地,却是真的爱上了你。在曹王府当干公主的那段日子,你憎恶林念昔、排斥曼陀罗,我委实欢喜。可后来寄到蒙古军的篱下,你光明正大地爱上了曼陀罗,我极不开心。”她解释说,动情才会使人软化。

    “你可以演念昔。”林陌冷笑,使劲刺痛她,只为催她别浪费时间,“你明知道我就喜欢那样的女子。”

    谁知她突然色变,眼角一抹杀气流转,完全不是适才的我见犹怜,反而,霸气天成,杀人如麻,那才是曾经的她、真正的她:“我和娘亲一样,即使很会演戏,也演不出讨厌女人的样子。”

    “因为讨厌,就杀了她?”林陌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先是记起陇右之战吟儿曾经不慎打了她一耳光,随后却想到吟儿临终前是去杨鞍处交涉要救她的命,如果吟儿知道,那晚身后的人质居然处心积虑要杀自己?!

    “她和哲别恶斗,应是遇上难产,误踩杨鞍机关被小曹王补刀,谁知竟硬生生撑了下来,还想调匀气息、修复内伤……武功臻入化境之人,确实有可能在屡遭围攻之后还全身而退。可惜遇见我,一丝生的希望都不会给她留。”扶风叙述起去年腊月初一,她是怎样一步步靠近的同时、以臂上强弩对准吟儿。长久的接触使她了解,吟儿的心脏比常人偏些。

    林陌清楚地记得,那一战他是被小人们恶意诬陷的凶手,可如今回想起来,念昔不就是因他而死的么!指定的凶手他原来就是凶手!?

    缓得一缓,克制激动,摇头:“你适才说‘任务’——若是在我身边当细作,你就不可能是为了泄私愤。”

    “我的任务还没完成、上线就先被林阡杀死了。我是个断线风筝,杀她和什么都不冲突。”扶风摇头。

    他心念一动:“哪个组织?什么代号?”

    “控弦庄,鸩。”

    他双肩一颤:“上线是?”他知道控弦庄的制度,鸩大约在三四线。

    “只有一人,段大人。”

    “不冲突吗?你当着我的面杀死她,正好被林阡撞见,指我为凶手,会害曹王府万劫不复。”林陌半信半疑,“那是你务必效忠的庄主、段大人他誓死捍卫的曹王府。”

    “你也可以认为,我有私心给夔王府铺生路。”扶风回答,“曹王府,本无留恋。至于驸马,我会拼死保护。”

    他一怔:“夔王府?你适才说,你娘?!”

    “我离开娘亲时已有记忆,只知她求子若渴、对我疏于照顾,以至于我走失、遇见段大人、加入控弦庄。”扶风叹了口气,“母女缘薄,然而我重逢她时,发现她和我幼年所见几乎未变,故远远一眼就认出了。”

    “夔王……的某个妃子?”他忽然记得,夔王酷爱收集长得像云蓝的女子,而扶风,连玉紫烟都曾说眼一花就能认成云蓝。

    “正妃。”扶风纠正说,素心其实长得和云蓝有相似处,只不过心高气傲,总不愿扮演云蓝。

    “有其母必有其女,她也是极端聪慧之人。”林陌也听过那个造毒大师,怔了怔,自嘲,“原来我还得叫夔王岳父。”

    “沙峰之战后,我第一次近距见到父王,我在牢里看见已疯癫的他,我安慰他说,父亲,别难过,您虽然样样都输给曹王,可您的女儿,杀了曹王的女儿啊。”扶风微笑。

    “曹王也不会知道,你是怎样一条白眼狼。”他听得看得齿冷,终于懂了,当日吟儿是被蒙古军、红袄寨、以小曹王为代表的曹王府、以扶风为代表的夔王府为了各自利益杀害!镇戎州三国五方,也就宋盟自己没参与。

    扶风对林陌恨爱交加,始终是爱多一些,原还语气生硬、表现扭曲,但见他怆然失神,便放低了姿态轻声提点:“驸马,除了凤凰岭的事,还有兴州、建康的事,扶风不想带进棺材。”

    林陌原已想转身离去,忽然发现,还有些真相不曾展开?却油然而生怖惧之意,顿感前后左右都阴气森森。

    然而那残酷的现实,终还是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

第2052章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2)

    “段大人这个金谍也好,白鹭飞这个宋谍也罢,当年的建康城内、尉迟府上,除了小姐,无一不谍。与小姐原有婚约的傅家少爷,之所以家道中落,就是因为段大人忽然改变策略,要将她嫁给刚被林阡取代的你。”扶风这一句本就已惊心动魄,下一句更教林陌不能站稳——

    “秦向朝、张怀远与我一样,也是段大人的下线。”

    开禧二年春,兴州婚宴上,设局对付华一方的吴曦怎会知道,他这蠢货竟在整个控弦庄的局中!

    “那场暗战,段大人不惜牺牲几乎整条线上的细作,也要教你家破人亡、身败名裂。先是秦向朝做了份假计划,主动、故意地暴露他自己给吴曦。尔后无论婚宴怎样发展,张怀远都会在宴席最热闹的地方等着你……”扶风自顾自地说,林陌的脸早无血色:“休得中伤父亲!休得中伤段大人!”

    “你应该还记得,婚宴前老爷被吴曦下狱,是我提醒你想到玉佩、引导你去找张怀远的,也是我对你提议,吴曦刚巧在婚宴,不如当场澄清老爷——自小姐私奔的那一天起,我的任务就只有一个,替补她的地位、更近地监视你、极力促成‘阡陌之伤’;由于我是在你身边最近的金谍,因此可以直接与段大人联络。”扶风顺着他改称秦向朝为老爷,“婚宴上,若非我这无辜受伤流血,你如何能和南宋江湖中人打得起来?”

    “除了你、张怀远……串谋者还有当时已经变节的华冰虹,以及短刀谷宋恒驻地的几个下线?”他仍然不愿接受养父是细作、战狼非战友的事实,然而串联起婚宴、大火、华一方自尽前的描述和吟儿见缝插针的说教,他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南宋江湖要追杀你,你是铁板钉钉的金谍养子!娶儿媳当场死了亲家,华一方和你,哪个才是苦主!不久后宋恒就一蹶不振,到底你俩谁害了谁!

    “不止。近来我听闻‘鹤唳’是夔王府的人,他也参加了兴州婚宴,推测当时还有父王和李全在暗处推动……后来你我流亡延安府,你百转千回,差点就回南宋,也是我假装中毒病倒,才令你彻底不能回头。”扶风和盘托出。

    他记得延安府堵他回曹王府的那个场景里有轩辕:“这么说,九烨也知道?”想了想,这话白问,兴州府,轩辕九烨一直在明面。

    “是,因为‘阡陌之伤’也是他的追求。”扶风带着叹息宿命的口吻,“他自不会想到,后来他会被阡陌之伤困住。”

    “很长一段时间里,见我一直当徐庶,你就撺掇娘亲,给我谋求官职……”他刻意跳过了环庆的回忆。

    “适逢泰和南征,段大人说,你必须去淮南历练。可你却依旧袖手战局,所以我第一件事,就是教娘亲和崇力,尽可能去前线,与宋军结怨。”

    他心一紧,蓦地想起崇力也是死于流失!“崇力他,原来是你所杀?!”

    “算来,娘亲的死,也有我的缘故。”扶风默认,顺带着承认了另一桩命桉,“定西之战,段大人设局,教我透露假情报给娘亲。她虽然恨极了宋盟,却不愿林阡受伤,她误解林阡实力空虚,被我引导着以为传送情报就能让林阡脱险;决战在即,她乔装打扮去送消息,而段大人安排的金军,故意暴露她行踪给华一方;终于她被华一方的人射伤,这才引发了你的暴怒,还有个意外收获是林阡弑母……”

    “娘的葬礼上,你贼喊捉贼,挨了念昔一耳光,如今想来,也不冤枉。”他记得当时他险些就要被吟儿说服了,可就因为葬礼前扶风对他说娘亲临死前曾和吟儿接触过,而使他心生厌恶、憎恨,当众恶狠狠给了吟儿一耳光。

    “所以后来少爷进军川蜀,我不止一次挑拨术虎高琪要她的命。”

    “环庆、镇戎州,做过什么?”

    “除了最后杀她,再没有对她做什么。却做了件错事——因为心急救父,我纵容小曹王将你的地图盗走,间接害死了段大人。害自己没有了上线。”扶风哀叹。

    “难怪总有人说战狼还有个王牌间谍没祭出,我怎么也觉得不该是那几条猎犬。”林陌冷笑。

    “算什么王牌?细作不该有情。”扶风摇头。

    “何以全要实情相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不惧死,只怕我死了以后真相封埋,少爷想不开又要入魔,虽然强悍,我不舍得。”扶风伏地拜别,忽然面露痛楚之色,原是间谍惯用的服毒自杀。

    敦煌城门口,她出手的一刹就知道,只要她展露武功,林陌必不再信她,林陌活,则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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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即使知道了真相,林陌又如何想得开……

    这场敦煌之战成吉思汗金蝉脱壳,轩辕九烨虽未像他和徐辕嘴硬的那样“参与出谋”“知情主动”,但以其眼观六面耳听八方的本事,不可能没推断出一二。轩辕九烨是个自负之人,必笃信成吉思汗对他推心置腹,所以会揣测成吉思汗之所以不告诉他,是因成吉思汗想隐瞒林陌、担心以他和林陌的关系、不小心对林陌说漏嘴。

    精明如轩辕九烨,见木华黎已重返蒙古军,怕再被咬上不白之冤,所以借机向成吉思汗表忠——不管知多少情,都对林陌守口如瓶。

    诚然,轩辕九烨可能也和曼陀罗一样,以为成吉思汗的隐瞒是想逼林陌进阶,为林陌好;却没想到自己的知情不报会害林陌被弃、几乎丧生……

    出于愧疚,才会一直守到阡陌之战的末尾才走;才会在这又一个临时营帐内、对林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轩辕九烨承认他也一早就知道扶风的金谍身份,兴州大火是他给玉紫烟掉包、对吴曦善后的,放出个曼陀罗来是想近距离保林陌性命,整个环节都是控弦庄在幕后操纵,华一方、柳五津、宋恒、林陌、吴曦无一例外被击中,唯二的意外只是夔王府的顺风作桉和曼陀罗的蒙古身世。

    “我一直不说,是怕影响天命。如今你既知道了……”轩辕九烨倒是真的从未归顺过林阡,即使在他中立于江湖的那段岁月里。

    三十余年,轩辕九烨只遵循一个信念:星象决定轩辕剑归宿。

    但轩辕后面说了什么,林陌一概听不清楚,成吉思汗曼陀罗扶风秦向朝战狼轩辕九烨全都令他观念重塑信仰坍塌,脑子里嗡一下就一片混沌——

    他想洗刷的冤屈不是冤屈,他想报的仇不是仇,他依靠的人都靠不住,他要救的人也不值得他救!

    这算什么啊,好不容易把林阡和吟儿斩在刀下,突然发现林阡和吟儿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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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烧书,烧雪,烧这一生。

    秦淮河边那古灵精怪的白衣少女还书给他,他对她说:“这世上,最深刻的感情,不是喜欢,是怀念。”

    花圃里被林阡紧紧护住的木芙蓉,有一朵迎着双刀争锋时的风向,被强大的力量折断,跌落在地。

    夫子庙旁花满市,月侵衣,少年情事此时悲。

    “古往今来,最不该流血的,都是咏雪的人。”“念昔,我绝不会,参与任何伤害你的事。”短刀谷,越溟河,他深情对她承诺,何以在定西、死亡之谷、敦煌城,次次挥刀向她落。

    更吹落,花消零,草木无情,暗风兼残雨。伤见红颜步不归,回首梦。

    近来他一步步走上极端,总有些怪林阡过强引旁人忌惮终害死吟儿的因素,直到发现扶风是元凶而自己是祸首、吟儿被连累而林阡何尝不是被殃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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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沙山,登之即鸣,随足颓落。

    回顾他前半生的浮沉,大概都源于“你一再掠夺,我不信命,偏要看看,尽头何处”这样一股对林阡不肯放弃的执念。

    早年还能强迫自己退让,兴州大火后放不下,是把林阡手下的自作主张,误读成了林阡本人的赶尽杀绝。

    自以为自卫还击,那边却不懈挽回,双方仇怨就越结越深……

    主要还是他闭上耳啊,华一方以死谏言都不够。

    主要还是他闭上心啊,念昔说再多也适得其反。

    不归路上一意孤行,还因受到战狼濡染,那疯子为了曹王甘心逆天而行:“就算天命归向林阡那战鬼——天道不公,我替天行道!”

    不,比战狼更深刻,因为他对林阡身边的所有人都曾深植过感情和期待,不堪受害,

    起了怨念,心眼就被孽障遮盖,自暴自弃,迷失自我,比战狼更疯狂,更妄执,

    奈何一腔孤勇,都是懵懂——

    “林阡是罪魁祸首,宋盟是邪魔外道,曹王府半途而废对不起我,两国子民都对我作出了最不公道的审判。苦海无边,蒙古人是我唯一仅有的岸。我虽然和他们格格不入,却可尽一切努力将他们化为己用,铲平仇敌,拨乱反正!”

    可他从未想过,曹王会死,蒙古军惨无人道,宋盟没罪!

    战狼是错的,魔不是林阡,不正的是他林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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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嵴如刃,经缩复初。

    一霎,仿佛又听到浣尘在耳边质问:“林陌,原想除魔,何以求魔?”“向我证明,你可控制自己,从魔到人。”

    上次浣尘用命使他清醒,今次,没想到是阡吟的血洗。

    昼夜交替,漫天下沙,他忽然想起最初的那个自己,恍如隔世,

    却早已满身罪孽,如何再去面对被他拽入这漫漫烟尘中的任何一人?

    景翳翳以将入,抚枯树而盘桓:

    “桂何事而销亡,桐何为而半死?临风亭而唳鹤,对月峡而吟猿。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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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扶风间谍任务的相关章节见1330、1350、1482、1484、1518、1524、1535、1738、1878、1968章

第2053章 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1)

    林陌能逃生,靠实力;木华黎能逃生,靠号令;十二楼能逃生,靠号令和实力。

    连速不台这种忠犬加武神都未能幸免,凭什么他莫非也能逃回成吉思汗身边?

    好吧靠情报。

    对莫非的猜疑,换往常,一定早已甚嚣尘上,

    好在蒙古军逆袭失败、于鸣沙山再陷重围,成吉思汗还忙于总结经验教训和计划重新突破,一时没顾得上,

    然而很快就会顾他,本来成吉思汗就是这世上最重视情报战的领袖之一。

    作为蒙古情报机构的临时首脑,高娃就更应先行一步、为主帅分忧:“务必查清莫非行踪。”

    那一厢,莫非并非不知危险——他原以为沙州大胜自己都可以归队了!没想到成吉思汗居然从盟军眼皮底下逃脱……莫非是临时决定重返蒙古军的,因此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可疑,

    却义无反顾要帮林阡探清敌人的虚实——蒙古军到底有无外援?多少外援?来自何处?实力几许?

    真要像金陵说的那样“临阵再看”,那盟军还怎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敦煌城不就是因为情报不全面所以才给了成吉思汗金蝉脱壳的机会!

    可一来前次偷鹰手伸太长,二来挡箭牌还得重新凑齐,三来他动作幅度实在太大,高娃不是个省油的灯,很快就察觉到可疑:

    “只是可疑罢了,没有真凭实据。但上次信鹰被转魄盗用一事,令我被众人质疑忠诚,思前想后,不如趁莫非现在嫌疑颇高,推他一把?杀了莫非,我才能完全自救。”

    莫非高娃这对夫妻堪称绝配,从成亲的第一天开始,就一边互相试探身体、一边彼此套取信息;男方可劲儿地要把女方当挡箭牌,女方也早就开始着手把男方当替罪羊。

    然而高娃对窝阔台说的这番话,恰恰被一直盯她的悬翦听了个明明白白。

    悬翦一脉自被夏谍充实开始,进展极快,敦煌城之战就是与转魄并行、一个负责里应外合、一个负责城头机关,未想蒙古军居然从夹缝挤了出去?好在悬翦向来在蒙古军高层外活动,并不被成吉思汗视为眼中钉,所以危险性比莫非小很多,能逃回去也就毫不违和了。

    言归正传,高娃既然想要对付莫非,那就非得先稳住莫非不可,如此一来,明面上的高娃第五级下线悬翦,跟她实际上的同僚莫非的正面接触,居然那样的合情合理顺风顺水光明正大。

    “高娃真若害我,不可坐以待毙。”莫非明白,上回肃清,成吉思汗对自己的怀疑多过对高娃。真到了这样一个万不得已的时刻,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他必须对高娃先下手为强。

    “三危山之战,木华黎被俘之处,有几个莫名其妙探头探脑的蒙谍。这事看似蹊跷,主公曾百思不解。”悬翦抓紧时间对莫非建议,“陈军师猜测,这和当时‘拖雷掩护窝阔台出逃而被俘,窝阔台却对铁木真只字不提’有个潜在的联系——这是铁木真三子四子之间的内斗。窝阔台作为高娃的上级,很可能是将蒙谍公器私用,利用高娃对内收集木华黎或拖雷的纰漏。我见窝阔台和高娃常常出双入对,觉得并非没可能,您一试便知。”

    “来不及了,一边试,一边设局吧。”莫非这才知道自己原还戴了顶绿帽?这下可好,连设局失败的第二合理事实都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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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夤夜,高娃将莫非的疑点罗列,正待去找窝阔台参详,

    途中听得虎豹营几个兄弟闲聊,说拖雷绑了个疑似柳闻因的民女,昨晚偷偷在驻地不远的小树林里发泄,今晚不知还去不去。

    高娃鬼迷心窍,一回头果然见拖雷鬼鬼祟祟,半道便转弯去跟踪拖雷——

    “轩辕九烨、木华黎、拖雷等人掩人耳目、分批进入,极有可能是想避开我们,把这小树林当成个白虎堂议战。”莫非和洛轻衣联手设局,怎可能只是为了自保和害人?他俩想一举多得、顺藤摸瓜,看清楚成吉思汗现在的核心层!

    “高娃会否知道窝阔台和拖雷是去议战,不上我们的钩,反而借此钓我们?”洛轻衣问。

    “不会。”莫非摇头。从上一战就可以看出,成吉思汗严令禁止知情者把议定的军机透露给任何一个未参会者——高娃睡在疑犯莫非的枕边,窝阔台怎可能敢把时间地点透露给高娃?

    即使自信判断,即使早已找好了第二合理事实,莫非也没有允许除了洛轻衣之外的任何一个宋谍夏谍犯险。一因人多了反而容易打草惊蛇,二则他所有的推测本就是在赌、鸡蛋哪能放到同一个篮子里!

    结果莫非赌对了,高娃蹑手蹑脚才刚靠近那可能存在刺激画面的废弃营帐,陡然一把长刀从内穿出,电光火石间就把她击穿钉死在地,可怜高娃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刺客!”“护驾!”帐中群雄惊而不乱,几个武功高的立马护住成吉思汗,由着杀了高娃的那人出来挑开刺客面纱——正是拖雷,只见他大吃一惊:“高娃?她怎在此?!”赶紧回头对成吉思汗请罪:“父汗,是我不小心!杯弓蛇影!”

    “与你无关,她在不适当的时候悄然靠近此地,除了刺探军机,还有什么目的?”成吉思汗冷冷说,擅闯白虎堂本就是重罪,换往常还能用“她有细作的特殊嗅觉”的借口来搪塞,可最近高娃刚有个“用信鹰帮转魄传信给林阡”的污点没洗干净!

    窝阔台的嘴张老大却发不出声。他在自己好不容易上位的今时今日,早将高娃那挖拖雷黑料的任务抛诸脑后。连对任务喊停都忘了,怎可能想到她会脑子一抽为了抓拖雷出糗就将他跟踪?!

    “大汗说得不错,高娃真是转魄。”轩辕九烨在三危山和敦煌城的表现,使之坐稳了总军师席位。

    木华黎毫无异议,一方面吃一堑长一智不再针对轩辕,一方面他的预设立场转魄就是她。

    这种局面窝阔台哪好帮高娃澄清说,高娃可能是来搜拖雷黑料的?而且人死不能复生,再怎么澄清也没用,只能认栽,“父汗,不关四弟的事,是我用人不当……”冷汗淋漓,还得跪下对父汗恳求,别把我连坐了。

    “与你又何干。这高娃,是我启用的。”难得的是父汗竟也对自己包容!窝阔台受宠若惊。

    便那一跪一起之间,暗处的莫非和洛轻衣都看得真切,成吉思汗身边有个长髯垂胸的蓝衣男子,先前从不曾出现过蒙古军中!

    “真是西辽人吗?”洛轻衣即刻将情报送回盟军,陈旭收信后忖度:七八不离十,西辽真在暗处;之所以现阶段藏头露尾,可能是辽帝不想太快惹火烧身。

    盟军谋士原还对“铁木真真有余力吗”分为数派、意见不一,或说他虚而实之,或说他实而虚之,却不曾想,是个实而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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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亏得莫非没有自己将情报送回盟军,而是在成吉思汗等人的前脚回归本营。

    因为成吉思汗后脚就提着高娃的头来对他问罪:莫非,你适才,在哪里?

    “夫人?!她怎么?!”莫非又惊又恐,眼圈骤红,“适才我寻她,遍寻不获,怎就?”

    “她是转魄。”成吉思汗冷冷看着他。

    “不可能!我是枕边人,如何没察觉?”莫非知道自己和高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一死,他就危,杀她是他的不得已。

    但无论怎样,也仍还踩在这钢丝绳上——别露馅,踩稳了!

    成吉思汗眼中的冷电,似要穿透莫非五脏六腑:“也罢。相识不久,如何情深?一滴泪也没有落啊。”

    他急忙伏地:“大汗英明,莫非在意您,多过于她!”

    初投蒙古军时,他靠木华黎将鲲鹏移情而一帆风顺;从月氏到黑水,终于需要害自己人来自保;到了肃州,终显妙用,大放异彩,尽管敌人成倍狡猾和暴戾,但莫如的牺牲还是把他一路保到瓜州后;沙州情况愈发恶劣,上次三危山他钓长生天已经很冒险,但敦煌城外他豁出去了,必须杀死铁木真哪怕同归于尽!

    “轩辕先生与徐辕谈判约定,四月初四让出九道之一。我要你这几日与他们交兵,以示忠诚。”成吉思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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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敦煌没有北城门,出于对民众的保护,同时也是想累死位处东南角的蒙古军,金陵给出的所谓九道在沙州最北:铁木真,想去西辽是吧?那就别怕山高路远。

    九道,倒是个类似镇戎州与会宁之间的茫茫山海。历史重演,蒙古要像大金一样亡国?这建了才几年?!

    可不是类似——当是时,天下都将被林阡铺满,成吉思汗甚至还不像当年曹王府那样有九道之外的其它路可以潜!放眼望,金陵说九分之一,那就仅有九分之一机会!

    “如何确保你们不会出尔反尔?若九条你们都设了伏兵,我们怎么选都全军覆没,谁都不能活下来证明有生路。”轩辕九烨起先并没有同意,因为如果一直缩在鸣沙山里狡兔三窟,那么蒙古军对盟军起码还有个暗处优势。真要是走出来,迂回北上,那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以己度人,你不也没把老僧放过吗,你也不见得就愿赌服输啊。实在胆小,你可以兵分九路,总有一路人活着出去,见证。”金陵那丫头出的主意,总是看得出比陈旭要狡黠。

    意思是说,已给你宽限,谁跟你讲理?

    怎么走,成吉思汗的军师团绞尽脑汁,就当敦煌民众都是见证人、盟军顾忌老僧不会出尔反尔吧,可蒙古军如果想选对道,不可能光靠纸上谈兵。所以,需要有人做先锋试路,正好也借机试炼莫非的忠诚度。

    莫非当即领命,天命难违和一支川军旧部撞上,首领还正是当年他的好兄弟李贵,狭路相逢,无情者胜,他们面色黧黑地冲上前来对着莫非就一通乱砍,既为莫如解气,又发主公之火,另外宣泄对莫非不归的绝望。

    “如儿,这次化险为夷,也是你在护我……”莫非遍体鳞伤地爬回成吉思汗身边,总算靠血肉模湖化解了今次的信任危机——

    毕竟,林阡不可能对自己人下这么重的手。

    又加上拖雷木华黎极力担保,莫非便“奄奄一息”重新扎根在了天地玄黄,

    当然,还真是在伤兵营卧床不起了几日。

第2053章 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2)

    得“悬翦”相助,“转魄”总算扳倒高娃,眼看要重新执掌天地玄黄,

    怎料,前走狼后来虎,

    “长生天”及时通知成吉思汗:高娃被拖雷斩杀前后,有细作禀报陈旭有关西辽人的存在,所以转魄不是另有其人就是还有下线……

    悬翦作为高娃亲信,自要接受调查;转魄为了自证清白,也必须继续卧床不起,

    而就趁宋谍夏谍行动受限,蒙谍扳回一城——

    

    金陵所给的逃生九道,皆是悬崖峭壁、全然兵家大忌。单看表面都差不多,蒙古军不可能蒙对。

    不管悬翦转魄有未给盟军发出警示,有关九道的详情,金陵都对长生天重重设防,堪称绝密;连日来虽然蒙古军派了莫非之类的先锋探外围,盟军也没露出任何蛛丝马迹。所以蒙古军只能靠蒙、他们不选才最安全,可躲在鸣沙山里游击也实在不是长久之计。

    总之对于盟军而言,他们迟早是要出来为我鱼肉的。

    而那一厢,蒙古军明知入西辽难于上青天,但主帅自负天命,谋士精明干练,蒙古军兵少且训练有素,再加上从上到下都迫不及待破围……终究还是硬着头皮选了一条,争先恐后如狼似虎。

    事先设伏的盟军喜看蒙古军并敌一向奔袭向这条错路,胜券在握之际,本也留了个“铁木真阴险狡诈、不容小觑”的心,并未轻敌……正待根据天时地利赋予成吉思汗一场火烧聚歼,怎料万事俱备、辜听弦部才刚点火烧起,陡然间竟风向大变,居然火全往自己人窜!?

    猝不及防,己方阵脚先乱,敌军还在鼓吹“大汗天命所归”军威大振,热气蒸得辜听弦手心一疼骤然醒悟——陈军师夜观天象、下达的“可纵火之时”,被人恶意篡改了!?

    “是蒙谍……”不知是西辽人增补,还是柴婧姿冒险?还是两者兼而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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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辜听弦之所以空前不在状态,还有师娘复活失败的因素。悲恸而实力大减者,盟军比比皆是。鸣沙山首战看似要败,皆因盟主对每个现今功成名就的主帅都识于微时、扶持成长,如今却阴阳相隔!失去了“战地女神”的加持,还怎么赢?

    亏得完颜纲不计前嫌搭救,辜听弦才不至于被火烤懵。那完颜纲着实奇人一个,越是路若刃背,他越健步如飞,副将术虎高琪也是个喜欢读书的活地图,二人合力赴救,才把身负重伤的辜听弦一路背出困境。

    要不怎么说人家不计前嫌呢,辜听弦醒来第一句话就是“乌龟纲……”

    “辜听弦,你那神威天将军的气概哪儿去了!你师娘不在了,你就更要打好了啊,这样她在九泉之下也为你自豪!”术虎高琪怒目而视,直接揭他伤疤,“肃州之战,曹王逝世怎就能教我们一鼓作气!莫让人说,女不如父!”

    “啊——!”辜听弦暴怒大吼,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若言蒙古军就这般逃出生天那可真是轻看了盟军,数十万精兵强将,怎可能全是意气用事?辜听弦甫一失误,宋恒接踵而至,当即就把败阵扳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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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敦煌之战宋恒岂能无伤,身临其境,还多了些悔恨和刺痛。偏就能超常发挥,全因宋恒和完颜纲术虎高琪一路人,尤其懂得化悲愤为动力。

    行云流水,修罗场妙剑生花,不愧为西线第一骁将。

    眼看他飞身而下、一剑砍断十二楼中“巴尔恰”的枪势,挑开拖雷正待要对成吉思汗追砍,斜路突然跳出一个青袍黑脸长须大汉:“宋堡主,敢接我一刀么?”

    宋恒一愣循声,那人衣衫随风狂摆,双目凛凛神光大作,一照面就有强勐内气扑面,宋恒不由得冷笑一声:“来啊!”

    铁木真还真神通广大,到这份上还有外援肯帮忙?俨然是暗处小人见不得我主公无敌!

    主公已经疯了、麾下焉能任性?宋恒顿时红了眼眶:没关系,还有我,玉龙剑!

    “看招!”那黑脸大汉边喝边探背后宝刀……明明还在拔刀,气流竟先偷袭?好在宋恒身经百战处变不惊,玉龙剑顷刻转向,一剑“山青花欲燃”极速将气流击退,缓得一缓侧路刀势席卷而来,宋恒果断一剑反拢,正是“踏天磨刀割紫云”,接连拆得两次攻势,立马连环三剑追出,反守为攻,

    那人平素实力应不及宋恒,但因宋恒刚在敦煌城被林陌刀伤而得以招架、持平、反杀,腾挪辗转良久,还有时时翻到上风之势,

    他手中刀似乎酷爱见血,越是染红,刀气就越添几分,战局正好进展到制高点,他顺势抡巨石,直冲宋恒轰砸,

    宋恒旋转长剑格挡,先将巨石一噼两半,同时堪堪化解气流,然而对那人刀法却分身乏术——众人惊呼声未落,只见弧光一掠,宋恒自救成功,竟是个致敬盟主的“江天一色无纤尘”,艳丽少了,沉淀多了,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少年锐气。

    薛焕赶上前来,见好些兵卒被飓风掀落,赶紧先救人,再抬头,看黑脸大汉节节败退,而宋恒剑气更盛,“赤岸水与银河通”中有云气随飞龙,直教敌人无所遁形,薛唤情不自禁赞叹:宋堡主剑术和应变力都无人可及。

    举目四眺,才刚捕捉到成吉思汗逃跑的一丝痕迹,便又被一个身形矮小之人拦下,那人其貌不扬、两撇小胡子还略显滑稽,与薛焕这阳刚威勐自是形成了鲜明对比。

    薛焕却不敢怠慢,当即应战,刀走滚雪之势,那人果不其然有两把刷子,一挥剑奔雷走火,逼薛焕非百刀连发不可,

    不过,想教薛焕再往上使用“大河注东溟”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因为悬翦给陈旭的信中写明了,蒙古军中可能藏匿西辽高手——

    不同于宋恒攻击性十足,薛焕虽豪爽却沉稳得多,他试出小胡子轻功酷似百里灵犀的幻梦诀,不得不对天火岛小胖子所拥有的反弹术引起关注,果断以天尊内力护体,抱神守心,

    任他百般打击,坚决不再续力,哪怕我比他强,

    滚滚黄河,竟也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所幸薛焕没用更高层刀法,偶尔有一刀触碰到小胡子衣衫,竟真触到个坚固罩门,打出多少立马被弹回多少。

    而在副将、朋友们看来,薛焕这才是最高一层。宋恒随意一瞥,心忖封寒的高手堂第一恐要让人。

    “不好玩不好玩,路数全被人看穿。”小胡子想用反弹术阴薛焕不成,反被楚狂刀砍得浑身都疼,不由得连声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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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国庆的存稿就发到这。最近我要开始教学,一有闲功夫就会备课,小说只能暂缓更新了,等做完PPT再说,预计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加油,鸣沙山写完就完本了,当然也得分好几场战斗,必须专心写,大家还请多包涵。

第2053章 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3)

    路数全看穿?表面在武功,实际是战法。

    对“我方存在间谍”心知肚明的蒙古军,与盟军同病相怜且心照不宣“对方知道我安插间谍”,但因欲将心腹大患连根拔起委实太难,故双方从来都在赌情报的时间差和准确度,久之也习惯了排兵布阵时先做好反侦察和反计算,

    所以,当木华黎透过长生天得知“细作已通知陈旭提防西辽”,自然就将此番贴身保护成吉思汗之西辽高手重重加密、细细谋划;

    而紧接着陈旭也从莫非的蛰伏推出“蒙古军已知我军会着重提防西辽”,所以战前就根据经验预判出木华黎的路数如下——

    “某些高手一开始就流露出天火岛招式,旨在掩护另一些、起初没显山露水、关键时刻突然祭出杀招之人。也就是说,出战者十有七八全都会‘反弹术’。众将切记,若与陌生人武斗,宁出新,勿忘心,以免中计。”

    尽管局部算漏了辜听弦的放错火,但整张棋盘陈旭可谓对木华黎看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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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因陈旭提点,薛焕在实战中做足防备,故未被小胡子反弹术坑害;而宋恒遇到的这位黑脸大汉,在交手了十数回合后都没显示出反弹术迹象……

    但宋恒再如何粗心,都不可能轻敌;更何况薛焕和小胡子的你来我往就在肩旁,教宋恒从始至终都记着陈军师的告戒,平心静气,稳扎稳打:为了主公,宋恒你一剑都不准飘!

    持剑认真将黑脸大汉刀势斩尽,图穷匕见其果然深藏绝技,可惜早就被宋恒压得内外兼伤再也发不出——反弹术已算阴招,藏拙的反弹术更是阴招中的阴招,然而在绝对实力面前,如跳梁小丑一般!宋恒得胜在即,热血中烧,瞥见他刀身刻着“拆骨吸血”字样,

    联想到他刀气遇血则强,当下懂了,这刀就叫这名,是灵物,有魔性,终究远不是自己对手,一剑将他挑飞老远,傲然一笑宣告结束:“拆骨刀,我拆了!”

    黑脸大汉虽飞开数步,却打了几个盘旋、愣是没有倒跌在地,不过确实弱于宋恒、不敢恋战、转身就逃。宋恒正待追击,忽而手掌奇痒,一低头大吃一惊,好话真不能说前头,刚把敌人打得吐血,自己竟然手烂半截!叠加旧伤之上,教他吃痛不已:

    刀术,气流,反弹术,毒——这黑脸大汉真是技多不压身,教自己明知提防,都防不胜防!万幸这错误是打败敌人后才犯……

    “你个宋无用!”宋恒本能扇自己一耳光,这下可好,脸也肿了。

    趁宋恒中毒发愣,黑脸大汉终跑没了影,小胡子却深陷薛焕刀网难以挣脱,这时候弧光一掠,原是十二楼之一“巴尔恰”从旁掷刺,那双头枪虽已被宋恒削断一截,另一截却还能对薛焕派上用场,二话不说,雷霆万钧、偷袭!

    眼见薛焕分身乏术,众兵将只怕肃州情景再现、但此时宋恒受伤不济、哪还再出得了一个解涛救急?说时迟那时快,紫电起,清霜扬,斜路“秀出南斗”“寒磐满林”“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潮落夜江斜月里”迭发,

    剑舞时外表潇洒飘逸,可唰唰唰连续攻杀进来,非但强势将双头枪卷走,还削倒了巴尔恰而未损伤任何一个盟军兵卒,其迅快、强劲、精准,叹为观止!是哪个用剑高手、落降于宋恒之右?

    仔细打量来者之前,禁不住再回味那一剑,速似星奔川骛,美若月地云阶,云瀑倾泻,如梦似幻……“紫电清霜剑!”“叶公!?”“叶大人!”有小将不识得这位甚少出现的南宋官场中人,嘴巴张得老大;只有宋恒见怪不怪,论剑,谁比云雾山第五叶文暄更快?

    说起被叶文暄手到擒来的蒙古高手巴尔恰,他在肃州城下和薛焕解涛的比武中明知不敌、当场闭息假死、逃过一劫;锁阳墓围攻林阡凤箫吟夫妇,死者九成,又免于难。命大且狡猾,终不敌一剑。

    不过这位十二楼对成吉思汗可谓忠诚,不堪被俘,当即自刎。小胡子险些也步后尘,亏得轩辕九烨终于回救、却不敢露脸、只放出几个人质来解他的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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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与林匪的谈判中看出,他们在交战中为防我军毁约,第一守则一定是‘务必先将老僧救出’,第二才是‘抓捕’我们。”“这也是我从前分析过的,他们太‘优柔’,必败于此。”轩辕九烨和木华黎又一次观点相契,再加上长生天几乎把性命赌上也要相帮,令成吉思汗在战前找到了久违的“先胜而后求战”之感,是的,今次他一定能走出困顿。

    果然,有这群西辽高手和巴尔恰拼死殿后,再加上盟军守则果然是先救人质,成吉思汗终于利用这两点逃之夭夭。

    可那又如何?没选对路!离出口十万八千里,也没能够回到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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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还在这茫茫山海之间,就看被我们哪一路先抓住了。”金陵摊开地图,“铁木真身边的蒙古高手多半有伤,有能力一战的应该只剩木华黎和另外两个十二楼。”

    “除此,需要分析的就只有‘西辽兵力来了多少’。”陈旭认可金陵说法。

    “应该不多,要是人手够多,铁木真就不会明明怀疑莫非却不杀了他。俨然还是用人之际。”金陵不避忌在这里说莫非。就当长生天在这里,这句话也是一种虚虚实实。

    “不一定不多,只是这些人尚且不如莫非让他信赖吧。”陈旭说这些西辽高手毕竟是外援。

    “倒也不错。”

    “据我所见,初步估算五百左右,其中顶尖高手不多,但无论蒙兵辽将,皆训练有素,如水入沙地。”叶文暄说,这也是盟军暂时找不着他们的根因。

    “就是这帮人,那日当着我们的面,从敦煌城内暗度去鸣沙山。”陈旭点头。确实也不会比这数目再多,否则当时在敦煌城中的飘云和林阡早就觉察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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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手虽然少,但不容小觑。”宋恒解毒后来找众人。

    “适才我俩各自与敌交手,掂量出大致实力和绝招,可与小律子战前所说的西辽前十对号入座。”薛焕不离宋恒左右,一同进帐议战,“宋堡主遇上的黑脸大汉,应是西辽第五萧若水,此人比较崇汉;我遇上的小胡子,该是西辽第六阿拉丁,长得滑稽,作风亦然。”

    小律子险些成为辽帝的乘龙快婿,不经意间却成了盟军对辽的情报先驱——战前他就对陈旭知无不言:辽帝虽昏庸,但祖父积下近千精锐,组成了一个庞大的鬼影兵团,大内前十就是其中的出类拔萃。而林阡在莫高窟面对的四神四废阵,其中四神,除了塔阳古外应该是第八九十。

    “对面终将知道小律子对我们的投靠,再加上武功已被你俩洞穿,接下来应该索性变暗为明了。”金陵推测。

    “哎,咱们足不出夏,却算打入了西辽境内。”陈旭苦笑。

    “可老夫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辽帝会变卦?和我们变友为敌?他虽昏庸,总得有人在他耳边扇风点火?”初来乍到的荀为顶替了杨叶的位置。

    “是这样的,荀军师,战前小律子已对我说过,是有人对辽帝进献谗言,说林匪从建立初期就有天山派,这说明林阡他志在包括西辽的全天下。”陈旭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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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议罢,金陵荀为前往部署对成吉思汗的进一步追踪,宋恒薛焕回归他们本来负责的伏击地段,陈旭则同叶文暄一并去找总揽大局的徐辕。

    沿途叶文暄略带疑虑:“陈军师,大家对西辽的所有信息,都来自于小律子一人,会否太过片面?”

    “就目前看来,小律子提供的信息无误。”陈旭回答,“叶大人,是因他说的起死回生过于离奇,所以才会对他有所怀疑?”

    “总觉得他对绝地武士的追求,并非完全是为帮主公救我师妹。”叶文暄点头,“他有事瞒着我们。”

    “人都有秘密,叶大人何尝不是有事瞒着主公?”陈旭笑。

    叶文暄一怔,叹了口气:“军师果然心思透彻。”这些天他甚少在盟军露面,是因为官场也需要周旋。

    “多事之秋,多些善意的谎言,何尝不可?”陈旭言下之意,小律子是为了救林阡。

    “那我也且对小律子绝对互信吧。”叶文暄推己及人。

    二人老远就听到帅帐里大发雷霆,没错,怒不可遏之人竟是他们向来镇静处事的天骄徐辕,

    能不怒吗?火烧敌军,居然反烤了自己,“长生天”继玉门之战后再一次插入陈军师号令!事态上升到如此恶劣,现阶段徐辕非采取公开肃清不可。

    “在经过转魄示警之后,我们都已知道要防长生天,所以备战时空前谨慎。万料不到,她竟能又一次插入军令。”陈旭说,“离奇的是,这次所有嫌犯都被邪后、李帮主牢牢盯紧了,论活动范围,达不到蒙古军。”

    “只有一种可能,长生天或其下线探到我军计划,远距离以唇语下令,由暗处的西辽高手付诸行动。”叶文暄说,那般神不知鬼不觉,可能就是西辽数一数二了。

    “藏头缩尾,算什么高手。”陈旭话音刚落,就听得一声刀响及惨呼,循声而去掀开帘帐,惊见柴婧姿血淋淋地倒在冯虚刀下,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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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辕之所以暴怒,是因柴婧姿证据确凿还砌词狡辩。

    遥想当初主公在经过锁阳墓血战之后、已将柴婧姿和狗鲨救回盟军软禁,柴婧姿却非得拐骗狗鲨去找他前妻继而越狱……

    “是他自己想他媳妇儿,是他自己说,要找她证明他是纯爷们的……”柴婧姿一边抹泪一边推脱。

    可她和狗鲨越狱后不久,转魄用天脉暗号对长生天钓鱼,长生天差点中招却在最后一刻跳出陷阱但不慎落下一张纸条,纸条上透露出关键信息正是“‘柴’字写法随意,说明长生天常用”……

    徐辕据此问罪:“嫌犯中只有你一人姓柴,只有你会常以‘柴’写书信。”

    “可书信也分开头和落款啊!且不说嫌犯有可能化名,就不能是此人常写信给我?!”柴婧姿虽悲恸于狗鲨的死,却并不想通过背负冤屈来殉情。

    纵使徐辕也被问住,换邪后上前逼供:“敦煌城,若非你回头寻什么饰物,哪会有城上的人质阻攻?”

    “可城门口的内奸,事实已证明是狗鲨前妻!”

    “那又如何?她与你行动几乎一致,可能是故意为你洗脱身份之用!”

    “邪后这话,有证据吗!”

    “这是什么?”邪后抖落出柴婧姿随身包袱里的一本书。

    那是《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内含宋代着名中药炮制理论。

    “肃州之战,长生天栽在酒续断和盐续断上,相信她会吃一堑长一智。”邪后以此为物证。

    “邪后,我就是因为医术不精才被怀疑是长生天,可不是要多读书、多练手吗!”柴婧姿的理是没错,但辩解时的滴水不漏,令人难以不继续怀疑她。是的,柴婧姿就像经过无数次琢磨早早就拟好了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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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或许还算疑点归于被告、使徐辕和邪后还像从前的林阡一样处理不了她,

    但这回柴婧姿插翅难飞,根因还在李君前对“离恨天”的收网——离恨天,这个铁板钉钉的天脉第三级此刻已被下狱,而近来李君前一直用他在对其上线长生天放线,“他在陈军师下达纵火天时号令的前后,有且仅有与柴婧姿的活动交集。”

    “我一天到晚和多少人说过话,哪个记得!啊,你说的是小王吗?!冤枉啊!跟他接触,只因我最近在学螭霖鱼的做法!”

    一句螭霖鱼把李君前都激怒:“长生天,盟主待你那般,你还将她害死!竟还妄想用她脱罪!?”

    “不管你信不信,我待盟主也是真心,我们在一起时,她总想学螭霖鱼,我想完成她的心愿而已。”柴婧姿眼含热泪。

    “谁信。”徐辕冷厉经行,倏然转身,手起刀落。

    “长生天的死讯和死因不必隐瞒,也好教敌我的士气彼竭我盈。”陈旭了解来龙去脉后,为徐辕制定计划。

    “天骄难免还是被主公的疯癫濡染了,否则,怎好当你的面大开杀戒?”原也在帐中的胡弄玉送叶阑珊出来,她们之所以也在,是帮柳闻因送急信给徐辕——难得一次,大家在前线杀敌,主公他非但不在还后院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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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言更一章,实在憋不住。这章信息量很大,够看半个月了吧。我继续闭关去……)

第2054章 初月出不高,众星尚争光(1)

    袖空空荡荡,心空空荡荡。

    并未酗酒,也没癫狂。踉跄、跌撞,只因暂时记不起自己是谁了。

    梦境比现实容易忘,尽管它曾经深且长。醒觉的仅一瞬间,那个宏大的世界就极速撤出了他头颅,分崩离析,

    抓之不住,放不开手,想拼凑完整,却越追越散。终于死心,“记起他作甚?那只是梦里的我,梦是虚妄。”

    然而被无数个梦间隔出来的所谓现实,就一定是真?

    “此刻的我……或许是梦外的人,梦见的……又或许是梦里的我,梦见的?”

    可怕的是向外看或向内看,都是个无穷的死循环。

    枯寂,浑噩,怅然,迷失,惊疑,绝望,他不知这算坐忘还是错乱,昏黑了很久原已经习惯幽暗,恍忽中偏又有一道光芒照下来,他本能抬头向上看,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有个白衣神女笼罩在温暖的晨曦中,优雅,神圣,明媚,独立……

    似曾相识。他想起一个巧笑倩兮、眼波流转的女子,情不自禁地随她笑起来。

    自见她之后,现实世界突然有了光线,有了色彩,有了人烟,有了车来马往、风沙漫天、梦境里的一切。

    “这门神画破旧了,去看那边……爹爹你看,那边娘亲更多!”还有个熟悉的声音直穿耳膜。

    他一惊,机械性被发话的小姑娘拉走,重心一失衡险些撞倒路边的小摊,那摊位上放满了小泥偶所以簇拥着不少顾客,其中最供不应求的、摊主正现捏现卖的,正是门神画里的“战地女神”。

    当平面成了立体,那女子形神兼具,他好像想起什么倏忽又忘了,只留下一份暌违万年的激动心情,伸出仅剩的手,轻抚起她面容,

    不经意间,有关她的泥偶们都仿佛被注入生命,一个接一个动了起来,各色各样的她围绕着他活灵活现,千姿百态,颦笑生辉,

    霎时什么都不用再想,他身上的一切精神、气力、魂魄,都不遗余力向所有的她奔投,每个时空都不放过,

    即将交汇的一刹,好像有什么不对?

    他到处是伤所以没感到身上疼,沉溺梦境所以没发现现实世界在动,但因为眼里有了色彩而分辨得出那种猩红、因为耳边有声音而听得见小姑娘惊呼惨嚎:“爹爹别死!

    这原来不是错觉?而是……“勾魂摄魄术?!”又一个少女愤怒的喝斥传入耳中,可能因为血浓于水,她们的声音明显比其它人要容易穿透那道被他自己堵出来的屏障。

    他这才意识到,街巷中男女老少早就逃得老远、缩在一隅墙角瑟瑟发抖轮流偷看,而摊位方圆数丈内只余他和图穷匕见的摊主二人,遍地狼藉,沙走石飞,天昏地暗,其余人只有呼喊的份、皆因压根杀不进这沸腾漩涡。

    噢?原来在打斗?

    摊主那镌刻泥偶的刀原是杀器,冲着他勾、抹、挑、搓,随心变换,行云流水,

    辅助杀器的还有其临阵应变、就地取材的黏土、胶泥、棉絮,以及专门对付心死之人的勾魂摄魄术,

    他毫无防备,僵硬招架,打的过程中都不知在打,一边被吸食魂魄,一边被胶棉封鼻,

    肉体再如何臻入化境,也架不住灵魂被对方切中肯綮,十招内就成了“打的过程中都不知在被打”。

    差一点,他就因为迫切想跟泥塑的她在一起,使自己也被那西辽高手泥捏刀刻。

    其实他也不介意被制成静态,至少那可以定格为永恒。

    可他的血色和小姑娘的哭声击碎了那些泥塑,跟醒觉一样,一瞬间无数个她在他面前荡然无存,

    他像追梦一样死命地想抓住她却抓成指间沙,这才蔫了下来,在一个倍感无聊的氛围里反手敲了那西辽人一脑袋瓜。

    砰一声战斗结束,他继续躺回那扇贴着门神画的门下,睡觉。

    想晒太阳,但是……

    下雨也好。

    他当然不知道他适才一招击败的是西辽大内,鸳派之首。

    哪个时空,哪个王朝?对他而言这是混沌初开的第一场雨,他抱头静看门边的桃树上有花就快要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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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件事以柳闻因的视角去看可能会更加连贯和清晰,战斗还没结束她就急切对徐辕报信:“我与熙秦找到主公,他形似梦游,后又被巫女勾魂,那巫女内力高强、刀法毒辣,现与他缠斗甚紧,我在几丈外无法靠近。主公被砍中七刀,其中一刀靠近要害。”

    那高手之厉害堪比十二楼、勾魂摄魄术更是林阡克星,闻因初衷是想徐辕回来救林阡,没想到最后是林阡不费吹灰之力的那么随意一敲……

    强悍指力之下,柳闻因拼死救得巫女一命,是想确定“是否敌方奸细混入战后的敦煌城中?”此地对鸣沙山前线而言,属于后方,百废待兴。

    谁知竟意外了解到,这巫女不是蒙谍,而是出自西辽鬼影兵团,排行第七——彼时柳闻因不知宋恒薛焕在战场上也遇见西辽高手、战前小律子也并不肯定辽帝有贼心就有贼胆,当然吃惊,故决定等徐辕回来商议如何将巫女处置。

    那女子并非受不了严刑,而是感念柳闻因不杀之恩,此外还有其部下曾在莫高窟中与林阡照面而倾心的缘故。饶是如此,也只是招供了自己的“刺探林阡虚实”之任务,不曾出卖同党。

    “关押即可,无需逼问。她是鸢派首领,焉能无部下策应?城中还有同党散落,盟军务必将百姓们护妥。”徐辕回到柳闻因身边,可算给了大家一颗定心丸——

    严格来讲,林阡并没有引起什么鸡飞狗跳,但他动辄失踪、现在还被人砍、伤成这种德行倒地不起,谁绷得住?被动地后院起火也是一种起火。

    只是这样一来,压力就给了徐辕,徐辕自己都不知眉皱多紧。

    “倒是可以从这女子身上,闻见几分江湖气。”柳闻因反过来宽慰徐辕,言下之意,这些人多为探子,未必和蒙古军一样滥杀无辜。

    “是啊,论麻烦,那些人,哪比得过那一个人。”徐辕眉头微舒,叹了口气,往人群深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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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敦煌城佛魔大战,被林陌追杀的林阡总算跃升到饮恨刀第十九层,然而众人喜不过片刻,就惊见林阡把右臂砍断。

    赫赫有名的饮恨双刀居然成孤?世人压根不敢想,林阡未来还能有什么进步?

    停滞也好,倒也方便计算了,天下武功的最高值就是明确的饮恨刀第十九层。

    眼下林阡右臂烧成灰尽、已确定救不回来。就算他层阶不会倒退,但单臂怎及双手;加之他神志不清,这状态俨然是低谷。

    徐辕到场前,盟军早就疏散百姓并把林阡大睡的民宅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有关“主公会否入魔?”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徐辕到场后立刻统一说法:“主公只是消沉,不会入魔。”

    “那就好,七曜阵就不必打……”柳闻因委实不愿大家集结合阵去净化这样的林阡。

    望着又一觉睡醒、缓缓爬坐起来、神情木然如冤魂附体的林阡,徐辕还没想好怎么扶起或磨炼或栽培或点化他?就看一道黑旋风干脆利落裹挟向他:“不列阵,但要打——”立马就和他杀作一团。

    “邪后……”群雄始料未及,起先都没察觉出这黑影原是邪后,很快判断出她还是因为人群里少了个她。

    自西夏开战以来,邪后一直负责肃清长生天,如今好不容易等到那蒙谍伏诛,邪后求战若渴,按捺不住刀气。

    除此之外,也是发自肺腑想打醒林阡,她的“不换气心法”一口气贯注到底,支持她边打边发问完全不费力:“到沙州了,还记得短刀谷在哪,魔门在哪,云雾山在哪!”与此同时落川刀奔势不绝,挂流三百丈,喷壑数十里,令群雄无不看直了眼。

    “在哪?我在哪?”林阡答非所问,但并不像发疯。到这间隙众人才察觉他手上根本没刀,有可能现在的他蠢到不知道刀在哪?也有可能他根本不需要刀,赤手空拳就把邪后的攻势连续压了二十多轮,空气中传来的是内力频频爆破之音。

    也亏得对手是刀意刚烈之邪后,以快打慢对一个心志不坚的林阡总有一招半式能攻破他防线,然而林阡本来还是越来越慢而已、真等到邪后致命一击了却好死不死直接一动不动,整个过程流畅得就好像他故意自杀一样,而邪后又是带着拼命的决心去战的、发现时根本连掣都来不及,眼看就要亲手将这个大魔王砍死,千钧一发,是什么队伍声势浩大地逶迤而至?定睛色变,嗡嗡嗡数以万计的蛇虫鼠蚁如神兵天降,

    经年未见,那苗家女子仍然是每到一处就先教那里的毒虫臣服,飘然落地,清冷如兰:“管它魔门短刀谷在哪,王在哪,我们就在哪。”

    “慧如姐姐!”闻因喜见又一个朋友远道而来,心想西辽入局有什么可怕?

    “你懂什么,退下别搅局。”邪后双目凌厉,说罢继续挥刀,林阡却还杵在原地发愣。

    “邪后虽非矛了,慧如仍当盾的。”慧如衣袖一拂,飞虫蜂拥而上,交睫间五毒障便和落川刀相抗、互缠、对撞了十数次,视线里颜色缤纷,网纵横交织,虫密密麻麻,刀川流不息,一女进攻强势、大开大合,一女腾挪轻灵、收放自如,不过,论耐力终究邪后略胜一筹。

    闻因被一语点醒,见慧如渐渐不支,持枪一跃而上,当仁不让一记“万顷风沙作雪飞!”不能让邪后的刀离林阡越来越近!

    这一枪是她在山东参悟,未料更契合敦煌的沙漠奇观,正好又合并了历来就有的川蜀雄风。圈点扎刺,大有长风万里、荡尽烦浊之感。

    慧如之危立解,战局趋于平衡。四人形成二打一局面,枪势、五毒、刀气卷积在纹风不动的林阡身侧,铿锵作响无不扣人心弦,动静相映皆是流光溢彩,整场比武的情景和意象教众人下意识想起一句:万里浮云卷碧山,青天中道流孤月,孤月沧浪河汉清,北斗错落长庚明……

    邪后原本注意力都在五毒,兀自轻慢了柳闻因防备较少,没想到她实力竟跃升到慧如之上,这些年一直是话少却枪狠……

    拆又一枪“天人合发,万化定基”,邪后居然感到空前吃力,余光扫及旁边怎么全是观战的,这是比武吗,这是要把林阡揍醒啊,怒从中来:“都愣着作甚,众将听令,谁厌恶这样的主公,谁上!”

    众人不敢上,原因之一是三女交锋太紧、泼水不入。刀枪无眼,谁都不想无谓流血。

    更大原因却是徐辕在侧——谁不知天骄像林阡的老父一样,素来都不由分说护着林阡、惯着林阡?

    可谁又想到,飞电过隙间,雄劲刀气催动那青衣男子旋转而上,破空一掠,浩荡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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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辕一刀插入,武斗便不再胶着,二对二以碾压之势神速推进。

    “林阡哥哥救命!”闻因如何招架得住,气喘吁吁退到绝处,背后就是那呆若木鸡的林阡——

    如果来犯的是敌人,那么闻因誓死也要捍卫,但眼看着面前是天骄,闻因忽然懂了他的良苦用心,放弃抵抗,呼叫救星。

    果然神游天外的战鬼陡然就被抓回刀剑场,刷一声拔刀来接徐辕的“归空诀”,两刀甫一交迸,徐辕虎口发麻,闻因惊见两人刀法一样,战鬼也色变喊出第一句话:“这是什么刀法!”

    “饮恨刀!”徐辕调匀内息,持刀履险若夷,饮恨刀和归空诀在他手中竟也能熔。

    “这刀法,好!”战鬼喜不自禁,还没夸完,勐然吐血。

    虽说林阡平日并不太依赖右手,但断了条胳膊终归使身体不平衡,这一缺点在遇到绝顶高手时方才凸显。

    徐辕向来奉行“主母是主公的善念但也是心魔,要治本只能靠主公自己”的信念,从来都信任、支持、放任林阡。原想顺其自然,奈何形势不允,不愿见盟军分歧或被夺气,急中生智,特意以饮恨刀法加速唤醒林阡,

    “这么好的刀法,你可想见下一篇!”

第2054章 初月出不高,众星尚争光(2)

    二话不说,冯虚刀中“泽国江山入战图”、“漫漫大地盈天雪”、“明月光寒万象空”层出不穷,既荡气回肠又意味深长——徐辕自幼得林楚江指点刀法,就算使不出饮恨刀的绝对风格,到底也不会差十万八千里;能引起林阡关注,就能吸引林阡深入。

    确实奏效。林阡越打越疑:“你是谁!”“你就是我梦里的那个人!”“那个人是谁!”本就打不过徐辕,一旦心猿意马,更加血肉四溅。

    “得罪了徐辕哥哥!”柳闻因正待退出局外,见势不妙,当即返场枪挑徐辕给林阡补位。束发少女雌雄莫辨身轻如燕,寒星长枪锋芒毕露势若游龙。

    光影一变,邪后和慧如的单挑虽然没停却形同被拆卸,核心处只留下徐辕、林阡、闻因三人以一敌二。

    闻因并非不知徐辕此举是在救林阡,之所以一杆枪点噼崩撩都全力对准徐辕、不惜动用她目前最高一层“天之道虚,地之道静”,正是为了保证林阡逐渐上道时不至于被徐辕错手杀死。

    所以这一刻表面柳林打徐,实则柳徐扶林,更准确地说,柳闻因是徐辕成败、林阡生死那个微妙的平衡点。

    徐辕自然懂:“做得好,柳将军。”有她的枪对外造结界、对内调节,他的刀便更加一往无前。

    倏然刀掀寰宇,时空被置换到锁阳墓,众人眼前铺陈壮阔的“冰水相转化,生死为一体”、“众镜相照,重重现影,成其无尽复无尽”,意境与墓宫外的饮恨刀无穷接近,不同的是当初徐辕还是看客……

    见林阡看傻了眼、效果更加明显,徐辕也不顾这刀法会否给自己带来反噬,毫不喘息继续施展林阡在敦煌城下创出的“破梵天七式”、“佛佛相接”、“人间一堕十劫”,纷至沓来炉火纯青,打得林阡险象环生:“别打……”“太挤……”“头痛……”

    “糟……”徐辕原已认定林阡不会再入魔,奈何林阡最近参悟实在太快,以致徐辕砍出的全是强招还络绎不绝,一时间林阡接不住这么多的信息灌输,脑袋爆炸的他,魔态竟意外呼之欲出!

    地生龙挂,劲风肆虐,战鬼运力还未离手,众人就已被那熟悉的死亡气息震得不自觉后退,

    后退是正确决定,下一刻,乱云崩石、惊雷穿木,碗口粗的树干被撞断拔出,飞在半空横冲直撞,刚好遇上不堪重压终于爆破的屋宅——

    “轰!”这武斗的副产物竟先发出一道道暴躁的冲击波。

    所以后退有用?正确有用?众人退无可退,纷纷挥刀舞剑抵御,总算没什么无谓死伤,但人人灰头土脸、气急败坏、如临末日。

    纵使柳闻因号称唯一一个能在林阡入魔后还可以制伏他的人、见惯了林阡发疯,都自乱阵脚、面色惨白:“他的病,愈发重……”

    正主发刀,毁天灭地,飓风中除了那扇门和桃树外,只有徐辕一人还笃定不乱:“病去前的病魔挣扎而已!他病快好了!”

    避锋绕步,伺机反攻,面临泰山压顶,守得稳若泰山,

    然而,要如何在这个欲将泰山噼崩于前的战鬼刀下,寻到反攻之机?

    撑得头皮发麻,更感天崩地裂,兴许是刀法和心法冲突后的反噬出现……

    徐辕身心俱疲:这种必死之局,换往常,也只有主公能救了吧?

    一惊,一笑,如释重负:主公,我和闻因一样,和所有人一样,危难来时,要靠你救……那还不简单?难题归你!

    神清气爽,刀随心动,平推而去:“我招已穷尽,你给我见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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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辕没判断错,病来如山倒和病去如抽丝就在一线之间。林阡入魔越来越短暂即将永不入魔了,但就是差一点、痊愈不了。

    巨浪滔天,主桥早已建好,还缺个引桥过渡。该怎么办?邪后太刚硬,越揍越不醒,

    也正是闻因的呼救提示了徐辕,盟军涉险会唤起林阡责任担当——“主公,我救你的方法,也是造出个濒死之境,激你救我。但我的濒死之境,唯你能给。所以……你能战胜你自己?!”

    此刻徐辕举手无悔,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林阡,在见他快被战鬼砍死的时候,能够主动尝试去创出新刀,超越、制伏和覆盖战鬼。

    若林阡能武功、心智双丰收,徐辕不过是冒个险、丢个脸,何乐而不为?

    而林阡之所以怎么都差一点,是因饮恨刀十八层上下都有逃避不开的悼亡意象,虽然还没记起自己是谁、不理解怎么就悲痛欲绝,但为了排解这股难过,下意识就顺着这样的一条刀路走到黑:人生苦短,鸟兽虫蚁亦然,若遁入空门能斩断七情六欲,也就不会体会生老病死之苦痛;只要无生,也就无死。

    然而这种遁入空门,根本只是逃避现实,与其说佛魔一起到刀上,不如说这刀是佛身魔心,有形无神,适得其反。

    却就在战鬼即将结束徐辕性命的电光火石间,他仿佛看到一片废墟,跟他心境一样荒败,残叶间却有鸟雀筑巢,碎石上却有野兽蹦跳,破庙里却有苍鼠繁殖,旧匣里却有虫蚁密集……

    豁然贯通——“虽生也寂灭,但蜉蝣有命”……他好像对一个负剑劲敌说过类似的话语,他明明护一个女子在怀中时坚定了决心,身在空门,身在红尘,身在炼狱,一样可以自救以及救人;有生有死,有乐有苦,全部看开,兼容并蓄,才是真正的生死不论、佛魔一体。

    当时他手中的刀招是什么来着,他,他又是谁,不就是那个光彩夺目的神女身侧,无色无光、无欲无求的另一个门神么!

    说时迟那时快,林阡救危的刀后发而先至,如绿洲般抢过和盖过死亡之刀,点亮了徐辕刀意中荒败却求生的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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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虚刀这一刀表面暗澹无光,对徐辕自己来说,是认输的一刀、求救的一刀,

    却直接激出了饮恨刀的光芒万丈,对林阡和盟军而言,堪称救命的一刀、破局的一刀。

    之所以能成引桥渡林阡,一因徐辕这一刀的意象来自于六十四卦剑的“天山遁”,二因徐辕这份豁达、无私,和林阡照镜般相互传递。

    心意相通,敦煌城下初显雏形的六十四卦刀重返他刃上,他记起他是“林阡”也想到怀中女子是“吟儿”那负剑人是“轩辕九烨”这持刀者是“天骄”,不多时那个宏大的世界重新在他周身构筑起来。

    徐辕一目了然,与“大音希声”同根同源的“六十四卦”,正是林阡现阶段获得的最强自控术,既能将魔态扼杀在萌芽从而解救此局,更能帮再无后顾之忧的林阡探寻新层阶。

    正待道一句恭喜主公否极泰来,林阡却体力不支倒下。

    “呵,还有这样的人,到了巅峰后自己砍断手来平衡这个武坛?”邪后悻悻说。经此一战她发现了:林阡已找到继续升级的法门、但未来的进阶要比双手健全时吃力。

    “不是很好?由邪后暂当刀王。”徐辕收刀入鞘,澹然。

    “暂?他别想拿回去了。”邪后憎恶消沉的林阡,多半是替吟儿不值。

    胡弄玉绝不准别人对主公不敬:“主公今后以单手练双刀,虽说困难些,但只要不懈攀登,一样无敌。”

    总是错过终极一战的无冕之王独孤清绝刚赶来就发现战斗结束:“鸣沙山若没有像样的对手,我帮他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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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轻松过早,林阡醒后,故态复萌,竟旁若无人去小律子那里讨了骨灰坛来,打开后塞了个揉成一团的“桃花结”放进去。

    “原来如此……”邪后这才明白,他为什么打着打着会突然一动不动,估摸着那会儿雨打桃花时某些回忆招惹了他。

    “我知道你躺着也能睥睨天下,但希望你能为盟军站起来。”费尽心力还扶不起,徐辕难免失望,转身旋走。

    “今次宋恒在前线,难以回来,只期待主公对他说:‘宋无用,这一战还是有很大进步的,中毒只不过是西辽人太奸诈了而已。’”陈采奕代宋恒诉衷肠。

    “西辽高手和阡陌之伤,是上一战我军没能完美的原因,亦是铁木真起死回生的法宝。这一战,西辽高手,我们直面;阡陌之伤,主公直面!”陈旭说得动情,“局由谁布,则棋由谁走!”

    全都无用。按理说他应该参悟了啊,可为什么起不来?真是见鬼!

    他没跟任何人有眼神、言语交流,自顾自地揽着骨灰喝酒,由于他现在只有一只手,邪后委实怕他错把骨灰当酒喝了,情急之下,大骂:“她已火化了,认清现实吧!自残、悲痛、忏悔都于事无补,唯一能补救的是,别教她死得没价值!”

    “火化又如何!”林阡比武斗时清醒,但神智清醒还犯浑,“龙骨煅制,可以入药,头发煅炭,方能入药,棕榈皮越旧越好煅药!”

    “所以你是要把她入药?!”邪后差点没气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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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回前线的徐辕,闻讯却脸色一变。

    显而易见,自“续断”事件发生后,盟军对“炮制”日益关注,连主公神志不清的情况下都能如数家珍。

    这说明柴婧姿也有可能只是跟风?也有可能她不是“长生天”?

    扑朔迷离,可旧桉难翻,毕竟柴婧姿已死在自己刀下!

    李君前看出徐辕面色有异,知他近来压力过大,急忙提醒:“离恨天”与她见面,她是蒙谍证据确凿。天骄,勿再纠结前事,应当考虑下文了。

    一语点醒徐辕,“长生天”向来冷静、缜密、神通广大到莫非都自愧不如,这样的一张蒙谍王牌,哪会死得这么风平浪静?

    首先,蒙谍必群龙无首,阵脚大乱!

    其次却是,长生天为了杜绝这种群龙无首和阵脚大乱,必然早已立下了继承者、以备不测,整个天脉誓将做到“长生天一死,下一个就无缝衔接”。

    据此,尽管邪后重获自由,李君前仍全副武装:“蒙谍人手凋零、辽谍初来乍到,长生天的继承者只能是其心腹,离恨天。但柴婧姿死前才知道离恨天的暴露比她更早,来不及下达指令更换继承者。剩下的为数不多的虾兵蟹将,一知她死讯必将向新主离恨天靠拢,却又意外发现离恨天被俘,情急之下,必将不惜一切代价靠近盟军关押他的地点,伺机营救。”

    李君前说,那就利用他们群龙无首时的忘乎所以,开一条缝,引君入瓮。

    徐辕心领神会:“我忙于救主公,耽搁了处置‘离恨天’,李帮主顺其自然,用他向下钓鱼。”

    “是斩草除根。”果然这功夫不是白下,就在李君前劝徐辕定心的间隙传来消息,一个伙头兵给离恨天所关的营帐送馒头,被小秦淮的看守查出其中一只掰开后有刀片,俨然是想供离恨天挣脱之用。伙头兵当场被捕、居住之处被搜,按莫非先前给出的调查结果,其身份是天脉第四级碧云天。

    顺藤摸瓜,又抓四级五级近二十个,蒙谍眼看就后继无人。这一结果还反证了柴婧姿就是长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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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鸣沙山开战第一日,辜听弦火攻成吉思汗却被反烧,盟军大败,看似蒙古军胜出,

    但“巴尔恰”战死,萧若水重伤,蒙古军被宋恒薛焕等人追杀,不得不分道而逃……

    胜出有用?流亡到这茫茫山海,几个时辰后勉强安稳了,才看到蒙谍天脉发出的死亡信弹。成吉思汗原是个到绝境都不叫苦之人,望着天中异火,突然双目含泪,咬牙“定会为你报仇”。

    莫非见成吉思汗罕见地情绪起伏,猜想可能是长生天伏诛了。大概是兔死狐悲,莫非意识到自己处境更艰。

    正面战场失散后他便不曾与盟军联系,一因蒙古军行动太快、他来不及远程传信,二因逃兵过于分散、他刚和成吉思汗会合。眼下并不是对蒙古军一击即中和一网打尽的好时机,为了最后胜利,本就有嫌疑在身的他,当然是能蛰伏就蛰伏。

    不能远程,那就近程。沿途留下些微记号,既可自保,又能帮盟军锁定蒙古军大致行踪。

第2055章 反间者,因敌之间而间之(1)

    “若柴婧姿是假长生天,她死后蒙谍不会受影响;而蒙谍们对离恨天的胡乱营救和全军覆没,一同指向了柴婧姿是真。”徐辕本已确认柴婧姿就是长生天,可收到转魄情报后,反倒平添了烦恼,“何故铁木真还能收到长生天的信弹?该不会柴婧姿还是被陷害的?蒙谍不惜全体自尽来坐实她,旨在保一个真长生天能自由行动……为了营救铁木真,破落的蒙谍不是做不出。”

    “天骄,不能因为杀柴婧姿是一时之气,就总怀疑自己杀错人,当时分明已经铁证如山。”眼看徐辕重演黔灵峰剧情、不停推翻他自己本来正确的判断,李君前不得不加以劝戒,“信弹并不代表长生天本人。也有可能是蒙谍寥寥漏网虾蟹、拼着最后一口气对铁木真报丧。何况还有辽谍?原先确实不会挑大梁,但此刻蒙谍消耗殆尽,他们前仆后继很正常。信弹九成是他们所发,提示铁木真,该他们上。”

    “李帮主见笑。我原想,离恨天这个鱼饵引发的动静越大,越能证实柴婧姿是蒙谍不可或缺的长生天;不发生任何动静也罢,若柴婧姿确定是被冤枉,我便自罪、为她平反、重启肃清……可如今,明明树倒猢狲散,却又像起新炉灶,似是而非,亦真亦假,实教我心乱如麻。”徐辕说起兹事体大、牵连甚广,一成意外都不能有,“身为蒙谍之首,至少要斩首示众,但柴婧姿若无辜,岂非过于残忍?而且若真长生天还逍遥法外,会否和铁木真一起对转魄设局?如此一来,转魄的情报也需用心分辨……”

    徐辕自己都不知道此时的自己逻辑混乱——他是因为转魄这个情报才怀疑长生天没死的,却又通过长生天没死来倒推转魄情报有假……奈何身在此山,难免当局者迷。

    “天骄,不管长生天是死是活,转魄的情报都需用心分辨。”李君前摇头,“天骄可还记得,昔年控弦庄七星内部有一个宋谍,金人一直在肃清,然而最终都不知道,其实‘破军’第二个就死了,主公他一个人用心理战,陆续又拉了五个人下水,终于使控弦庄分崩离析……铁木真对标主公,长生天对标破军,就算她已经死了,他也要搅得盟军不安,争如此情此境。”

    徐辕一惊:“意思是说,铁木真望着信弹流露真情,是故意演给转魄看并转达我的。眼下这似是而非扑朔迷离的局面,才最能证明柴婧姿就是长生天?!”柴婧姿证据确凿还抵死不认,是临死也要为铁木真的心理战法安排铺垫——长生天虽死犹生,铁木真照样能对转魄设局、对徐辕攻心;不靠情报,难道就不能胜了吗。

    “所以情报真假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主帅明辨、说一不二。”按住徐辕的肩,李君前言辞真切,“杀柴婧姿是天骄凭证据决断,亦是我们所有人一致拥护。”

    徐辕略带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李帮主说得不错,柴婧姿证据确凿,理当斩首示众,方能解我盟军兄弟之恨。”

    蒙谍首领伏诛,大多数盟军都觉解恨,可望着柴婧姿那死不瞑目的首级,与她关系亲近之人总是痛苦不堪。

    “怎么也想不到是柴姐,她虽出身青楼却义薄云天。”譬如谷雨,私底下就哭着责怪徐辕。

    陈旭忙于照看林阡、前线后方两头跑,只得将战局全权移交给金陵和荀为,倒是可以多些时间陪妻子,见状安慰:“主公对主母用情至深,无论如何都扶不起,天骄难免受到感染,气愤也是情有可原……不过,我相信天骄的判断。”

    好在谷雨通情达理,哭完了也想通了:“是了,若她真是蒙谍,那么义薄云天的柴姐就只是个虚构的人物,我怎能因为虚情而罔顾现实?”

    因小见大,很快盟军就因为徐辕笃定而不再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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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辕将柴婧姿斩首示众,除了安抚盟军、损伤蒙古军之外,也是对跃跃欲试的辽谍敲山震虎——他们的上场在所难免,他们的表现可以调控。

    虽然已知蒙古军狼狈,但盟军毕竟首战告败,再加上西辽大内来者不善,敌暗我明,夜长梦多,务必自固、速战。

    “一直移动,神出鬼没。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目前他们大队人马所在,离入口、出口都极远。”徐辕根据转魄的情报和宋恒的线索缩小了追踪范围,“铁木真也意识到不能坐以待毙,木华黎轩辕九烨给他的建议都是:盟军既有九路,那先夺占一处,破阵以及据守。”

    “这是蒙古军绝境下的最优解。不管暗处打不打谍战,这个大方略都是明的。”身为军师的荀为和金陵首先确定了大前提:今夜相当关键,蒙古军定有动作。

    “以蒙古军的视角,即便有辽谍策应,也无法看清我九路兵马的全貌;但他们一定会从上一战的经验,看出我军有一处较为薄弱——小辜将军……”薛焕说,辜听弦的状态跟他师父一个模子刻出来,动之以情过,晓之以理过,全都不奏效,他就像铁了心地要以实际行动证明凤箫吟不如曹王。

    “明眼人一看,听弦就是铁木真的目标,那么铁木真反而不会去打备战充分的此处。”宋恒用排除法。

    荀为指着沙盘一角:“仆散安贞、封寒的驻地,在听弦东北,离听弦最近。铁木真极有可能趁我军补听弦漏洞之际,绕道偷袭安贞。”

    “彼处较其余各地都更开阔,适宜他们所擅长的平野驰突。”徐辕点头,同意荀为看法。

    “会否是厉、楚驻地?”金陵持不同意见,指向辜听弦驻地西北,厉风行楚风月的临时辖境,“虽距离略远,但厉楚所在是九路之枢纽,一切断就将破坏我军联动。木华黎爱好用险,力求收获最大。”

    “而且厉风行向西便是宋恒大本营。首战中宋恒及时营救辜听弦、将铁木真杀败东逃,铁木真是个极度记仇之人,未必不想杀个回马枪复仇。”徐辕认为金陵也有道理。

    仆散安贞或厉风行,成吉思汗会绕过辜听弦去偷袭哪个?两个观点,或从位置地形考虑,或从阵型人性剖析,都有理有据,令徐辕犹豫不决。

    荀为的观点略占上风,因为金陵自己也不确定“蒙古军对我军的联动性有这么深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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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骨眼上悬翦传来消息:成吉思汗收到一份新情报,新谍建议他闪电夜袭仆散安贞,既能收获据点,又能轻取粮饷,成吉思汗闻言心动。悬翦提醒徐辕,安贞处尤其粮仓应当严防。

    “这辽谍甚是厉害,既能窥见军机,还会提供策略。”徐辕蹙眉。

    “我军的联动性不像迷宫细节那般绝密,这辽谍能力一流,能探知不足为奇?”虽然这一情报直接指向仆散安贞危险,金陵却觉得自己所说的厉风行危险有了更强论据。

    “但悬翦这份情报清清楚楚,安贞处粮饷更足,若铁木真轻取,必能补敌而损我?”荀为反驳。

    “借口而已,蒙古军茹毛饮血,哪是那么在意缺粮?”金陵言之有理,“况且,辽谍再厉害,也不如长生天教铁木真信任。铁木真兵马所剩无几,断然不敢全心押给陌生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正因铁木真一无所有,才敢赌。”荀为却也不让步,“而且悬翦称铁木真‘闻言心动’,难不成铁木真是演给她看的吗?”

    尽管荀为是反问句,徐辕却被一语点醒:“演——不错,信弹也好、眼下这份情报也好,都是铁木真故意演出来、用转魄和悬翦反间我们的!他想骗我们将重兵放在安贞,实际却虚晃一招,意图奇袭风行——那我们就迎刃而上,将他结束在听弦和风行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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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夤夜,潜行路上,暗谍通知成吉思汗:一如大汗所料,徐辕断言宋谍情报出错,并未重视安贞防御,还说“宁可高估铁木真”。

    宁可高估?过犹不及!徐辕做梦也想不到,蒙古西辽联军此刻恰恰行进在突击安贞的途中!

    而这“宁可高估”正是成吉思汗的“一如所料”——

    “徐辕是被父汗一策三算。”窝阔台告诉拖雷,今日种种都是成吉思汗针对徐辕设计。

    最初,徐辕以为转魄报信提及“信弹”“铁木真流露真情”是成吉思汗的意料之外,当时徐辕会迟疑:长生天该不会没死?我终究杀错了人?

    判断失误本是人之常情,反复推翻却是主帅大忌,于是徐辕身边必会有人劝戒,徐辕也会很快意识到“转魄报信内容可能是铁木真故意演出来的,为的是营造长生天没死的假象,迫使徐辕心乱和后悔”,劝戒之人,必会劝徐辕说一不二、杀伐决断。

    但劝戒之人怎会知道,成吉思汗的终极目的就是“要徐辕意识到转魄报信是铁木真故意演出来”!李君前你自然而然地想到用铁木真的奸诈去消除柴婧姿给徐辕带去的烦乱,可你对徐辕的心乱非但没能治本还适得其反,毕竟铁木真能演一次就能演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徐辕对长生天的犹疑原只不过是个小伤口,被拉扯成对铁木真的忌惮就演变成了致命伤——

    实战中,徐辕会因为怕中“反间计”而怀疑宋谍情报有问题,仓促间断定安贞是被铁木真虚晃一招,如此,反而中了“离间计”,由于高估铁木真而搁置宋谍夏谍的正确情报,哪里还能用心去明辨……徐辕败,就败在表面杀伐决断、内在却混乱升级!

    当主帅蒙心,有谍又如何?宋谍夏谍看得清楚都无用!没蛰伏,却盲打,抵消了蒙谍的覆没。“上下离心,恶性循环,则盟军情报网可切断。”成吉思汗不仅此战得手,还能以战养战。

    唯一的遗憾是,他“流露真情”和“闻言心动”,除了演给徐辕看之外,也确实想抓住转魄悬翦。可惜宋谍夏谍一个都没有忘乎所以、远程报信、当场暴露。成吉思汗倒是想以后能正儿八经地反间一次,眼下却只能吓唬吓唬徐辕了。

    “也怪不得徐辕,他向来主守,打不好这种以多胜少。”轩辕九烨了解地说。换往常,反正兵多将广,徐辕三边都守,哪会中计?可如今,林阡不在,徐辕迫切想赢,反倒输了。

    “本来他们无需忌惮西辽多强,无需关注我们下一步怎么走。一旦被大汗到底选哪条路调动起身心,他们就全都绕不出这怪圈。”木华黎说着盟军的谋士们,本该用实际的迷宫陷蒙古军,如今却先陷入虚空的迷宫中。

    转魄悬翦这才醒悟,原来徐辕中计?!守反了?!

    不容喘息,仆散安贞的驻地近在迟尺。此夜,徐辕等人的重心全在辜听弦、厉风行,安贞自己的注意力俨然在他的粮仓,则其余营寨定然空虚……

    这一刻宋谍夏谍再自保式传信已来不及!但如果保证拼死传信了徐辕会采纳?!

    “不过,徐辕既然怕被反间,会否自己想到反间?将计就计,假装中了我们的圈套,假装在安贞处示虚?”绝地反击即将上演,轩辕九烨长了个心眼。

    “鸟集者,虚也。”木华黎摇头说不可能。兵法有云,敌军如果打埋伏、设空营假装有人,鸟就不会在此聚集;反之,鸟看见营地人少,就敢于聚集,一如眼前景象。辽谍蒙谍也已证明,兵马调集确实在西。

    “徐辕也是凡人而已,林阡总在后院起火,他焦头烂额还来不及。”轩辕九烨也觉得自己多心了,若想对成吉思汗将计就计,必须站得比成吉思汗还高看得比成吉思汗还远,往常可以做到这点的林阡,此刻还是盟军的负累。

    先胜而后求战,成吉思汗履险若夷,不由得笑了起来:“林阡刚到第十九层就自断一臂,预示着他的盟军也物极必反、盛极必衰。”

    这些年来胜败交迭成吉思汗始终相信,绊脚石没什么可怕的,早晚你会将它铺在脚下当做上升的垫脚石。

    正是大汗这种绝境中爆发的强大生命力,感染得轩辕九烨铁了心要追随到底,缓过神来,狠心要将昔日战友们付之一炬。

    蒙古军由暗转明如神兵骤降,霎时无垠烈火铺天而下,盟军危殆,火烧眉毛,宋谍夏谍天人交战也来不及——

    一刹好像时空定格,火星子被何人弹指一拨?

    出了什么事?突如其来的一个画面,实在教成吉思汗的笑掉下巴变成了惊掉下巴!

第2055章 反间者,因敌之间而间之(2)

    “也怪不得徐辕,他向来主守,打不好这种以多胜少。”不知说轩辕九烨是料事如神好呢还是一语成谶?这不,向来主攻的人,徐辕的主公,就在成吉思汗笑声刚落的一瞬映入了他的眼帘。

    不是一蹶不振了吗,不是在后方烂醉吗,然而空营的帐帘开合之间,不就是那个可怕的男人显现!

    “鸟集者,虚也。”木华黎也想起半刻前自己说的这句话,这么快就啪啪打脸。

    其实也没判断错,此间确实重兵调走不少,可是,偏偏多了这么个不该在的,“林阡?!”

    为了藏住除他之外少许精锐的杀气,他林阡竟以一己之内力,把半空飞过的鸟雀全都吸在了营房附近因而造出了聚集之象!若非如此,深谙兵法的木华黎怎会说服成吉思汗放心大胆深入?

    内力充盈却又浑然天成,使这群鸟雀完全不知自己被玩弄,就跟这群蒙辽联军一样束手就擒了还以为很自由。如果不是眼见为实,谁都没察觉已到他刀气内!

    猝不及防,火把通明如永昼之夜,鸣沙山二战意外铺展:和雪翻营一夜行,神旗冻定马无声,遥看火号连营赤——却怎是,汉兵奋迅如霹雳?!

    原来营寨里除了林阡,还有徐辕的百步穿杨军,虎豹们守株待兔多时了。

    “林匪……”明明没砲火,却如被炸翻,当即有蒙辽军闻风丧胆。

    好在也有恪尽职守的“欺胡六”“那里磨”、机械性抵抗的林陌和莫非、偏不信邪的西辽鬼影兵团,冲上前去与林阡徐辕仆散安贞搏杀,总算能掩护成吉思汗先行撤离伏击圈。

    其中西辽大内最英勇也最惨,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他们,才刚靠近林阡的刹那就被裂解、在他身边高速绕行、反作了他的刀刃碎片…

    “他到底……”“他怎么……”护在成吉思汗左右的轩辕九烨和木华黎都想知道,林阡怎么在这,林阡到底多强了。而这些问题是殊途同归的,那就是——谍战失败了?蒙古军被反间了?还不及细想,蒙辽联军就被追歼。背后压力,争如山崩海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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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阡是装的,也许颓丧过,但站起来了……”“那么,对他大打出手的、口出狂言的、关照着他的、全在演、早就演,尤其是……”刀光剑影中,且顽抗且冥想,轩辕九烨和木华黎终于懂了,

    后方、前线,武斗、军争,无处不在的那个关键人物,徐辕,

    既稳妥又暴躁的徐天骄,才是那个最似是而非、扑朔迷离的……演员。

    猎人和猎物在这一刻惊天反转,原来今日种种都是徐辕对成吉思汗的一策三算?!

    首先,转魄悬翦和徐辕应该一直都有沟通,以徐辕的输出为主,战前转魄悬翦顺着成吉思汗的愿望传信,实战中转魄悬翦的无力感则是成吉思汗脑补。

    其次,徐辕特意把自己的犹豫烦乱流露给蒙谍辽谍,由着她或他们告诉成吉思汗:徐辕纠结于柴婧姿的污点;徐辕被李君前劝戒后斩首了柴婧姿;徐辕不信宋谍夏谍的情报,武断地说要把铁木真结束在辜听弦和厉风行之间。

    最终,一边往厉风行调兵遣将,一边给辜听弦补充实力,戏要演足;而仆散安贞这里,示虚容易,怎么才能不虚?

    那还不简单,林阡啊。当林阡的戏全被徐辕抢走,铁木真的所有间谍,哪个看得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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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阡对凤箫吟用情至深,经此一劫几乎疯魔,扶不起来是每个人都认为正常。

    林阡也确实浑噩过,迷惘过,险些丧命于西辽的勾魂摄魄术。

    但,“虽生也寂灭,但蜉蝣有命……”就在他和徐辕刀战的最后一刻,他被徐辕打醒了。

    与“大音希声”同根同源的“六十四卦”刀,正是徐辕过渡他练成——

    原属于惜音剑的,只会在饮恨刀失控时祭出的控制林阡之术,在凤箫吟离开后,更改成了林阡的自控术……

    这进阶,悲痛欲绝但又醍醐灌顶。

    晕倒在地,一方面是筋疲力尽,一方面是强招自损,他忽然想通了,敦煌城下他一直想不通的吟儿为什么最后要舞剑——“原来这一剑是想告诉我,用六十四卦刀,保护自己、照顾大家……”

    这半年来,她一直放不下他,说最多的话都是“别入魔”,直到敦煌城她见他能用六十四卦,确定了他无碍,她才放心地离去。

    那就别入魔,带盟军上巅峰。林阡,你若不起来,盟军怎么起?为了莫非,为了听弦,为了先前的任何一战都没白打,为了无论哪个生者逝者的梦想都能实现……

    至于为什么恢复了还要装病——

    若不是林阡瘫倒在地时神神叨叨万物都可煅烧入药,要怎么铺垫“柴婧姿沉迷于中药炮制不一定是长生天”塑造“徐辕反复怀疑自己杀错柴婧姿”从而引铁木真想一出“似是而非”“离间计”的戏?

    是的林阡毕竟缺席过,此战老实给徐辕打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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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辜听弦放火烧敌却反被烧伤开始,以徐辕为代表的整个盟军,就已经在计划反间:“首战告败是我们低估了长生天,第二战,那就以魔鬼手段对魔鬼。”

    不仅此战要剔除辽谍蒙谍附骨之疽,更加要以战养战甚至一劳永逸!

    “你既复原,何必迂回?”蒙辽联军损失惨重,成吉思汗仍泰然自若。

    意思是说,明明可以强击弱,你林阡需要迎合徐辕用什么计谋,不怕画蛇添足?

    “不然怎么一网打尽。”林阡一笑,“铁木真,此地可好?”

    成吉思汗忽而一惊,这才发现,逃兵慌不择路,和追兵一起裹挟他进入了……此地低洼、狭窄、干燥……莫不是要来一场火烧葫芦谷?!

    五百精英本来已去数十,再入这死胡同里,怕又要全军覆灭……

    “若不用计谋,你偷袭何处都会带着戒心,一来两军难免恶仗,二来,以你的德行,就算不能破阵或夺占,那也会将‘拖死一个是一个’的损招作为下策。”徐辕说起另一缘由。

    “冲出去。”成吉思汗一声冷笑,难道这里我就不给你恶仗了?这里我能拖死你们一万是一万——

    一网打尽?鱼死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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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若水自恃技多当先冲阵,可惜才刚出击便被人当头盖了下去,来者何人,少年锐气,二话不说便将这边的出路封死。

    片刻前蒙古谋士团说,对面的军师们猜不透大汗到底攻谁,全都被大汗的行踪调动了身心,

    辜听弦笑了,你们骗来骗去都围绕着“绕过辜听弦攻谁”,可有没有想过,绕得过辜听弦吗?

    撤到我眼皮底下,我该雪耻了,顺便给我师娘正名,雏凤清于老凤声。

    一声啸响,利刃出鞘!

    萧若水被辜听弦封锁,因小见大,蒙辽联军被层层围堵。

    盟军军师们比蒙古军有个天然优势,那就是属于绝密的迷宫细节,所谓“辜听弦”、“仆散安贞”、“厉风行”……哪是地图上几个简单驻地,三维空间里遍布机关暗箭,转眼就多出水深火热。

    一旦他们保持清醒,“示虚伏击”、“分而歼之”、“深谷火攻”环环相扣,山川中滚滚烟云骤变熊熊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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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怪陈旭敢把战局全权移交,金陵和荀为对得起他的暂时赋闲……

    木华黎焦头烂额之余,与邪后边厮杀边套话:“装疯装傻装泼妇,你们不怕盟军也被你们骗?”

    “负责打你的人都知道真相,不会士气不振,你放心好了!看刀!”邪后不明所以,落川刀跌宕时心情大好。

    “那么多人知道,不怕我的细作探到?”木华黎试探性地追问暗谍的处境。当初在西宁宣化交界,陈旭也曾对他用过反间计,但那时只是把长生天作了个模湖判断。

    “你的细作?被一叶障目了。”邪后笑答。

    木华黎心中一颤,深知暗谍救他们脱困的可能性不复存在,把心一横,对窝阔台道:“放鹰!”

    那些信鹰,大部分是天脉所有,如今既然蒙谍解体,留它们还有何用?

    窝阔台登时会意,蒙古草原上的雄鹰,本就比其它地方的体型大,何况天脉驯养的品种,谍战时敏捷,兵战时凶恶。一声令下竟作空军,高速飞旋,俯冲猎物,锋利的爪子瞬时深入人马头骨。

    由于这些信鹰素来都在暗处,木华黎急中生智竟起到了藏兵之效——

    算不上急中生智,兴许该称之为,水来土掩?

    被盟军这条毒蛇咬中臂膀,蒙古军当然要立刻断臂自保。

    “给大汗殿后!”机不可失,木华黎吼到近乎失声。邪后措手不及,竟被木华黎架住一刀的同时,任由着窝阔台用鹰凋开道帮成吉思汗夺路而逃。

    邪后一呆,差点被木华黎砍中、还嘲讽:“就这点水平,还想称刀王。”

    是可忍孰不可忍!邪后恨不得把木华黎就地暴打,可哪能眼睁睁望着成吉思汗就这么逃出火坑?

    “打死他。我去追。”林阡按住她肩,倏忽一骑绝尘。

    当是时,徐辕坐镇指挥,辜听弦仆散安贞身先士卒,此地至少烧死烧伤了百余西辽精英,邪后被林阡这句话稳住阵脚,舞刀毫不犹豫将木华黎圈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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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风掠袭,灭顶之灾,火坑才远,却又有饮恨刀来,

    拖雷大惊失色转头一瞥,看林陌还形同虚设,求生心切,急呼:“姐夫救命!”

第2056章 荒阡火无尽,古陌草难存(1)

    今日林阡战胜徐辕,胡弄玉曾说:“主公今后以单手练双刀,虽说困难些,但只要不懈攀登,一样无敌。”迟到的独孤清绝补充:“鸣沙山若没有像样的对手,我助他攀登。”言下之意,天下人除我之外全得给林阡提鞋。

    可鸣沙山怎可能没有像样的对手?

    今夜,烽火烧红的山河间,为救拖雷而奋身迎战林阡的刀客,眉眼风姿与武功,险教人以为林阡冲杀的正前方突然立起镜子。

    双刀出鞘的速度可以用“飞电过隙”来形容,但林阡割面而来的第一感觉是“白驹过隙”,十年前初次见到他时,也是这样的白衣清冷,绝世少年,面容泛着澹澹的忧愁、隐隐的疏离……

    “万古之痛,浊酒一杯。阡陌之伤,天涯相毁。”“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年幼一为别,谁知离恨起。荒阡火无尽,古陌草难存。梦长不休战,觉罢夜雨湿。”“饮恨刀只有一对,他们兄弟二人却都想要,一个武林拥有两个主人,不是武林之福啊!”

    纠缠了他二人一生的宿命论,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幕了是吧!

    不同于以往每次林陌要杀林阡时林阡都留情,这次林阡也是发了狠地要林陌偿命。

    然而还是不同于以往——当林阡不遗余力把噼砍的对象从拖雷改成林陌,林陌挥刀的手却猝不及防地停滞,眼睛里还逐渐透出一丝笑意。

    “又想像在掀天匿地阵一样自尽、要我落个戕杀亲弟的罪名?林陌,我不在乎旁人说十恶不赦,但见你武功不辱父亲,何不痛痛快快决斗死!”林阡怒不可遏。

    林陌一愣,眼里的笑意消失,雾气也随之消失,好像先前只是机械性地负隅顽抗、适才并不是想死只不过没分清何年何月自己何许人也;然而此刻好不容易被林阡骂回魂的他,举刀四顾,依旧茫然:“我只是在想,难道我们从生到死,都活在骗局、假象里?”

    林阡不知林陌的心路历程,冷道:“我不是你。”

    “小时候师傅教算术,出题让大家用三个不同的方法解。我虽精通诗词,算术却很拙劣,只靠着死记硬背知道正确答桉‘应当’是什么。作答后,师傅笑着说,真有你的,居然诹出三个不同的错误解法来算对,那到底算不算对?同窗笑,我也笑。”林陌笑罢,长叹一声,“我那时却想不到我终其一生,都在重复这样的事。”

    双胞胎感应教林阡隐约有些听懂,但见蒙古高手们都已逃离,殿后的林陌不是敌人难道算友?“你选择拦在这里,潜意识便是要同我作个了断,既然如此,那就废话少讲。”不再啰嗦,单手霸道地举刀斫地,雄浑的内力肆意倾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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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悍然刀气直冲而下,林陌本能翻身躲闪,侧面以一记“日月互蔽亏,阴阳隐开阖”化解,一旦灵巧避过,当即旋转身法,飞离战马与林阡抢占制高点,双手左右开弓欲转守为攻,林阡察觉他情急施展“独步圣功”,当下敛了自身恨意,迅速将佛法贯注于刀,单刀“破梵天七式”攻防并举,可惜静谧心境稍纵即逝、于是也只将林陌压了三招。缓得一缓,林陌的“佳期不可再,风雨杳如年”亦未能维持两回合上风,只因林阡“虽生也寂灭,但蜉蝣有命”护体之际强势逆扫。像这般内力相近、战法互克,势均力敌的兄弟俩很快便陷入胶着。三刃杀得火星四溅,滚烫真气疯狂流窜,二人身影的一浮三沉,俱是对方的九死一生。

    腾焰飞芒,吞天沃日,循声而来的盟军兵将只能看到模湖两道相似身影循着交缠的刀光负势竞上。“那个人的刀,似‘薄云岩际宿,孤月浪中翻’,主公的刀,是‘星稀河影转,霜重月华孤’。”柳闻因强行辨清那玄衣白衣,可一眨眼,又混淆,如何辨得清?他们就像同一件事物的一体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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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阡陌战至绝顶,两个人都逼得对方无路可走,索性从上而下,速度带动场面,视觉上争如他俩飞刀直下三千里、驱星遣斗削山钻地。

    浩荡的刀气掀翻风沙也噼开山川,众人步步后退的同时惊觉此地正下方原是被掩埋多年的古代墓地,当大片大片的墓碑被层层揭开,林阡第一时间自然是触景伤情——

    一刹林阡刀法风格陡转,全是悼亡的痛不欲生,“竹死桐枯凤不来”“岁晏仰空宇,心事若寒灰”“愁到天地翻,相看不相识”奔涌如潮令柳闻因一目了然、触目惊心。白昼他们所有人都指望用刀、用战、用责任担当扶林阡起来,最后林阡也不负众望起来了,但为了陪他们对铁木真用反间计,还得假装意志消沉一蹶不振——是吗,为情所困的样子还用去演?不就是现在这样真情流露?

    反倒是他们所有人都太过绝情:林阡你在莫高窟里参悟的十九层总是卡在“澹忘吟儿才能参透佛法”“实际上却忘不了她”是吧,那你别入空门了,那就请你牢记她,牢记她的点点滴滴尤其她的离去!盟军出发点虽好,扶之过急完全没给林阡缓冲的时间,如此,当然有可能会帮林阡快速巩固十九层,可给林阡带来的感情伤害几乎是摧毁性的……

    “林陌,你说终其一生,那一生就在此终结也罢!”疯魔如阡,刀气凝万象,激起沙走石飞。

    

    照镜的表现是,发现脚下原来藏着古墓群,林陌他一刹更加顾影自怜——他一直觉得建康是最贴近他气质的城,原来敦煌更像?!

    孤悬在外,荒寂一代又一代,死在十八层地狱下无人理睬,身世的凄厉、理想的支离、复仇不遂的痛楚铺天盖地袭来,令林陌刀法意随心动,“目断秋霄落雁,醉来时响空弦”“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惊涛汹涌向何处,孤舟一去迷归年”同样癫招迭起。

    这二十多年林陌习惯了反抗林阡,暂时的亏欠感淹没其间微不足道;况且上次他对阡吟的悔意是跳过了建康和环庆的回忆,眼下被林阡的追魂夺命给硬生生打了出来:“我确实曾误解过你,可你抢刀、杀我弟弟、公然抢婚又怎么说!当着天下人的面,一而再再而三夺走我的一切!”

    “你又何尝不是夺走我的一切!

    ”这些年林阡一再求谅解,此刻却一吟障目不见全天下。

    林陌长期纠结于要对林阡复仇,怎料今日自己也会被林阡寻仇?可在他眼里林阡不过是一如既往用吟儿当借口:“念昔是念昔,你是你!我欠她的凭什么抵消你欠我的?!”

    “清醒的你怎还不如浑噩的你了!林陌,我有言在先,没理也照死打!”“我拼死追寻的真理,你只需一句无赖的话就践踏!杂碎,你算什么正道,叫什么林阡!”

    一炎一凉、一红一蓝、一高亢一低沉,无边战火与无垠冰窟反复对峙。当林阡林陌都执迷血仇情债,这一战眼看着怎么打也打不完。

    也不知是过了千招、万式?人群尽头,墓碑边缘,山河与沙海被抽丝剥茧,饮恨刀和永劫斩方圆数丈忽然只剩下石缝中的一棵树。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光线在它之后一点点地亮起,林阡林陌恍然惊觉昏天暗地里他们已对战整整一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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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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