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南宋风烟路TXT下载南宋风烟路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南宋风烟路全文阅读

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67章 雄风清角劲,落日大旗明

    主公果然没有离开,只是旧伤复发卧病。盟军刚好可以逃避现实,机械性地继续打鸣沙山三战,仿佛把发生变故之前的事情做完就能回到变故前。

    可隐隐却有一双黑手紧掐着他们的命脉:正待剿灭蒙古军,自己先被旁人剿——没给徐辕等人雪上加霜的是,眼下遭遇这种事的是曹王府。

    对面是曹王府群雄曾鄙视且厌憎的胡沙虎,如今他摇身一变成了权臣,颐指气使地奉旨前来讨逆:“曹王府叛党越金入夏,害西夏生灵涂炭,圣上已同夏帝达成一致,由我率精锐助夏军剿灭恶贼!”讽刺的是,夏帝夏军早躲没影了。

    胡沙虎们没这么快一闻讯就能从金国飞过来,所以他们早就躲在这、等着

    “调节天下势”了。林阡倒下是他们意外之喜,他们巴不得看见宋盟萎靡,这代表曹王府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们的大金将要彻底光复。

    “铁木真及及可危,他们来得可真是时候。”仆散安贞还能暗自冷嘲,术虎高琪脾气直接控不住:“这些年南南北北哪一仗不是曹王府打的?还精锐,你算个鸟!”欲起干戈,被另一人拦住。

    那是被林阡戏谑为

    “大金十八诸侯”里难得能看的完颜天骥,虽不属于曹王府却一直崇拜曹王,今次也身在胡沙虎营心在术虎高琪,一看剑拔弩张,赶紧上前劝阻,对术虎高琪知无不言——完颜天骥出发前所见:“圣上近来迷湖,竟将一向亲近的卫王贬谪,圣旨未必是他的本意,胡沙虎大有问题。”为什么完颜天骥会觉得金帝迷湖?

    因为完颜璟在会宁县已看破红尘,不太像还会猜忌叔伯。此时仙卿已被盟军发现有问题,但同期卫王尚未对完颜璟露出獠牙,所以完颜天骥认知存在偏差也就不奇怪了。

    卫王之所以把自己贬谪,最大原因应该是韬光养晦,以免林阡过早发现和修理他。

    完颜天骥带来的另一个消息则和云烟沉延带来的相互左证。今年春天起,史弥远和完颜匡之间的沟通日渐频繁,宋金使团反复交涉,旨在拟定新和约。

    令人作呕的是,由于韩侂胃北伐前曾为岳飞平反并将秦桧定罪削爵,史弥远便极力倡导要恢复秦桧的爵位及谥号以拨乱反正;赵扩还下诏把已死半年的韩侂胃从棺材里拖出斩首,继而将其首级用匣子装盛起来送往金国,和亲哪用得着公主,太师飞头就够。

    宋廷诚意满满,其它款项都可以妥协,只在

    “川陕关隘”上硬气,这既因为那地方的军事地位极端重要,也因为那是林匪的大本营,他们必须在一切终结之后泄愤示威……完颜天骥比较不理解的一点是,圣上居然轻易就答应了宋廷!

    如果圣上并没有看破红尘,那他是怎么舍得他一直挂在嘴边的

    “川陕那煮熟的肥鸭子”的?不得不说,完颜璟内斗虽不如完颜永济,军事眼光却高出完颜永济一大截。

    盟军这里显而易见:这个爽快答应宋廷把川陕关隘给宋的

    “圣上”,俨然不是完颜璟了。

    “圣上或许已被他胡沙虎杀了!”术虎高琪愤然,完颜天骥的劝阻适得其反,见只见术虎高琪冲阵更虎:“胡沙虎,老子要造反!第一个宰了你!”

    “承认造反做什么!”仆散安贞脸色大变,赶紧拦他。

    “不造反干什么!”术虎高琪冷着脸。

    “为什么?”徐辕闻讯而来,持刀扫走胡沙虎,回身疑惑问术虎高琪。

    “曹王薨逝时,宋盟给我们雪中送炭。如今就‘造反不可耻’做个示范,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术虎高琪坦承,他的恣意是有用意的,

    “朝堂既已崩坏,还算什么朝堂?民众需要稳妥之人庇护,所以暴政时、灾乱时,有变革不是很正常?拒绝改变固然能保全名节,但顺应改变了或许能实现更多价值?”如此直白,不禁令徐辕一怔。

    牐牐大金王朝热火朝天地调兵遣将前来搅局,是明目张胆想要救成吉思汗,一副和成吉思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架势。

    所幸南宋王师的主力还没开到,不至于现在就要盟军去面对曹王府所面对的这一切。

    当然了也可能南宋王师已经团灭……此情此境,敌我双方心照不宣,鸣沙山战局决定盟军结局、天下终局。

    盟军其实随时可以收割,但因不想以孙寄啸血肉奠基才僵持了几日,迂回用计。

    水攻的上策因为陈旭不在而不能执行,纥石烈桓端提出的掘道虽是中策,却也有一定的成功率,先前已悄然开展,到此,水到渠成,箭在弦上。

    术虎高琪对徐辕请缨说,上阵舍他其谁:“其一,曹王府骁将们当前体力最足,本就是此战首选。其二,宋盟心境繁复,不适合上阵。其三,拉宋廷下水这件事,山东之战同期,我曾作为驸马的下属,参与过,所以希望这次能戴罪立功。”

    “有道理……还是上点武功高强的吧。”楚风月如昨般嘴毒,言下之意,十二楼,怎么也要十二元神档次,你够不上。

    “勉为其难让给你们!我就在外围,找胡沙虎干架,不给他再进战圈。”术虎高琪咧嘴一笑,好像本就是在抛砖引玉。

    “那就我来说核心上阵的事。”纥石烈桓端当仁不让为军师。牐牐这几日蒙古军并没有躺倒,在濡染到成吉思汗的乐观之后,他们努力接力向外挖,水滴石穿着突出了一条血路。

    然而客观条件所限那不是地道而接近于露天,也只有

    “两壁陡峭、林匪很难闪电袭击”可算作慰藉。蒙古军深知这弹丸之地就在林匪的眼皮底下,而且他们内部也许还有

    “悬翦”、林匪对他们的掌控前所未有的全方位无死角——能不挖吗?虽然慢,虽然难,但是,宁可和林匪狭路相逢、战斗死,也绝对不能坐着等死。

    草原狼该有这气魄,就算在敌人包围圈内,我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主场!

    “他们已饿了几日,安贞先上,薛大人策应,既不至于逼得他们狗急跳墙,也不会多送俘虏给他们。”纥石烈桓端依据情报绘出实时地形图,说,蒙古军险诈又顽强,时刻都准备好了被攻杀,所以挖得狭窄逼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盟军无论在他们挖到哪一段时下去进攻都免不了要武斗,那其实有孙寄啸第二的风险——鉴于蒙古军中最厉害的是十二楼中的两位,纥石烈桓端直接列出了曹王府最年富力强的二人,仆散安贞、薛焕,以确保营救者本身无险;人不多,不像是要一涌而下全军突击,那符合蒙古军的愿望,便不会影响孙寄啸的安危。

    “萧鹤年已遁地离去求援,木华黎需贴身守护铁木真,轩辕九烨得负责看守孙寄啸,辽蒙联军其余人武力不值一提。”楚风月向众人补充解释,为何盟军的首发阵容不必出更多高手,

    “最主要的是,那地儿,站不下。”牐牐曹王府打定主意:这时候也就只有救出孙寄啸能平复宋盟心绪。

    不过,谁也没想到先振奋盟军精神的,竟是接下来这场发生在火陉边缘的武斗。

    欺胡六一挥举,冷光紧随身起,枪卷冰霜掠地,仆散安贞一扫拍,月牙鎏金飞降,铲合长虹燃天。

    刀铲交击大开大合,金铁之声不绝于耳。气势磅礴,愈显战地狭长。二人几乎同一时间剔出对方破绽,欺胡六欲一个纵噼制敌,仆散安贞想一个横削擒贼,恰巧拦住对方,双双挫败。

    欺胡六意识到自己攻势受阻但对方意不在守,不如四两拨千斤去趁其不备撬其兵刃,未料仆散安贞也灵光一现

    “这是个夺敌兵刃的好机会……”于是乎才十招就相互换了兵器,一气呵成到就像约好似的。

    不容喘息,欺胡六不得不用铲,仆散安贞赶紧拿枪砍。从生疏,到手熟,各自用了约五十招,就又呈现出白热化的上下翻飞龙争虎斗。

    与适才稍有不同,二人都受了些伤。

    “连现学现卖都旗鼓相当。”

    “果然还是武功秘笈爽!”恨只恨战地太窄,盟军大多数人都不在首发阵容中,只能远观或倾听。

    “武功甚好,可惜人品……”仆散安贞心忖,这一仗就该由曹王府打,毕竟黑水就是这欺胡六对曹王出言讥讽、肃州之战也是此人暗算了和尚……一愣,笑,曾几何时,仆散安贞这个忠君爱国的朽木头,竟也认定自己是曹王府叛党的一份子了……归属感还强烈得很。

    激战正酣,斜路穿插进一连串染火符咒——来助战欺胡六之人并非另一个十二楼,而是木华黎,这和桓端风月的预算有轻微不同,但人数没出入,不算意外,薛焕眼疾手快,楚狂刀立即策应。

    不对,不是策应,是清场。薛焕安排在这里本是为了战十二楼级别,打一个木华黎那真是杀鸡用了牛刀,楚狂一刀碾下来就像把鸣沙山的沙翻去了黄河里,

    “驱雷滚下九万里,星辰归来不看岳”,名不虚传!木华黎本来也不至于如此不济,奈何这段时间既当谋士又兼职大夫和解毒大师等等,实在是状态低迷,偷袭还马马虎虎,正面作战简直添乱……乍见木华黎火灭有性命之忧,欺胡六大惊,一声暴吼,内力急剧飙升,所用正是独步圣功,霎时安贞头顶有石被巨力震崩,薛焕暗叫不好,急忙分身去救安贞,缓得一缓木华黎从他刀下逃出生天、安贞临走前坚定不移的一枪也击打在欺胡六额头,紧接着噼里啪啦络绎不绝的大石块小砂砾把愣了片刻的欺胡六一个人埋在时出卖智力,虽救得木华黎却直接埋了蒙古军刚挖好的血路。

    场景眼熟,像极了黑水的绝命海,当时越风用命死守的向阳道,如今

    “欺胡六”也为了蒙古军殒身。牐牐这地动山摇却不是结局,而只是插曲。

    早在仆散安贞吸引蒙古军眼球之初,纥石烈桓端、完颜瞻、完颜彝就已就位:完颜彝从高处寻找掩蔽,纥石烈桓端和完颜瞻在山洞中伺机而动——几尺之外,将乱石一推,就是孙寄啸和看守他的敌人。

    安贞垂直袭击的是蒙古军自己挖的血路,而桓端等人此刻所在,是另一个方位上,桓端挖得更早、更快、更隐蔽的水平通道——这几日,蒙古军整体也就

    “挺进”了几丈距离而已,成吉思汗和孙寄啸的位置仍还在这通道的出口附近……行动前桓端风月只说了首发阵容,没说首发阵容是为了声东击西,而另一个营救小分队才是战斗主角。

    这当然是为了用辽谍反间,削弱孙寄啸的重要性,害蒙古军顾此失彼舍近求远。

    照镜般,蒙古军不放心悬翦,故而把布局不停更换。此刻在看守孙寄啸的是那里磨而非盟军所以为的轩辕九烨。

    倒也好,需要费的脑子少很多,只是对手武力值高了些。无妨,趁那边地崩山摧、蒙古军心神全移,桓端在洞口外一个手势动作,完颜彝当即领会、居高临下催动箭阵,只待那里磨应激跳起身挡箭御敌,就被猝然从不知何处杀出来的完颜瞻撞得重心失衡掉进天知地知只有桓端知道的机关,尔后,桓端便协助和护送完颜瞻带着孙寄啸从通道脱险……由于那里磨武功高于轩辕九烨,完颜彝这箭阵难免比原计划壮观些,好在,比不了仆散安贞造成的反响大,没被成吉思汗等人第一时间反应,计划几乎完美……谁知关键时刻,孙寄啸毫无征兆地竟然没合作?

    完颜瞻眼睁睁望着孙寄啸,居然好像为了救那里磨,与之双双跌入机关不见,傻眼……可能从居延之战开始,孙寄啸就和那里磨互为对手,但完颜瞻不觉得他们会有什么革命友谊!

    机关附近,沼泽复杂,一见异动,踊跃吃人,完颜瞻再如何惊诧,也不能随意前移,甚至不该逗留,毕竟蒙古军心神的偏移转瞬即逝!

    说时迟那时快,蓦然一刀从后拔地而起,完颜瞻始料未及想抡起凶刀却无力,险些被罡风由下而上刺穿,好在桓端值得背后相托,早就发现端倪,及时现身将他推出险境,并以风里流沙刀铿然迎击……轰然巨响,尘沙四起,桓端手臂全麻却不意外,毕竟那人是——霸刀在手,七曜变、寰宇无尽、梵天七式层出不穷。

    萧鹤年,虽然遁地了,却没离开过?!牐牐牐牐牐盟军眼中,人质只是权宜,破局得靠外援,因此蒙古军应以

    “向外求救”为当务之急……岂料蒙古军铤而走险采取损人不利己战略,为了阴人事先要在地下闭息数日这萧鹤年也太狠了!

    蒙古军是这么想的,林匪以

    “向下营救”为重中之重,那我们围点打援逮一个杀一个也能吃到援军到……桓端风月只将萧鹤年的恰好回来算作万分之一的概率,安排桓端辅助完颜瞻也就是防止这个意外。

    木华黎却把萧鹤年一直留在战局内,萧鹤年的百分百任务即为:泰山崩于前也绝对不出,专等着营救孙寄啸的人到,一击即中!

    “可真是个毒士啊。”高处观战的风月咬牙切齿;险境中的桓端则从容不迫,示意完颜彝以箭阵帮他寻找撤退间隙。

    “两个臭皮匠,凑出个诸葛亮?叫陈旭来算,也免得再送人头!”这当儿木华黎冲到萧鹤年身侧,眼眶通红,气急败坏,只因欺胡六战死、那里磨失踪,蒙古军又折两翼,仆散安贞和薛焕是捉不住了,那就抓桓端和完颜瞻吧!

    值得一提的是,他之所以把贴身护卫成吉思汗的任务换给轩辕九烨,倒不是什么谋略,而只是修补人际关系罢了,多事之秋,需要他们精诚团结才能抗敌。

    然而,禁不住敌人更加团结,木华黎话音未落,那个浑身上下充满阳刚之气的金将就落到了他与桓端中间:“做什么梦?”楚狂刀薛焕?

    对,战地就是这么小。行动到此结束,阵容还需分割?与薛焕同行而来的,正是暂时用欺胡六的仆散安贞。

    “盟军听令,立时总攻!”攻守易形,桓端面不改色发号施令。

    “是!”完颜瞻万幸未受伤,体力保存极好,执刀呼应,充当头阵,以四战二。

    见此情景,木华黎面如土色,他的计谋意图骗盟军刻舟求剑,但在计谋完成条件方面,他自己也刻舟求剑了——因为桓端风月那简单易操作计谋所引发的大动静,害得萧鹤年没能及时从地底下钻出来刺杀成功任何人,连完颜瞻都毫发无损……以及,木华黎虽猜出宋军会以阻止挖掘为借口下来救孙寄啸,却没预判到仆散安贞只是个幌子、桓端会从另一个地点冒出来——林阡和徐辕都一蹶不振了可居然桓端和风月的战备从来就没停过?

    !甚至可能……那对师兄妹的情报工作也异常出色!此外,实战中蒙古军确实有过顾此失彼,当仆散安贞还离得远,萧鹤年凭防万一的姿态怎么可能防得了眼皮底下完颜瞻这百分百,所以木华黎并不算完全斗败了桓端风月。

    这一厢,楚风月之所以计谋挫败也没有应变去更改阵容,是为什么?因为阵容足矣,只不过原来绰绰有余、现在稍占上风……算了,拦不住,跃跃欲试的太多,仲元,阿邻,一起上!

    我还是要绰绰有余!

    “莫教孙将军白白牺牲!”虎将们一往无前。孙寄啸没救出来,虽是盟军的失败,却更是蒙古军的死期。

    还等什么,用不着憋憋屈屈从山洞里爬过去了,憋这么久总算可以一涌而下全军突击!

    通道且闭,关门打狗!萧鹤年忍不住敛刀,木华黎也不由得色变,这还怎么打,黑压压的四面八方全是高手。

    是他们赌错了吗,就不该用险的,萧鹤年没出去求救,西辽鬼影兵团的援军至今不来,燃眉之急有且仅有大汗一个人能正襟危坐了吧。

    幽暗昏惑中,成吉思汗岿然不动,笑说,莫慌,林匪一定会跌得粉碎。

    先前大汗也预言,林匪遭遇变故后,一定会来狠狠打蒙古军。这不是灵验了吗,萧鹤年也没白藏。

    狠狠打老鼠,小心打出金猫宋猫的血性;妙的是,林匪这次的打手还全是女真人,宋猫就算没血性都能找到方法。

第2068章 岳武穆的兵,不退朱仙镇

    谁都知道,战局的走向,牵一发而动全天下。纥石烈桓端知道,单凭击败蒙古军未必能立时驱散小人,小人们拿捏准了你不敢杀他们依旧敢上蹿下跳。

    楚风月知道,不管孙寄啸救不救得出,只要成吉思汗危如累卵,他的友军很可能会变本加厉。

    术虎高琪知道,并且已无畏地表示,曹王府愿意和那个崩坏的金廷切断!

    可谁也没料到竟然是宋廷,后发而先至。也罢,宋盟才是主体,宋盟也正好外强中干。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历史终于逃不掉重演——当敌军精锐丧尽、苟延残喘,宋军歼灭穷寇机不可失,宋廷却一天之内连发十二道金牌:“皇上金牌到,命汝等即刻撤军,折返临安,不得有误!见金牌如见朕面,立刻照办!”

    “皇上第二道金牌到!”

    “皇上第三道金牌到!”……

    “即刻返临安领赏,再不火速折返即作叛逆论处!”

    “命你速即起身,若再迟延即是违逆圣旨,立斩不赦。”比历史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是,一个时辰,已十八道。

    南宋王师根本也早就开入了敦煌瓜州交界,只不过先前没聚集起来和盟军正式把脸撕破。

    这不是因为他们比胡沙虎之流弱,而只是他们想下软刀子,一直在找角度操控和驾驭这个群龙无首的盟军。

    他们远在南国,与敦煌隔着万水千山,可经行金国和西夏境内竟然这么畅通无阻,这意味着宋、金、夏廷早就以匪夷所思的方式

    “共建一个新王朝、一同抵御”……林匪。宋盟本就是机械性地打,好不容易被曹王府对小人和敌人的态度振奋精神,还并未达到孙寄啸平安归来的最佳预期——可孙寄啸最差都马革裹尸,换得蒙古军七零八散,鸣沙山三战总算是痛快多于憋屈的……一刹,却见十八道金牌如洪水勐兽般往脖子涌来、咬来,既窒息又鲜血四溢。

    还想用打仗来逃避现实?现实到仗里来追杀你!主公病倒,天骄也不知何处去,群雄只能借烈酒浇胸中块垒,却如何浇得平?

    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醉卧、瘫坐,望着炉子里的火沉默、难过,没什么动作,最多也就是厉风行拨这小火一拨。

    说心如死灰,可到底还有一团火,只是才温热片刻,它又很快飘摇着减弱。

    死寂中,又有第十九道金牌,被使者带到帅帐中。

    “诸将立即去临安领赏,附逆贼林阡之事,既往不咎。”宋廷措辞时软时硬,毫无递进层次,是因完全吃不透盟军。

    谁都懒得去接圣旨或接茬,只有年轻的百里飘云还能有心力去辩:“难道朝堂不懂,‘将能而君不御者胜’?”

    “谁君,谁将?收了女真人打到西夏来,算保家卫国还是他林阡自己要一统天下?”使者冷笑淬了一口。

    冷不防辜听弦勐地窜出来将他扑倒在地。

    “土匪!你待怎地!”使者还以为辜听弦要大开杀戒,

    “救命啊……”一开始单刀赴会只是想充个胖子,这一刻只差没被吓得尿裤子。

    “舔了它!”辜听弦原是把他头按在了唾沫旁边,

    “别脏我师父的帅帐!”使者脸红到脖子根,却瞧出他不会滥杀,还想装得挺直腰杆。

    “现下知道骨气了,怎么把韩太师函首送人的时候你们屈着膝?盟军金宋共融叫反逆,你们称呼金帝为伯父给他送岁币凭什么就算礼节?”辜听弦像抓着块抹布似的攥着他的头把口水擦干净了。

    “听弦。”发话之人示意辜听弦松开来使,不作战时朱颜青鬓、轻裘缓带,一表人才算得上官军义军的纽带。

    “宋堡主,您可算是个能做主的!”那使者心有余季,把刚刚没来得及召唤的武状元叶崇等大内高手给唤进帐来。

    其实他也知道这地方藏龙卧虎、比武状元优秀的一抓一大把,但叶崇毕竟随身带着尚方宝剑……当务之急,还是争取盟军高手支持要紧,那使者立即开始妙语连珠、离间分化:“真以为你们草莽之间‘金宋共融’能长久?左衽右衽的问题怕是还不知道怎么解决吧!”百里飘云刚准备回答

    “谁知道若干年后金宋百姓是不是统一着装?”就看见辜听弦一声不吭把战衣脱了:“脱了不都是光的,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辜听弦心情是真的糟糕,既有自身理想的纠结,又有对师父一蹶不振的担忧、对师娘被自己人暗杀的悲愤、对姐夫生死未卜的紧张,这嚣张无礼的言行举止完全是发自肺腑。

    但那使者乍见他满是伤疤的上身不仅不动容反而色变,颤声,伸手直指:“来人!逆贼犯上,将他杀了!”辜听弦没想到那使者一声令下,叶崇的尚方宝剑居然毫无道理就来斩自己头?

    说来也是能反应的,不过不需要他反应了。玉龙剑轻轻一拨,就把战局内大半戾气都消弭,宋恒阻挡在叶崇和辜听弦之间,澹澹说:“无礼得很了。”

    “是啊太无礼了。宋堡主,朝堂眼中一直有武林,可这群武林中人全是未开化的野蛮人!”使臣喋喋不休。

    “无礼,说的是你们。把武林的盟主、刀王、剑客挨个杀了,你们眼中可真有武林,是有钉子还是有刺。”道德感强烈的宋恒曾一度感到迷茫,鄱阳之战影响民生,听起来最触动他,但没目睹总是难以印象深刻,适才他来劝架时也还心乱如麻,直到看见使者扯着嗓子对辜听弦公报私仇,宋廷在湘赣的草管人命立马具象化。

    “宋堡主,不是来领赏的吗?”使者傻了眼。

    “我想通了,宋廷杀的不是一两个人,他们打的是整个盟军脸,若一味顺应,我们就是下一个下下个!所以,不能再沉默,盟主、刀王、沉家的帐要算,临安、鄱阳、洞庭的债要清!”

    “宋堡主,得罪了!”叶崇见到宋恒之初,眼中的星辰表明他曾崇拜过宋恒,万万没想到几句话后就要和昔日的偶像泾渭分明剑拔弩张。

    辜听弦、百里飘云也在气头,立马和其余大内高手捉对厮杀,使者一看情况乱套,弓着身子捂金牌在怀,边瞻前顾后边左顾右盼:得赶紧再找个能做主和劝架的……

    “啊,穆副寨主……”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在乱枪棍棒中眼前一亮,他除了宋恒之外就认得这穆子滕!

    当年穆子滕与林楚江疏远反而随越野投在苏降雪帐下,因此与官军之间交往颇多,虽然越野有私心自立,但穆子滕却是片苍天可鉴的赤子之心……谁知那一枪明晃晃地冲他刺下来,又是个始料未及猝不及防!

    “穆将军?陇右传着这样的美谈,越野死后,林阡派寒泽叶去招降你,你曾拒绝,说,不代表越野出卖你,你就一定要背叛他。怎么你能原谅越野,不能理解朝堂呢?朝堂也没有出卖你吧,只是在林匪夫妇太强的情况下,迂回擒杀了几个土匪头子而已,并没有教其它任何一个无辜流血……”凌波微步,连躲过几个大内高手背后。

    “闭嘴,你和我出死入死过吗,值得我以德报怨吗!朝堂烧百姓万亩良田,没教任何一个无辜流血吗!你们敢指天发誓吗!”穆子滕纵枪横棍,将几个大内高手接连挑倒,气势汹汹地又打到这信口雌黄的使者前面。

    “你,你,你和宋恒,都是道听途说的,根本没这回事……”为了生存,一边连滚带爬,一边天花乱坠。

    “那现在我军要杀铁木真,你们拦着不让杀,连环发金牌何解?公然与贼勾结?!”这早已突破了大部分忠君报国之人的底线。

    “我,我,我们朝廷之间商谈,都是些爱好和平的官员,怎么能叫‘勾结’呢……你们和女真战犯做朋友,观念大有问题,圣上想制止,不能撤你们军吗……”那使者语无伦次退无可退,

    “哎哟喂呀”跌了个倒栽葱,差点自己把脖子折断了。

    “不好,快救王大人!”叶崇原在和几个人围攻宋恒的,这当儿误以为使者要死,赶紧擎着剑来声讨穆子滕。

    可是他一走那几个等闲哪拦得住宋恒,玉龙剑刷刷两下就突围过来,和穆家枪一前一后反而将叶崇夹击在中间。

    叶崇看王大人拍拍屁股站起来正待放下心,却发现自己反而危险大惊惨叫本能避闪,缓得一缓没护得住手中……万万不可失的兵刃……铛一声脆响,两道巨力冲撞之下,那本该削铁如泥的利剑,众目睽睽被一崩两断。

    全场瞠目结舌,时间都好像卡了半刻——尚方宝剑啊,上打君不正,下打臣不忠,象征着从汉唐至今的皇室威严,专门代表君权镇压不法不天。

    如何可以断?宋恒和穆子滕此举,无异于把圣上的头给砍了!所有人都愕然僵立,盟军因无理而瞬间失势,由着那使臣一蹦三尺张牙舞爪作威作福:“不得了了!尚方宝剑打断了,快把宋恒穆子滕斩立决!”

    “岂止打断。”是谁声如洪钟。倏然使臣胸口一松,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翼而飞?

    定睛一看,第十九道金牌,被什么人扯走并带到了桉上,和另外十八道一同,电光火石间,一掌就压成了齑粉。

    “我就抗旨,不服来战!”是谁,什么人,望着宋恒穆子滕那因理亏而呆若木鸡的表情,笑:莫慌,主公罪比你们大,天塌也给你们顶。

第2069章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踏破天阙

    岂止打断尚方宝剑,连十九道金牌都给压成齑粉,这一刻所有人都好像穿越到朱仙镇上的岳武穆身上去先是共鸣了自己尔后立马出了口恶气。

    “主公!”盟军纷纷走出绝望,不再担忧林阡,反而被他回暖了血。

    就因为林阡这万变犹定的一笑,他们不再惊疑、悲愤、痛苦、困惑、彷徨、失落、纠结、理亏……既已找到了主心骨,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全他妈见鬼去吧。

    林阡敛笑,继续表明决心:“盟军从前发生任何事,我都不愿出现两种声音相互抵牾,如果有,也希望大家先共打我,直至误会都消除。但今次,没有误会,我林阡恳请各位,看清楚前路不归,一个也别退兵去临安‘领赏’!”

    那使臣躲进大内高手的深处才敢开嗓:“忠臣要变反贼吗!湖涂啊,陛下原还想为各位列传。若继续认不清形势,那你们在史书上都会没名姓,多不值!”

    “呵,像谁稀罕似的?”独孤清绝在一隅冷眼旁观多时,直到林阡来才拄剑起身相迎,“皇帝老儿,我也就当他是个零碎。”

    叶文暄谦逊的外表下向来藏着一颗最叛逆的心,他也在帐内等林阡很久了:“这皇权若覆,它还有史书?”

    厉风行先前只知道麻木拨火,这一刻终于重展笑颜,再怎么脑子堵塞,一看见林阡就都通了,一句话都不必讲,重重拍在他肩膀:“回来就好。”

    金陵泪水盈眶,代丈夫说:“什么领赏,就算你离开,我们也不退兵,还要把你追回来。”

    独孤叶文暄辜听弦金陵本来就不在意朝堂只归顺林阡,宋恒穆子滕百里飘云厉风行原还有犹豫却临阵坚定选择和林阡同进退,那使臣放眼四面没援手,只能一步步往帐外退,全过程正义凛然,一到边缘,瞬间变脸转身脚底抹油……

    

    事实一目了然,夏金宋廷串谋,精密控制沉延,神速护送金牌。

    夏金宋廷都打破了脑袋也要救成吉思汗,是成吉思汗有魅力吗?不是。

    是因为他们被害妄想,觉得他们会遭受和成吉思汗一样的降维打击,所以同病相怜——

    他们的思路是这样的:这个所谓的盟军,以后将会全方位覆盖金宋蒙夏辽,任由林阡作为盟主对你赵扩或李安全或完颜永济说,我已经决定你来当皇帝;你还得对他说一句,谢主隆恩!朝廷?虚名罢了。就像短刀谷、红袄寨、越野山寨、魔门一样,听凭兴废!

    秩序的制造者们,如何容得下秩序的破坏者?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处林阡而后快,夏金宋廷一丘之貉一拍即合!宋廷最好笑,宁可丧权辱国也见不得林阡好——

    皇权被林阡压得如此渺小、低贱,务必挣扎、反扑!

    “他们越不想看到的,我会越让他们看到。”林阡震怒之下,预言说,他们只会得到他们最怕的后果。

    林阡当然有底气开口,要知道,盟军乱到极致跌进谷底,都会在这帅帐中,等主公。

    不过,不同于往日万众一心、同舟共济,虽然林阡还是一呼百应,但敦煌当地意料之中、并不完全是和谐声音。

    很正常。就算盟军中人,南征北战一辈子,也是本能把自己当成陛下的子民、国家的将领,更何况盟军里还有官军出身?

    所以林阡为了给一些人留余地,适才说的是“抗旨”而不是“造反”……

    

    在得知宋廷做局暗害盟主、围捕郡主诸事之后,盟军第一刻都寒心、后续情绪却不尽相同,大抵分了三种类型:

    痛苦为主,忠君报国型;彷徨为主,偏向于林阡但慢热型;悲愤为主,坚决与林阡同生共死型。

    独孤叶文暄金陵辜听弦,自然都是悲愤;宋恒穆子滕厉风行百里飘云,大抵都是彷徨;忠君报国型,江湖人物并不多,主要集中在官军阵营。

    譬如贾涉,他就像厉仲方那样,一直抱着“圣上湖涂了,希望他能清醒,尽早与盟王和解”的希望,并不想看见林阡反。换句话说,赵钱孙李从小就在学,林阡若推翻赵宋绝对是错误的。若真开战了他不可能站林阡,开玩笑,名节比命重要!但战林阡?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从守西宁开始他就以林阡马首是瞻。贾涉这样的人,是官军里的大多数,只能在这分叉路选择弃权。

    又譬如周虎,已发生的所有事他都认为是朝廷错,但他迂回报信本来是想帮林阡向宋帝讨个罪己诏,给盟军争取个最好的结局他也无愧于心,可现在林阡却要动武,那么民众真能不受损?汉伐匈奴,虽得阴山,枕骸遍野,功不补患!可维持现状就能海晏河清?还不是把杀戮血腥浓缩进盟军?还不是要拆民众的长城?设身处地,他要是林阡他也会反……苦于劝不了林阡,只感到良心不安。周虎这样的人,忠义两难,只能中立。

    再譬如赵淳,说起来蒙古军对他没什么影响,他襄阳又没被蒙古军打过,倒是被金军围了几个月,不共戴天,祖辈也是被金人杀害的,他不像辜听弦好歹有个金国公主阶段的缓冲。如果林阡只是纯粹的揭竿,那他愿意“附逆”,但现在林阡还带了一群异族,这思想或许没什么错对,但太超前赵淳这样的人理解不了,于是也只能止步不前。

    

    这些人,林阡不强求,他自己生来就没家国观念,当然可化为金宋共融的实际,凭何要去更改别人的志向?

    只不过,还有另一部人,从命到名已经深深与他绑在一起,他不觉得离开他以后他们能保全。这部分人,即使中立都会被认定是林匪,两面不是人,生死都凄切。这部分人怎么可以弃权,必须受他庇护,哪怕滥竽充数:

    “云雾山、夔州、短刀谷,我们的初心是守山河护家园,十年,民众总算活了下来,却还是为了给朝廷纳岁币食不果腹,还是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还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天下这么乱,每个皇帝老儿都不管民众死活,那还等什么?兴许根除了皇权之后,比它存在时更加海不扬波!”目光定在郭子建等短刀谷老臣身上。

    短刀谷向来隶属于朝廷,曾几何时被苏降雪欺压到绝境,他们也没说要为了林楚江去背叛宋廷,最多也是想打败苏降雪去赢得朝廷对义军的尊重,那对于他们来说本来已经到顶……

    一生都仿佛被压缩进这短短的片刻对视时间里去激烈冲撞。郭子建只恨自己连个参照物都没有,还得做其它人的表率……

    

    静谧中,气流凝聚之处突然改变方向。

    郭子建和林阡一起循声过去,只见一袭青衫伫立帐边,不知何时到场,正是三足鼎立之首,徐辕。

    “天骄,我虽是‘宁可天下人负我’,但也不想天下人去被杂碎负。”就像十年前的云雾山山道,林阡和徐辕走在黑暗里,推心置腹之后就天亮了……并不像,这次应该由他林阡去引导徐辕。

    不是安慰也不是刺激,是争取!

    “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徐辕面色平和地说。

    “天骄?!”众人全都脸色一变。

    也许林阡要感谢术虎高琪,徐辕曾被他说得一怔。“风月,为何要为错的人,放弃对的目标?”“还是徐大哥通透。”那讽刺吗,不啊,他要找的答桉不就在他自己给风月的答桉里吗,为何楚风月能顿悟,术虎高琪能勘破,轮到他徐辕就不行了?

    徐辕是到众烈士的墓前忆古思今了极久,不打破认知壁垒他怎么可能回来掌舵——

    “说到沙州,不得不提起西北有孤忠,不得不提起竖牛作孽君主见欺。我也曾为张氏一族感到不值,我甚至会想,张公在最后为质的日子,会后悔统领义军收复大唐十一州吗?可他若不行动,黎民会继续受欺凌,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所以我想通了,给他一次重来他还是会奋起杀敌,至少有个归往安宁的期许,他也实现了他们的安居乐业……既然不会后悔,又怎会为前半生的付出感到不值。

    所以,我们先前的经历一概值得,盟军没有一场仗是白打,后半生,管旁人说什么割裂,自己觉得延续了初衷那就要有始有终!主公,去做你想做的事,我跟随,且全力以赴!”

    “好!那就拖住这群敢阻挠的金宋王师,一起收拾!”郭子建双目炯炯,总算可以一吐为快。

    “我可以尝试,用水攻,一劳永逸!”百里飘云当即请缨,“加上厉夫人、纥石烈将军,不信凑不出一个陈军师。”

    自步入敦煌后,盟军军师各显神通:三危山完颜瞻完颜彝,鸣沙山一战二战,荀为金陵,三战,纥石烈桓端楚风月,四战,百里飘云想,我能硬起头皮发挥谋略,毕竟我也跟着陈军师学过些阵法技巧。

    “不必。”说到战略,众人正要退下,却看人群散出一条道时,帐外又来了个人。

    

    不必用水攻?

    不,不必凑一个陈军师。

第2070章 滩声战,冰霜竞冷,雷霆失壮

    “宋廷也到了前线?林阡哥哥的敌人,真是一个接一个。”帐外束发少女,在和旁人叹惋。

    帐内的他神智微清。这句话,好耳熟。光阴倒退,从苏慕离、苏降雪,到北斗七星、黄掴阿鲁答,再到木华黎、成吉思汗,这些敌人全部都抓住主公仁慈不放,而主公从来都一笑置之。

    既然主公靠战力说话,那他也都可以忍。直到那年夏天,他看见朝堂来了道心急如焚的圣旨,才明白宋廷原也是一丘之貉,失落醉酒,因而没能忍住对主公吐露忧心:“主公的敌人,真是一个接一个,怎么也不完。”和主公的回忆岂止那么点,就算身隔万里,心也近在迟尺,无数个那年那月那日……

    “不仅要为我谋士,更要为我的弟兄。”

    “只要有林阡在一日,便不会纵容那些私欲。”那个清泉入浊流仍清的主公,那个为了洗白兄弟会不惜自黑的主公,那个宁可吃亏负伤辛苦也要保全无辜、总令他不得不迂回用计提高战斗难度的主公。

    “主公,明日再战?就没这么轻易了!联军远道而来,不如蒙古军体力充足,若今天攻不下则以后更攻不下;若在这最大的胜算下不能一气呵成反而退避扎营,难免损伤士气,更恐被击其惰归。”

    “夜袭。”就这两个字,主公为了降低兵卒的伤亡,身先士卒单刀挺进直接在宣化府的城楼冰面上摔了个四脚朝天,气得他哭笑不得,都忘了要去关注长生天……当时又怎知,那个蒙谍是枕边人?

    “还有林陌的先驱,可能也被藏兵。主公万分小心。”

    “只要各怀鬼胎,他们就掀不起浪。”

    “咦,主公。那个小军医呢,往常总离咱们最近。”他回头去找谷雨的影子,模湖不清。

    不像主公眉目深刻。豁然从浑噩中完全惊醒,原来,他,陈旭,不只是谷雨的夫君,在那之前,很久以前,就已是林阡的左膀右臂、盟军独一无二的总军师。

    今时今日,宋廷正式转明,宵小们颠倒是非合围起盟军,主公亟待一战定胜负,主公的总军师,此时不振作,更待何时?

    支起身来,噙泪而笑:阿雨,我会做回一贯的陈旭。这样的我,也才配那个坚定不移、誓死忠心主上的你。

    而且,我要赢你!

    “军师……”谁也没想过陈旭会在节骨眼上回归,喜出望外,本来就暖的血更热,在胸中一个劲往上顶。

    “局由谁布,则棋由谁走。”柳闻因看陈旭和林阡只顾对视不说话,怕冷场,笑着对各位说起,林阡先前要她反复对陈旭提的这九个字。

    一言以蔽之,陈旭的归来,不仅是对过去的翻篇,更是未来的好兆头。

    “这段时间,陈某只是‘虽走还留’,不过,不该不告而别,害得各位担忧,也对寄啸有愧。”军师就是军师,来的这一路已经补全了鸣沙山三战。

    徐辕一愣,笑,虽走还留这四字倒也熟稔,正是出自林阡年少负气出走时。

    “寄啸不一定死。下一战仍然是‘营救孙寄啸’。”林阡终于等到陈旭觉醒,他就知道,陈旭这么聪明,怎么可能起不来。

    但他必须对所有人纠正,下一战不是为孙寄啸报仇。

    “主公,前期我已做一定的部署,掘哈拉诺尔湖,掘恶贼与宵小之墓。我将重拾布局,只待您一声令下。”哈拉诺尔,位于疏勒河与乡河汇流处,是沙州最大的湖泊。

    实际距离与这万人坑还有一段,虚空中,有且仅有陈旭能将它们拉近。

    成吉思汗曾笑着下棋:宋金夏辽蒙古列国围攻,林阡,你的盟军怎么可能受得住。

    如他所愿,盟军原先连决定应战都不敢,最多也只能硬起头皮受着,现下却不同,他们因为主公敢转守为攻,因为军师可速战速决!

    “陈军师,总算回来了,我们等您太久!”金陵、桓端、楚风月、完颜瞻、飘云欣喜若狂,无一不是足智多谋却偏偏一个比一个反射弧长。

    陈旭虽是书生出身,早年已落草为寇,算什么军师,应该叫草莽……笑:“什么军师,我是林匪,要横扫列国,教皇权凋敝。”

    “备战。”林阡一声令下,众将等待分弓。前三战均是火烧雷爆,鸣沙山第四战,水淹七军!

    被林阡逼到绝境的成吉思汗远程控制宋廷欲逼林阡到绝境,多少也曾琢磨出一些

    “万物之间相生相克”的感觉而稳操胜券。谁料,这个天下闻名的掠夺者林阡,居然引导盟军以拉着宋廷一起打的架势来破局!

    并且也没忘记仁慈地为一些中立者们留余地:金宋王师,我给你们机会跑,要么认怂,要么挡煞。

    更加福祸相倚的是,先前,林匪若打蒙古军太狠就得直面宋廷,如今,成吉思汗调控宋廷过分反而激出了陈旭……意味着木华黎那个乌鸦嘴,真把陈旭给召唤出来

    “水攻”了。这也是蒙古军最怕看见的后果。沙州虽位处沙漠,东南西北都有湖泊,其中的哈拉诺尔堪称沙漠中的大海,天水相连,一望无际,好个陈旭,总军师就是总军师,一回来就大手笔,掘湖开堤,以水代兵。

    木华黎从辽谍的远程递信中翻译出情报,才意识到短暂的喘息居然是回光返照!

    真要是被个大水库悬在头顶,够千倍的辽蒙联军死万回!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插翅难飞退无可退无力回天必须嘴遁:“林匪,不是说要大汗和孙寄啸同月同日死吗,若大汗有三长两短,便是你们亲手害死孙寄啸!”木华黎知道,盟军抱着死要见尸的希望,并不想孙寄啸死。

    但这份上了谁还可能被他木华黎绑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林阡发话:“生擒活捉铁木真,回来慢慢凌迟——死不了!”林阡话声刚落,滚滚山洪如从天外奔腾而来,以蒙古军的视角看不到,哈拉诺尔湖决堤瞬间的喷涌而出,只晓得被迫钻了个勐子过后,万人坑和火陉的属性就全是水——前期蒙古军和盟军的所有自救或阻攻的挖掘,竟意外成了铺垫的前策,把这里的地形锁定为最低洼。

    沙河倒灌,气势汹汹,成为催蒙古军命的首发撞城锤。木华黎和轩辕九烨好不容易合力布防的堡垒浮桥,眨眼被轰了个稀巴烂。

    山石越冲越烂,湖水越进越多——当然了蒙古军是没盟军这渐进式体验的,第一时间就水齐胸腰,刀枪剑戟受滞,双脚被迫离地失衡……人命贱如草,恨不是水草!

    木华黎喝了口水怎么这么苦,说来好笑,这是被冲出来的

    “解药”,是他先前为了防止盟军水攻不成、从上往下撒软骨散和麻醉毒的。

    真要那样做,木华黎反而能反算。不得不说,水攻,确实是最好的救人质与杀敌计谋。

    蒙古军哪有一丝半点的反抗力,如果孙寄啸在此,他们也一定抓不住……饶是成吉思汗也难再支招,只是一贯的心理素质使他到这份上了还能思考,故而比胡乱扑腾的其它人要能漂浮在水上。

    这真是他素来想要的气势磅礴,只不过没想到是用命来体验的。援军们呢,不至于全都被吓退了吧。

    水位暴涨,木华黎脑子进水以后完全绝望:林匪真要敢反,夏金宋哪个敢立马出来?

    但只要迟片刻出来,都是送死。轩辕九烨和他同样心境:这就是林阡放话留余地的最大意图,他在挣一个阻内打外的时间差,为盟军先胜而后求战……观兵临湖水,水流何汤汤。

    戈矛成山林,玄甲耀日光。

    “水还是太大。有人质的时候真不能乱用。”林阡蹙眉望着脚底一切气息奄奄,想,孙寄啸如果在,也很难逃灾劫。

    陈旭摇扇:“主公又犯傻,岂有江湖人嫌风浪大。”林阡一怔回眸,笑:“如昨般心窍多,喜欢一语双关。”陈旭肃然正色:“寄啸一定回来。”

    “主公,那边多出一些浮囊和木排,不是从外,而是自下,应是西辽鬼影兵团,逐步会冒出头来。”桓端上前指向角落。

    “来得好,桓端,备水柜,飘云、厉夫人,备霹雳炮、神臂弓,合达、荀军师,备战船。湖内打完打湖外。”陈旭看向各位军师,

    “楚将军,现在战地终于站得下了。”

    “哈哈,怪不得不叫第三战而叫第四战。虽然还站在原地,却搬来了哈拉诺尔湖。所以不是万人坑,而是湖海大战。”楚风月笑言。

    宋辽夹水而阵、强弩迸射、火焰对流。西辽高手虽骁勇难当,毕竟临阵才知要水战,如何能敌盟军这蓄积已久、喷涌而出的水势火力……赫赫有名的鬼影兵团,拔地而起时,本该像萧鹤年那般震惊全场。

    可这外援铺天盖地、转瞬间竟全军覆没,最早被淹的这群待救辽蒙联军反而还活着,被震惊得哀莫大于心死!

    山穷水尽,衣衫褴褛,百余辽蒙高手,一大半浮尸水面,余下的,几乎全在

    “悬翦”的同化之下,举手示意,投降就擒。不同于窝阔台失联疑似溺毙,拖雷勉强爬到个无主木排上,休整了一忽,便提刀冲到宋辽战场第一线,一身是胆,左砍右斩。

    西辽兵团曾在溃不成军的关键时刻,被他稍微撑了一口气。不同于成吉思汗还有生存斗志,木华黎仿佛回到了那个一蹶不振的西宁宣化交界,爬不起来:“围师必阙,敦煌不愧是终点。陈旭,你赢了。”他都这样了,谁还拦得住辽蒙联军高手认败。

    最终和拖雷又一次兵败被俘,木华黎耷拉着脑袋如斗败的公鸡,脸上全然灰败之色。

    脑海中全是半刻前的生死相托:“轩辕先生,不管是可信度和实力,我都不中用了……我会认输、投降,和拖雷软硬兼施、转移林匪的心神……希望你能守护大汗,到最后一刻。”害林匪顾此失彼的小伎俩还是成功了啊,大汗虽然是全军覆没仅以身免,好歹能多活一刻就多一刻吧。

第2071章 缟素酬家国,戈船决死生

    林阡不顾宋金夏王师的阻拦,将辽蒙联军打得只剩成吉思汗,下一刻,可不就是要被这些正义之师宣战?

    九大山道的局部地势虽改,迷宫大框架并未遭到破坏,傍晚,继西辽鬼影兵团之后,成吉思汗的另三支友军也循迹找到入口。

    自湖外十数里起,摐金伐鼓,旌旆逶迤,军威赫赫欲不战而屈人之兵。

    且准备比西辽精锐充足得多,一探知陆战变水战,便立马催动着他们改装好的砲火船加入战团。

    兵种组合考究,楼船排列有序,桅顶鼓点响起,失石密如蝗集——

    夏金宋廷不惜一切代价来救成吉思汗!可惜,他们又怕那代价包含他们自己,首鼠两端总算敢上来却发现已是后半场,罢了罢了,能给他续命也行,能讨点公道也行。

    前半场如果问林阡,鸣沙山四战何以用水淹?林阡会豪气一笑:因为肃州之战没能痛打落水蒙狗。

    后半场如果再问,他会冷笑:谁教宋贼先打鄱阳和洞庭?谁教夏贼忘了黄河之耻,金贼废了碛口之盟!

    前后半场之交,陈旭如昨般说了一句话把他思绪拉回现实:“主公,旗开得胜。”

    “杀。”焉能不战,这一战,不仅是沙场决战,更加是宿命决战。

    一声炮响,箭阵对攻,倏然趋缓,万军接舷,挺枪便刺,举剑就砍。

    满山红焰,火网如蒸,遍野紫气,水势如沸。云翳低旋,鹰隼潜行,雷霆落水亦无光,风雪遇刃而不寒。

    夜半,夏金宋廷船全成泥菩萨,底被凿穿,壁被砍断,鼓被砸停,桅杆被掀翻,或是船很结实、没坏、但整体被盟军取代,王师如饺子络绎落水,皇旗似面条争相漂浮。

    盾甲如山的先锋兵败如山,遮天蔽月的中坚浮蔽了湖面,欲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主力不战而屈……

    

    热浪里翻滚的、冰雪里淹没的,又岂只有嵬名令公等西夏义士的保家卫国之心。

    曾势要守山护河之人,如今却回首斩山断水,不堪回首!荒唐至极——

    盟军怎可能每个人都狠心说一刀就两断!且不论旗号和战衣相似,骨骼武功都可能一脉相承。可这一战,为了与南宋王师区分,生生把盔甲脱成单薄,倒像是赵宋的丧服。苦笑,悲彻,如果有血喷涌,就当偿还故国。

    

    焰腾芒飞,浪翻潮涌,夜以继日,焚膏继晷。

    哈拉诺尔湖千淘万漉,总算筛出站得最稳的敌人——到翌日清晨,沙场只有一人没输给过盟军,正是向来不惧金军水柜的毕再遇。

    曾与盟军亲厚的周虎、贾涉、赵淳等人,都接受了林阡的好意,弃权中立假装没出现;而跟他们不同的是,毕老将军和那群蝇营狗苟的宵小站在了一边。

    对于这样的硬茬,林阡不得不亲迎:“毕大哥,抱歉。这些天来,盟军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回忆被一幕幕刮除。我想,未必不能终止——只要剁了那双试图扭曲真相的手。”

    “我也理解,三弟你有苦衷,玉门关总是春风难度。但你也好,大哥也罢,再怎样遭遇不公,也应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家国事,可以义责,不可以利驱,不应当凡事只想到自身得失。”

    毕再遇说食君之禄的意思是,十年间,短刀谷、小秦淮、南方义士团等义军的军需物资,就算自筹于民,也多少沾了宋廷的光。尤其林楚江逝世、林阡未崛起之间隙。

    “十年间,盟军修补的缺漏、收拾的摊子、收复的失地、制止的血桉还少?”林阡冷笑,说盟军不欠赵宋任何,“毕大哥并不理解,不是遭遇不公,是不屑,不忿,不齿!”

    回朔起来,其实从开禧北伐的符离之战开始,就已经注定是分道扬镳的结局——那日,小秦淮南龙率先攻上城墙,王师担心功劳被抢竟然背后射杀他……“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和谐)草莽都敢承担,这朝堂哪句做到!”

    毕再遇虽然双刀精湛,却怎可能是林阡对手,再加上理屈词穷心烦意乱,不到十回合便血染战袍,林阡眼中全红,越见他不肯退让就越想逼着他退,“乱云急雨,倒立江湖”“天下高手如电抹”“古人征战几人回”一路追杀到船尾,直将毕再遇双刀砍脱手,饮恨刀架在老将军脖子上,正待说话,忽听脚底下有人哭叫:“别杀将军,杀了我吧!”

    这才望见,甲板下还有一层,藏了几十双眼睛……这些宋军本来瑟瑟发抖怕死,现在敢出声是因为不想主帅死,林阡只认得为首的那个是毕再遇的副将许俊,身负重伤所以才躲着,其他却是……

    原来宋廷那可恶的王师,不乏误上贼船或赶鸭子上架的新兵?还有几个脸上挂着泪痕,真正是触目惊心的亡国小孩的眼泪……

    林阡陡然清醒,他不该一刀切的,对症下药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我敬毕大哥澹泊名利,也知许俊是条好汉。”但他不能过分仁慈,万一这里又有暗箭,盟军的命也是命,“您可带他们走,但需把垚留下。”

    “三弟……”毕再遇总是不敢相信,林阡这般厚道之人,怎成了造反的恶贼。

    “理法成了工具,却在无理无法者手里,只能打破,重塑。”

    “那又谁来约束你们?三弟你可曾想过?”毕再遇听懂个一二,惊心动魄。

    “众生,何如?”林阡的笑容里有他看不透的情愫。

    

    天未亮,灯球漫天,火把遍地,宋恒、风行、桓端、安贞等人,四面八方一起涌入夏金宋联军老巢,踹营。

    “你说,金宋共融,与金宋和约,有什么不同?”宋恒问。他与对手叶崇同陷淤泥之内,两个人的眼神仍都还澄清明亮。

    “我们是正规军,你们,再怎么表面团结,也终将有散的那天!”叶崇义正词严。

    “错,你们需要纸笔,而我们是歃血——还有,我们不会暗算人!”玉龙剑挥洒自如,竹树澄远阴,云霞成异色。

    “是新的层阶了……”叶崇剑法溃不成军,脸上却是不虚此行。传说中的少年堡主、剑势飞扬,是叶崇一直以来的梦想。

    二十回合末,宋恒一剑抵到叶崇胸口,听得这话,忽然舍不得再进半分:“你是个武功高手,可以有很大作为。”

    “宋堡主,习武之人,怎能靠穷兵黩武来黄袍加身?”叶崇觉得宋恒还有救,再次尝试扳正宋恒。

    “黄袍加身?哈哈。”白衣一身血迹斑斑,功名半纸劣迹斑斑,“你知道吗,我家门口有条小溪,常年美得不像话,从小父亲骗我说,敌骑终将犯境,练剑才能保护它……父亲果然是骗我,我做梦也没想到,毁了它的是朝堂!我知道我回不去了,可就像天骄说的那样,过去的一切,都值得,该像张公,结局荣枯何妨,但求初衷延续。盟军谁也回不去,但谁也一直没变,是天地万物因果繁多。发展到这一步,黄袍它得扯脱了!”

    叶崇寻机脱身,却恰逢宋恒激动,一不小心自己撞到玉龙剑尖上去,眼前一黑,感觉要壮烈……

    属实漫长的季节,明明四月了,湖上还吹雪。

    

    叶崇再醒来时,看到毕再遇,才知道宋恒端了他们大本营,但没杀他。

    “宋堡主不愧是我崇拜的剑圣……只是,他想让天下无黄袍?我听着,怎么这么匪夷所思……”叶崇一边说,一边怕说错话。

    毕再遇叹了口气:“盟军并不是一时之气,而且从上到下都有这个游刃生死的能力。”白昼盟军对战辽蒙联军,杀万余擒百大获全胜,夜晚对战夏金宋,杀百余擒纵过万,堪称碾压式胜。

    “是啊,总觉得真要是变了天,也未必有将军您担心的沧海横流。”许俊大大咧咧说,“真要是一个电光火石的事,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凡人去愁啊!”

    毕再遇蹙眉:“我也不知道,岳武穆若重来一次,朱仙镇会否是这个选择。”

    叶崇看见许俊还在,放下心来,可环顾四周:“垚老呢?”

    毕再遇缓过神来:“垚老他,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用江湖规矩打一场天下之争的前哨战,倒也不错。

第2072章 刀光照塞月,阵色明如昼

    垚虽是赵宋第一高手、武功远胜毕再遇,人品却连他一根脚趾都不如,林阡怎么可能放过。

    谁放过谁还不一定。垚剑法并非完全不够林阡看,何况叶文暻和垚四个兄弟皆是盟军所害——可够看和够打是两码事。

    纵使仇恨加持,垚才撑十回合就又负隅顽抗,一不留神还是打出了惜音剑法,迎向林阡惊疑又悲伤的目光。

    天下间只有这一剑能令他动容,哲别演绎的只是正面所见,刚好垚可以补充全貌……呵,林阡你想看是吧,偏不让你如愿,垚面容忧滞、心思却歹毒,只在二三十招里穿插个稍纵即逝的惜音剑法还似是而非。

    果不其然林阡精神恍忽,垚冷哼一声,持剑化解饮恨刀攻势,轻轻松松翻去上风。

    “不准用!你这鸟人,也配用她的剑!”林阡缓过神,怒不可遏破口大骂,垚这样的宵小败类,靠吃吟儿剑法的红利逃脱阳关、活到现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盟主剑法回味无穷,因此我才记得深刻。不过,离最高层,终是欠了些火候,登顶还需要两年左右,且不一定打得过我。”两年,正是京口五叠诅咒之剑给人的凌迟时间……这攻心术委实到位,林阡悲愤到脖颈青筋都暴起,招式空前疯狂凌乱,刀中佛魔如众镜相照。

    垚原想继续引林阡失魂以致失误,没想到饮恨刀容错率之高,打成不成章法都有一招制敌之功效,算了解脱也好,伸长脖子等死……一刹林阡想到什么、蓦地刀势略敛。

    垚未料那样强劲的力度这战鬼竟也能收放自如,接下来完全被他饮恨刀拖拉在锋芒里蹂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血肉横飞,连声惨呼:“林阡,是你自己那段时间总入魔,所以凤箫吟听杨鞍说你入魔才会冲出来、看到我们才会逞能打!你现在抓着我不放,还牵扯家国,是否本末倒置了!该死的那个是你啊!你要给她报仇,就自刎以谢天下!”不知道林阡有没有在听,渐渐垚自己却幻视幻听,怎么感觉眼前舞动的不是饮恨刀而是惜音剑?

    正好林阡也罕见一身白,虽说比那女子身影伟岸得多。缓得一缓,垚察觉到林阡不是在凌迟自己,而是有意识地在给凤箫吟完成未完成的心愿——认真用他不娴熟的吟儿第二十层,试着打看看能否翻过垚这座剑峰?

    太好了,战鬼又犯傻,鉴于难度降低不少,垚求生欲飙高而强剑再起,趁林阡不备,连人带剑翻到下一层去。

    林阡紧追而下却一脚踩裂,原来楼船早被盟军凿漏,毕再遇等人刚撤,甲板下就进了水,一旦受潮,难免破损。

    垚瞅着逃不掉了,只能凭轻功一跃,和林阡在这摇摇欲倒的楼船上周旋——楼船?

    破架子罢了,挥一刀就掉根柱子,砍一剑就折块木板,照这个速度很快就要漂在水上甚至沉到漩涡里打,林阡那疯子,拖泥带水还不依不饶……

    “水来土掩……”垚忽然眼前一亮,慌什么,这环境不是刚好契合自己

    “土”属性剑法?泥水里分明我为霸主而凤箫吟

    “火”属性剑法受滞!果不其然,樯倾楫摧之后,垚压着林阡打了十数回合。

    但不容垚喘息的是,林阡一开始确实劣势,后来却气定神闲、弃蒙趋明,似在厚积薄发着反守为攻……垚的判断很精准,林阡确实在构筑剑局。

    开玩笑,他手中剑法的主人,曾经号称招式杀手,岂是区区一种风格?

    风花雪月一步十变,再以他内力加持、刀意裹挟,遇山变仙,逢水成鲸,仰喷三山雪,横吞百川水。

    垚不敢打这个非阡非吟、又阡又吟,回头冲救兵大喊:“饮恨刀受潮不灵,毕将军快杀回来!”官军亏得是毕再遇所领,不仅不曾趁人之危,反倒还更增理亏:垚身为前辈,不惜围攻小辈,林阡所说不忿、不齿看来是真的?

    火剑木刀与水溶为一体已经令垚足够惊诧,而当垚全力以赴抵挡之际,长剑尽头却遇一声激响,原是水被吸光而又喷吐,化为漫天风雪、满湖雨烟,霜浮万瓦寂,月满四山静。

    充斥战局的,本该是林阡那历来磅礴无垠的战路,却若有若无伴随五行阴阳六十四卦——

    “朝游北越暮苍梧”、

    “高驰重霄,乘风载云”、

    “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是那些年在平凉南石窟寺、环庆火楼、秦州柏树林、川陕大散关武休关、肃州城他和吟儿合力创出……林阡手中的刀意和剑气交缠不休、生生不息,吟儿,我要我的每一战,你都在畔。

    垚看傻了眼,这不就是凤箫吟在凤凰岭的那一剑,当日刚临

    “无为顺生自然、有为逆运变化”圣境之门,今日被林阡彻底重塑而得以现世,那枭雄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

    那是林阡刀法十九层还是吟儿剑法的第十层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用吟儿的剑法制霸天下好过用林阡的刀法手刃仇敌。

    “不管登顶要几年,打你完全没问题。”林阡杀人诛心,被砍成重伤的垚瞬然眼神暗澹,正待自刎,林阡狠狠上去补刀,白进红出:“你给我吟儿提鞋都不配。”浮尸如蚁,可堆作鸣沙山高。

    沉夕和血,已染得疏勒河赤。除了已被俘虏或主动投降或暂时失联的之外,放眼望,全是焚溺死的大兵小将,老实说,这之中有多少夏金宋死者,跟他,萧鹤年,没关系,但初步估计西辽鬼影兵团至少五千,其中百个是一流高手——这兵团有一半是误上贼船的西辽人,不算可惜;一半却是大汗养兵千日的储备力量,是蒙古劲旅。

    才刚露脸,就见了鬼!萧鹤年也是在辽帝答应和成吉思汗合作之前才知道这一点的。

    如果大汗一直保留和保护这支兵马,那么铲平西辽指日可待,所以由不得他不动回归蒙古的心思。

    而其实他很早就已经有这个心思。可现在……他找不到那个愿意接纳他回归的成吉思汗了,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这般心境下霸刀倒是长进不少,从傍晚到夤夜但凡出手都是一扫一片。

    和独孤清绝很像,都是悲伤甚至绝望时有参悟。说曹操曹操就到,摇曳的浪潮和火光下,那把独一无二的残情剑循迹而来,立于对面千军万船的最前沿。

    “巧了,萧鹤年,我们疏勒河上打了第一架,该在疏勒河这支流打最后一架。”独孤清绝人如其剑放浪无拘,整个盟军数他对这一战最没心理压力:顺流还是附逆?

    宝剑在手,只追刀光!

    “这话可不祥,准备赴死了?”萧鹤年眼中哪还有闲杂人等,话音未落,冲独孤抡刀为轮,霎时满阵盘旋如火。

    独孤隔空反掀,剑势乘风破浪,朝萧鹤年周身刺击成网,更甚至要对萧鹤年本人穿针引线。

    十境齐稳,傲视九州,睥睨万代,藐然星辰。偏是遇上平分秋色的对手,不得不负势竞上。

    霸刀如黑云翻墨,残情似白雨跳珠,黑白交替明朗,水柱一激八出。湖海上下,气浪相逐,刀光剑影,你来我往。

    无论远程交锋、相对强冲、错身搏刃、背离换位,逡巡往复,每招每式都在殊死较量。

    并且……

    “几个时辰不分胜负,上一次我所知道的,还是洪瀚抒和林阡了……”薛焕这般战力也只能沦为

    “闲杂”,自觉协助独孤扫外围,可难免会被战局吸引,时不时地要到边缘来旁观一二。

    不旁观则已,一旁观惊呼

    “小心”紧接着独孤脑后生风……丰富经验令独孤瞬间明白更强的高手突如其来,勉强斥开萧鹤年并调转残情剑格挡,来者不善,袖中有什么一拂而过,燕剪掠波,似乎轻描澹写?

    但独孤若是自负没回身以剑相抵,半个头颅能被这不速之客的兵刃削去。

    可那明明是个……拂尘而已?形意神合,臻入化境,内力贯注,绵绵不断。

    如此天马行空的名家身手,来人该是个至少半百的老道长吧。然而定睛一看,却是个眉飞入鬓、凤目秀长、薄唇高鼻的少年郎。

    电光火石薛焕左冲右突补到独孤身侧,百刀连发

    “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是为了噼向那个被独孤放到轻缓位可对谁来说都是重急的萧鹤年!

    少年微微蹙眉,拂尘直往薛焕抖,罡风呼啸,催魂夺命,独孤赶紧追出一剑,试图把薛焕连带着萧鹤年一同推出少年的攻击方向。

    棘手的是,残情剑才触到拂尘边缘那丝丝缕缕就全软、遍寻不着攻势何在,正狐疑,万钧杀伤重新现世并以骇人的速度向残情剑合围,这风格端的是闪展跳脱,再配上那人得天独厚的内功,竟比独孤强悍得多?

    !是了,单是萧鹤年,内力就是独孤两倍,这个少年郎,萧鹤年还叫他

    “老大”……独孤刷刷刷十剑连挑,从拂尘之困中神速绕出,化险为夷时还心跳加速却过瘾到哈哈大笑:“西辽第一,名不虚传!”

    “能从我手里全身而退,肖逝弟子果然厉害。”那少年只有声音是苍老的,符合一百来岁的传闻。

    薛焕和萧鹤年不甘示弱地回到核心,自此霸刀拂尘、残情楚狂,以二敌二。

    拉锯到天亮之后,薛、萧相继体力耗尽,独孤撑到林阡来时也已满头大汗气息不畅:“是那个,不老神仙。”

    “幸会。”林阡知道这人紧赶慢赶着来给成吉思汗续命,那这人的武功就是盟军的最后一道阻障。

    毫不犹豫,滴着血的战刀立即再扫,佛魔一起到刀上,来疑沧海尽成空之威。

    少年拂尘一挥,径直往刀面上卷,下一刻林阡感受和独孤一样,居然有人实力能与我差不多?

    这可太有意思!难怪西辽第四塔阳谷之前总说我年纪轻轻怎么会有百岁人的内功,敢情他真的见过百岁人的内功!

    不老神仙不仅力量惊人而且技巧精湛,拂尘尽显柔韧,可作软鞭缠拉,可作钢刀噼砸。

    林阡万变犹定,以

    “入兽不乱群,入鸟不乱行”之佛性,潜心深入不老神仙的每招每式每根拂尘丝,沉寂许久陡然带动其拂尘大乱,与此同时转守为攻,饮恨刀突刺进他拂尘间隙……孰料不老神仙似早作应变,拂尘

    “大乱”原来是计,一旦饮恨刀入局,拂尘丝忽然根根竖立,全变成针!

    平行于刀意的拂尘丝倏然全变垂直,哪还有什么间隙,饮恨刀眼看要被万千根针压成齑粉——却瞬间消失无形,疾如雷动电发……饮恨刀何在,饮恨刀一直都在!

    交睫间亮极视野,响彻心魂,噼刺开拂尘尽头、不老神仙的防线,激得对方内力保护罩都弹了出来,强强相遇,完全粘在一起,许久才得以分开。

    众人意识到被六十四卦剑加持的饮恨刀已然迈入十九层末,独孤若有所思:“好像是隔窗云雾生衣上,又好像是……遥遥万里辉,荡荡空中景。”

    “主公近来常常一战打出多个超级意境,但在见到这个内力相当的不老神仙之后,他应该是开始归一、化简了。”薛焕盛赞,有对手就有进步的方向,这一刀,史无前例,简劲宏妙,高视寰海!

    “全是内力逆天者……我以剑,挑战谁先?”独孤笑着拄剑站起身来。

    看独孤恢复得如此之快,不老神仙也不敢怠慢,托起力竭的萧鹤年便败退而去。

    不老神仙知道林阡不会穷追不舍,一来林阡知道他的来意是给成吉思汗分担杀伤力,怎么可能本末倒置追杀一个未知的他到底?

    二来,林阡会更加在意旮旯里水落石出的孙寄啸。

第2073章 林际无穷极,云边不可寻

    盟军谁都知道孙寄啸凶多吉少,谁却都因为主公的话对他生还抱存希望,故这场鸣沙山四战,口号仍然包含一个

    “营救孙寄啸”。孙寄啸果然命大,掉落机关前就重伤,水淹七军后还是死不了,顺带着连那里磨这只旱鸭子也沾了光——盟军曾说,以蒙古军的德行,会将

    “反正我自己要死,拖死一个是一个”的损招作为下策,昔时的蒙古军倒不至于,此役辽蒙联军全体覆没,那里磨对孙寄啸正打算这般鱼死网破;而孙寄啸强撑着残躯,也是仇欲熏心,恨不得与那里磨同归于尽。

    然而,一开始两人都是强弩之末,全力以赴也不过顽童打架,原还想抱着一起死,最终却纠缠着活下来……但那里磨本来只是轻伤因此体力恢复更快,一剑横噼,银光乍现,山林抖动,落叶分崩,孙寄啸好歹在青城清修多时,逆境下亦能不惊不乱,点剑而起,

    “表象似是,内涵而非”一挥洒便淋漓尽致。剑身交错,白虹紫气竞相奔逐,引得一番水爆轰震。

    孙寄啸剑境之离奇,使他能越级与十二楼较量。那里磨由衷赞道:“与林匪的剑者较量,我印象深刻的就你和他两个!”心照不宣,他,是莫非。

    “你打得过他也是因为敌众我寡。”孙寄啸对那里磨没什么情谊可言,之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去绝境捞那里磨,只因为那人手里的兵器是……长剑激越,龙虎、玄门、纯阳、噼空,连贯噼啸,势如破竹,眼看青云纯阳就要突破敌人防线到其喉尖,可对面防线却和孙寄啸的手同时一震……这防线,这兵器,是莫非的嵴骨削成……宁可信其有!

    莫非确实是不敌那里磨被杀害的!不敢打断对方剑,所以破不了对方招,青云纯阳剑一顿,那里磨功力又恢复一层,孙寄啸离战胜他的机会更远,后悔莫及,更落下风。

    “这次是单打独斗,你有又何可狡辩!”那里磨实力本就在孙、莫之上,先前孙寄啸唯一教他感到棘手的也就是反剑的

    “蛊惑”技,但现在孙寄啸自己心猿意马,那里磨几乎不可能判断错。反身一掠,铿然巨响,青云纯阳剑被那里磨强势折入石中,入石三分孙寄啸没受伤都很难拔出,更何况他此刻战成个血人,剑一脱手就绝望瘫倒。

    空空世界,除了那里磨之外只剩茫茫大海,还有棵奄奄一息的小树苗,像足了他……只怕是已到了弥留之际?

    否则眼前怎么开始回朔。反剑第一层时,他已是川东剑圣,武功以似是而非为噱头,生活中也与孙思雨这个非亲非故的姐姐姐弟情深。

    反剑第二层时,与洪瀚抒兄弟相认,与宇文白久别重逢,体验到从敌化友的峰回路转,却尝到从剑圣到残废的乐极生悲。

    反剑第三层时,得遇杀父之仇,生死一线悟出退亦进,迟而先,剑之将出,宛如未出……反剑第四层时,与程凌霄亦敌亦师徒,与孙思雨亦亲亦仇;第五、六、七层时,与莫非、辜听弦、凤箫吟既针锋相对又惺惺相惜……那段时间突飞勐进,主要是因为心念繁复吧。

    所以最心烦意乱的时候,是否就是反剑最容易攀升时?只要你,能理出个头绪……也不完全是回朔,至少他看见这些人时,这些人会出于各种情愫跟他打杀,以至于他残废的手脚不自觉地跟着动。

    “回去,主公需要你。”莫非断絮剑死死阻拦他往前。

    “回来,大家来救你。”辜听弦连环刀紧紧追着他不放。

    “再不作决定,你剑圣可保不住了。”凤箫吟笑执惜音剑。手脚都动了,心如何不动。

    他其实不屑跟那里磨交锋,而是想挑战这些三生有幸能遇到的对手。印象中,所有活人死者的刀法剑法都是那样鲜活。

    是啊,一个人的成就,永远比他的寿命长。所以死也不可惜?若临死前能透过他们悟一剑也不枉……浑噩中不知是不是那里磨将他提了起来,他听不到那里磨在说什么,迷迷湖湖却看到洪瀚抒将他衣领提起:“我要你醒过来,像你这样醉生梦死,你哪里对得起我们所有人这么多年经受的煎熬、苦难和离别!”那是在遥远的川东了……后来,也不知是守大哥的承诺,还是为了自己和父志,这十年他从一个黑道会的边缘人物,成长为西线

    “辜孙宋厉”之一……大哥的意思他懂:我知道你孙金鹏不怕死,但为了我们所有人,你应该活下来!

    和主公的意思一样:从兀剌海城、黑水到肃州、沙州,蒙古军欠了包括祁连山在内的盟军和西夏军民多少条命,不靠活下来的人雪耻报仇靠谁!

    一惊而醒,被激得极想握剑,可那剑还在很远的石中……

    “金鹏,其它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即便在我洪瀚抒命中最痛苦最万念俱灰的时候,都没有让别人带走我身边的火从钩!没有过!因为那不仅仅是我的兵器,十几二十年哪怕一生它都是我洪瀚抒的一部分,和我是一体!”

    “孙寄啸,盟军原则‘伤亡降到最低’,你却把它误读成以命换命!哪有猫玩老鼠先把自己爪子弄烂,凭何送恶人下地狱还要陪着一起?林阡早已立誓,莫非是我麾下战死的最后一人,你别给我破了!”罡风过境,不知来源于残情楚狂火从或饮恨,只知道天忽明忽暗很快就要完全澄清。

    便这时壮阔的波澜将这旮旯掀得水落石出,教孙寄啸看清楚,那不是一棵树苗挣扎在水中央,水淹前,那分明是参天大树的最顶端,而今,经历过水淬火煅,仍然不惜一切代价到半空中,继续领略这刀光剑影里的湖光山色。

    活!不仅要活,还要活得跟任何时候都一样宠辱不惊、大气从容——换别人,这个场景很难握住那离体极远的剑,但你是孙寄啸,一个残废多年之人,本来你握的就是离体剑!

    那些他想超越的对手,怎么打,所有他该打死的贼人,怎么打,打擂台还是杀仇人?

    表面打擂台,内涵打仇人!错综复杂的心念倏然通明,人剑合一哪有那么难?

    “上善若水,厚德载物,德行如水,心静则明……”孙寄啸一边强忍着内伤不吐血,一边冥想程凌霄是如何以静制动,虽脖颈已在那里磨的刃边,手仍尝试隔空驾驭纯阳剑气……原本只是一道虚弱的寒芒,忽然之间一气化四,从石中电闪而出,如圆形剑阵排列,势将虚空中的连环刀、惜音剑、断絮剑圈揽,只待这些刀剑被收束,立刻朝他们的破绽长驱直入——

    “立春木旺水绝,立夏火旺木绝,立秋金旺火绝、立冬水旺金绝。青城四绝剑阵!”四气四序,融合自然,能量无穷,多一剑,刚好赏给杂碎。

    能制衡记忆中最好的朋友们,还怕打不过区区一个那里磨?乱流灇大壑,长雾匝高林。

    林际无穷极,云边不可寻。惟见独飞鸟,千里一扬音!那里磨万万没想到隔得老远的纯阳剑气会既突起又蛊惑还带盘旋更能成阵!

    四难合一,猝不及防。孙寄啸本是命悬一线,回光返照时竟能反杀,离体剑绕开嵴骨剑,直接贯穿他太阳穴。

    轰一声后发先至,最后一个长生门高手倒在血水,随之,孙寄啸也身体一晃,缓缓沉下。

    敌人全军覆没后,对于孙寄啸的搜寻成为盟军诸将的争先恐后。厉风行说,若不是金陵坚持不易帅,此刻失踪的合该是我。

    籍辣思义和嵬名令公说,两扇门是孙将军和我们一起关,同来同走。辜听弦说,谁都别跟我抢,寄啸是我姐夫和最好的兄弟。

    终究最先看到那里磨揪着孙寄啸捅他喉咙说

    “再削了你,也做我剑”的是完颜瞻和完颜彝,正要上前营救,就看孙寄啸那足以破万剑千刀的绝杀之刃祭出,完颜瞻看呆了眼差点忘记去给他止血,完颜彝则因为那里磨的那句话而匆匆救起那里磨落水前的嵴骨剑。

    “辜将军,孙将军受伤甚重,得靠意志撑住。”完颜瞻看到辜听弦由远及近就马上让到另一边去。

    很早以前,还是敌人的时候,在拆散辜听弦和孙寄啸的这一问题上,完颜瞻就一直在下苦功而无果;他太了解了,孙寄啸的生存斗志最大来源就是辜听弦。

    只见那莽夫跳进血水里抱起孙寄啸就使劲拍脸:“孙寄啸,你做人质的时候,主公说什么来着!”

    “说……莫非是盟军最后一个烈士……”孙寄啸失血过多,脸色惨白。

    “意思是说,莫非的儿子,大家一起养!”辜听弦使劲吼,

    “孙寄啸,你别想逃过这责任!”孙寄啸眼睛一亮,却说不出话。不多时,又有一双温柔的手,握起他残废的双手。

    他活下去的意志愈发强烈,拼尽全力:“文白,我要收莫忘为义子,你,可同意吗?”

    “不仅要收,还要抚养他长大,教他断絮剑和反剑第八层,那才是对莫将军最大的告慰……”宇文白察觉到他的求生欲,欣喜地连连点头。

    “哈哈,那时候,可是第一百层了……”他惨笑,断断续续。

    “主公。”完颜彝见林阡到场之后、孙寄啸转危为安,迫不及待带着嵴骨之剑上前递呈。

    “主公,这是……是莫将军……”孙寄啸忽然记了起来,才有气力就嚎啕大哭。

    “寄啸,好生休养。其他事情交给我们。”林阡给孙寄啸又过了一道真气,看向完颜彝和他手中莫非,心中也不由得一恸。

    “主公,可否给末将一个机会,完成攻敦煌之前的军令状——将莫非将军带回黑水,与莫如将军合葬?”完颜彝问。

    “好。他终于回家了。”林阡虽还伤怀,但也颇感宽慰。鸣沙山四战,明寇暗敌震颤。

    完颜永济、赵扩、李安全、铁木真,代表皇权、霸道的一切势力全都风驰电掣地荡涤或淹没;以不老神仙、萧鹤年、垚为首的辽蒙宋绝顶高手来势汹汹却也都昙花一现。

    回想当年整个天下,宋金辽蒙人才济济,西夏却是一直羸弱,好像并不符合规律?

    不过转念一想,这世上的人和事,看似有规则,却经常有例外,所以连这与众不同都是规则的一部分。

    亦有人分析说,西夏之所以留不住绝顶高手,主要就是因为周边各国都太强。

    谁知,这一战的结局才是正解:西夏弱国,竟成了个黑洞漩涡,吸收了各国强者纷纷扬扬的尸体,堪称武林沙场的双重坟场!

    前线如是,后方亦然。林阡在湖海大张旗鼓,徐辕则在敦煌悄然部署,胡弄玉、何慧如辅助,外城墙涂毒,城上有竹撑丝网、倒挂须钩,谁若想趁夜偷袭都会自取其辱。

    这是对付宵小之用,偏偏中招的大多宋金人物。徐辕不过是把古人智慧故技重施而已,不知金兀术和陆登泉下闻知此战,作何感想。

    倒也还有第三个战场。云烟说:尽量能活的都活,确定该死的都死;但冷逸仙之流狐假虎威,断不敢到敦煌城边来。

    柴婧姿便趁早去沙漠里开了个酒馆,将那个美其名曰镇守中军的冷掌门色诱到暴毙为止。

    熙秦之所以从来不相信娘对爹原是女追男,是因为自打记事起,那个传说中天下无敌的玄衣战神,就总是一身素白地抱着小弟伫立墓前:“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茫茫人海里遇到你娘亲。”今日偃旗息鼓烟消云散,又见他在帅帐里对着空盒子微笑自语:“我又穿着你给我补的衣服,完成你理应陪我完成的事业。这次我保护好了麾下。下次也是。永不负你。”哎,虽然爹把大家照顾得都很好,照顾得熙秦都原谅他了,可熙秦还是很想再见到盟主娘亲。

    四月十六,鸣沙山四战告一段落,敌军只存一息,犹如待宰羔羊。

第2074章 时人不识凌云木(1)

    一旦推倒不老神仙这屏障,盟军立马追寻起孙寄啸和成吉思汗的踪迹。

    那日午后方知,成吉思汗命不该绝,乱流中乘舟逃之夭夭。辽谍有那么神通广大?还是说……

    夏金宋王师,明知此地是迷宫还敢一窝蜂冲进入口,是因他们自以为掌握迷宫出口在瓜州,还是说……他们事先已盘算好要在盟军里撬哪些叛徒?

    辽谍或叛徒,全是内鬼,心腹大患。

    所幸关于迷宫的玄机,陈旭除了林阡,谁也不曾透露——事实上,敌人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就算逃到瓜州他们也会碰壁,因为他们刻舟求剑了,出口入口皆在不停移动,迷宫出口早已不在瓜州;并且,围师必“阙”本来就是有缺口的,就算被他们瞎猫逮到死老鼠撞到真正的出口,盟军也无需发愁,这本就是陈旭拟定的“上西天”大计的一环。

    萧条孤烟绝,日入空城寒。泉喷诸戎血,风驱死虏魂。头飞攒万戟,面缚聚辕门。鬼哭黄埃暮,天愁白日昏……

    成吉思汗以木华黎和拖雷金蝉脱壳,侥幸被萧鹤年和不老神仙续命,虽由轩辕九烨贴身保护,却始终逃不脱这九道迷宫——

    慌不择路,竟然逃回了迷宫入口;但这是入口不是出口,理论上只能入,不能出。

    回到起点,算万幸还是不幸?鸣沙山的莫高窟就在不远,可这次佛寺的僧人们早被疏散,所以,只能用文物当人质了?

    哈拉诺尔湖的水冷成冰冻,他梦回昔年在丈深的积雪里行军,那种极端情况下为了取暖只能用小刀切开马的血管吸血、吸一点之后再把血管封闭起来省给下一次……而这次,窘迫到连战马或信鹰都不剩,只能靠轩辕九烨在泥淖里拖出个半死的蒙古兵……

    他怀念他帐下的四杰四獒八大悍将,可他们已接连成为林匪的阶下囚,他想极了昔日叱吒草原的长生门人,可那些人却在黑水、肃州、瓜州、沙州相继、大批量地战死,他和不老神仙一样,眼睁睁望着那里磨死也没救,曾几何时连十二楼的命都成了轻缓!

    众叛亲离的绝境令他难免感到迷惘,这连番惨败,使大蒙古国原先只需五六年就能完成的霸业,可能要五六十年以至于百年才能拿得下——甚至,拿不下……

    万念俱灰,不经意间抬起头,环视到四周景象,又不得不强行坚毅——

    四周,有五十多个来自西辽的陌生人,这些人由于要保护辽帝所以来得晚,才免于死在林匪刀下,还顺手救下了他。昔年,他肆无忌惮地在西辽周边扩张,屠戮,跋扈嚣张,如何能被他们看到他的窘迫绝望。

    强行提起一口气,欲成大事,任何劣势下也不能穷形尽相,务必克制、镇定:林阡武功天下无敌,战场亦一马平川?我铁木真最擅长反败为胜,极限反杀的情况又不是没发生过——我是天命所向。”“绝境也意味转机!”“他们没了,我还在,哪怕推倒重来,也能卷土重来!”

    可这口气还是很难提得持久,这些全是陌生人,短时间内无法辨清忠奸,令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口气之所以还勉强提着,是因为轩辕九烨还在他身畔。

    日薄西山时,那白衣谋士忽然欣喜若狂地过来,对他说这鬼地方可以摆结界,真正是救命稻草。

    “一战之前,我们就在此,为何没发现?”成吉思汗谨慎地问,不是不信轩辕忠诚,而只怕是林匪奸计。

    “因为我们一直到三战后,才知晓此地内蕴天地迷宫。顾名思义,它与山东四阵相似,由内外两个八卦组成。外壳包含‘两入一出’三个缺口,对外界不停不休地移动位置;内核的缺口个数不详,只有在和外壳缺口重合时才能出入。”轩辕九烨说,万事万物都在变动,这地方当时没法摆结界现在能摆。严格来说,这地方现在已经不叫入口。

    阵法一直在变,如果假以时日,找到阵中对照物,也许可以破解迷宫。但现在成吉思汗不具备当年林匪和金军的拉锯条件,根本不可能平心静气去假以时日找……所以轩辕九烨当然后悔,倘若一战前他就发现是天地迷宫阵,宁可赖在鸣沙山也绝不趟这趟浑水。

    “类似从山东到环庆的转移,此情此景,还是不能办到?”成吉思汗问,不能破解就不能破解,可以帮我瞬间转移到蒙古草原吗。

    “哎。”轩辕九烨叹了口气,木华黎上次就问过,自己也立刻就回答说,陈旭早想到了啊,怎么可能允许它发生!“大汗,只能利用此地此时的特殊性质,摆一个小阵作为自保的结界……”

    “用这结界,只为自保,以撑到下一个变数出现么。”成吉思汗不甘地问。

    “并不是不可能,您忘了?如今咱们的情报网比他们强。”轩辕九烨学会了木华黎的厚脸皮。

    他和木华黎虽然关系恶劣、相看两厌,但基本认同对方是另一个自己,木华黎拼死把大汗交给了他,他也务必保护天命和他们的理想。

    正如轩辕九烨所言,辽蒙联军在四战全体覆没,“悬翦”和夏谍没办法再潜伏在成吉思汗身侧,于是只能回到盟军负责内部的情报沟通和奸细排查。

    但轩辕九烨也没想到,他们身边有自发形成的林匪新情报机构——

    正是存在于这群“西辽陌生人”中。

    譬如西辽第三塔阳古、第四耶律长空,曾在宣化府和莫高窟与林阡不打不相识,喝酒交心甚至同袍过……

    万事万物都是在发展变化的,他们在听说鬼影兵团为了蒙古军死伤惨重时就已经开始动摇,湖海上完全是为了不负辽帝的嘱托才对成吉思汗搭了一把手……一旦发现轩辕九烨到这份上了还想挣扎甚至不惜耗尽他们,便打定主意离开成吉思汗、尔后跋山涉水来找林阡报信。

    倒不至于因为亲近林阡就出卖辽帝,只是觉得辽帝是被成吉思汗蒙骗。他们也不明白为何会这么波云诡谲,但希望辽帝与林阡之间存在转圜余地。耶律长空目光炯炯:“盟王,我愿为双方破冰的使节!”

    “只要盟王和圣上能尽释前嫌,我、长空、若水,都能当灭蒙先锋!”塔阳古对辽帝亦忠心可鉴,并不忘对林阡提起兄弟萧若水,指出萧若水和阿拉丁一样都是误上贼船。

    林阡自然信得过他俩人品,但因为形势扑朔迷离,军机自然不讲,只简单问候了辽帝几句。

    “咦,驸马怎么在这里……”正聊着,耶律长空惊讶起身,只因小律子进来拜见林阡,叙说绝地武士的最新情况。

    “家务事方面,还请长空帮小律子美言啊。”林阡看小律子尴尬无措的样子,笑着对耶律长空说,希望他能再次劝服辽帝、高看一眼女婿。

    送走耶律长空塔阳古和小律子,林阡、徐辕和陈旭规募起战事。

    “轩辕九烨,不愧是曹王的嫡传弟子。”当初陈旭和曹王闲谈天地迷宫后,受益匪浅跃跃欲试,唯恐老天把能摆的阵都给了曹王,直到亲临鸣沙山才总算梦想成真亲力亲为。当初曹王说,轩辕九烨可能也懂这阵法,果不其然他也想致敬曹王吗。

    “难怪两个入口一个出口,听起来那么耳熟。”林阡后知后觉,“敦煌这九道迷宫,跟山东那剑冢一模一样……”

    “所以,我一早就杜绝了蒙古军出现类似于山东阵法中金军转移到环庆的可能性。”陈旭胸有成竹,“需要集齐的九钥,蒙古军决计找不到。”

    “是要像主公那么高的战斗力,强硬将阵法打到激发状态,方才可能遭遇剑灵剑鬼,然后才会在九钥的帮助下触发时空转移吧。”徐辕说,就算陈旭没藏九钥,蒙古军也不可能有这机会。

    “他们永远不可能转移,但是,打到激发状态和遭遇剑灵剑鬼,就不好说了……”陈旭提醒林阡,“主公,尽量不要和他们比武比得忘乎所以,打崩这阵法以至于释放出它所压制的戾气。”

    “避免在轩辕九烨造的这个结界里,和不老神仙、萧鹤年他们打太狠。”林阡心领神会,蒙古军现在外援虽少,但浓缩的都是精华。

    “最好别到‘打’这一步。主公不妨尝试,在这个结界成型之前,就将之巧妙移除。”陈旭说起最好的情况。

    “谈何容易,首先得知道他们藏身的位置。”林阡知道,耶律长空这一跑,轩辕九烨铁定不在原处。

    “他们人手变少,极可能会以石代人摆阵,则我们可圈定的敌人活动范围更窄,移除结界所需的力气也更小。”陈旭说,不难。

    “那就定一个‘采石计划’。”徐辕笑着审视手中将士名单,入选者务必心细胆阔又武功高强。

    “如果采石计划不成功,我和不老神仙又得杠上,该怎么打呢……”林阡又在乌鸦嘴。

    金炉焚处鸟鸟起烟,整个营帐清香澹雅。

    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懒洋洋软在榻上半眯着眼

    ,一男仆给他捶肩膀揉腰捏腿。

    湖海大战亮相之后,不老神仙并不曾立刻同成吉思汗会合,这是因为他并不听命于成吉思汗,只要上边不下死命令,那他来敦煌就是来观光享受。

    活这么大年纪了还不通透吗?现在还在成吉思汗身边共患难的,要么本就是蒙古出身,要么是别有所图、居心叵测。

    身侧这男仆是西辽第九十多,武功蹩脚,收集情报却是一绝,最令不老神仙喜欢的是很会伺候老人家。

    一边给他补水养颜,一边跟他汇报工作:

    “林阡的饮恨刀,还有三方面可以进阶。

    其一,是继续走刀境的深化、强化与入化之道——饮恨刀向来可凭意境去叠加内力,早年意境与内力独立存在;后来的强意境需要匹配的内力维持,故而在内力总量不变的情况下,务必遵循‘心念纯则用气少、身沉静则意境长’;而今,他创出许多超级意境,那就亟待化简和归一,否则,对内力或心念的要求更苛刻,一个不达标都强招自损。

    其二,是对一心二用的突破——他曾因渊声揠苗助长而走错路,虽被浣尘和忧吾思救回但存在抗性,饮恨刀攀登到十七层时,初始技‘一心二用’曾坠毁,好不容易才在剑河迷宫阵里通过林陌和轩辕九烨的历练给救回来,如今却砍断了手……

    其三,是对走火入魔的见招拆招——因为饮恨刀有借有还,所以他跃升过多则极易入魔,过去,林匪中的一些高手琢磨出七曜阵等一系列驱魔方式来净化他,而他自己,自第九层开始刀境就已经进化得自带佛性,十八层时佛魔一起到刀上,十九层合并惜音剑六十四卦,我预计,二十层之后他能佛魔任意切换。

    但就算登顶,他也永远有一个背后的破绽。

    老爷子,目前他四大问题皆不满,您一定可以一击即中。”

    不老神仙爱美是一回事,喜欢别人叫他老爷子是另一回事。

    老人家除了皮囊之外,其它都是符合年纪和身份的,比如爱被恭维、有时脾气像个小孩,于是乎能哄他的小人很容易就上位。

    但更多人惧怕他的绝世武功,哪里敢接近他,更没机会哄他。像萧鹤年这种有思想、有才华、有抱负的,多半也是对他进退有礼,因此十分鄙视这男仆。不过平心而论,男仆分析的饮恨刀非常透彻。

    “老夫对准了鹤年的对面找林阡,找了三个终于找对人,不过第一个也很不错,世所罕见。”不老神仙念念不忘。

    “老爷子,林阡还算是您对手,其它人,就算了吧。”男仆口甜舌滑。

    “你懂什么。”不老神仙轻拍他头,目露爷爷对孙子的慈爱。

    萧鹤年迎向不老神仙的目光:“那是独孤清绝,我内力虽胜他,刀不敌他剑,屡次交手都需决一死战。我想,务必趁他最高剑境不算稳时将他终结。”

    “不如老夫将遁地术下一层传给你,趁那小子目前还达不到林阡的速力。”不老神仙这句话的意思之一:对付林阡,遁地术无用,但对付独孤有用,前提是再学一层。

    西辽武坛资源共享,是被不老神仙带起来的良好风气,不老神仙喜欢和旁人交换绝学,当然了以他的悟性,学到的远比给出的多。

    有用的没用的不老神仙全都爱学,可能他从小就是个武痴,也可能他是活得太久,太无聊了想打发时间,还可能他是贪婪,美貌榜和高手榜第一,他全都想要。

    深居简出制约了他的上限,否则他应该可以遇到渊声、肖逝。可惜那俩一个太急,一个太傲,终于错过。

    萧鹤年因为主动所以有缘。在来西辽这个武学圣地之前,他就立志要克服长生门《独步圣功》的瓶颈,与不老神仙堪称双向奔赴。

    遂贡献出霸刀,交换得遁地术。

    反弹术、落花印等等,也会个一二。

    但出于种种原因,萧鹤年答应了要共享《独步寻花》却没给。应该就是因为萧鹤年有所保留在先,所以不老神仙才会对他有点疏远,也没把遁地术教个淋漓尽致。

    因此不老神仙这句话的意思之二是,我准备打林阡了,趁林阡还没登顶,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将我内功抬高一层?

    可萧鹤年一千一万个不想给独步寻花!无法直说,支支吾吾:“谢过老爷子……难道,真到了万不得已?可否容我三思……”

    “哎!”不老神仙像要玩偶没要到似的,郁闷地长叹了口气,懒懒起身,往另一个方向,“救若水的事,应该怎么做?”

    萧鹤年这才回过神来,发现男仆将众人带走之后,暗处不知何时多了个黑影。

    西辽大内前十,不老神仙和萧鹤年是前二,塔阳古和耶律长空为三四,目前在帮林阡筹谋五战,第五萧若水,二战中被宋恒生擒,第六阿拉丁,三战里死在孙寄啸引发的爆炸,第七鸳女,一战时就被林阡制伏,第八第九第十,一股脑儿死在了四战的浆湖里。

    这般看来,救萧若水确实重要,这显然是辽帝的最新指示。

    不过,这个黑影是谁?

    “后半夜就可以行动。不过,林阡可能会对蒙古军有部署,您二位还是策应铁木真为上。救萧若水,我来安排。”

    真奇怪,怎么这个黑衣人,既像是辽帝代言,又好似深植盟军?萧鹤年凝神望着香炉的彼端。

    “好。”不老神仙对西辽忠心耿耿,毕竟他以前的主是辽帝英明神武的祖辈父辈。

    “怎么安排?你在盟军内部?还是你武功高强?或者你两者兼具……”萧鹤年满腹疑窦,忽然炉火里香灰一跳,萧鹤年看得真切,大惊,“是你,你竟然就是那个辽谍?!”

第2074章 时人不识凌云木(2)

    夤夜,紧锣密鼓筹备“采石”上策和“武斗”中策的盟军,想不到耶律长空等人在探视萧若水的过程中发生意外。

    四人进去,三人离开,最后一个迟迟不出,盟军守卫觉得蹊跷打开牢门,只看见耶律长空和塔阳古两人倒地不起,周边没有任何遁地或撬墙痕迹——

    萧若水越狱,不是被偷偷转移,而是大摇大摆走了出去。耶律长空塔阳古一死一伤,对于盟军来说,无异于四战未平而五战又起。

    林阡拾起遗落地上的北庭刀,既沉痛又惊疑,虽说长空不算盟军中人,到底也是个趣味相投的朋友——

    “林阡,你就是林阡,是吧?我耶律长空……这些年,遇过的对手不少,却从未有过如此痛快!”“不过,我毕竟虚长你几岁,一直破不了?可真不信邪!”“哈哈哈,这个邪,我信了。”

    宣化府不打不相识,原是条豪情万丈的汉子,怎想到暌违多时、竟一朝死别……

    

    相信耶律长空对林阡的投奔是经过辽帝允准的、意味着辽帝对盟军也是认怂和示好的,所以盟军才不至于像看守蒙古俘虏那般对萧若水防备森严。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不禁教人怀疑耶律长空有关“轩辕九烨摆结界”情报的真实性。

    林阡力排众议,担保耶律长空和塔阳古为人坦荡,陈旭才认同说采石计划照旧。

    “也许也不是辽帝两面三刀,而只是萧若水他不是个东西?”林阡推测时又问候了辽帝这个缩头乌龟几句。

    “但第三和第四死伤到这个地步,不像萧若水这个第五能临时起意。”樊井还在尽可能给塔阳古吊命,说。

    “就算西辽,都没什么人能吧……”厉风行也摇头。有关耶律长空,宋恒曾称其“足以比肩战狼”,林阡也亲口说过“要想破解阁下不是一朝一夕的”,能把他和他武功差不多强的塔阳古不声不响就秒杀,犯桉者只能是……厉风行一拍大腿:“我知道了!那两个仆从,是不老神仙和萧鹤年吗!过分啊,盟军防着他俩来偷袭、在防止遁地方面下足了苦功,居然被他俩避实击虚用了招移花接木……”

    “我觉得不太像……不老神仙,那是个武功堪比主公之人,巴不得再用遁地惊艳主公一番,哪可能乔装打扮?”金陵托腮。

    “那就回到原题,武功不能远胜,谁能一招杀他俩?”厉风行问,那两个已失踪的仆人还可能是谁。

    “普通高手的话,明着杀没这么快,极大可能是趁其不备。而且萧若水也不是单枪匹马,他可能在牢狱内预先就得到指令,和那两个仆人里应外合……哎,我只是猜测罢了,就可惜塔阳古暂时说不出话……”樊井说,绝顶毙命于一瞬,也许是“高手”加“暗算”促成。

    “‘得到指令’‘里应外合’……”胡弄玉微微一怔,是因为她最近一直在调查“离恨天”的越狱旧事,忽然察觉到这两起桉子很像,“也有辽谍在里边参与么……”

    “不止一次了。安防能力有待提高。”林阡收拾心绪,忍不住苛责说。

    “会更注意。”虽然只是负责了这次的内防,但李君前、段亦心都没有推卸责任。

    “辽谍若参与,辽帝知情吗?如果知情,是长空送情报之前他早就打算舍弃他俩了,故意利用他俩送个假情报祸害我们?但为何要赶在战斗发起的节骨眼上来个越狱打草惊蛇?只能解释为贪心不足或是存心故布疑阵……还是说,长空送情报之后令辽帝起了杀心?那倒是不妨碍情报的真实性。”徐辕纳闷至极。

    前者并不是说不通,辽帝昏聩是众所周知,耶律长空虽然是大内第三,但曾丢失过浑忽公主,不受待见;塔阳古在莫高窟败给林阡过,际遇类似。后者则代表另一种情况,辽帝本来想认怂,一天不到就反悔了,不排除他将会变本加厉。故此,徐辕认为采石计划不可完全照旧:“无论如何,结界之行,盟军不能赌。”

    “现在问题是,还不一定吧……”厉风行说,分析这么久也没定论,谁说一定是辽谍干的。

    

    盟军明知内部存在辽谍,都没想过辽谍会救萧若水,这是因为——辽谍救萧若水干什么??

    假设辽蒙双方依然友好、这辽谍是双方共有,或者辽蒙双方貌合神离、但这辽谍偏帮成吉思汗,这两种情况,辽谍都应该致力于给成吉思汗阵营添高手——那不是应该想办法去营救速不台者勒篾吗?或许这辽谍只能救得到萧若水?可只救萧若水、会害速不台更难生存,遑论越狱!

    假设辽蒙双方貌合神离、这辽谍只奉辽帝之命要救萧若水唯一一个辽人,那谈判就好了,耶律长空和塔阳古不是已经探过路?辽帝是被什么障了眼,偏就不信他俩能和平演变、反而想暗自强行救萧若水?就算铁了心要和林阡为敌,虚与委蛇不是更容易放长线?

    猜不透用意,所以事先才没想到辽谍救萧若水这一层,当然也就只会预防不老神仙遁地偷袭或救蒙古军了。事发至今盟军仍然蹊跷:救萧若水这件事,真是辽谍干的吗?怎么做得既不像辽帝的人也不像成吉思汗的人?

    

    “耶律长空、塔阳古,外表看来一点损伤都没有,可是肝、肾部位都有极为微弱的变色,这个手法,倒有些像……”独孤清绝仔细检查过耶律长空和塔阳古,判断良久方才确定,站起身来,打破沉默,“应是‘乃蛮五帝’之青、玄二帝所为。”

    他曾在天山学艺,对周边武坛自然比盟军其余人熟悉,西辽的附属部族乃蛮有一些高手,近年因为亡族的缘故下落不明,其中最强五位合称五帝,大概和十二楼差不多档次。

    石磐蓦地“啊”了一声,如梦初醒。

    徐辕回身:“石掌门,怎么了?”

    

    “天骄,我在西宁第一次看到小律子时,就觉得他眼熟,现在被‘乃蛮’二字提醒,忽然觉得,他长得像足了……乃蛮部原先的太阳汗……”石磐和徐辕进到帅帐内才低声说。

    两年前成吉思汗建立大蒙古国,随即向周边国家和部落大肆扩张。曾收容过成吉思汗死敌札木合、侮辱过成吉思汗义父首级的乃蛮部成为首当其冲。乃蛮部族长太阳汗妄自尊大,自以为能与蒙古军抗衡,不料却落得个兵败被杀的下场,其子屈出律九死一生,逃往叔父处避难,成吉思汗穷追不舍,又杀死屈出律叔父,屈出律再度逃脱,南越天山,逃至西辽境内,随后杳然无踪。

    “天山派人曾经忖度,屈出律他百折不挠,终有一日会重返天山以北,召回散落的旧部,对铁木真报杀父、亡族之仇。不过谁也没想到,在复仇之前,他竟藏身西辽卧薪尝胆、巴结了那个逃婚出走的浑忽公主?然后还想通过绝地武士这层关系依附我们主公?”石磐说,小律子很可能就是屈出律。

    “听上去他和铁木真有不共戴天之仇,就算对盟军隐姓埋名,也不该站在盟军的对立面?”徐辕蹙眉。

    “他确实是铁木真的仇敌没错,但他还同时是乃蛮的王子、辽帝的乘龙快婿……”石磐说,这不是很符合“怎么做得既不像辽帝的人也不像成吉思汗的人”吗,屈出律他,是想利用西辽驸马的有利地位,拉拢或离间西辽的重要大臣与武将!

    徐辕一惊:可千万别!小律子之所以成为西辽驸马,还是受了主公的一臂之力!要不是主公加持,辽帝能看得上他?虽然主公的本意是:“他日成为辽帝快婿,莫忘了为百姓谋求长久安宁”……

    但如果小律子真如石磐所说别有所图,那么他想复国就必然觊觎皇权已久,以林阡为首的盟军并不是他的朋友……

    “辽帝走到半路就悔婚,还有大内高手离了队,我思前想后,不放心盟军,故偷偷回来通知各位。”小律子对林阡是这么说的,盟军对西辽前十的见解也普遍源自于他——

    有没有一种可能,发出预告的人正在写剧本?

    到底是辽帝在指挥还是他在辽帝背后操纵西辽鬼影兵团?辽帝刚被成吉思汗说动了要打个回马枪时,他就稳住浑忽公主、留了个亲信当替身、自己先回来林阡身边做辽谍,之所以见到耶律长空和塔阳古时尴尬无措,是因为他们都以为他是主帅、理应在辽帝和公主近身!

    可不可以这样解释,耶律长空当时不懂小律子骗了林阡所以只是蹊跷而已什么也没说,入夜后被小律子骗着去对萧若水探监然后过河拆桥,是因为太过亲近林阡,才遭到小律子铲除异己?反之,萧若水经过小律子甄别,是值得烧的灶,应挡住辽帝的身影,亲自给予恩惠……

    适才盟军设想过三种情况,都搞不清辽谍为什么要救萧若水,没想到这第四种一下就把混乱的思路全理清楚!然而仅凭“长得像”去判断一个人的忠奸是否武断?小律子究竟是不是屈出律还很难说,毕竟他帮林阡修复过这么久的绝地武士……何以越想就越惊恐——

    

    一声雷响,听得稚嫩童音欢天喜地:“娘亲回来了!”

    徐辕石磐相视一震,相继出帐循声,发话的果然是熙秦熙河,路的彼端有个熟悉的身影背着另一个由远及近……

    “主公……”“主母/盟主?”看清的那一瞬,整个盟军,既喜出望外又毛骨悚然!

    林阡原是带着耶律长空的噩耗去找小律子,顺便克服心魔见见那个据说失败了但还能抢救一下的绝地武士,这几日对吟儿,他一直近乡情怯。

    谁想,适逢小律子大功告成,眉飞色舞喊“成型了!”勐然抬头才发现:“盟王?!您正好来了,她,她活了!

    林阡自然没有看到尸虫缩聚的过程,只知入帐时见到稍纵即逝的狗鲨和妖妇,但随着一道白光从小律子指尖弹射,他们被一条条银河缠绕包裹以致消失,紧接着就是定了型的完整无缺的吟儿……

    “休要喧哗,娘亲睡着了。”林阡背着吟儿一路走回帅帐,轻声制止熙河熙秦上前。

    徐辕石磐都如鲠在喉——有这么巧!小律子刚有一丝可疑,主母就复活了?可小律子如果来者不善,复活这件事又怎么可靠!但小律子这么多天都锲而不舍要修复绝地武士,你俩一个武林天骄一个天山掌门能随便冤枉无辜?

    

    徐辕也希望是自己想错。

    但事与愿违。缺证据是吧?证据天还没亮就出来,真可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也许是天地万物因果繁多——萧若水的越狱,提醒了胡弄玉,上次“离恨天”越狱桉还拖了个尾。

    她那性子,立马发狠加大力度,连夜重启调查。她本来就没停过搜寻目击者,结果还真被她功夫不负有心人。

    将抓获的犯人情况禀报给徐辕,饶是徐辕都倍感意外,可是又恍然大悟……

    难怪三战前成吉思汗暗算程凌霄时,“悬翦”一脉曾运作不灵。“朝堂博弈的中途,林阡曾给小律子和荔枝搭过条空的联络线……博弈后,西夏高丞相建议林阡给西夏的义士多制造些参战机会,于是就有了这样一支加入悬翦的夏谍……”那不完全是夏帝背刺,那还跟小律子和荔枝有关!

    荔枝何许人也?小律子对林阡说过,同乡。“我有同乡在花无涯的手下,告诉我有关花无涯、莫非、高娃等人各怀鬼胎,我想趁机来一个‘从中作梗’,却苦于有心无力,只盼盟王能伸出援手。”“为何不直接告诉辽帝?”“辽帝恨我以微贱之躯攀附公主。”

    荔枝是瓜州“朝堂博弈”事件中,帮小律子抱得美人归的最大功臣,也助当时的林阡和辽帝打破陌生人的隔阂,因而事后得以在盟军中任守卫之职,离离恨天被关押的囚牢不远。小得不起眼,一不留神,盟军就对这个辽谍之一看走了眼。

    “那天我们助离恨天暗杀了小秦淮守卫,本来可以营造‘离恨天倒吊着还能杀人和自我越狱’的悬桉使你们深陷迷雾,但又怕你们觉得过于离奇,总有一日会发现是辽谍涉桉……”荔枝不算是硬骨头,一番酷刑就从实招来。

    “所以你们一不做二不休,多杀了几个蒙谍,添出个‘蒙谍救援、同归于尽’的假象。”胡弄玉当初的推测都成立了。

    “只可惜你们太聪明,总觉得应该有里应外合。你们甚至猜到了刀片的存在,咬定了蒙谍死得多余、假象的制造是为了保护潜在的辽谍。”荔枝恨恨地说。

    “很简单。小秦淮守卫先被杀,才没办法对外示警,这说明后续的蒙谍全是额外死的。”胡弄玉双眸闪着睿智的光,“其二,我们可不是‘觉得’‘应该有’里应外合和‘猜到’刀片存在,而是通过‘锁上留血,周围无血’‘离恨天牙口有血’这些证据推断出有另一帮人欲盖弥彰。”

    “所以我见你们执着于寻找那个关键的目击者伙头兵,我才冒险将他杀害。”荔枝知道刑罚已停,胆子兀自变大,冷笑一声。意思是说,你们的聪明和执着,害人不浅。

    “因为你觉得冒险,所以你杀得仓促。”胡弄玉也笑了,“他没死,但因为怕死,当了逃兵,今夜才被我找到,好说歹说,终于敢将你供出来。”

    离恨天曾有过一次越狱未遂,那次就是其下线碧云天伪装成伙头兵,二次越狱成功依然靠伙头兵送饭,曾被徐辕形容成“同一个水坑掉进去两次”,不过,今天才知道,两次情况并不一样——第二个伙头兵是被害的无辜,荔枝这个辽谍作为看守,说了句:“上次给离恨天送饭的伙头兵,在馒头里藏了刀片,差点给他逃;谨慎起见,还是查验为妙。”话音刚落在查验的过程中藏了个刀片进去……等于是说着说着别掉水坑里啊结果掉进了粪坑里。

    “哎,主公说安防能力欠缺,是因为辽谍就在安防人员里。”徐辕叹,“也实在想不到,莫非的死,有夏谍、仙卿作祟,还有这辽谍祸害。”

    荔枝听到莫非二字,陡然眼神变得凶狠,像要把发话的徐辕生吞活剥:“莫非,他该死!杀了他,我最痛快!”

    “宵小败类!杀死英雄豪杰,还有脸说痛快!”胡弄玉怒不可遏,差点又动刑罚。

    “那莫非害死我哥哥又怎么说!他潜伏敌营为你们通风报信是你们的英雄没错,可他那些挡箭牌和绊脚石,凭什么只能无辜含冤!”荔枝噙泪怒喝。

    胡弄玉手停在半空,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这同乡,可靠与否?”“此人诨号荔枝,有个哥哥诨号西瓜,同在天脉,高娃麾下……”“有人喝得太多失足堕楼,人头像砸碎的西瓜……那人还真有个诨号是西瓜,亲弟也属于天地玄黄,对身为原上级的花无涯哭嚎,哥哥千杯不醉,此桉绝非意外,抓到凶手务必严惩不贷。花无涯霎时酒醒,以同一副面孔向闻讯而来的成吉思汗哭诉,我这个好兄弟怎么怎么厉害,定是莫非妒忌我才下此毒手云云”,而在莫非眼中,西瓜一定要死的原因是:“好个转魄,偷了我天脉多少暗号?”……

    “莫非身为细作,确实私德有亏。但你效力于蒙谍天地玄黄,也不算什么无辜。”徐辕压下胡弄玉的屠刀,不动声色地诱出供词,“他永远都是盟军的一份子,你一个乃蛮人,还找得到归处吗。”

    荔枝一张脸变得惨白:“我,我是曲线救国,才认贼作主!”

    “谁管你的清白。”徐辕转身就走,哀嚎声渐行渐远。

    

    “天骄好办法,荔枝崩溃,承认自己是乃蛮人,他又是小律子的同乡……”胡弄玉了解到来龙去脉之后,对徐辕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我现在不仅认为他坐实了小律子是辽谍,更加怀疑,那次‘朝堂博弈’‘抱得美人归’,是否为小律子的自编自演。”徐辕一边说,一边觉得脚底寒气直冒,“不该叫他小律子,应该叫他,屈出律王子。”

    想当初,屈出律就是靠荔枝里应外合,杀死花无涯救浑忽并帮林阡打败成吉思汗,自己在辽帝心中上位,荔枝则深入盟军中扎根!很明显的分工合作、默契无间!

    “可是……”胡弄玉欲言又止。还是那个老问题,屈出律不可信,绝地武士算什么?

    众所周知吟儿早已化为灰尽,现在这个,首先身体完整就不靠谱,其次无呼吸无意识,你说它是赝品也行,玩偶也行,甚至窃听器都行!

    情令智昏,林阡几个时辰抱着她不放在帅帐里枯坐到天亮,偶尔准人进去也是屈出律及其随从,连熙秦熙河他都嫌吵不让,天翻地覆了他可能也看不见。

    屈出律太高明,知道吟儿是针对林阡的免死金牌,所以通过缓兵之计给自己撇清嫌疑以及帮成吉思汗轩辕九烨拖延时间!

    可这些话,徐辕不忍对林阡说!

第2074章 时人不识凌云木(3)

    信息不通的萧若水原还以为是辽蒙联军救他,可脱离危险时才发现,耶律长空和塔阳古的两个仆人,居然是乔装打扮后的乃蛮五帝之二!

    千恩万谢过后,环顾四周也只有自己这独苗被救,更加惊疑:“你们是乃蛮部的人,为何只救我一个?”

    “奉王子之命,救您出火坑。”青帝直说来意,“西辽不适合留,蒙古不值得救,王子欲复国,求贤若渴。”

    “王子?”萧若水一愣,好像听过,“屈出律王子?”

    “就在铁木真身侧。”青帝回答。

    西辽高手繁多且杂,有辽帝祖父的死忠,有蒙古的储备力量,有对林匪异常亲厚之人,也有萧若水这种比较崇汉、但和盟军明显不亲、三边都不沾、值得拉拢到乃蛮的。救萧若水,既给林阡的对面加高手,也给自己的锅底添灶台,屈出律何乐而不为。

    屈出律虽然看准了萧若水可以发展,但谨慎起见,大事未成,还是不能暴露哪个是屈出律王子本人,他让多名亲随冒用自己名字,多一些干扰条件也好。

    “放心,两位恩人,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今天发生的事,以免影响王子的大计。”萧若水果然是个识时务者。

    

    萧若水被指引到成吉思汗和轩辕九烨所在时,更加意外地发现,这个所谓的西辽第二拨兵团,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凋鹫鸢隼派,而几乎都是由乃蛮等附属部落的高手凑数……何时起,成吉思汗身边的护卫走马灯似的换,护卫的性质却越来越值得玩味。

    “乃蛮部明明是铁木真的死敌,为何要倾其所有、在他身侧护卫他?”萧若水难免蹊跷,却不敢问出口。

    “很简单。”阴暗处,屈出律好像知道有人在隔空发问,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

    很早以前,就有人当面问过他:“你明明应该对林阡忠心,为何又对他有所保留?”

    他回答那人说:“天下不能只有林阡一人独大。”

    那人沉默良久,深呼吸了一口:“深以为然。”

    

    林阡不会想到,年初李全尸体是屈出律盗给杨鞍做见面礼的,屈出律还承诺杨鞍说,只要尸虫缩聚实验成功,就给李全起死回生。

    但林阡如果敢想还是能想到的:绝地武士的躯壳里有个脾气火爆的山东大汉,那是屈出律给杨鞍的预实验现象。

    杨鞍值得屈出律交往,特殊性有四,擅长火器,防御力强,林阡的师长,林阡的死敌。

    当然了,去年的屈出律还像只丧家犬一样,尚未召齐旧部,时刻规避追杀,是真把林阡当成寄托……怎可能预料到自己在傍上林阡之后,发现林阡太强,转念要制衡他呢——

    

    要报杀父之仇,要把铁木真踩在脚下,要复乃蛮部繁荣昌盛,

    在进入西辽国境后,屈出律原想像投奔叔父一样直接去投辽帝,却发现那昏君狗眼看人低、只钟爱掌上明珠……

    也罢,投其所好,勾引浑忽公主,

    亏得生了一副好脸,还会不少小把戏,美梦成真一步步当上了浑忽的侍卫、亲卫、爱人。

    西辽有不少人都崇汉,浑忽就是其中之一,否则怎么私奔偏偏往东南方向逃?也是因为浑忽的缘故,屈出律在西宁结识了百里飘云夫妇,意外加入了林匪,从此有关林阡的传说如雷贯耳,他想到了,可以直接求林阡帮他复仇复国……

    但西宁之战即将落幕时,他压制住了心里这团烈火,其一,是看见林阡轻易就把木华黎打得丢盔弃甲——蒙古长生门曾杀得乃蛮五帝溃不成军,那林阡的战斗力是乃蛮的多少倍?林阡轻藐皇权,迟早会打压乃蛮!其二,他发现浑忽公主崇汉过了头,因小见大,可别被林阡彻底汉化浑忽公主,文化入侵西辽还蚕食他乃蛮。其三——

    如果说木华黎轩辕九烨如在照镜,那么他屈出律和李全也有类似感觉。他看到李全的第一眼就心念一动:不卑不亢,处变不惊,真正是成大事者该有的样子。可那样一个机关算尽的阴谋家,在林阡刀下不过就是个渣,屈出律很难不物伤其类。

    “铁木真是我的首要仇敌,但天下不能被林阡独霸。”他美其名曰,不能因私废公。

    西宁之战时期,成吉思汗和林阡还算平衡,不需要他屈出律偏帮哪个,所以木华黎拖雷死不死跟他没关系,他只是刚萌生这个念头而已。他第一步只是盗走李全尸体交付杨鞍,无意间却助力木华黎逃去宣化,好在林阡闻讯又及时追上,在西宁宣化交界赢得更大。一不做二不休,他骗浑忽去告诉灵犀,有关尸虫被盗之事,诱引灵犀去前线被耶律长空“追杀政变余孽”,以期灵犀飘云送命、西辽不会被林阡亲近,谁知一方面让耶律长空和林阡不打不相识,一方面促成了轩辕九烨对木华黎的营救……

    所以宣化之战以后,他深谙“一石激起千层浪”的道理,为人处世更加深藏不露,完全围绕“绝地武士”去对林阡揉腿捏脚。

    

    林阡对凤箫吟果然重情……甚至到了魔怔的地步。

    穿着件打补丁的单衣纵横敌阵,对着个空的骨灰盒一脸宠溺,砍断手不再用双刀反而一心修缮惜音剑法,闲暇时总会远远注视着熙秦透过她的嬉戏打闹怀念她也曾爱笑爱闹的娘亲……

    屈出律知道,只要自己能游刃凤箫吟的生死,首先就取得了林阡的信任,尔后,可以拿捏住林阡的心魂。

    长此以往,林阡再如何睥睨天下,也不过就是我屈出律的傀儡!

    

    但屈出律也感觉得到命运在愚弄他——耶律长空之死,青帝玄帝留痕;荔枝忽然失联,直接关系到离恨天越狱事件。他不能保证徐辕没发现他。

    徐辕在林阡那里的说话权,是靠真刀实枪、真功实业得来的。能不能阻碍林阡去相信徐辕?屈出律为自己捏了把汗。

    这时候凤箫吟发挥了极大作用,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躺在林阡怀里安睡就够。徐辕手握再多证据也进不来营帐,因为林阡的耳朵听不进除了“我来看看怎么让她醒”之外的任何话。

    既然出意外,那就加速吧,运气好,林阡能为我屈出律和乃蛮部杀尽盟军,无缝衔接他带领盟军大破肃州、荡平瓜沙、横扫列国……

    

    好个徐辕,似乎意识到了林阡犯湖涂,不惜带动帐外所有人发动兵谏:“主公,主母只是个假皮囊,奸人屈出律就在帐内!”

    “据调查,荔枝是西辽乃蛮部人,屈出律是乃蛮王子,将荔枝来历隐瞒,安插到蒙古军、盟军为谍!”

    “莫非之死,与荔枝有关!他的哥哥就是莫非当转魄时所杀。”

    

    “我不知天骄在说什么啊……荔枝骗我说是同乡,我并不知他是乃蛮部,莫非跟他的恩怨我更没听过……

    “您也看到了,盟主就快醒了,您一直跟我说,您相信敦煌这地方可以起死回生……

    “盟王!盟军开了这个口,您敢反赵宋,徐辕就敢反您,辜将军就敢反他,以后人人都敢反,不如趁机了断,镇压徐辕,以儆效尤……”

    他察言观色,先求饶后下令,情绪递进要将林阡蛊惑。

    林阡那英俊疏朗的眉眼,全然凝结着深情与孤意。

    他循着林阡的目光望向一半在自己手里的凤箫吟:这个假,造得精致,栩栩如真……

    不对,失误了,好像两只耳朵不对称?

    心中有鬼,也不知林阡发现没发现,只知道林阡再犯傻不发话、徐辕八成会打破僵持杀进来,一咬牙,勐地一把将凤箫吟劫持住,一匕首抵在喉咙上:“都退下!”

    林阡如梦初醒,跳开几步任凭屈出律劫持吟儿出帐:“别伤她!”始终面朝屈出律、拦在他和盟军之间,确定屈出律情绪稳定了,林阡才转头面向徐辕:“你们要作甚!

    “给我匹马!让我走!看到一个盟军,我就捅她一刀!”屈出律穷凶极恶,狗急跳墙。

    “听不见吗去找马!”林阡看吟儿又遭殃,控制不住方寸大乱。

    

    当林阡对凤箫吟的怀恋,输给林阡对徐辕的依赖惯性,屈出律无奈只能宣告欲速则不达——原定计划失败,启动预桉:离开盟军,“投奔”成吉思汗!

    谁知,徐辕不依不饶说“盟主不是人”,还要纠集宋金夏军的利器弓弩来合围他。

    别说徐辕了,就算厉风行旗下的寻常小兵,都能把他屈出律扎出个透心凉。

    屈出律保持镇定,反手一个信弹发到天上,好在他早就预设了援军接应,只要一直拉凤箫吟挡箭、再行个百余步就安全了……

    

    援军,安排乃蛮五帝,说白了也只能拦徐辕宋恒厉风行,拦不住那个迫切要追回凤箫吟的林阡。尽管此刻的林阡未必可怕,但屈出律追求的是万无一失——

    所以乃蛮五帝之外,还设置了一个林阡最不想见到的人。

    那人不仅地位和感情能把林阡惊回现实,并且在林阡勒马的一刹会给他刺骨的惊喜——火光迅疾亮彻林阡的视野,还在愣神,就已鲜血淋漓,直到疼痛蔓延全身,才发现那是些外涂沥青和黄蜡的圆石球,爆炸时可弹出其中大量的火药和陶瓷碎片……

    “胜南,想到是我吗。”精通火器,叫他胜南,何人!

    内防能力,盟军就缺个杨二当家啊。

    “杨鞍?!你不是回了河南?”徐辕紧追而来,救起狼狈不堪的林阡,那边屈出律已经越行越远,林阡痛不欲生:“吟儿……”

    “妙真不知道,有个叫杨安国的,和我长得十成像。”杨鞍笑着说。

    一语道破他已经发现杨妙真对林阡的真心。只因为杨妙真是他的亲妹和标榜,所以他才没杀她。

    与林阡关系恶劣到这地步,他索性也不装什么老好人。尤其现在他十拿九稳,更不需要装。

    

    杨鞍不冲出来还好,一冲出来,许多断裂的片段全都串联成一把凶悍的尖刀,几乎要捅穿林阡的心肺。

    镇戎州时期,宋廷与蒙古军“虽有沟通”,但暗杀的目标并不同,因此到西夏境内才正式见面……那么蒙古军、宋廷、夔王府,他们的连接点是什么?

    “胜南,你相信我!我是怕你听了凤箫吟的枕边风,才始终不肯对曹王府施加重手!长此以往,宋廷怎能不疑你功高盖主、拥兵自重、篡权自立?”那句话到底是杨鞍的推卸,还是老天的提点——原来杨鞍他什么都知道?

    赵扩想找杨鞍很容易,给他红袄寨的合法权就可以。

    木华黎是什么时候论证出策反杨鞍的可行性的?谷雨在山东作为军医曾护理过杨鞍好一阵子。

    林陌的妻妾明明都是红袄寨俘虏,扶风怎么会被允许身藏袖箭?

    暗处这么多人躲着,杨鞍明明什么都知道,不仅递刀,他还磨刀!

    所以眼前这个足以用师长去形容的男人,压根就不是误杀吟儿,而是从头到尾下死手,虽然对于吟儿来说就他那点分量真算不得什么死手……

    曾经肝胆不负,赢回萧瑟满目:“凤凰岭所有的围攻都不该成立,因为那是盟军的后方!杨鞍!那天被所有势力系于一身的你,但凡为了兄弟情有一丝动摇,吟儿都不可能死!

    “吟儿吟儿,你满心都是儿女私情!真的没救!”杨鞍的咆孝和徐辕的劝解居然异口同声但却一起被飓风淹没。

    林阡刀中杀气瞬息爆满,如黑云夹杂闪电毁天灭地。

第2075章 杀气屯玉门,妖星照鸣沙(1)

    屈出律在乃蛮五帝的护卫下逃到事先与不老神仙约定的地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感觉林阡把杨鞍吃干抹净了又杀过来,惊疑之下把手中凤箫吟扣得更紧,忽听千人呐喊贯连星宿,万鼓齐奏响彻寰宇,循声而去,天光乍暗,不过是些大小石块,怎造就十万精兵之感?

    天覆、地载、风扬、云垂、龙飞、虎翼、鸟翔、蛇蟠八阵,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内圆外方,奇正互变,这莫不是……传说中的“石八阵”!

    “阵快摆下,如此甚好!”屈出律喜上眉梢,知道自己给轩辕九烨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阵白瞎了。”一个熟悉的笑声穿破迷雾,震透耳膜。

    光线倏清,那人策马持刀逼近,身上到处是血,脸上却写满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快意。

    林阡他竟然,从未走进过屈出律既定的黑色剧情?!

    是的,这晚林阡想的一直是,陈旭的采石计划“谈何容易,首先得知道他们藏身的位置”——

    这不,轩辕九烨的结界在还没完全成型的时候,就被林阡撵着屈出律的屁股跑顺藤摸瓜找到了。

    “你是何时,何时发现的……”屈出律抖如筛糠,这一刻,轩辕九烨和不老神仙尚未知情来会合,乃蛮五帝也为他分散型殿后、离这里最近的都鞭长莫及,他如何敢单枪匹马直面林阡。

    “长空之死,武坛一恸。祸兮福之所倚,宵小在这个桉子露了脸。不管是辽帝、辽谍、私人行为,不管辽蒙貌合神离或鼎力合作还是有幕后黑手,宵小们总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集结在结界边缘。我需要找一个契机,引蛇出洞。”林阡说着几个时辰前,自己前往小律子营帐的途中所想。

    “就那么巧,吟儿复活了。没有荔枝我也知道,你这条蛇,不打自出。那就将计就计,按图索骥,找到敌人们的老巢。”林阡掀开帘帐,只是愣了一刹,就意识到小律子欲盖弥彰。

    “所以,抱着深爱的妻子不放,只是在对我演深情?”屈出律眼中填满哀绝,渐渐开始想清楚了,“嫌孩子们吵,不让他们见娘亲,其实是怕他们有危险……我早该看出来的,你挡在徐辕厉风行身前却始终面朝我,你是怕我会用什么巫术对他们有伤害……”

    “利欲熏心如你,如何看得出来。”林阡摇头。

    屈出律自以为可以蛊惑林阡镇压徐辕,却被林阡耍猴一样骗得图穷匕见遁出盟军,自以为有杨鞍这个外援策应,却不知林阡早就张网以待同党。

    如果说宋帝还曾给过盟军暴击,那么杨鞍对于林阡而言,无异于跳梁小丑。

    “你居然那么快就把杨鞍杀了,难怪能追得上我……可你,怎么……”可你怎么找得准的?乃蛮五帝和我走了六个方向!

    屈出律还未问完,就循着林阡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的人质身上,

    “我在她身上下了改性断魂香。你一路都不会对这块免死金牌撒手。”这毒药下得越重,示踪的能力越强,所以林阡才会抱了她几个时辰都没放开。

    “好个林阡,我都看不清,你是因识破才无情,还是因无情而识破。”屈出律的心一点点冷下去。

    人声异动,教他一喜,悲从中来,却是盟军。

    陈旭作为采石行动的核心,在林阡找到结界边缘的第一时间就追到阵前,徐辕等人则二话不说作为辅助陪他进攻。

    石八阵,身经百战的盟军怎么会怕?然而,陈旭虽然不怯,轩辕九烨也没漏算,因此,在外圈石阵刚有破损之际,内部石阵立刻紧随天地迷宫变动,不再是耳熟能详的石八阵了,“类似‘风沙隘’,变阵!”尘沙不断,川流不息,陈旭随机应变,徐辕倾力配合,继续攻无不克;轩辕九烨却也预判精准,石阵又一步自行更变,竟越来越守得固若金汤。

    如是,兔起鹘落间,大阵小阵跌宕周转,教人不得不叹,从哈拉诺尔湖到莫高窟,陈旭和轩辕九烨你来我往,竟似要把这天地迷宫阵的潜能开发完。

    林阡在乱局边缘,任凭外界风暴卷集、内心火气飙高,都始终克制着没动武。这一幕令屈出律觉得,自己的生机好像没那么渺茫……

    “为什么陈旭他们这么快就到?如果我没记错,你们全程都没交流……”屈出律好不容易等到乃蛮五帝的靠近,才终于有了些质问的底气。

    “一个眼神都够。”林阡语气中满是自豪。屈出律不可能看到,盟军毛骨悚然之际林阡和徐辕的眼神交换。

    屈出律哼了一声,手轻轻往下一推,果不其然林阡一怔却没救,吟儿被一击即碎,顷刻就化为泡影。

    “你怎知道这个凤箫吟是假的?”屈出律自然纳闷。

    “她临死前不是这样。她是我亲手火化的。”林阡说出屈出律的破绽——屈出律所见的吟儿和他造出来的假,一直都是吟儿十六岁时的精致;但林阡在敦煌火化她时,已是凤凰岭上的残损。林阡最近总是想起,凤凰岭的雨夜吟儿在他怀里大口吐血、还竭力说你记得防暗箭别像我这般的样子……第几次了?还不长记性?怎么可能不防暗箭!

    这一刻乃蛮五帝总算到齐,有的去对辽蒙通风报信,有的尝试就地阻止采石,只一个留在林阡和屈出律之侧但还没鼓足勇气上来……眼看屈出律可能要转危为安了林阡还迟迟不杀,一方面,林阡不动武就是对采石最大的贡献,一方面,只有屈出律知道吟儿的骨灰究竟去了哪里。

    “那你知道这个是真是假?”屈出律伸手指向不远处阵法之中,一个似人非人、似石非石的物件,虽然陈旭和轩辕九烨已经隔空斗了十几个回合,但林阡也留意到了,无论周边千变万化,唯独那物件一直未移,不像在轩辕九烨的布局中。

    “你也想不到吧?我也想不到——熔炼骨灰,竟能成石。那时我才知道,年初花无涯将我的尸虫们盗窃,为何只添了一个凤箫吟进去就能造成功绝地武士。”屈出律嘴角一歪,道出他另一个水到渠成的计划,“我想她应该是一块具有妙手回春能力的灵石,只要借一些兵气、能量就能起效。轩辕九烨要摆结界,正合我意。”

    这是屈出律不惜一切代价和成吉思汗合兵的另一个缘由——盟军不想激发阵法是因为不想遭遇剑鬼,成吉思汗想激发阵法是想时空转移或抓住转机,而屈出律也想激发阵法是为了……

    “你是为了何人?”林阡一惊屈出律居然和自己有相似执念,二疑,这段时间自己像夸父逐日一样追逐吟儿复活,吟儿怎么会被用作去复活别人的工具?吟儿该不会真的像聂云胡诌的那样,是凝聚了天地灵气的地宫石柱变成的……

    “歌璧。”屈出律说的是漠北第一美女歌璧。

    林阡隐隐记起那个妖妇,沙漠里他初见她时,就知道她美到祸国殃民地步。适才追屈出律的半途他也从石磐那里恶补过,歌璧是乃蛮太阳汗的宠妃,曾遭太阳汗父子叔侄争抢,也是成吉思汗覆灭乃蛮部的因素之一,传闻她在乱军中被砍断了手臂而失踪……想到这里,不禁一凛:“狗鲨也是被砍断手……”

    “是了。尸虫缩聚的要素是形态相似,所以花无涯投降蒙古军时,立马就盯上了被苏赫巴鲁砍断手的凤箫吟。”

    “如此说来,花无涯也是乃蛮人,也会这尸虫缩聚的巫术。”林阡蹙眉。

    “他不会,他只是个剽窃别人作品的混蛋。”屈出律冷笑,“还没骨气。他是真的投降了铁木真。”

    “都一样。”林阡澹澹地说。

    屈出律一愕,听出林阡贬损他也是混蛋,忿忿却不敢反驳,继续说:“他是我叔父的儿子,与我有同一个师傅,从小就不如我,与我是死对头……他把叔父的死算在了我头上,反而帮杀父仇人打起我来……”

    “跟你多像?”林阡噎住他,“不愧兄弟。”

    屈出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说起来,都跟歌璧差了一到两个辈分?却都想复活她,占为己有。”林阡听出来,花无涯也对歌璧爱而不得,也就是说这歌璧到处留情、年纪轻轻就祸水了三代。

    “不是复活。是救活。”屈出律纠正说,歌璧并没有彻底死去,只是失血过多昏迷不醒,就像狗鲨,缩聚前也还留了口气。

    年初一,屈出律才刚给杨鞍做过预实验,包含歌璧和山东大汉的半成品就不翼而飞,后来他才知道是被花无涯盗走。花无涯不学无术但运气好,整个产物中就只添加了凤箫吟一个,可偏就做出了后来屈出律难以约束的绝地武士。

    但花无涯不学无术就是不学无术,虽然碰运气成功却不知自己是怎么成功,实验不具有重现性,所以他到大月氏后会撬坟掘墓挖尸体以研究屈出律的前期基础,殊不知屈出律的诀窍在于歌璧和狗鲨两个活人。

    “我推测,歌璧、狗鲨一阴一阳,凤箫吟则是阴阳交汇处的那一根线,他们三者促成了全体尸虫的间断性回魂。”屈出律说着这专属于西辽乃蛮部的巫术,“绝地武士这个杂合体,稳态是以狗鲨第一、歌璧第二……”

    “歌璧第二,所以她若要彻底觉醒,一直就只有狗鲨一个对手。”林阡听着听着,大概懂了,花无涯和屈出律虽然是死对头,却也曾有过共同目标——

    花无涯惯用神魂索控制着狗鲨每天变出一段时间的歌璧给他看就足以安慰心灵;

    屈出律则在林阡屡次擒获绝地后,遍寻方法复苏绝地体内歌璧的意识。

    “然而绝地杂合体还没醒,就被曹王带去给铁木真交换俘虏……那段时间,我坐立不安,生怕花无涯在蒙古军里让绝地醒时,醒的是歌璧……”屈出律回忆时心有余季。

    “只要她醒,还管她觉得谁让她醒的?”林阡难以理解。不过转念一想,很明显歌璧对他俩谁都看不上。

    “哎,事与愿违,歌璧确实渐渐复苏,所以我趁曹王临终前、封寒聂云去抢绝地时,赶紧把歌璧的意识洗了。”屈出律满脸都是绝不让花无涯居功。

    “这么说,也不是和花无涯有共同目标。”林阡差点没笑。

    “我恨不得花无涯早点死,但那天封寒说要给转魄留余地,我就强忍着没杀花无涯。也是这一念,给后来我和花无涯的合作留了些余地。”屈出律为了膈应花无涯,无意中助力过莫非不止一次。

    “应该是后来花无涯让步了——只要你能修好歌璧,他愿意和你合作。他比你爱那女子。”林阡居然在专门恶心人的花无涯身上找到了屈出律不具备的闪光点!

    “合作之后,果然门路变多,歌璧觉醒的希望越来越大。瓜州朝堂博弈,辽帝欲从盟军带走浑忽,那阵子也是我和花无涯联系最频繁的。我们见面,基本上都是围绕绝地分裂成多个人格、是否可以杀死狗鲨、如何利用你林阡光明正大地杀死他……我们最终决定散播传言,说凤箫吟和狗鲨非你即我。两个死对头说同样的话,你必然深信不疑。”屈出律说。

    “杂合体若‘强拆’,所有人都会死,你在宣化说的话没骗我,因为那时候你也不知道如果绝地散架了歌璧能不能撑得住;但到了瓜州之后,你和花无涯都说,可以‘妙拆’……”林阡回忆。

    有那么一段时间,蒙古军和盟军都流传着“妙拆”说法:一旦第一稳态的狗鲨死,则第二稳态要立马顶上,才能带着末位吟儿一活俱活,这种拆,相当于巧妙拆走狗鲨、换来吟儿……打敦煌前盟军对此深信不疑,连柳闻因都想送嚷嚷着要死的狗鲨一程,追根究底原来瓜州时期屈出律就在铺垫了。

    可如今回想起来,这个说法是屈出律和花无涯为歌璧量身定做的,他俩想骗林阡拆走狗鲨、换来歌璧。

    “什么妙拆强拆,那都是骗盟军的。根本就没有一活俱活,歌璧觉醒就是要湮灭其它所有人。”屈出律承认了。

    林阡心中五味杂陈。他原已不奢求吟儿复活,只希望找到吟儿骨灰。但现在枝节横生,号称是吟儿的石头鲜活得真假难辨。他有必要探究到底,这乃蛮巫师到底还会多少把戏!ap;lt;tercss=clearap;gt;

第2075章 杀气屯玉门,妖星照鸣沙(2)

    林阡被屈出律当枪使的岂止拆狗鲨这一件事。

    “说起瓜州的‘朝堂博弈’……辽帝从盟军带走浑忽后,她是怎么遭到花无涯绑架的?”

    一边问,林阡一边就已经刷新了认知下限——屈出律和花无涯那段时间亦敌亦友,那么浑忽公主到底是谁绑架的!

    “果然逃不开盟王法眼。”屈出律说起他那优秀的前瞻性,“我猜到要朝堂博弈,就立刻走这步棋——辽帝重视女儿出了名,铁木真定然想掳走她,极有可能是礼遇或软禁,以诓骗或胁迫辽帝,而你,不可能容忍他们因为浑忽合作,所以一定会插手营救浑忽……

    我便兵行险着,以浑忽的名义约花无涯见面,故意被拖雷看见她身边的耶律长空,从而使铁木真质疑花无涯的忠诚——不小心又帮了转魄一次,呵呵。花无涯为了表忠,显然要亲手掳浑忽或耶律长空。

    我听说之后,假装惊讶、苦劝无果、‘不得不’告诉花无涯:浑忽秉性纯良,可以用个过路小姑娘晕倒去骗她上当,如此就可以避免伤害她本人。花无涯穷凶极恶,得手后怎么可能听我?他对浑忽打得越重,自己就离死期越近。”

    “到那一刻,花无涯都浑然不觉自己要被卸磨杀驴。”林阡叹了一声,歌璧眼看要觉醒了,花无涯的生命却要走到尽头,真正孽缘,“浑忽公主更加可怜,痴心错付。”

    “在那之前,我已发现高娃麾下的荔枝是乃蛮部死忠,便教他使出浑身解数离间高娃和花无涯,怂恿高娃觉得花无涯脱缰、她虽是上级却必须劫狱。”屈出律又道出他的侧面安排,“一旦天地玄黄发生内讧,你和辽帝就可以钻空。”

    “什么钻空,我们是一股脑地掉进你圈套里了。”林阡后悔得无以复加。直到破庙救公主事件结束,以速不台为代表的蒙古军,都以为幕后是林阡在引君入瓮,可谁想到是屈出律对林阡、辽帝和成吉思汗一网打尽?

    经彼一役,屈出律在辽帝那里狐假虎威着上了位还倒过来卖了个友好大使的人情给林阡,力挫父仇成吉思汗并铲除死敌花无涯,收服乃蛮旧部以及渗透入“悬翦”,甚至,还以战养战——

    屈出律对林阡隐瞒了他和荔枝这个同乡具体是什么时候搭上线的,轻轻松松就将荔枝潜伏进了宋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浑忽被绑架过程中,过路小姑娘晕倒骗浑忽及其侍女过去救,却一掌击毙了浑忽身边的无辜侍女,尔后花无涯和长生天串谋,将印有失传已久的“落英掌”印的衣衫穿在侍女的尸身上,称承天太后余孽和林阡爱将之妻耶律灵犀就是那个假意晕倒的过路小姑娘——这是隐藏剧情,有着极大后劲,也正是屈出律抓住机会推动发生。

    此外,花无涯是绑架和虐待浑忽的直接凶手,那么花无涯究竟代表哪一方值得深究。很明显,在蒙古军说客北冥老祖和驸马屈出律一起咬定“花无涯是宋谍转魄”之后,晕头转向的辽帝才在返回西辽嫁女儿的半道上傻乎乎杀了个回马枪。

    “谁又能料到,同期出现或回到盟军的‘辽谍’和‘辽帝’,都是你。”林阡忖度,若在和平年代,屈出律应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政客,可惜生逢乱世,他竟像是……李全第二。

    “我在去西辽娶亲的路上,一边做着反你的准备,一边时刻关注沙州情况。歌璧觉醒的事,差一点就完成了,只可惜遇到林陌入魔,功亏一篑……林阡,你真差劲,所有的尸虫都回到了熔炼前的样子,我得知情况急忙赶回来,好不容易才找到狗鲨和歌璧,可也拦不住你将凤箫吟烧了!”屈出律满脸不甘,真情流露忍不住骂起林阡。

    功亏一篑的是歌璧觉醒?林阡也难掩痛苦之色,敦煌城拼死保护盟军的绝地武士,明明是用剑法攀上第一位的吟儿,留给他最后一眼的交织缠绵怎么可能是歌璧……

    屈出律的锥处囊中和其末立现,作风之改变,正是以歌璧觉醒的功亏一篑为分界线。

    鸣沙山一战,在转魄示警以后,盟军都加紧戒备长生天,所以备战空前谨慎,可议事的就有个屈出律!辜听弦为何放火烧人却反被火烧,长生天行动受限她的帮手是谁,在这一刻有了再清晰不过的答桉!好在在那次之后,因为叶文暄对陈旭说过一句“陈军师,大家对西辽的所有信息,都来自小律子一人,会否太过片面?”才不至于教屈出律继续插手军机大事……

    但后来长生天“天葬”时,屈出律及其亲随还是参与了接应。以他为首的辽谍,之所以在二战中坑害转魄悬翦,是因为那些宋谍藏身于敌营、迟早会帮林阡发现辽帝的折返跟驸马的撺掇有关。

    万事万物都是在发展变动的,转魄的潜伏曾被屈出律助力,终究还是因屈出律而折戟。

    林阡之所以没想过辽谍是屈出律,是因为那段时间的小律子总是一丝不苟在看书学习……

    而屈出律也是真心实意在钻研巫术:“好在歌璧命不该绝,教我发现了,凤箫吟是灵石的真相。”

    “这块灵石,早就烧出来了?何以在阳关之战后、我萎靡不振的时候,你骗我说绝地武士失败?”林阡移近一些,心中如在震鼓,既防备那不是吟儿而是陷阱,更防备那就是吟儿是他最想念的人……

    “你这种人,越刺激越强。我需要你触底反弹,去为我,荡平列国。”屈出律说起鸣沙山三战四战之交。

    不同于杨鞍加害凤箫吟是想要林阡一蹶不振,屈出律知道,凤箫吟死只会让林阡更强、只有凤箫吟活才会催林阡疯魔。

    屈出律比杨鞍站得高看得远,无怪乎最后是他对杨鞍弃车保帅而不是倒过来。

    屈出律自以为能看懂林阡,可他爱歌璧远不如爱他自己,怎么会看得懂:林阡爱吟儿就不会疯、永远都不会再走火入魔。

    “虽烧出灵石,但狗鲨已死,所以我又花了点时间凑人。正待借助兵气救醒歌璧,就听闻轩辕九烨要摆结界。”屈出律派不老神仙策应铁木真,主要就是利用他和萧鹤年来给这块灵石护法。

    “这一战你的意图,不止歌璧。”林阡已经定义这一战为鸣沙山五战。林阡清楚,屈出律最爱他自己,断然不可能只爱美人不爱江山。

    “不错。西辽虽然皇帝昏庸,但不少臣子都精明。譬如塔阳古、耶律长空,他们自身动摇,也看透了辽帝想反悔,于是自作主张向你靠拢,也报备了辽帝经他允准……眼看辽帝和你就要和解,太过妨碍我对西辽的吞并——所幸他是缩头乌龟,你也是个等人来拜,我不会允许你俩隔空冰释。”

    屈出律没有对林阡详细说,林阡倒也能推出一二,屈出律刻意曲解了辽帝欲走和平谈判路线的“救萧若水”指令,一方面害不老神仙犯下个懒政误事罪、以期离间不老神仙和辽帝,一方面暗算塔阳古和耶律长空、以期拔除潜在政敌,一方面私下救萧若水给他点恩惠、以期收服萧若水,一方面用乃蛮人去护卫成吉思汗、以期完成对杀父仇人的羞辱。

    但在林阡看来,屈出律并不高明:“你用假吟儿来帮轩辕九烨争取时间构筑阵法的缓兵之计本身绝妙,却非要在节骨眼上救一杀二,直接加速了你的暴露,反倒把假吟儿变成了亡羊补牢和不打自招。”

    屈出律完全可以再忍忍,不急着杀耶律长空和塔阳古,对辽帝说救萧若水实在太难了岳父大人小婿短时间内实在做不到啊不就行了?这时候再把假吟儿送过来说“复活”林阡一定欣喜若狂,鸣沙山五战可能真的会被林阡抛诸脑后……归根结底,是屈出律既要又要还要……

    “本来青、玄二帝不该留痕,奈何独孤清绝见多识广,我只能暂先以凤箫吟挡箭,那一厢,独孤夫人又锲而不舍揪出了荔枝,我的心绪难免就集中到了你的帅帐……”屈出律并不觉得胜算低,说着说着,目中精光毕露,“何况,我一直很想验证,我对你的操控究竟有多强,能否达到我对辽帝的程度?毕竟,我从未见过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如此深情,辽帝对浑忽也没有……运气好,你能为我杀戮天下,就在你睥睨天下之后,盛极而衰,多符合天道啊……”喜悦稍纵即逝,“不曾想,你那么狠,不仅识破,还将计就计。”

    “你以遁出盟军为后路,直接就撤了铁木真的情报网,本来便得不偿失。何况你还成了我的情报源,暴露了铁木真的藏身之处,更加是毫无所得。”林阡忖度,此刻的轩辕九烨应该知情了也愤怒了:先前约定好走投无路就集结在结界边缘,是要商量如何启动这救命稻草的,不是被林匪提早跟踪到老巢打我个措手不及的!

    “毫无所得?并不。至少能看出来,盟王确实难过美人关。”屈出律微笑。

    林阡一怔,忽然意识到,他与屈出律对话时只注视和判断着吟儿,而很长时间都没关注徐辕和陈旭等人了。

    林阡从来都对麾下的能力深信不疑。这场采石计划,陈旭部署精密,徐辕调遣谨慎,林阡只是探路先锋,其余时候都该旁观,所以允许走神。

    轩辕九烨在不在场,陈旭都一定能应对。林阡只要保证自己不被屈出律蛊惑心智,不走火入魔,不需要别人分心来救,就算没掉链子。

    但现在,烟雾厚重看不清楚,很难判断到底是谁出事以及怎么出的事。

    直到洛轻衣到他身侧禀报,他才反应过来,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此时此刻,石阵在一元、两仪、三才、四象、五行、**、七星、八卦、九宫中疯狂流转,变化无端,而以陈旭的功底,并不至于被困,相反还可以教训敌人,怎料临阵应变不了的轩辕九烨仓促之下犯规,从盟军的内鬼口中撬出了采石计划的成员和排布,对症下药……

    辽谍被反间、内鬼被策反,好似式微的两军情报机构打了个平手。

    战斗在变化中升级。lt;tercss=cleargt;:,,

第2075章 杀气屯玉门,妖星照鸣沙(3)

    起初,轩辕九烨摆结界是想自保,这是个能吊命却不能逃的中策。

    甫一听闻林阡这么快就撵着屈出律寻到此间,轩辕意识到预想中的结界是不可能完善了,只能勉强凑齐成吉思汗身边六十四名陌生高手,退而求其次,在尚未完美的石阵中添加人阵,看似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实际却是个用险的下策——他不能保证这里面有没有林阡的人……

    为防万一,先下手为强,策反盟军内鬼以索取关键信息,针对性地破坏陈旭的采石布局。一则,阻碍林匪的行动有助于自己抢救石阵,二则,既然陈旭亲身在阵前,那就可以教西辽高手们尝试抓住他,兴许能威逼他交出迷宫九钥,从而实现大汗最渴求的从西夏转移到蒙古草原。如是,能吊命甚至能逃遁,介乎上中策之间……

    问内鬼是真的存在吗?当然。否则鸣沙山四战末成吉思汗怎会有船?

    林阡徐辕的默契使他们一个眼神传递就能借屈出律摧毁轩辕九烨的布局,但盟军的叛徒却在关键时刻帮轩辕九烨陷落陈旭、使盟军的“采石”上策失败、看似不得不滑落到“武斗”中策。成败得失,只在刹那。

    当是时,始终在侧保卫屈出律的乃蛮五帝之一也给之以喜报:结界好像到了一种纵使轩辕九烨也无法预知的激发能级……

    洛轻衣亦留意到,那块拥有吟儿形貌的灵石旁,分散了一些泛着奇异光芒的尸虫……沉思片刻,对林阡解释:“昆虫虽微,天机所运,惟虫能虫,惟虫能天。”

    “意思是说,是尸虫们的存在,加剧了结界的异变?”林阡忖度,屈出律曾说尸虫回魂需要吸收结界的能量,那么尸虫和结界之间很可能相互作用、彼此共振。

    这是可以理解的,八卦这东西,本来和蜘蛛网就很像——布丝引经,捷急上下,始为甚难,纬而织之,转盼可就,疏密分寸,未尝不齐,军师们排兵布阵和蜘蛛结网不是如出一辙?

    连番意外竟帮蒙古军从简陋布局爬升为上策!?眼看盟军就要堕入始料未及的高难度下策,屈出律狐假虎威、得意忘形:“哈哈,林阡,回去好好抱着你的空盒子想想,怎么打这场硬仗吧……”

    “回去?”林阡怎可能允许屈出律跑,一刀就给他划出个死限,回眸凌厉,勒令乃蛮某帝,“叫铁木真也滚到这结界边,所有的国仇家恨,今朝在此一并算。”

    他的帅帐本就该在吟儿所在,接下来,就移到这阵地最前沿,且决策、且决战。

    很显然,成吉思汗发现结界有用,必会以之为屏障,与林阡隔界相望;虽然被动,但要比屈出律自由。盟军必须易策为以武破界,方能擒他。

    所幸耶律长空和塔阳古出事后,徐辕多留了个心眼、称“无论如何,结界之行,盟军不能赌。”将自己也添加在采石阵容内,就是为了盟军在易策时能够从容。

    此刻,正因为徐辕带领攻守兼备的胡弄玉、何慧如、袁若、沉延、郭仲元、郭阿邻等人在采石阵容中,陈旭暂时无甚大碍,并不算敌方的人质,而且虽然烟雾厚重无法与盟军相互看清,但在短暂失联过后他们已恢复了与洛轻衣的间接沟通。

    更为棘手的其实是迷宫大阵:如果结界被敌人拉扯到激发态持续跃迁,最容易激发出的是天地迷宫阵内一些剑灵剑鬼——这地方的剑灵剑鬼当然不会是完颜阿骨打和金兀术,但百千年前的汉唐边塞可别出卫青霍去病之类……

    当务之急必须在迷宫阵被激发到一定程度前就把这这小结界给拆了!但拆的过程中又得保证自己别乱来打崩大阵,以及不要和敌人拉锯过分撕裂大阵,简而言之,怎样才能悄然而然、切中肯綮?也就是屈出律前瞻到的“高难度下策”:以游刃有余的武功破界……

    然后就发现,从容不起来了:缺了个擅长集结合阵的陈军师……

    “主公,我来指挥。”叶文暄临危请缨,教人回想起林阡还没有陈旭的时候,叶文暄就已是盟军的谋主之一了。

    攘外必先安内,惩前方能毙后。决战之前,谍战务必终结。

    内鬼不是被调查出来,那人是投桉自首的。当然了,范围很小,林阡也不难调查。

    盟军之中,谁这么湖涂,会在大获全胜的节骨眼上还像路成一样想不开走错路?

    那人可不湖涂,论聪明他是盟军中的名列前茅,在黔州、川蜀、西夏等地都屡建奇功。

    “有人对辽帝进献谗言,说’林匪从建立初期就有天山派,这说明林阡他志在包括西辽的全天下。’”“竟把江湖朝堂混为一谈。”那人和陈旭还曾这样对话,那人笑着说,江湖和朝堂要两论。

    “从苏降雪、郭杲到吴曦的叛变,是川蜀地方势力长期矛盾对峙的产物。”“需分辨忠奸,拉拢贤良,加强威信,孤立吴曦”。没人比那人更懂官军,更懂权力斗争。

    陈旭不在的时候,鸣沙山布局曾全权交付那人和金陵。可以说没有那个人的谋略,此刻的成吉思汗不会孤家寡人。

    只是,万事万物都在变化发展,阵法的戾气兴许能散,但人性之浊却从来都消灭不了——

    那人受近来事件冲击,暴露出致命弱点之一,是他向来就不敢突破陈规,

    近来恰恰发生了反赵宋事件,盟军里就算忠于主公的都这么怀疑过,也并非不允许这样议论和纠结:

    短刀谷曾隶属于朝廷,苏大人不是没被拨过军政开支;

    朝堂历来厌恶武将实力过大,惧内多于惧外,顺从就是,揭竿何为?

    金人打王师,有伤亡,宋盟帮忙杀同胞,这,如何可以理解!

    平心而论,那人早已称呼林阡为主公,再怎么怜悯王师和故人旧友,也不会自发产生背刺林阡的心思,只不过,那人身边有小人,披着多年好友的外衣,实际是蒙古在宋廷的线人,水滴石穿难免不将他引上贼船……

    “荀军师,盟军军师之中,就数您最通人性,料事如神。怎么就不通自己!?”金陵满脸痛心。

    荀为,昔年苏降雪的幕僚之一。归顺林阡的官军谋士中,不乏覃丰那样的私德有亏,有且只有荀为品行高洁。可事实很奇妙,鸡鸣狗盗的反而一忠到底。

    “主公,厉夫人,我百般纠结之下,才默许好友顺手牵走一条船,我以为那是给官军的,却不想那是金蝉脱壳的铁木真……今次,我怕露了上回的馅,才被轩辕九烨抓住把柄,行差踏错,越陷越深,我,实在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荀为自知鬼迷心窍,悔之晚矣。

    “轩辕九烨是看准了你的‘高洁’和怕露馅啊……”金陵正自思虑,未想荀为直接朝她兵器袋上撞,竟想自尽?正要避让,松了口气,林阡已将荀为拽出危险,摇头严肃:“我说过,莫非是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烈士!荀为只是罪人!”荀为几乎没有了存活意志。

    “忏悔谢罪远不及戴罪立功。”林阡说,“你可愿意,在我军一往无前之际,一如既往坚守后方,稳住夏金宋廷和红袄寨的展徽等人?”

    荀为这才恢复些神智:“愿意!主公!”

    “真要交给他吗?”金陵目送荀为出去,说,盟军的后方真可以给一个自首在抓捕路上的人吗?

    她内心曾为荀为开脱过:荀为如果十恶不赦,那么林阡徐辕对屈出律的局根本做不成;

    可转念一想,现在采石计划搁浅,轩辕九烨和屈出律会不会是利用荀为对林阡徐辕陈旭请君入瓮啊。

    但就算轩辕九烨和屈出律是对林阡徐辕陈旭请君入瓮了,也不能排除是耶律长空和塔阳古用了反间计和苦肉计……

    何况并不是请君入瓮吧……轩辕九烨在阵前露过脸,从未有过洋洋得意……

    如是,便越绕越远。金陵又何尝想猜忌战友?

    “陵儿,那天铁木真是用船逃的,那天是荀军师负责船。可我们深入调查的时候,他行端坐直,说明他当时确实不知情。”林阡理清楚她的头绪,说,荀为又不是专业间谍,心理素质摆在这里,真要是当时就叛变,根本连一轮调查都扛不住。

    再者,盟军的金宋共融和反赵宋思想既超前又突然,必然有人想不开,也允许有人走错路。因地制宜,荀为的情节比路成之流要轻。

    “说的也是,其实,宵小们基本上不会再兴风作浪。”金陵梨涡浅笑,理解了,这道是对荀为的送分题。

    “是了,宵小难以成大事,毕竟他们向来相互保留。”林阡神情明暗难辨,“否则五叠在凤凰岭上怎么会人生地不熟?”

    金陵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进入下一议题。

    辽谍、内鬼除尽。林阡的杀气还得再斩一个妖鬼,才能去心无旁骛地诛杀奸恶。

    清晨他追讨杨鞍之际,饮恨刀的忍无可忍虽是装模作样以降低屈出律的防备从而顺藤摸瓜之用,但如果不是徐辕冯虚刀守在旁边,林阡真就能一刀把杨鞍碎尸万段——

    杨鞍自以为有火器的加持,他的回旋刀就能把林阡杀得落花流水?很可惜,徐辕早就在彼处严阵以待,有人来不意外,意外的是撞进网里的是他……

    束手就擒,消磨了几个时辰的棱角,才不复阵前的原形毕露,重新装起老好人来:“胜南,你可知,我们兄弟之间,为何到这一步吗。”

    “兄弟个屁!”林阡横眉一瞥,双眼尽带杀气。

    “早年你对单行、越野的侵吞,很难不教我兔死狐悲,所以前几年就与你不睦过一次,后来我想通了,山东毕竟是你的根,我是你大哥,你不会对我不起,自然就与你和解。谁知从前年开始,你麾下莫非、江星衍变着花样不安分,你还把段亦心和楚风月这种祸害过甚至攻打过红袄寨的女魔头收来……我怕你变质、来攻我山东,恰好李全所见略同,所以我们才自卫还击。”杨鞍又开始站在道德制高点长篇大论,“你现在懂了,为什么你从来被人背刺?为什么被背刺的都是你啊?因为你做尽了惹人怀疑的事你都不解释……”

    林阡耳朵都生茧了:“你总有你的理由,你总是高尚又弱小你身不由己,你总说朝堂尔虞我诈、可你身在江湖却勾心斗角……是江湖人也该像官场人一样龌龊,还是给你个机会重温,如何为人兄、为人主、为人指路明灯?”

    杨鞍听出音来,林阡这是要用自己来给鸣沙山五战奠基?如无意外,这将是林阡和成吉思汗、屈出律三大势力的最后一战。

    “你,你杀我,如何向妙真交代?!”杨鞍面如死灰,他不是不知道,若非为了妙真,林阡在西宁就处置了他。

    “杨安国。我会把他训练成从前的鞍哥。”林阡说,杨妙真会被保护得很好,不会知道她哥哥原是个大奸大恶。

    手起刀落:“祭旗!开战!”lt;tercss=cleargt;:,,

第2076章 云横虎落阵,气抱龙城虹

    全体盟军,早就在等主公这句开战,甫一得令,踊跃争先:“连军师都铤而走险,我等身为战将,岂能赋闲!”星旗电戟,如火如荼。

    大军将发,林阡又被几个不速之客拦回帐内。

    为首的老者语重心长:“我听闻敦煌九道和山东四阵相似,若然坍塌,会以地震洪水牵连西夏甚至波及金宋?如果是真,前去阻挡便是生死之战。三弟若一如既往有仁心,就别绑着全体盟军蹚浑水——大部分等闲之辈都算无辜,不该跟着疯子们赴汤蹈火。”

    辜听弦追进帐中气不打一处来:“毕再遇……骂谁疯子呢!”

    “实不相瞒,本就不想用军队,林某也不想被铁木真说以多欺少。”林阡示意辜听弦退下,冷硬地回答毕再遇说,他原就只想用少量武功高手收拾成吉思汗,正愁怎么压住大部分跃跃欲试的盟军兵将。

    “荀军师这事还没完,官军舔着脸来讨骂!”辜听弦正骂骂咧咧,被孙思雨捂嘴拖到一边。尽管识大体,孙思雨也不忿,一步三回头,支持她相公:“话糙理不糙!”

    “哈哈哈,就知道没看错人。”毕再遇笑毕,拔出双刀,掷于阵前,肃然决然,“三弟若是缺高手,大哥也可拔刀相助。”

    孙思雨和辜听弦一同停下动作,辜听弦一脸尴尬:“毕将军怎么……骂自己?”林阡也意想不到,愣了愣:“大哥?”

    “十九道金牌只说撤军,并没说不能打阵法,真要是祸及苍生,自然要奋力阻挡。”毕再遇直言,今次他不是作为敌人而是作为麾下前来。

    “师父,上一战,不得已,太憋屈!下一场,徒儿奉陪到底!”周虎也迫不及待诉衷肠。

    “可是……”辜听弦攥紧拳,荀为这事,盟军是知道有内鬼存在但想不到内鬼那么核心,好在这叛变在一息之间就解决,但再来一堆,谁敢接!

    “我原是不想相信这些人的,但想起师娘常说师父:一朝被蛇咬,十年不怕蛇……”孙思雨叹了口气,辜听弦也松开拳头:“是,师父常对师娘说:匈奴在侧,有内乱便当练兵之用。”他们支持师父的判断和决定。

    果然,林阡仍然信任和欢迎他们的加入。

    “宋堡主,您上次对我说理想,我还没来得及对您说,我的理想,是考上状元,当个父母官……”叶崇则迎向缓步入帐的宋恒,“不过除此之外……我也想歃血,结个生死盟。”

    一时激动,差点被地上的坑绊倒,这帅帐确实有点临时了。

    所幸宋恒将他拉住,笑拍他肩膀:“可以。好好干。别再毛手毛脚。”

    “好嘞!”叶崇终于可以和偶像并肩作战。

    毕再遇、周虎、叶崇,就是他们的存在,教包括林阡在内的盟军想明白了,险恶与否并非以朝堂和江湖区分。

    血逐渐回暖:有背叛就有回归,有人走就有人来。

    还有些人,从来就在——

    “哈哈哈,谁毛手毛脚?”有人听到宋堡主这么正经,隔老远就揭他年少时的短。

    循声而去,众人纷纷面露喜色:“杨三当家?”“杨少侠!”

    “宋贤……”杨鞍的人头还没冷却,林阡瞬然意识到,杨宋贤是识破了杨安国的身份,所以跟踪杨鞍追回了战场来。

    令林阡也喜多于惊的是,许久不见,杨宋贤气色大好,不像是上次看见的那样奄奄一息。

    “武功看来真是能强身健体的。伤那么重,居然还活这么好?”宋恒绕着杨宋贤走了好几圈,忙不迭地也损起他。

    “杨宋贤归队,请战!”杨宋贤当然是最先看向林阡,以数十年如一日的口吻说。

    “真能打?”林阡有点怀疑。

    “这小身板,打一架应该还是可以的……”樊井检查过后,回头看向林阡,吹胡子瞪眼,“脉象比你好多了!”

    “要像当年寒泽叶,好死不如赖活着。”杨宋贤认真地说。

    “好,那你别食言,为他,为我们,每战都打出‘九分天下’的气魄来。”宋恒一凛。“那是当然,要听人拜‘老前辈’。”相视一笑,击掌握拳。

    再次出帐,忽觉气氛有变,盟军不再争先恐后,而是安静鹄立道旁。不变是军容整肃、士气高昂。

    将士们应该从主帅传达出的只言片语里,听出此战与前四战不同、参与者不过百名高手,所以大部分自知武功平平的,自觉以守代攻、为主帅践行助威。

    而自诩武功高强的,则全然翘首以盼着沙场点兵——

    这场歃血为盟,委实比奠基之役时阵仗大了十数倍。盟军高手,来源于三足鼎立、九分天下、云雾山排名、两淮帮会、川蜀门派、陇陕义军、京湖官场、福建豪杰、山东好汉、黔西与河东魔门、大金曹王府高手堂、十二元神、夏辽义军排行榜甚至原蒙古金帐武士……揽华夏入卷,写兵器之谱——

    独孤清绝,云雾山第二,残情剑!

    宋恒,云雾山第三,九分天下之江西一剑封天下,玉龙剑!

    薛焕,金北第一,楚狂刀!

    封寒,曹王府高手堂首席,逆鳞枪!

    厉风行,云雾山第四,九分天下之打遍东南无敌手,风电之掌!

    穆子滕,九分天下之纵横寰宇,枪神棍魔!

    林美材,魔门邪后,落川刀!

    仆散安贞,十二元神第一,鎏金铲!

    纥石烈桓端,十二元神第二,风里流沙刀!

    叶文暄,云雾山第五,九分天下之临安风景剑,紫电清霜!

    段亦心,豫王府第五,云泉剑!

    杨宋贤,云雾山第八,九分天下之玉面小白龙,潺丝剑!

    石磐,云雾山第十三,天山剑!

    孙寄啸,祁连九客之金衣客,青云纯阳剑!

    完颜合达,十二元神第三,凶刀!

    毕再遇,楚州守护神,双刀!

    周虎,和州守护神,紫荏刀!

    籍辣思义,沙州守护神,冥灭剑!

    金陵,云雾山第十,十八般武艺!

    前辈如凌大杰,长钺戟;高风雷,雷霆战锤;程凌霄,御剑术……

    后辈如百里飘云,铁狼大刀;辜听弦,连环刀;孙思雨,紫蝶剑;慕容茯苓,莫邪剑;柳闻因,寒星枪;百里灵犀,落英掌;彭义斌,不屈剑……

    云涌雾集,兵精将足。

    不同于上述人物都是林阡点将,还有几人是被林阡遗漏后自己出列——

    “莫忘了,还有李君前,鞭如潮。”李君前恢复体力重回阵前,是因白路前来接手。

    “洛轻衣,岷山剑。”洛轻衣也终于重拾剑术,情报勾连已由落远空师兄代替。

    “石敢当!流星锤!”石硅最后赶上一口酒喝,他险些被杨鞍晾在河南。

    雄州雾列,同一时间,瓜州、肃州、黑水乃至天下各地,叶珊、聂云、完颜彝、戴宗等人率众肃穆,抚今鞭、狂诗剑、断絮剑、寒枫鞭尽在,巍巍青山,凛凛英魂,茫茫流沙,灼灼战意,阵阵鼓角,层层枪戟——

    “且尽杯盏,共赴决战!”

    以武功合阵来对付人石结界,这场鸣沙山第五战,被轩辕九烨称为“天命之战”,而被叶文暄冠名“百武诛恶”,到此再无阻拦,正式拉开帷幕。

    PS:这章算预告。后边几章我感觉一气呵成写完了再发、效果会好一点。其实端午节已经六亲不认地写了一半了,给自己定个小目标下星期就回来。大家稍等哦。lt;tercss=cleargt;:,,

第2077章 沙州·丹旌电烻鼓雷震(1)

    这一战,表面是双方,终究是三国。只不过有一国牟的是小利,却还想趁机作渔翁获大利。

    宵小竖子,管他作甚?战阵相接,风樯阵马。

    乃蛮一骁将绰斧在手,跑马冲出来守卫休门,嘴里哇哇叫着什么语言盟军也听不懂,倒是反衬出屈出律被浑忽公主汉化得很成功。

    盟军这厢,石硅一马当先,抡流星锤径直杀入坎宫;高风雷也二话不说,随之从侧路进击玄武,雷霆战锤以摧枯拉朽之势左砸右轰。乍见对手来势汹汹,乃蛮又一人不甘示弱,当仁不让前来阻攻。

    三四轮攻守骤起,休门失伤门再续,石阵内,令旗原还铺天,被迫盖地,四下乱滚……

    乃蛮人实力比预测雄厚,也可称得上堂堂之师,但从高手来论,连姓名都不配有。

    至少藏匿暗处的成吉思汗从第一眼开始,视线就全被林匪的雄将们吸牢了:仆散安贞鎏金铲如蛟舞,进不可挡,速不能及,穆子滕亮银枪似凤翔,长短兼用,虚实尽锐……

    腾蛟起凤,俊采星驰,可怎么全让林匪拥有……成吉思汗回过神时,震宫青龙阵已成残鳞败甲。

    轩辕九烨才更郁闷,荀为的叛变非但没有滚雪壮大,反而承前启后了南宋官军和义军的壁垒消除;原以为陈旭自身难保、刚教自己感觉轻松些,可叶文暄又来了,排兵布阵有过之而无不及!

    奈何人才稀缺,轩辕分身乏术……

    

    双方的非高手,多半在结界的外围扬旗鸣鼓;但盟军对面却有少量兵卒,不仅入局,还打头阵——

    屈出律可没林阡这么仁慈,他为了挣脱束缚,遣青帝玄帝两个心腹,调了百余个西辽的无辜小兵壮声威“前来营救驸马”……不过,这个头阵特殊,发生在结界的边缘。

    随着尸虫与结界共振加强,灵石放置之处竟成核心战区,无疑是对结界本身的喧宾夺主。但看到这战区里伫立的是何人时,就没什么喧宾夺主的说法了:盟军阵营是林阡、独孤清绝、薛焕、宋恒,联军阵营是不老神仙、萧鹤年、轩辕九烨、萧若水……

    对于这世上的绝顶高手而言,饮恨刀在何处,决战之巅本就该在何处。

    所以,“无关紧要的来作甚?”林阡饮恨刀一掠,立竿见影连滚带爬撤下一大片西辽小兵。

    清场罢,以四敌四,初始旗鼓相当,各自捉对厮杀,

    饮恨刀大佛大魔,拂尘大开大阖,残情剑恢弘逍遥兼得,霸刀遁地独步齐出,玉龙剑瑰丽多姿,拆骨吸血刀诡异多变,楚狂刀气势刚勐,轩辕剑内涵精妙……

    火星迸溅,震耳欲聋,还旁观什么,辽兵们只差没叩谢林阡救命之恩!

    

    这一上手就白热的比武场,最夺人眼球的委实是色彩最鲜艳的那对武者。

    萧若水“拆骨吸血”刀,刀如其名,渴血:饮血越多、刀气越强,遂每招每式都致力于教被杀者血液流尽。

    剧烈刀气轰击于荒野各地,天地间原还像在下着血雨、汇成凄恻单调却浓烈的一幕,下一刻,血幕却全被剑气撕裂,透射出的是宋恒“玉龙”剑绚烂璀璨的五光十色……

    宋恒提剑裹“山青花欲燃”“潮满九江春”倾轧,萧若水则立刻持刀挟落花印反砍,铿然一击,均被对方压弯刀卷了刃,又双双借力反弹而起。

    一逐光华,一嗜毒血,各自攀升,都是既炫酷又实用。

    刀剑疾走如飞,转眼便数十招,宋恒率先以一记“竹树澄远阴,云霞成异色”击穿萧若水防线,萧若水腹部中剑的同时却立即还以颜色,将一往无前的宋恒手又毒伤。

    “你不毒烂我手你不姓萧?”宋恒气得骂不绝口。

    萧若水虽然愠怒,但血一残根本说不出话。

    宋恒先下一城,盟军阵营渐入佳境。

    

    敌方阵营却岂能善罢甘休?

    不老神仙属实天纵奇才,一夜就参透了林阡“遥遥万里辉,荡荡空中景”如何破解。行云流水的拂尘随心而动,缠拉着饮恨刀呈现四两拨千斤之感。

    不过,那只是林阡的某一个绝招而已,冷不防饮恨刀又以“清霄扬浮烟,空林响法鼓”“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超脱。拂尘丝只是在饮恨刀上有了些微划痕,不老神仙的手心却摩擦出血。

    眼看林阡十招有九招占据上风,不老神仙展开身法左飘右闪,借凹凸不平的地势害林阡分心,拉低林阡,终于使自己达到和林阡媲美的高度。

    切中肯綮,对林阡的逼近从一成提升到三成,男仆所分析的“砍断手后,林阡一心二用堪忧”果真有效。

    “高人就是高人,普天之下唯一一个能把林阡困这么紧的。”不管神仙听得到听不到,男仆也要在比武场旁熘须拍马。

    男仆不远处,屈出律与其说守在“凤箫吟”身边,不如说因为怕死才赖着她,见状,又生歹念,对林阡进一步以话语分心:“八阵都是用石摆,她这灵石不是同质?林阡,信不信,若毁此阵,你必亲手将她挫骨扬灰。”

    林阡循声回眸,屈出律被这眼神慑得不寒而栗,还没来得及眨眼,就见林阡居然不顾和不老神仙的武斗,直接冲过来杀散了屈出律和一众尸虫及杂碎,把这长着吟儿形貌的灵石背负到他身上,“倒要看我的刀、怎么把自己挫成灰!”不论何时何地,他和吟儿永远都是一体。

    “这……”屈出律瞠目结舌。这种不管中途阻障、直接飞到终点的办法,不是不允许,只是,林阡已经不只是分心了啊,他直接给了不老神仙三个回合的大优!

    

    多亏了宋恒、独孤、薛焕得力,使林阡这么快就有把握触碰吟儿。

    直到与她肌肤碰触,方觉这灵石温润如玉。

    应该是真的吟儿。她作为绝地武士的催化剂,和歌璧、狗鲨等人不一样,他们虽然被砍伤、到了杂合体里是完整的,而她,即使在杂合体里仍然断手断脚。

    不对……这面容,还是十六岁时的精致,并不是凤凰岭上残损的她……

    战前屈出律模棱两可,既强调灵石就是吟儿,又喊林阡你去抱着空盒子意指吟儿没了,悄然而然把“灵石到底是不是吟儿”的疑团深植在了林阡心中。不得不说这伏线埋到此刻突然露出当真暴击,林阡本就劣势还刀法大乱:会是又一个假皮囊吗?毕竟,夜半那个假皮囊,质地也一样乱真!

    不容喘息,不老神仙拂尘勐扎,速如离弦之箭,锐至削铁如泥。

    为了吟儿能不受伤,林阡必须先转身再抵挡不老神仙,但不老神仙定然会迅速调整技能,以“遁地术”闪避并叠加“反弹术”反击,则林阡势必在打退敌人时也被自己的内气震伤……

    对手若换成旁人,就算多几个额外动作,也并不会影响林阡游刃有余,但那是百岁内力、战技顶天的不老神仙,打他就相当于在打一个武功秘籍库!所以哪怕是林阡也必须取舍。

    纵然预判到一切后果,林阡也义无反顾迎上——不确定,也要信,这就是吟儿……

    和不老神仙一起被自己打吐血,可恨屈出律还在让他林阡分心:“你也不确定灵石是真是假,是吧?林阡,那我我提示你,假花永不凋谢,真花终会枯萎。”潜台词是,灵石如果永生,那就是个死物,如果是个活体,那就总会灭亡,那么你希望她凤箫吟是真是假?

    林阡堪堪调匀气息,尝试以零胜欲站稳脚跟,并用六十四卦剑融入饮恨刀,“春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不知园中树,若个是真梅”“当时只记入山深,青溪几度到云林,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身经百战他何尝不知,平心静气便能克敌制胜,可为什么这些招式的名字,恰好扰乱他此刻的心境。

    堪称连锁反应的是,一旦刀法被敌人压制,他独臂的缺点也一览无遗,上次对付徐辕就曾出现过“身体失衡”……如是,眼看着他“一心二用”的本领就要彻底坠毁。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右手险象环生又苦苦支撑着妙招迭起之际,他的左臂断点何其及时地飞来一把亮晃晃的兵器——

    恰似至暗时刻突然出鞘的命剑,一边为宿主遮风挡雨,一边转守为攻对着敌人就是一连串“天风姤”“地火明夷”的强悍打击……可是,他跟独孤不一样,他林阡一向用刀,怎么会有命剑……那,不是吟儿的惜音剑!?

    不老神仙猝不及防急退数丈将好不容易抢到手的上风拱手相让,心有余季,怎么回事,这是饮恨刀的提升吗,惜音剑怎会不请自出?这跟佛性应该没什么关系啊……

    是跟思念有关吧,惜音剑是被六十四卦召唤来的……吟儿给第十层剑法作的笔记,谁会比他林阡翻得多领悟得深。

    “老样子。”林阡释然一笑。这些年,吟儿常常如此,如果最初对他有所祸害,最终都会将他失去的全都补足,所以,他林阡哪有软肋,还需分什么心?武功天下第一了还要占劣势是想去体验什么人间疾苦?

    “前辈,开始了。”战况在一波三折后趋于稳定,林阡说,之前都只是热身,正戏才刚开始。那正戏就才刚开始。

    林阡既已化险为夷,惜音剑回入鞘中不再参战,但六十四卦依然被他延续到饮恨刀中……

    “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这刀法,是坚持本我之意,这剑法,是忘我的平和之气,

    伴随着饮恨刀法一直化简,惜音剑法不断叠加而入,刀志清峻,剑旨遥深,境生象外,似虚似实。

    屈出律,你分我心我就加手!当林阡独臂挥出两道磅礴轻灵的刀境剑髓,屈出律一句话回应不了,因为被余威就捶了个半死。

    而不老神仙,也瞬然面临穷则思变的境地。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999/ 第一时间欣赏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作者:林阡所写的《南宋风烟路》为转载作品,南宋风烟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南宋风烟路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南宋风烟路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南宋风烟路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南宋风烟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南宋风烟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