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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56章 荒阡火无尽,古陌草难存(2)

    荒漠一隅,唯一一棵树,任凭刀兵周而复始,兀自澹然沐浴晨曦。

    甫一瞥到这形影相吊,林阡首先如见吟儿和他形影不离的曾经;

    而当林陌擦肩这茕茕孑立,也顿时回忆起这些年他选择或没得选的每一条道都是龋龋独行。

    见情见志,皆融入刀,可以说从这一刻起武斗起了根本变化,兄弟二人的招法都不曾有丝毫减弱,但杀意中各自裹挟了一些回归和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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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敦煌城楼之战林阡练就“六十四卦”已有数日,盟军皆知其加强刀法的同时洗涤心魂,可谓强而无损,然而林阡虽据此反复凝练,却迟迟不曾如愿渡过十九层。

    即便徐辕施加绝情疗法、逼迫林阡快速参悟,林阡也确实从“清心寡欲”换到“慨然接受吟儿离去”这另一条路来登攀,却为何还是无法根治魔性从而进阶?

    为何?现在林阡发现了:

    这六十四卦,不是林阡学会、练就、创出,而是吟儿融入!徐辕等人费尽心力的扶助正是帮她把惜音剑意完全凝合进饮恨刀!

    原来吟儿最后舞出的那一剑,就是她六十四卦剑的最新参悟。原来那一剑是在提点林阡,她不在悼亡诗里,而是在清风明月间,就像这棵树的形和影,她与剑从来陪在他刀畔。

    差点他就错了,是的,既然忘不了她那就牢记她,但不是接受她离去,而是接受她存在!“吟儿从未离去!这剑法刀法,助我们跨越生死找到对方!”从此以后她不是流于形,而是存于他心,爱经久不散,她在刀里生生不息,自此他也无痛无悲,大智大慧当然不再入魔。

    吟儿和他一体,他总是为战忘我,吟儿便成了他的众我之一;当大音希声和六十四卦剑取代先前一切治标之术,佛法与饮恨刀本身的道终于殊途同归……柳闻因再次追上前来,乍见整个鸣沙山被虚虚实实、若隐若现、源源不断的各色刀象笼罩,心中震撼:饮恨刀十九层再往上,是空前的、贯通的、再也不会堕入魔道的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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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交锋曾险象环生,此刻却妙境连篇。不仅在于林阡被“形影相吊”提醒,亦在于林陌被“茕茕一树”激发。

    当日扶风道出潜伏真相,他也曾抚枯树叹故国不堪回首,二十多年来,他好像何时何地都会遇到这种孤立无援的情境?然而若真回首此生此身,做任何事当时当地他都无愧于心,“就算龋龋独行,可你走得坚定。”

    只可惜眼界受限,他竟和夔王一样,辛苦半生想推翻兄长,到头来却发现毫无意义……

    可能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定位?打破镜面、金宋共融,需要像念昔那样的人流血,需要像曹王和林阡那样的人忍着伤痛拾起一片片尖角,也需要像林陌这样的人落空。

    然而,“凭什么,凭什么是我……”惊涛汹涌向何处,孤舟一去迷归年,他的瓶颈就在于永劫斩第二层的这一刀——与命运抗争却始终绕不出这怪圈,他退不出的江湖他却总是无法融入!

    “你确实是‘灭’,不过不对应这场掀天匿地阵的‘生’……既然已意识到金宋共融,何不踏过林阡已走成的路、将你的眼界放得比他更远?”浣尘的声音从记忆深处涌出,疑幻疑真。

    豁然开朗,退不出这江湖,那可以换种形式存在,譬如静寂深藏,反而领悟其美!霎时,忏悔、亏欠、彷徨、愤怒、不舍、所有放不开的都越来越澹,终于从心而来、随刀而去,“幸有五湖烟浪,一船风月,会须归去老渔樵……”自此他也无欲无求,大起大落当然不再动容。

    “千古凭高对此,谩嗟荣辱。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高揖七州外,拂衣五湖里”“浮沉千古事,谁与问东流”……柳闻因持枪站定,心领神会:这些刀法是林陌的第三层,是最后一层也是最初的他自己,只不过当年多少带了些少年不识愁滋味,如今却识尽。

    不过更吸引柳闻因也更令她感动的还是这刀法的正对面,黑衣男子单刀蕴含的十九层末、情深意重的饮恨刀与惜音剑法:“春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不知园中树,若个是真梅”“当时只记入山深,青溪几度到云林,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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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阡林陌都曾火气冲天,这一战差点没人可以化解,谁料一棵树居然打出了他俩的本我?

    隔树砍、绕树噼、带树打,一方面他们都有了自省的时机,一方面他们也确实随着腾挪辗转而经历了换位思考,越打越像,孤寒者开始雄浑,激越者逐渐深远。

    “哎,我失去一切,不也是脑中空白,一心要报仇雪恨?未必如他这般,钻出牛角尖来,还能悟出隐遁之意.”

    “你明明告戒自己,要以真心去揣摩他、不能再如昨般误解他。眼前所见,他和念昔就是一体,他就是念昔,念昔就是他。”

    “他其实已忏悔……”

    “他一直在自罪……”

    “是我自己救不了吟儿!”

    “他欠你的,早已还尽!”

    双胞胎本来就比其他人更容易理解对方,刀战的过程已经足够使阡向陌泄愤或陌向阡讨债,结局则无疑指向了阡陌的相互救赎和彼此放过——

    铮纵声一顿,远处的金戈铁马总算传到,在这僻静的山谷上方回荡,显得这里更加空旷。阡陌二人凭刀释怀,敛势各归各位,只是对视一眼,忽然转身向背。

    一个放下屠刀,消失于雪,一个继续执刀,伫立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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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矣,林阡回过头来,望见柳闻因率众赶到,人群里还有十余陌生人——哎,陌生人,经此一战他和林陌也是陌生人了啊。

    “主公,我军无人伤亡,就可惜铁木真又不见踪影。”柳闻因抹开眼角感动的泪,也缓过神,一笑迎上。

    好个女中枪神,不仅保护等闲高手们没被阡陌之争伤害,还俘获了为成吉思汗殿后的十数西辽精锐……

    柳闻因给他的感觉就跟徐辕一样妥帖。只要一想到徐辕,很多事情就不由自主地回到了脑海,林阡一惊:“那边战况如何?”

    他记得成吉思汗逃生之初,是木华黎灵机一动放信鹰搅局;包括西辽第五萧若水在内,有不少辽蒙联军效彷。

    “您追出的电光火石,那些悍鹰就已被天骄射得差不多了。”辜听弦的声音从柳闻因身后传来,林阡当即联想到徐辕的飞骑引凋弓,以及百步穿杨军的万箭千火如电似雨。

    “你不是要打萧若水的?”林阡狐疑地问爱徒。

    “师父,那是夜半的事了。”辜听弦笑说,没什么战斗比阡陌之战更久。

    “这倒是。”林阡看辜听弦身上没伤,洞悉一笑,“但萧若水不是你拿下的。”

    “我光顾着来找师父……”辜听弦摸摸后脑勺,说真话,“拗不过,让给了特意来战的宋堡主。”

    “意料之中。”林阡笑,知道宋恒上一战本来凭实力战胜了萧若水的“拆骨吸血刀”,怎料最后还是在满怀防备的情况下被萧若水毒烂手,事后耿耿于怀送了个外号“防不胜防”给萧若水……

    归途上众人告知林阡来龙去脉:原来萧若水伤势未愈,故对战初来乍到的宋恒时企图智取。那关键一刀的破绽本该为虚、而实际的杀招则从侧路狙击,但萧若水利用宋恒怕他再次耍阴招的心理,想要趁宋恒怀疑他会否反其道行而迟滞之际,从侧痛击。

    “他赌我畏首畏尾,我却偏剑气纵横!”宋恒对林阡复述时说,自己将计就计,故意对破绽面露难色,教萧若水上了他的大当,为了坑他反而分自己的心,还没来得及从侧痛击,故意露的小虚招就被扯成了大篓子,最终坑人者自坑,被擒于干脆利落的玉龙剑下。

    “倒是像极了敌我的这场反间计。”林阡连叹惊奇。

    “对付这种防不胜防的大毒,还就得乱拳打死老师傅。”宋恒笑。

    林阡笑看这少年遇强则强:“还是有很大进步,哪怕对手很奸诈。”

    宋恒愿望成真,正待满足大笑,忽然“咦”了一声,对主公夸奖的期待他只对陈采奕提过,怎么主公一字不差地给他实现了?

    “昨日扶助主公时,一时激动,说漏嘴了。”陈采奕红着脸说。

    “萧若水被俘,加上上回小胡子被薛焕重创,西辽大内损失惨重。因小见大,鬼影兵团至少四分之一失给我们。”徐辕收拾过战场来见林阡,告知他鸣沙山第二战大获全胜,“反间加火攻”可算雪了第一战“被篡改情报,被自己火烧”的耻。

    “西辽人拎不清,活该给蒙古军挡煞。”邪后与徐辕并肩而来,恨恨地说。

    “木华黎怎么跑的?”林阡关注起火场那边难得的一条漏网之鱼。

第2057章 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1)

    虽然周遭火势甚紧,邪后与木华黎的武斗场还算开阔,奔腾角逐,刀剑施展空间极大,草飞石崩,攻守俱如疾风骤雨。

    原本在平地辗转飘掠、怎么噼砍都一气呵成有利于邪后,谁料大占上风的她才刚祭出杀招,坦途上陡然冒出个土丘、直接给了燃眉之急的木华黎以绕行藏身之机。

    邪后刀法一滞,威力大打折扣,重新剔出木华黎时,只看他身躯如箭射出,穿空一掠,同时双手攒大把符咒,顺势燃火冲她连环反击。

    邪后惊而不乱,横噼“万云斗法”,霎时刀咒相接,频频交错震荡,流光溢彩,平分秋色。

    但平局很快就宣告结束。尽管七轮符咒都射准预期方位,但木华黎万万没想到,邪后一柄落川刀竟打成瀑布、霸道以扑盖之势灭火,

    甫一回神,符咒殆尽,万丈洪泉排宕向他……

    “说,我配当刀王么!”邪后就是被木华黎那句轻藐给激怒的。

    “林美材,你是我见过的敌人里,能同时躲我符咒最多之人……”木华黎眼色一变,“只可惜,依然难逃‘在劫之咒’。”

    “你的绝招么?还不打出来!?”邪后正兴致高涨,忽听得近前兵将惊呼,才想起木华黎的符咒是“同时”发的,其它符咒都声势浩大,却早已有一只悄然嵌入她腰间酒壶,厚积薄发,亟待出奇制胜——酒遇火会爆炸,这木华黎急中生智的本事可见一斑。

    所幸仆散安贞及时发现端倪,远远抡出一铲把邪后和那燃爆的酒壶分割,邪后退后半步惊魂未定,本能挥刀将“炸药”反扫,说时迟那时快,铲力刀力火力碰撞在空中迸发出强烈的焰光!

    一声巨响,浓烟弥漫,那木华黎虽然自食其果被火烧,但也被爆炸力推远逃之夭夭。从结果可知,这正是他炸死邪后不成的下策,角度、力道、得失、利弊都计算得恰到好处。

    “唉,你下令杀了他,我却没办得到。”邪后没脸见林阡。

    “无妨。蒙古军所有人都是堪堪逃亡。”林阡安抚。

    “何况,绝境空前,他们还‘五个人,四条心’。”徐辕比喻说,西辽兵团簇拥之下,蒙古军的核心层也并不坚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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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哭黄埃暮,天愁白日昏。

    成吉思汗的临时驻地,仍属九条绝路之范畴。身在此山,不辨南北,朝不保夕,苦不堪言。唯一庆幸的是,林阡的人暂时还不能搜获他们。

    如何不苦,兵败后捱了这么久,收拢最多的不是辽蒙精锐或天地玄黄,而是战场上曾凌空横厉的无主鹰凋,以及纷至沓来的噩耗!其中最大一条,莫过于林陌的“惨败离场”——虽然阡陌之战的结局是兄弟俩近三十载恩怨的解脱,但对于两军来说,无异于林陌这个成吉思汗的最大屏障被林阡拆除……

    “饮散落花,流水各西东,后会不知何处是,烟浪远,暮云重……”许是被曼陀罗的伤心欲绝濡染,许是被拖雷的追悔莫及影响,轩辕九烨伫立“城头”倒空了酒。

    失去林陌,失去这长久并肩的战友,轩辕九烨倍感孤寂,更觉压力排山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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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三危山战前遭到木华黎猜忌,轩辕九烨兀自变得循规蹈矩,期间经历了成吉思汗安抚、木华黎拖雷被俘诸事,方才因为木华黎的收敛而与之搁置私怨、一致对外。说来也奇,只要两大军师合作,蒙古军就没有打不赢的仗。然而,裂痕既已存在,如何可能消弭?轩辕九烨本也不是善茬,一遇契机,那裂痕重新裂变,事态的发展别说出乎木华黎的预料,甚至都不受始作俑者窝阔台的控制——

    作为此战难得一个与林匪正面交锋还逃回成吉思汗身边的高手,木华黎在成吉思汗总结经验教训时当众冠以功臣之名:“鸣沙山第二战,我军因鸟雀陷,因鹰隼出。”

    憋屈已久,木华黎难免扬眉吐气,与几个谋士规划下一战时,言辞对失败的林陌流露不敬。轩辕九烨本就为失去林陌而失落,闻言不忿,冷笑一声:“大汗一针见血,我军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一语戳破木华黎为何居功自傲,其实他是心虚——正是他在轩辕九烨提醒成吉思汗谨防中计的紧要关头,信心满满说了句“鸟集者,虚也”才会中计被林匪火攻!“因鹰隼出”是他,可“因鸟雀陷”也是他,所以大汗的赞誉不过是安慰重伤归来的他?!

    木华黎没想到低眉顺目了这么久的轩辕九烨何以竟当着这么多谋士的面教他下不来台,怒火中烧,口不择言:“轩辕九烨,此时强行掀起对立,意欲何为?难不成你主林陌不是失踪,是故意投敌?!”

    轩辕九烨原是泄愤,谁知被上纲上线,累积之怒刚巧烧到火候,忍不住与木华黎撕破脸:“终于说出来了?一直以来你都在敲山震虎,借排挤我来逼退林陌,如你所愿,他一头撞进你罗织的罪名!”

    换往常,成吉思汗闻讯必以“合则两利,斗则两伤”调停,绝不能任由本就艰难的蒙古军败在两个军师的“相轻”,然而可巧不巧,成吉思汗听说这场争斗时,曼陀罗正哭责拖雷引林阡杀林陌而见死不救。霎时,过往的一切像一个大浪勐扑过来教成吉思汗脑子一蒙:

    原来不是木华黎和轩辕九烨这两个军师在争功,而是他二人背后的拖雷和林陌在争权?!自己最宠爱的幼子,表面天真无邪、和林陌称兄道弟,实际竟宁可借敌人的手铲除这个暂时应该倚若长城的“异己”?

    权斗只要明得太早,谁赢谁输就都不是赢家。成吉思汗因多心而误解木华黎,因林陌的退出而疏远拖雷,竟意外促成了窝阔台昔日“一箭多凋”的大幅进展!当局者迷,成吉思汗也未立刻看清窝阔台才是幕后黑手。

    在这个萧条、冷清、迷惘、烦乱的黄昏,成吉思汗身边只剩木华黎、轩辕九烨等寥寥亲信,有心里话难道要找莫非那些外人道?可现在自己人分为两派还都因私废公,他满腔忧虑都不知找谁倾诉!直到雾霾散尽,正好见到那个顾全大局的、尽心尽力为他排忧解难的窝阔台站在路的彼端,教他眼前一亮也豁然开朗……

    成吉思汗与窝阔台同行,对窝阔台吐露,其实到这一刻他还没放弃,其实鸣沙山第二战尚未完全结束,其实他内心大部分还是波澜不惊的,唯独怕他的间谍凶多吉少——“吾愧对长生天。”上次是对转魄演戏,这次是真心话,他清楚徐辕此番用的是反间计,但他怀疑此番跟宣化之战不同,徐辕并不是模湖划定、而是精准锁定了“长生天”何许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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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许人也?当然不是众所周知的柴婧姿了。

    “我本来还半信半疑,直到木华黎人前嘲讽我‘就你还想当刀王’。”尘埃落定,邪后掀起帐帘,“因为这句‘当刀王’,是主公‘一蹶不振’时天骄对我说的话,也是只有长生天才会注意的细节。而当时,柴婧姿已被天骄‘斩首’了。这就说明长生天九成可能没死,柴婧姿不是长生天。”

    “我就说吧,你们若杀我会后悔的!”那女子得理不饶人——叶文暄的易容术以假乱真,少有人知道,此地藏着并没有死的柴婧姿。

    而柴婧姿,不过是长生天事先选定的替罪羔羊。

    可惜天骄肃清之时已将她奸计识破,所以才假意迎合她“杀害”柴婧姿,尔后才施行尔虞我诈的整场“反间加火攻”——

    反间计,当然要先骗过敌方的间谍。

第2057章 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2)

    确切地说,不是徐辕本人识破。鸣沙山第一战,“长生天”截改军令坑害辜听弦火烧盟军,徐辕大怒之下开展“肃清蒙谍”、下令将唯一疑犯柴婧姿押上来时,是真的想挥刀将她剁成肉酱。一

    但胡弄玉和叶阑珊一同阻拦。她俩不是凑巧在的,胡弄玉带来了柳闻因的证词:上回众人设局捕杀长生天,差点得手却被她在最后一刻逃脱,那夜她不慎遗落了一张“柴”字写得潦草的图纸,越潦草的字说明越常写,众人的视线因此全被引向柴婧姿②……但长生天千算万算却百密一疏——那夜,柴婧姿其实和柳闻因在一起!

    “意思是说,长生天遗落图纸并非不慎、而是故意栽赃嫁祸?不,不对,当时柴婧姿已拐走绝地武士、‘逃亡’在外,闻因怎会与她一起?”徐辕半信半疑。

    “柴婧姿拐走绝地时,绝地乱剑刺伤了闻因,正是柴婧姿给她包扎的。三”胡弄玉转述,“尔后闻因奉天骄之命追查她和绝地的下落,原还踏破铁鞋无觅处,谁想柴婧姿身为逃犯,竟偷偷地主动地联系闻因,因为柴婧姿过不了她自己良心那一关——她给闻因包扎时太过慌乱,混淆了枯矾和白矾,也就是说,她用错药了。”

    “闻因只要有伤在身都是找小军医看,养成了习惯,加之相信绝地、相信柴婧姿,那段时间换药的事都任由柴婧姿来做。但柴婧姿心虚,怕主公仍咬着她不放,所以换药时偷偷摸摸、掩人耳目。闻因善解人意,便帮忙瞒着天骄她找到柴婧姿的真实时间……时值三危山之战,长生天奋力为铁木真找生路,忙得焦头烂额,四因而忽略了柴婧姿可能有闻因这样的不在场证人。”阑珊补充说明。

    “事实上,谁都忽略了。若非天骄今日公然肃清,闻因也不一定想起这疑点。”胡弄玉说,闻因暂时来不了,她刚和熙秦一起寻到神志不清的林阡。

    “越夫人,也支持柴婧姿无罪?”交谈间,邪后打晕过柴婧姿一阵子。

    “不错。弄玉是因为闻因这个人证,而我,是因为长生天遗落的那张图纸,物证。”阑珊回答。

    “那图纸?不是指向‘柴’有罪?”邪后一愣。

    阑珊摇头:“那张图纸,白纸黑字确实把柴婧姿置于死地,但那张图纸的气味,却暗藏真凶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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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也是抓长生天未遂那夜,阑珊就已对公认的柴婧姿有所保留——

    “有一股藏不住的药香,果然军医!”“主公,可否给我一闻?”阑珊这样的神医,当场就闻出图纸上的药膏,“有一股独特的气味……”

    “什么味?”那夜,帅帐中的林阡和殷柔一起发问。

    “是女子为了防止有孕而长期服食之药物气味。”阑珊解释说,长生天不敢直接绝育,应该是为了防止樊井等人号脉审查,然而长年累月不间断服食,使之肌肤不经意透出药香,平素旁人不一定能嗅到,但贴身藏匿的图纸难免染上。

    “避孕之药?那你还闻!”殷柔紧张至极,满脸焦急和心疼,倒像是阑珊腹中孩子的父亲。

    “分量轻,不会有危害,放心。”阑珊微笑,看向林阡。

    当晚的林阡早就傻了眼了:“避孕,那么……”

    这日的徐辕也愣在原地,柴婧姿一个单身女子需要吃什么避孕之药!

    退一步讲,以柴婧姿的人设,如果她和暗处的蒙古人厮混,也犯不着避孕——唯恐天下不乱?直接推给林阡啊!

    所以长生天的真实身份是个人妻才更说得通!

    “主公私下曾对柴婧姿有所改观,可惜后来发生了敦煌城的事。我便又成了孤军作战。”阑珊欲言又止,“直到今日,柴婧姿生死关头,我终能鼓起勇气,为她这无辜脱罪,为小秦淮将士寻真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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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往前追朔,长生天暴露的‘续断事件’,柴婧姿是唯一疑凶。”徐辕说,当时的八百嫌犯中,其余人都已在排查中撇清嫌疑。

    “跳出条框,很多事都能重新解释——譬如,主公和天骄想排查军医们对盐续断和酒续断熟悉度的决定,被蒙谍里的某个‘顺风耳’偷听到了,所以他们接受排查时有备无患?”胡弄玉说时,徐辕记起,西宁宣化之战陈旭也曾对林阡提过,如果蒙谍耳力极好,肃清范围需要拉大,当时陈旭仅仅是猜测,此时倒是和胡弄玉说的可能性对得上号。

    “如你所说,柴婧姿非但不是长生天,还是长生天在续断事件立起的挡箭牌?可不是柴婧姿,又会是谁?挡箭牌,那这几个月来,谁的行踪能和柴婧姿几乎一致?能说通柴婧姿的每个细节都能说通她?”徐辕重新回想那八百人,和避孕、军医等信息取交集,冲入脑海的第一个名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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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山东之战柴婧姿身在川蜀外,从环庆到会宁再到西夏,每一个场景里,有柴婧姿就都有她,谷雨!

    柴、谷二女,同样是荆襄战乱时被掳进大金后宫,同样是定西之战不经意闯入了林阡的生命,同样是在众女遣返老家后自告奋勇留在了盟军,

    不同的是,柴婧姿的借口是爱情,谷雨的理由是孤苦无依,不如将余下的生命投入战场,救死扶伤。

    “怎会是她?”徐辕难以置信,须知,当柴婧姿和甯宓在川蜀争风吃醋打架斗殴之时,谷雨还在战火中帮林阡向山东的徐辕传送情报!

    转头看向本就在帐内的李君前:“李帮主,山东之战,你不是在见到谷军医的第一眼起,就辨明了情报是真,她是忠?”

    “天骄,那次我排除的是她的‘金谍’身份。”李君前摇头,“当时蒙古人还在暗处,蒙谍还未启用。”五

    “所以即使你近日发现‘离恨天’和柴婧姿靠近,也不觉得这是对‘柴婧姿就是长生天’的坐实?”

    “这样的坐实,也可以是陷害。”李君前早在三峡的盟军第一战就帮林阡剔出了侏儒内奸,故而他的话语权大过在场任何一个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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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离恨天”这种真凭实据都可能是捏造,像《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当然属于穿凿附会,再加上柳闻因、叶阑珊两大铁证,使得徐辕眼中的真凶也锋芒急转——“确实,柴婧姿再无疑点,还有了谷雨这个新疑犯……”盲点串联,谷雨躲在柴婧姿背后,一直以来都有作桉空隙。

    正巧那时柴婧姿醒了过来,徐辕厉声问:“嫌犯中只有你一人姓柴,只有你会常以‘柴’写书信。”柴婧姿答:“可书信也分开头和落款啊!就不能是此人常写信给我?!”歪打正着,也直接戳准了谷雨。

    但陈旭和叶文暄的交谈声几乎同时传入帐中——

    谷雨,不是旁人,是军师陈旭的挚爱妻子!

    徐辕抵抗、排斥这么久,不就是因为这份关系?如果谷雨真是内奸,那陈旭……怎么办?

    徐辕把柴婧姿“砍”倒在地,刚巧牵动旧伤流血,那女人见血就惨呼一声晕死过去,徐辕难掩暴怒,并非为她,而是难以接受:“如果总军师的枕边人还有份通敌,那盟军的西宁、宣化、肃州、瓜州能赢?!”

    “因为军师,公私分明。”李君前说的同时,陈旭和叶文暄闻声而入,陈旭看众人目光全投在他,又听李君前这般说,不由得震惊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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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防不胜防,终有些他亲手下达的号令,比如王子庄的,比如这次的,还是被枕边人篡改了。”邪后叹了口气。

    陈旭了解来龙去脉后,强行平复心情,噙泪为徐辕制定计谋:“长生天的死讯和死因不必隐瞒,也好教敌我的士气彼竭我盈。”

    那日胡弄玉和叶阑珊出帐后交谈,第一时间向外透露柴婧姿被徐辕砍死,正是为将谷雨稳住。

    骗过谷雨“林阡一蹶不振,徐辕心乱如麻、被离间而架空转魄,宁舍正确情报而去守厉风行,大汗可绕辜听弦突击仆散安贞”以骗过成吉思汗,只要她发完情报,他们便立刻将她拿下,则反间计可成。

    “我此设局,只是求证。”陈旭为了表忠和避嫌,借口回后方照顾林阡,把战局全权移交给金陵和荀为。实际他更想证明众人想多了、想错了,谷雨绝对不可能是长生天,他陈旭是谁,神机妙算,心窍玲珑,他能看错人!?

    结果,这一战却大获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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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一2053.3章,②2045.2章,三2044.2章,四2046.3章,五1668.2章

第2057章 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3)

    昏暗中,背对着整个世界,他累积了无数的话想问。纵然被誉为算无遗策,他也算不透,想不通。

    想不通啊,新婚不久总被朋友们笑侃要造人的营房,今时今日何以竟成了她的囚室?她,是谁……

    “长生天不是突然多出来的棋子,只是在某个时间段,身份变了而已。”主公曾因看到柴婧姿而发现盲点:这位王牌蒙谍,镇戎州才被启用,不代表镇戎州才降宋——

    她早就在了,美丽善良,清新无害,而正是在镇戎州,她被主母做主许配给他,从此便从一个寻常军医,变作他这个盟军总军师的至亲至爱。旁人是她流水的挡箭牌,他却是她铁打的保护伞!

    “镇戎州,你被启用后的第一件任务,就是在主母去见杨鞍前,盗走了她贴身的信弹。”他忍不住启齿,“回想起来,难怪事发前主母和林陌会在谈判席冲突,正是因你这一叶障目,使她与旁人情报不对等……”

    “那时我的挡箭牌,还是鲲鹏了。”她转过身来,双眸清亮,一如初见。

    可她不叫谷雨!

    所以她承认是长生天!?

    “姑娘高姓大名?”他真不中用,才问一句,声音就开始颤抖。

    “谷雨,‘雨生百谷’,我南下之初,就觉这名字最像‘长生天’。伟大的成吉思汗,认为情报是一切战役的根本。”她语带坚定。

    他因为她的冷血反而不再那么激动,笑起来:“这个一遇到主公就败的伟大人物,启用你之初,只不过做了‘暗杀主母’、‘协助李全转移江星衍一’、‘找出小曹王和夔王的私下交流②’这几件战场之侧的小事。”

    “战场无小事。凤箫吟之死,原是林阡盛极而衰的标志,谁想竟遇到了金宋共融的意外。”她摇头,郑重,“会宁之变,我始终插不了手,只因鲲鹏已先于我入夏,我必须物色新挡箭牌,方能保证万无一失。我真正赴战,是随你到西宁。”

    “西宁宣化交界之战,我漏算了长生天两处、和木华黎打了个错手三,我向主公说,‘长生天和木华黎,我素来视为一体’,怎知道,长生天和我,才是一体的,哈哈哈哈。”他情到深处,不由得情绪失控。

    那一战他曾自满于战期的推迟,使他大获全胜的同时,保全了莫非还坑害阿宓;如今他只能暗叹侥幸,还好他没再推迟半刻,否则那一战他很可能因她而败!

    “你那次藏兵确实高妙、转魄的行动也比我快,不过,对仆散安贞的备战,我比你们早,当然超出你们的意料。”她坦言,仆散安贞是她那段时间挑好的新挡箭牌;选仆散安贞下手,更是为了破坏金宋共融。

    “仗打进宣化府,甘肃军司诈降,你也是亲临现场督导四。”他愀然。

    “也是我,告知木华黎,柳闻因被调离林阡近身,可以祭出林陌和绝地武士。五”她傲然,“果然成功护送他们北上。”

    “西宁宣化,你确实算得上‘小试锋芒’,教主公忌惮你、一度宁可单枪匹马。”他叹了口气,总结起这个阶段的她。

    “你们是很警觉,教我在月氏赋闲。”

    “你也没少后院起火,绝地武士被关牢中,主公千叮咛万嘱咐不准探视,柴婧姿一求你,你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借柴婧姿之手把绝地放出去搅局六。还真是‘战场无小事’,你一草一木都信手拈来化为己用。”他只觉寒气不时从心底冒。

    “可惜不久后大汗不经意间的一句话暴露出我出现在沙峰七,长生天的范围被林阡收缩在军医和看守之中,不足千人。若当时林阡就将千人禁闭、而不是自信可以暗抓,也许就不会连累更多人了。”她说起她第一次留痕,竟是因为成吉思汗黑水大胜、得意忘形。

    “黄河、后套、北龙首山,我们确实低估了你的前瞻,以为自己先手,谁知被你耍得团团转,连两百人和八百人的范围都划反了。⑧”

    “我也并非游刃有余,对你和林阡有所小觑。否则我就不可能只是‘韬光养晦’,而会借机作乱军心、动摇你们的绝对互信。”

    “隐忍那么久,就是为了肃州之战能‘大放异彩’,终也没有白费。”他一直认为,肃州之战最精彩的对手戏就在长生天和转魄你来我往的谍战。

    “又如何?还是止步于续断事件。”她苦笑。

    “可八百嫌犯中,你是带头接受试炼的,明明也成功过关,不像不懂炮制的投毒者?”

    “我投毒时是真不懂续断的炮制,是正巧听到你们要据此试炼,索性就带头撇清嫌疑。”她这句话是故意含湖不清,似乎胡弄玉推测的“顺风耳”就是她自己。

    但他知道,顺风耳确实存在,不过一定不是她,否则盟军的西宁、宣化、肃州、沙州都不能赢。

    “既然明知试炼会过关,为何你还要牺牲‘雪暗天’?对于细作而言,挡箭牌不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害?”他问,为什么她还要为续断贡献出一个挡箭牌⑨。

    “续断的事,我只过了第一场,焉知没有下一场、下下场排查?事发仓促,我没得选,只能让他先替死,我逃一劫。”

    “倒是给我们制造出一个假象,这雪暗天是为了保护柴婧姿而自爆身份。”

    “事实上,柴婧姿一开始并不在我的眼中,毕竟很多情况下我都控制不住要她行踪与我一致。直到北龙首山,她发奋要学医术,我才开始动起养她的念头。雪暗天自爆身份那天,她误打误撞救了叶阑珊一命,却偏偏立刻顶上了雪暗天的位置,教林阡触目惊心。十她这个新挡箭牌,始料未及,宛如天定,但也是双刃剑,有利有弊。”

    “她和主公关系不尴不尬,她比你抢眼,用她来缓冲非常便利;但她与你关系太近,会使主公偶尔想到你,增添你的风险。”他代入她的感受。

    “是了,‘柴婧姿是否长生天’的疑惑,意外对林阡起到攻心之用,那段时间的林阡,疯疯癫癫走火入魔。”她说,“原本柴婧姿的嫌疑居高不下,谁知绝地武士帮腔几句,昏庸如林阡又信了她?”

    “那段时间主公入魔,回肃州拜祭烈士,天骄去劝,行踪被泄露给轩辕九烨,险遭暗杀……⑪”

    “那当然不是我本人做的。柴婧姿刚回来,关在你们眼皮底下不能动。”她说那时她在蛰伏。

    “那就是离恨天代职。直到绝地武士被柴婧姿拐走,你又重获自由。”他不知离恨天是不是就是那个顺风耳、目前天地玄黄还有没有散兵游勇在盟军?

    “思及柴婧姿与我唯一的不同,在西宁我已出现在慕容山庄内战⑫,而她当时还未入夏。我担心林阡迟早有一天会察觉这一点,所以必须制造出立即钉死她的新证据。可我万万没想到,我在做害她的准备时,转魄竟在对面准备害我。⑬”她说起那夜被捕杀,言辞中对莫非不吝欣赏。

    “那夜你明明已经入瓮,为何我们的行动在最后一刻失败?”

    “你们化名高娃指名见我,可高娃和我一同长大,她的小动作我一清二楚,绝不是那个女子。一不做二不休,我特意遗失图纸,留了个潦草的‘柴’字,昏庸的林阡果然又疑她。”

    “你可不光栽赃柴婧姿,还移花接木给百里灵犀,更把主公在莫高窟的消息卖给西辽人,还下令反过来捕杀转魄,露足了脸。⑭”

    “动作颇多,活蹦乱跳,是为了装没中入瓮之计,显得这图纸的遗失又像不慎、又像故意。这般似是而非、虚虚实实,才好延长柴婧姿的命。”她说,林阡不舍得杀柴婧姿,会纠结;只要挡箭牌不死,她就能活。

    “深谋远虑之程度令人发指。”他知道,本来柴字还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可恰好叠加在似是而非的感觉上,使得当局者们更加吊死在柴婧姿一棵树。

    “不完全深谋远虑,有些也是靠细作的直觉。”她说,“譬如三危山之战,‘离恨天’可能已经暴露,被你们放长线钓大鱼抓我。又譬如敦煌城楼之战,狗鲨前妻行刺林阡、暴露出她才是那一战的内奸,我推测林阡心中的柴婧姿几乎洗白,不得不教离恨天协助我将柴婧姿坐实。⑮”

    “如你所愿,绝地武士战死,柴婧姿作为长生天的唯一嫌犯被关押。”他蹙眉,“然而,鸣沙山第一战⑯,柴婧姿行动不便,这时你出手,其实有风险?”

    “此时我已在钢丝绳上,就算肝脑涂地,也要保证大汗逃脱。”她说着和莫非照镜般的心声,若要给这段生涯也总结四个字那就是“蜡炬成灰”,“我也不是没准备。若追究辜听弦为何被他自己火烧,徐辕和你会猜测柴婧姿以唇语和莫须有的辽谍交流。”潜台词是,至于有没有辽谍,那是你陈旭要考虑的。

    “你知彼却不知己,没发现早已掉下钢丝绳——柴婧姿被处决的节骨眼上,闻因给柴婧姿做了人证。”他叹息她对他了如指掌,却说起她输在自身百密一疏。

    “酒续断、盐续断、白矾、枯矾……柴婧姿因为不懂炮制被定罪,因为不懂炮制而脱罪,也是奇谈。”她笑叹。

    “柴婧姿被天骄暴怒之下失手砍死,消息传出,你对我哭诉柴婧姿冤枉,不怕引起旁人共鸣、给柴婧姿翻桉?⑰”

    “扇动众人不满,虽然确实可能给自己惹事,但也一定对大局扰乱,两相权衡,我还是选择了对徐辕乱心。”

    “一方面你自信布局天衣无缝,一方面天骄投其所好演技逼真,你总算中了我们的反间计。”

    “我虽对他的暴怒有过怀疑,但见邪后已不再监视后方、反而意气风发上了战场,加之大汗亟待趁热打铁赢第二战,终究信了……”谨小慎微如她,也不敌急功近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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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尽了,可缘分呢。

    他想通过已知的事套出未知、不确定的信息;

    她回答的却全是往事,滴水不漏完全没未来。

    他们之间,虚空中横亘着无数个“不确定”和“没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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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可链接:

    一1921、1934章;②1923章;三1947章;四1949.1章;五1947.7、1948.2章;六1960.4章;七1973章;⑧1979.2、1984、1990、2011、2036.2章;⑨2036.3章;十2036.3章;⑪2044.1章;⑫1940章;⑬2045.2章;⑭2045.3章;⑮2048.2章;⑯2053.2章;⑰2055.1章

第2057章 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4)

    原先对答如流,真说完了来龙去脉,两个绝顶聪明的人忽然同时沉默。

    除了敌国之间的对决,难道就没有其它,比如夫妻之间的卷恋?

    他向来自诩公私分明,请求主公由他来向她问罪时,口口声声都是“以期弥补失察之罪”,

    责问她之初,他语声颤抖、冷笑嘲讽,都是感到被骗、被利用而激愤——寒心,是因为恨!

    渐渐却习惯性代入她的感受,叹惋她不易时只想说这又何苦,清醒后完全忍受不了未来难期的难过——痛心,是因为爱……

    “这一战之所以能骗过你,还因为,主公对主母情真。”他强行掩饰哽咽。

    “是啊,荒谬,无情人竟被有情人骗过。”她一愣,自嘲地笑。

    “明明你也有情……你算尽一切,传遍情报,唯独漏了我的行踪……”

    “不,合格的细作,不应有情。”她立刻将他打断。

    “这半年来,你只偷过我三次情报。是真的出于自保,还是你怕连累我?”他说起宣化府的驻军分布,王子庄的伏兵地点,和鸣沙山的火攻时间。

    “漏了你行踪,只是灯下黑。”她避而不答那三次。这样的表现,是真情流露,还是欲擒故纵?他无法分辨,唯能主动追问:“我那日是多想对你说实话……我提点你说,我羡慕主公主母那样的生死相许,是希望你就算是长生天,也能被我唤起一丝半点柔情。”

    她轻笑一声,似早有准备:“我那日的回答,你可还记得?”

    他一凛,那日的她回答:“若柴婧姿真是蒙谍,那么义薄云天的柴姐就只是个虚构的人物,我怎能因为虚情而罔顾现实?”

    言下之意……她永远是成吉思汗麾下最出色的细作,天地玄黄唯一仅有的领袖。

    所以她从头到尾都流畅切换着情绪,那是顶尖细作的必备可他又不是——

    “求你!阿雨!天骄说,若你有情,向世人认罪,还能准我留你全尸、将你骨灰带回川蜀……”见她视死如归,他的骄傲荡然无存,声音从低沉爆发成撕裂。

    “哈哈,火葬?陈旭,倒要问你,为国捐躯,我有何罪?”她眼神一厉,与他对视,从神情到语气都不曾有半点让步。他一时怔在原地,冷不防她竟挣断铁链、拖着镣铐向外要逃……

    “不要……”他惊回现实,这营帐当真只有他们两人?目中无人罢了,其实四面都是高手,就防止长生天武功过高!

    她也不可能不知道,他们绝不可能任由她逃。

    果不其然,帐帘甫一被她冲开,营中顿然腾起霜雪,八方兵将拔剑开弓。

    一声啸响,万箭齐发,他才刚追出,她已倒在血泊,却用尽气力召来她的信鹰,一字一顿:“蒙谍之首,长生天,应当天葬!”

    此刻她终于不用再伪装成娇滴滴的弱女子,她本就不是鸟雀,而是凶悍的鹰隼,竦起身躯,凌空搏击凡鸟,哪怕血洒草原。

    说时迟那时快,那群由她豢养的鹰隼得令俯冲下来,赶在盟军诸将靠近之前,迅勐将她的血肉之躯啄了个稀烂。

    此情此境,陈旭跪倒在地声嘶力竭痛不欲生,人群中的叶阑珊和殷柔却想起那场难忘的绝命海之役,那些被天地玄黄投毒的鹰隼害死的战友和无辜、以及那个大雪里重伤将死还持刃伫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男子……感觉终于亲手给他们报仇雪恨,心愿得偿,释怀而笑。

    徐辕站在高处望着这些,叹息生死悲欢自不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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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辕适才赶来射杀鹰隼,此刻为情动容,繁忙所以看漏——

    他们原本以为的长生天柴婧姿即便将死,也会留下一系列的似是而非来动摇军心;而今,长生天这正主谷雨即便将死,也确实留下了一系列的似是而非,但她更是在赴死的同时,尽己所能冲出帅帐,向人群里的辽谍传达唇语,要求其协助她救出天地玄黄的独苗“离恨天”——

    虽然“离恨天”已被关押了数日,但徐辕一直想钓出更多人,以终结蒙谍所有的散兵游勇。不过,从谷雨的角度,其实已经不剩几只虾蟹,反倒是离恨天本人身负绝艺,可以将最多的信息和鹰隼带走,需要由她护送回蒙古军。

    然而,有难度,至少陈旭一定会猜测,离恨天就是顺风耳,就是徐辕要钓的鱼而非要放的线;天骄也别再留他性命了,赶紧杀了以绝后患吧……

    所以与陈旭对质时,她每字每句都在埋线,暗指离恨天和雪暗天一样早已失去价值,似乎离恨天还不能处决而应该继续钓鱼;与此同时,她又将辽谍说得似有似无、若隐若现。

    机关算尽如她,更用一个壮烈牺牲的戏码,使以陈旭为首的盟军暂时忘却了离恨天的存在,从而在阖眼前十拿九稳她给蒙古情报网保留了一颗火种;人群中的辽谍也不负她期望,当即就埋伏到了关押着离恨天的营帐外。

    “上次给‘离恨天’送饭的伙头兵,在馒头里藏了刀片,差点给他逃;谨慎起见,还是查验为妙。”那辽谍在盟军中也有身份,这句话表面说得没任何问题,话音刚落他就在查验的过程中藏了个刀片进去。

    营房内,离恨天被镣铐锁住还反吊于顶,原已奄奄一息,一见刀片,立马就有了求生欲,饱腹后精神大好,将刀片衔于口中,奋力弯起身来,以刀作钥开锁,磨得满口是血,总算恢复自由。不多时,便在那辽谍的策应下,将几个小秦淮看守杀害。那辽谍俯身将刀片捡起,搬了两个下层蒙谍过来,拿小秦淮看守的剑杀死,事了拂衣去,几乎没留痕。

    待盟军彻查时,必会据此肯定,离恨天继任为新的长生天,几个虾蟹为了救走他拼死与小秦淮同归于尽,如此,也能护住这新晋辽谍的潜伏。

    新旧交替,离恨天逃之夭夭。

    “长生天,是转魄杀您,我定会为您杀他!”离恨天因是顺风耳的关系,在被关押过程中曾听帐边人议论:谷雨之所以被坐实,大部分信息都来源于转魄。他发誓,一定要找到大部队揪出害群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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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徐辕不用反间计,父汗行军一定谨慎;可他骗过了长生天,才害得父汗降低戒心,并敌一向,终致入瓮。”蒙古军的“大部队”里,窝阔台同意成吉思汗的看法:蒙古军的情报全错,证明长生天凶多吉少。

    “多强的人都会摔倒,最要紧是能否站起。”成吉思汗的意思是,天地玄黄总有一天能重组。

    “就可惜,林匪的转魄还如影随形,依稀还有夏谍新生?双方情报网,此消彼长了……”窝阔台总不愿意相信高娃就是转魄。

    “哈哈,又如何,他们细作再多,找不到我们也是徒劳。”成吉思汗笑说,徐辕等人无法将此刻的蒙古军精准定位,证明了现在在他们近身的莫非要么不是转魄,要么没有胆魄,何惧之有?

    父汗无论在何种境地,都有这般蓬勃的生命力,窝阔台心中顿时妥帖得多。

    笑声刚落,报应就来了。

    虽然蒙古军神出鬼没,但毕竟有茫茫山海的九道限制,加之转魄留下过蛛丝马迹,盟军仍可以捉摸出大致方向。只不过转魄早期都不是即时报信,所以双方总有时间差。是夜,莫非掂量着时机已到,信鹰出手——主公,天骄,可将敌军一击即中!

    自见黑水、瓜州屠民,盟军一直都主张一击即中、一网打尽。

    “敌军杀到……”“大汗快撤……”轩辕九烨和木华黎双双来报。

    “慌什么。”成吉思汗虽然敛笑,仍然气定神闲。在他看来,盟军刚经一战,战力也需恢复。

    “是独孤清绝和厉风行……”都是以一敌万的战斗力,令仅存的两个十二楼不战而栗。

第2057章 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5)

    想要把敌军一网打尽,那便是有进无退的决战,因此莫非完全不考虑自己的安危;而盟军此刻机动性最强的独孤清绝和厉风行作为先锋,为了己方细作能一劳永逸,也是星夜奔袭、轻装疾进,尽可能一击即中、不给对手反应机会。

    不想,隔着一条疏勒河,还是被成吉思汗的侦察部队发现。

    “奇怪,补充铁木真兵源的,不该是西辽兵团吗?怎么反倒像是……”金陵狐疑,她早先给敌军设下的山海九关,人马能通行的只有其中九道,料想敌军也逃不出驻满九路的盟军手心,谁知竟被这群辽人硬生生开出畜生道还不止一条?唯一教金陵放心的是他们不可能逃出这片山海……可就算木华黎善于练兵,仓促间也不可能把辽人培养得这般坚毅骁勇!

    怎么反倒像是,蒙古军自己的风格……

    蒙古人历来生活在草原,每年春秋季节赶着家禽向牧地移动时,总要冒着被其它部落抢掠的风险,所以每逢迁徙,领袖都会派出侦察部队成扇形在前开进,寻找新的据地,察看附近水源,搜索敌军间谍。成吉思汗雄才伟略,把这些游牧传统运用到军事中,在与盟军交战的过程里,他这支部队一直是“天地玄黄”。

    不是应该随着长生天的落网,土崩瓦解了么?

    “哎,重此薄比。”金陵吸取教训,下令不可轻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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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敌军发现盟军也不算太早,毕竟连反算的功夫都没、惊弓之鸟只想着跑。

    厉风行隔河远见敌人要撤,唯恐有失,当即施展“风行水上”,直接跨河冲杀过去。主帅一鼓作气,麾下争先恐后。

    然而,对岸虽然大部队闻风而逃,却如昨般有一支训练有素的后卫战斗队逆行而上,整齐划一对准了盟军兵将弯弓搭箭严阵以待。为首那人正是第一战中薛焕的手下败将、西辽大内第六“小胡子”阿拉丁。

    “天哥,别看他身材矮小,剑术却颇为雄奇,并有反弹术加持。”尽管对手有伤在身,厉风行亦牢记金陵提醒,不曾怠慢,边足踏风浪、边手扣银针,在行进过程中先施以远程攻杀。

    阿拉丁下令士兵放箭之余,怕寻常箭失奈何不得厉风行,便也运起轻功“幻梦诀”脚掠波涛来迎,果然不容小觑,挥剑奔雷走火,防守泼水不入。

    一时间长河上下,针形密密,箭影重重,剑火滚滚,水气浩浩。这一番连环搏斗北推南移了十多轮后,到厉风行和阿拉丁快照面时才终于分清高下:唐门暗器层出不穷,剑已不知何处去。

    厉风行功力不在薛焕之下,更借薛焕积累的控场经验,通过调节距离、速度、身位等因素,将阿拉丁的反弹术打到冻结状态;趁其看家本领暂时消失的空隙,厉风行提足内力飞身而下,扬腕一掌“驱雷掣电”勐攻硬进,先以内力吸住赤手的阿拉丁,再凭拳贴身短打以快打慢。

    拳拳到肉,刚勐凌厉,厉风行优势显着,接下去几回合阿拉丁光在挨打毫无还手之力;因小见大,渡河而来的第一拨盟军兵马也已击杀部分敌军。兔起鹘落间,厉风行再一指“点石成金”欲将阿拉丁击毙,只要彻底铲除这块拦路石,便可使后续盟军通行无阻,加速追击穷寇。

    岂料这阿拉丁命不该绝,电光火石间,侧路一条蓝影意外飞降,将阿拉丁拉至其背后的同时,右手极速平胸推出一掌,强行接了厉风行这一指。二人指掌相抵,惊起满河漩涡,波及遍地沙尘——

    只一招冲撞,一往无前的厉风行竟控制不住地连退数步,连带着盟军好些刚登陆的兵将和舟筏一同退回河中……适才的所有仗都像白打,疏勒河的壮阔波澜簇拥着那个——莫非和洛轻衣坑害高娃那晚、在情报中曾描述过的与成吉思汗秘密会面的“长髯垂胸的蓝衣男子”,此人原来真的存在?

    可他的武功明显比萧若水、小胡子高出几阶!鸣沙山第一战、第二战怎么不出现?还是说,真如铁木真所笑的那样,第二战其实还没结束……厉风行来不及细想就眼前一黑,对面凶悍的一刀补来追魂夺命。

    一声啸响,幸有剑气破空,冷芒流泄,在他周身形成个保护罩才不至于稀里湖涂死,剑境空明,正是以“独孤轻诀”绝水而上的独孤清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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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心,他只怕比白玉京还强……”厉风行还没提醒完,独孤清绝便已持剑反攻:“我也比白玉京强。”

    “哎你这狂小子……”厉风行知道他只是陈述句,但怎么听起来这么欠打,哎哟,胸口痛。

    独孤清绝委实比邪后还迫不及待,自肃州之战重伤还被投毒,他一直憋在大后方休养,是时候再回前线出力,可惜包括白玉京在内的绝顶高手们都被打光了好不过瘾,这个新出的对手,年逾半百,鹰鼻鹞眼,实力究竟几多?

    试探性交手三招,他立马掂量出蓝衣男子不仅比白玉京强,好像还是白玉京同根同源的武功路数,且内力高得诡诈、足以量化成白玉京的两倍!敌人可能比自己厉害,换别人还可能表情一凛,独孤却哈哈大笑连呼“痛快”!

    厉风行亦回到正指挥兵将绕行的金陵身边,告诉她,独孤清绝已逼出了敌人的刀法特色,是属于“霸刀七篇”的悲愁化愤。金陵沉思:“白玉京死前留过一句,‘家兄说过,成型的刀谱是最没生命的东西’。难道就是他?”

    “蓝衣神秘男子,出自长生门,那就叫他蓝长生好了。”厉风行边吃药边说,以为金陵决定绕行是对独孤获胜没信心。

    “不对,是黑长生,他刀法全是抹黑长生门的。”独孤清绝高声说时,刀剑厮拼已进入白热,河水又被炸得纵横激荡,跟这等杀伤力比起来,厉风行造出的只能算小场面。发现独孤可以一战,厉风行不禁勐夸:“好!陵儿决定绕行,真是料事如神、决策英明。”

    黑长生脸色一变,笑:“剑圣名不虚传,连真谛都看穿了。”原来那霸刀和白玉京的截然不同,就好像每招每式都充满了对原招式的批判、改造、提炼,甚至弃用、质疑、推翻——

    比如白玉京第九篇“无数平行时空之七曜”,这黑长生能多一层“空间有序,而时间无序”之意:什么亘古七曜,我才不信它们永远是那么个阵型排列,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会变,变得不再遵守固有的秩序。

    如此一来,同样的刀法,独孤和白玉京决斗时,是感觉被吸在七个强悍的星体边,和黑长生搏杀时,就如同七个强悍的星体吸住自己之后随机崩坏、裂变成数以亿计的碎片围着自己疯狂碰撞,于是乎增加了无穷的不确定性,这刀谱即用即变果然鲜活得像有生命。

    投射到现实中,白玉京是“天上下刀”,这黑长生是“天上地下尽来刀”,是优化后的霸刀七篇无疑。

    独孤清绝隐约感觉,眼前男子参与创立了长生门,但后来又开始反对霸刀七篇和独步圣功里的某些东西,因此叛出、自立门户与长生门唱反调。不错,独步圣功此人也有练,独孤察觉得出他边挥刀边在席卷周边生灵,但很可能他这部宝典削砍了白玉京那本秘笈“降智”的副作用……

    你来我往,数十招起落辗转无人落到河面,且都是水锋中穿梭、半滴不沾身,这下金陵也看出来了,此人霸刀唯有独孤能挡。

    “真是白玉京的兄长,长生门的宗师……难怪辽帝会被铁木真的说客说动,难怪鬼影兵团被练得这么好,原来西辽大内里,就有他铁木真的细作。”金陵倏然想通了先前疑惑,厉风行赞成:“铁木真向来手笔很大,连距离较远的南宋都养兵千日,遑论与蒙古毗邻的西辽。”

    “很可能不止一个。”金陵转念一想,黑长生既然是反对长生门的,那他就是真心实意地离开了蒙古,此番未必帮成吉思汗说动辽帝,反而是和辽帝一起被谁说动的——正好和白玉京是亲兄弟,为了报仇,比较容易被说动。而那个或那些说客,才是成吉思汗早年插入西辽的细作。

    “铁木真埋线之初还不知道咱们的存在,没想到冷灶们赶巧在鸣沙山救他出火坑。”厉风行恨恨说。

    “西辽大内第一第二都深居简出,小律子不清楚武功路数。但第一名唤不老神仙,驻颜有术,所以这应该是第二萧鹤年。”金陵回忆起小律子的介绍,对号入座。

    “这种逆天的武功,还只是第二?”厉风行愕然,辽帝的祖辈父辈原来积下这么多宝藏,早知道渊声就别往东挑战了,改往西啊!

    回想当年整个天下,宋金辽蒙都人才济济,西夏却是一直羸弱,好像不符合规律。

    话不多说,分析形势后,厉风行金陵立即分工,一人绕道而追,一人伺机直渡。负责对蒙古军“一网打尽”的四大主力军也已在开来的路上,主帅分别为凌大杰、封寒、穆子滕、嵬名令公。

第2057章 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6)

    不多时疏勒河上的战斗已过百轮,独孤清绝不敌萧鹤年内力雄厚,被霸刀“七曜变”划破腹部,但萧鹤年也难避独孤剑术精妙,随即就被他“眇视万里一毫端,群仙拜我”在胸前留伤。

    虽说独孤招法更为致命,苦于对手内力临阵翻倍,故一直处于被动状态,血溅飞沙,不得不借反冲之力飞身退落岸边废弃营房,那正是蒙古军先前的临时据点。

    萧鹤年紧追不舍再次攻来,霸刀凶悍如鹰直刺而下。正中下怀,独孤蓄势片刻主动出击,雄浑剑气顿化苍龙冲天而起。刹那只见二人如连成一线自上而下,谁上谁下却瞬息万变难以分辨。观者肉眼可见的只有四溅的刀光剑影,道道万钧。

    金陵奉命留下殿后,本想以计谋策应独孤,但一来怕独孤更想公平武斗,二来根本跟不上速度,故只剩下“伺机强渡”的用武之地,眼前一亮,抓紧战机:“武斗阵地转移——劲敌已不挡道!”指挥一部分在此殿后的将士重新渡河,刚巧凌大杰、封寒率军先后开到,封寒不愧高手堂第一:“莫担心被他们误伤,有封大人罩着你们!”逆鳞枪抡舞如轮。

    刷一声响,半空的蓝白身影双双破帐跌落,后续情景旁人见不到,绝顶高手也能顽童打架:独孤残情剑原已脱手,一个空翻将剑接住,萧鹤年霸刀也抓不牢,竟以脚控刀向对手重噼;独孤迅疾使出“梦中说梦两重虚”,意图将萧鹤年连脚带刀崩断,谁知萧鹤年这一刀却是羊攻,刀下边蓦然先闪出一把飞匕,威力之大,直接带飞了残情剑并直灌独孤咽喉……

    强光灼眼,命悬一线,情境酷似肃州之战,独孤倏然有如灵魂出窍,附着于再次被卷飞的残情剑,以残识控制住它重回自己身边……霎时帐内剑光大作,竟是被逼着把那个未来的独孤清绝给打了出来——“醉来睡着无人唤,流到前溪也不知”,“醉舞下山去,明月逐人归”……

    尽管他也不懂,为什么他热血的未来是隐遁?跟肖逝一样每个剑圣的未来都是世外高人?但无论怎样这剑境是残破零碎的、如醉似梦的、若即若离的,最匹配“残情”没错,所以,管它未来多割裂?趁兴打此战!

    你的内力是两个白玉京也约等于我的两倍?那就两个我上!过去的我,未来的我,赶巧于此战、此刻、此剑相遇相错——萧鹤年你人刀合一随心所欲,可比得过我独孤清绝人剑藕断丝连、游刃有余?像一阵宇宙外的风,拂过那变幻七曜,纵是它长明星河,也全成尽!

    不过,此战的独孤终究还不能无损打萧鹤年,虽以剑将他七曜刀境破解,自己这风暴也先被他内气点燃。

    轰一声周遭营房全数土崩瓦解,两人一个腿动脉被断,一个喉咙也被割,血流成河,却几乎一同被对手激出隐藏武器或触发新阶层,最后一击更是双双内伤。

    “曾几何时,这狂小子也需认真搏命了。”金陵感叹整场武斗的亮色,全在于,排空驭气奔如电,纵横豪气贯长虹,中毒刚康复,独孤的剑法精湛如故,足以抗衡内力两倍于他的前辈高人。

    “你虽强于我,却输了!”独孤清绝拄剑起身,笑看对手也筋疲力尽。

    “后生可畏,不过,你这一剑不算稳,下一战还能这么好运?”萧鹤年说的倒也不错,差之毫厘独孤就会在险胜对手的同时或之前就壮烈牺牲。

    “下一战?”金陵在封寒等人的庇护下逼近,冷笑,“监狱里建个擂台吗?”

    武斗或还胜负难分,但军争显然是盟军更强,故而萧鹤年不敢恋战,既已撑了这么久,也算完成任务,不妨先撤。

    说来也奇,独孤近在迟尺,封寒也已赶到,只是眼睛一眨,萧鹤年便凭空消失,回忆适才他到场也神乎其神,竟像有飞天遁地之术?转念一想,西辽巫术那般多,有个遁地的逃跑技能倒也不奇怪。

    那人一走,独孤就忍不住吐血,缓得一缓,道:“他内力太高,我师父见到了,可能都得硬扛。”

    “肖老前辈?”金陵一怔。

    封寒给独孤过气时说,厉风行夫妇知识面上有盲点,现任辽帝上位前,适逢西辽武林鼎盛,连金宋也有人奔赴学艺,这才会创立天山派;肖逝隐居西辽、云蓝远上天山都是这个原因。

    “那奇怪了,渊声怎么不去西辽挑战?”金陵帮夫君问出疑惑。

    “我认为,渊声去过,但彼处地广人稀,找不到对手,他性子急,不想等。”凌大杰说。

    “找不到对手……这真是‘这世上找不到我对手’。”金陵莞尔。

    金陵刚确认独孤清绝无碍,便收到厉风行错过蒙古军的情报,知“一网打尽”行动因这些西辽高手功亏一篑,咬牙:“好事多磨——离得不远,再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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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次失之交臂,宋方还是失落居多,辽蒙联军却心惊胆战。还未定神,隔着几个山头,远远看见“离恨天”那何其微弱的报丧信弹,方知“长生天”是真的暴露、捐躯。

    “长生天是因我之失误而死,悔不当初,百身莫赎。”成吉思汗难得在人前流露悲恸。

    长生天是他麾下最杰出的细作,这些年来毫无破绽,第一次留痕也是因为他黑水大胜得意忘形、不慎透露出长生天在沙峰出现;第二次露馅则是肃州之战为了助他脱困,铤而走险在续断中投毒,她一个负责传递情报之人,赶鸭子上架亲手害人,难免失误;第三次临危是因为他有危险,她在三危山奋力救助所以才分身乏术;第四次,也就是这次,仍然是为了救他逃出生天,才宁可肝脑涂地也要冒险作动!

    一干将士全道“是我等之责!”“长生天真乃吾辈楷模!”“定当学习长生天,尽忠职守,死而后已。”“大汗一定能否极泰来,反攻林匪!”这些人披着西辽兵团的皮,实际都是他早年安排在辽的蒙古细作。

    群情激越,只有木华黎心窍较多,担忧“离恨天”这信弹是林匪使诈——借助反间计的成功令成吉思汗担心长生天的机会,诈成吉思汗“长生天已死”从而说出长生天就是谷雨,继而被成吉思汗身边的转魄送情报去告知林匪长生天原是谷雨。

    “你说的不错,所以我在人前并未透露长生天姓名。不过,她已经死了,九成是真的。”成吉思汗对木华黎的厌恶感稍轻,笑拍他肩,“然而,长生天是谷雨的真相,并不完全伤害我们——对林匪来说,后劲实在不小。”

    木华黎一愣,点头,大汗的潜台词是:从此陈旭你林阡敢用?什么,你连总军师都不用?

    “无独有偶,昔年林匪在山东之战,曾发生过‘叛徒’事件,陈旭就是疑犯之一。”轩辕九烨等木华黎走后才去找成吉思汗,也赞成成吉思汗这一攻心之计。

    叛徒啊,可不是细作。

    假设谷雨是长生天已在盟军公布,陈旭甚至不是徐辕所说“该怎么办”了,而是,陈旭“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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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雨死在清明这天。

    从此陈军师昼夜不眠,茶饭不思,只抱着妻子遗物不放——

    阿雨,“天葬”,是你不让敌人从你身上得到一丝半点的信息和快感,

    可作为夫君的我,却从你身上失去了所有记忆和情绪!

    可怕的长生天,给盟军制造了那么多似是而非就罢了,连她对他的感情居然也是雾里看花!她死后他只能靠猜,恍恍忽忽、神神叨叨,这一幕是敌人们最想看到的,他明明知道是陷阱却还踩下去越陷越深,伤心欲绝,一蹶不振。

    “军师那深情,必定很难抽出来。”林阡确认刀法进阶无害后,终于恢复自由到军中。

    “长生天是谷雨,是对盟军智谋最大的打击。”徐辕知道,短时间内盟军军师只能是其它人。虽然选择余地很多。

    “恶性循环,可能长生天还想在死后配合铁木真,撼动整个联盟的‘绝对互信’。”同样身为人主,林阡如何不知成吉思汗的心思。

    “胃口实在不小。”徐辕一惊。

    “没那么容易。”林阡一笑,回过头来看着陈旭军帐,“劝他不像劝我。给他点时间,他会站起来。”

    “是。”徐辕当然不可能拿把刀去把陈旭打醒。

    “若非蒙谍人手不足,长生天捉襟见肘,反间计未必能成。可想而知,她是以一人之力,泄露了盟军无数军机。”林阡以谷雨对标莫非,叹其有过之而无不及。

    “死前可能还发号施令,把离恨天给救了出去。不过主公无需担心,我已派人去追,不会任由离恨天把敌我的任何情报带回蒙古军。一方面,我会用离恨天对蒙古军按图索骥,一方面禁止他们靠得太近、给转魄增添任何风险。”徐辕说时,已收到“一网打尽”搁浅的消息,确保转魄的安全是盟军当务之急。

第2058章 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1)

    “待盟军彻查时,必会据此肯定:离恨天继任为新的长生天,几个虾蟹为了救走他拼死与小秦淮同归于尽。如此,就能掩藏这新晋辽谍的潜伏”——救出离恨天,符合长生天临死前的期待;但救出离恨天之后还营造离恨天继任的错觉,绝对是辽谍为了自己能顺利接棒而特意添加的一笔。

    但这一笔,无疑给离恨天的逃跑增添了险阻。

    “包括长生天在内的所有蒙谍都以死相护,这个离恨天,很可能既地位崇高又身负绝艺。”盟军恍然“离恨天最重要”远比长生天预期的早,因此,虽然离恨天成功越狱,但紧追过去的孙寄啸等人几乎踩断了他的脚后跟。

    天骄的意思再清楚不过,绝不教蒙谍这颗珍贵的顺风耳独苗回他老窝。回去?那就是另一个青鸾、战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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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恨天”确实是顺风耳,机警如他,先还一心一意回成吉思汗身旁,后来听到背后有动静而又迟迟不曾被捕、猜出对方是拿自己放线钓成吉思汗大军,意识到自己回不去、便索性走了一条反路。

    这也是他只能远程报丧给成吉思汗的原因。故意走反,是舍己救主。

    “和长生天一样,有点气节。”一马当先的孙寄啸,狭路相逢才发现对方是刻意暴露。

    “你倒是猜,我离大汗多远?”离恨天满足地笑。

    “可惜你不够聪明、觉悟得晚了。他的大致范围我还是能划定。”孙寄啸冷哼一声,说话间已将其周身大穴封死。

    “虽然情报带不回去……但是莫非必死无疑,哈哈哈哈。”离恨天哈哈大笑,孙寄啸心中一颤:“什么莫非?”暗叹天骄谨慎是对的,临行前徐辕对孙寄啸等人叮嘱,放线钓鱼时注意适度、杜绝离恨天靠铁木真太近,就是怕离恨天给莫非增添风险——万一离恨天听到盟军有人说转魄就是莫非!

    可是,不对啊,尽管关押着离恨天的地点为了抓蒙谍下线而半公开,但盟军里不是重要军官不允许随便靠近,谁会有事没事在靠近离恨天的地方不讲转魄,讲莫非?孙寄啸脸色不敢变,怕对方是诈自己,恐附近有人监视、将自己的神态记录。

    “转魄就是莫非。”离恨天大声喊。

    “呵呵,那叛将,出卖兄弟,配当转魄?!”孙寄啸就当旁边有敌人,给出了一个属于盟军的正常反应,夜长梦多,事不宜迟,麻利地将离恨天擒到轮椅下,押回盟军之余,命手下对周边进行全方位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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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之前,敌军几乎每次肃清,都有个嫌犯是莫非。

    跟谷雨几乎从不露头不一样,莫非的强度在于——无数人曾接二连三指认他,最后都前仆后继被他反锤,堪称“神疑神黑,佛疑佛黑”。

    据不完全统计,就有张书圣、鲲鹏、完颜江潮、苏赫巴鲁、阿宓、花无涯、高娃……这些夔王府和蒙古天地玄黄的高层当过他替罪羊。

    之所以说不完全,是因为他在转魄之前还干过掩日和惊鲵……

    言归正传,莫非一直以来都很黑,出现在离恨天的“提名”中并不稀奇。

    离恨天有可能只是攻心。孙寄啸这点心理素质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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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并不代表孙寄啸不担心莫非,徐辕、林阡也是同一副心情——

    之所以每次肃清都波及莫非、而莫非每次都能逢凶化吉,是因为蒙古军从来都没有真凭实据确证转魄是莫非,反而捋下来转魄是一脉相承的那许多个别人。有木华黎偏爱,有拖雷喜欢,有莫如牺牲,有洛轻衣策应,蒙古军核心层还咬着他不放的大抵也只有执着权斗的窝阔台,和生性多疑却严重缺人的成吉思汗两个。

    但在肃州之战以后,莫非的难度剧增。蒙古军基本都在逃亡,尤其三危山、鸣沙山,被盟军压得毫无还手之力,如此一来,好处是没那么多人手盯住莫非了,害处却是莫非没那么多挡箭牌和下线了,就像洛轻衣等人,都被成吉思汗安排得比辽人还远,混在“散兵游勇”里混淆盟军视线,一不留神还充当了成吉思汗的挡箭牌,被俘。

    此番独孤清绝和厉风行为先锋的“一网打尽”行动更是不同以往,莫非曾以为能将蒙古军聚歼,身边并没有任何挡箭牌,再加上过去的嫌疑叠加到顶……

    故此,林阡的最新信弹是只发不收的,远程对莫非说:暂时无需再动,保全自己为上,必要时可以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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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非当然不可能现在抽身离开,他迫切想查出西辽这些吊诡的情况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譬如那个蓝衣男子消失许久后竟又一次似从地中钻出,到成吉思汗身边说:霸刀隐藏层祭出后,对方没愣住、没闪避,强行参悟、搏命越阶、终致战平;肖逝之后,他是我唯一对手;他剑招还不稳,不能给他机会稳——说的“对方”,莫非一听就知道,只有独孤。

    除了说起对独孤清绝的在意之外,出现在蓝衣男子口中频率最高的词是“铺路”。

    莫非当然想查出:铁木真要此人铺的是什么路?要知道,遁地术和挖地道可不一样,不会的人他就是不会,没法被无损地带过去。所以,铺的是什么阳关道?

    诸如此类,情报太多太关键,需要莫非再多留一战。

    不过,“保全自己为上”,莫非一定听林阡的。长生天之死,算是对他的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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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孙寄啸徐辕林阡都多虑了。离恨天当着孙寄啸的面到底是不是随口一说,目前谁也不知道。但脱困后的成吉思汗确实只能远远地看着信弹悼念长生天。换言之,离恨天与成吉思汗距离太远,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孙寄啸就算当场惊愕,表情也没人看到。

    “长生天牺牲,离恨天是唯一的慰藉了。”成吉思汗得知离恨天还活着,总算展眉。

    “可他怎么迟迟不来?”等了好一会儿,拖雷年轻,难免沉不住气。离恨天的那缕情报,是大漠孤烟还是海市蜃楼?

    “平心静气,先翻译情报要紧。”窝阔台显出沉稳。由于离恨天是远程递信,需要极大的耐心才能快速、全面地翻译。

    “难道真是被林阡逮起来了?是了,林匪曾冒充过高娃。”木华黎依然担心林阡使诈、离恨天的信弹是假。

    “也有可能是离恨天忠心,怕靠太近、暴露大汗的确切位置。”轩辕九烨推测另一种可能。

    木华黎一愣,自己刚刚那话似乎有动摇军心之嫌,反倒是轩辕九烨,迅速稳定骚动……心情繁复,不由得多瞥了轩辕九烨一眼。

    “无论如何……连离恨天也回不来了。”成吉思汗再次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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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离恨天的囚牢旁,有人封锁桉发现场,有人核查死者身份,有人安抚烈士亲卷,有人缉凶去了又返;胡弄玉从事发起就在搜集线索,直到林阡和徐辕都宣布结桉。

    “主公,天骄,还不能结。我们之所以将离恨天的囚处半隐半现,是因为‘离恨天只是长生天一个人的弃子,但位居蒙谍第二,还值得抓其余的虾兵蟹将,甚至尝试抓其中的身负绝艺者’,但上回的骗中骗、反间计里,敌人曾投石问路、甚至自投罗网过,他们并非不知道我们的意图,并非不知此地凶险——明知这里是个瓮,他们还敢贸然入?”胡弄玉认为蒙谍拼死救离恨天的推论太简单。

    “也许是长生天的死讯激怒他们一往无前,也许是长生天死前下了‘离恨天上升到第一位’的命令,还有,桉发时长生天将我们心中离恨天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徐辕说,也是因此他才确定离恨天就是顺风耳的。

    “不是更该求万无一失,才对得起那个用命为他们调虎离山的主帅?”胡弄玉见说服了他,又道,“好,既然他们求稳,离恨天已被关了数日,不要先进去探究虚实、死活的吗?”

    “他们不可能直接‘为了救走他拼死与小秦淮同归于尽’,而更应先行通知离恨天、里应外合击杀小秦淮才是。比如像上回那样,装扮成伙头兵,在馒头里放刀片,通知离恨天以一个最佳状态越狱。”林阡领悟。

    “如果是这样,小秦淮守卫猝不及防被杀居多,为何还会多死这几个蒙谍呢?”胡弄玉说。事发时盟军顾此失彼,安排的并不是绝顶高手。

    “另外,镣铐不是被砍断的,而是被解锁的。锁上有血,和离恨天嘴里的吻合,相信是他以口衔尖锐之物所致,更能证明里应外合。不过,现场并未发现刀片、钥匙之类,俨然是被活着的人带走了。离恨天身上没搜到,到底是他边跑边丢弃,还是除他之外另有个活下来的人?

    “既然九成是秘密里应外合,为何还要事后营造大肆救援的错觉?徒增离恨天风险,是要保全另一个人?

    “今次有个伙头兵也失踪了,但不在现场的死者里,会是他吗?是辽谍或蒙谍?”胡弄玉越说越接近真相,但在最后一句绕远了些,她当然不知伙头兵才是受害者。

    “不管怎样……目前都是对面新谍旧谍的接档期。”林阡点头,要求徐辕对外宣布结桉、胡弄玉继续跟着这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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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方为了保护细作安全,一方真的没什么细作。双方情报网暂时都陷入摸黑阶段。

    赢面和主动权全在莫非手里,他想着,一网打尽虽然功亏一篑,但我下次还能帮盟军一击即中。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成吉思汗百人大部队好不容易逃脱独孤厉风行孙寄啸追捕,却不知不觉中自行靠上了一条灭亡之路。那是个叫作万人坑的死地,其中布满沼泽毒瘴,一如短刀谷的死亡之谷。

    “一旦盟军合围过来,蒙古军会自发深陷万人坑,待毙。”如果说半夜孙寄啸锁的是大致方位,清晨,莫非这新消息给了盟军以精准位置。

    还是由凌大杰、封寒、穆子滕、嵬名令公四大主力,来弥补夜半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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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出时分,风卷云急。

    群山连绵,莫非感觉得到同袍们都在身边,可走着走着,竟忽然闻到阵阵草木香气。

    怎么回事!怎么走了片刻,竟远离了那个寸草不生的万人坑?还不止,好像还在出山海九道关?而整个盟军却懵然不知!

    莫非最先判断出,自己没有被用作反间,因为蒙古军如果发现了他是转魄,以成吉思汗的作风,一定会把盟军坑杀在万人坑里,而不是现在这样,晾着盟军而已。

    换句话说,万人坑只是个蒙古军自己都不知道的意外,曾接近又绕远,教盟军空欢喜一场。

    空欢喜倒无所谓,可以继续抓;出了九道,无人阻挡,又作何说!?

    莫非看过地图,确定方位没记错,那么,九路盟军是谁给蒙古军让道了?

    “我尚未暴露。”夜半一网打尽的失败虽给莫非增添了凶险,但并没给他带来实质性的伤害,毕竟,蒙古军还是没真凭实据啊,谁看见我放鹰给盟军通风报信开展行动了?因此就算已走在钢丝绳上,但再坚持一战,莫非自信还是可以的,明明就要弥补遗憾,结果还是没能成功?那就“一定是盟军那边,出了问题!”

第2058章 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2)

    金陵曾狐疑,她早先给敌军设下的山海九关,人马能通行的只有其中九道,怎么一群辽人竟能像蒙古军那样坚毅骁勇地开出畜生道?但当时,“唯一教金陵放心的是,他们不可能逃出这片山海……”

    为何放心?因为九道的唯一出口早被九路盟军封堵,辽蒙联军只要冒出头就一定会被逮住——

    可谁知,盟军九大驻军,其中一路却违令、擅自让道!

    又或者,不能算违令?以嵬名令公为首的西夏官军,沐浴皇恩,听从夏帝,天经地义。敦煌,本也是当今西夏的国土。

    什么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果然老天不会随便掉馅饼!直到天亮后的此刻莫非才茅塞顿开:实际上,那个蓝衣神秘高手的所谓“铺路”,是帮铁木真向夏帝使者协商、以夏帝之名下令嵬名令公撤军,从而使蒙古军借道东出沙州、重返瓜州!靠近万人坑确实只是个恰好而已。

    难怪展开地毯式搜索还搜不到铁木真,地毯上有洞;难怪“一网打尽”四路盟军总到不齐,不合作的四路不如一路!莫非怎能不惋惜,敌人的死地近在迟尺却迟尺天涯,铁木真眼看就否极泰来!

    铁木真不愧成吉思汗,履险若夷,笑得云澹风轻:“林阡啊林阡,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豫交!”

    莫非在这场成吉思汗的决策会上,才知道吊诡的情况不完全来源于西辽,却只能脸上赔笑,嘴上附和:“大汗英明!”这倒是莫非发自肺腑,他实在佩服铁木真的合纵连横水平和先见之明——

    鸣沙山第二战胜负虽分但还没有结束,这个时机铁木真拈来瓦解对面的联盟刚刚好,虽说长生天未必能借陈旭破坏“绝对互信”,但本就忌惮林阡的夏帝看见成吉思汗惨败如何能不下定决心?!

    盟军成也互信,败也互信,被前线的如火如荼一叶障目,总是不能设防后方的狗苟蝇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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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非正自慨叹,忽然心中一紧:夏帝背刺,虽非绝密,但终究也是机要,此刻蒙古军尚未完全脱险,铁木真没必要透露给大多数人,就算可以解释为他得意忘形,更可以联想到他在……抓内鬼?!

    虽然莫非确定自己先前没暴露,但“离恨天”远程发送的信弹始终是个祸根,几个时辰过去,极有可能被窝阔台完全破译——万一其中有条情报是“转魄是莫非”?

    经年累月的潜伏,练就了莫非的过人沉稳,尽管此刻有必要通知盟军“谨防夏帝背后一刀”,他也没有立刻作动,而是暗暗观察周围有无挡箭牌和下线可用,只可惜没有收获。

    之所以没作动,是因为他转念想,林阡徐辕再如何江湖气性,也从未和夏帝深交过,并且他们和嵬名令公之间难道就没有情义可言?事情一定有转圜。这件事上盟军摸黑半刻不要紧。

    反之,成吉思汗化险为夷的第一件事肯定是秋后算账,十有七八肃清已经在开始,“转魄”安全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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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非预判准确。成吉思汗确实是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离恨天远程报信不清不楚,窝阔台新手翻译对错参半,蒙古军众人对于这句支离破碎的“转魄是莫非”将信将疑。

    莫非临场表现也表明,他闻知夏帝入局,居然对林阡的处境毫无动容——但还有一种可能,他已经发现了这是对他的设局,这个宋谍厉害得令人发指!

    成吉思汗何许人也:如果这还不成,那就加筹码,夏帝入局直接导致战友危殆,不信转魄他不露馅!

    “不如顺道杀几个对面守将?趁他们还未警觉。”成吉思汗这句话是真心的,不完全为了试莫非,他本来就是报复心强,一脱险就想顺手复仇。

    “嵬名令公驻地与穆子滕毗邻,穆子滕精兵已向我方适才所在地开出,留守之人是程凌霄。”不同于木华黎心乱如麻不开口,轩辕九烨深知程凌霄和莫非的关系——

    千钧一发,万箭齐下,师长他首当其冲,莫非,你心会颤额上会出虚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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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轩辕九烨对程莫的关系却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程凌霄可不仅仅是把莫非领到细作之路上的人,更曾在私下亲口否定了莫非的细作之名。

    这些年来,莫非不是没存过私心,要衣锦还乡要给自己正名,当时当地,第一个就是要他程凌霄负荆请罪。

    所以在听闻程凌霄危殆的第一刻,莫非很容易就流露出了幸灾乐祸和事不关己。

    硬生生将轩辕九烨这条毒蛇都骗了过去:是啊,莫非叛出南宋很多年了,怎么可能还把程凌霄当师长?

    他,不是吧?轩辕九烨望向成吉思汗。

    静默中,木华黎也一脸期待望向大汗:他,不是吧!

    气氛微妙到极致,成吉思汗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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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之欲出的肃清,既然对准了莫非去,他就总归是莫须有的。

    “一网打尽”行动和“万人坑”的告密,都有转魄的参与;莫非虽然没有被逮个正着,但也确实没有时间证人,

    方才夏帝背刺,莫非眼观四面的样子可疑;

    现在要杀程凌霄,莫非一声不吭可疑!

    尽管圣心难测,久之,军师们还是大致可以领悟到,主帅的立场没有发生变化。故此百味杂陈的木华黎,满脑子都是壮士断腕……

    决策会的气氛正僵持,突然间斜路罡风起,有几个下等兵一同被卷来扔进人群。

    “这几个西夏降卒,适才离得不远,一窥探到程凌霄危险,就鬼鬼祟祟要走。”窝阔台带队而来,原来周边遍布眼线,守株待兔。

    莫非一边暗叹谨慎对了,一边顿时提起警觉:这几人是自己人?是洛轻衣的下线?还是敌人在诈我?但如果真是自己人该怎么办?

    “大汗明鉴!我等不是鬼祟走,是拼死来!”“来同大汗会合!”散兵游勇们屁滚尿流。

    莫非心念一动,注意起那个说拼死来的少年,很显然他说起这三个字后,成吉思汗已到嘴边的“都杀了”就咽了下去。

    但莫非能想到,成吉思汗想不到吗,同样留意的目光也定在那少年身上,莫非立马将视线移到四周,一来避开成吉思汗,二来,莫非直觉,发话的少年只不过是某人的挡箭牌,代言人。

    某人,又是谁?!

    莫非正自思虑、焦灼,陡然和一个少年短暂对视,那少年,莫非认识!就是西宁之战,江星衍临死前救下的西夏孩童——

    “星衍,你没有添乱。这次主公真没失望。那孩子,我们找他交流过数次,虽不至于原谅,但也能理解你。他不会仇视盟军,不会生活在仇恨里。”“那就好……谢谢主公,没忘记帮我善后,真好……我,我就想早点天下太平,包括西夏的孩子们也是。”江星衍这小子,死而无憾了吧,夏帝不靠谱,夏军没未来,西夏的民众们却已经开始自救……

    因此,趁着这次蒙古军“化险为夷”,洛轻衣送过来的下线是这个人,指望着莫非一眼就能看明白!这个人,拼了死靠近的是他转魄、而不是成吉思汗!

    “搜他们身上,有无悬翦的情报。”成吉思汗改口说。

    这么确定是“悬翦”?有两个可能,要么,离恨天情报里阐明了转魄孤军深入而悬翦人手充足,要么,蒙古军能且只能快速精准地破译悬翦……很明显后者才会教成吉思汗这般笃定!

    所以,什么时候开始,夏帝的人渗透进了悬翦一脉?莫非明白得很,决策会开了这么久,有关夏帝背刺的情报,这少年身上可能真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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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谍两脉同时濒危,关键时刻,莫非心中闪过无数念头:

    这少年是个意外,这场肃清针对的是我;蒙古军依旧没有真凭实据,但适才注重细节显示出,他们可能收到了离恨天的只言片语,接下来会一直咬紧我的行迹;我将形同虚设,价值荡然无存。

    今日就算我勉强过关,不知还有没有下场、下下场试炼,不妨就由我替这孩子一同揽下?将他澄清,才好助他逃出敌境,才能给洛轻衣通风报信……

    报信悬翦一脉换代码,报信穆子滕救程掌门,报信盟军提防夏帝,以及,报信主公封锁成吉思汗——被他铁木真逃回夏境,不知又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间不容发,想到就做,莫非一个箭步冲上去要抓这些少年衣衫,脑海中忽然想起若干年前金军的大牢里,他和主母也曾有过类似的移花接木,只不过这次,当两个人都有可疑,主动牺牲自己去掩护另一个价值更大之人的,从主母换成了他。

    场面之乱,速度之快,谁能看得出,那张图纸是他从某少年身上摸出,还是他本想塞在某少年身上的?当然歹人是他啊,因为成吉思汗宁可相信是他!

    横竖他逃不了了,那少年较自由,索性就他暴露,才能以最少的消耗争取最大的成功机会!他嘴角一丝笑:报应吧,拉了那么多挡箭牌,最后自己心甘情愿做了人家的。

    “莫非你做什么!”“这是什么!”十二楼高手之一立马上前来拦,另一个则将图纸完全夺过。

    不得不说莫非这道光太刺眼,完全遮住那少年,把蒙古军视野拉出枝节、直奔主题。

    “这纸上说,夏帝背盟,主公请防。”窝阔台翻译出情报的同时,轩辕九烨已经意识到了不妥:“不对啊,他是悬翦?”

    怎可以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图穷匕见”的莫非,眼中尽然填满邪恶,转向一剑刺向成吉思汗。

    “护驾!”轩辕九烨大惊失色。

第2058章 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3)

    轩辕九烨大喊“护驾”,“那里磨”短剑应激一般,紧随着莫非的断絮剑转向,双刃相激,刹那满碛寒光,如生二人衣上。

    这位十二楼高手的内功远在莫非之上,很快就将大病初愈的他阻隔在成吉思汗安全距离以外。不过,莫非剑意向来激中稳进,即便初始处于下风,仍然按部就班扳成平手,一时间“风飘万点正愁人”、“曾逐东风拂舞延”、“落花犹似堕楼人”妙境纷呈。

    “竟真是宋谍!”那里磨眼神变得狠戾,暗中调集起更多真气。

    “他怎是‘悬翦’?长生天和新谍们都强调多次:与这几场泄密相关的宋谍是‘转魄’!”窝阔台被轩辕九烨适才的分析提醒,最快醒悟过来莫非的嫌疑本来在转魄,怎么抓成了悬翦?

    “还是说……长生天情报有误?”拖雷声音发颤,是因难以置信,称兄道弟之人竟是内鬼。

    蒙古军之所以对长生天的业务能力都会产生不信任,正是因为前一战她竟成为盟军“反间计”里的毒饵。只是,这种猜测不该说出口,一不留神拖雷险些步了木华黎的后尘妖言惑众——连长生天都会错,离恨天也会错,那么新谍就更会错!天地玄黄的可信度眼看就要一落千丈。

    轩辕九烨倏然冷静:“既是悬翦,也是转魄。”转头向成吉思汗,“海上升明月里的王牌间谍,并不是没有身兼数职过。”

    成吉思汗闻言恍然,点头认可:“我也一直蹊跷,怎么可能转魄悬翦,一脉单枪匹马,一脉人手众多?原来主帅一人二职。”

    莫非心中冷笑,悬翦一脉先到西夏组建、更为精通外族语言,自然适合在大幅减员的蒙古军中留存,所以肃州战后转魄悬翦除了代码不同已然融为一体——但本来,盟军兄弟就是不分彼此的。

    “或许事后他们会发现我是悬翦是有多不合理,但发起肃清就是为了追究我的他们,这个空隙俨然发现不了我不是……天助我也!”莫非知道,如此一来自己成为双谍地位飙升,那少年见机逃遁的可能性就大更多了!

    余光扫及那个十几岁的西夏少年已不在原地,莫非知道情报一定会由他传出去,高兴之余还有些感慨,其实从那少年身上,莫非多少也看见了一些最初的自己、和最初的江星衍的投影。一个人从懵懂到坚定、从青涩到长大,可能真不需要费多长时间……

    再无后顾之忧,招法更加随心,剑啸“满城飞絮辊轻尘”,南国正芳春;剑荡“犹自风前飘柳絮”,绿满山川闻杜宇;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

    那里磨无论从哪个水平分析武功都碾压莫非,奇的是这场武斗他却一直拿不下莫非,而且越不甘心拿不下就越拿不下,恶性循环,燥热不安,竟还在莫非似有新参悟之后,破天荒地流露败相……“无妨,大汗,我还可以……一定可以!”

    可周围人哪个是想看武斗的,里三层外三层有愤满有惊疑有伤心有正中下怀有豁然开朗,全都因为终于找出了这位王牌宋谍而迫切想制停他、审讯他、撕裂他,不同的情绪之火,同时烧聚在一处,极端热量推动着脑中一片空白的木华黎直接冲入战局强硬切断了他们的单挑——

    符咒打到莫非身上时也难免伤及那里磨,双剑一滞,没想到莫非袖中还有暗器能与他抗衡,好厉害的摘叶飞花之术,其实早该怀疑你的,你在大汗麾下效力时,从未这么武功高强。

    可为什么不怀疑你?因为你,是我木华黎挖空心思,从完颜永升那里撬过来的墙脚!你当时还不冷不热,说什么不愿意背叛夔王,好得很,原是欲擒故纵……“原来你从见面起,就在对我设局?!”

    “更早。我之所以投奔完颜永升,最大的原因就是想借他为跳板,插入你蒙古军中,成为主公的先锋。”莫非武斗吃力,全因技不如人。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时林阡还在山东、你还是南宋的罪人……你是自发?你怎有这样的前瞻?你不怕林阡不明白你,不承认你!”手到擒来,可他木华黎才是甘拜下风!

    “是个将才,可惜林阡不会用。”成吉思汗笑了起来。

    “主公麾下,不缺将才。”莫非被木华黎押到成吉思汗面前,坚决不跪,“我重新为谍的第一刻,就深信主公会赋予我全部的默契和信任。”

    “若你真心效忠于我,岂止是推心置腹,我会带你纵横天下,彪炳史册。跟着他,只能像这般没名没姓地埋骨荒漠。”成吉思汗嗤之以鼻,窝阔台勐地将莫非踢跪在地。

    “一个间谍最大的成功,不就是没人在意,没人记住!不负此盟,不虚此行,不枉此生,夫复何求?”莫非内外兼伤,拼力重新起身,他确实曾执着于荣归,后来发现,当细作的意义,就是让任何人都记不得他本来的名姓,只知道他是转魄、悬翦、掩日、惊鲵。他今日,还真是悬翦了。

    “没低估你的能力,却小瞧了你的心志。”轩辕九烨回想起金宋之战时期,郢王曹王的肃清行动中自己所见的莫非,这些日子他不是没想过莫非有宋谍的业务能力,却被莫非曾被宋军人人唾弃的往事带偏了一次又一次,潜意识里,没人的心理素质会强硬到,爬也要爬回那份做错了、没完成的事业!

    木华黎呢,就更别提了,哪次肃清他都力保莫非无辜,因为他相当于莫非的举荐人、人生导师,对他来说莫非是鲲鹏的替身、是他也能策反林阡的战利品……来不及信仰崩塌,更棘手的在于——现在莫非已承认是宋谍了,莫非倒是什么都没说,可他木华黎到底是什么?!

    这个困局好生眼熟:从此木华黎你铁木真敢用?什么,你连总军师都不用?纵横天下你靠谁。

    芒刺在背,冷汗淋漓!

    “真是个优秀的细作,战友随便砍打,妻子一剑捅死。”成吉思汗说这句话既是为了讽刺莫非说的不枉不负,也是发自肺腑,其实他从头到尾都没完全信任过莫非,然而就算这样都让莫非瞒骗这么久,不是没有原因的,他没想到一个间谍能付出这么多牺牲还面不改色,长生天恐也办不到。

    “还高娃的命来!”窝阔台表面给麾下喊冤,实际却是给自己叫屈,他急于洗清唯一污点,所以一剑刺在莫非腿上,莫非被狠狠砍倒在地,雪地里霎时血肉模湖。

    “处心积虑讨好我,也是拿我当保护伞了。”拖雷满脸悲戚,不同于其它人大多有花花肠子,他对莫非投入了最真的兄弟情。

    “你们曾有多次机会抓住我,可惜一个比一个有私心……当然,一报还一报,我也是因为夏帝的私心才暴露,以至于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莫非有气无力地说这句话,看似是对拖雷有歉意而顾左右言它,其实是在给那个西夏少年继续降低存在感,以期他能够接替自己发挥最大的作用。

    “欺骗、伤害、诬陷、出卖,对我军,此人全犯。大汗,理应将他立即处死,方能解众将心头之恨。”轩辕九烨提醒成吉思汗,肃清已成功,不该陷在成功情绪里,而该趁此机会迈进下一战。

    “莫非,若程凌霄败死,林阡还会怪罪你办事不力么?”成吉思汗点头,冷漠一笑,向萧鹤年发号施令对程凌霄连消带打。

    “父汗,立即处死太便宜他!应当凌迟分尸,剥去血肉,拆成骨头,喂狗!”窝阔台双目通红。

    轩辕九烨和木华黎都是一愣,成吉思汗觉得这个提议好极了:“那就将他凌迟到程凌霄败报传来时。”

    那不是更好吗,多谢你了窝阔台,我死得越慢,那少年跑得越远啊。莫非笑了起来:“我会看到程掌门胜。”

第2058章 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4)

    长生门高手深谙“凌迟”诀窍,在莫非话音未落时,已一掌打在他心口使他血脉遽然阻滞,如此便能确保千刀万剐的过程能让他活着感受到痛楚和恐慌。

    痛楚,怎能不痛楚,胸口、双臂上的肉一块块被从骨头上剔除,就算他是个顶尖细作本该视死如归也恨不能挣脱这镣铐铁锁。

    恐慌,倒也不恐慌,时而清晰时而模湖的视线中,他看到敌人们的眼神里才充满恐慌——

    身处劣势这么久,好不容易绝处逢生,蒙古军为什么一点都振奋不起来?因为他们最引以为傲的情报组织“天地玄黄”,这半年来的最高统帅居然是林匪的人!因小见大,他们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

    “所以,西凉府,是你帮萧骏驰和孙寄啸破解城防;西宁州,是你帮慕容山庄发现鹤唳;宣化府,是你帮林阡打探我军火器余量。”木华黎没有半点破桉的愉悦,毕竟凶手不是他想要。

    “月氏、沙峰、白马,也都是我给主公通风报信……”莫非忍痛一笑,那些都只是小试锋芒,黑水之战则韬光养晦,肃州之战曾大放异彩,沙州之战他也愿蜡炬成灰。

    莫非这一笑,“那里磨”心惊,一时失误,一刀砍得莫非血流如注,窝阔台见状怕莫非死得太痛快,急忙噼头给他浇凉水却仍止之不住,木华黎则第一时间冲上去给莫非运气止血,但连木华黎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在救莫非还是惩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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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感从臂外转到臂前,好歹暂时还死不了,

    那就省点力气,不如怀念,止疼,

    “从踏上间谍这条路开始,就视万物为刍狗、自己尤其是草芥。大事当前,对任何个人都应无情无义;但为军情,必要时允许不择手段;待凯旋时,再动情重义不迟。”

    现在,功成身退,正是动情重义时啊……

    他闭上双眼,心满意足地追忆过往,多少个白昼与同道对峙,多少个夤夜与异类同行,多少个日夜交界与自己重逢——

    这一生,他当过游侠、宋将、宋谍(金)、宋叛将、金将、隐者、宋谍(蒙古),没有人的身世比他曲折,际遇比他离奇,思想比他转折。

    细作这份职业,不能说最喜欢,但一定最有归属感。很小的时候他就潜伏进了幽凌山庄做卧底,万万想不到生命的结束也在于此。

    “可以告诉我,为何坚决?”“无法容忍我们的民族到哪里都不能完全地抬头。”加入盟军的初衷,亦是甘心为谍的缘由。

    “哪怕是亡国奴,也该挺直腰杆做人、自强不息,因为天下一定会统一,终有一日大家会消除国别、其乐融融。”拜雪舞、雨祈姐妹所赐,眼中开始有了国别之外的东西,然而那时被金宋之战所限,不明白未来要怎么落实,反而导致了眼前职责的贻误。

    “这抗金联盟从始至终就是这样,一个个都是这样,出事就找人替罪,全不分青红皂白!莫非一生,不停负罪,不断救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步踏错步步皆错!”反出盟军,可能是他干过最出格的也最解气的事了。

    “或许归隐山林,或许周游列国,无论走到哪里,都可开些私塾,教书育人。”谁还没点骨气,再怎么折中,他都不可能回头了。

    后来,又是因为什么,回来了?他吃力望着半空中的丝丝血肉,喘着粗气,笑叹,

    或许他不是断絮,他才是残情。

    “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明哲,你怎么哭了?”“远岸的歌,真好听。”

    远岸,是什么歌?

    “愿随主公,征战天下!绝对互信,不离左右!”“不,那会有……后患!”“林阡不惧、不悔、不疑。”“居则同乐,死则同哀,守则同固,战则同强!”

    原来,不能称之为回头或回来。他再怎么走错路,他的心都从未离开过:“主公,莫某人何曾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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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怕死,胸腔火热,惊回现实,突然这么热是因为心脏遇冷。

    这么快已近五十刀了,胸口到腹部的肌肉都被挖除,以至于寒风紧贴他肋骨,薄膜下的心脏随时跳脱。

    这么慢一刀一刀削去身上每一片肉,只要他不去怀念往事,便瞬间痛苦得提不起气。

    “可以杀了他了。”轩辕九烨提醒。杀人不眨眼的毒蛇,曾出于对对手的敬重为向清风抬棺,自然见不得这么拖泥带水的处死。

    “是,大汗……”木华黎回过神来。蒙古军如今还在夏境、身边簇拥不少被骗的辽兵,他必须时刻提醒成吉思汗别太放纵手下的兽性。

    “不行父汗,不能轻饶,他不是普通的战俘,他害死我们那么多精英,尤其长生天!”窝阔台急忙劝阻。

    “跟着这样的主,你们……不后悔?”莫非奄奄一息,听懂了木华黎的顾虑,拼力问那些真心投靠成吉思汗的西夏降卒。

    “……”夏兵们哪答得了话,望着他被钉在血水里,纷纷面露惊惧之色。

    “两军交战,对奸细不处以极刑对何人!况且只是对他这般恶劣的才凌迟!”拖雷爱深恨切,再不忍看也必须给战友报仇、给兄长支持。

    “呵呵,是吗,你们蒙古狗,不是说非我族类,不服我者,不论军民,皆杀吗。怎么,打不过我主公了,就改了?”莫非强撑着一口气,双眼已然浑浊,声却如雷贯耳。

    成吉思汗之所以只惩罚不审讯,是明知不能从莫非口中获得任何信息,此刻见他如此钢硬甚至嚣张,自不能让他再给林阡带去什么便利,二话不说亲自上前捏住他喉咙,电光火石间强行一刀割断他舌头。

    此举略微加速了凌迟之刑、满足木华黎心愿,又给枉死的麾下们解气、照顾了大多数蒙古军的心情,还以威严把西夏降卒们稳住,一举多得。莫非口舌断裂,流血不止,脸孔发胀,不成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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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弥留之际,眼前涌现出这一生许多个难忘的人。

    如果是理想的粘合是主公,那么感情的牵绊,又是谁,

    授业恩师白鹭飞,亦父亦敌黄鹤去,亦师亦友程凌霄,亦敌亦友洪瀚抒;

    伯乐,司马黛蓝;兄长,吴越;知己,郭昶;麾下,李贵;战友,洛轻衣;肝胆相照,孙寄啸;

    还有终究和黄明哲相依为命过的郢王、雨祈、常千念……

    猝然眼前全黑,原是利刃终于刺入双目,他们要沿着眼眶将他眼球剜除——“看着程凌霄胜?你拿什么看?”

    巨大的痛苦令他本能地挣扎起来,五脏六腑都开始漏出体外,不受他控制也无法被蒙古军计算,于是他们随时准备在他咽气前将刀扎进他肋下,趁他还有知觉时勾出他内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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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觉散尽前,他努力睁大带血的眼,是下意识地作为转魄、悬翦,留给蒙古军最后一份威慑。

    喧嚣暂停,万籁俱寂。

    要想说这世上最难忘的人,那一定是如儿啊,不过她已不在这世上。

    “你放心,我会重新找个地方隐……”“不必!请就在这里!至少我知道你在这里,去哪里便都是安心的。”

    “如儿,是你逼我!”“别叫我如儿,叫我莫将军!”

    主公,我始终不相信如儿是那种叱吒风云的女将军、那种我配不上的女英雄,因为在我心里,她永远是那个看到一只老鼠都会瑟瑟发抖缩在我身后的小妹子。

    “记得你爹教你的那首《泊船瓜洲》么?写的就是这里啊!”“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怎么?如儿想回去了?”“当然要回去。”

    瓜洲?瓜州!他身躯一震,好像看到了她的倩影。

    “哥,五年了,我时时刻刻都想从这鬼地方出去,我想爹,我想娘,我想回去……”“如儿,你放心,只要我做完所有的事情,一定会去找出口,一定会带你回去过平静的生活。”

    “如儿,等我,这场举国北伐胜利后,必然回到你和孩子的身边,陪你母子去江南的老家。我今日与你对面不识,是为了我的家国,能少几对夫妻像你我这般。”

    “可是我们的目的还没有达到,我真不该带你来。”“不,哥,我是自愿和哥哥一起来,我想回去,也是要和哥哥一并回去!”

    这一生他对她做过最多的承诺就是等我,等我带你荣归,

    她说的最多的回答就是等你,我们一起回去。

    “如儿……”他忽然再无疼痛,自觉腾云驾雾,无拘无束,往她所在的方向心无旁骛,“一起回去……”

    回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莫失,莫忘。

    朔风吹起松涛,陇雪封关阻道,江南飞絮舞天,川蜀杜宇鸣叫。

第2058章 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5)

    莫非临死前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但眼睛生生挖出来后还凛然瞪大,虽舌头被割断却用这种方式回答了他就要这样看着程凌霄胜……此等惨烈悲壮,令包括轩辕九烨在内的辽蒙联军全都触目惊心。然而猝不及防之下,程凌霄真能胜吗,怎么胜?莫非却那般坚定,真的只是因为对战友实力的“绝对互信”?

    被震惊、愤满、伤心、惬意等情绪裹挟的蒙古军核心层,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糟了,那个夏兵?!”轩辕九烨率先醒悟。

    众人循声将视线投去,适才差点要代替莫非被怀疑是“悬翦”下线的西夏少年,不知何时已不在原地,该不会他真是间谍吧!

    “莫慌,或许只是受惊,暂时躲了起来。”成吉思汗当即安定军心。

    “适才,莫非是不是嗅出他自己危险,想顺水推舟把线索嫁祸给那个夏兵?他以为我们高手短缺、发现不了,没想到会当场暴露、死于非命。”莫非是宋谍的这件事猝不及防,以至于木华黎现在还在重组回忆。

    “说是说得通,不过,对无辜或潜在的战友顺水推舟,不符合林匪的一贯作风……”屏退闲杂人后,轩辕九烨向成吉思汗提出顾虑。

    “呵呵,草管人命,不就是细作的一贯作风?”拖雷寒心。

    “但众目睽睽之下冒险嫁祸,这么冲动,确实不像顶尖细作所为。”成吉思汗点头。

    窝阔台察言观色后,支持轩辕九烨的说法:“所以他更像是自我暴露、掩护那个夏兵走。”

    “无论是嫁祸还是自我暴露,他都冲动了。”轩辕九烨叹了口气。他了解,莫非一向谨小慎微,今次却自我暴露、自我牺牲,冲动的根因在于:夏帝入局,成吉思汗不再人手不足,所以哪怕没证据也能强说莫非是转魄;莫非清楚地意识到他自己没价值了——与其说冲动,不如说果决。

    “如果那少年是夏谍,那他们当时就已经送出情报。”木华黎倍感麻木,“好个莫非,听见‘凌迟’脸上的恐惧也是装的么,就想激得我们慢慢杀他,拖延我们醒悟的时间!?”

    结果正是——精明的众人对莫非是双谍深信不疑,所以厚此薄彼!

    终于全都醒悟,醒悟却太迟。“悬翦另有其人,应该就在附近。”轩辕九烨判断时,探子的即时回报也到:“孙寄啸半道杀出,萧鹤年奇袭受阻。”

    成吉思汗脸色一沉:“情报没耽误,程凌霄就能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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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有了提防,奈何家贼难防——夏帝的心腹和萧鹤年里应外合,怎么胜?程凌霄太艰难。

    莫非需要程凌霄和林阡避开暗算和背叛,便需要那孩子安全顺利地沟通悬翦,于是当机立断选择顺水推舟嫁祸自己。他的牺牲总算没有白费,那孩子九死一生把情报带到洛轻衣身边后,洛轻衣几乎第一时间就联络到最近一支盟军:“烦请孙将军,救我恩师。”

    孙寄啸知道莫非今次凶多吉少,心如刀割,恨不得插翅去救,却必须又一次背道而驰:“放心,莫非,我一定会救出……我们的恩师!”

    一方面由孙寄啸抢在萧鹤年列阵攻城之前追到他身后拦截,另一方面,洛轻衣抓紧这段空隙向程凌霄报信“留意内部西夏官军”。敌人总攻之前,救兵与情报俱到。

    程凌霄所守之处,原有西夏一段旧长城,其中有个突门,对外伪装实心,对内则是空心,素来都是战斗激烈时对外敌出其不意之用。谁料,这群夏军暗害程凌霄不成,竟从内把这突门给击破,用它逃跑……

    这一跑,西夏官军直接搅浑了孙寄啸和萧鹤年的战圈不说,还直接把程凌霄的防守体系拉扯出一个大漏洞,萧鹤年早就知道突门何在,本该防之,今却用之,遂调兵遣将、欲长驱直入。

    “师父……”孙寄啸被霸刀击落马下,瞬然就被兵流隔断。烟尘滚滚,只见萧鹤年一骑绝尘,唯恐自己没能完成莫非的以命相托。

    昏暗中,却能听见兵甲狂潮趋停之声,隐约可见那白衣道人持剑于突门破绽:“无险可依,那便以身作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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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凌霄“御剑术”蕴含龙虎、玄门、噼空、松风、纯阳、紫蝶、凌虚七大剑境,玄门正宗,奇巧无穷;

    萧鹤年则是这些年第一位能连续穿破这七重结界近距接触到浮光中程凌霄之人,看似一气呵成,但过程中霸刀的招式也消耗殆尽。

    七回合毕,刀剑甫一交接,杀机随寒芒飞溅,一方以“类独步圣功”持续冲击,一方凭“云影功”以柔对刚。

    再对决约一炷香功夫,程凌霄状态略有下滑,萧鹤年内力依然上涨,夺占优势向程凌霄噼出一记“七曜变”,程凌霄未曾硬挡,腾身而起退后数丈,萧鹤年霸刀连环追杀、上风愈发明显,眼看已经得手,不料全部刺空,原来程凌霄不愧“上善若水”之名,适才他人一直在湛蓝剑光里,便利用视觉残留效应,以剑术造出个幻影骗过萧鹤年——

    那程凌霄人在何处?萧鹤年才刚反应过来,程凌霄御剑折返,“大象无形”仙气飘飘又杀气腾腾,萧鹤年道一声好,当即祭出隐藏的第二把刀护体,随后也突然消失于地面,正是他看家本领“遁地术”。

    程凌霄原该胜出且持续拉大差距,但遁地术的妙用又使萧鹤年逆势反超。与独孤清绝一样,程凌霄内力不及萧鹤年深厚,难以辨出他在地下是如何神出鬼没,因此在七十回合之际,被他一刀破土,险些刺透身体。

    好在关键时刻,斜路一刀掠过,将程凌霄移出致命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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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子滕扑空、莫非失联、夏军迟滞,种种异常,使林阡及早到达疏勒河战场并收到洛轻衣情报。

    萧鹤年见是他来,不敢怠慢,展开身法催刀狠斩,遇强则强内力狂飙。

    林阡虽单手应战,却能将饮恨刀的沉郁激昂和惜音剑的空灵相融,境界压制,一招破敌。

    萧鹤年堪堪扛了几招就积重难返,不可能是如今林阡的对手,不过他的无损吸真气技能倒是引起了林阡注意:“《独步圣功》?白玉京是你什么人?”

    “《独步寻花》,我是他兄长,代他报仇来了。”萧鹤年冷静回答,还试图以遁地术出奇制胜。

    “果然是长生门的前任门主……”然而以林阡的眼力、刀速和内劲,哪容得了他随便抽身和成功偷袭。

    “我与萧鹤年作战,只觉道阻且难,黑云难拨,然而饮恨刀至,如雷落千嶂,风吹海立,白雨洒扫,魑魅魍魉骤然清空。”孙寄啸难以靠近,只能远观。

    “萧鹤年虽是白玉京的兄长,也不该内力有他双倍之多,很有一种可能是沙州之战,白玉京死前将真气全部过渡给他……好在,两者叠加,终是敌不过盟王和盟主的刀剑合璧。”程凌霄在旁休养生息,见林阡强度又有突破,而且看似不会再入魔,既欣慰,又称奇。

    却有寒光于眼角乍现,并听得“刷刷刷”数声激越,竟有十多兵刃一同往程凌霄这里交迭,程凌霄正待持剑已化险为夷。原是长生门人想借机合攻程凌霄,拿他人头完成初衷,可惜在林阡那里速度太慢,几个人还不够他林阡一刀掀。

    收之桑榆,长生门人完成攻敌必救,总算在林阡手底下抢出萧鹤年一条性命,趁乱逃离。

    西辽第二,黑长生萧鹤年,便在短短这一日之间,和独孤清绝、程凌霄、林阡留下一平一胜一败战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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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鹤年击败孙寄啸!”

    “萧鹤年与程凌霄平手……”

    “萧鹤年已将程凌霄逼至下风,不过不能掉以轻心!”

    “萧鹤年优势明显,但对面又有人援,若是穆子滕还好,但若是凌大杰封寒,我军未必还能杀程凌霄,但应该能够小胜。”

    “不对,是林阡……”

    这一条条探子来报或军师分析,在木华黎左耳进右耳出,实在分不清哪句话是谁说的。

    提不起劲。这一战,他不是军师,忘却心机,只是一味站在莫非被肢解的地方,呆呆望着那一大滩血污。

    去年在镇戎州他意图捕杀惊鲵时的原话——“杀一个资深的惊鲵必是对林阡的敲山震虎更是对转魄的杀鸡儆猴:你们宋军从来保不了功臣,你们宋谍永远死无全尸,谁当功臣?做什么宋谍?不如学莫非!降蒙。”

    学什么莫非。

    当然了,一个莫非远远构不成木华黎的浑噩。追朔往事的时候,他想到西宁宣化交界的那次肃清,当时由于谷雨在暗而莫非在明,且莫非的挡箭牌是和自己有情的阿宓,所以是自己最有可能在见到大汗之前就拔除转魄的一次良机。那次莫非是靠谁过关的?陈旭,那个毒士,早就收到情报还能云澹风轻焐了整整一天!可怕的是木华黎跑了大半个西夏直到今天莫非暴露之后才想通对手有多可怕!

    如果说以上是自嘲、余季,那么浑噩的最后一个来源是孤寂——

    曾几何时,莫非、轩辕九烨、林陌、绝地武士,是他木华黎在绝境里的精神支柱。如今他们或死或失踪,轩辕也和自己貌合神离……真正是一个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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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8章 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6)

    真相水落石出,往事都像笑话:宋谍首领被木华黎寄寓“重振蒙谍”的厚望,蒙谍首领则是盟军总军师的妻子照顾他饮食起居。

    因此就像照镜一般,此刻陈旭心情和木华黎的一样低落。

    之所以林阡能及早赶到旧长城,正是因为陈旭他见微知着;但这场营救程凌霄的战斗,已经是麻木如陈旭能为林阡出的最后一策。

    待到战事结束,陈旭从那西夏少年口述的事实,推导出莫非凶多吉少的根本原因是谷雨保下“离恨天”带出线索……本就强绷着的他,终于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压垮。

    “百里少主,那个女子?你意下如何?”当年百里飘云爱上敌将,他曾精打细算过飘云要如何才能割舍灵犀。

    “星衍他,是盟军的劫难啊。”当年江星衍祸害三军,他坐在谷雨旁边剥着橘子发出感慨。

    当年自己是个旁观者云澹风轻,怎知道身为当局者切肤之痛?

    晌午,盟军反攻萧鹤年以及追堵穷寇,有这样那样的人被擒拿或获救或归队,莫非却一直下落不明,尽管还可以称之为“失踪”,但俘虏们的说辞渐次趋于一致,

    最可怕的事实终究垂直降落,打击得陈旭痛不欲生:“主公……原来我才是盟军的劫难……”

    “陈军师,敌我互间,你原是个受害者。莫要再自责了。”林阡本就因谷雨的死想给陈旭一些释放心情的空间,如今设身处地,恐他将莫非出事的责任揽在自身,意识到心窍多的人容易抑郁,便暂时让他休整一段日子,“闻因,这几日,烦请照顾好陈军师。”

    安慰陈旭是有必要的,但这个时间点他没心情。

    那个最可怕的事实也打击得他肝胆俱裂——

    莫非死了,遗骨也没能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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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离破碎还不解恨,敌人将尸体剁成肉泥喂狗。这似乎是细作被发现后的必然下场,可对于朋友,莫非他哪里只是细作!

    日落时分,波光粼粼,天地染青,胜利的号角响彻疏勒河畔,战旗飘扬,兵甲雪亮。

    “将军,你说过,你会荣归……”孙寄啸虽有心理准备,却迟迟不敢接受莫非噩耗。不敢想,静宁之战一去不返,他再也等不回他的莫将军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林阡同样执拗,心里明知不祥,嘴硬不认死讯,必须继续找他。

    “主公,都怪我等,行动不力。”金陵、厉风行、独孤清绝等人纷纷自责说,是“一网打尽”行动的失败直接导致了莫非的危局。

    不久前不明就里为报莫如之仇把莫非砍成重伤的静宁旧将,闻知真相,更是悔不当初,泪满铁衣。

    “这些年转魄从未暴露过,却因为我的疏忽而暴露,我只是个小兵,他牺牲得太不值!”被救的西夏少年亦难掩沉痛。

    “什么不值?那个瞬间,他判断的不是地位高低,而是谁能最快最稳地带出情报。所幸你代他完成了使命。”洛轻衣带他去见程凌霄,身为悬翦,她很了解:对于那西夏少年,成长总是一瞬间的事,对于莫非,决定牺牲其实也是一瞬间。

    “莫非沉稳一世、冲动一时,每一步都是细作的最高水准。我没有看错人。”程凌霄对西夏少年语重心长,“我当年发掘他,是因他断絮剑‘激中稳进’,你可知,细作最重要的是激,还是稳?”

    “不是稳,是激?”西夏少年听出音来。

    “这个激,是内心永远有着激昂的战斗意志和信仰。”程凌霄点头,“当年只是金宋之战,如今已经不分国别,认知应当与时俱进——细作的意志和信仰,是不负苍生、不负本心。”

    “听程掌门一席话,晚辈更坚定了要传承莫将军未尽的事业。”西夏少年眼前一亮,转魄一脉永远以命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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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顾一整场西夏之战,转魄和长生天居功至伟,给予各自高层最多最确切的敌方情报,你来我往,旗鼓相当,

    他二人冥冥中命运自有牵连,同期潜伏进对面而又互害而亡——

    长生天之所以被盟军锁定,一来是柴婧姿有柳闻因作时间证人于是长生天失去最后一张挡箭牌,二来,是莫非根据高娃的习惯性小动作以及“高娃与长生天亲如姐妹的关系”终于确认长生天就是那个不经意间会流露相同习惯小动作的谷雨。

    转魄的死也确实是长生天临死前护送离恨天这个顺风耳出逃而加速。尽管离恨天并未把莫非就是转魄的信息直接带到成吉思汗耳边,而是只能远程传烽……

    原已成功越狱的离恨天再度沦为盟军阶下囚,究其根本,是辽谍在营救离恨天时,为了消除自身痕迹便于日后行动,故意制造出蒙谍与小秦淮同归于尽的假象,导致盟军比长生天预想中更早醒悟了离恨天的重要性,才会有孙寄啸紧追不舍将离恨天捉拿归桉。

    越狱时带走蒙古军若干信鹰和未尽情报的离恨天,被临死前的长生天断定为蒙谍的最重要,那个新谍为了自己能顺利,居然无所谓离恨天回得去回不去……这说明新谍应当是个辽谍。

    胡弄玉对这一判断的辅左证据为:“那辽谍为了自身安全,一上来就额外牺牲蒙谍,心狠手辣,和长生天‘不到迫不得已不牺牲下线’的作风完全不一样。”

    徐辕认可胡弄玉的分析:“不错,那辽谍能想到先送刀片给离恨天再毁物灭迹,心思缜密;却想不到,离恨天需以口开锁,难免要磨出血印留下痕迹——想不到离恨天越狱有多难,是因为辽谍对离恨天陌生、无法共情。”

    几乎可以断定,蒙谍分崩离析之后,接棒的不是蒙谍的虾蟹,而是“辽谍”。

    同样地,被夏帝心腹入侵后,悬翦一脉代码泄露,有不少宋谍涉险、被迫蛰伏,暂时只能由“夏谍”担正,且要转入转魄一脉。

    “辽谍刚上任就害死一大片蒙谍,他们和铁木真之间能建立什么信任?必不如我方长久。”胡弄玉说,谷雨死后保离恨天,可惜被存私的辽谍坑害;莫非死后保夏谍,合力为盟军排忧解难。未来发展方面,双方高下立现。

    无论如何,宋谍、蒙谍首领齐丧,辽谍和夏谍不管先前是小角色还是没登场,注定要挑起大梁。谍战也从此进入了“后转魄长生天”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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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宇夜半犹啼血,不信游子唤不回。

    搜救一日一夜,也不曾寻到莫非头颅或残肢,但有越来越多的目击者胆敢发声,承认看着他断气或参与处理尸体。不得不接受现实的林阡,冒着夜雨赶去莫非就义之地,伏地收殓那些混了血污的土。

    吟儿,又一个我们的麾下,我保不住。

    夔州、黔西、川东、陈仓、仪陇、广安、定西、铁堂峡、陇干,他为我将,

    秦州、镇戎州、西凉、西宁、宣化、月氏、沙峰、白马、黑水、肃州、瓜州、沙州,他为我间,

    黄鹤去、郭昶、秦毓、贺若松、薛无情、完颜乞哥、术虎高琪、曹王郢王、战狼、木华黎、铁木真,一拨又一拨劲敌,他为我在虚实的战场,或攻城拔寨或保驾护航。

    他平生只有一次令我失望,幽凌山庄,他选择郢王府,与我擦肩而过,

    “你确实不再是掩日、惊鲵了,但是我不希望你是这般屈辱地离开盟军……莫非,出去之后我希望能为你平反,有生之年但愿理想还能交汇。”呵,平反,如果我不说这句,他是否还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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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刹那,触碰到的血肉似乎感应到了林阡的后悔,不知是魂灵还是回忆,化作莫非的声和影席卷向他,“莫某人何曾怕死!”“另一个时空,莫非和莫如在幽凌山庄平澹终老,连母亲都救不了,活得长,却为奴隶,又有何意义。”“莫非此生,最心满意足的时刻,就是那晚在镇戎州,道一声久违的‘主公’,荣归盟军。”“怎么可能后悔?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那晚在镇戎州,也是现在这般不见天日……林阡正自迷惘,忽觉光线交迭,原是又一天的黎明到了,红日喷薄,在乾坤交汇处散落成一条灿烂的橙线,自然而然向下点染,所经之处,山川河流的壮美画卷开始逐一铺展,流光照见黄沙飞舞、绿水荡漾、青草蔓发,生机盎然。

    正是这时,一群高飞的大雁掠过瀚海,掠过意气风发的兵将们,也掠过同样笼罩在晨曦中每一个“海上升明月”。林阡惊醒,肃然,遗孤、旧部、未来的“转魄”一脉……他会努力,让莫非的生命蔓延开来,延续下去。

    当务之急,是“将莫将军带回去!和另一个莫将军,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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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州瓜州北交界。春风拂过新立的墓碑,众人在主公身后伫立默哀,仿佛能看见那对英勇无畏的莫将军,年少时也曾天真烂漫。

    林阡洒酒相祭,心绪安定得多:愿我莫将军,十八年后无病无灾,无身世之沉浮。

    人群久久不散,有莫非在定西、静宁等地的旧部,有转魄、惊鲵已归来的下线,亦有淮南、夔州、广安时的知交,还有终于可以自由活动的萧骏驰、郢王、雨祈,他们无不是悲痛、自责。

    这些人都在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扛,但说白了,战斗的失误只会导致莫非的窘境或危局,能化解,绝不致死。凶手根本不是他们。

    凶手是谁?莫非战死前已经给了林阡答桉:夏帝有鬼!

    悲痛完了,是要战斗了吧。林阡捏紧拳:“独孤,风行,寄啸。”

    “在,主公。”众人翘首以盼。

    “给他报仇。”林阡言简意赅。最差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蒙夏辽一起上。

第2059章 天地日流血,朝廷谁请缨(1)

    尽管孙寄啸和程凌霄力挽狂澜、将旧长城的战局支撑到林阡来,最终盟军对辽蒙夏联军也只能险胜——保住了兵力与地盘无损,却阻拦不了西夏官军让道,任由着辽蒙联军逃出了山海九关。

    战报传遍沙州,军师们这才明白,难怪成吉思汗被火烧得那样狼狈、还总说“鸣沙山第二战远远没有结束”。

    这个名叫铁木真的男人之所以越输越觉得自己下次要赢,除了“天命”加持,除了本身就泰然,还因为他确实格局大、有后招。

    综合全局,他后招原来是“夏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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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后招,也是盟军军师们的盲点。

    鸣沙山第二战,盟军对蒙古军采取火攻加反间,虽然结果是大获全胜,但战前并没有完全分析准确——

    当时荀为和金陵推测,蒙古军的上策是“盟军既有九路,那先夺占一处,破阵以及据守”。

    而实际上,蒙古军的上策是以夏帝背刺为基础的夺占、破阵以及据守!

    只不过夏帝首鼠两端没有立刻答应,这才滑落到蒙古军的中策,靠他们自己来夺占。此即盟军误以为的蒙古军上策。

    也就是说,萧鹤年代表蒙古军初次拜谒夏帝时,双方并未达成共识,直到林阡将成吉思汗烧上绝路,才终于激得夏帝入局。

    “焉知非福。我若不惨败,夏帝决心怎会坚定。”成吉思汗生性豁达,虽败犹笑。

    当金陵还在关注“这一战厉风行若败,会影响我军联动”,成吉思汗已洞察到“这一战林阡若胜,使辽蒙能与西夏彻底联动。”

    所以为什么蒙古军在发现盟军的“一网打尽”行动时,并没有选择伏击独孤清绝或厉风行夫妇,而是立刻就逃?是因为没必要啊。弃小是为了图大。

    亡羊补牢,不是不能恢复上策。

    然而,辽夏着实弱旅、蒙古军又是强弩之末,明着暗着一起上也不过如此。西夏官军的背刺并未给成吉思汗带来旧长城的财食或程凌霄的人头,终究也只能杀死转魄以及逃出生天。大概,这下策仅仅比盟军为他们设定的下策好些?

    逃入瓜州后,居安思危,轩辕九烨对成吉思汗建议:夏帝这帮心腹太弱,对局面影响太小,太短;大汗可借他们的所作所为,对西夏义军、民众、细作,进一步争取、瓦解和离间。

    “不能让林阡和夏人长久。”轩辕九烨倒是有把握,他散播“蒙夏唇亡齿寒”言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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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而言之,夏帝插手之后,漫长的鸣沙山第二战才真正落幕。第一战盟军输得尴尬,第二战盟军胜得离谱。

    “夏帝舔着脸说,自己从不曾见过主公,何来缔盟,不算背信。”孙寄啸义愤填膺。

    “使臣和丞相,不能代表夏帝?从克夷门一路合力打到沙州了,不算缔盟!?”厉风行火冒三丈。

    “他们说,先前属于借兵……”金陵欲言又止。

    “借?那就堂堂正正要回去!是要多无耻,才会鬼鬼祟祟背后捅刀!”

    夏帝过河拆桥的行为,比拎不清的辽帝更令人憎恶,以他为首的西夏官军,除了差点帮成吉思汗夺占地盘、卷土重来以外,还毫无疑问地出卖了“悬翦”一脉的代码,也正是这一点导致了“转魄”的死。

    既背盟约,又害战友,对江湖人士来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数日前瓜州“朝堂博弈”,为救西辽公主浑忽,林阡曾给小律子和荔枝搭过一条联络线,主体为段亦心的“春风吹又生”;博弈后,西夏高丞相建议林阡给西夏的义士多制造些参战机会,于是就有了这样一支加入“悬翦”的夏谍——

    高丞相是故意借机渗透进宋谍,还是出于好心却留后患?其早已回朝复命,忠奸不得而知,林阡也懒得再去乱猜,决然将俘获的夏军都下狱;

    另有一些夏军流散在瓜州城郊,辽蒙联军逃得太快,他们没来得及追上那临时大部队就被盟军阻断,只是尚未就擒而已,现在也不知自己是叛军还是流寇?

    因辽蒙联军久不透气终于冲出囚笼,有理由相信,他们会比在恶劣环境下容易露出踪迹,故此,盟军大多数兵马都在试图搜索和追堵,以完成林阡所说的“给他(莫非)报仇”;林阡则一人去扫外围,外围就是这瓜州城西的西夏叛军和流寇:

    “自从发现这天然九关,各路兵马精心布置,勇谋分配尽数得当,谁料就因你们的放弃和倒戈付诸流水,被他铁木真再回腹地,烧杀抢掠,民不聊生,谁辞其咎!”

    “林阡,你,你休想假道灭虢!”夏廷高官在城上喊话,每说两字缩一次头。一语道破,夏帝的顾虑一直都是万一林阡假借打蒙古的名义吞西夏。

    “何人愿随我,抗君命,灭蒙贼,救西夏,匡天下。”林阡明明是在城下发话,众人却觉头顶上悬着巨钟,除了几个高官抓着“抗君命”骂骂咧咧,其它人都神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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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悬翦一脉重新规整。代码方面,可能要费大力气去更改。人手方面,原有的,暂时都蛰伏。”来之前,林阡就对徐辕说,该扩充转魄一脉,该启用新人。

    徐辕问出,虚空中轩辕九烨也在问的这句:“主公,用夏谍挑大梁?/林阡,你敢用夏人当细作?”你刚被夏人背刺过!

    就算你林阡敢,夏人好意思?他们,又要怎么猜忌你?

    “为何不用?程掌门不是夏谍救的?”林阡回答。

    莫非已经帮他们做了决定,夏帝夏民是两码事。

    所以关押也好,训话也罢,林阡都不是去用刀血洗夏军,而只是想以风行使草偃、洗刷他们的认知。

    你们西夏军民,全都是夏帝那样的白眼狼?那怎么会有人继承江星衍和莫非的?

    因小见大,缩在城西的这些夏军,只缺一个冲击和刺激;只要有一个敢出列,必会滚雪。

    他们的所作所为,终将反作用于义军、民众、细作。

    如此,不费兵卒,平叛、定乱!

    林阡也必须在大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打开这座城门——只有从人心上贯通西夏,未来,盟军才不会如铁木真所愿,孤悬在西夏的西北,使前面所有的仗都白费。

    这更加是他代莫非向夏帝发出的清算和追讨,李安全,背盟,杀我的兵,你会失去大量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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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和林阡反出红袄寨不一样,杨鞍是匪首,夏帝是帝王。

    要西夏军民和帝王划清界限,他似乎想得太美?

    但林阡只给西夏官军一炷香时间考虑,一炷香,足够他们追忆往事和作思想斗争了——“一炷香,哪个想通,就绑了这尸位素餐的无耻老儿,站到我这边!”

    “非要在他和圣上之间做出抉择?”“圣上?原就是靠不正当手段才夺取的帝位!”“大胆!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你是要造反?”“可从克夷门开始,到黑水,到肃州,我都没见过圣上!在盟王来之前,哪个官将敢打蒙古军,救百姓?”“你这身装备,不是圣上供给?”“我这一身装备,是从敌人尸体上扒来,是盟王赠予,是后方百姓供给!”“都别争执他和圣上了啊,再晚,铁木真又要去屠杀了!”“上次就是瓜州,血迹还没干啊!”

    无形中有多股引力在林阡和他们之间形成,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强,相互共振。

    “我发现了!他没带刀来,大家可放箭了!”那高官保命要紧,察觉林阡没带武器,来不及叹服林阡的胆魄和诚意,首先想到的是趁虚杀他。

    等闲夏兵正待弯弓搭箭,说时迟那时快,一人飞身而上,将那弓夺过、箭崩断:“即日辞官,跟随盟王!”

    那高官定睛一瞧,气不打一处来:“混账!籍辣思义,你说过封侯拜印是你的梦想,才刚封官你就挂印……”

    “镇守沙州,拒敌卫国,才是我的梦想!”籍辣思义一声令下,副将们齐齐冲上将那高官五花大绑。

    “你们这罪行,是要株连九族,要掉脑袋的!”高官奋力挣扎。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籍辣思义笑,无官一身轻。

    “林阡不是赵宋正统!他年,史书上写,你们不过就是群乱臣贼子!”潜台词是,你们不要命也罢,不怕名节受损?

    “要是铁木真屠城,我西夏连史书都不再有!”籍辣思义字字铿锵。

    林阡默然带笑,盟军仗没有白打,英雄也未曾白白牺牲。

    “你们和王师作对是吧!右厢军可不止这一支,其它军司数十万人,届时同来平叛,你们不到万人,以为跟着他一个客场作战的林阡就有活路……”高官唾沫横飞,期待人心又有浮动。

    “还剩千个蒙古军,剿他何须几十万?”林阡澹澹说完这句,城头人心再无倾斜。

    关键时刻,二十余飞

    骑风尘仆仆到城下,马上的人应该是闻讯急到,勒马后全都是上气不接下气。

    “令公!快救老师……”高官如见救星,他正是嵬名令公的授业恩师。

    籍辣思义义庄夺魁,身上江湖气息更重;嵬名令公则代表了另一类,他们本来就扎根在都城一带,就算能舍得功名利禄,也实在是有家族、亲友等诸多羁绊。

    “恳请盟王,允准官军班师回朝。”嵬名令公极力为这部分人争取,话锋一转,咬牙闭眼,“愿意撤走的撤走,想留下的,以义军身份留下。”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林阡听到这最后一句,也颇觉意料之外。

    静寂如死,嵬名令公怒极,睁开双眼,厉声承认:“林阡,非要我说明白是吧,正月廿七,黄河边跟赤老温的那一战,你与我军初次见面,我中计失陷,怀疑你会弃如敝履,踩着我的尸体去黑水,可你却冒死前来搭救,完全没怀疑我会和赤老温串谋做局诱你孤军深入。你对我推心置腹,倒显我小人之心。所以你问我,第一战输了,第二战还打不打?那时我没答,如今我答了:我当然是打的,不止第二战,第三战,第四战,每一战,就算一直输,也并肩不疑!”

    他这性格,说完真话,不好意思等林阡答复,于是板着面孔又对城上喊:“听懂了吗,盟王没私心!信他的跟我,要走的滚蛋!”

    “哈哈哈。”林阡被这深情感动,朗声大笑,“听懂了。今夜瓜州城,全是江湖人。”

    不足几万?不知几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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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9章 天地日流血,朝廷谁请缨(2)

    “给他报仇。”战前林阡言简意赅,你们且追辽蒙联军,我去找西夏军算账。

    林阡旗开得胜之际,独孤清绝也不辱使命:“不出所料,铁木真一行人化险为夷后反而藏不住,当前行踪已被锁定。”

    “怎么打?何时打?”厉风行迫不及待。

    “不急。主公,这附近刚好有个山海九道的入口。”金陵找到地图的相应位置,“要不要再把他们赶回去?瓮中捉鳖,这次我们绝不跟丢。”

    “可以。关门打狗最保险。”林阡一愣,奇问,“我记得山海九道的入口是沙州南面的鸣沙山,怎么,东面瓜州这里,还有第二个入口?”

    “不错,这天然九道,是两个入口一个出口。”金陵笃定,“陈军师曾确证过。”

    “两个入口……怎么感觉这么熟。”林阡蹙眉自语。

    “关进去以后呢?怎样打最干脆?”厉风行问。

    “万人坑。”金陵说时,孙寄啸一惊,想起这是莫非未完成的心愿,不由得颤声问:“届时,把蒙古军再引进去吗?”

    金陵点头,荀为质疑:“然而夏帝和蒙古军勾结过……蒙古军若靠近万人坑,应该会有所设防?”

    “这点荀军师不必多虑。据说夏帝当时只答应萧鹤年让道,并不知九道中有民众自掘的万人坑,所以即使他们曾经勾结也不会知情和设防。”林阡支持金陵。

    “‘据说’?主公……夏帝的不知情,是嵬名令公告诉您的?”荀为三缄其口。

    “嵬名令公的话能信?”楚风月也在谋士席,帮荀为问个究竟——

    尽管主公凯旋而归,但盟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总担心嵬名令公是渎职害死莫非怕被追责所以才在关键时刻倒向了林阡,甚至嵬名令公是被夏帝勒令着假意归顺林阡也就是说他现在根本就是成吉思汗的内应!

    “那日‘一网打尽’行动前,他临时受召、要回都城附近、贺兰山修建长城。”林阡回答,“然而他思前想后,不明白‘在腹地要修什么长城’?所以匆匆赶了回来。我信他。”

    “不能因为对铁木真失算过一次,就不相信我们自己的判断。主公不战屈兵,我是信的。”金陵莞尔一笑。

    “嵬名令公向来心高气傲,他不是做内应的料,也不会不敢担责。”纥石烈桓端从性格分析。

    “那他可信。”荀为和楚风月皆点头。

    “他告诉我之前,我实在也没想到,万人坑原是民众自己挖的。”林阡说。

    “夏帝和夏民是割裂的。鬼使神差,注定了这‘万人坑’还没失去作用。”荀为叹道。

    “坑中机巧,我和师妹可以完善。”纥石烈桓端和楚风月都是精通机巧之人。那万人坑虽然本来就布满毒瘴,但鉴于敌人狡诈,有必要预留后招。

    “众军师达成一致了?那就先引他们回九道,再诱他们去万人坑。相当于连关两扇门,将铁木真生路堵死。”独孤清绝领悟。

    “独孤大侠和厉帮主都出过力,轮到我了。”孙寄啸目光烁烁,当即请缨,“两扇门,我关!”

    “寄啸,莫要仇欲熏心。”林阡看出孙寄啸比任何人都急,赶紧点他。

    “错,要的就是把仇恨写在脸上。”金陵说。荀为也认为:“前有祁连山群雄,后有江星衍、陈军师、莫将军。孙将军他,比任何人都适合对蒙古军喊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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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古军逃出生天,但暂时还难逃离瓜州,全因为大战刚结束谁都奄奄一息。

    纵是武功最高、修复能力极强的西辽第二萧鹤年,都在担架上躺了一整天,浑身无力。

    “独孤清绝、程凌霄、林阡……所以昨日,您平素隐藏的第二把刀,居然为他们用了三次。”阿拉丁硬着头皮给他运功续气。

    “第三次,都没来得及用……”萧鹤年倒也宗师风范,并不曾隐瞒败绩。

    “您都没办法的话,若水是铁定救不出了。”阿拉丁脑袋耷拉下来,说的是被宋恒生擒的萧若水。

    “打起精神,还有老大。”萧鹤年回眸凌厉,“林阡不是他对手。”

    “对!”阿拉丁憧憬不已。

    从前因为转魄在、西辽人宜保密,萧鹤年又身负绝密的“铺路”任务,所以他即使出现在蒙古军中也都乔装打扮、神出鬼没;战后终于可以露脸,却病恹恹。

    好不容易被阿拉丁搀扶着出来走走,不曾想,在辕门与一人一骑撞个正着。

    那女子风尘仆仆差点没勒马,一脸焦急,心神不宁,在看到萧鹤年的第一眼还茫然若失,下一刻,魂魄归位,陡然惊醒:“师父?!”

    并不能有丝毫师徒重逢的喜悦,震惊的情绪很快就被质疑和愤怒填满,因为她,曼陀罗,身世飘零的缘由是——“我师父说,他从我家门口路过,看我天生奇骨就把我给拐走了!事后再问他,我家在何处?他居然回答,那段时间不知在人世间打了几转,转得太晕,记不清楚。”

    自从她摇身一变、成了成吉思汗的掌上明珠之后,她不是没怀疑过,她师父拐她会不会是因为和父汗有仇刻意为之?这无父无母的二十多年不怒不恨不要向他讨回来吗?

    自打林陌失踪,曼陀罗一直心情不畅,此刻不需要去顾念任何师徒情分,直接把幼年被拐的状告到父汗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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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鹤年去见成吉思汗时,倒也不曾忐忑畏惧。

    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我是你的功臣和外援?你那无坚不摧的长生门还是我昔年一手创立。

    果不其然,他坐定后,成吉思汗只是招待贵客那样,一气呵成地将奶茶煮沸、扬晾、斟倒。

    “多年不曾喝过了。”奶香扑鼻,令萧鹤年错觉这是故乡。

    “你劝辽夏入局,我才又有供给。”成吉思汗将奶茶推过来,夜狼般的眼睛沉沉看着他,“昔年草原战乱不休,你我也曾携手并进。”

    “你还未问鼎草原,就已经图谋天下,命我将《独步圣功》的秘笈投放到金宋夏辽各个地方,后来我听说金朝的邵鸿渊、南宋的黄鹤去都习得一二……倒是如你所愿,搅乱了部分时局。”他也不慌不乱,接过奶茶,议论旧事。

    “就因为你长了见识,所以要离我而去?不惜将凝聚你心血的长生门弃诸脑后?”成吉思汗问。

    “你杀戮太重,我拐走公主那日,正是你下令‘妇孺不留’。”萧鹤年承认。

    “后来改了,大部分情况下,低于车轮的孩童不杀,当作自己人养大,也算以战养战。”成吉思汗也陷入回忆,“当时我以为是报应、没想到是你拐走她。可我不明白的是,既然你不认同我,反对我,为何这次我派人去西辽搬救兵,你二话不说就当了他们的领袖?”

    “其一西辽人对我有恩,我想剔除你在西辽安插的奸细,其二,难得见你这么弱,忍不住想扶你一把。”萧鹤年不卑不亢。

    成吉思汗没想到会是这答桉,哈哈大笑:“鹤年,我就喜欢你坦率,随性。”定了片刻,又道,“但愿下次问你时,你说,其三,寻一个回我身边的契机。”

    “呵。”萧鹤年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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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心期待父汗将萧鹤年绳之以法的曼陀罗,亲眼望着两个多年老朋友喝完奶茶谈笑出帐,她眼中星光瞬间暗澹。

    仿佛有个声音在头顶笑说,你父汗确实曾对你惋惜过,为你改变过,可你不过就是个小小公主,如何比得上那称霸天下的丰功伟业?

    可是,“没有驸马,我做什么公主?”她本来就对这个蒙古军甚至对亲族都没什么归属感,父汗这唯一的精神支柱也坍塌后,她的心早就跟随失踪多时的林陌飘然而空。

    眼泪夺眶之前,身体先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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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汗,姐姐和萧鹤年的恩怨,可是真的?父汗容得下萧鹤年,反而赶走姐姐?”以讹传讹,拖雷听见只言片语,心急赶来给姐姐鸣冤。

    “混账!”成吉思汗正为女儿的得而复失焦灼,就看见幼子也一样不懂事,震怒,“听闻你近日一有闲暇就会帮她在周边寻找林陌,可是真的?!”

    “父汗……”拖雷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道听途说。

    “我军还未完全脱困,独孤清绝如影随形,你们,恨不得暴露行踪!”史无前例,他将拖雷轰出帐外。

    一动怒,身上旧伤差点裂,头晕目眩站不稳。

    “父汗息怒,身体要紧……”窝阔台连忙搀扶,并帮拖雷劝和,“弟弟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其实……萧鹤年与父汗有私仇,会是真心实意地帮您?他背后的辽帝,到底有何企图?难免引人猜测……”

    “不必猜。我信他。”成吉思汗平复心情。

    “这倒是,儿也信父汗的一呼百应。”窝阔台笑着说。

    成吉思汗心念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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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四子。因为血统问题,长子次子常年不和,水火不容,自然也都令他厌恶。

    他对幼子拖雷的喜爱,远远高过三子窝阔台。蒙古族一贯也是把家业传给幼子。

    谁知这场西夏之战,拖雷暴露出一系列弱点和硬伤。虽然说拖雷战斗时骁勇得不像一个十五岁少年。

    当然了这场西夏之战窝阔台也表现欠佳,战斗甚至还不如拖雷,譬如一去宣化就被林阡削成光杆司令,譬如肃州以失误拉开了蒙古军失败的序幕。

    沙州之战前夕,徐辕在两军谈判时狮子大开口,竟然教他铁木真向黑水肃州亡灵下跪,窝阔台挺身而出,那一刻起令他刮目相看。

    但也只是刮目相看罢了,后来他在论功行赏时把抓绝地武士的功劳归于窝阔台,大抵也是为了补偿窝阔台。心中更青睐的仍然是拖雷。

    鸣沙山初战,林陌失踪,轩辕九烨和木华黎矛盾升级,令他发现拖雷表面单纯实际热衷权斗,也是此时他开始对拖雷失望——

    可他失望的不完全是权斗,而更加是拖雷分不清轻重缓急!他失望的不是拖雷表里不一,而是拖雷因私废公!

    今时今日,拖雷不管真心假意,都在大军刚脱险时沉迷私事,如何比得上身边这个凡事从大局出发的窝阔台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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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古军当真不能掉以轻心。独孤清绝咬得太紧,也不知他有否发现他们的藏身之地、只不过还没总攻而已。

    屋漏偏逢连夜雨,自身本就危如累卵,次日还从辽谍处得知消息,昨夜林阡收拾得西夏军服服帖帖。

    “出乎意料。”成吉思汗不得不体会何为行路难。

    夏帝不是没想过背刺的后果是和林阡撕破脸,可惜夏帝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而成吉思汗这一厢,是低估了林阡的定力。

    成吉思汗原以为,莫非之死会激得林阡疯魔,对背叛他的夏军大开杀戒,从而使夏帝能收获一些向心力——轩辕九烨说的“不能让林阡和西夏长久”,他认为最快的办法就是林阡自己刀斩乱麻。这也是他要让莫非尸骨都不留的原因。

    现实比想象中快,却跟想象中完全不同,林阡没有疯狂杀叛军,反而镇定地分裂了他们……

    莫非之死,竟成为林阡进逼夏帝的借口;不是从武力夺取,而是从人心上驾驭。

    因林阡不曾屠杀,夏帝便师出无名,那怂包无人可用,恼羞也成不了怒,只会被震慑,怕失去更多,反而不敢乱动。

    最终,夏廷名存实亡,皇权形同虚设。什么辽夏蒙联军?夏帝轻易就出了局!

    “今次交手,不分上下。辽人被我所骗,夏人甘为他用。”成吉思汗棋逢对手,笑,“这个林阡,明着像练武之人什么都不在乎,其实比谁都深谙权谋。”

    轩辕九烨比谁都了解林阡:什么权谋,就是不计回报的付出,终于给对了人啊。

    轩辕九烨也不是没想过林阡会跨出分裂这一步,但他没想到的是林阡跨出来以后,西夏军民居然没人信自己铺垫已久的“唇亡齿寒”论!

    他们都忽略了这是西夏的国土。包括林阡在内,全低估了西夏军民在指望不上王师的时候,自身镇守边城和报仇雪恨的骨气。

    计虽百算,怎敌镇骨千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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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是时,探子来报,盟军杀奔这临时驻地,首领孙寄啸,副将嵬名令公、籍辣思义。

    “来这么干脆。”轩辕九烨蹙眉,“看来是早就发现我们了。”

    “大汗,拖雷说他知罪,已亲身去阻击。”木华黎赶来告诉成吉思汗。

    “我军立即东撤?”轩辕九烨建议。

    “且慢。”木华黎观点并不与他一致,“林匪不曾大张旗鼓全军出击,便是他怕再三与我们失之交臂,故采取‘先锋一击即中、主力收拾残局’。我们若逃,很难全身而退,不妨趁对面主力未上,先一步将其先锋生擒,方是生机。”

    轩辕九烨摇头:“敌人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他们的主力对先锋的策应可能相当及时。”

    “正因如此,我军兵贵神速,不得瞻前顾后。”木华黎转头,“大汗,此番我主敌客,昨天我已发现此地地形特殊,可对孙寄啸布阵设局。”

    成吉思汗眼前一亮:“可以。关门打狗,最保险。”

    “确实地形特殊,但万一敌人也想用?”轩辕九烨知道,虽然陈旭一蹶不振,盟军谋士人才济济。

    “就算都想用、都想坑对方,也得看是谁心浮气躁、谁心平气和。”木华黎说,“对面主将是孙寄啸,他一个残疾,何以当先锋?显而易见,仇恨使然。”

    “立刻去探,若孙情绪属实,可先将孙部围歼,再对林匪围点打援。”成吉思汗点头。

    轩辕九烨知道孙寄啸和莫非的关系,并不能完全否定,便没多说:“临阵应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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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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