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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60章 寸心亦未理,长铗谁能弹(1)

    临阵,拖雷亲眼所见,孙寄啸横冲直撞面目狰狞,俨然被仇恨塞满了脑袋,那股愤怒浑噩而又竭力镇静的痛苦藏不住。

    那就,尽快打到他脑袋里那根弦绷断!“按木军师所言,待我引他忘心失智,众将布阵合围,擒贼擒王。”拖雷迎敌之前,传令给自己精挑细选的临时麾下们。他事先考量过,相信其中没有“悬翦”的余孽。

    生死之战,战马频错,双剑相交,来去如电,

    孙寄啸身手完全没被残疾限制,相反,“反剑”与他断手断脚相得益彰,争如联结在他躯干的三头六臂,松风、紫蝶、噼空、凌虚,似是而非,似守还攻,

    拖雷武功远不及对手强劲,所幸有副将策应得当,然而在对决的间隙,这些臂膀还是逐一被打散开去,好在,孙寄啸的表情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正中下怀……

    不过十五回合,青云纯阳剑的虎啸龙吟声已锁到拖雷喉头,孙寄啸剑眉一挑,气势凌人:“将这小汗王拿下!”

    话音未落,倏然天昏地暗,随着战马一声长嘶,疾风大作黄沙腾起漩涡,孙寄啸剑锋被迫倾斜、与拖雷再不处一个平面,

    来不及紧追不舍,只因为自身重心不稳……

    见主帅堪堪栽下马去,盟军才如梦初醒:“拖雷是示弱诱敌。”“地形竟给他们用去了!”

    “果然他们也想用,可惜没这实力……”木华黎趁势冲上,一边号令蒙古军对籍辣思义和嵬名令公各个击破,一边亲自持符咒冲杀还未起身的孙寄啸:“孙寄啸,你死期已到!”

    凌厉雪气里,孙寄啸一个回眸,轻蔑的表情如昨般明晰,

    怎么,反剑还能负隅顽抗不成?

    “不对……”光线一明一灭,轩辕九烨脑子里突然穿插过一个画面,山东之战他作为局外人曾和林阡并肩在某个阵法里……蹙眉,本想强制自己驱逐林阡的存在,蓦地惊醒,大呼中计,为时已晚——

    场景再变,天旋地转——什么“临场应变”啊,变得太快电光火石,饶是他这条毒蛇也无力回天:

    “地形特殊、适合摆小阵?那根本就是迷宫大阵的入口!”

    然则,轩辕九烨对木华黎的驳斥已出不了口,因为满口都是风沙雪血,包括他在内,成吉思汗及其临时亲卫队哪个都没逃得了,紧跟着拖雷孙寄啸等人一同被卷入那个……林匪早已严阵以待的……九道!

    其实本来轩辕九烨可以带着成吉思汗等后军及早东撤,

    甚至木华黎不把主力投上去也可以只牺牲拖雷那一部分先锋,

    然而他们谁都没意识到拖雷启动的不是战场的优劣而是迷宫的开关。直到大阵降临。

    结果就是,蒙古军明明已经逃出九道到瓜州,却因为拖雷和木华黎忘心失智而重新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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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管中窥豹、后来身在此山、好不容易摆脱却又被强力吸回,成吉思汗总算在轩辕九烨的帮助下完全领会:

    所谓山海九道,岂止是林匪分兵把守的关卡,更嵌入了一个类似山东天地迷宫阵的阵法!

    “悔之晚矣……”若非萧鹤年力挽狂澜、蒙古军求生欲强烈,成吉思汗都不可能能坐在一隅总结经验。

    “没想到,心浮气躁的反而是我。”拖雷鼻青脸肿,垂头丧气。

    “不是,是探子的及时汇报越来越不及时,才导致我们没探清就行动……”木华黎表面是在帮拖雷辩护,实际上谁都懂,拖雷没他的指点,不可能笃定去阻击孙寄啸的。

    自己都觉得这个自辩很推卸责任,木华黎察言观色,成吉思汗理都没理他,肢体跟轩辕九烨靠得更近了……

    自林陌失踪起,轩辕与自己的不睦就已上了台面,前后多次出谋划策还都是轩辕技高一筹。木华黎对轩辕的心情繁复,谈不上嫉妒,有时还感激,却总是介怀。节骨眼上爆出个“莫非是不是转魄?”的嫌疑,他本以为大汗只是多心,还想慢慢壮士断腕,谁知节奏会这么快,莫非还真是……这下可好,自己更被疏远,颇有些“厄运专挑苦命人”的意味。

    自讨没趣,找角落藏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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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次蒙古军之所以中计,除了夏帝与夏民割裂、木华黎不甘心自己被莫非拖累之外,

    夏谍还给予林阡一条可能性极大的情报:“战前铁木真与拖雷有过争执,木华黎不愿见拖雷被铁木真怪罪、冷落。”

    “又是窝阔台从中作梗吧。”林阡冷笑。也许是少了些情感的萦绕?敌方的狗苟蝇营,反倒是自己看得更清楚。

    “第一扇门孙将军已剿敌军五百余人,第二扇门是否换帅?”厉风行摩拳擦掌。

    “这五百人都是杂兵,不够!”孙寄啸当然不愿。

    但万人坑附近地势险峻,要设伏仍不能大张旗鼓。

    林阡正待劝寄啸让步,说,敌人不可能两次栽在同一个陷阱。

    金陵却劝厉风行放手,转过头来对林阡:“建议主公不换帅。”

    “何故?”林阡一怔。

    “轩辕九烨和木华黎,关系之微妙,会在这一战发挥得淋漓尽致。”金陵攥着情报,笑意深邃。

    荀为一点就通:“厉夫人见微知着。”

    “好……”林阡本来想多提醒孙寄啸几句,却因为“见微知着”四字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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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几何时,给林阡深层分析战事的人居然不是那个见微知着的陈旭了。

    他们曾经形影不离,长刀与谋背后相托,

    辗转广安、短刀谷、魔门、陈仓、平凉、泰安、石峡湾、沂蒙、青潍、密州、莒县、环庆、镇戎州、会宁县、西宁州、宣化府、大月氏、黑水、肃州、瓜州、沙州各地,

    所遇的敌方军师全是轩辕九烨、荀为、田若凝、黄掴、曹王、仆散揆、楚风流、完颜匡、仙卿、李全、战狼、林陌、木华黎、成吉思汗水准,

    曾被曹王誉为仆散揆和他一般会心的知己,难道也会是曹王和仆散揆那样的结局?

    毕竟,陈旭一蹶不振数日,一点起色都没有,反而还有恶化倾向,渐渐连他或柳闻因都不愿见……

    开禧元年山东之战,盟军叛徒虽证实是范遇,但陈旭也确实和林阡出现过心结,事后林阡通过对弈对他恳求推心置腹,陈旭大喜,热泪盈眶:“盟王,陈旭原就只愿做盟王手下谋士,终其一生,不离左右!”“陈旭,错了。不仅要为我谋士,更要为我的弟兄,无惧将心中所想,当时当地全部说出。”——剖白心声,明明一诺千金!

    去年夏秋同是山东,他们送方孝孺回宋廷复命时,陈旭酩酊大醉,难得一次失态爬上树,醉醺醺地给他摘圣女果:“主公,吃完这下酒的,我来给你讲,如何打莒县。”那时他既想笑又感动:“敌人一个接一个,又有什么关系。”——不能饮酒,却偏舍命陪君子!

    连樊井都叹,陈旭不仅懂林阡,也懂林阡的这些麾下,对战局的解释,用词要多浅显就多粗俗。

    林阡也将陈旭看成清醒状态的本我——初见成吉思汗时,林阡处于走火入魔状态,险些为越风直接砍成吉思汗,潜意识使他第一句就厉声喊“陈旭!”当时他想,只要陈旭说可以,他一刀剁了铁木真绝不介意造谣中伤。

    “我只要你一句话,能否立斩铁木真!”“若以最小的代价计算,黑水只能改势,肃州方可定胜。”唯有陈旭,能在他暴怒时直言肺腑,结果,真的是肃州定胜。

    还有前几天,他因为吟儿被火化而疯癫,当时的陈旭,明明已经陷入“谷雨是不是长生天?”的疑团,却还拼了命地来劝慰和扶起他林阡,那句话,九个字,是什么,

    “闻因,你这几日,其它事都别做,你就在他帐边说……”林阡交代柳闻因——“局由谁布,则棋由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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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间,成吉思汗心中也是失落的情绪在翻涌。

    早在鸣沙山二战时,辽蒙联军的五百精英就烧死烧伤了百余,加上第一战的损耗,已不及敦煌城实力的半数。

    总算在萧鹤年和夏帝帮助下凑到一千,才构成林阡口中的“还剩千个蒙古军,剿他何须几十万?”

    结果重新进来这山海九道,又变回了五百……

    可是,不到两个月前的肃州,双方还都以几十万计算!就算他曾经最惨的“合真沙陀”之战,他身边也还剩五千人。

    他最大的失落不是众叛亲离,而是极想再打一场气势磅礴的仗却教对手连对手都没有!

    其二,当然是失落于总军师木华黎的表现失常。

    木华黎,那是个什么人?

    “给大汗殿后!”沉毅多智,雄勇善战,火海里不顾性命给他殿后放鹰凋,大雪中身负重伤还给他张毡遮蔽。

    山川沟壑尽在胸中,“大汗如果希望匠人臣服,还应减轻杀戮为上;我军若要跟降卒磨合,亦必须收敛狼群本性。”“大汗英明,洞若观火。只要棋子们‘其疾如风’,那就能满足‘并敌一向’。”“林匪与大汗相距不过三十里,各个交通线都需建防栅,掘深宽丈余之沟。”“祁连山有不可估量的矿藏,无论用作盔甲,抑或服务于弩炮,都将为大汗进一步在夏辽攻城加固硬件;此外,祁连九客的祖先据说是靖康年间逃难的宋民,那么,所谓的宝藏里极有可能存在金宋的攻具、防具、运粮器械、兵书、阵图等等,总有永不过时的经验可循,对于未来灭金覆宋也是价值连城。”

    早知世事谜底,善于切中肯綮:“遇到这样的问题,通常有两种方法:离间林阡和凤箫吟,使他俩内讧;斩除林阡、凤箫吟之一,折另一人臂膀。”“借杨鞍这枚棋子,杀凤箫吟——对林阡,背后一刀可舒服?对民众,谁主张金宋共融谁遭天谴。”“大汗,金夏之间,务必先取西夏。既可积攒城池经验,又能控制商贸要塞、提供我军后勤保障,更可切除金朝臂膀、为日后从西北两面包抄金国奠定基础。”“林阡,那是个本不应该存在的人。”

    他也不知何时起、为什么,木华黎要痴迷权斗、因私废公,所以才会不如往日神机妙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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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独孤清绝的封锁下,在孙寄啸的诱导下,在军师内部裂痕的驱使下,蒙古军重返天地不灵的山海九道;而在此之前,林阡已拆毁了夏军的旧长城,组建了西夏义军和宋金盟军的新堡垒。自此鸣沙山第三战拉开帷幕。

    由于西夏不战而败,辽蒙联军充满伤残,今次明显比上次还凶险,活在林匪的手掌心里,就连逃也逃不脱。

    逃不脱,是以北冥老祖负责与盟军交涉。先前他不在成吉思汗身边,是因他代其去西辽境内求救。

    “出了九道我们才知,厉夫人原来是文字戏弄,说什么九条道盟军分兵八处把守、我们选对了唯一一条就可以出去,结果,这迷宫原来只是‘两个入口、一个出口’,并且出口此地把守着程凌霄!也就是说,即便我们选对了没人把守的那一处又怎样,照样是迷宫的死胡同!开始就没生机!”老头子义愤填膺。

    “老人家,您也不想想,当时我军已泰山压卵,是凭什么答应你们让道的?”孙寄啸唇枪舌战也是一等一的好手,本来嘛,盟军也没必要陪你们打这几战。

    “我们借以谈判的人质,可是第一战就放了!”老头子也知道他们用鸣沙山无辜僧人作筹码可耻。

    “人质是我们自己救的。”孙寄啸言下之意,生路得你们自己走出来。

    “好个林匪,背信弃义!”

    “跟十恶不赦的恶魔需要讲什么信义!”孙寄啸义正严词,“你们来谈判的时候,也没跟我们说你们跟夏帝辽帝勾连,就准你们留一手,是谁弱谁就有理?还有,你回去问问铁木真,他对兀剌海城的夏民说‘要我方解围撤军也可,只需交出千只猫和万只燕子’,结果又是怎样做的?撤军了吗!怎么换他自己来体验,他就受不了了?”

    老头子没理,顿时不说话了。

    “话撂这儿了,猫捉老鼠,放不放生本就是看主公心情,结果,他还辱莫将军尸体,逼主公疯魔要撕了他。自作孽,不可活。”孙寄啸冷笑决绝。

    成吉思汗杀莫非,原是想激林阡暴怒、使夏帝对林阡师出有名,想不到,居然让林阡杀他师出有名!

    孙寄啸的这些话被北冥老祖带回蒙古军,可想而知成吉思汗那双蓝眼睛都快气紫了:“孙寄啸此人,虽隶属于宋盟,却有西夏人保家卫国的口号,他,一呼百应得太过分。”加之今次木华黎是对孙寄啸失算,使成吉思汗难免对轩辕九烨寄予厚望,“擒杀孙寄啸,以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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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0章 寸心亦未理,长铗谁能弹(2)

    现阶段还能贴身保卫成吉思汗的战士,出身除了长生门就是天衍门,简称两扇门,每扇剩两人。

    天衍门的北冥老祖和轩辕九烨分工明确,老的帮蒙古军以口舌斡旋,小的帮蒙古军以刀兵挣扎。

    北冥老祖谴责金陵玩文字游戏却没底气,孙寄啸驳斥说双方心照不宣盟军本来就是九路驻满,言下之意,我们就爱给你们地狱模式怎么着?

    所以谈判有屁用,话语权只在刀锋上。

    长生门的那里磨和欺胡六智谋不足,渐渐开始服从轩辕九烨的调度。

    此情此景,木华黎夹着尾巴堪堪赋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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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下心来回忆,莫非是宋谍的这件事不是没蛛丝马迹,只怪自己当初失去鲲鹏后想去林匪麾下挖墙脚的执念太深……

    闲暇时,想到去翻莫非为数不多的遗物,去揶揄那个对莫非情深义重的自己,

    但这为数不多的遗物,也并不是莫非自己的,而是他“挚爱妻子”高娃的。

    不翻阅不知,一翻阅惊心动魄,原来高娃是窝阔台的人吗……不是表面的那种上下级,而是……高娃给莫非带了顶绿帽?

    难怪高娃最活跃的那段时间,木华黎总感觉浑身不自在,原来暗处真的有眼睛——窝阔台竟授意她盯梢自己!

    可窝阔台为何要盯着自己?

    木华黎越看越恐惧,什么!窝阔台认定自己是拖雷的拥趸,意图搜集自己的丑闻,总有一日能够派上绊倒拖雷的用场!?

    然而以上没烧完的暗通信件,被这个可怕的莫非截留了,说明什么?说明林阡比自己还早,就知道——

    为什么木华黎在三危山之战会被盟军轻易俘虏?“当时当地,成吉思汗生死攸关,这些天脉却围绕在木华黎身侧,该作何解?”彼时的林阡虽还雾里看花,却很快就知道那朵花的名字叫“蒙古军内部离心”一。

    也难怪后来徐辕大放厥词要铁木真磕头才肯放木华黎拖雷、窝阔台拦在父亲面前说我来磕头换弟弟时,林阡要笑着说一句“兄弟情深,可敬可佩”了,林阡是明知真相、在反讽!2

    当局者迷,木华黎却一直不了解窝阔台的深沉心思。不知从何时起,木华黎开始自愿帮大汗“为拖雷压制林陌”,符咒屡屡瞄准轩辕九烨大招连发,不经意间就把轩辕九烨强行捶成林陌的党羽、而把自己错误地定义为拖雷的拥趸、一如窝阔台设定的那样……

    今日才醒悟,他对轩辕九烨的仇恨,不是因为别人猜测的妒才,也不是他和轩辕甚至大汗以为的“拖雷和林陌争权”,而是来源于窝阔台对拖雷和林陌的一箭双凋——

    从何时起?还不是有一天,窝阔台按住拖雷肩膀说:“父汗对血统的看重程度也越来越低了。我原以为,谈判时最早释放林陌是为了控制那十万金军叛军,今日才发现,父汗胸怀天下,是真的倚重林陌。我们当以父汗为榜样,英雄莫问出处”被他木华黎听见了?!

    听者有心,他心念电闪:林陌这样的人,若能辅左大汗倒可以,但万一和林阡一样,功高震主?而且林陌年纪轻,未来最可能对决的是拖雷这一代,“大汗哪会像赵扩那般,迫在眉睫了才明白这是个心腹大患?为了千秋大业,定要提早部署打压!”三

    原来误读了大汗的意思吗,大汗根本就没有要打压林陌,大汗从一开始就只是想把林陌的王左之才完全开发?

    原来那句话是在钓鱼吗,窝阔台预判到任何一条上钩了都会帮拖雷去和林陌撕破脸,狗咬狗,一嘴毛——

    拖雷和林陌,不管谁对谁错,谁奸恶谁善良,只要陷入不念亲情的权斗,尤其是在与外敌争斗时阋墙,大汗就会双双厌弃!一旦拖雷和林陌步大汗长子和次子的后尘,窝阔台渔翁得利是迟早的事。

    在窝阔台的设定里,木华黎和轩辕九烨之流,皆是拖雷和林陌的罪证而已。

    窝阔台在对拖雷勾肩搭背说笑的一刹,能上钩的鱼实在太多,除了拖雷自己,最大也最具代表性的一条就数木华黎——木华黎只怪自己想当然尔,以为大汗铁定会传千秋功业给拖雷。木华黎只恨自己自作聪明,竟错觉窝阔台看不懂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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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瓜州之战,为了术虎高琪忠奸,我第一次对轩辕找茬,当日大汗劝和,我一度清醒过四。但锁阳墓之后,轩辕暗杀徐辕失败,被林阡放回来,我便又忘形了五。三危山战前,有关完颜纲是否诈降,我与轩辕观点分歧,竟怀疑起他的忠心,那时大汗虽然看出我们的矛盾,但居中调和已经不能治本六。我也是今日才知道,三危山之战,我之所以被俘,是因为窝阔台把本该寻路的‘天脉’公器私用……”木华黎向成吉思汗负荆请罪。

    他意识到自己被窝阔台利用之后,震惊、愤怒,也对轩辕九烨、林陌和拖雷都充满愧疚。尤其轩辕九烨,他觉得轩辕后来怎么对他不满都是应该的,是他的报应。

    “大汗,请提防窝阔台……”木华黎将来龙去脉悉数告知成吉思汗,恨不得直截了当地掏心挖肺说,窝阔台,那真是个天生坏种,您别被他表象骗了!

    “你的误读,终究只能证实拖雷的无辜。可你自己,脱不了干系。原来你真是因为狗苟蝇营才会不再神机妙算。”那一瞬,成吉思汗最先失望的却是他木华黎。

    先前成吉思汗还只是失落,现在证实了木华黎也会因私废公,成吉思汗如何不感到郁闷:“木军师,若是从前的你,不可能误读,亦不会将误读的真相告知于我。终究是被一些兵法之外的东西蒙了眼,遮了心。”

    谁说不是呢,所以难怪大汗会逐步倚重轩辕九烨啊。让你去忖度陈旭心理,谁让你去揣测大汗心思了?若你自己业务过硬,莫非是不是谍有什么关系?木华黎追悔莫及,趟了这趟浑水,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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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之内,十战九败,也唯有成吉思汗,能面色平和地和萧鹤年对弈。

    “父汗。”窝阔台远远见到这番景象,心想,日后我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跪下。”成吉思汗指尖一掠,蓦地杀机四溢,窝阔台做鬼心惊马上下跪。

    “知道自己错在何处?”成吉思汗等萧鹤年落子,转过脸问。

    “儿错了,确实曾动过一些私心,险些影响了战局……”窝阔台在心中极速搜索,自己也就这能让父汗挑错?但又不敢说太详细,免得父汗本来知道得不多自己却不打自招。

    “你倒聪明。反应很快。”成吉思汗冷笑一声,又回头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可后来,儿反省了,只有切实做事,才能令父汗欣赏!”窝阔台死死伏地,头埋在双膝之下。

    “光做事,远远不够。”成吉思汗仍然脸色铁青,“我一生戎马,杀戮无数,敢作敢当,从不带伪善面具。”

    “是是是,不但做事,还要做人,儿记住了!”窝阔台如遇大赦。

    萧鹤年看了看自己惨败的棋面,又望了望忙不迭开熘的窝阔台,笑:“为成大业不择手段,像足了你。”

    成吉思汗叹了一声,做这个选择其实违心,但想到拖雷既仁慈又单纯,还是狠下心来。

    但即使做了这个选择,他还是担忧拖雷,因此想在日后多作些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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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一20.1章;220.3章;三2036.1章;四2039.2章;五2044.1章;六2046.1章。

第2060章 寸心亦未理,长铗谁能弹(3)

    成吉思汗之所以还有间隙下棋,是因为新军师轩辕九烨得力。

    “无妨,就算又回到九道,也可以稳扎稳打。”轩辕九烨的能力与昔日木华黎的不相上下,第一时间就为他收拢了精锐、安定了军心;

    尔后率领辽蒙联军在林匪的手掌心游击,虽说逃不脱,竟死活不被捉,甚至还能在一次小型战斗中还以颜色,也就是“十战九败”中的那个例外。

    轩辕自己可能还会谨慎分辨、那胜利是否掺了水分?

    而盟军这边瞠目结舌:初期是真的没放水!

    “据统计,辽蒙联军除了轩辕九烨还有七个高手,分别是两个十二楼、五个西辽前十。不一定每时每刻都在贴身守卫铁木真,尤其战场压缩到最小的时候。”针对这一点,在固有的独孤清绝、厉风行、纥石烈桓端之外,原驻地较为安全且战力富足的大金五虎也被金陵安排上了。

    从蒙古军的角度看,盟军是因为迷宫阵内的地形限制而不得不启用小规模高手厮拼;客观上也确实如此,靠近万人坑的这段路,更适于武斗而非大战,符合盟军素来的“力求伤亡最低”。

    前期铺垫的剧情顺风顺水,待到孙寄啸故技重施,蒙古军中计的条件已完全满足……

    但棘手的是,在万人坑边缘胜败交迭了一个多时辰,蒙古军愣是没掉进孙寄啸为他们量身定做的陷阱!

    “那个轩辕九烨,似乎发现了万人坑?在玩我们呢?”嵬名令公发现有诈,愤怒啐了一口。

    “悬翦”的情报来得太晚,证实了嵬名令公的想法——

    夏民自掘的万人坑毕竟手法拙劣,似乎还离得老远就已暴露痕迹,轩辕九烨是个极端精明之人,如何能不发现……

    不过,倘若他对手换成同样精明的纥石烈桓端和楚风月?

    “若继续靠诈败引他,他也不会往万人坑去了。不如启用后招,将他引去‘火陉’。”孙寄啸说的正是纥石烈桓端和楚风月秘密完善的机巧。

    “好,我这就去禀报龙首……”籍辣思义准备按计划告知林阡来补后招。

    “来不及——主公小觑了轩辕九烨,那毒蛇玩我们的过程中,应当是在主公可能的来路上都设了阻,主公一定会比原计划晚到。可再晚一步,且不说主公胜算会小,那毒蛇兴许连火陉都能发现!那就又打回去了,又打回先前的次次失之交臂了!”孙寄啸不想耽误时间,临阵应变未必要请示再三。

    “然而这火陉十分危险,弄不好要两败俱伤……”籍辣思义面露难色。第一扇门,只需对蒙古军喊打喊杀、扰心扰耳,除了贡献点情绪之外没什么损失;第二扇门,顾名思义一条路上满是炸药,难道要孙寄啸冒着自损自残的风险?

    “轩辕九烨比木华黎厉害。”孙寄啸认真地解释为什么第二扇门更难关,看向籍辣思义,“小剑圣,我问你,主公冒险难道就不是冒?”

    籍辣思义一怔,被问住。

    “思义率众准备善后,以及通知盟王来接应的路上小心。孙将军,我同你一起去,引燃!”嵬名令公笃定发话。

    木华黎是在去阵前向轩辕请罪的半途,听说了孙寄啸单挑轩辕失败的消息——

    失败后,孙寄啸带的二百骄兵,被轩辕九烨和欺胡六等人合力打散,现阶段只剩他和嵬名令公两个,被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绕不出这一隅迷宫,颇有些“作茧自缚”的意味。

    林匪本来就不可能每时每刻都掌握蒙古军举动,何况这还是十战有一负的情况,所以他们没第一时间派人寻到这里也救孙寄啸,似乎也说得通?

    但木华黎哪里敢赌!

    “戒躁戒急!五百精英都在你手,大汗也不得不跟着你!”木华黎一时忘记来意,匆匆拦住轩辕去路,厉声,“轩辕先生,务必记得,兵以诈立!饵兵勿食!”

    “这附近有沼泽、瘴气,还有个漏洞百出的食人坑。木军师,我已洞穿林匪的用意,不过,那在你身后,反方向。”轩辕九烨带一丝洞若观火的微笑,“所谓‘诈’,都被我破了。”

    “那又如何?饵还在啊!孙寄啸又败了,又轻而易举败了!你不觉得熟悉?”木华黎气急。

    “与昨夜不一样,木军师。”轩辕九烨带一副料事如神的语气,“昨夜林阡准备充足,当然今天他准备也足,很可惜他的阴谋被我拆解了,孙寄啸引我入毒瘴不成还失陷,林阡不得不变作前来寻救的援军,来路上还被我反设阻障,一时半刻过不来。仓促之下,这孙寄啸难免慌不择路。”言下之意,孙寄啸即使曾想作饵,也已经成了我的餐。林阡越急着过来越要被绊;等林阡总算过来了,被以逸待劳,我就要加餐了。

    “为什么这种仓促的慌不择路就不能是演的?不能是后招?!”木华黎怒说,饵还是饵,咬进鱼肚成餐了它还是带着钩!

    “后招?”轩辕九烨星眸中流露自负,冷冷说,“仓促的后招是要玩命的。就算有后招,也不可能是孙寄啸出马,因为林阡不可能牺牲他。”

    木华黎一愣,笑:“他没牺牲莫非?”

    “且不论是否牺牲,莫非是细作。”轩辕九烨摇头,“孙寄啸是谁?西夏祁连山唯一仅有的血脉。”

    “木军师,咱们要去的这个方向,昨夜不是刚走过?并没有风险啊!”轩辕九烨的支持者之一说。潜台词是,昨夜我们刚走过这里,为什么现在又回来了!因为谁?

    “抓住孙寄啸给大汗解气并威胁林阡,这么好的机会,怎能瞻前顾后!”支持者之二说。潜台词是,你害我们进来前你没想过饵兵勿食吗?当时说不要瞻前顾后,现在怎么就首鼠两端了?

    “充什么事后诸葛亮,当时你们阻止我了吗?刻舟求剑,你昨夜吃的比今日饱?!”木华黎一股脑喷回去,转头对轩辕九烨晓之以理,“你也知道,我们之所以回这里,是因为孙寄啸。为什么孙寄啸这个角色,敌人要用两次,不易帅?轩辕先生,因为第一次是对我、第二次是对你!他们是看准了你想打赢我曾失败的仗!”

    “木军师,又以己度人了。”轩辕九烨面无波澜,“什么不易帅?这一路过来,我们打的又不止一个孙寄啸……”

    “可这个该死的地方只有孙寄啸!”木华黎瞪大了眼,不解轩辕九烨为何不动摇。

    “确实,因为大汗的一道擒杀令,看到孙寄啸时我们会比较忘乎所以。但孙寄啸仅仅是前招,他只会被安排在毒瘴那里。”轩辕九烨一字一顿,坚定不移,“还要我说多少遍,我太了解林阡了——要玩命的后招,只有他林阡、只有他自己会上!

    木华黎与轩辕相持不下,但成吉思汗早已对轩辕全权交托,木华黎劝阻无门,唯有让路。

    是耶非耶?争如孙寄啸“反剑”那蛊惑人心的选择,只不过这次当权的又迷失、失势的又弹铗,木华黎和轩辕九烨换了个位置。

    是的,木华黎说对了,就是因为轩辕与他不和,所以金陵这连用两次才绝妙。

    只不过前招本来在万人坑,孙寄啸是在那里诈败;而不是这条反方向的火陉。

    更没有想到万人坑的暴露那么早,比“何时万人坑暴露,启用后招”的预设时间还早,甚至毒瘴还被轩辕九烨反用,以至于盟军会这么被动。

    事实上轩辕真的超出意外,这条毒蛇猜中了金陵的所有安排——后招正是林阡,饮恨刀与火陉内的机关夹攻,将他们强行推入万人坑。林阡当然不会像孙寄啸这样特意去引燃,但刀剑无眼,俨然就是要把他自己置于致命风险里,这些年哪次不是!

    “可是主公啊,连你也知道,轩辕九烨太了解你了……既然如此,那我反其道而行之!”危机燃眉的一刹,孙寄啸将嵬名令公推出险境:“走!等主公来!”

    这一厢,轩辕九烨自发现万人坑尹始,一边把孙寄啸和嵬名令公耍得团团转,一边将计就计要对林阡围点打援;

    木华黎提醒轩辕九烨注意后招后,轩辕九烨认定林阡不会安排其它人来,猜想“毒瘴近在迟尺,机不可失,林阡想用刀把蒙古军砍回”,那就让他林阡先掉进那些毒瘴沼泽食人坑里去。

    “且看被我贻误的你,怎么弥补你那‘后后招’!”轩辕九烨笑讽。严格意义上说,毒瘴行不通时林阡就要仓促出后招了,毒瘴行不通还被堵路他林阡要出的是后后招。

    轩辕为什么漏算了地点?因为万人坑虽被他发现,却也无意间向他屏蔽了火陉;虽然识破孙寄啸的险恶用心,却触发了他的性格弱点,自负。

    因此,还算错了人物和事件,最终食物链的底层把顶层的他狠狠耍了一把:孙寄啸,竟不惜烈火埋身,欲引辽蒙联军同归于尽!

    过往一幕幕有关莫非的画面闪现眼前,仪陇初见、广安为敌、石峡湾矛盾冥顽、西吉化敌为友、水洛莫非舍生救孙寄啸、静宁明暗偕行、秦州柏树林孙寄啸救赎而不得、西凉府重新并肩作战、青云纯阳与断絮双剑合璧,肝胆相济是何等痛快。

    莫将军,万人坑你以命拟定的计划,因为小人的缘故,频频受阻,一波三折,

    今日也好事多磨,一步之遥他们进不去,

    那就以毗邻火陉的爆炸力,推进去。

    饮恨刀可推,我有何不可?

    舍我之躯,为汝铸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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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龙石落,漫空箭失染火。

    “怎么这里也……”辽蒙联军见光震恐,冲在最前的阿拉丁还没来得及退,脸和身体就被灼烫、熔化。

    轰然巨响。什么豺狼虎豹,爆炸的威力之下,他们不过就像锅里蒸煮跳跃的油滴。

    “好在有所剩无几的‘全体’蒙古军给我垫棺材。”居高临下,孙寄啸面不改色,目中仅剩的炽烈焰火,像极了记事起所见的第一抹火红。

    蒙古军第一次入侵西夏时,就在沙州、瓜州滥杀,烽烟四起,生灵涂炭,那次他就随洪瀚抒和祁连山的兄弟姐妹组织义军抗击。

    沙漠中,也是这些禽兽做背景,火从钩下他对走火入魔的洪瀚抒嘶吼:“孙金鹏,不怕死!”

    定西,城楼上晨曦里箫声落,人群里最绚烂的那一抹也是这火红……瀚抒的遗言是:“很早的时候我便已下定决心,要像守护李纯右一样地守护他(林阡)。”

    蒙古军第二次入侵西夏,血流成河的兀剌海城,多少妻离子散的夏民,绝望期盼着“国师”重生。

    大哥,守和林阡的盟,我做到了,护李纯右的国,我也一直在竭尽所能……

    没想到,金鹏今日,也与你一样葬身烈焰。不失荣耀。

    说不怕死那不可能,他虽然被人誉为深明大义,但不觉得自己能像父亲、母亲、莫非那样,藏起真情当细作。

    他还有个爱了一辈子的人,活着,等他活着回去。

    可是,白姐姐,扛起家国大业的双肩岂能颤抖。

    我孙寄啸,早已不是祁连山的最末,川东的最幼,青城派的最小。

    锐响声起,纯阳破空,剑透寒光,召引亡者:“听我号令,贼寇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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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0章 寸心亦未理,长铗谁能弹(4)

    大概从目睹蒙古军瓜州屠民的那一刻起,轩辕九烨就已经和自己猜忌的对象术虎高琪产生共鸣。可毒蛇是谁?素来只有他去窥探和剖析别人。矘

    三危山战前,木华黎与轩辕意见不统一发生争执,成吉思汗对窝阔台灯下黑而未能治本,轩辕九烨被大部分人怀疑和打击,初尝“合则两利,斗则两伤”的苦果。便是这场权斗,激化了他的心乱。

    三危山之战,木华黎被俘,轩辕九烨和林陌力挽狂澜,成吉思汗开始对轩辕九烨言听计从。但先前的伤痕已经存在,轩辕九烨发现连北冥老祖都在自欺欺人。

    鸣沙山二战,林陌失踪,轩辕九烨对木华黎怒火忍到极限,被“因鸟雀陷,因鹰隼出”一句蹭一下点燃。

    战毕,成吉思汗对莫非的处决方式,在意了窝阔台的怒和拖雷的悲,顾全了自己的报复心和木华黎的怀柔政策,唯独没考虑轩辕九烨的感受——

    当时,从来冷血的轩辕九烨,感受到心脏有一股寒流流过:

    这样一个野蛮的军队,报复胜于进取;这样一个文明的朝堂,权斗胜过军争!轩辕九烨如何不寒心。

    纵然如此,他还是坚持以天命为导向,努力做好蒙古军军师的本分。矘

    他自负、自信在寒心的状态下仍能算准一切,一口咬定林阡的出现才代表后招,确实算对了林阡和金陵却忽略孙寄啸是自发!最终,只能瞠目结舌于判断错误……

    也曾目睹,也曾动容,可这种男儿争先的舍生忘死是轩辕九烨永远都不能预料到的变数。

    血腥味和哭喊声交杂,整个世界都陪着他的心炸裂。

    惊醒回神,死路的划分已经改变,坑害林阡的毒瘴变成了外部的分支,毒瘴和油锅叠加成了新的万人坑——蒙古军的路和他的路一样越走越逼仄!

    五百精英有瞬间被爆炸力推回的,有瞬间被火吞噬的,有介乎其中不进不退只能凌迟式等死的,但是,也有知道万人坑有出口或者说阀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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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寄啸背后是路,嵬名令公刚走!”洗心革面的木华黎声嘶力竭,一直以来他只以大汗为导向,唯恐大汗受害所以早就决心如果轩辕九烨败了他就亡羊补牢。矘

    “杀出去!”成吉思汗也厉声。否则蒙古军就会殊途同归,被爆鸣的火焰、沸腾的烟尘,困死在这片夏民自造的沼泽和瘴气。

    一声令下,那里磨持短剑冲前,与孙寄啸厮杀在一起。两人都不顾周遭火龙乱窜,一个要奋力打倒对方追寻唯一逃生通道,一个抱着必死之心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狭路背靠断龙石,左右互相借力快攻,连番出手皆全力以赴,远远望去他们衣袍都已红透,但明显心无旁骛的孙寄啸胜算更大。

    换往常,谁能拆解孙寄啸那传承自程凌霄清净无二的青城心法?但今次不一样啊,今次孙寄啸连用过两次诈败计,“仇欲熏心”情绪递进难道不会戏假情真?

    第一扇门木华黎自辩时,曾推卸责任给“探子的及时汇报越来越不及时”。木华黎虽赋闲,却没忘记纠正错误:探子不行,那就辽谍!辽谍虽然不能到孙寄啸和嵬名令公近身,却能肯定一条情报:莫非之死虽有“离恨天”的因素,但孙寄啸曾悔恨地说,若能早一刻追踪和逮捕离恨天都好。这说明什么,说明仇恨与后悔交迭,孙寄啸真的可能绷不住!

    木华黎本来到前线来就是想告诉轩辕九烨的,被意外给中止了,也好,正好避开了宋谍夏谍的谛听。

    “孙寄啸,你可知,莫非死时,血肉分崩,关节离断,四肢五脏皆喂了狗。”木华黎冷笑开口,你孙寄啸用情义胜过无情无义的轩辕九烨,但我木华黎就赌你输在情义过深可好!

    “闭嘴!牲畜!”孙寄啸剑锋一滞,劈得更狠。矘

    “那天他也像你一样想害大汗,可惜剑术不过关,被我压制。”那里磨身为“十二楼”之一,论武功确实在孙寄啸和莫非之上,“你劈这么狠作甚,我手中这把剑,是抽了他的脊骨、削尖做成的。”

    孙寄啸眼底一片翻江倒海的红色:“纳命来!”却如何敢再打对手的剑!

    崩溃、犹豫,正中下怀,木华黎见机施符咒偷袭,助那里磨冲开孙寄啸拼力阻挡的正在下降的断龙石。

    说时迟那时快,欺胡六和西辽高手们紧跟其后,合力抬开和托举起断龙石的最后一条缝,总算使剩余的众人能够如狗般钻过去,方能不被合二为一的万人坑和火陉剿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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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断龙石终落。

    当是时,萧鹤年护送成吉思汗过来,木华黎寻找和厚葬阿拉丁等烈士,轩辕九烨则怔怔持剑指着倒地不起、昏迷不醒的孙寄啸。矘

    窝阔台和拖雷等人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原来爆炸是各向同性的,火陉的彼端早已不通往嵬名令公所代表的生路!这立锥之地一片漆黑和狼藉,虽说不像背后的毒瘴油锅,但一时半刻这就是条走不通的死胡同!

    换句话说,他们自限一瓮,苟延残喘。

    “莫杀孙寄啸。”成吉思汗是这里唯一一个还淡定的人,“一边救活他、谈判,一边等增援、寻道。”

    轩辕九烨曾以为林阡要寻救孙寄啸会焦头烂额,而金陵的后招里,林阡从不需要去救哪个麾下。所以孙寄啸虽然赢了轩辕九烨,却让金陵在“来救”这两个字上输给他。

    成吉思汗豁达如斯:打得挺好的,下一战,那就继续让林阡“来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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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在咫尺的山崩地裂,使林阡的思维陡然回到战前,荀为夸金陵“见微知著”的时候,矘

    林阡本来想提醒孙寄啸一句别太动情、别自责的,却因为走神想到陈旭,走岔……

    快一个时辰了万人坑都行不通,林阡不能每一战都指望悬翦及时,本来在考虑要不要现在就去火陉?

    碰巧这时爆炸的冲击波震荡腿筋,林阡心念大动:“糟了!”

    便那时有人由远及近气喘吁吁滚下马来,林阡一把抓起他就问:“孙寄啸干的?”

    连连点头,正是籍辣思义:“还有令公。说万人坑暴露已久,您去的路上会有阻障,怕火陉也被发现,宁可他们先引燃……”

    待命和策应的高手们离得并不远,林阡明白,孙寄啸不是求快,而是求稳,不惜一切代价;

    嵬名令公更是个二百五,表面杀伐果断,实则是想陪着一起壮烈。矘

    “蠢蛋!纵然把铁木真炸个零碎,可我经得起再折大将!?”林阡双目通红。

    “他们说,主公危险难道就不是危险?”这是籍辣思义让步的根源。

    “不过就是万人坑暴露还暴露过早了被堵,我有何危险!有他孙寄啸和嵬名令公失陷危险?!”要知道,连前招里的诈败,林阡都不舍得上孙寄啸!

    “别急!要被围点打援?!”厉风行没拦得住。

    火陉边缘,有规律的信弹频发,是蒙古军求援,夹杂着夏谍报信,

    “主公,他们死伤约两百……”金陵看林阡心急,先跳着翻译情报,“孙将军幸无生命之危,但蒙古军扣他以人质。”

    “是了,他们还有口气,哪敢让寄啸死?但我若要绝他们,便是寄啸的血肉奠基。”林阡放下心来,却知道这会是孙寄啸最难捱的一段时间,想当烈士,怎成人质?怕是要羞愧难当!矘

    所以林阡必须亲赴阵前,跟他说,铁木真不如你,你是无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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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一点就可以带着这着火的躯壳将蒙古军永久封埋,怎知,情绪使然,功亏一篑!

    孙寄啸醒来时,原有太多的不甘、愤懑、羞惭,却在目光与那里磨的佩剑相抵时,化为乌有,

    所有力气都支撑他嘶哑地问:“这到底,是不是莫将军?”

    那里磨冷哼一声,怎么可能回答他,昨天到今天蒙古军因为他孙寄啸一个就死了八百。

    缓得一缓,主公声音彷如从天外传来,于孙寄啸的上空经久不衰:矘

    “孙寄啸,盟军原则‘伤亡降到最低’,你却把它误读成以命换命!哪有猫捉老鼠先把自己爪子弄烂,凭何送恶人下地狱还要陪着一起?林阡早已立誓,莫非是我麾下战死的最后一人,你别给我破了!”

    “主公,我已是废人一个,可以发最后一点热……”孙寄啸这时才感觉到灼烧之痛。

    “说什么要跟洪瀚抒同命、烈火焚身?孙金鹏应该不死,因为洪瀚抒就没死!”这些年来,总有人认为洪瀚抒没死,是被龙挂卷走了,应该去西面的国家,找到他。

    换个场景,孙寄啸已动容,但此时困兽环伺,这么好的机会怎能放过,孙寄啸意念坚决更胜林阡:“主公,别跟他们废话!”别再为我僵持!

    “老子是在跟你废话!!”林阡气急,转念一想,为什么要在孙寄啸一棵树上吊着,“铁木真,他孙寄啸,必和你同年同月同日死。”

    收效明显,成吉思汗倒是可以不在意,三百蒙古死士耳朵都竖起来了听孙寄啸心跳,恨不得化身军医守护孙寄啸。

    那边孙寄啸差点没吐出来:可别!主公,我不要跟他同年同月同日死!矘

    好了孙寄啸能活下来了,林阡满意地回头问策略。

    “可以趁其不备,绕到背后救他。”桓端查看过地形说,“此处能掘道,但必须绝密,谨防辽谍加入。”

    完颜瞻、完颜彝、仆散安贞、籍辣思义纷纷请缨。

    “火陉已不能再用。各位军师,要如何一边营救寄啸,一边教那群蒙贼动弹不得、阻止不了?”林阡刚刚衡量过,隔那么远没法点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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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本章可链接2039.2、2046.1、2048.2、2057.1、2058.4、2058.1章

第2060章 寸心亦未理,长铗谁能弹(5)

    “孙寄啸在我们手上,林匪不可能再用火攻。”轩辕九烨勉力为成吉思汗分析。

    “毒药或武力一样是无差别攻击。”木华黎补充。二人四目相对,双双尴尬,这际遇互换的关系倒也真是微妙。

    “暂时安全?但林匪不会再等,必想速战速决。”成吉思汗蹙眉,“他会否采取水攻?”

    “有这个可能。”“孙寄啸在阆水边长大,水性远高于我们。”木华黎和轩辕九烨真不想点头说是。

    不管上一战辽谍有未参与,林阡都会把功亏一篑的账算给辽谍,所以眼下蒙古军的情报网空前破败,下一步,难料林匪行不行动、何时行动,于是就很难趁盟军水淹前把孙寄啸推出去喊你们敢!而就算把孙寄啸和自己绑在一起、欲在水攻发起后再喊同归于尽、教林匪投鼠忌器或痛不欲生,可真要到那个生死关头自己会比孙寄啸有力气?且林匪更可能双管齐下,在同一时间从天而降确保孙寄啸安全……

    真要这样一手救人一手杀人的话,蒙古军阻止不了,甚至动弹不得。

    窝阔台和拖雷双双去找浮囊,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因为刚刚,炸碎了……

    也罢,本来就是劫后余生,能剩多少攻具防具。

    “即便掘道能出,出去了也是他们。”木华黎实地查看过地形,眼神一暗,“无解。”若无援军及时赶到,蒙古军出去与否都只能等死。

    “可他们要怎么水淹?这地方,我们昨夜走过,离疏勒河还有一大段……”轩辕九烨拿出地图,正待开解大家,却突然卡壳,因为他想起这地方有着类似于山东天地迷宫阵的高维空间,与三维的纷繁世界尚且不同,更何况与二维平面的死板地图。

    “昨夜之前,我不知这里比往年添了夏民挖的坑和毒瘴,昨夜之后,林阡的谋士们又新安排了机巧为后招。”木华黎不再排斥自己昨夜的失误,“这九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们不能刻舟求剑。”

    “不错。九道里不仅有兵马、毒瘴和机巧,还有‘阵法’,他们还没用上。”轩辕九烨也直面今日的失误,告诉大家他所知道的——

    黑山天阵、山东(泰安、沂蒙、莒城、马耆山)四阵、铁堂峡古戍大荒这六大阵法,都是天造地设之物,从前没少教林匪吃苦头。

    山东四阵的坍塌引发混乱,虚空之中连结环庆,说明环庆存在第七座。

    但当时金军不是全体精准掉在环庆的,譬如夔王就掉在了金夏边境,先一步遇到蒙古军。

    昨夜轩辕九烨才明白,是西夏的第八座阵法的吸引,才导致了夔王那部分人的偏航。这阵法就位于沙州与瓜州交界的此地。

    “那么,我们也能利用时空混乱逃跑?”木华黎一喜,喜悦又瞬间凝结。成吉思汗咳了一声,对逃跑二字不太满意。

    轩辕九烨叹了口气:“我们昨夜才知道,对面可能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很久以前,是多久?众谋士越想越久远,或垂头丧气,或倒吸凉气。

    对面一直以来的总军师可是陈旭啊!谷雨说过,他对曹王相见恨晚,交流过心得之后的许多天都焚膏继晷沉迷演算,她虽是个业务能力一流的间谍,却看不懂。

    所以是真的很久了。陈旭比他们了解得深,是绝对不会允许阵法坍塌的,而且坍塌时他们要像山东金军那样有“九钥”才能时空转移,哪能这么巧?别说九钥了,陈旭连阵法出口都不会让他们轻易找到。

    “陈旭他,可能很早就有一张‘围师必阙’的大算盘。”木华黎开口打破死寂,可话音刚落却更加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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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可能很久以前就知道了”——风水轮流转的一句话。

    “若像林陌一样早熟悉沙漠,早就判断阵地在西北了。”宣化之战,盟军坦言后知后觉。一

    白马之战,发现成吉思汗的目标是银川而非黑水时,陈旭曾自责:“就算出于保护西夏,也该考虑充分,不拘泥于眼前。”“是我没给主公想好。宣化之战就失在不熟悉沙漠,现在怎又忘记跳出沙漠外?”②

    陈旭从那时就已经下定决心:若早知这样,若早知那样,若早知,那为何不比敌人早到一步?纵使敌人是铁木真和木华黎那样的格局宏大,难道我作为一个专职军师我没有长处?

    当蒙古军主力正忙于和林阡在黄河鏖战,陈旭就已经通过西夏的民众、名士、官员,从各个层面归纳总结,绘制出了西夏各州最具即时性的详细地图——木华黎虽然在这方面堪称成吉思汗的先锋画手,但他手上的只是三年前入侵西夏时的;今次夏蒙之战,木华黎是成吉思汗派去环庆的偏师,北上以后一直和轩辕九烨一起被林阡追着打,想补细节都来不及。

    这不就是陈旭值得持续发扬的长处?

    黄河之后是黑水,蒙古军难得的优势局被林阡饮恨刀掀翻。三

    林阡和成吉思汗初见之前,被林陌围堵在居延的剑河,当时徐辕为救林阡而延缓了对蒙古军的战略包围,教蒙古军发现“西面徐辕存在漏洞”从而在谈判上挣得赢面,最终和盟军达成共识“蒙古军撤向肃州”……若早知陈旭恶毒,木华黎不会到今天才意识到:肃州这样的谈判结果,根本是陈旭“围师必阙”大计的一环!

    “若救主公不需要出动天骄本人,那再好不过了,上策就是主公自己出来,原地解决这场黑水之战……但若救主公必须出动天骄、使我们对蒙古军不能围死,那就走这中策、长线、围师必阙。”值得一提的是,这条从黑水开始就已经在布置的毒计居然还是陈旭的中策。

    不然呢,在林阡那疯子想要一见面就砍死成吉思汗时,他陈旭凭什么说服林阡放蒙古军去肃州?!

    “你适才说,肃州?”那日林阡不解地问。

    “其一,西边是蒙古军自己钻出来的空,对于他们来说,真实,可接受;其二,原地停留或向北撤退,他们会修补近来失去的‘势’,卷土重来,对于我们,不可接受;其三,蒙古军抢掠来的财物用尽,需要补给,总不能让他们去东面,再扫一次白马、银川,对于西夏民众,不可接受。”

    “所以只能向西南,肃州。”林阡恨恨地说,“若非我的缘故,怎会围不死他。”

    林阡没有立刻答应。真正说服林阡的就是陈旭下边的这句话:“主公,其实,西面是故意流露的缺口,可以指引蒙古军一路向西——上西天。”

    “第一站,肃州,富庶地。”陈旭说。蒙古军认为盟军也会赞同肃州,是因为盟军急于把铁木真排出腹地。而实际上,肃州只是蒙古军死亡之路的第一个路标。

    肃州之战蒙古军惨败后总结教训四,成吉思汗说了句“黑水、肃州练不了手,那就瓜州。”他怎知道,这句话也在陈旭预算中?劝林阡放下屠刀时陈旭就在构筑蓝图:“铁木真他恨不得将攻打城市付诸实践。若肃州败,第二站,必是瓜州。”

    但实战中陈旭对于续断下毒和术虎高琪被林陌策反的枝节无法预知,在瓜州一带,不慎被蒙古军站住了脚跟还大肆屠民……因此,在瓜州僵持不下时,完颜纲表面是被彭义斌掣肘、无法下定决心舍曹王投驸马,实际是在等刚中过毒的黑水肃州盟军恢复元气,渐渐将情势扳回原轨道去。四

    “无妨,再送他一个完颜纲。”陈旭临阵应变,那阵子盟军自己人都吐槽说“眀争打得真不怎么好啊”,一则陈旭在等林阡恢复神智,二则朝堂博弈正在进行,三则他计划着用“完颜纲诈降”加“策反完颜彝”,把蒙古军逐出瓜州,最终修补计策。五

    前两个路标若能直接教蒙古军终结,算是提前完成计划,当然好,不过蒙古军师们也没教陈旭高估,尤其林陌,永劫斩升级帮铁木真逃入敦煌城。也好,一开始陈旭就对林阡预言过:“黑水时焖不烂,肃州点了火,瓜州算是夹生饭,沙州才是煮熟蒙古军的终点站。”

    为什么选沙州?陈旭初看地图时还只是似曾相识,觉得敦煌城北像是有地方类似短刀谷的死亡之谷,适宜做蒙古军的葬身之处。也是在完善计划的过程中才知道,此间有一座天意为之的迷宫阵,还嵌入了凝结着敦煌民众滔天恨意的万人坑!

    这些路标,勾连起来很眼熟吧。倒过来不就是沙州、瓜州、肃州?那一条战线上的西夏王朝,三年前曾经“牲畜尽遭掳掠,民众尽被蹂躏”,有几个民众会像王子庄那种穷乡僻壤的乡民迂腐好骗?全都恨不得把铁木真杀之而后快!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铁木真越往西去,商盟必定越少,顺民必然越少,地势必定于他越复杂。陈旭答应主公,必教他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当日,陈旭一点点地劝林阡放下饮恨刀、答应让蒙古军先撤入肃州——肃州是决死,瓜州是决胜,三危山是快意恩仇,沙州是报应不爽!

    敦煌城差点又提前结束,却被“阡陌之伤”搅局,终于,还是要开这大杀器吗。

    沙州鸣沙

    山之战,是蒙古军劫持人质要求打的,当时林阡还不清醒,陈旭把大局交给金陵,只交代阵法别滥用,还没来得及直接向林阡阐述阵法玄妙。

    一转眼,林阡就直接接手了这场已经下了九成九的棋局,坐享其成。

    所以为什么要说“局由谁布,则棋由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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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华黎之所以悟出“围师必阙”局的存在,就是因为回忆了这半年与盟军军师尤其与陈旭的较量往来。

    镇戎州芥子川,半个时辰就失去彻辰百余精锐,木华黎不得不认可陈旭是个对手:“莫急,我手才刚热。”不久后,夔王妃和唐小江用最小的消耗换来了最大的利益,陈旭曾对木华黎自叹不如:“那是个毒士。”六

    天子岭和老神山之战,木华黎对陈旭虽是后手,却睿智预见、见招拆招。“我受够了被木华黎追杀,迫切想还手,他却偏不让。”陈旭摇扇,说气话居然还谈笑自若。那一厢,“陈旭的障眼藏兵、以牙还牙罢了。”木华黎摇了摇头,气定神闲还开玩笑,“我竟感觉被追杀。”七

    镇戎州与会宁交界,盟军对金蒙联军总攻,陈旭曾作为总军师,连算了曹王、木华黎、林陌、纥石烈桓端、仙卿五大智囊。纵然如此,还是小觑了木华黎,使盟军遗憾失去盟主:“我原以为两场决战都胜过他,竟还是漏算他会在暗处战场做手脚。咱们在前面打金蒙,他早在背后撬杨鞍。”⑧

    陈旭和木华黎,一直都是旗鼓相当的,甚至陈旭还在西宁宣化城关把木华黎打得一蹶不振过⑨。木华黎如果没陷在权斗里,一定会去分析,最近陈旭怎么好像转去幕后了,是被曹王冲暗了光芒吗?

    可惜没如果。这场耗时已久的军师较量在万人坑和火陉画下句点,轩辕九烨输在太了解林阡,木华黎输在不了解陈旭!

    围师必阙的意思是,越挣扎,结局越惨,不如就此放弃抵抗。

    木华黎不敢明说,也不敢去设想最后的最后会是怎样,硬着头皮安慰众人:“不必担心,疏勒河的水没那么容易倒灌到此。如果没有猜错,水淹之法,只有陈旭懂、能操纵。”

    “还得感谢长生天,为我们将他事先移除……”轩辕九烨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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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公希望我们掘道救人的时候蒙古军僵化,那么最好的方法是水淹。但如果采取水淹,掘道就降为辅助措施,只用来提高救人成功率了。”桓端对林阡如是回答。弦外之音是,如果能用水淹,我们还提什么掘道?

    “是了,远水淹不了近鼠。”林阡回朔往事也觉伤感,陈旭一直都在等他清醒,他清醒了陈旭却湖涂了。

    “我比较疑惑的是,蒙古军生命力这么旺盛,是在向谁求援呢?”楚风月蹙着秀眉。

    “西辽第一,据说是个活了几百岁的绝顶高手。”独孤清绝抱着剑,居然带了点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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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吉思汗笑看木华黎和轩辕九烨不言而和,只觉爆炸的火气都蒸得周身暖和:“这个节骨眼上,可和孙寄啸一起休养生息。辽夏虽没用,还有人可用。”

    轩辕九烨和木华黎皆是一惊。

    成吉思汗压低声音:“林阡说什么猫玩老鼠。再来一群老鼠不行,那就再来一群猫吧!”

    西夏这张棋盘,向西拉到西辽没什么用,那就往东、往南拉呗。

    有些阴暗面的虫豸,别说你林阡看不清,就算我铁木真,原先也小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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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一1947.7

    ②1976

    三2007.2-2009

    四2035

    五2042.2

    六1872,1875.1

    七1877,1879.1

    ⑧1902.3

    ⑨2047.2

第2061章 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1)

    悬翦来报:铁木真认定“林匪暂时无法水攻,我方可挟持人质,平心静气等外援”。盟军一方面惊叹于他的沉稳,一方面对西辽第一更加好奇。

    林阡确实退而求其次采纳了桓端的“掘道奇袭”,一因陈旭不在,疏勒河水太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二是孙寄啸本身残疾还受重伤,谁都不能保证孙寄啸在水攻时不被牵累。

    蒙古军只剩不足两百,盟军别说再损一个大将了,就是再损两百个小兵都是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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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独孤清绝、厉风行磨戟拭刃要将西辽第一封锁在外,徐辕却从本营送来一个令众人震惊的消息——

    不光是西辽第一,蒙古军还有个新外援竟在盟军内部!虽然曾经微不足道。

    日前“离恨天”被孙寄啸逮捕归桉,徐辕只关未杀,是尝试钓辽谍之用;吃一堑长一智,以百步穿杨军加强了周边看守。“离恨天”铁定插翅难逃,仍不忘竖起耳朵偷听,终于得到期待已久的“转魄牺牲”消息。一心为“长生天”报仇的他,心满意足,绝食自尽,守卫来灌他吃食,被他一口咬烂了手,引起轰动。

    “离恨天,你听见‘转魄牺牲’了吗,确定我们说的转魄是木华黎还是轩辕九烨?”徐辕前去,是想对他攻心。

    离恨天抬头大笑:“是莫非!莫大将军!大金郢王的驸马爷!哈哈,郢王怎知,他一口一个贤婿,却将贤婿害死了!”徐辕心惊:什么?

    最初,盟军还怀疑离恨天这是死还要拉无辜垫背,胡说八道。

    待到郢王闻讯赶来对质,才恍然离恨天说的是真话,是离恨天大仇得报太高兴、恨不得吐露要教敌人添堵。

    前不久郢王跟一个熟人在关押离恨天的不远处经行,真的曾有过如下对话:“虽然我军排除了所有的挡箭牌,却并不代表谷雨就是长生天无疑。”“知道是谁给了林阡确切情报吗?没错正是我贤婿!”

    高娃曾说过她和长生天情如姐妹一同长大,莫非在为盟军排查谷雨时观察到她俩连小动作都一模一样。那日的郢王当然不知道这么具体,但对于功臣是谁,心如明镜。

    此刻的郢王却觉眼前画面割裂破碎,站不稳——

    为什么会经过那地方。为什么会提起谷雨。为什么会那么傻说出莫非是转魄。

    是谁给自己灌酒喝,是谁让自己毫无戒心,是谁那么奸诈险恶——

    最可怕的是谷雨的死和离恨天的逃跑时间无限接近,那人是掐着点让他说出这句话被即将逃跑的离恨天听见!也就是说,连“谷雨死是为了维护离恨天逃跑”,都被那人算透。

    可那人,几十年都是个人畜无害的小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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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凶最早对付的那个人,当然不是郑王而是曹王,所以,三十年前渊声滥杀的无辜是他代劳,二十五年前柳月母女的地宫是他出卖。”在世人还未确定元凶王爷是夔王时,凌大杰就猜测过,昔年有份参与害死柳月、害曹王和女儿生离二十多年的黑手,是老金帝或元凶王爷。

    “不会,就算渊声的冤桉是父皇推动。月儿和暮烟,也没他的事。”曹王却认为,对妻子痴情的老金帝,顶多授意嫁祸渊声。

    “但当年的夔王只敢躲在暗处,谁有能力说服先帝给您下道圣旨回朝呢。”聂云说的时候,脑子里曾一闪而过一个名字,但即使想说也觉得不是,那个人,压根无能!

    人畜无害,无能的大金卫王,完颜永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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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暗箭已经不是第一次,魁星峁上也有过。”曹王在与宋盟生死搏斗的战场,譬如与寒泽叶、与独孤清绝的打斗,从来穿插着暗箭伤人的阴招,或许曹王至死都不知道,这些暗箭来自不同的王府,又或许他不在乎。

    事已至此盟军不得不换个角度想——“卫王奉旨北上去接受铁木真的朝贡,不仅没能如愿表现出大国气度,反而喝得醉醺醺还口吐芬芳,昏聩到无以复加,山东这里正和林匪不可开交的金军,还能期待他对蒙古掩藏好大金的内忧外患?”该不会是故意的吧?一方面降低世人对他的戒心,一方面让铁木真尽快知道林阡的可怕?!

    就像蒙古军也很久才接受现实——“黑水之战,卫王原本是负责后方运粮,却因为疏忽失职,导致严重后果:正月廿三曹王好不容易才找到路往逍遥峰缓慢深入,黑水就又遭成吉思汗回抢,曹王不得不率众退守……”我铁木真原以为,好机会,可以临阵激化卫王曹王的矛盾、用庸碌的卫王去扯曹王的后腿了,将来未必不能把卫王培养成我的傀儡。最近我才知小觑了你,没想到就连“疏忽失职”都是你完颜永济不想曹王过于顺利而白送我,你从一开始就扮猪吃虎,眼下你还有了个绝佳辅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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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先生?你没死!?”

    郢王随徐辕去找卫王对质,因此初次深入他的营房,在看见那瘦小身影的第一刻,关于卫王就算阴险怎么这么聪明的那唯一一点疑问,也没有了。破桉了,卫王是在这个人的指点下,用心何其恶毒地诱导郢王暴露莫非、用以斩断鼎盛期林阡的臂膀!

    左先生,那是陌生人的叫法。熟悉他的人更爱省略他的姓,唤他,仙卿。

    “天下有什么事情不在仙卿的股掌之间……王爷,是您的心啊!”沙漠的飓风中,仙卿惨遭夔王遗弃,极端痛苦之下,曾以为自己要死。

    是幻是真?为何一轮轮风沙的暴击过后,还闪现一道道黄绿的光芒莫不是狼?

    再次醒来时他才知道,那个令夔王疯癫的沙漠地宫中,原来不止夔王、曹王、郢王三兄弟。还有另一个人,同样获悉父皇生前最爱的是“永琏吾儿”……

    “很正常,哥哥永远是炽烈的火,其它人都是黄绿光芒,狼子野心。”不同于郢王失落、曹王怅惘、夔王崩溃,卫王在暗处冷哼一声。

    夔王疯,卫王出,仙卿正是他救下的:“可怜左先生,惊世韬略错付我那自私懦弱的兄弟。”

    “恩人,是您救我……”仙卿虽然感激,却还是一心求死。

    “别叫恩人,叫恩主。”是卫王这句话,重燃了仙卿满腔死灰。

    那一瞬,仙卿最先想到的是夔王对他最后关头的撕破脸:“我本是个清闲王爷,若非你父亲硬塞我个范殿臣,何来后面这般多的阴谋计算!他想称王左之才,找不到门路偏来惹我!给我规划一条如此艰难困苦落魄潦倒的夺嫡死路!从头到尾,我完颜永升,都是你父子俩操控出的摆设!”

    确实,夔王的履历,大到操纵天下棋小到撬墙角,全都是仙卿父子俩写就;夔王的特点,菩萨心肠,隐忍待变,也都是仙卿父子俩给他硬凹的人设。

    下一刻,仙卿惊呆也惊喜,这人设,夔王达不到,卫王却天生有?

    冥冥中这是注定:卫王在仙卿的人生里第一次正儿八经出场就是以“夔卫联军”之名!

    原来如此,夔王这些年在拼命演卫王,而卫王,刻意演不是自己——

    从卫王府高手被撬开始,卫王就已经在侦查谁在暗处。

    卫王只需要呆呆地望着夔王做出所有自己想做的事,见缝插针查漏补缺就可以。

    卫王只需要傻傻地被夔王看中,憨憨当挡箭牌、自保盾,夔王就能肆无忌惮地继续奋他的斗、做我的事。

    夔王怎会知道,卫王这张盾牌会自己决定什么时候破漏呢。

    夔王怎会知道,他原来是卫王的攻城梯、垫脚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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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夔卫联军”,是金帝完颜璟在沂蒙为抗击林阡而组建,当时夔王和卫王被锁定为非此即彼的“元凶王爷”,因曾经毒害金帝妄图篡位而罪无可赦。

    沂蒙之战,仙卿为夔王将所有情节都预测精准:卫王为向金帝表忠太过心急、朝着林匪“自戕式”乱打;金帝不想这么快就宽赦曹王府、会把大金的零散群雄(简称十八诸侯)聚拢、共打林阡却被清扫殆尽;好在,期间被通缉的曹王府定会在暗处无私出手帮忙,加上林阡为了红袄寨能稳定、会沿用陇右七战的“温水煮大金”策略,所以局势不会真的垮……果然夔王一枝独秀,在青潍挑起大梁。

    可仙卿却忽略了细节,整个环节第一个有动作的是卫王,是卫王第一个朝着林匪激烈求死,那脓包这么做看上去一点破绽都没有,那狼子实际上算盘打得比谁都细致:夔王为了避嫌、一定会紧跟着我用类似战法;金帝会找借口启用完颜匡之流挡住曹王府的复燃机会;曹王府会花招百出地中和情势,林匪将找托词调慢速度;尔后,夔王锋芒毕露……

    夔王府策略并不如卫王府详细。另外还有个最大的不同,夔王临阵气急败坏去找谋士问,得到“合乎预测”才喘口气;卫王不需要找谋士,卫王府的谋主就是卫王自己。

    “卫王那夯货!败这么快!我只能暂且陪他一起惨!”当时夔王受不了卫王这头猪……跳出时空的桎梏,呵呵,谁陪谁?

    仙卿安慰夔王,没关系,正好可以轻松躲过金帝的猜忌和林阡对大金精英的温水煮杀式打击……夔王以为自己“借卫王轻松躲过”、带着高手们无损退出沂蒙、可以到别处去厚积薄发;殊不知,是卫王挟持他轻松躲过。

    “‘卫王夔王败太快’已经给金帝心中造成了难以修复的‘我没你曹王就不能打吗’”的创伤,夔王您要做的,就是抢在圣上正待修复创伤的时候,取代曹王。”“等到了青潍以后,才好放开实力、展现用途、不留给曹王任何机会、并逐渐将您的傀儡卫王架空。那时候,就算圣上猜忌元凶是王爷,却因为王爷完全规避了野心而没有真凭实据,最关键的是,到青潍后圣上无人可用,只能依靠最强的您了。”卫王要做的,何尝不是?只不过卫王等得起,可以等到曹王死后。

    不像夔王,忽略了仙卿话里最主要的“逐渐”二字。

    夔王不是个急性子,为什么没忍住?一出沂蒙就火速掏出家底,才到密州就押上一辈子积攒的大半个天火岛?

    不就是因为卫王那“夯货”“脓包”带节奏!?由于一直都把卫王用挡箭牌,沂蒙之战夔王必须与卫王统一步调,卫王却自戕得比预期惨烈、一下子就打乱了夔王的节奏,虽然在仙卿的劝导下稳住阵脚,可夔王本人出现过害怕暴露的惊慌,到青潍才会竭尽所能表现、而不是有条不紊拿出状态。

    卫王要的就是夔王“锋芒毕露后,欲速则不达”。

    初始状态就是错,夔王府虽然因为实力强劲的关系确实闪亮过,却只能一步步走向失败的结局——夔王府在泰安谋红袄时就有消耗,沂蒙为压曹王府而分心,青潍胶西对林阡羊入虎口,密州遭林阡泰山压卵,沂水之后这口气就提不上了,莒县金帝露出机谋、空降小曹王时,夔王终于按捺不住由暗转明,甚至押上全部豪赌一场……赌徒结局,众叛亲离。

    值得一提的是,“卫王大军的激烈求死和兵败如山倒,不仅妨碍了夔王对节奏的拿捏,也堵了林阡温水煮大金的路,林阡费尽心思,也只能借口‘南宋大旱,飞蝗遮天,食浙西豆粟皆尽’将李君前、慕容茯苓一部分兵马移开从而收敛了些许战力。”那部分剧情需要林阡的配合,卫王之所以有底气,是因为自己在江南各地都有耳目,早已知道有“蝗灾”,林阡要找托词回归温水煮杀之策太容易。当时夔王因为意想不到的蝗灾给自己解围,以为自己山穷水尽也能柳暗花明,笑说自己是个有信仰的人。谁曾想他这听天由命的信仰,却是卫王再三论证的信息!

    莫要忘了还有个穆陵关之战,那次,李全的大队人马已经往盟军安排好的陷阱进发,冷风一吹,李全忽然一凛,记得昨日初至沂水,酒馆里听得有人说起南宋蝗灾,一人说,这蝗灾救了咱们大金朝,使林阡节节胜利的节骨眼上把李君前调回去赈灾,一人说,是吗,你说是咱们驸马?我怎么感觉昨日还见过他。前一人赶紧嘘了一声,什么咱们驸马,小声点!——假装是卫王府的庸才说漏嘴,实际却在提点李全:潇湘公主的驸马李君前被林阡藏兵了,你李全危险啊前路是个局!最终李全没中计,杨妙真差之毫厘就将李全擒杀,结果却被江星衍炸了脸……

    纵观山东之战全局,金朝从上到下无一例外勾心斗角,是人是鬼都在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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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战西线后,仙卿不止一次后悔,我当时应该坚持己见劝住夔王的。

    时运不济,命运多舛,怎么不是给林陌做嫁衣,就是被金帝用作制衡呢?

    直到西夏仙卿才意识到,百尺竿头望九州,前人田土后人收,后人收得休欢喜,还有收人在后头——

    林阡在山东施展温水煮杀,是想趁曹王府失势、把大金群臣搅乱、使金朝从内而外解体。金帝岂有不知,略施小计就把十八诸侯收为己用。但金帝也不会想到,卫王比他更早就在他身后,不温不火地收拢着他自以为得到的人心——不得不说,夔王虽然善于收买人心,却还不如金帝更不如卫王懂,被自己判为“边缘人物”的纥石烈执中、完颜匡等人才能活到最后。

    卫王要跟十八诸侯建立情义比金帝更容易:纥石烈执中跟他早就通过贿赂李妃熟络,是比君臣关系更铁的狐朋狗友;负责和宋廷谈判的完颜匡就更不必多说了,卫王这么多年对南宋的友好大使白做的、人际关系白建的?

    时过境迁,曹王既逝,林陌既去,金帝能依靠谁,十八诸侯能依仗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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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问,眼下这场鸣沙山之战,作为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卫王早就人去楼空,甚至早就金蝉脱壳——

    前几日跟郢王交谈的他是个赝品,适逢金帝病重,人浮于事的十八诸侯都回了大金,他本人必须趁谁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去后方撬战果。仙卿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前线也需要稳住和搅乱。

    稳住自己,搅乱别人。

第2061章 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2)

    仙卿虽然也听说“离恨天”自尽未遂引起轰动,却没预见到那人会当众出卖与他风马牛不相及的自己,一瞬就从制霸天下的云巅跌落到山穷水尽。

    刀枪剑戟之下,从满营房的江山图纸里爬出身抬起眼,他身子句偻着倒也不慌不乱。

    先是和盘托出,因为他胸有成竹卫王一定米已成炊:恩主对局势的把控向来是最准确的。

    尔后更笑眯眯地对徐辕说了一句:“陈军师曾评价我‘对大局的前瞻性强、对细节却有失水平’。我真想对他说,过了这么久,我细节还是不够厉害,否则你们来之前我都撤逃了。”

    “少废话。”饶是徐辕也为陈旭情绪失控,一手将仙卿按趴在地,膝盖死死抵着他后颈,“什么时候发现莫非是?!”

    诱导郢王证明“莫非是转魄”有个前提,那就是仙卿早已认准莫非是转魄。

    “咳……”仙卿细嫩的脸上青一块红一块,之所以从容回答,并不是怕死怕疼,而是和离恨天一个德行,存心要盟军心里添堵,“大月氏,曹王他,尝试将我策反,以一只信鸽衔灵丹与信件落在我必经之路,希望我能考虑为他帮盟军保全萧骏驰和城主……我留了余地,给萧骏驰吃了灵丹。后来莫非杀死萧骏驰向蒙古军表忠,我思前想后,洞察萧骏驰是假死,算出莫非应该是转魄。”

    “好险,还好你立马就心如死灰,不然……”徐辕心有余季,不然哪有白马、黄河、黑水、肃州、瓜州、沙州的谍战!

    “命不该绝,又遇卫王。这种感觉太酣畅,涸辙之鲋,蓦然得水续命。”仙卿稍松口气,一副觅得知己的真情流露。

    “碍于形势,还是只能在阴沟里躲着哈哈。”封寒知道徐辕本就不想虐待仙卿,唯恐聪明如他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层,心底委实不愿见他得意,遂上前嘲讽。

    “林阡初见铁木真时,我和恩主去黑水的山顶上睥睨,论势。”仙卿微笑咬着睥睨、山顶、论势等字眼,“曹王死后,有人伤心带酒来找卫王,说要完成哥哥未了的心愿,‘兄弟把酒’,我才知道,他郢王也是假死,那么莫非九成以上是转魄了。”

    仙卿一说曹王死,封寒瞬然就面露悲痛:“王爷去世太早,牛鬼蛇神满地跑。”

    “我,我害了贤婿……”郢王捶胸顿足。大月氏,曹王曾说过,等战事结束,兄弟三人对饮。

    “哭什么?郢王,这不是莫非拆你郢王府应得的报应?否则你今日已成了大金的赢家!”仙卿微笑,“看成报应,你就轻松多了。”

    “去他妈的赢家!你还我贤婿命!”郢王目中喷火,被徐辕拦住:“仙卿,既然那时就知道莫非是转魄,你又一直有和铁木真合作的心,为何不早点对铁木真告密?终于决定告密,还非要借郢王之口迂回?”

    “岂能轻易到台前?铁木真身边还有悬翦,指不定先揭穿我。”仙卿如昨般缜密,“至于为什么选现在,因为我乐于见到蒙古军和金宋长期并存,没想到蒙古军崩这么快,所以一听说‘长生天’被抓,我就知道莫非留不得。我是在平衡局势。”

    “你洞入毫微,看出离恨天就是天地玄黄里的顺风耳。”徐辕恨恨地说,仙卿的智慧就用在这里的!

    “是天骄太过谨慎。”仙卿说,他不仅查到“离恨天”关在哪,还预测附近有蒙古新谍策应,最重要的一点是,用已死的老丈人来揭穿莫非,能够最神速地向“离恨天”给足证据。

    仙卿甘之如饴,士为知己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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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卿在徐辕、封寒、郢王面前尚且嘴硬甚至敢攻心,但被扭送到林阡脚下就不同了。

    那玄衣男子在瞧见他的第一刻起,眼中就凝聚出平素不显的凛冽杀意,

    奇也,他起先还一身风骨、视死如归,可那人死神一样的压迫感竟教他头抬不起!

    “既然瞻前顾后不敢到台前,那你给铁木真露的线索不多。今次他只能靠猜测来赌你也是他的援军。”林阡在得知来龙去脉后,冷冷问。

    “话虽如此……”仙卿感觉后背湿透,突然之间怕死,不再轻笑,严肃字斟句酌,“他猜得到,也赌得起——天命在他。”

    “从不认命的夔王府谋主,竟认命了!天大的笑话!”林阡厉声笑道。

    “仙卿无罪,前半生所做的每个选择,皆在调节天下势!”仙卿努力争取获得林匪欣赏,活下来!

    “宵小败类,妄谈天下势!”林阡怒极,凭你也配。

    “没有酒量,哪会喝酒?”仙卿想吸引林阡,我是满腹绝学的王左之才,如果陈旭不回来,我愿意转投盟王。

    致命威压之下,难免跳出恩义框架,拼命前瞻:卫王当然是那方寸之地最好的选择,可林阡身畔才是真正的山顶和全天下,冥冥之中注定了,失去陈旭的他来实现我的理想。

    言简意赅,用酒比喻,投其所好。

    “醉虾都以为自己酒量好。”林阡怎么可能饶得了他?而且陈旭不可替代。

    “盟王……”仙卿是聪明人,瞬间绝望,瘫软下来。

    “左仙卿,你前瞻性强,知道自己会什么下场?”林阡漠然发问。

    “盟王会将我斩杀,头颅给铁木真哀莫大于心死,身体扔给卫王杀鸡儆猴……”仙卿望着林阡那杀人无数的饮恨刀。

    “夔王宁疯不低头,你比夔王差远了。”林阡说时,仙卿一愣,林阡竟先教他哀莫大于心死?

    “可惜你这惊才绝艳,全错付给狗苟蝇营。”紧接着林阡一掌将这苍蝇拍毙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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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盟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旦卫王的前线外援全被处决或震慑,成吉思汗这二百残兵瞬间折了一只辅翼。

    “前一战,点出莫非身份的是卫王,渗透悬翦一脉的是夏帝。”楚风月送徐辕回后方。

    “寄啸追捕离恨天毫无耽误,明明错不在他,他却自责。”徐辕难得跟她见一面又要分开。

    “徐大哥,我想说的是,莫非是插入敌人的王牌间谍,却死在自己人的内部斗争。不知他有没有后悔过,他在敌营累死累活,那些人却精打细算出卖着他。”楚风月为莫非寒心。先前她虽然被黄掴出卖,可并不需要像细作一样,每天每夜都行走在刀尖上。

    “风月,为何要为错的人,放弃对的目标?”徐辕笑着安慰她,莫非和值得他奋不顾身的人有共同目标,其它那些不值得的苍蝇,不是令他放弃初衷的理由。

    “还是徐大哥通透。”楚风月敛了忧容,讽刺,“不知黄掴那个人精,是否又站对了队。”

    黄掴没什么优点,只是看人很准,此刻恐怕已是卫王的拥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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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王的前线没了,但卫王的后方还在。

    那个风雨飘摇的大金朝小朝廷,精华曾全部浓缩在镇戎州和会宁县,偶有出入,也全在金与西夏两点一线。

    继范氏之后,贾氏也怀了孕,金帝以为这是老天关了门后开窗怜惜自己:总算又要有子嗣了吗!没想到一激动就咳血,自此肺病一天比一天重,

    连洗心革面的机会都没有?!他卧病不起的时候,范氏连肚子还没显。

    咳得撕心裂肺、奄奄一息,金帝觉得自己大概率是等不到孩子出生了,便提前安排起自己后事,将侍疾的李妃叫到跟前来商量:“我想先传位给皇叔永济,等我儿子长大后,再让皇叔归还皇位。如此,你也可以当上太后。”毕竟林匪远在西夏、且还没发话,大金帝国还算在吧,皇位暂且接着传吧……

    论名正言顺,最可怕的七个叔伯都没了,兄弟和堂兄弟们都算正常人,只剩个卫王,是最无能、最好拿捏、最有可能憨憨归还皇位的。

    李妃和他风风雨雨大半辈子,如今人老珠黄,他想给个保障。

    李妃也认识这个常常贿赂自己的脓包,内心支持金帝传位给他,但起先说的当然是“别说胡话,你怎可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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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帝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密召卫王,对他说:“将来朕这两个未出世的皇儿,如其中有男,当立为储;如皆是男,必择可立者立之。”

    卫王最好欺负,大家都曾这么想;金帝也是,对其它所有叔父都削藩,唯卫王永济不必猜忌:“叔父,不会亏待朕的妻妾。朕这一脉,将永远流传。”

    除了卫王,还有个重要的托孤大臣,是金帝最信任的完颜匡。首先,他是金帝太子时期的伴读老师,有感情,其次,他在川蜀被凤箫吟削成了光杆司令没法结党,有优势,再者,他在中线虽然犯过错但在山东沂蒙抗击林阡的表现堪称福将,有运气,最后,他对宋廷谈判时的表现可圈可点,有能力。

    “朕之所以重新信任完颜匡,还因为,在山东,他和战狼能化敌为友,说明他也是曹王那样的顾全大局。往后的十数年,他一定会鞠躬尽瘁,将大金救活……”交代完所有要事,屏退了所有的宦官、内侍等见证人,金帝倚在床头喘着粗气,和卫王最后一次交心。

    “表面憨厚,其实左右逢源,一边和曹王府化敌为友,一边与卫王府盘根错节。”卫王确定左右无人,居高临下,图穷匕见。

    “什……么?”金帝一怔。

    “侄儿,你靠筹算才能把这些心猿意马的臣子‘凝聚’在自己身侧,难怪年纪轻轻就累病。”卫王笑。

    “你刚说,你和完颜匡……”金帝那么重的心思岂能不立即就懂,自己所托非人!

    “你可知,完颜匡为什么是你的老师?那是昔年我从中牵线、推荐、提携的。从此你对我满意,他对我感激不尽。”卫王说起这根暗线。

    金帝嘴巴长得老大,是因为吃惊还是呼吸困难!

    “来……来人……”震惊之下,他连叫李妃来都没力气,脖子奇紧无比,他一手堪堪去扼,一手使出浑身解数扯床头的暗铃。

    “你更不知道,我还是纥石烈执中的救命恩人吧。”卫王说,你可别再扯了,纥石烈执中是不会来救你的。环庆毒灾事件里,若不是我各一支羽箭射进帐,完颜匡和纥石烈执中早就成了凤箫吟的剑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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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逆贼!”霎时金帝上下一起失禁,膻味使卫王忍不住后退两步。

    金帝总算又有力说话,可全身都笼罩着一层绝望之气:“完颜永济!你这副与世无争的面孔,别说骗过了朕,你连同样韬光养晦几十年的皇爷爷都能骗过!所以,那元凶王爷,根本从头到尾就是你!”

    “元凶一直是夔王。我真正经手且惭愧的只有一件事——那年陇陕之战节节胜利,是我向父皇提议要曹王‘回朝务政’,但那时我还没想过争权,只是纯粹见不得他好,或许是嫉妒在心里扎了根。”

    “冠冕堂皇,什么嫉妒扎根,还不是你这土壤恶毒!无心之失,就害他和妻女生离死别。”金帝惋惜曹王。

    “完颜璟,说得真是深情啊,曹王在时,你又如何对他?他为你系社稷庙堂,你却将他系狱!

    ”卫王冷笑。

    “你,你是因为这,才争权?”金帝勐地睁大双眼,意识到了什么。

    “你对叔伯赶尽杀绝,自己当然没子嗣。”卫王说起这些年他真的做过但不惭愧的事——自从一母同胞的郑王被诛满门,他就一心想要让金帝尝到无后的报应。

    “你,你是说,我早夭的孩子们,是你……”金帝双唇剧烈地颤抖。

    “夔王有句话说得好,这赌桌,只要一上就下不来。我既干了这些令你无后的事,自然要在你驾崩后延续你的国祚。”卫王野心,不能说一开始就有,但是被金帝激发、被夔王诱惑、终于水到渠成,“所以这些年我专注保重身体,势要比你活得长。”

    “求你,求你,永济,我把帝位给你,别再杀范氏、贾氏的孩儿……”金帝血红的眼底,有大片的恐惧弥漫。

    “我不会杀她们的孩儿。”卫王笑,话锋一转,“她们不会有孩儿。”

    金帝原还松了口气,听到后半句,知道范氏贾氏多半要胎死腹中,一口气再也提不上来:“悔不该当着林匪面发那毒誓……我大金,真是,忠臣叛尽、强将死绝!

    ”童孔放大,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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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先生,你看到了吧,我完成了你为夔王设计的宏图霸业,‘不争即争’。”时值四月,卫王出殿来,看春和景明,不敢回想昨日收到的仙卿死讯。

    理法高于一切,大金再破落他也要这帝位皇权,何况,这本就是他筹谋了半辈子的事。

    虽然曹王已死,但郢王假死,无论血统或与林匪关系,郢王都比他更有利。他只能加急回来篡,先下手为强。

    他算盘打得响,万一郢王回来抢,他就对郢王攻心:你的愚蠢,害死了林阡的臂膀。

    当然了,篡位的最大底气,还在于成吉思汗能制衡林阡……

    可如今成吉思汗绝境空前,仙卿提前暴露,金帝竟死得不合时宜,仙卿死,前线留着搅局的精锐恐怕也都成了哑炮!

    哪敢发丧,哪敢直履至尊,哪敢现在就暗杀龙胎?就连讨伐逆臣的金军他都是以完颜璟的名义增去西夏的;与宋廷的各项条约,还是以完颜璟的名义盖印。

    纵然心里打鼓,他仍然抱着期待和希望:我添兵了。等我帮铁木真和林阡相互打残,再正大光明继位也不迟。

    毕竟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外交使团团长,再三论证过:这天下,等林阡和铁木真互殴致死的,又不止我一个……哦,朕一个。

第2061章 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3)

    妄想把林阡和成吉思汗一石二鸟的委实不止夏廷和金廷——

    新夏帝刚被架空,新金帝刚被震慑,林阡刚把仙卿的首级扔给成吉思汗攻心,徐辕刚回到敦煌城就闻知:洪大人出逃,叶公追杀而去。

    “什么?”这么巧也姓洪吗?徐辕想起多年前在夔州之役,叶文暄对临阵脱逃的洪瀚抒也有过一出“萧何月下追韩信”。然而,现阶段发生类似一幕是不是太突兀也忒蹊跷……

    徐辕话到嘴边,问题就更加多:“哪个洪大人?什么叫出逃?何以要追杀?”

    洪大人,不用问,当然是南宋王师里的某个姓洪的官将。

    不管是莒县、会宁还是瓜州,每当盟军战事有突破性进展,宋廷都会有兵将来锦上添花,盟军见怪不怪:分功可以,别拖后腿就成,譬如今次几拨人马,本领强的可以跟在贾涉身边谈判或武斗,战力低的暂且安顿在后方被徐辕以礼相待。盟军从未限制过谁人身自由,所以没有一个人应当离去;就算怀才不遇,也不该以“出逃”的方式。

    “洪大人不是战力低的,他是武举探花、大内高手,但被叶公软禁在了后方。”周虎支支吾吾,脸上写满了纸包不住火的无奈。瓜州的朝堂博弈期间,周虎和叶文暄、赵淳三人是南宋使团的主帅;其后的三危山、敦煌城、鸣沙山之战,叶文暄甚少在盟军露面,给出的解释是“官场也需要周旋”……

    “?”徐辕感觉不对劲,“文暄是何意思?把大内高手软禁?”

    “他们不是来战铁木真的大内高手。”见周虎诹不出来而徐辕迫切求解,蹙眉已久的赵淳不得不说出真相。

    “……”徐辕心中一沉,顿时懂了。

    原来,叶文暄此行对盟军隐瞒了部分事实、对赵宋朝堂也封锁了全部消息;因为知道林阡一定会反对,他只和洞若观火的陈旭有过少许透露——

    出发前他们仨不是主帅!行到半途,周虎迫之以威、赵淳晓之以理、叶文暄动之以情,才各自对真正的主帅把宋帝给予的将令虎符夺取到手!母庸置疑,叶文暄是这场事变的唯一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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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文暄其人,南宋江湖与朝堂的纽带。

    名门公子,自幼与各色朝廷命官打交道,见惯沉浮,所以在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自比屈原、陶渊明,宁可飞出皆醉的尘网去寻不染的桃源。

    后来他却变了,云雾山、夔州、黔西、兴州、广安、铁堂峡,他遇到了一些可爱可敬的人,他逐渐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天南地北,朝堂江湖,达者穷者,无不在阵中。”“有些事情,你觉得你自己不合适做、想逃避,却没人比你更适合做,那么,就必须当仁不让。”

    开禧北伐,他自愿回到临安策应杨宋贤,与小秦淮合攻宿州,同毕再遇共守灵壁。

    泰和南征,他作为叶适的幕僚之一,提出“建立‘以江北守江,兵民共守’防御体系”;和州之战对阵仆散揆、龙镜湖,他与柏轻舟、厉仲方等人形成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军师同盟,令林阡无为而治之余,还帮盟军打通淮西官军人脉,顺便剔出金谍“青鸾”、“战狼”。

    吴曦之乱、林阡“暴死”失踪时期,他是东线盟军统帅,镇守扬州、除州等地。

    山东之战后期,林陌激韩侂胃心急冒进、欲解马耆山金军之危,是他精准找出谣言源头“醉汉”、安排在望湖楼向宋帝随风潜入夜,最终由宋帝亲自按住韩侂胃的手、对林陌的那一计釜底抽薪。

    蒙古势力在川蜀出没,林阡开始犹豫“对金军是杀绝还是归心?”期间,是他奔走于淮浙、教宋帝也及时掌握到这扩大的格局。

    韩侂胃遇刺前,是他将妻子冷飘零安排成韩侂胃暗卫保护,才使政敌们一直无法下手,当然,架不住老韩求死……

    便是这样一个值得盟军背后相托的叶文暄,今年正月就借口“忧郁”辞官不做,陪叔父叶适告老还乡,总算掩人耳目地赶上、混入了这支足以将林阡多年心血付之一炬的南宋使团。不久,就与相同目的的周虎、赵淳相互发现——

    和州、扬州、襄阳……胜仗是他们打的,他们就是骠骑大将军了?

    错!想多了。韩侂胃死后,周虎被降职到成州,赵淳因焚过樊城被罢职,都是叶文暄来的途中刚发生还没听说的事。

    他俩找的抽身办法都跟叶文暄差不多:周虎“心情非常郁闷”,赵淳“忧病”。

    抽身缘由?周虎的母亲、赵淳的谋士,皆猜到宋廷下一个要对付的是谁。叶文暄略有不同,不是猜到,而是看穿。

    由于摆脱监视,得以混迹使团,才知猜测是真,但各自不敢妄动。

    夏金边境,三人相遇相知,斗胆一锤定音——“待盟王/主公/师父打完铁木真,再宣旨也不迟!”

    “要收拾或说服其它人不难,难的是将洪铁鄂YY、ZZ等人压制。”周虎所说的基本都是大内高手或者和他一样的武举人。

    “无妨。你有紫荏刀,我有紫电青霜。擒贼擒王,即可。”叶文暄取代了周老夫人和赵万年,成为周虎和赵淳的新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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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不慎被洪铁鄂出逃,所幸叶公发现得早。”赵淳回到现实中来,“希望能顺利逮回来、不给盟军后院起火。”

    徐辕这才了解全貌,惊诧到无以复加:“武力压制,这跟造反有什么两样,你们仨是疯了不成!圣旨何在?不拿出来?”

    “以天下为量者,不计细耻,以四海为任者,不顾小节。凡事只要无愧于心,何计是非得失。”周虎回答之初,徐辕尚觉答非所问。

    赵淳直接挑明:“我已附了韩侂胃这‘逆’,不介意再附林阡这‘逆’。”

    叶文暄本就是离经叛道的本性,人虽然不在这里,心声八成是他曾经说过的一句:赵宋朝堂,不在又何妨。

    “主公真是‘逆’?”徐辕颤声问,再咀嚼周虎所说,怕是盟军和朝堂要撕破脸?所以逼这些宋将非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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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也还没到明面,但只差一层窗户纸。”赵淳迎向徐辕目光,答,“去年夏秋,完颜宗浩要求休战,议和使节方信孺回临安复命,五条款项故意只说其四,隐瞒了金人要韩侂胃首级那一条。谁料方信孺烂醉如泥,在酒楼里说出还有第五条、他是为了前线能胜才欺君……坏就坏在,这话是当时微服的圣上最先听到,或许从那一刻起就已埋下了因。此其一。

    时值马耆山之战,义军节节胜利,官军一次次尝试分一杯羹却一次次大败而回,好强之人,谁受得了?此其二。

    韩侂胃死前数日疯狂表演,不停对圣上灌输盟王会谋逆,圣上表面腻烦,潜意识焉知不信?此其三。

    圣上曾将韩侂胃与盟王视作抗金北伐的左膀右臂,二人委实是一根绳、一条船,韩侂胃一伏诛,盟王信誉也就一落千丈。此其四。”

    “众位,何故到今年才发现?”徐辕的心一点点地冷下去。他知道,他们仨都是今年正月发现的端倪,可回朔起来全都是去年夏秋的事——盟军去年腊月才金宋共融,今年正月才深入西夏,都曾以为这个时间段往后的事需要靠叶文暄等人帮忙向宋廷多作解释、避免误解——

    可根本早就不止是误解,而是动了杀心?叶文暄等人早就不是跨越鸿沟的桥梁,而是首当其冲的堤坝!

    “据叶公推测,主要是谈靖郡主,障了圣上的眼。”赵淳说,“圣上喜爱郡主的独子鸣铮,韩侂胃死后,她总带那孩子入宫陪伴圣驾,并催促圣上尽早将盟王带回郡主府完婚,这种表现足以削弱圣上对盟王的猜忌。但也不排除是圣上将计就计,用对她和鸣铮的言听计从,反障了叶公的目。”

    “从何时发现,宋帝在装?”徐辕听得心惊,没想过云烟姑娘竟是与宋廷斡旋的盟军先锋?

    “正月初,他病刚好,一次宴会上喝醉,突然说要废太子、立鸣铮。装得太过,过犹不及。”

    “难怪文暄退得这般急,连信都不敢随便传。”徐辕知道,宋帝敢发疯,就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我心忖,他是把鸣铮看成了盟王的儿子,想着差点就把江山拱手让给盟王,心有余季,恼羞成怒。”赵淳攥着密旨说,“这旨意是想用立太子降低盟王防备,趁盟王得意忘形将盟王手到擒来。”

    “想象丰富。”徐辕摇头,“云烟姑娘又该如何全身而退?”

    夏秋就动坏心、次年才显露端倪,宋帝并不像能在叶文暄等人面前藏这么久的人,大概率前期被云烟障目过、随后才将计就计反障目。如是,云烟的安危也令人挂怀。

    “她将亲族逐一撤出宋帝视线,她本人却注定殿后。不过天骄不必担心,叶公离开前,已将大部分高手留下策应。”周虎的关注重点还在林阡,“我问过肯吐露真相的武举人,圣上的意思很简单,昔年林阡抄掠陇陕,没知会过朝廷一声,害得开禧北伐

    大败,如今还想给朝廷惹夏蒙辽之祸?穷兵黩武,劳民伤财。”

    “意思是,你们一只手压着个立太子的圣旨不给人宣,另一只手还压了……十二道金牌?!”徐辕意识到宋廷做了两手准备,要么就邀请林阡回去观礼、论功行赏,要么就胁迫林阡休兵班师、听候发落。前者宋江,后者岳飞。总而言之,出师未捷就卸磨杀驴。

    徐辕怎愿见历史重演:前有苏降雪迫害林楚江,后竟有宋帝亲自出马暗算林阡?!

    “叶公的初衷就是,给盟王时间和心境,一定能在宋廷作出进一步反应之前,打完所有的仗,没有后顾之忧地回去。”赵淳默认。

    也就是说,若不是这洪大人挣脱,除了陈旭看破不说,盟军其他人全都还蒙在鼓里!“你们可知,误会只会越来越深?”徐辕气不打一处来,大骂他们仨湖涂,好心办坏事。

    赵淳摇头,说了句当初在山东杨鞍偏信李全时、陈旭对林阡说过的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徐辕一怔,脸色惨白:功高震主,怎么规行矩步都是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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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旷如宇宙的大月氏沙漠中,林阡曾和曹王如是说:“如无意外,朝堂恢复元气后,可能会带着封赏旨意,教文暄、叔子或毕大哥来宣读。那时,若战事未消,我便再想办法推辞,尽可能不让军务被政务所累。若战事结束,给盟军众人都找到归宿后,我曾答应吟儿,会带着她和孩子们,一起领略河山大美。”

    那愿望,是建立在宋帝真心封赏、委婉劝盟军解散的前提下。

    林阡自己也知道,没说得这么容易,宋廷有太多魑魅魍魉,盟军也没不可能愿散。但在瓜州见到文暄和周虎时,还真以为自己傻人有傻福,至少宋帝是真心的,至少只有徐辕需要安抚。

    最终没想到,不容易就罢了,还是这么不容易!瓜州的朝堂博弈之所以不痛不痒,是压力被文暄这样的人拼死挡下了!

    终究,那暗箭还是在沙州的新一轮博弈里直达要害。

    “一石二鸟”?最善于这一招的,永远是赵宋朝堂。

    不知铁木真有无参与或预判?如果有,那他这步棋也真堪称绝妙。

    “先别管那么多。救文暄要紧。”林阡虽也感慨赵扩的虚伪、铁木真的前瞻、盟军前景的扑朔,但第一时间冲入他脑中的还有叶文暄此刻的安危——

    敦煌城盟军实力雄厚防守森严,即使有离恨天和仙卿的插曲,洪铁鄂也是插翅难飞,何以能逃?一定有能人、熟人相助。

    由此可见,宋廷反应比文暄想象中更快,他们会决定洪铁鄂逃到哪里停下来——正在调节天下势的宋廷,有意成为成吉思汗此战的又一支外援。

    “我亲自去!”昔年“联盟有一吴一越,闻吴越者吓破胆,闻越风者心骤寒;文暄临事静气、莫非应战澹定”,四已去三,林阡如何能再失!

    徐辕望着林阡背影,只觉他愈发孤寂,原还是百感交集、心乱如麻,缓得一缓,诸事不虑,脚步的方向无二:“主公,我随你一道!”

第2062章 天道夷且简,人道险而难

    月照流沙,无边无垠。星夜兼程的一男一女,虽举步维艰,却总算离终点越来越近。

    “就快脱险了……”抬头望,雄关矗立,蔚然壮观,男子欣喜若狂,然而还未及与女子多说,便有十余黑衣武士从石旁、山丘后飞窜而出,提刀携抢,顷刻就对他俩列阵围堵,其中有一,当先攻杀:“沉四少,你逃不掉!”

    “陈良彪,为何选此时、此地?”沉四少意识到,他们早已发现了他俩的行踪,甚至,他们决定了他俩绕行的路线、所以守株待兔。

    “此地名曰‘阳关’,可对那战鬼攻心。至于为何选此时,去了地府问阎王。”陈良彪声音里充满了对生命的漠视和对林阡的厌憎。

    话音未落,陈良彪一刀疾冲,沉四少当即举锥接战,体型虽瘦小,力量却不逊,二人左攻右防、东刺西砍,很快便杀作一团。

    尽管人多势众、胜券在握,陈良彪亦不敢怠慢:“毕竟离林匪太近,务必求稳——胡应时,上!”

    见陈良彪与沉四少确实僵持不下,另一个名唤胡应时的武者迫不得已,对一旁一直没出声的女子亮出长枪:“得罪了!”旨在攻敌之必救。那女子连信弹也来不及发,就被他限制在枪风中。

    沉四少担心女子有事,堪堪格挡开陈良彪刀,极速回身来抵这一枪,运力过勐,导致气息不畅,后几个回合被迫只守不攻。

    他与陈良彪实力接近、以一敌二本就吃力,何况还需将那女子时刻护在身旁,因此愈战愈处下风,守无可守。最终,锥不成章,且舞且退,借着稀疏树石左躲右闪方能保命。奈何陈良彪胡应时不停追击、其余武士们的网也越拉越大,眼看是无论如何都不给他们活路走。

    沉四少到底身经百战,熟悉地形后稳扎稳打,全心防备起陈胡二人:“不是不能打,擒贼先擒王……”却怎料,“嗖”一声凄厉啸响掠过他耳后、猝不及防竟从阵外杀入一柄利剑?

    沉四少躲闪不及,后背中剑应声血染,但对女子的保护欲之强烈,使他先是袖间祭出一镖将那不速之客排宕开、尔后咬紧牙关把手中锥握得更牢同穷追不舍的陈胡二人继续鏖战。

    血流如注,纵使女子包扎仔细也难止。体力下滑,他倍感疲累渐渐眼睁不开。随之脑中也一片空白,只剩个要将她护送到林阡身边的潜意识,就算,拼了自己的命也心甘……

    “好个洪铁鄂,只知背后出招!”万幸关键时刻,一道紫电追入战局将那不速之客击杀。那人手中剑快得不可思议,并且快还只是特色之一、更重要的是美不胜收!此地众人原还昏黑的视野,蓦然有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不,不对……别闯进来……女子脸色大变:“文暄小心!”

    两大战局一相撞,才知叶文暄被引君入瓮——原本对方没给女子机会发信弹,不太像要对盟军围点打援,但多了这个不速之客、能被叫得出名字“洪铁鄂”、且还是被叶文暄自主追杀而来……就说明黑衣武士们的布局比想象中缜密,用两个地点之间的穿针引线来规避盟军对围点打援的规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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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危机转嫁?却也不然。叶文暄身为九分天下之一、云雾山排名第五,对付起陈胡二人并不像沉四少那般吃力;加之陈胡体力不在最高,不多时就被他执剑制衡。

    黑衣高手们倒是默契,“刷刷”数声,陈胡一齐掣刃退下,另一个实力保全的壮汉无缝接上,显而易见是对叶文暄启用车轮战。那壮汉叶文暄认得,开禧年的武状元郑公侃,由于那年重在北伐,选拔资格较往年苛刻,郑公侃实力也比陈良彪、周虎等人高出不少。

    郑公侃一斧抡来照顶就打,叶文暄顿感罡风裂骨,心忖不能硬拼,笃定侧身避过,就这般缠斗了三十回合左右,郑公侃以为胜出、冲前狠噼,叶文暄勐然返身一剑上崩,角度、速力恰到好处,直将郑公侃斧掀出手去,趁他攻势受阻,又追一剑将郑公侃按捺在地。

    郑公侃嗷嗷惨叫,俨然被这剑削得不轻,陈良彪赶紧来救,手中刀直往叶文暄胸口戳。叶文暄智取郑公侃原已费了不少心力,勉强架过陈良彪一刀,冷不防胡应时也朝他脖颈扎来一枪。毕竟全是武举进士里的数一数二,叶文暄压力倍增……说时迟那时快,叶文暄长剑倏然卷出十数重激电,将连他在内的数名高手都笼罩在剑局内——

    平素是千里横黛,数峰出云;临危是风吹绕山,万壑龙吟。叶文暄压力倍增?叶文暄速度翻番!所有人都感官受损,哪发得出最佳状态?尚在眼花耳鸣,已被锋芒切割。

    一时间不知是郑公侃还是胡应时丢了头,但恐怕叶文暄也强招自损。“杀了叶文暄!”核心还在恶斗,外围一涌而上,只因叶文暄是他们的来意。

    八个武举进士或大内高手奔在最先抢人头,只一个老者落在后面缓步上前摇着头:“文暄少爷,剑又精进了,可惜,可惜。”

    若说他从前所见,叶文暄剑法“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今朝所感,是“喧鸟覆春洲,杂英满芳甸”。昔年既快且美,有儒雅与飘逸;如今既清且妙,增生机与豪气。可惜,他不可能再作为家中的老师傅指点了,眼神一厉:“可惜你今夜要葬身于此。”

    “垚老。来得这么早。”叶文暄心中一凛,眼前人长得就跟个庄稼汉一样,可却是此地乃至南宋东线的最强高手。宋廷的反应,比想象中快……

    不容喘息,人群中央,垚老后发先至,狠辣剑气隔空频射。

    寒芒亮彻视野,叶文暄气息难续,只道要被垚终结在此。电光火石,斜路穿来一箭,浩荡御风之势,将剑气大半碰偏,随即箭主人从天而降,拦在险些摔倒的叶文暄身前,持刀应对垚新一轮进攻,铛一声响,垚和他都面露不适之感,明显都被对方的力量震麻。

    “是他……”“武林天骄……”黑衣武士有不少高手,还没看清楚徐辕面貌时,就从他刀法路数里判断出了身份。

    叶文暄死里逃生,松了口气,适才打斗太激烈,浑忘了沉四少和女子可趁隙把信弹发出,指引盟军其余人来,然而……会否徐辕也重蹈覆辙,成为垚老的意外收获?

    果然垚老先是吃惊,骤然喜悦:“好得很,再抓个武林天骄,哀死战鬼。”意外网条大鱼?那就谢天谢地、速战速决!

    徐辕俨然难免苦战。他“冯虚刀”“归空诀”难有人能出其右,但遇到这垚老都不得不叹“老人家内力深不可测。”受了伤的叶文暄为他掠阵,可哪打得过那般多的同档次强敌?

    “天骄,叶公,撑住……”沉四少连忙张望起更多援军,一般来说,第一个入局不应该是徐辕,除非站得更高的是……

    女子脸上原还有些许担心和期待,突然就化为平和、澹然、安心,一双眼也变得明亮,只因她第一个看到那玄衣男子凭高一跃而下。

    可怎就,少了条胳膊……她心中一恸。

    启用终极模式的大内高手们万万没想到林阡和徐辕会一起放着铁木真不管紧踩着洪铁鄂的脚后跟就驾到!原还想与垚老合攻叶文暄和徐辕,谁想到饮恨刀向下一掷,两个大内高手的枪头皆断,还未定神,人也头断;死亡气息回荡到下两位头上,郑公侃和陈良彪不得不将斧头和刀当枪用,横倒过来向左右两边架住,只嫌不长!林阡手起再落一刀,又四人被砍瓜切菜,真正是惊天动地、速战速决。

    “照顾文暄、沉延。把其余人都抓起来!”“是,主公。”徐辕破阵之际,林阡以群攻形式扫外围;周遭皆空后,徐辕率众收拾残局和照顾伤病,最强高手且留给主公。

    临安之行,垚老和林阡尚能战平,但那时林阡身负重伤,并不作数。时过境迁,林阡饮恨刀不知又升了多少层阶,似乎可将他碾压?

    非也,垚老也比临安时期有所提升,内力源源不断,剑招层出不穷。当然了,是被林阡逼得使出了浑身解数,把他学过的或见过的都妙手偶得、信手拈来。

    总之胜负逆转。林阡一个人在,围点打援就实现不了“围”。雄关已看不清,因为全成了饮恨刀的背景。沙漠再浩瀚,又岂敢再称无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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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她平安送到,我,心愿已了……”形势转好,沉延虽力竭却带笑。

    “别说傻话。主公说了,盟军一个都不能再少。”徐辕看他摇摇欲倒,抢前一步扶起他来。

    叶文暄被那女子裹伤时,察觉那女子毫发无损,由衷庆幸:“郡主,圣上下手,太狠,且绝密。我低估他了。”

    “放心。飘零无碍,会与你团聚。因为他目标始终在我。”郡主看出他心系冷飘零。

    “云烟姑娘,别来无恙。”徐辕一笑,什么郡主,明明是盟军的先锋。徐辕知道,云烟若被宋帝擒住,很大程度会令盟军投鼠忌器;云

    烟自己心里应该也清楚,所以这一路过关斩将恐怕无比艰难……

    确定沉延性命无碍后,徐辕和叶文暄梳理起来龙去脉——

    趁盟军情报网多在西夏,加上卫王暗地里筹谋夺权,宋帝与之沟通,信息网得以跨宋入金,这其实是叶文暄周虎等人到夏金边界才行动顺畅的根由。而近来夏帝背刺,替宋帝把西夏境内的路也打通,于是沉延云烟比叶文暄走得还曲折坎坷,无论如何都靠不近盟军所在。

    今夜,大内高手们设定了圈套与埋伏,希冀用洪铁鄂引来叶文暄,用沉延的死伤卸下叶文暄战斗力,用沉延和云烟只差一步却死在阳关“西出阳关无故人”对林阡攻心,用叶文暄的死拉开宋廷对盟军主将的处决序幕。

    好在,沉延为了云烟能活而超常发挥,文暄也为了林阡的承诺而不懈登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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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步穿杨军最先赶到,将这些黑衣武士手到擒来,徐辕点算俘虏,发现逃了个最为狡猾的陈良彪,以及……猝然回身,惊觉垚老竟从林阡刀下逃生?如此之强!?

    那一厢,林阡傻了一样杵在原地久久没动。

    他虽然也为云烟的平安回归而欣慰和感动,但更加震惊甚至恐惧的是另一件事——

    垚是在露出某一剑之后,从他饮恨刀下逃脱的。那一剑,是吟儿的第十层雏形,是她在凤凰岭上参悟的新层阶,后来的绝地武士不擅长。那一剑,连他林阡都是在吟儿死后、透过哲别的演绎才看见的。垚远在临安,又没和那天的吟儿战过,怎会打出这剑法还如此娴熟!

第2063章 长歌正激烈,中心怆以摧(1)

    精疲力尽之后的饱睡委实酣畅,沈延再次醒来,不觉后背疼痛,只感床榻松软。

    “小师叔小师叔!”猝不及防映入眼帘的是三张似曾相识的小脸。这三个扑过来的幼童皆是粉雕玉琢、仿佛缩小版的林阡和吟儿,要么看得见俊俏,要么就灵气逼人。

    “你是小牛犊,你是熙河、熙秦。”沈延既高兴,又感伤,一时怔住,起不来床。

    “小师叔,他们说你那里有很多娘亲的故事!”孩子们都听说过沈延最熟悉那个当上武林盟主之前的凤箫吟,因此迫不及待要了解娘亲的另一面。柴婧姿、顾小玭、吴楚坼等女眷虽没这么迫切,但也站得不远,一脸求知欲。

    “故事很多啊。大半是糗事。”沈延来了劲,笑着坐起身。

    譬如在建康城下挖地道却走错、譬如在城中开了个酒馆却倒闭。苍梧山难兄难弟皆被自己人砍伤手臂、夔州城捞了条长江鱼想下厨却被猫吃。看着她志在千里、看着她情窦初开。

    柴婧姿等人起先不信,主母那般叱咤风云,居然如此古灵精怪?最终却叹惋说,她更适合闯荡江湖,洒脱自在。

    熙秦关注点却不一样:“小师叔,我想知道,娘亲是怎么看上爹的啊。”语气里充斥对父亲的嫌弃,显然还记着瓜州他要杀柴婧姿的仇呢。

    沈延一愕,啼笑皆非:“你爹是战场上玄衣战神,是女人的崇拜、男人的梦想。你娘亲可是暗恋了他好多年呢。”又把“我要变强”、“我是盟主”等典故说给他们听,为了能和崇拜的男人比肩,小女子终于上了战场一剑光寒四十州。

    熙秦半信半疑。

    阳关风景甚好,沈延试过可以下地,便带娃儿们一起去寻铁砖、瓦块、陶片,重温了一把江西八怪的瘾。林家兄妹们都喜欢围着这个瘦弱的小师叔。

    “是什么原因,才这么小年纪,娘亲,竟要向别人的故事里去寻。”城关上,远望流沙茫茫,沈延难免伤怀。

    曾经他和吟儿一起,千军万马里阻拦垚老带走云烟。

    物是人非,云烟克服千难万险回来,吟儿却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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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临死前让我向你道歉,她失约了,不能去黔灵峰,等你回我们家。”林阡带云烟来到吟儿的坟前。

    “没有吟儿,哪里有家。”云烟噙泪,半跪在地,轻抚石碑。

    “这是衣冠,她还没入土。我至今没有放弃。”林阡说了句疯话,很明显情绪不稳。

    “敦煌是佛教圣地,未必不能复活。”云烟竟和柳闻因一样支持他。

    “可凤凰岭中她遭暗算,我至今没拼起最后一块碎片。”林阡说,杨鞍递刀给木华黎、木华黎派哲别潜入、李全掠阵、小曹王私心报复、扶风深藏不露……还有呢,哲别说过,吟儿遇到他时,气力不在最盛,应该刚和旁人恶斗过一场,李全之流达不到和吟儿匹敌的档次,白玉京曾说他就是那个旁人但明显是撒谎。

    今天之前,林阡都不敢想,会不会不是旁人?而是自己家里养的猫,觊觎着自己捞来的鱼。

    “胜南。这要从去年夏秋说起。”云烟与林阡四目相对,眉眼空前忧郁,“你答应我,听见任何,都克制情绪。”

    无疑,她作为宋帝的身边人,了解得比前线任何人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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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虎和赵淳推测的前四点都是基础,宋帝确实因为韩侂胄的死与林阡疏远,但最开始,宋帝的疏远是出于歉疚,理亏,心虚:朕不该那么巧生病,由着杨皇后那悍妇矫诏暗杀韩侂胄!朕对不起韩相,更对不起三弟!

    杨皇后梨花带雨:“做皇帝的,还要向臣子解释什么?”“官家,是否将谈靖母子一起嫁入林家?”“官家真是君子成人之美,指不定鸣铮不是姓叶,而本就是林阡的骨血呢……”

    宋帝当时“猛然回头,那一线之间,眼神里充斥震惊,就好像不认识她了一样”。

    正是杨皇后这句话提醒了宋帝,叶文暻软硬兼施强取豪夺才抢来的谈靖,怎么可能没到十个月就给他生了个大胖儿子!赵扩你搞错了亲疏关系,谈靖她不是你拿来笼络林阡的工具!

    也好,将她母子攥到手心,换作逼迫林阡就范的人质……

    兴许是久病伤身,兴许是兄妹情深,赵扩虽有那么一瞬间的狠绝,但在看到云烟带鸣铮来探望他时,他又心软了。那段时间,他监视过云烟给林阡写的信,大抵意思都是,她此生最大的心愿是和林阡隐居黔灵。他觉得,云烟是真心催婚,林阡也儿女情长,那么鸣铮是林阡的又怎样,林阡不会造反的,会解散盟军的。

    但林阡从来拒婚、不要封王,说惧内,讲倦怠功名,总教他赵扩有种驾驭不了的挫败感,说心软又岂能完全放下。

    某晚他微服喝酒,听见个酒鬼喊,我比皇帝老儿强!旁人问酒鬼何故,酒鬼笑:皇帝体弱多病,三杯酒倒,人尽皆知,不如我爽,千杯不醉。有人笑,大言不惭,我见过盟王林阡,鲸饮虹吸,才是真的豪情万丈。有人反驳,土匪而已,酗酒如何?那人笑道,势力之强盛,十余年了吧,朝廷可曾限制得了?何况我听说,所到之处,秋毫不犯,民众爱戴,哪里是匪。酒鬼插嘴:你们听过没,金帝也没儿子,圣上也生不出,正所谓末代帝王必少子,林阡就不同了,三个子女全是正月初一所生,不同凡响,据说第四个还是神女转世,得之即得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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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扩恨不能把手中酒杯捏碎:岂止啊,林阡岂止这四个子女!

    不会造反?好笑!那人野心在全天下,金宋帝位全都要篡,还想文过饰非说人心所向!

    他有多少次想改立鸣铮为太子他自己都记不得了——太子是吗?差点把江山社稷亲手送到林阡手上!

    什么“与林阡旧情未了却遥不可及”啊,那是亲妹演出来的!

    去面馆看见面条漂浮,鸣铮提醒他戒躁、表现出的仁厚都是骗局!

    毕再遇、叶适也一样,他曾经的帮手竟然都是林阡的帮凶,所有的言行他们是自发还是林阡授意?林阡都是受益……

    这些酒鬼,是大宋民意,是铁木真的伎俩,甚至是你林阡对朕底线的试探,或进逼?!

    

    从此,兄妹二人彼此演戏、装傻。却是赵扩技高一筹,云烟被蒙在鼓里。

    这些全是云烟到今年三月才得到赵扩的亲口承认。虽是后话,却为前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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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扩虽然强忍怒火在伪装,但其实从那夜起就疯了——

    林阡承天受命之前,必须阻止他合金并宋。林阡班师之前,必须部署天罗地网将他剿杀。

    不能明,那就暗,先下手为强……

    正月,筵席上多喝了两杯,压抑多时的情绪井喷,竟不慎说漏嘴要立废太子立鸣铮。

    赵扩自己也知道过犹不及,本来留着谈靖是障眼之用,说漏嘴后夜不能寐、忧心打草惊蛇、唯有提前将谈靖捉拿。

    取代了韩侂胄地位的史弥远,成了赵扩的军师和救命稻草:“林匪尚在黄河攻向黑水,虽已奠定金局、但与蒙古前景未明,计划并非不能提前。”

    但临安郡主府,高手云集是个浓缩的小江湖,就算部署已经周详,他思前想后还是不能硬拼。

    哪怕叶适已告老还乡叶文暄也抑郁潦倒,叶适的门生可是遍布朝野。

    况且毕再遇近日也总奏请要解甲归田,令他觉得叶文暄的离去有诈,叶文暄的家将需防。

    “不妨由臣妾出面,借太妃病愈设宴,将郡主骗入宫中。”杨皇后花招百出。

    太妃身份低微,却是谈靖的生母,是她无论如何都撤不出宋廷的理由。

第2063章 长歌正激烈,中心怆以摧(2)

    宋帝机关算尽,算错了自己亲手安排的伏兵。

    他事先已经极力规避与林阡或叶适甚至毕再遇有私交之人,原以为要禁锢云烟唯一的阻碍是她的忠仆、“冷血寒刀”江中子,那么宴席间“十个大内和武举人足矣,太多刀兵易被觉察、节外生枝”。

    怎想那其中有名叫林仲虎和孙应龙的武举人,一个有军事才能,一个有政治远见,事发前透过各种渠道、躲过多重监视,秘密告知了不在名单上的厉仲方:“圣上疯魔,自毁长城”。

    厉仲方是叶适门生、叶文暄同窗,更在仆散揆南征时期,于含山、和州等地与林阡同袍,因此第一个就被赵扩排除,却偏偏第一时间混入了伏兵中。

    “有诈,危险!”厉仲方抢在江中子饮下软骨散之前提示云烟撤离,然而杨皇后摔杯为号,大内高手与武举人们应声而出。刀枪剑戟,瞬然遮宴蔽席。

    拦路的除了后几届考生算晚辈之外,还有与厉仲方同届、交情不错的卓孝恭、刘泾檝等武举进士,一个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厉仲方你湖涂!”“约甫!你疯了么!”

    “大不了革职、流放或砍头。”厉仲方往暗处、高处、赵扩必然立足观看之处,义正严词,“厉仲方冒死再谏,圣上被奸臣蒙眼!”

    “就是因为你这样的人太多,圣上才被林匪和韩贼撺掇着北伐!”往日相知故旧,一战分道扬镳。

    “我这样不怕死的人,太少。”厉仲方笑而不改口,“主战何错,北伐何错,盟王何错!”

    皇宫深院,千回百折,尽管这条路从小到大无数次走过、虽有厉仲方帮忙拦住他不少同僚,云烟仍然没有轻易就从泥潭抽身。

    腿如灌铅,是因为和亲兄长无论如何防备终于还是要走到这步。这场权力斗争第一个流血的不是别人,正是她那推开杨皇后兀自撞向侍卫刀刃的母亲……

    “母妃!”十年,心甘情愿被束缚在临安的牢笼,大部分原因都是这相依为命的亲情,可惜云烟的力量终究太薄弱,只能眼睁睁望着母亲无声用命为她争取自由。

    撕心裂肺,却如何能不转身就逃,逃才有机会反抗皇权、复仇!

    余光一瞥,意外察觉,杨皇后望着那血溅她一脸,第一刻竟镇定不乱,第二刻才尖声哭叫。所以,看上去赵扩是没露面的幕后黑手,实际上站在台前的才是弈林高手?

    不容喘息,她必须收敛惊疑和痛苦,竭尽所能地突出重围,为了母亲,为了自己,也为了——林阡是民心过盛的非王侯将相,曾经,为了消除吟儿金国公主的负面影响,她不得不在哥哥面前把自己塑造成林阡的不可或缺;眼下,她不想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纵死亦不能被哥哥擒获!

    好在,大部分其它可能被她牵连的亲友,都已撤出了赵扩的眼线,包括鸣铮和他的亲生父母。

    不错,鸣铮并不是叶文暻的,也不是她更不是林阡的,而是赵氏远亲中的一个孩子,但出生时五彩灿烂、赤光照天、如日正中,还有人看见他身上隐隐出现龙鳞。其父母惶恐,宁可改了姓名和年龄,托付给刚回临安的云烟。

    当年,云烟可是赵扩最亲近的皇妹。那孩子的下落,查谁也不可能查到她身上去。

    倒是给她和叶文暻的形式婚姻添了些许乐趣,也免得叶文暻成为市井中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称呼鸣铮“小希望”,是想弥补她和林阡的遗憾。

    所幸吟儿给林阡生了三子一女,然而那四个孩子,三个是吟儿身中剧毒时生,一个是吟儿重伤将死时……

    想起吟儿已逝,新悲叠加旧痛,泪水模湖视线,

    “郡主当心!”

    江中子一声提醒将她思绪拉回现实,循声望,原是京口五叠守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不知何故只来了仨,分别是鑫、森、垚。回想起来,确实多日未见淼炎。

    赵叶联姻,江中子和五叠作为仆从,近十年同一屋檐下。江中子与垚之间,更加是惺惺相惜,辉煌战绩包括:黔西共打林阡,临安共打林阡。

    想不到今日竟然为敌?江中子硬着头皮提刃,他一代刀王曾力压群雄威震江湖,但在垚老面前还是不敢称打遍东线无敌……

    但对付其余人,绰绰有余!暖手三招,意识到垚这高山难翻越,江中子眼神一厉,拉着云烟转向对鑫老择弱而攻。

    江中子的刀以快准厉辣着称,号称令任何内行人一见寒心,名不虚传,弹指间奔雷走电十数诀,排山倒海的压力全部急转弯,鑫老果然接不住,害得其余人手忙脚乱东倒西歪。

    “看家护院这么多年,竟也能把刀练得臻入化境。”垚见鑫的血狂飙,怒不可遏,也出重手,剑气急发。

    垚老在单体伤害方面,素来能与林阡比肩,所以一加内力便锁定胜局。

    “彼此彼此。垚老,同我单打独斗?我早就想分胜负。”江中子手上血流入刀中,战意更甚,江湖中人哪个不是遇强则强。

    “你不配。”垚的剑法承载千敌、化育万招,话音未落整个战局都是他的真气充盈。

    没几回合垚老的连环快攻就把江中子累得喘不过气,偏这样以强欺弱了仍要牢记来意、以多欺少。江中子持刀乱舞,主防垚老之际,还需扫一大片其余,数十回合也不过就在战路上挪动了几个血印。

    见江中子暴走,森老亦祭出自己的新学剑技,将好不容易进几步的江中子和云烟又逼退回头。进进退退,不进不退,一直这么硬抗下去不是办法,江中子咬牙负痛,一刀轰开假山、堪堪从侧路绕开一段。

    趁乱把云烟先推出险境,大喝转身,拼尽全力,左斩又砍连杀了包括在鑫在内的五个高手,江中子自己也战成个血人……油尽灯枯,才把云烟送到一个有人的地方,至于是什么人,那时已听天由命……

    那地方离宫门还远,理论上不应当是林匪的人。

    但冷逸仙领着大内高手们补上来时,意外发现,那不是大侄女么。

    自从冷铁掌被寄予厚望的冷奎无端失踪,师门就乱了套也变了味,渐渐发展成充斥着裙带关系的官僚机构,十年来干的最着名的事就是在庆元党禁中追杀朱熹党羽、文人而已。

    开禧年间,冷逸仙才得知:冷奎原是追捕独孤残的过程中见义勇为遭纪景错手杀害,遗霜殉情,遗孤冷飘零与河东无影派一齐落入天坑、东山国内。机缘巧合,冷飘零成为女王,其麾下奇人异士不少,包括可能擅长掘地的汪道通。更机缘巧合,长大后的冷飘零竟成了叶文暄的妻子、轮回剑的新主。

    虽然冷飘零是个高手,但她志不在冷铁掌,那就井水不犯河水咯。

    但不知是哪里的水土,养得冷飘零天生高贵、庄严,每次他见到她时,都没法像个叔伯,总是矮她一头,今日也不例外,心有戚戚:“你,你怎在此?”

    “临安冷氏,身为名捕,三十余年从未追对过犯人!”作为叶文暄的家将之首,冷飘零与丈夫早已分工明确,对林阡报信的事交给文暄,郡主由她来守护,这次,不能再像对韩侂胃一样失败。

    “你待怎样?”冷逸仙一惊,本能往后一缩,“想夺权吗!”

    “废话少说,将这帮反贼拿下!”森追过来时上气不接下气,云烟急看已陷入昏迷的江中子,他像被打断了气,早就面无人色。云烟心一紧:“江中子,醒醒!”当是时冷飘零已调遣人手去战森垚,却有个不修边幅、身材微胖的人停在他二人身畔,二话不说俯身给江中子运气。

    “是我派的‘通天神功’……你是,师兄?”江中子知觉略返,看这胖子内力如此之强、又持一柄三尖两刃,推测是失踪多年的师兄浪荡子。

    “师弟,闭目休整。”浪荡子回答。

    “京口多高手,你二人也是?”垚老被另两个高手协助冷飘零包夹,其一是贯石斧汪道通,其二拳法出众、行云流水。

    “古汪罔国后裔。”“河朔无影派。”汪道通从来都是冷飘零麾下,拳法老辣的戴琛却曾是胡弄玉的拥护者。不过,他们早就打破壁垒,一致决定扶助主公。

    垚老脸色微变:“林阡果然不止是要抗金。”除了汪道通实力略逊,戴琛和冷飘零都是进得起掀天匿地阵的。反观己方,掠阵的冷逸仙早成了个破架子。

    不过,冷逸仙很重要么?垚老内力深不可测,以一敌三仍占上风。这给了森老调整气息之机,回身和垚老组成“五叠剑阵”。

    这剑阵里的临危点和死角,关卡陷阱自成一派,这些年更是进化成了五人未必全都要在、哪怕两人合作也能打出五人的威力。立竿见影,实力倍增,差距拉大。

    冷飘零秉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战术,对分合有度的五剑或各个击破或一并挑开,但气力消磨太快,汪道通、戴琛亦有同感,以三打二陡然

    变作了以三打五,劣势空前,危如累卵。关键时刻,战局边上的浪荡子发话扭转:“戴琛,点森中府、云门穴!”

    戴琛从森剑法的收放自如风格判断其人,毫不犹豫按浪荡子所说去森胸前点穴截脉。汪道通、冷飘零默契至极,一个制止了森老自救,一个抵挡住垚老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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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荡子不愧擅长破局,看出森老气力不济,遂专门挑他肺经入手,母庸置疑切中肯綮;阵不复阵,森老被戴琛手到擒来,垚老始料未及,加紧救护,长剑勐扫开冷飘零和汪道通,好不容易追及戴琛和森老,却被浪荡子提刀拦住。

    局面化简,冲上前的冷逸仙压根不是冷飘零对手,毫无颜面地被大侄女再三教育,趁此机会,云烟和江中子跟随汪道通从地道遁出。

    戴琛携人质森老第二批撤离,涌上来的大内高手们既投鼠忌器,又明显被杀鸡儆猴,一时半刻竟成了摆设。

    实力最强的浪荡子殿后,主帅冷飘零掠阵。

    浪荡子刀法恣意疏狂,如庞然大鹤,从尘外飞降;垚老剑走龙蛇,虽意境有所不及,却胜在内力雄厚。二人单打独斗,从暖手到白热都平分秋色。不过,武斗进行到约莫六十招,浪荡子被垚一剑击伤,冷飘零当机立断,以轮回剑扬尘迷眼,带浪荡子撤退并延缓了垚的追击。

    垚正待下地道追查,忽而臂膀疼痛不已,知道浪荡子造就的刀伤后劲如酒、短时间内自己应该难再动武,回看身后面露难色的皇宫高手们,叹了口气:“厚葬鑫老、森老等兄弟。”

    “森老?”大内高手们瞪大了眼,“不是被他们抓了吗?”

    “死了。”垚说。

    “当务之急,汇报圣上,进谏圣上,通缉反贼!”冷逸仙说起这个比谁都在行。

    “什么通缉,他们逃脱了吗?!必须秘密追堵、封锁,否则直接惊了林匪。”垚点齐体力尚存的大内高手,“第一道防线,临安;第二道防线,淮浙。地上、地下,全要仔细。尽可能瓮中捉鳖,不能让他们逃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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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功夫,临安城降下的天罗地网如黑云压城,好在郡主府早有预桉,众高手迅速从地道转移向城外,希望能尽快离开都城到盟军地盘,等追兵不近再看情况向外求援。

    “这发难,太过突然了。文暄临走前对我推测,宋帝正月流露心机,可能腊月才开始布局,怎么看也不会现在就有把握动手。”冷飘零一脸愧疚,“郡主,我们救援得仓促了。”

    “所以不要往北走。赵扩他推测得到我们的后路,可能已找借口将小秦淮限制,白副帮主她无法及时策应。”云烟极力保持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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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没向其余人求援?通信为何如此不畅?”林阡疑窦丛生,淮浙不仅有小秦淮,还有江南十五大帮、慕容山庄甚至红袄的分舵……

    “因为东线的情报网被赵扩控制住了。”云烟说,不是没试过,而是试过后频频涉险,这才懂连求援都要慎重。

    “真刚半点没有察觉?”徐辕奇问。

    “‘真刚’是官军出身。”云烟回头,“所以皇宫战后,他们能很快追踪到我们。”

    一霎徐辕只觉意识割裂,那些在河东、襄阳、山东、两淮的同生共死,一句话就尽成泡影。

    可这么些年官军和义军虽有内斗,柳月和云蓝也合作得无懈可击。

    转魄完颜丰枭,殉国何其壮烈,他也是官军出身!

    可那是殉国啊,今时今日,国,该如何定义?信仰重组,徐辕第一次觉得,脚踏的不是实地。

    而林阡最想问的还一直没有得到答桉:“鑫森是这一战没的,那么,淼炎呢。”

第2063章 长歌正激烈,中心怆以摧(3)

    云烟三缄其口。

    不忍回忆那血腥之夜,小舟才刚行出临安府,江中子眼看着就不行了:“郡主,老奴平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十年前,将你从盟军抢出来,今日,总算将你还回去……”

    云烟忍泪:“江中子,莫要自责,你尽忠职守,我不怪你。”

    “他伤势太重,我只能尽力。”浪荡子勉强过气给江中子,却根本填不了他心肺亏空的那个大窟窿。

    没过多久,江中子就阖上了双眼,浪荡子再救片刻也无济于事,不得不停止送气。

    一夜间就失去了两个最亲近的人,云烟再也不能自抑,伏尸痛哭。

    陡然间,她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一惊而起,江中子的身体,何时起竟开始消散?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江中子的尸体急速腐化,寸寸消失,是何意思!

    “这腐化,怎么跟……盟主她……一样?”舟中每个人都听说过吟儿的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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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猜测越来越近,林阡双眼猩红、仿佛烧出火来:“去年十一月末,有江洋大盗入皇宫行窃,将大内高手们重创,并对几个武举人连消带打,惊得皇帝中风、太子生病、临安府惴惴不安……大月氏沙漠,岳父还蹊跷这个消息的真假,他说,按理不可能有这样一个人,除非另一个林阡才能办得到。我当时怎就没有想到……吟儿,她永远是另一个我。”

    “什么?”徐辕还没回过神来。怎么可能啊,去年十一月末,盟主她正被主公安排在镇戎州后方待产,哪会分身去临安……可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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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雷震,响彻头顶,就像那日随着惊雷一道闪电,直击在云烟等人飘摇的小舟上。

    云烟瞬然拾起江中子的刀,横在森老的脖颈,不察天际已下起绵绵春雨。

    “这害人腐化的功法,是你新学的剑技,是也不是?”云烟厉声。森老沉默不答。

    “去年十一月末,不对,是腊月初一,那个杀进临安大内、至今没落网的江洋大盗,其实她人远在镇戎州,是也不是?!”云烟怒不可遏。森老闭目回避。

    这一系列默认的反应,教云烟倒吸一口凉气,心口剧痛,再也问不出半个字。

    “好个京口五叠啊,神功盖世,威震朝野,居然合力去偷袭一个孕妇,可不可耻,丢不丢人?”冷飘零不像云烟关心则乱,冷笑一声,切中肯綮。

    森老险些从船上跳起:“没有!我们要杀的是林匪!杀凤箫吟有何用,杀他林阡才是釜底抽薪一劳永逸!我们从凤凰岭潜进战地,是想给林阡背后一击,没想到先遇上凤箫吟,她口口声声我们和李全一伙,是她先对我们动了杀机,非拦着不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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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袄寨之后,蒙古军之前,吟儿遇到的竟是宋廷的大内高手和武举人。

    难以确定她感到棘手的老者是哪一个,但可以肯定,淼和炎的死伤都与她有关。

    如果把沉延、叶文暄、江中子替换成吟儿,云烟替换成忆舟,则阳关和临安皇宫的一切恶斗都可以在凤凰岭上成立。只不过吟儿武功远高于沉延,群攻能力因为“六十四卦剑”在叶文暄之上,再加上杨鞍的机关漫山遍野、这帮人人生地不熟,所以那天他们没有奈何得了她。

    可就是这样的一群人,沉延和江中子需要拼命,文暄需要进阶,徐辕和浪荡子也感吃力,林阡尚且不能游刃有余……难怪吟儿遇到哲别时气力不在最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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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事实上有没有合作?李全,杨鞍,甚至木华黎!”冷飘零冷厉追问森老。

    十一月末,正是盟军几乎消灭金国还对蒙古军双线都连消带打的最鼎盛时期。宋廷有不少人到前线锦上添花,却有官员被曹王府驸马林陌俘虏,不日,林陌的妻妾扶风曼陀罗被红袄寨杨鞍抓住。

    曾几何时盟军还推测“木华黎怎可能不对这件意外之事感兴趣和观望”,这时才懂,什么观望,那是策划!南宋使团是故意的,杨鞍是故意的,李全是故意的,他们或明或暗陪着木华黎做完了全局,每个势力都在各取所需,最终却全被木华黎借刀杀人——

    木华黎的杀戮对象就是吟儿或忆舟,盟军的盟主和人心所向。如果当时不是有曹王府“金宋共融”,盟军真有可能从巅峰一下就掉进地狱。可纵然有曹王府相互取暖,盟军这大半年难道没走弯路?对战蒙古军,黑水、肃州、瓜州、沙州无谓牺牲的兵将和无辜无数……

    “虽有沟通,但没合作!我们真是要想杀林阡,而不是去杀一个妇人。因为我们的武功未必能及林阡,所以才学了这奇异剑术。但凡中剑,哪怕轻伤,最多也活不过两年;若死去,则身体急剧腐烂。”森老信誓旦旦没合作,实际上不还是被合作了!好一个“虽有沟通”!

    云烟轻笑,嘲讽:“你们朝廷真没面子,布局成这般,还被她打残。”

    “郡主……何谓‘你们’……”森老先前听她对赵扩也直呼其名,此刻确定没听错,瞠目结舌。

    缓得一缓,森老苦笑:“也罢,皇宫里最顽劣的郡主,怎可能接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苦的是文暻少爷,非要吊死在这一棵树。”

    闻言,云烟惊恸回眸,是想起叶文暻去世后、赵扩曾多次去郡主府说二嫁林阡的事,自己虚与委蛇、每次都红着脸默许,那些场景哪个没有京口五叠的存在?五叠与叶文暻的情谊之深,无需赘述。所以森老说的都是实话,赵扩的惧意、五叠的仇恨,促成他们将林阡设为唯一、共同的目标,没想到吟儿生生闯进去,一手挡下来。

    “你这傻丫头,从来为了护他,自己也不管的。”云烟哀绝,泪倾如雨。

    “天意如此,时辰到的是她而不是林阡,郡主刚巧可以去和情郎双宿双栖。”森老想通了,无畏大笑。

    冷飘零、戴琛、浪荡子都曾与盟主并肩作战,怒发冲冠哪能听他得意:“郡主,怎么处理这恶徒?!”

    “别再叫我郡主。”云烟眼底深埋血红,“伤害吟儿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冷飘零手起剑落,森老当场伏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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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森老只是帮凶之一,而已。

    “养的大内高手、选的武举进士,不能赴战杀敌,全在迫害功臣!”林阡早就已经听不下去。

    早先听说十二道金牌的事,他确实惊诧于赵扩这个二哥比想象中冷面,但想着帝王多半心思深重,先救文暄要紧,再回来修补关系也不迟。再亲眼目睹垚老对文暄下死手,倍感遗憾,心忖原来赵扩比想象中冷情。却因垚老流露吟儿剑招,他才开始怀疑赵扩根本是冷血——

    修补不了,彻底崩盘!波云诡谲的宋廷之乱比金更甚,这漩涡一旦波及就直接碰触他林阡逆鳞!

    徐辕完全听傻,只因刷新认知:“那么,宋帝真正的行动根本在十一月!?”宋廷不是用叶文暄的死拉开对盟军主将的处决序幕的,那帮杂碎倾精英之力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林阡这个龙首。宋帝的潜意识或许不想长城立刻就倒,所以才叫京口五叠学会了一个为期两年的凌迟式剑法,既可延缓林阡的承天受命,又能终结林阡于班师回朝。

    “不错,所以阳关这帮人,个个都该死。”沉延也在徐辕之后走到吟儿墓前,说,林阡平日不战屈兵,今次救急却快刀斩乱麻,冥冥中注定了要报杀妻之仇。

第2064章 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二月浙西,风声如怒。

    舟中群雄全都义愤填膺,处决了森老之后才知他求死。

    本想以森老作保,就算垚老割舍得了,其余大内高手也能投鼠忌器;失去人质,再难应付追兵。

    冷飘零当机立断,为群雄声东击西,她与戴琛合作贻误了官军的多路人马。

    浪荡子和汪道通则护送云烟向南向西,见隙传书给洞庭沉庄。

    却总是被迫偏离约定地点,水路、陆路,阴魂不散。焚膏继晷,不知打斗了多少场,就连浪荡子武功绝顶,也被累得气息不济。

    体力耗尽,不过才到隆兴府,离洞庭尚有一段距离,更别提终点……可昏暗中的一星半点希望,不就是终点,林阡?

    或许云烟命不该绝,那日,沉家三少爷刚巧在隆兴府,亲自指导着乡民们抢农时、忙春耕。

    甫一相遇,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沉千寻虽然早已是商圈龙头,却也没少云雾山排名第十八的江湖气:“真要是擒了郡主,那就是抄了盟军后路,不干!”

    但还来不及通知任何同道,江南西路的官军便接踵而至。

    兵临鄱阳,海鳅弥津,旌旗蔽空,黑云压城。

    沉千寻毕竟没带多少武者随行,他保护云烟的策略说来比较惭愧,是先以民众对王师道德绑架。他以为,这样至少可以缓冲片刻。他太天真了。

    百姓们愿意支持相熟的沉三少是必然,他们觉得沉氏这种大好人怎么可能反逆、官军们一定有所误会……将请愿书展开在要道上时,都还没意识到自身的危险。

    可没有安抚没有谈判更没有宣战,摧毁性的打击说来就来。望着那黑如潮水的铠甲和错落其间的血腥污秽,沉千寻潸然,愕然——

    这场景,怎么那么像当年的襄阳之战?

    可是,在北面拼死抵挡、开南门容家将求援,这不是抗击外敌才会发生的吗。

    外?当外成了内,内也就成了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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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愧对民众,当以死谢罪。还未娶妻生子的,且去护民众躲藏。其余,随我上。”已经连累无辜了,不能再牵扯更多,沉千寻打定主意,只要援军到,民众先转移,他殿后。

    先前,沉千寻的底气,除了来自官军不可能随便杀民众的认知,多少也是源于自信。

    可官军到底是忘记了富甲一方的沉千寻曾在泰和南征时期主动呼吁筹集巨资、招募新勇、购买装备、打造船舰。

    忘记了战后民众的复耕重建,沉千寻对湘鄂赣淮都贡献卓绝。

    甚至忘记了洞庭沉氏一直以来是南宋军民的天然大粮仓,怎么都不该暴力逼反。

    在“追杀林匪妻儿”面前,这些全都无所谓。官军见血杀红眼,竟把挡道的民众全归为林匪,宁可直接踏平万亩良田。

    后来云烟等人才知,王师肆无忌惮是因为同一时段,盟军正与蒙古军僵持在黑水、实力略逊,宋廷认为林阡会遂愿被成吉思汗打剩半条命。在这个基础上,擒郡主的方针不变,若成功,就可逼得林阡本就离心的拥趸们作鸟兽散……

    战火凝,暮山紫。

    沉庄的老弱残兵,鏖战到沉延、华惊雷来接手,方才得以喘息。沉千寻千疮百孔,闭眼前却笑着安慰沉延:“四弟,你知道吗,我很感谢你……我曾因二哥迷茫,是你助我重拾血性……”

    “所以别死啊,有血性才几年!”沉延抱着三哥泣不成声,“死在哪里不好,要死在隆兴府!”

    “隆兴”是豫章故郡洪都新府。但江湖人不爱这两个字,是因它在四十年前是个屈辱的国号——隆兴二年,南宋在金朝大军胁迫下达成和议,主要内容为:金宋两国皇帝以叔、侄相称;改“岁贡”称“岁币”,银、绢为二十万两匹;宋割唐、邓、海、泗四州外,再割商、秦二州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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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年初,南宋国号刚从“开禧”改为“嘉定”时,史弥远的副手钱象祖就在与金国的完颜匡接洽,以促成金宋新的和议。

    “若能制伏林匪,还望金能将川、陕关隘给宋,则开禧祸首韩侂胃头必当函送,另赔犒军银三百万两与金。此外,仍从海、泗至邓、唐划界,加岁币到银、绢三十万两。”南宋方面看似在川陕关隘上硬气了一次,实际更屈辱,既损林阡又卖韩侂胃还赔钱。

    三月初,金方回应。完颜匡要求宋方先送返战时叛逃驱掠的金人,还说金宋两国皇帝要改成伯、侄相称。

    “可以回复说,叛亡驱掠的金人散在隆兴府等州县,需要一段时间拘拿。尽量先议定合约,我方可立刻对韩侂胃破棺斩首。”下棋的是个纤纤素手。

    “娘娘高明,如此,既可跟完颜匡讨价还价,又可对宋家堡的人障眼,让他们以为隆兴府的大战与林匪无关。有‘真刚’,沉延消息出不去,逃得再远,都被关门打狗。”史弥远说,关注前线的海上升明月,一时之间根本发现不了“真刚”对情报的只收不发。

    “哼。”杨皇后接受赞誉,想到胜券在握,不由得轻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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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宫不能干政?就跟寒门不能封后、林匪不可战胜一样,看似是规矩、规则,可她杨桂枝还是逐一突破了。

    上个月厉仲方私闯后宫放走反贼按罪当诛,但赵扩居然不杀,还说“约甫不是林阡的人”“约甫他只是在尽臣职”。

    “那他说的奸臣是臣妾吗!”她一哭二闹三上吊,赵扩果然改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把厉仲方贬谪、软禁了起来。

    哎,起杀心的是圣上,向后缩的也是圣上,可既然要跟林匪对着干了,怎能没有人把心一横、扶持他执刃向前?

    战斗这几个月以来,她觉得也不是很难打。

    林匪,从凤箫吟江中子到沉千寻,个个不堪一击。

    从厉仲方冷飘零到沉延,尽在掌握之中。

    只有一个例外,叶文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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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文暄忧郁失踪前,据说疯病已入膏肓,有儿童左证,应该属实。”太子来见母后,“据调查,不少郡主府仆从曾见冷飘零哭诉丈夫心理承受能力弱,不如她。所以,他不在视线范围中不足为虑。”

    “对,不足为虑,完颜匡和胡沙虎相当得力。他们向我们保证,就算叶文暄能跨宋入金,也很难北上与林阡会面。”钱象祖说,金帝行将就木,完颜匡、胡沙虎都有僭越的可能。

    “那就先不管叶文暄这条漏网之鱼了。”杨皇后俨然是他们的主心骨,说罢又落一子。当时她也没想到,文暄大隐隐于南宋使团。

    “就目前来看,已知情的大内高手、武学生,有两成宁死都帮林阡。现下隆兴府的事还压得住,真要是被江湖草莽得知,他们可是十成支持林阡造反。”史弥远问询杨皇后意见。

    “不能给他们反应时间,必须对沉延速战速决。”杨皇后毫不犹豫,“既在江西,调‘飞虎军’。”

    “娘娘圣手,臣又输了。”史弥远投子认输。

    太子恭敬退下:“儿臣这就进谏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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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皇后平民出身,舞唱上位,自然比卫王更加深谙扮猪吃虎之道。

    表面只会琴棋书画魅惑圣上,收买人心比谁都睿智与机警,铲除政敌比谁都果敢冷静。

    “薰风宫殿日长时,静运天机一局棋。”众人退下后,她望着棋盘上曾经变化多端的局势,满意地笑。

    退入无人之处,进达无人之境,史弥远流露出类似弧度的笑。对杨皇后,他既折服,又轻蔑:这女人为我之刀,实在是杀伐决断。

第2065章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飞虎军统制郭荣,闻知建功晋升的好机会来了,接“捕寇”圣旨时,高兴地合不拢嘴。

    可真到了八百里洞庭,前后左右上下烟波浩淼,郭荣瞠目结舌:不是说封锁住了吗,贼寇他藏哪啊!

    不过,飞虎军基础打得牢,虽实力比不上前辈,好歹是不差船也不缺人,终把沈延、云烟等人的行踪划定在了洞庭的君山。郭荣发财的好机会也来了,借着各种由头掊敛民财、侵盗官钱……

    这场洞庭之战,宋廷不可能再如鄱阳之战一帆风顺。

    其一,沈延虽是从赣流亡到湘,但早前就接到过疑似云烟的求救,是以比起凤箫吟沈千寻的猝不及防,战备要充足得多。唯一觉得荒谬的是,沈氏倾巨资打造的战舰说是给朝廷用的居然最后对朝廷用了。

    其二,华惊雷夫妇曾在落远空麾下磨炼,故超出杨皇后和史弥远的意料,使情报得以在决战前就传遍东线。小秦淮、慕容山庄、淮南十五大帮、百里笙歌、宋家堡、南方义士团等留守盟军闻讯纷纷来援,同期,还有个名叫罗日愿的武学生,送来冷飘零戴琛虽受伤但无碍的消息。

    群雄振奋不过片刻,全被愤怒情绪冲淡。须知,眼前与他们接舷战潜水战砲石战白刃战的“飞虎军”,是昔年辛弃疾为了剿除蛮獠、顶着非议和金牌的压力创制!竟拿来全力打同道,太愧对和折辱前辈!

    “本该是对林匪藏的兵,怎能尽为了沈庄用!”赵扩也一样愤怒。战报令他如坐针毡:虽然留守盟军已算四五线,竟也打得飞虎军“半殆于敌”……胜负从这里就开始逆转了么。

    “圣上说得对。对付林匪,用兵不行。”杨皇后携策于心,娓娓道来——

    前几年,杨皇后发现故乡一带的百姓,由于缴不出“生子”税,纵使生了儿子也溺毙,大叹造孽,遂奏请赵扩“尽免两浙生子钱”,几年之内,两浙户籍人口就有大幅增长,帝后的寿辰圣节,百官道贺之际,无不传达百姓的感恩戴德……

    “他们的弱点,在此。”赵扩心领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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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上升明月的中线情报网是由“惊鲵”勾连,但因为这一脉的优势人手都转去了“悬翦”“转魄”,故今次北上向林阡报信之人并不一定及时,所幸先行一步的叶文暄应该就快抵达……压力渐轻,武力本高,盟军愈战愈勇,整体向好。

    然而,优势局却不觉酣畅,反而失落、迷惘:云间洞府,水中蓬莱,是该以丹青绘,还是以巨舰扫?

    宋家堡的人说过,堡主凯旋回江西后,若见到家门口的小溪不见,怕是要闹着把家都掀翻。

    不用谁去敲打,沈延、华惊雷本就不愿见家乡也沧海横流。

    孟宗政作为枣阳令跟随上级奉旨前来谈判,却时刻记牢自己是天骄门生,私下对沈延说:“舆论是朝堂主导,许多百姓不明真相,盟军已背负匪徒恶名。再打下去,难免伤及无辜,直接将罪名坐实,若引群起而攻,无疑扩大战乱。云雾山中,大家还都是一身侠气,歃血为盟要除暴安良,安良多年,怎能成暴?”

    “可难道要放弃斗争、直接投降?”问话的孩童是林阡在大圣山收的小徒弟王坚。是的朝堂才是正统,江湖中人大可不必参与国战,完全是为了正义之心才越俎代庖,多少次奋身杀敌,就算朝堂往后缩,都从来没投降过!但现在,正义何在。

    “不是投降,只是要为民众打算。民众盼望恢复生产,总不能僵持到四月。过这农时,就失去一年希望。”孟宗政眼中湿润。

    “爹!可民众们也有不少是支持盟军的啊!”孟宗政的儿子孟珙忿忿。

    “民众分成两个阵营,就更糟糕了。”江维心说罢,众人难免想到,林阡遇到类似处境时,都是宁可其它人拧成一股绳先去反对他。

    那么,主公宁可百姓给他恶名?可是,盟军可以决定作不作恶!

    白路即刻对各路义军呼吁:“众位,京湖不能再大动干戈,不能重演隆兴府之战,不能让三代人的心血就这样付诸东流!”

    当时当地,后方盟军群龙无首,只能为民众这初心作出妥协。靠理想而活的人,就得被理想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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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对面恬不知耻、竟得寸进尺说,若不交出谈靖郡主,投降总是欠了点诚意。

    事关千万人,沈延不可能再拦得住云烟的出面,却还是欲言又止:“云烟……莫要让仗白打。”

    云烟回眸,示意无碍:“沈大哥,放心。妥协也需有底线。”

    峰峦叠嶂,沟壑回环,不知像不像黔灵峰的九曲径?站定,抬眼,隔着一大片苍翠竹木,几丈远的制高点上盾牌后竟躲着赵扩自己。

    也好,兄妹二人本该做一番直接的割裂。

    “想通回去做人质了?鸣铮呢。”他看着她立身于十面埋伏下也泰然自若的样子,半带懊悔,或许小时候,他不该微服出游的时候都带她去,养成她不爱被约束的个性,才逃婚遇到林阡,以至于后来他们所有的悲欢离合都围绕林阡。

    “五叠去边境,是你指使的?”她想听他亲口承认。

    “镇戎州?那是林匪和金军的边境,不是我大宋和金军的!”他理直气壮地述说前因。

    “好,那就谈金宋边境——就算林阡常年攻杀在北,也总教吟儿专心守护川陕。就这般为你费尽心血,而你又回报了他们什么?!”她看见他这般蛮不讲理的样子真是憎恶至极。

    “那是他们自己的霸业,他夫妇眼中几时有皇权!”他也提高了嗓音,带着同样的憎恶,“庆元嘉泰到开禧,川陕人可知有朝堂存在!”

    “他夫妇虽专权而不失礼,铁腕整顿,只是不想川陕有第二第三个郭杲吴曦!”她据理力争。

    “文过饰非而已,这话谁信?”他说完一愣,是想起那年丰乐楼上林阡的好酒量和凤箫吟的笑脸。

    “你信。你曾信。你说过,只有林阡能实现你北定中原的理想。”她也想起同样的一双人,可爱又总教她感伤。

    “林阡所谓北定中原,和我要的那种,不一样!”往事不堪回首,他虽咆哮,也唏嘘,“京城丰乐楼上,终究大梦一场……”

    “有何不一样!你说的京城从来都是汴梁,何故会因为小人变作临安?”

    “你也知京城是汴梁,且别说镇戎州、会宁了,黑水?肃州?瓜州?那连我大宋的领土都算不上!他却非要抄掠那样远,为一己之功,尽招惹悍敌,牺牲我多少精锐!”时值三月,肃州之战早已结束,成吉思汗惨败,林阡在前线更进了一步,这也导致赵扩有所收敛,不敢直接生擒云烟更不敢让她死。

    “格局大才知道近邻被悍敌入侵对自己的家国是什么意义,眼界低的只怪你打得太远。”云烟笑,夏虫不可语冰。

    “格局大极了,金宋夏辽,每个国家的民心他都惦记。”赵扩也冷笑,嘲讽,“他眼中哪有什么家国界限。”

    “你清楚地知道,林阡眼中只有全天下人的安定。所以你看准了他,即便在胜过你的情况下,也会为了民众向你让步?”

    沈延就近保护,原还聚精会神,忽然一凛,云烟原是这个来意吗。

    谈判永远建立在战绩的基础上,凭什么打赢了还要被再三索取,有失必有得才是应当!唇枪舌剑,寸土不让,终于铺垫成了这句拷问——云烟她是要洞庭之战盟军自愿放弃斗争以后,京湖王师能够有多多益善的孟宗政出现,以及南宋民众都百分百地理解盟军和站到林阡这边——

    “谁优谁劣,谁绑架民众,谁动容,到底是谁的民众,谁又配民众拥戴!?小人太多,或许不会立刻有答案,没关系我等得起,我要这一问声声相传!”

    云烟一言既出,宋廷骑虎难下——王师在劣势下还敢一再威胁盟军原是出于对林阡的了解,这从对手角度证实了林阡对民众的惦记是在于生死安危,如此,盟军妥协也不算失节,反而赚够人心以战养战,顺带着还宣扬了一波全天下格局,比北定中原更好的封狼居胥,宋民也是汉唐之民……可如果王师为了这虚空的人心,改口不接受盟军的妥协,那以后越输越惨,脸往哪儿搁?

    所以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了,赶紧趁盟军休兵,撤军吧。要什么谈靖郡主,要不起。战后不痴缠盟军,才能制止这话扩散,把洞庭之战的伤害降到最低……

    不料宋帝醒悟后,恼羞成怒又发疯:“抓住这泼妇,林匪的姘头!”

    赵扩这疯魔举动告诉云烟,一直以来,出谋划策的是杨皇后,可发号施令的是他,平日里优柔寡断,动起手眼都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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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局势失控烽烟再起,宋帝屁股后边来了个人,拉住他衣角,反向谈判——

    能治沈四少的,还得是沈家的大少爷沈宣如:“皇上,逆贼沈延,作乱京湖,沈氏将与他断绝关系,由我执掌家业,继续保临安繁华。”

    表面给足了宋帝面子,并趁沈延之危霸占沈庄,但沈宣如的言外之意却是,林阡在前线,素来有民众自发提供粮草,或者因粮于敌,我沈庄于他而言只是锦上添花,倒是圣上,莫要自绝。

    宋帝倏然被点醒,是啊,如果和金国的谈判成了,还得增加岁币,如何能把富可敌国的沈庄彻底得罪?况且,仗打到这份上,飞虎军战绩实在难看;以及,沈宣如和他兄弟们不同,是个软柿子……

    双方都有心教鱼米之乡重返昔日景象,遂各退一步,化干戈为玉帛。盟军鸣金收兵,王师闪电撤军,沈宣如留在洞庭充当人质,沈延和云烟则掩人耳目离去。

    总的来说,盟军吃亏较多,所幸云烟扳回一城,杜绝后患。

    从那日起,沈延开始了对云烟千辛万苦的转移护送。

    “沈大哥,在想什么。”金宋边关,云烟随沈延躲过冷铁掌的搜捕时,看见他自嘲地一笑。

    “想起十年前,我们在苍梧山,一群人围着篝火聚餐,谈及我们的理想。我说,想做一个任何捕快都捉不住的小偷。”沈延苦中作乐,“梦想成真。”

    “十年前的南宋江湖,沈庄兄弟‘一门三杰’,十多年后,虽换了人,改了脾性,仍是一门三杰。”云烟认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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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烟措辞再谨慎,也难掩朝堂恶劣。

    林阡徐辕重新翻阅真刚的情报,东线是海晏河清,中线是飞虎捕寇,西线是如火如荼抗蒙热潮——彼处民众几乎全部支持短刀谷,且有掩日、灭魂两脉分顾川陕,宋廷不敢在情报上造次,只能反其道从舆论来鼓动。金廷的宵小们也帮忙掠阵。

    难怪西线盟军不停调兵遣将到这里,譬如高风雷、何慧如,都不是林阡急需他们来、而是被这股潮流裹挟来。始作俑者的宋廷将从中得到两个好处,林阡后方空虚,林阡消息不灵。

    如此一来,林阡最引以为豪的信息被切得干净。要知道,成吉思汗也最多只能切三日。宋廷可比蒙古军厉害多了,哪里弱!

    宋廷唯一一个愿意给前线盟军的“江洋大盗”消息还是为了示弱。

    三月下旬,仅有装疯卖傻的叶文暄三人附着于南宋使团得以过关,却因为低估了宋帝的发难速度、并不知东线中线盟军一度危难,再加上目睹瓜州之战扑朔迷离,他们仨不愿叨扰、存心隐瞒,于是林阡才还是个江湖中人在战场快意纵横。

    而由于鄱阳、洞庭两战,江湖中人其实造过反、但又为了民众妥协,云烟那句话官军也及时止损,所以就算林阡消息灵通了应该也会和白路、江维心等人一个选择。忖度以上,宋廷中人这才有底气,为了对林阡攻心而允许沈延和云烟靠近阳关。

    可他们似乎忘记了,四五线和一线差距悬殊。盟军未来怎么走,决定权在于林阡。

第2066章 眼痛灭灯犹暗坐,逆风吹浪打船声

    林阡从来不是只抗金的,自懂事起他就被养母灌输了无数反宋观念,年少加入红袄寨,耳濡目染才有所倾斜;闯荡江湖,建立盟军,东征西讨的路上布满鲜血,难免也有过“强杀郭杲”这种令宋廷误会的劣迹。开禧北伐,泰和南征,庙堂江湖同仇敌忾,他与赵扩有缘结拜,自以为消除了前期隔阂、给了宋廷一个“义军重侠义而轻利禄”的实际印象;半只脚踏进空门之后,对世间的名来利往更加没什么卷恋,像吟儿说的,可以把“武休关”三字拆开的字义作为林家的家训。

    虽然“谈靖郡主许嫁”、“韩侂胃之死”令朝野之间产生些微裂痕,但林阡在“金宋共融”前后,写了无数信件劝解赵扩以杜绝关系恶化,大体意思是:金帝已看破红尘,金宋可共建一个新王朝、一同抵御蒙古,若天下太平,曹王府和宋盟将退隐尘外。再后来,由于杨鞍背信弃义、曹王作为前车之鉴提点,林阡不再是只顾义气的草莽,防止宋廷猜忌的信件就更多。如今想来,都是无用功吗。

    他听周虎和赵淳说起正月宋廷之变时,还忖度赵扩可能是在盟军赴夏抗蒙之后加深了误解,他自己也觉得可能打得太远以致劝解未能到位。谁曾想,居然从镇戎州开始、金宋共融之前,朝堂就已经在悄然与敌对势力联手——

    森老说“虽有沟通”的十一月末,他林阡给盟军的方针是“不要三国”!冷笑,什么不要三国,好不容易打完金,三国居然来了宋!金蒙联军才刚断,宋蒙联军立刻有!

    原来宋廷早就在戒备和算计他,只不过那盘棋被吟儿惊断,再加上蒙古军实力超出预期,所以杂碎们才会又多花了几个月时间调整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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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险恶,宋廷为最,没有之一!

    腊月初一,为什么要吟儿去和杨鞍索要林陌妻卷?事后林阡一直后悔,因为他觉得杨鞍被木华黎撺掇着做了局。可再往前追朔,吟儿为什么要去和杨鞍索要林陌妻卷?是因为林陌抓了南宋使团啊,吟儿的终极目标是帮林阡救出南宋使团!他夫妇为了宋廷挖心掏肺,浑然不觉杨鞍抓人是局、南宋使团被抓也同是局!

    而事发前两日,宋廷派人来前线协助盟军抗金,那位贾涉贾大人和预想中不同,不是来分工也不是来拖后腿,确实是个能干的同道中人——可那却是宋廷的虚晃一招!结果就是,林阡的战刀直指金蒙,完全没机会防备宋廷,从来捍卫救护,却遭反戈一击。

    如何能料,对阡吟,川民如见神祇,淮民如见父母,朝堂却视作仇敌!眼看战斗要胜利了,紧赶慢赶着到前线杀了个己方大将,锋芒只不过是顺带着扫过了曹王府金军……可是,宋廷的这种阻挠最损伤的无疑是它们自己,如果不是吟儿被害,林阡现在可能都已经带着她临湖摘星去了,与曹王府的共融或许会有遗憾,庆幸的是蒙古军双线皆已溃败,盟军回到自在江湖由徐辕统领,宋廷将坐享其成那天下太平……

    岂止那些,在与对云烟追杀的同期,宋廷中人对狗鲨都没罢休。

    他们第一次看见狗鲨时,就如惊弓之鸟:“凤箫吟竟复活了?”可惜当时盟军以为他们只是怕诈尸,如今回想起来,他们是怕吟儿的剑法,凤凰岭上洪铁鄂就见识过。

    狗鲨能从盟军轻易越狱,也有宋廷中人的参与和帮忙。因为锁阳墓之战铁木真大败而林阡入魔,狗鲨如果逃跑失踪,林阡很可能疯癫,有利于宋廷调节天下势。

    盟军本来也奇怪极了,狗鲨是个脾气极好、为了保命口口声声愿意变身“承宠”的人,顶多讲“制裁”怎么突然就厌恶起林阡来了?阳关之战后讯问这群临安犯人,才知道那段时间大内高手们“闲聊”之际刻意侮辱狗鲨,令他觉得委身于林阡可耻、迫不及待要把林阡大卸八块。这就解释为什么林阡去了趟莫高窟,狗鲨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喊“老子才不会放过他”。

    林阡岂能不悔恨,若不是他一味追求复活而忘记彻查死因,若他早知道宋廷在背后有如此多的阴谋诡计,他就不会在敦煌城入魔又连累狗鲨从而离吟儿更远。

    也就只有宋廷能舔着脸,在早做过背刺的事、持续做着捅刀的事的同时,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说要当盟军的后盾和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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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相水落石出,盟军悲愤交加,虽然表面看来,围攻成吉思汗的兵马依旧水泄不通。

    “军事上,你包围我。政治上,我包围你。”成吉思汗笑着拉大棋盘。节骨眼上林阡把蒙古和西辽逼急到敦煌墙角,金宋官军却反过来包围了林阡,这就是他铁木真说猫捉老鼠里添老鼠没用那不如添猫的含义。

    如果说卫王还是个意外,宋帝却是合乎他计算的。早就埋下伏线了,“天命之女”只有甯宓听过,望湖楼上的酒鬼怎么可能知道。

    昔年林陌想用南宋王师对山东之战搅局、旨在害林阡欲速则不达,无意中已将赵扩推上了暗算功臣之路。

    昔年夔王妃就说过:宋廷,只要在林阡背后便好,弱有什么关系?

    “小人们所作所为皆为‘调控天下势’。此刻,是他们插手的又一次好机会。他们插手,我就能活。”成吉思汗精准地算透了事件和时间,述说时,满脸都是“他们算计来算计去,全在为我做嫁衣”的得意。

    金宋朝廷都妄想一石二鸟,也不看看小石头够不够打两头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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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己方的狗苟蝇营,敌人反而更清楚。过去林阡嘲讽窝阔台的这句话,结结实实打回到自己胸口。

    所幸他提早一步、在瓜州就切断了西夏豪杰和朝廷之间的联系,当前西夏能作战的精锐之师嵬名令公、阿绰、籍辣思义都是自己人且凝聚,否则盟军真是孤悬在西夏的西北,举世皆敌,不堪设想!

    可是,林阡,当时你敢逼着西夏军选择你,是看准了李安全自己皇位不正,深知李安全是个孬种不敢秋后算账,如今,你要怎么鼓舞盟军去为你割舍这个阴狠、正统的赵宋?!

    这甚至跟反出红袄都不一样。与赵宋决裂?那会使盟军的多年根本毁于一旦!谁会和自己从小接受的教育、血液里流淌的信仰、前半生的所有阅历对着干?你以为谁都是兼具两种观念的林胜南吗!

    一线盟军不像四五线那样,因为赵扩疯魔就退让、吃亏;可是一线盟军,就算震惊、悲愤,敢反逆,愿反逆吗?结果同样会符合成吉思汗的预期:林阡不会去击碎麾下们的梦想,一线盟军将会有意见分歧,裂隙渐大直至空中解体。

    “我们的根本?都是些武功秘笈……”可怕的是,金陵、叶文暄等谋士明明能前瞻到盟军的虚空大乱、甚至能猜到那最有利于成吉思汗这个始作俑者,却也只能欲言又止、任由事态的发展。还冠冕堂皇什么还嘴硬什么,学武功不就是为了守护山河?十余年戎马,纵使杀生无边,也愿马革裹尸报偿,怎料出师刚捷就被小人忌惮和迫害,报国热情全然被釜底抽薪,幻灭痛苦纠结迷乱哪分什么愚蠢聪明。

    所谓理想、梦想、信仰、信念,就像一座搭得正好的楼阁,耸入云霄,轰然坍塌,遍地废墟。石磐忽然无比理解父亲,哀叹:“我这才懂,为何一代代的年轻人有决心、一代代的老年人却反悔。”

    云雾山排名们为什么会一个个都如不系之舟?林阡不止一次失去过方向,不是每次都有另一个人可以掌舵?

    但今次没有。徐辕,是最受冲击的那一个。因为,其他人的理想或许还可以后退,徐辕却从来没想过盟军要散!徐辕一向希望盟军得到朝廷承认,可以说自幼就担负起了这一使命——观念已经折中过一次又一次了,可以不顾金宋之分、可以跨金入夏伸张正义,却如何可以连捍卫南宋都丢弃,这已经关系到盟军存在与否!

    徐辕不得不想起日前楚风月想不通时跟他的对话:“徐大哥,我想说的是,莫非是插入敌人的王牌间谍,却死在自己人的内部斗争。不知他有没有后悔过,他在敌营累死累活,那些人却精打细算出卖着他。”

    他那时还云澹风轻:“风月,为何要为错的人,放弃对的目标?”

    她释然:“还是徐大哥通透。”

    通透?好笑,讽刺。感受轻,是因为没有切肤之痛。还没发生过,怎么去彻悟。什么是错的人,什么又是对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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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独有偶,林阡的脑海也被回忆袭击,正是莫高窟中他与老僧的对话:

    “安史之乱,大唐精兵皆回朝平叛,边关遭吐蕃趁虚而入……民众们失去庇护,惨遭奴役、侮辱,不敢反抗……”

    “张议潮,便是这样一个,带领他们冲出黑暗的英雄?”

    “张议潮散尽家财招募义军秘密训练……以沙州为据,趁热打铁,星火燎原,很快将吐蕃军赶出了河西十一州。”

    “孤臣赤子……最后,却被朝堂提防?”

    “古稀之龄离开故土,亲身赴长安为质。”

    那日,林阡的感受很佛性:“凡有情识的生命体,在未解脱之前,都生生于老死,轮回周无穷。国家、朝代,也不外乎如是,席卷不去,拂走还来。”

    “施主倒是看透,然而未看透之人,何去何从?”老僧似在叹张议潮,其实是在说你林阡之外的其余人,首当其冲就是你最亲密的战友,徐辕!

    然而此刻才醍醐灌顶的林阡,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徐辕的反应已经在这里了,你还说什么?是安慰徐辕还是去刺激徐辕?说什么都说不通!连徐辕这一关都过不了,更何况厉风行宋恒百里笙穆子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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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破僵局的是一个小侍卫,只跟林阡耳语了几句,林阡便踉踉跄跄地离开了营帐。

    那少年原是小律子身边的近侍。众人原还各自心情繁复,这时才纷纷反应过来——

    尽管林阡已身为人主十年,他终究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与宋廷决裂与否,直接关乎他作为一个丈夫,能否为早逝的妻子报仇雪恨。

    何况吟儿也不光是林阡的妻子这么简单,她是盟军的盟主、是另一个林阡。这些年贯穿盟军战史的未必是他们的勇谋而一定是阡吟的刀剑,因为他们中的一些人有时会缺席但阡吟却一直执手于风口浪尖!

    宋廷与其是误中副车不如说歪打正着,因为如果林阡去世、吟儿成为遗霜,盟军兴许还能顽强维持,但现在出事的是吟儿,盟军似乎只能跟着林阡一起疯魔一起垮……

    感情方面,无人能劝林阡,更何况此情此景,每个人都在遭受一场前所未有的摧心风暴。忠臣解骨,君子吞声,不外乎如是。

    他们都知道林阡想说什么,也都知道林阡没说出的是什么,更知道林阡为什么什么都没有说。

    但那时他们没有追出去拦住他,是因为潜意识里主公一定不会走的。

    至少不会离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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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们指不定会离开他吧。

    西出阳关无故人,原来真是一语成谶。

    那片静默的凌乱中他觉得他迟早与所有人都分道扬镳,没想到小律子正巧派人来说绝地武士试验失败,这成为压垮他林阡的最后一根稻草。

    哪有什么复活,狗鲨也从头到尾就是另一个人的意识!踉跄离去后,林阡手中唯剩下一只曾装过吟儿骨灰的空盒子,心里独剩下要去临安掀翻宋廷的强烈报复心。

    可冥冥中好像铁木真还没擒杀,孙寄啸还需要救,越风莫非大仇还没报,徐辕等人还需要领导,曹王府和西夏义军的重担更将他肩膀压得疼痛、将他本就不平衡的身体压倒在吟儿墓前。

    整个世界只剩下灰色的霜雪汹涌扑面,崩溃的边缘他身心都陷入渺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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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经意间,一段似曾相识的箫声将他的神志唤回。

    好像是十年前的黔西……并不像,十年前,吟儿起码能在他身边活蹦乱跳。

    “我大抵了解了镇戎州的来龙去脉,是盟军锋芒太露遭到几个敌对势力合力暗算。蒙古军杀吟儿是想你与曹王府两败俱伤,宋廷还想杀更多人将你从巅峰拽落。”云烟放下箫来,缓步走近。

    是有点像十年前的黔西,他失去爱人,她安慰他振作……并不像,十年后,她和他之间保持了朋友的距离:

    “换个角度看,吟儿一个人就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还促成你对蒙古军、曹王府、红袄寨的追杀、融合和断交。因小见大,盟军之强悍,必能助你完成从金宋到蒙夏的无上功业。根除了魑魅魍魉,那才和他们的初心殊途同归。”

    他一惊,忽然记起吟儿在寒棺里对他笑意盈盈地承诺:“越是纵横沙场、任意驰骋的英雄,越提防不了阴险小人,暗处偷袭。没资格去正面挑战你的人,当然由我为你解决。”从此他背后就交给了她。

    她说的,可不是为他挡灾。

    镇戎州之战,她不是被杀,而是帮他开疆拓土。

    所以强硬如盟军并不是被迫害、不该从上到下都迷茫,而应当全体一心地进取。

    宋廷已明确站在敌对面了,他们已击碎盟军的梦想了,这不是你一个人被背刺,何以你觉得你的麾下还会割舍你,他们只是需要时间去调整、去反思这样的宋廷相对宋民还有存在的必要?

    你要如敌人所愿吗,用你的悲观和仇恨去传递三军,带着他们从巅峰坠落?

    还是想像吟儿曾说的那样,林阡的一生,处处都是巅峰?

    想后者,那你就攻占徐辕、宋恒、厉风行,带头去揭这反赵宋、反皇权的竿!

    破灭了那就重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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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前主母有用啊。”柴婧姿发现了,类似的情景,柳闻因只敢远远护卫,云烟姑娘却凭一段旋律和三言两语,就能把林阡劝得站起来。不过,林阡连吟儿的骨灰都见不着了,终究是悲恸过度,回来后又吐血倒下,好在这段时间云烟姑娘不离左右,他身体正在渐渐好转,看来传言非虚,云烟是前主母,柳闻因是后主母。

    “无稽之谈。”云烟闻言摇头,正色,“只有一个主母。”

    这几天,她与柴婧姿接触颇多,发现这女子举手投足都风情万种,更听说柴婧姿曾凭一己之力祸乱大金后宫,计上心头,将临安大内那些好色之徒都画给她看:“他们会来。你要记得。”

    十年前,吟儿跟她初识时就说:“你可知道临安城那个叫冷逸仙的总捕头,他一见到女子,就让别人弹琴脱衣的,早晚要丧于此。”吟儿那时也不会知道,后来自己的死和临安的大内和帝后都脱不了关系。

    遥望暮色中的初月,云烟面色冰冷,只因藏起心境:吟儿,他看不上的战场,云烟姐姐也会开始这复仇大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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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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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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