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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74章 陷战人间几回合

    第1074章 陷战人间几回合

    清晨山天之间,海气静静悬浮、若虚若无,随着景象久久趋于不动,仿佛时间也跟着一起停驻。

    忽如一阵强风起,掠过林阡身边,掀开一片气雾,飞经苍苍大地,穿越茫茫人海,直到达数峰之外、吟儿的面前……

    似有心灵感应一般,同一时间站在寨墙上的吟儿,望着脚下黑压压的铁甲,心内唯一的一丝不自信,都因为这阵冷风消隐,伸手来接那份熟悉的感觉,指尖上流转的明明是空气,却还是情不自禁露出个久违的微笑。

    因为有林阡,吟儿不会输。

    “靠近就放箭,他们上不来。”吟儿嘱咐李全、姜蓟,再看一眼寨外以凌大杰为首的护***精锐,他们兵多将广,装备精良,无论单打独斗还是集结合阵,战力其实都非此地宋军可比。

    但就像林阡说气势可以取代一部分内力一样,宋军之所以可以坚持至今,也是用士气取代了这部分战力。所以,刚好比得上。

    吟儿攥紧拳:甚至能超过。

    可惜的是,凌大杰或还可战胜;岳离?宋军轻易不敢试。这一个月来,南部宋军不再进攻,坚壁据守,也好,权当加强防御体系。如此,终能和凌、岳的兵马抗衡了这么久。

    换往常,吟儿想都不敢想,上次和林阡去济南府求医,还听说凌、岳的兵马是刚从北疆打过胜仗回来的,吟儿赞叹过,却没想到自己竟能打平——但想起林阡,胆就壮了。

    莫忘了凌、岳的兵马,目前有一部分还在完颜永琏身旁打刘二祖郝定,何况时过境迁,他们早不是前几个月时的意气风发了。譬如岳离,打济南时初遇林阡竟然折戟了给了无法无天,打调军岭时再遇到国安用裴渊的游击头疼得很,而现在打南部战场,岳离着重于坐镇冯张庄,而且还不是全心全意的——坐镇冯张庄只是岳离的任务之一,更多的,则是帮黄掴分担着泰山境内所有战事。

    就像司马隆、高风雷这几个豫王府高手,他们的优点是战力未明,着实能够为难并***林阡,但是他们毕竟需要指点,虽能填了徒禅勇、尹若儒等人的缺,终究和他们接手的兵马之间存在生疏……这些,岳离做得越好,证明他越分心。

    感谢黄掴、仆散安贞、纥石烈桓端都已不济,岳离不是吟儿的第一劲敌。因为对凌大杰有着充分信任,他虽然给予了凌大杰增补与指教,但其主力军对天外村动作很少,几乎全放给了凌大杰打。

    而主攻天外村的凌大杰,实力倒不弱于邵鸿渊、是个不容小觑的主。攻防战这么些日子,教众人见足了他长钺戟的凶猛,真不负高手堂之名。盟军大小将领,没一个没被他伤过,但负的伤多了,积的经验自然也多。日子一长,吟儿身边的这群孩子们都知道怎么防他,祝孟尝说得好,一个战不了,人多一起上,当年宁孝容家的寒尸,不也这么欺负过盟军众将。

    因此,天外村最重要的还是自身防御,吟儿知道,她所管辖的这一支红袄寨,才是最像十二年前夹缝生存的那一支,环伺在侧的敌人无一不是虎视眈眈,无一不比己方劲猛,那么就该和当初的红袄寨一样,用杨鞍等人的防御理论以及体系。林阡对她的要求不高,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继续提高自己的防御力。好,先拿凌大杰练手!

    “传令下去,任何人等不得接受挑战,继续休整。”不理会寨外叫嚣,吟儿对时青、祝孟尝嘱咐毕,下了寨墙,走回村内,看到鱼秀颖负责完善的内关,鱼秀芹鱼秀安布置的障碍,叹众人各司其职之际,既感慨这是胡水灵留传,又心道盛衰兴亡之事,论责岂分男女。

    惊险而平静的又一个上午即将过去,吟儿在村子里四处巡视了一番——既然己方往冯张庄安插据点,当然也要推己及人防止金军这么做,所幸天外村不像冯张庄那般容易有藏身之处,奸细不大可能有群集之所,但重要地点如屯粮之地与交通枢纽,都要严防奸细突袭。

    落远空与银月都死去三年,海上升明月正在渐渐恢复,控弦庄当然也不落后,虽然两个组织的重心都在陕西,今次之战却全在考验各自的山东分支。

    杜华前来向她禀报寨中一切如常后,笑说,盟主和盟王越来越像了,都喜欢一有闲暇就四处转悠,吟儿一愣,也不知这习惯何时养成的。这些事情,虽然防不胜防,仍然不可不为。

    回到阡小时候住过的屋子里,茵子正抱着小牛犊在等她,茵子对小牛犊的态度,就像当初对水赤练似的,吃饭睡觉都爱抱着……吟儿微笑看着,想,林阡扣留水赤练的用意在这里啊。

    或许是邵鸿渊将吟儿身上的镇寒之气吸走,如今吟儿的火毒恰好在可以受茵子控制的范围,体温亦是个正常人;为了生小牛犊而耽误根治的阴阳锁,也很诡异地这些天来不曾复发过一次。加之麾下众将如此帮忙,吟儿几乎不曾为战事费心过半次,身体日渐恢复,应是这些年来最佳状态了。因为感激,所以珍惜。

    “主母……”午后百里飘云带着林阡的嘱咐归来,向吟儿述说了一切,她点头,示意他行动开始。

    ?

    二月廿一。

    南部战场,冷风从正月初呼嚎到二月末,始终没见回暖。

    金宋僵滞在冯张庄与天外村之间,亦一直无所突破。

    不管下令进攻的是金方还是宋方,金军主将是当时的邵鸿渊还是现在的凌大杰,都一样,一样相持不下。

    常常是晚间昏天暗地、万籁俱寂、草木皆兵,巡逻警戒的火把燃至黎明,而白天则大军压境、杀声四起、风雨无阻,攻击防御的界限反复重定。当然,最可怕的是,不确定。因为有时候白天不会压境正如晚上不会休兵。战争要是有规律,那规律定是用来蒙人的。

    有一个时间点兼具着这两种可能性使得不确定的可能性到达最高,这个堪称最可怕的时间点就是此时:昼夜交替。当火把垂死燃烧噼噼啪啪作响,当日出东方敌营依稀有了动静,甚至有可能敌人是彻夜都在酝酿而己方丝毫不知……

    ?

    冯张庄内,金方不是不忌惮宋兵,叫阵了一天无果的护***,甚是疲乏自是需要休息,为防止红袄寨惯用的夜袭诡计,岳离安排了守夜士兵彻夜警戒。到黎明时,最脆弱也最不容忽视,凌大杰亲自参与,与岳离的副将们一起在庄内来回,同时亦思考着今日该如何为战。

    眼看天外村一天比一天难攻,冯张庄内被发现的宋军据点竟也日趋频繁,再不突破,难道明明金压迫着宋却反而还要被宋赢了不成……

    连日来,凌大杰不敢有所怠慢,发现宋军据点便着手拔除,细致严谨真可谓攻防并举。他虽对自己人亲和,却一贯不喜对敌人客气,拔除亦有他独自的手段。

    他言道,暗处据点犹同野火无法烧尽,若要连根拔起,不必一发现就直接清剿,把握有度,方为上策。所谓“把握有度”,是不采取即刻打压,而是选择性放任、选择性消灭。放任是为放长线,消灭亦为不流露这放长线。

    凌大杰种种作为,一则告诉林阡冯张庄内安插据点不容易,叫他死了这条心别走这条路,二则待林阡一有打消的念头就张网一举擒获,告诉林阡即使他打消了念头他也还是葬送了这么多人。这般做法,岳离自是赞同,定然能够打击林阡。不过岳离也清楚,冯张庄内总共也不可能有多少宋人。条件不允许。

    岳离关注着更多的,是冯张庄北,月观峰战场,那与林阡大军纠缠了多时的司马隆,他承载着黄掴解涛纥石烈等人战败后的希望;那与林阡关系不知有否破冰、外界看来扑朔迷离的杨鞍,他也是山东如今或未来能否安定的关键;还有那被高风雷打得苦不堪言、几乎无路可去的王敏杨妙真。

    对于黄掴、林阡或者岳离而言,杨鞍党对于大局都是相当重要的,虽然三人看的角度不一样,但不容置疑,杨鞍倾斜向哪边,很可能就意味着战争的走势往哪里去。而依照目前的状况,杨鞍展徽死硬不肯回,杨妙真则据传是归向林阡……

    这个至关重要的杨妙真,却在两日前遭到金军生擒。因高风雷把王敏打得危在旦夕无法北上,杨妙真显然是孤注一掷想向南部战场的凤箫吟求援。天外村虽然不强,到底是较近的一根救命稻草,清楚形势的杨妙真绕过了冯张庄障碍企图往天外村,却还是功亏一篑没能穿过金宋对峙的战场。从而,落到了金军的手上。

    那个曾对楚风月大军说明白了自己是亲林阡的杨妙真,之所以成功被林阡安插到王敏身边,只怕是林阡向王敏走的一步棋,这才是林阡的最根本用意!分了杨鞍一半势力的最大杨鞍党就是王敏,林阡自然是要杨妙真悄然向他灌输回归之念……岳离,又应该如何拆除……

    就是这个静寂的清晨,岳离被门外声动吵醒,问时才知,是凌大杰巡逻时与正待作奸的宋兵撞了个正着,那宋兵凌大杰在战场上见过几次略有印象,虽然叫不出姓名但知道不是个普通人,立即要将他擒杀之时,斜路里又出来另一个不怕死的少年,几乎将凌大杰扑倒在地。

    两人甫一逃远,凌大杰知宋军阴谋败露可能会狗急跳墙,岂能听之任之,时机既然已到,凌大杰当即下令冯张庄全面***,绝不容一个宋军奸细逍遥。

    然而,比凌大杰更快的,是宋军奸细们发现形势不妙、自危而撤离,趁着***之令还未下达到位,紧急往冯张庄外窜逃。他们在城门口和金军打起来时,势如疯虎,穷寇之态……

    “那两人名叫百里飘云与江星衍,都是林阡身边的人,在此出现,应当是奉林阡之命,酝酿一场较大行动,不料正巧遇上了凌将军阴谋败露,凌将军正欲清剿,他们都仓惶外逃。”副将对岳离说。

    岳离点头,表面没什么不对劲,但因那是林阡,岳离不得不沉思起有没有别的可能性。

    那帮宋国奸细,理应明白他们在冯张庄内站不稳脚,这些天里一直处在想撤不撤的阶段,一种情况下他们可能如这副将所说是想作奸犯科,希冀以这番大行动翻身,不巧撞到了凌大杰,行动失败全线溃退;

    或有一种相反的可能是,他们明知据点很难形成所以破釜沉舟,表面是被凌大杰撞到引发大肆撤逃,实际却是用一些人的狼狈为另一些人打掩护、迷惑金人罢了。

    阴谋败露是不巧还是故意?撤逃之举是自发还是被动?林阡有没有可能对他们嘱咐过,形成不了据点那就撤出去,但不是悄然撤出,而就是要这样大张旗鼓地撤出去?岳离越想,就越觉贴合林阡。林阡即使形不成据点,也一定会利用这些人的剩余价值!

    “一些人的故意暴露和***,或许是声东击西,是为了另一些人能更加隐秘、方便行事。冯张庄内,必然还有另一处奸细,不可掉以轻心。你派一队兵马仔细搜查。”岳离与凌大杰皆是谨慎之人,凌大杰心思极细,念想颇多,而岳离,看问题想事情则比常人高深,实际比凌大杰要更加洞悉了。

    “是!”副将心服点头。

    “禀告天尊,因守城将士猝不及防,一干宋匪顺利逃出,凌将军率众追赶而去。”城门形势传达而至,在侧其余将领,都露出“怎么让他们逃了”的吃惊,唯有岳离一如既往淡定:“逃出去的有多少人?”

    “约有百人。”

    “绝大部分都出去了。”岳离点头,倾尽整个冯张庄,敢潜伏的奸细不会逾百。即便一部分人的外逃是为了方便另一部分行事,这些人数目太少也方便不起来,岳离终舒了一口气,知冯张庄仍是安全的,“不过,仍继续城内戒严。来不及逃出去的一定还有几十,且全部***在冯张庄里。”

    舒了一口气,却暗叹:宋匪狡诈,竟令得处在上风的我们反而对他们诸多设防。一切都只怪宋匪一直不曾降伏,这,也是典型的夜长梦多啊。

    好在,大杰他深得我心。

    ?

    自然地,岳离之所以淡定,是因为他清楚,什么“守城将士猝不及防”“宋军顺利逃出”,都是假的,存心让宋军掉以轻心的,是凌大杰对宋军的故意放水而已。

    要知道,即便凌大杰慢了一步,也不至于让他们轻易逃出。之所以放百里飘云等人离开,凌大杰旨在“率众追歼而去”。

    如果那***细是被动撤逃,那当然是想活着逃出去;而如果是自发撤逃掩护他人,也都是冒了风险,却当然能不牺牲就不牺牲,所以城门口的势如疯虎穷寇之态都不会是演出来的。那***细当然想逃,奈何差点被凌大杰堵在了门口……凌大杰一招“先堵后通”,宋军狼狈之后终于顺利,自会欢欣而不择路,想都不想就直接往天外村的方向。

    而凌大杰,正是要借着这群自以为逃出去的奸细,把天外村的防御体系给撬开!护***精锐,先与这***细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一旦靠近天外村宋军据地,便追着这***细猛追猛打,驱逐他们,但看宋方开不开寨门!

    “大杰他这些天一直愁克不下天外村,今次也算机会。”岳离对麾下笑言,笑毕,蹙眉思忖:万一连这个机会都徒劳,天外村又该如何攻克。

    岳离的思忖并不多余,凌大杰有可能即使抓住了这次机会仍然克不下天外村,因为林阡很可能也想到过,万一凌大杰顺势抓住了这些奸细利用、非但不在冯张庄擒杀他们反而故意驱赶他们攻天外村……

    林阡当然想到了。

    那就要看飘云星衍的行动够不够快,吟儿祝孟尝的防御体系够不够强!

第1075章 披肝沥胆浴血战

    第1075章 披肝沥胆浴血战

    锣鼓喧天,尘沙四起,百里飘云江星衍等近百将士历险返归,金军紧追在后、边赶边打,南部战场再次惊醒,与上一仗不过一夜。

    作为安插据点之领袖,飘云和星衍这两位搭档,冯张庄毒烟事件林阡就已栽培,一向行事极快、合作顺畅,然而此刻因是逃窜,难免形容颇为狼狈。

    李全姜蓟闻讯,立即就为他们打开寨门,动作敏捷如李全,更是一见有靠近飘云星衍之金兵,则当即放箭抛石投掷火毬……然而,与飘云星衍几乎隔不了几步的,又该如何?!

    这也是林阡事先说过的,每一战都有无法算计的缺憾,所以要历经风险的都是棋子们自己——城下和城上,独自或合作,此局真可谓对年轻将士们的集体磨砺。但亦正如闻因所讲,林阡放心交给他们,他们当然尽全力完成。

    可叹飘云星衍,拼足力气快马加鞭,始终都摆脱不了金军纠缠,李全姜蓟眼看凌大杰也会随着飘云星衍冲入寨门,自是不知该不该朝他放箭,虽然也在攻击范围之内,但箭不长眼只怕要错杀自己人。

    危难时刻飘云星衍不约而同放弃冲驰,先行把凌大杰往回挡、给其他战士们返归机会。然而,且不说与凌大杰难以抗衡,瞬时他二人就被后面一大群潮水般金军围在核心里……凶险之至,寨墙上纵使是李全姜蓟都看得心惊胆战。而乍见有金兵不怕死冒着箭雨往寨子里冲,李全急急传令闭门,但对飘云星衍焉能不救,唯有先行对离他俩较远的金军射杀……

    明明是同一路兵马,只不过增了少许岳离麾下、并不包括他的主力,却已经与以往判若两军——如今的冯张庄金军,无论攻势、速度、合作程度,都是岳离增援之前、邵鸿渊或凌大杰的花帽军和护***无法比拟;所以岳离的到场,不是如虎添翼,而更像冯张庄原有的花帽军护***成了他的翼。

    这些天来的协同作战,更使这三路金兵浑然一体,全都打上了日月天尊的印记。

    宋方虽分红袄寨、抗金联盟与时青寨,不也是三军浑然一体,也全都打上了林匪印记!?金军对天外村据地显然垂涎已久,见无法涌入、撞门不得,不刻云梯已经架上;宋军哪会坐以待毙,时青祝孟尝立即与弟兄们来挡,见人杀人,见梯砍梯……

    然则毕竟众寡悬殊,金军充分利用了人多势众——形势迫在眉睫的此刻,宋军连从偏门出去对敌人迂回侧攻都是无望,试想,金军本来就是想借着百里飘云等人冲进寨口的,凌大杰当然考虑到了偏门也要逼攻,纵兵四出,数量足够。

    不过,这些天的较量,令吟儿知道什么最重要,宋军的箭,数量也足够。

    霎时万弩齐发,箭如雨下,遮天蔽日,昼夜混淆,冲刺之金兵,战马皆成刺猬,脚底全是荆棘,但城头上鲜血飘落,难免有宋家男儿所流,金兵意欲拔寨,又岂能无破城弩、投石车……这种程度的攻防战,在近年来都司空见惯。

    但令金军始料不及的是,宋匪在这一役与以往不同,箭矢尤其密集,制作十分精良,射程亦异常之远,超乎金军可以想象!他们没想到今次宋军的防御力比以往的高这么多,驱逐攻城却反而遭受打压,一时之间措手不及,竟死伤堆叠,有退让之象……

    “天不助我!宋军之防御,一夕之间竟有如此加强。”凌大杰惊而不乱,先行下令退后,但知战机不可失,因此与飘云星衍等人僵持在了宋军射程之外——只要宋方还有人在他们手上,驱逐攻城便还没有结束!

    虽然第一度冲锋护***吃了大亏死伤惨重,但凌大杰一声令下,金军后退,井然有序,不躁不惧,果然不是一般军队可比。

    ?

    待寨前的金军攻势稍颓,寨门轻缓开出分毫,祝孟尝一人一骑一刀,毫不耽误即刻去救战士们——就趁着这一小段空白驰马冲出,冒着被己方箭矢射中的危险,无畏往箭境边缘金军兵阵里冲砍!

    孟尝大刀,每次都是第一个与凌大杰交战的。没有原因,他是这里资格最老,武功最高。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不过论血气怎能输给了小辈!

    徂徕猛虎姜蓟,速度不比祝孟尝慢,他不辱其名精力旺盛,这一战更是带了两杆长枪去支援飘云星衍。在他们的勇猛号召之下,各自麾下中都出了十几个壮士一同救人。

    两个人对付不了的,十几个便不一样,转眼凌大杰已和孟尝姜蓟打了开来,其余金兵则尽由其余壮士们分摊,登时正面交锋,冲突愈演愈烈。

    这数百金军猛悍无匹,先锋后面奔腾而来还有几千兵马,当然不可能放过足以铲平此地宋军的契机,非要拦住这一拨残留宋军不可。而寨前宋军只有几十,从大将到小兵皆热血沸腾,虽非以一敌百之才,却有万夫莫开之魄!

    那时吟儿闻知凶险上得寨墙,遥望孟尝姜蓟等人奋勇厮拼,换得飘云星衍脱离性命之忧,感动之余亲自为他们击鼓掠阵——

    飘云星衍脱险后也未直接离走,一旦出阵就又从外杀回,百里家大刀痛快激昂,江星衍飞戟戟无虚发,吟儿遥观之时,依稀从飘云的刀法里见到了当年的淮南天堑百里笙,亦隐约从星衍的脸上看到了当年的黑道会二当家郭昶,一失神,鼓击更激。

    若言金军兵阵成了个大漩涡,那么凌大杰和孟尝姜蓟的拼斗,就似嵌在其中的小漩涡,大小两个战局,皆因势均力敌而稍显僵滞,飘云星衍的外围打法则灵活穿插内外,割着大漩涡,切着小漩涡,游走不断,成效显著。金宋此战之先锋,没打到犬牙交错,却也互相包裹、彼此牵制,生生从黎明打到午后。

    形势稍见好转,李全不再在寨墙上呆,亲自控制着寨门小开,只容自己人回来,一有金军追来混入,李全火器派上用场。

    终等到三个时辰双方战马步兵都见疲弱,祝孟尝长刀一挥拦住长钺戟同时呼喝一声“撤”,飘云星衍姜蓟等人齐齐后撤。凌大杰眼神一厉,长钺戟续添了一分力道,强势挥斩,凶猛必杀,祝孟尝大刀与他顽抗了八个回合,猛地就被他巨力震脱了手。失去兵器,祝孟尝端的吃惊,却没空慌乱赶紧避闪,擦戟而去右臂已削了一层皮肉。

    不容喘息,长钺戟又行追刺,功力之厚可见一斑,祝孟尝不敢恋战,急急策马回寨,然而背后罡风凛冽,那一戟,应是穿透了战甲以及衣衫!戟锋之尖锐俨然可感……

    祝孟尝重心一移避让开来死里逃生,脊梁都觉得寒,魂也快吓没了,用劲一夹马腹,赶忙疾驰而还,众人惊呼声中悲喜参半,既为了落在最后的祝将军终于逃脱,又惊恐祝孟尝这一加速反而令他自己坐不稳,几乎是侧挂在马上回来的。

    且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凌大杰毫无畏惧追歼而来,竟和祝孟尝又缩到了几丈以内,甚至,长钺戟的长度已够!此刻,祝将军根本不足以防御,长钺戟锋芒如闪电般横扫向他,凌大杰力量那般巨大,光芒散尽之时只怕祝将军头颅都要被击飞!

    却,不在寨墙上弓弩手们的射程内。

    吟儿见掉在祝孟尝凌大杰身前丈余的箭矢都零零落落没几支,心已为祝孟尝提到了嗓子眼,亦再无力气可以击鼓,眼睁睁看着长钺戟盖过祝孟尝头顶……眨眼?眨眼就是生死一线,好在,好在是生,吟儿缓过神来几乎悲声,心中却是狂悲狂喜——

    祝将军的身形真是快极了,那么壮实的一个人,居然自救地那么机灵,比吟儿还快,他整个人吓人的速度一沉,蓦地从马上摔了下去,抢在了戟锋灭顶之前!

    摔一跤总比挨一刀好!尽管如此,老祝也差点被马蹄踢踹……

    在地上笨拙地滚了两三滚,危险却并不曾结束,祝孟尝先失大刀后又失马,战力没了连逃跑的工具都没,凌大杰的长钺戟几乎一路啄着祝孟尝在地上打,祝孟尝性命要紧,只能有多远滚多远,一时间磕得碰得鼻青脸肿,却总算勉勉强强地、滚到了射击范围内。

    可是,老祝仍然性命之忧——虽说在射程,但是谁都知道,强弩之末,还是救不了!

    “放箭!”吟儿却不管不顾、大喝一声、响彻战局,众将尚未回神,缓过神时都觉放箭还无用,惊疑她为何这样下令……

    却是这缓得一缓,众将,无论寨墙上宋将,还是寨外的金兵金将,都以为她要放箭,于是宋军架弓上弦却迟疑、金军提举盾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包括凌大杰在内也有一瞬间踌躇……整个战场,却有且仅有那唯一一个祝孟尝,性命要紧无时无刻不想着求活,没听清楚吟儿这句放箭,只看到凌大杰停手有退后之意立即就一跃而起,疯了一样地直冲往寨门……

    “中计!”凌大杰暗叫不好,本能要上前再追祝孟尝,然而巨响声起,呼啸生风,是上一刻的放箭命令,下一刻令行禁止……祝孟尝和凌大杰之间,立刻就不再近在咫尺,而是隔了万千密密麻麻的箭矢,如一道从上而下垂落的雨幕,如一堵横亘于战场的光墙,缤纷而夺魂,闪亮又刺骨。

    凌大杰瞠目结舌,束手无策,唯能退后,望着天地间一番盾箭较量,却纳闷自己怎生败给这小丫头一次又一次!

    “祝将军!”众人见孟尝安全回来俱是大喜,适才他历险的一幕幕,星衍姜蓟等人都皆同身受。吟儿望着这些披肝沥胆、浴血奋战的人们,觉得经过身边的风都暖和,眼前的这些人,都是林阡和我的麾下,所以一个都不能少!

    “唉,凌大杰真是太狠手了!他爷爷的,头发都掉了一半!”祝孟尝气呼呼地,揪着适才被凌大杰砍掉的头发,见到吟儿,才露笑脸,“主母,多亏你了!不然我老祝……”

    然而,还来不及相互慰劳,就听到身后传来惊疑声,紧接着弓弩手们似乎都在说不知需否射击,众将断了笑谈都紧忙回去寨墙,寨外明显有人在发话,不是凌大杰,而是岳离的某副将,竟然,不准任何人喘一口气,新一轮的考验就开始了……

    “主母。”“盟主。”将士们纷纷主动给吟儿让道,当箭矢停止、天日重现,吟儿清晰地看见,金兵复结新阵,军容严整,杀气腾腾,竟是经过了挫折后反而更加斗志激昂,真不愧百战之师,威震北疆。反观寨墙上的己方,尽管取胜也是死里逃生,士气虽存但箭矢耗了不少。天外村的防御体系,可经得起第二次试炼么。

    而且,明显金方兵力有了扩充,就这一刻之间的事。

    吟儿想过,天外村的防御体系,拿凌大杰练手。凌大杰果然抓紧了机会也没成功,功亏一篑。

    但练完手就是实战,凌大杰之后还有岳离。

    这么快,岳离的主力就到了。

    金军最前军官,不明确姓名,应当是岳离亲信,而他马下被绑着的少女,身影轮廓,所有人都更熟悉……

    ?

    “林匪,可认识阵前是谁。”那金将冷漠询问。

    “杨姑娘?”“那不是妙真吗!”是谁,不是杨妙真,又是谁。

    寨墙上姜蓟时青星衍等人都惊慌不已,近几日才知道她奉林阡之令去援助王敏,然而王敏却被高风雷越打越疲无法立足……怎么,怎么落到了金人的手里!

    岳离思忖过凌大杰克不下天外村该如何,岳离给凌大杰补了这一手,调遣了一路他岳离的亲兵,利用前些日子企图向冯张庄求援不幸落在他手上的杨妙真……所以,金军驱赶攻城不成,索性变成了挟持人质攻城……

    而且这人质,不是别人偏偏是杨妙真……前所未有的棘手。因为涉及到杨鞍和林阡的关系,妙真是关乎山东未来最至关重要的人。岳离之所以用杨妙真压轴,正是因为这一点吧。如此收效太大了,就像黄掴把徐辕栽赃给杨鞍一样,金人向来把分裂杨鞍林阡看得最重。

    然而这次不一样,这次不是直接栽赃,而是用天外村千余军民来和杨妙真摆在天平的两端,用一个两难的选择来为难吟儿。吟儿选身后的人们,那就会使杨鞍林阡的关系转僵。选妙真?这种时候哪能选她一人!

    如果没有适才祝孟尝的一幕幕,也许吟儿还能用一声厉喝去对金人一惊一乍,可是,同样的伎俩,吟儿哪里好再用一次?

    同样的幸运,宋军也不会有两次。

    窃窃私语渐少,金宋目光都翘首以待林匪的主帅凤箫吟,鸦雀无声多时,忽听她笑了起来。

    “笑什么?”那金将扬起头来,略带不悦。

    “真可笑,当南北宋军被割断了联系,到有这些金军联系着我们的交流。”吟儿讽刺他们挟持人质,妙真是这样,冯张庄百姓、茵子、胡水灵不都是这样?无论金将的水平在邵鸿渊、尹若儒、黄掴还是岳离,都一个做法,确实那样攻城拔寨最快也最立竿见影。不过,岳离明显还是为了一箭双雕。

    “笑完了吗?可以考虑如何选择了。”那金将表情冷肃,话毕拔刀而出,直抵杨妙真后背,锃亮的兵锋直刺寨墙上众人的眼,“杨姑娘,要不要对你的师母说几句?”

    妙真抬头,头发披散,外表憔悴,不见素日明艳容光,唯一不变是那双足够辨识的凤眼,透出的全是倔强坚韧不屈。

第1076章 生死博弈是谁赢

    第1076章 生死博弈是谁赢

    当此时杨妙真的正后方是成千上万的敌军,而横刀于她身侧冷峻深沉的金将,则拿捏着她的性命逼迫她劝宋军投降。

    那金将颇有大将之风,凌大杰面前毫不逊色。他显然很清楚妙真和吟儿的关系,一声“师母”正是对吟儿旁敲侧击,期冀她可以心软,心软到即便不看在妙真是人质、也该为了这层亲疏打开寨门。

    可惜终是小瞧了吟儿和妙真,南宋女子岂输男儿。

    妙真之所以落在金军手上是单枪匹马前来求援,如此胆量,会没骨气地怕死劝自己人投降?而吟儿,虽然见到妙真时确实触动,却不至于方寸大乱,只是注视着妙真情势堪忧,心中难免痛惜。

    “没什么话好说,她不会救我,我也不认她是师母,她不配。”妙真倔强的目光从吟儿身上移开。吟儿闻言,先是有些惊诧,后也略有所悟。

    “要真在意我的性命,她也不可能劫持我去威胁哥哥,哥哥更不会与师父就此决裂。师父和哥哥的矛盾,多是怪她。”妙真陈述事实时不无怨恨。吟儿也忆起腊月廿八冯张庄内,风传杨鞍叛离林阡策划兵变,吟儿闻讯立即先发制人……

    还说什么救妙真?第一个拿妙真作人质的就是她!虽然在那之前宋贤徐辕已经受害,但杨鞍党眼中第一个不念旧情的盟军一方正是凤箫吟。

    换往常这句应是指责,但吟儿知道,妙真在生死攸关的情景下不肯认她别有用意,说她不配为师母,是对金人勾销了这层亲疏,意思是我没有用;而说她不会救我,却是在对吟儿暗语,师母不必救我,忽略我这人质——金方只怕想不到,妙真非但不帮劝,还暗自给了吟儿一个台阶。她已经帮吟儿作出不救的决定。

    好一个妙真,没有作出一副视死如归激怒敌人的模样,而是如此厉害地令金人们没听出来她是在帮吟儿,还误以为妙真与吟儿有隔阂对吟儿没有信心……是以凌大杰面色微改,重看寨墙上的吟儿:“杨姑娘,不必这么不信任自己的师母,她劫持你时杨鞍是林阡的敌人,如今她和林阡还等着救下你去与杨鞍和解。她,一定会救你。”

    凌大杰话外有话,明着给吟儿澄清,却也在对吟儿提醒,杨妙真的重要性。

    “她不会救我的,她毕竟不是师父;我也无需她救,你们杀了我吧!”妙真继续说着不服吟儿的话,寨墙上众宋将都道这丫头想岔了对她怒其不争,吟儿换种角度听,也险些被她骗了。

    “哼,林匪,可听到了么,不认你也不信你的杨姑娘,仍然历尽艰辛到你这里来搬救兵,落在敌人手上的时候还宁可丢了性命,口口声声要划清界限。”刀锋抵着杨妙真的金将则冷笑,竟是看穿了妙真的自相矛盾和良苦用心,抓紧这机会对吟儿劝降,“林匪不是个个都英雄豪杰吗?怎会宁可被一个女子用命保护,也不愿意对她伸出援手反而苟且偷生?!”

    吟儿一惊看向这金将,他眉目中写明了冷静,真厉害,非但没有因妙真的意外之语沉默,反而抓住漏洞趁势发挥,这话一出,先前不救妙真倒还说得过去,可现在不救别说杨鞍,侠义之士必都为妙真不值,从而以抗金联盟为耻。

    妙真听得这话亦脸色惨白,想不到素来伶牙俐齿也会被此人抓到破绽,而城楼寨墙上的一干将士们,先还不理解杨妙真用意的这时也都恍然,知道妙真不但应该救,而且值得救,然而、如何能救?说什么伸出援手轻而易举,其实金军一进来岂止这区区一座大寨,南部战场毗连的十几处据点都危险。

    李全姜蓟时青等人,无法也无权作出选择,全部等候吟儿表明态度,早就以她马首是瞻。

    “管她信或不信,此情岂同彼境?!”吟儿毫不迟疑、决然回应,“若我有能力,自然愿出兵营救王敏;但此时此刻,不可能以军兵百姓换她!她落在你们手里是她不慎,试问这责任不是她自己担,难道要无辜的军民百姓负!?”

    那金将远见凤箫吟气魄微微一怔,沉吟这句“此情岂同彼境”。不错,杨妙真是逼不得已才到天外村求援,信林阡却未必全心信任凤箫吟,毕竟凤箫吟不像林阡那般与红袄寨千丝万缕,凤箫吟只可能勉强为了林阡答应救援,但不可能牺牲抗金联盟来救杨妙真一个……

    “孰轻孰重谁都清楚,不必废话了,我不会开城!”吟儿决绝说罢,盟军无一异议。

    “我早就说了,红袄寨只与师父情谊深厚,与她之间,到底隔了一层,她是不会救我的……”妙真泪盈于睫,表面带着怨念,情绪消极,实则却圆了先前的破绽,仍然表明她不应该救,“也罢,也罢……你们,动手吧!”

    那金将蹙起眉略带疑虑,却不肯放弃迫降:“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军民百姓,近忧虽除,却存后患,失去她一人只怕会令林阡失更多的军民百姓,你凤箫吟承担得起么?!”

    “不解近忧,如何能活命看到后患。”吟儿冷冷回应,“若真引起后患,那是杨鞍不智,自待林阡解决,我又有何承担不起。”

    那金将一时之间再无言以对。

    局势一度僵滞,但一不留神就成定局,身为主帅的吟儿寸土都不能让,给金人的决然之气一丝都不可少,因为,金军无论如何都不会留妙真活口。

    他们的本意就是要把吟儿不肯救妙真的事实传遍战场,存心让杨鞍和林阡决裂,因为千余人确实比妙真重要多了,换谁谁都会这样选,无论经过多少思想斗争;却同时金军还想一箭双雕拿下冯张庄,所以他们更要看到吟儿及其身后军兵们的思想斗争……在思想斗争、犹豫不决的情况下阵脚一乱,防御力自然会降。届时妙真作用达到,他们立即就会将她杀害。

    如此岂能迟疑,要坚决就坚决到底,选了一个就不该再想另一个,要保持着妙真在他们手中的作用达不到!“众将听令,如若妙真捐躯,就算贻害大局,毕竟保全此地,真不想她枉死的,就给我拼了全力保住这里!”吟儿厉声下令,“这里是盟王唯一交代你们的职责,失了这里对于你们就是失去所有,妙真的命也换不回。只有保全家园,才是对得起她!”

    “是!”寨墙上李全率先响应,“只有保全这里,杨姑娘才不至于枉死!”姜蓟星衍祝孟尝等人,虽然个个都不忍心妙真死,但是都尊重并认同吟儿的说法和做法,只是理解了金军为何以她作人质后,都攥紧了拳杀气腾腾。

    “没有两全其美,只有两者皆失,或只得其一。那当然选其一。”妙真一笑,不卑不亢,教人看不清她真情实感,表现又哪里像个人质了。

    那金将愕然僵立,反倒没有杀妙真。

    ?

    不过片刻工夫,军情已到岳离耳中。

    在此之前他的副将之一刚刚捣毁了一个残留的宋军据点,果然,不是什么林阡的阴谋败露行动失败,而是,百里飘云江星衍声东击西,故意***转移视线为他人打掩护。残留据点分布着三十几位高手,栖身在难以觉察的普通屋舍、不与外界相通的地道内,金军挖地三尺这些人都还能漏网,毕竟他们真的是冯张庄土生土长。

    从这点来看,有时候声东击西的策略,没晃过敌人的眼,反而麻痹了自己的警觉。当林阡的策谋遇到看问题深远至极的岳离。

    岳离已经基本看穿了林阡的意思——林阡狠狠地算计了一把凌大杰。

    在凌大杰眼中:南宋奸细是不慎被我撞见败露的,我先堵在城门口截杀,然后力有不逮又被他们逃了,给他们点甜头尝,一路上就没有任何提防,却在接近天外村的时候我猛然加紧追赶,在他们刚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追着他们的尾巴驱逐攻城了——凭凌大杰的作战水平和对天外村的必得之心,一定会想到这么做。

    而闻知奸细出逃的第一时间,在岳离的心中却生疑虑:有可能这群南宋奸细是故意***为了掩护另一批人?所以另一批人,岳离一定要着手消灭,杜绝贻害,现在岳离也做到了。但事情,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故意***的这***细,承担着声东击西的重任确实很冒险,但林阡不可能随便牺牲他们,所以一定会是百里挑一,也一定考虑过如果他们被凌大杰追上了、驱逐攻城的话天外村要怎么防御……

    但顺着这个思路,岳离再往深想一步,就更觉得可怕——会不会林阡不仅考虑到了,甚而至于林阡就是故意让百里飘云他们引凌大杰追赶的!?

    因为林阡信任天外村的防御体系够强、飘云星衍的速度够快,所以他存心要引凌大杰追赶、沿途却有伏兵?不,不会,天外村不会自我削弱、不自量力跑出来对凌大杰张网设伏,何况沿途没什么隐蔽之处能够藏兵而不被金军岗哨察觉。

    那就换个可能性,林阡存心引凌大杰驱赶,也许正是引凌大杰抓住机会驱逐攻城!?攻城时,却领略到天外村超乎先前几场战事的防御力量,给凌大杰护***一番意想不到的沉重打击——

    这些日子以来林阡想往冯张庄安插据点却遭到了凌大杰的拔除手段,难以生根,确实也饱受凌大杰打击,既然如此,当然要利用好飘云星衍等人的剩余价值,掩护另一批人只是其一,其二正是引凌大杰攻城却害凌大杰徒劳无功反而折损。再正确不过,林阡一向都喜欢一举数得。

    从黎明到正午的军情,也确实证明天外村的防御力有了加强,岳离的上述猜测全部成立——凌大杰未曾考虑到这么深,尚以为他的驱逐攻城遭遇天外村的防御力提升是凑巧,是不幸,是“天不助我”,凌大杰想“不过战机不可失,只要我纠缠着祝孟尝,未必不会赢”;

    但岳离在这三个时辰金宋的鏖战之中,对凌大杰被林阡诱引的这一番忖度已经一锤定音:毋庸置疑,这就是事实!

    不愧是天尊岳离,俨然碰上了林阡的计,几乎已想彻了林阡是怎么设计凌大杰的,林阡这次是存心让凌大杰抓住机会驱逐攻城,却遭遇吟儿发挥出先前几战还没有达到的、超乎凌大杰想象、突然提升的防御力而打不下,这么多天都打不下,好不容易快赢了却损失惨重,最终还功亏一篑,金军当然士气低落。

    岳离想彻了却没令凌大杰鸣金收兵,是因为岳离将计就计。

    就任凭大杰与宋军耗,我倒要看看,宋军的防御力有多强,可耗得起。

    ?

    林阡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凌大杰,护***不仅紧紧咬着飘云星衍差点害了祝孟尝,真正发威之时凌大杰的战力更让天外村的箭矢因他一个人就失了上千。宋匪最强的防御力在壕沟与箭矢,这些日子来壕沟都已被冯张庄金军填平所以唯剩箭矢,以岳离对天外村的作战经验和装备了解,此局凶险艰辛,凌大杰及其手下人马耗了宋军平常战事的一半以上——

    平常战事的一半以上,而今次之战宋军箭矢虽准备充分得多,也辩驳不了他们用得多,且以三成估算;虽然他们每战之后必会扩充,但不可能扩充得这么快——这么快,岳离在这个时候再给宋匪一战!

    林阡错就错在不该觉得岳离只是坐镇冯张庄规募全局,岳离不仅规募全局坐镇冯张庄,也是除了凌大杰之外、负责攻打天外村的领袖。岳离前些日子没动作,不代表凌大杰被算计岳离还能没动作。

    一夕之间,天外村的防御力由于种种原因比以往有提升,确实可以打击一番凌大杰军,林阡却岂能想到岳离看透了他的用意,承接着败仗的凌大杰,用一个比凌大杰更厉害的岳离军,去对付一个防御力就算没全降也降了许多的天外村?!

    凌大杰,实则是岳离下的第一粒棋子,去逼迫宋军展现防御力,同时也消耗宋军的战力。宋军这么多天交锋顽抗确实厉害,但宋军可试过在被凌大杰虚耗之后、岳离又调了一路精兵强将一战接着一战轮着打?

    林阡,欲设计凌大杰,结果却作茧自缚。

    第二战紧承而上,金军甚至可以有更大的胜算——岳离知道,杨妙真可以派上用场,既分裂杨鞍林阡,更一举拿下天外村。

    人质迫攻之时,一旦陈述杨妙真的重要性,宋军必定军心大乱,只要两难,斗志骤减,这时候杨妙真的用处已经达到,立马直接上冲,必胜;

    但没想到的是,这一环节,宋匪并不吃这一套,仍然固若金汤,众志成城,反而未曾两军相交。

    副将问,天尊,需否此时攻击?

    岳离蹙眉,摇头,此时攻击,不是最好的时机,宋军士气不减反增,反而会填补了箭矢装备的消耗,这样一来,反倒还不如不用杨妙真迫降了,那样的话宋军箭矢还剩七成,即使损失大一些,金军赢面起码一半;不像现在,适得其反。

    除非,继续地、大量地消耗他们的箭矢。

    “如何消耗?”

    “我不信凤箫吟真这么绝情,不怕给林阡留下个烂摊子。”岳离显然要把杨妙真的价值用到好处,“宋方一定会救杨妙真,你等还有机会耗他们。”

    通传者正待离去,岳离又将他唤住:“告诉君剑,这是一次难得的机遇,拿下这里,让他的父亲,好好地看看他的本事。”

    正自嘱咐,忽听隐约一声巨响,紧接着城外一片鼓角齐鸣,杀声阵阵由远及近。

    “出了什么事?”属下皆是大惊,岳离微微蹙眉,稍事片刻,前线战况又再传来,却真是在他意料之外:“天尊,是林阡!”

    “林阡?”岳离一怔,想不到来救妙真的竟是林阡,那么无论是谁都必防不了!可是林阡还没有打过司马隆、高风雷,就算悄然掩盖了行踪也要多迂回才能到达这里?冒险扔下还没结束的中部战场就到这里,岂非救了南部却害中部群龙无首?他来,又该如何逆转大局?而且,他是宋军最大的统帅,他掩盖得了那么久的行踪?

    可是,越难以置信,越宁可信其有。林阡出人意料不是第一次了。

第1077章 千军万马独身闯

    第1077章 千军万马独身闯

    但这次,林阡真没办法出人意料。此人清早还在月观峰看山海,中午又一直在跟司马隆楚风月对峙交锋,午后这段时间,刚调遣完麾下各大将帅……分身无暇。

    却说南面战场之上,当那位名唤君剑的金将战刀就抵着杨妙真的后背、与寨墙上决绝不让的凤箫吟等人僵持不下时,突然有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嘶划破了死寂,那声巨响,似近处如远处不知何处响起,雷辊电霍般猛一驰掠而过,众人刚一回神才发现那是马然而那哪里是一匹马!

    飞扬跋扈,嚣张癫狂,骇得周围一众战马纷纷倒让,惊起一大片步兵波开浪裂,霎时阵不成阵,由于兵马全是横七竖八倒卧地上,造成的效果就像此马从兵阵上飞渡,摧枯拉朽之势连仆散安贞的“梦魇”亦不能比。梦魇会***那这匹在金人眼里,刀枪剑戟,风雨雷电,什么都能喷出来……

    岳离这路主力军,陡然就都惊醒,因在济南之战见过这匹疯马,故而一片空白之后脑子里骤然就被两个字填满:“林阡!”印象中林阡在济南就是靠这匹马才在武斗中与岳离抗衡,却也因此使岳离负责的济南府被他林阡谋定……

    “无法无天”,世间除了林阡,还能有谁驯得!

    还有谁?细作们的眼线,到底却忘了投向柳闻因,也许是林阡太惹眼,也许是他们下意识认定了林阡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也许他们也见过柳闻因驯马却想不到她能用林阡的坐骑上战场。

    实则,此刻柳闻因只是给了它一鞭冲过去、并没有策马一起出现,所以给人第一印象就是林阡来了。疯马听她的话直对着金将的方向冲,眨眼就引发了那金将附近一大片区域都是大乱,尤其那位挟持着妙真的金将,一个瞬间眼神就被疯马来回晃了十几次。

    谁都没看清楚马上有没有坐人的时候,妙真在兵荒马乱***现了生机,虽然还未脱离绳缚,已是可以逃离刀锋……

    “师父!”忽然感到绳缚被人斩断,妙真因知无法无天到场,喜不自禁回头,却大惊失色:“闻……”一身男装,不让须眉,不是柳闻因是谁。

    无暇与她说话,闻因一吹口哨,无法无天原还不知祸害到哪个角落去,现在旋风般刷一下就刮了过来,闻因正待带妙真一起上马,没想到她一踉跄竟栽倒在地,闻因已然认镫上马手握了空,同时无法无天已然要走,危急关头,柳闻因强行勒住缰绳,低下重心将妙真提起,虽是吃力,倒也真像林阡作风,同时亮出寒星枪来,一边急冲一边打开数把刀剑。

    “闻因姐姐……”妙真噙泪。

    “真像那夜。林阡哥哥说,就是那夜,他发现了你我的默契。”闻因笑言之时,为她夺来一枪,两人一左一右,加上无法无天,已经足够闯过护******。

    “不是林阡!”混乱过了许久,那名叫君剑的金将才发现端倪,正待立刻就发号施令,岳离的嘱咐已经下达到他耳边,“消耗宋方的箭矢……”君剑脸色一变,点了点头。

    “众将齐上,捉住她俩!”君剑看柳闻因杨妙真已靠近宋方射程,方才开口。

    “放箭!”吟儿等人站在寨墙上,原以为金军不会再追方要松一口气,却看一众金军忽然冒死疾驰而上,情急之下不曾思量,知道隔开他们的最好方法就是射箭——万料不到,正中岳离此策的下怀。

    这路金军,只是做做样子,追到射程临界,忽有停滞之象……

    漫天箭雨,日月无光,同是“放箭”,同是屏障,却与适才吟儿骗凌大杰不同,这次,是她被这个名叫君剑的金人骗了。

    虽然她也清楚箭矢不能消耗过大,但只要救下妙真闻因也就值了……但君剑之前不下令追,偏等到射程内再追,就是这个用意,而且他也不可能让她救下妙真——

    吟儿万万没想到的是,几百步外,那个名叫君剑的金将弯弓搭箭,彰显出这样一种连徐辕都可能见了叫好的箭法,那个人对盟军是首度彰显,因为先前用不着,那人没有任何百步穿杨的美名,是因为他的父亲不肯给他任何名。

    这一切,岳离却懂。

    嗖一声箭已离弦飞出,在宋方箭雨方歇之时,精准无误地穿过战场,直追到了宋匪寨门。

    差一点,妙真就与闻因及无法无天一起驰入,结果,战马驮回来的只有柳闻因一个人,只听得“啊”一声惨叫杨妙真被那一箭射中竟从马上栽下,而那金将箭落之时立即就道了一声“冲”紧接着金军铁骑蜂拥而上,宋方经过适才两轮的艰辛,箭矢真正不能再滥用。

    “妙真!”闻因脸色大变,知道寨门已经不能开启,寨口已经是金兵的目标,却想要找可以看到妙真的地方,瞬时泪已流了满面,她答应了林阡,要保证妙真毫发无损,无论何时何地。何以突发变故,这绝对是林阡都没想到的。

    “不好。”吟儿暗叫不好,知道适才中了岳离及其副将的计,这也是林阡意料之外,林阡远水救不了近火。

    岳离他,不像凌大杰那样要驱逐攻城,也不像这名叫君剑的副将要以人质胁迫攻城,他是要等天外村防御力降低之后直接两军相交!杨妙真的血为此战奠基,虽然,柳闻因救过了杨妙真证明盟军尽了力只是失败,但如果妙真死了任何的争执语言都苍白。何况,抛开杨鞍和林阡的关系简单地说交情,吟儿真心不想妙真送命!

    电光火石之间,吟儿再无多想,余光正好扫及一根长索,真是救命极了,即刻拾起并放到离她最近的时青手里:“握好了!”时青方一反应过来,她已沿着长索滑下寨墙猛然已荡到了妙真身边,借着由上而下的冲力击散了冲得最快的几个金军首领。“上去!”吟儿让妙真先上,同时惜音剑出鞘剑斗那以君剑为首的岳离副将。

    然而妙真方一安全回到城楼,凌大杰长钺戟已然临近。“还有没有多的长索!?”祝孟尝只嫌长索来得太慢;“盟主,快!”时青余光扫及,即刻对吟儿呼喊;“危险,盟主!”

    李全喊时,金军已有几支羽箭射上了长索,所幸没有截断而是打中。众人声音掺杂一起,只可惜箭矢到此负荷已经超出预计,难以与城下金军相敌,姜蓟飘云星衍等人都是奋不顾身,都想直接从城楼上跳下去打。

    只是一个瞬间的事罢了,众人视线都在吟儿安危和防范金军上,哪想到混乱的城楼上竟潜藏杀机,恰此时有个谁都想不到的守城将士蓦地上前,狠狠把时青后背一捅,时青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他往城垛上一翻,推下……那时,吟儿正顺着长索往上一半,时青正负责拉着她回来……

    “细作!”防不胜防的金国奸细。妙真李全一左一右同时要将他制伏,然而这奸细当即就自刎于众人眼前,显然是抱着必死之心的。

    是混入了守城将士之中,难怪清楚防御装备的点点滴滴,这细作,想来是在黎明到中午的这一段时间内,把箭矢的具体数量和射程都透露给了岳离。岳离及其麾下以及醒悟后的凌大杰,才会那么精准地掌握到、他们第一轮消耗了三成天外村的箭,才会把握好了这第二轮极快极准地又消耗了四成左右。岳离与这君剑的默契,不言自喻。

    ? ?

    细作二字划过重心一沉的吟儿耳边,要不要感慨一声,所幸林阡这次谨慎,最核心的计划都只告诉了飘云和闻因两个人……

    每一战都有无法预算的缺憾,但林阡不必为她忧心,无论何时,他们都在,无论,他们处在他布局的哪个位置——

    时青方一落坠祝孟尝眼角,即刻被祝孟尝觉察到了,祝将军逢大事可不糊涂,赶紧抢到垛口处来抓住了时青的手,浑不觉他自己臂上已经鲜血直流:“时兄弟,主母,撑住啊!”

    而时青,在那落坠一瞬,没有立即出声,而是本能将长索收紧,就着自己胳膊绕了一圈,瞬间就将吟儿拉近,他背上亦是一大片血。

    祝孟尝说话间,飘云姜蓟也各沿着一条长索滑下,吟儿看更多小将冒险救援,虽是感动,却心中一颤:

    这不止一根的长索,事先备战时并未出现,还这般多……明显是这几个时辰内的暗中扩充,明显是伴着消耗箭矢之计生成,虽然杨妙真落马之后这成为吟儿的救命策略,但这,只怕本来是为了宋方箭矢耗尽之时提供金方更快更轻易地攻城……

    而今吟儿不经意间破坏了这个计划,那细作才一不做二不休要害死她,但随着祝孟尝等人呼吁更多长索时,更多的细作,会否想弥补计划的被破坏改变策略,就趁着众将注意力转移,就趁着众将也需要长索,顺水推舟,夺城?

    是啊,金国细作当然不止一个!

    吟儿虽然身在险境,却知城楼异象,即刻对已到身边的飘云低声:“你且回去,立即将那些提供长索的士兵全都拿下。记着,一个都别漏网!”

    “是,主母!”飘云一怔,立即会意。

    “时兄弟,主母,撑-住-啊……”祝孟尝还在那边喊,时青白了他一眼,因为吟儿已经由姜蓟救了过去,再不像适才那么紧迫。

    撑住,当然撑得住!那时金军已经准备发起总攻,吟儿长剑在握且上且砍,任凭敌军的箭矢擦身却全被星衍的飞戟打下,任凭己方的火毬在脚下连串霹雳震天作响,任凭有人惊呼一声“岳离”原来连岳离都亲自到场了,无论怎样,她也知道,完胜的必定是己方……

    为什么是己方?因为逆境中都压不弯击不垮,在她凤箫吟的带领下!吟儿与岳离的那一照面,露出一个结束的、胜利的笑:更因为,岳离只要出现在这里了,就表示逆境结束,林阡的谋,帮南部战场逆转!

第1078章 是机缘还是祸根(1)

    第1078章 是机缘还是祸根(1)

    在过去的三个时辰内,细作告知岳离“宋军箭矢一夜陡增”,岳离认为凌大杰不会这么巧这个时候驱逐攻城,因此确定了林阡是故意诱引凌大杰予以打击,岳离先前对林阡的忖度一锤定音,继而也从箭矢入手将计就计,让林阡成也箭矢败也箭矢;

    林阡不知这些小细作的存在,确实没想到岳离能由此断定凌大杰是受骗,更料不到岳离会看透了天外村的防御力存心消耗……

    可惜林阡挖的陷阱向来是你看穿了也会往里跳的——林阡就不怕岳离会看穿凌大杰被算计,因为岳离看不穿他自己才是被算计!

    林阡怎会侥幸于岳离只守不攻?林阡就怕他岳离只守不攻!

    林阡的本意,正是要凌大杰连这样的好机会都攻克不下、败绩传到岳离的耳朵里,继而引岳离调动大军紧承凌大杰再续一战。杨妙真?那是林阡放的诱饵,让岳离为了胜算更大而选择先以人质迫攻——

    因为,如果只是凌大杰被算计,仅仅构成岳离出手的动机,不具备岳离出手的动力,但杨妙真的重要性构成胜算,则推动了岳离的出手。只要杨妙真派上用场,岳离就已经上了林阡的当,设计“人质迫攻”“分裂林杨”“一举两得”,却没想到这些设计全都在林阡的设计里。

    说到底,妙真是林阡犯规、开局前就放入局内的棋子;而这一盘正式开启,是以凌大杰被诱引、碰壁为序幕。凌大杰不是岳离将计就计的棋,凌大杰更确切地说是林阡的第一粒子!而岳离出手伊始、调动增补的这路大军,亦是林阡操纵着他走出的第二步——

    这路驻扎于冯张庄城南的主力军,如果没有到此迫攻,此刻或还能策应那几路冯张庄内负责留守的兵马吧……位置都一模一样,和毒烟事件里策应邵鸿渊的兵马一模一样……

    当然,这路大军旨在策应,对于冯张庄的防守而言并非举足轻重,不会少了他们冯张庄就不行,否则岳离也不会调遣,但他们,和妙真一样起承转合——

    岳离这个人,这一个人,才是举足轻重。所以,不仅要岳离出手,更要他亲自出手!

    岳离可想到,他调动这路大军的同时,注意力已经不自觉跟着这路大军来?岳离最后,还是来了,除了杨妙真对山东大局举足轻重不能失去外,还有个“无法无天”直接指向的“林阡”……

    循序渐进,水到渠成,以一个欺他只守不攻的对他调虎离山,用一个必救杨妙真的方法让其真正作动。

    岳离离开冯张庄到天外村、如果不停留太久就折回的这段时间,这段路,有多久,要多长?

    要多久,要多长,林胜南杨宋贤,从小走到大。

    ?

    到此时金军奋勇冲杀,宋军血肉相拼,不过在垛口处鏖战了片刻,忽听金军后方一阵喧嚷哗然,循声而看,北面冯张庄火光冲天,起火地隐约是岳离住处,又好似城楼暗示兵变的烽火。他们交锋太激烈,竟不曾意识到,是何时而起的。

    也罢,他们都是征人,战场外听战场内,一根针都听得到,战场内听战场外,雷鸣声也充耳不闻,直到此刻也没完全安静下来,也辨不清噪声是否来自于冯张庄。冯张庄内,莫不是也出现了骚乱?

    “出了什么事?”凌大杰一惊,停止攻坚。

    “天尊府邸、东南城楼皆起火!”有金兵来传。岳离一怔:“传令,救火之事事小,奸细之事事大。”

    他看到无法无天上是柳闻因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知道林阡是设法把凌大杰和他一起引到了这里来,怕只怕林阡这是调虎离山,可能是想趁此机会还要用奸细绕过战场***冯张庄,为了消除这种可能性,岳离和凌大杰在这一刻多的攻击内,都注意着***天外村一切北上之路,确保天外村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更别说飞进冯张庄去!

    “君剑,你等立即回原地策应!”

    然而接踵而至的,却是冯张庄失陷的军情,详细战况还稍显滞后,“宋军,宋军里应外合,杀进了冯张庄!”

    凌大杰啐了一声:“少胡说八道妖言惑众!”

    “是,是真的……”那金兵不似有诈。凌大杰心一惊。

    “怎会里应外合?”岳离蹙眉,难以置信,“里应何来?外合何来?”

    “里应者是玉面小白龙,杨宋贤……”

    “杨宋贤……”凌大杰一愣,不及问杨宋贤怎么突然冒出来,便被岳离先问:“我已全城戒严,并还抓获了他的同党,他如何还敢成事,如何还有机会成事?”

    林阡的计策环环相扣,但是缺一环就不成立。偏这么巧,岳离猜中了林阡故意诱引凌大杰于是将计就计耗林阡箭矢,岳离更还猜中了林阡声东击西开始仔细搜查并全城戒严。给了林阡两个不成立。临阵变局,林阡便算有通天本事,也没法补救。

    好在,虽然箭矢耗了不少但还有血肉之躯,何况金军前面受挫后面起火士气沮丧攻城不利,这不是纯粹武斗,不是比个人战力的高低;

    也好在,仔细搜查、城内戒严、全部***虽然搜捕了三十多个南宋奸细同党,但杨宋贤对付着一群岳离的部将还是能放火闹鬼点鞭炮的——一句话,只要岳离走了,什么都好办。

    岳离刚走,宋贤就酝酿放火,估摸着岳离已接近天外村,宋贤放火并在各处引起小骚扰;到岳离获悉火起的时候,宋贤已然打开了城门;而到岳离得知宋军杀进冯张庄的那一刻,宋贤即将顺利占领冯张庄。冯张庄之战,第一刻就破坏信号传递体系,利用的全是路程以及“时间差”——毒烟事件中林阡着重强调的两点。

    尽管这些部将,和君剑一样,都是岳离麾下得力干将。这一次,却败给了林阡和杨宋贤再次携手、重操旧业。不同于林阡,金人无一知道,这杨宋贤还活着。消失了将近两个月的杨宋贤,敌明我暗,说来林阡似乎还要感谢杨鞍党事先迫害。

    眼下岳离留守在冯张庄内的这些人马,有一部分注意力早随着岳离出城,恪尽职守的那些,有的被岳离住所的失火所惊,急去扑救,有的不排除恐慌疑神疑鬼草木皆兵,有的则遇到一个豁出去的杨宋贤,他在一群金军里呆了两个月岂能不知防守薄弱处,以及,怎样抓住金军的破绽打开他们的城门……

    北城门,里应外合——为何北城门最薄弱,是因为冯张庄北是一个一直赢仗的高风雷!可是……

    冯张庄全城戒严,确实可以针对一小撮、三十几个奸细,令岳离离开冯张庄也能高枕无忧。防御力确实并没有减弱,可是战斗力呢?能抗得住千余兵马么?!这千余兵马,“回禀天尊,是,是王敏!”战报接二连三,早已先后难辨,却都火烧眉毛。

    “王敏?”岳离凌大杰俱是一惊,如此只怕君剑回去了也未必挡住。即使岳离凌大杰还有余力,也该防止被人夺了城后背后一击,大军辎重还在冯张庄内,城中形势还不知如何,具体敌军又有几多真不清楚……

    当后方喧哗,前线士气骤然低落,当即传令退兵,返回冯张庄守护本营,如此,天外村形势才终缓。

    吟儿远望岳离军遭受惊天巨变还保持秩序,悬吊的心终于落下却仍然沉重,隐隐为冯张庄的宋贤他们担忧。飘云、闻因和妙真等小将,都到她身边来:“主母。”“盟主。”“师母。”她一怔,回头看他们,他们脸上的笑容告诉她,林阡的策略在这里,宋贤他们有备而战。

    “从现在起,咱们与冯张庄,要掎角之势,打赢金军。”吟儿一笑,好,无论冯张庄此刻有没有被宋贤夺定,且当它已经是我军天下!

    “你这丫头,刚刚分明躲在暗处,居然不救我!”祝孟尝一掌拍在闻因肩上,结果自己疼得哎哟哎哟地叫。

    “闻因姐姐是师父派来救我的,岂会救你。”妙真笑道,“师父只说会派人救我,可真没想到是闻因姐姐。”其实,闻因的任务是“救妙真”,本以为是去高风雷手底下救,哪想到林阡的布局在天外村这里。

    闻因听妙真又叫自己姐姐,心里真是愉悦,回答祝孟尝说:“适才看着祝叔叔历险倒也有过纠结。不过,林阡哥哥跟我说过,真正临阵的时候太多凶险,我们必须做到相信自己,也相信合作者。”

    是啊,各人各司其职,相信自己,相信别人。若非“绝对互信”,适才吟儿和妙真也不会赢够士气,当然林阡也不敢那么设计了,否则岂不是步了越野设计游仗剑钱弋浅隔阂的后尘,假戏真做了?思及彼时,吟儿一颗心仍有余悸,妙真被劫持时,她心内不紧张怎么可能,也曾有过天人交战,狠下心肠的原因却和闻因一样。

    正巧与妙真四目相对,妙真原还微笑,忽然色变,跪倒在地,吟儿一惊,妙真已然垂泪:“谢谢师母救命之恩,妙真和哥哥,都对不起师母。”

    尽管妙真将会有闻因救吟儿是预先就知道的,但最后妙真落马差点命丧不属于林阡的计谋,千钧一发吟儿几乎舍命相救,怎教妙真不真心感谢,又如何不勾起旧日惭愧,再说杨鞍叛变之时,虽吟儿劫持妙真,到底杨鞍对不起林阡,何况那时吟儿还有孕在身。

    “不用感谢,也没什么对不起。”吟儿一笑扶起她来,“待冯张庄和天外村都稳定了、我带你去看小牛犊。”

    “小牛犊。”妙真眼睛一亮,闻因亦满怀期待。

    ?

    岳离之所以要退兵回冯张庄、而非破釜沉舟立刻打天外村,是因为他觉得,夺回本营是有希望的,甚至那一刻他说的是“守护”本营。为什么?因为岳离了解,王敏只是丧家之犬末路凶徒,高风雷可以与自己两面夹攻。一时的失利,算不上什么。

    就像岳离这一战之所以没有选择坐镇冯张庄,除了南面战事诱导之外,也是因为中部的司马隆、高风雷等人都上了正途。

    可惜那一刻、这一战,岳离的决定都错了。

    王敏不是丧家之犬,正月初七的月观峰,“杨鞍在窝囊和韬晦了数日之后突然强势反击,将临危才救局手却还生疏的纥石烈桓端等人打得是束手无策”,就是王敏献策。

    装弱小、麻痹金人降低防备,王敏这次只是故技重施,骗高风雷他不行了而已,高风雷又没有那次的战斗经验。而怎么对岳离证实王敏不行了?仍然是妙真的经过和失陷。都需要妙真通风报信了,还不是身陷绝境没有办法了?

    何况,高风雷此刻已不再在月观峰南打压王敏——

    林阡中午率领众将与司马隆的那一战,柳五津、彭义斌、石珪并不在中部战场,他们三个早已被林阡安排“一起去把高风雷拖住”。至于什么时候拖住,是由他们仨看准机会、见机行事的,林阡隔得远,不亲自操纵。彭义斌的灵活,石珪的机警,柳五津的久经沙场,当然可以不用林阡操纵,他们自己商议决定。

    那个时候,是宋贤打开冯张庄北门放王敏一拥而入的时候,王敏被打得落花流水突然间翻身而高风雷还没明白的时候,看上去就像高风雷把王敏打进了冯张庄一样,这就是林阡让妙真去帮援王敏的终极目标——王敏最近败的次数多了,可是越败越往南逃,表面上看,是和月观峰北的杨鞍越来越远,实际,却是在妙真的帮助下和宋贤越来越近!

    这一切,也就是岳离离开冯张庄的短短一刻后,发生的。时间很短吗,准备已经太长,厚积薄发!

    之所以行动前所有任务都保密,一为防止奸细,二就是拖住高风雷的这一步要何其神速——柳五津石珪彭义斌三人,先前各带一路精锐,轻装简骑,埋伏在高风雷的脚后跟,一旦决策突袭,高风雷很快就被他们仨拖住,并渐渐拖离了王敏,越拖当然越远。整个过程,林阡依然没让任何行动外的人知道,甚至柳五津石珪彭义斌在行动之前,还都不知道这个任务。

    高风雷,也没像司马隆那样上了正途。“他其实还很需要岳离的教导”,林阡如是说,岳离还是应该处在冯张庄这个枢纽不动才对。司马隆如果不靠岳离走得出摩天岭么,高风雷的锤再厉害也砸不下一座城啊。

    当柳五津、石珪、彭义斌早已或直接或间接、或远或近,一起被林阡植入了南部战场,实际上,中部与南部战场,哪里有一条明确区分的线。

    是的,林阡再怎样出乎意料他都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来到南部战场,理论上司马隆作为第一重屏障死死拦着林阡的兵马,细作们也盯紧了他本人的行踪,可是,林阡派出来的精锐们却拖住了高风雷、斥开了岳离。高风雷和岳离距离一远,一留出个金兵的战斗空白,二使他们的交流减弱,可谓双重功效;

    高风雷,这个本该拦着林阡兵马的第二重屏障,却在这半个月的时间内,帮林阡把杨鞍党的兵马一点一点地往南送,最后在一瞬,恰恰填进了冯张庄的空白里;南部战场的第三重屏障是岳离,岳离却怎生在这个节骨眼转守为攻、出手了,林阡他,到底是怎么算计的……

    横竖这次林阡挖的坑太深,岳离不出手打天外村,那么凌大杰小输;岳离出手打天外村,则岳离大输。

    ?

    当然,仗得靠当事人自己打,再好的布局,得交到正确且充分的人手上,而且敌人还得比想象中要差。

    林阡低估了凌大杰的战力和岳离的洞察,所以害祝孟尝、吟儿等人都惊险万分,当天外村箭矢被耗、硬仗沦为了苦战,幸好宋贤及时让岳离后院起火、王敏也极速拿下了冯张庄,方给此刻的天外村争得一线喘息。

    却还是交到了正确的人手上,差一点岳离也阻碍了杨宋贤不能成事,仔细搜查和全城戒严使得杨宋贤的同党几乎全落网,也就意味着,宋贤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到三十几个人的事。难于上青天。

    本来是想岳离一走立刻动手,开北城门之同时,另三面城门皆***,那可以在岳离到天外村之前就完成;而现在不是,宋贤身边只剩下三个同伙,不可妄自作动,所以他们拥有的时间更短,计策也必须改善……所以一个去岳离府邸放火,引得一番注意力转移;两个一去南门一去东门放火,扰乱信号传递并草木皆兵;

    宋贤自己,为开北门豁了出去,正好近两个月不曾动武,利用薄弱处悄然打开北门之后,在王敏入城的同时独自杀上城楼——宋贤,才是真正的千军万马独身闯。

    一旦王敏军涌入,有了充分的兵力,才不至于那么吃力,东门南门金军终于放弃救火或警戒来此援救,北门却已砍杀得差不多了,宋贤一把潺丝剑,就系了半个城楼金兵性命。

    然而,岳离守城的四路兵马绝非等闲,北门猝不及防死伤连连,东门南门转移了注意力来时已晚,却有西门之军,努力与宋军激战,为东门南门的赶到争取了时机;

    冯张庄还未安妥,岳离凌大杰等人,立即便要回来,甚至君剑作为第一拨已将近了。这原本,也是意料之中事。

    “一定要拿下冯张庄!”宋贤却和闻因妙真不同,不是为了完成盟王或主公交代的任务,而是“若拿不下冯张庄,天外村便危险!”一声毕了,与三门大军交战,要在凌、岳回来之前,就将这些金军杀完。

    最铁的兄弟,不会把兄弟什么的挂在嘴边,但无论何时何地,相隔多远,都为彼此而战,保护彼此最重要的人——天外村,有多少山东战士们的乡亲父老。

    “众兵将听着,为天尊守住本营!”西门之将领一呼百诺。

    “弟兄们,打赢了这一战,才看到鞍哥和盟王重修于好!”王敏素来是杨鞍身边之谋才,这一声说罢,杀得兴起的杨鞍党亦是群情澎湃。终抢在凌、岳回归之前,将这些金军驱逐出去,随后坚壁据守。就算君剑在岳离闻知起火的第一时间就往回赶, 也还是晚了。

    要是君剑一早就在城南策应,也不至于如此。尽管这路大军不是那么举足轻重,这路却“最好是摆在冯张庄旁策应的兵马”……林阡调开这路大军,一是为了引岳离注意力,二就是为了宋贤。

    ?

    坚壁据守,紧闭城门,严防奸细,一致御外。这些金军也做过。凌大杰做得比王敏此刻好多了,何以此刻冯张庄给别人守去了。

    金军兵力不少,岳离策谋不输林阡,调兵遣将也非常迅疾,何以会选择错误一次又一次,离开冯张庄时不该离开,回到冯张庄又不该回来,以为天外村一定能得结果后院起火,以为冯张庄好夺却比天外村还难。而此刻,又该何去何从……

    这一战,凌大杰岳离都没有多担心对方,也都彼此相信实力。然而,他们攻防并举,掎角之势,又怎样!后院起火,疲于奔命。

    一切只因,出乎意料。

第1078章 是机缘还是祸根(2)

    第1078章 是机缘还是祸根(2)

    回到二月初二林阡思绪。

    那时他刚回到盟军杨宋贤终于有消息,飘云星衍第一次告诉他冯张庄内据点很难建立。

    那时杨鞍党被金军打散,杨鞍、刘全、王敏遭遇分割包围,其中王敏更音信全无。

    二月初七,飘云星衍再度回报冯张庄据点无法建立,非但如此还被凌大杰盯上了,不过不能成立的根本原因,仍然是因为兵源太少。

    也是在当时海上升明月确切告知林阡王敏有音讯,不过军心无轴。

    当时林阡想,这太好了,今晚我与鞍哥冰释,立刻去救王敏,一旦贯彻了月观峰南北,冯张庄何必还需里应外合?

    林阡深知,眼下若红袄寨合二为一,实力今非昔比,前途一片光明。哪怕完颜永琏在西、岳离在南、司马隆在北、未知人物在东,新屿今晚就能火烧摩天岭要了司马隆的命,宋贤对于山东之战未尝不是个未知人物,鞍哥与我合兵何必惧完颜永琏,况且还有二祖哥、国安用、吟儿个个都能独挡一面……

    可惜天不遂人愿,当晚去救王敏的只能暂且是杨妙真。而且王敏即便翻身,也没有一个易守难攻的落脚点……

    计划顺利有顺利的打法,计划不顺利也有不顺利的打法。

    简单说来,中部偏南与南部战场就是两个问题:月观峰南没地方,冯张庄没兵。

    两个没,拼在一起就有了,林阡的战略雏形,即是以兼并的方式,解决这两大难题——月观峰的兵,冯张庄的地。

    二月中旬,高风雷去打翻身后的王敏,士气恢复的王敏,已经按照杨妙真传达的方式这么打,只是要麻痹冯张庄那些驻守的金兵,让他们以为王敏很弱小,存心令金方丧失防备,这时林阡神速把高风雷拖住,王敏则立刻就拿下冯张庄。这个时间点,需要把冯张庄的防御力降到最低,最大的条件是岳离和凌大杰都不在。

    当然,这些都只是战略雏形。计划需要运筹到恰到好处,每个环节也都不能遗漏。

    凌大杰不在很简单,用百里飘云这些人引。岳离猜对了,林阡的重点不仅在“大肆撤退”,更在“被凌大杰发现”,凌大杰是个谨慎的容易踌躇的人,只有利用他驱逐攻城的心理才会引他果决;

    如果凌大杰和吟儿在前面打,能否让奸细绕过凌大杰潜入冯张庄?金兵那么多,主力根本绕不过去,何况绕过去了,里面还有岳离坐镇。所以唯一的办法,正是从背后进攻,前提还必须把岳离先从庄内移出去——问题在于,岳离怎么移?

    事实上,只要岳离一个人坐镇,许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要完成岳离不在冯张庄,计划必须做到天衣无缝,掌握火候,绝对不能急;所以,对岳离用的是一步一步地、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的视线,从冯张庄一点点地移到天外村。

    诱惑岳离的人,一共有三个。

    第一个,就是凌大杰。凌大杰的存在就一直对岳离有影响。

    客观事实:正月下旬以来,岳离一直坐镇在冯张庄,凌大杰对天外村无法攻克。虽然岳离的注意力不完全在天外村上,他身边的凌大杰却一直为此焦头烂额着,岳离既要兼顾全局,当然不可能完全忽视天外村,该出手时必然还是会出手。

    之所以明明飘云说安插据点很难林阡还想尝试,一是真的不想放弃,二则是对凌大杰扰心。凌大杰此人心思极细,念想颇多,一旦有据点存在,哪怕零碎,必定谨慎细心攻防并举事必躬亲,这样的过分在意,直接影响岳离。林阡安插据点之举动,是为慢慢引导着岳离注意,产生某种观点“天外村宋军可恶”。

    同时,凌大杰也确实给了林阡一条绝路。开始林阡的策略是用冯张庄据点与天外村里应外合,结果被迫迂回换了策略,只能这么扰,让凌大杰费心费力把注意投在南部奸细——岳离别以为他的注意力就没投。

    高风雷把王敏打得危在旦夕无地自容,而凌大杰这么一个小小的天外村都久攻不下反而要严加防范,这是岳离的潜意识。

    金比宋强,却还要防着宋,再不拿下,难道还要被他们反败为胜吗?这是凌大杰的,也是岳离的想法。

    当岳离知道大肆撤逃的百里飘云等人是林阡的近身,当岳离知道他们的敌人是林阡,岂能不在意,岂能不往“林阡”在意。

    “进去时悄然无声,撤逃时大张旗鼓,才不至于徒劳无功。”林阡对飘云如是说,大张旗鼓,对准了凌大杰,更是在对准岳离,让岳离在***整个冯张庄的时候叹息一句夜长梦多,思考着林匪该灭,潜意识里欲转守为攻。

    是啊,岳离岂是个安于被动的人。

    故事按照林阡的思路发展着:

    凌大杰驱逐攻城是正中林阡下怀,而岳离思忖“如果凌大杰这样也克不下天外村”,岳离能有这种思忖也是林阡期待。

    当岳离总算也注意到了天外村这一次很有可能会克下不能浪费机会,当岳离以为冯张庄内即使有宋军奸细也难以成事……不知不觉之间岳离已经很想打天外村了。尽管王爷对岳离的嘱咐是坐镇冯张庄、兼顾全局,攻击之事,全给凌大杰。岳离一直谨记,那一瞬,却抛弃。

    第二个影响岳离的人,是杨妙真。

    凌大杰没赢反输,岳离已然被激起动机。杨妙真在此战中的作用,第一个就是加强了岳离续战决心。

    人质可以加强胜算、避免损失兵卒武器,赢面越强,当然越愿意打;何况,杨妙真对林阡杨鞍的作用那么大。对黄掴而言,栽赃杨鞍比考验楚风月更重,对岳离也一样,他是黄掴之外山东之战又一个支持分裂林杨的。岳离是因为凌大杰被算计所以出手?其实岳离的潜意识里还是想一箭双雕更多。

    无论岳离有没有通过消耗箭矢,岳离的主力军都一定会先绑着杨妙真迫降。却没想到,杨妙真是故意落在他们手上的……冲这一点,杨妙真到王敏身边,不是灌输给王敏回归之念,而是灌输给岳离分裂之念了。

    不过,事先林阡没想到岳离会有细作报传防御力加强的细节从而令岳离肯定了天外村诱凌大杰去,岳离以为自己是将计就计,可惜刚把主力投上去了一支注意力也已经扑上去了不自知……这一番交手岳离和林阡互相有算漏,但岳离漏到了正点上。林阡给吟儿危险,岳离却给金军惨败。

    二月初七林阡交代妙真的任务就用八个字概括“通风报信,穿针引线”,帮王敏军度过难关,同时引起金军的注意。

    妙真在楚风月大军前那句“我是杨鞍的妹妹”太重要,着重于驱狼吞虎之策的黄掴等人显然很看重她,岳离当然也在其中。那晚林阡就让妙真开始行动,是想后几日打赢摩天岭后即刻与杨鞍解释帅帐中误会,继而告知杨鞍妙真的用途,金人一定想通过妙真“离间”他们。后来,由于杨鞍和林阡还未和解,“离间”变成了“阻碍”。却是一样成立的。

    摩天岭之战司马隆意外逃生,令林阡明白,那是幕后岳离在指教,随着黄掴渐呈疲态,岳离来管全局,那就更加重视杨妙真了。司马隆高风雷对岳离的依赖意识那么强,令王敏的韬晦策略更加成功。林阡比较吃不定的,也就是岳离会不会兼顾全局,自身不肯动而已。

    事实上岳离那时候也没有亲自动,只是调了个策应的副将,注意力虽然开始来了,但是只算来了一半。

    此战中,杨妙真还自行起到了另一个作用是加强了宋军士气,全赖她的伶牙俐齿以及与吟儿的默契配合。

    第三个影响岳离的人,是林阡。

    或者说,是“无法无天”。先前说岳离只要坐镇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那么岳离只要离开一小忽,冯张庄驻守金军的注意力也就不在自身了,很多都不自禁地跟着岳离来了。谁教他们,都打上了天尊岳离的印记呢。

    所以岳离的来,一方面使他自身不坐镇冯张庄,一方面也确实削弱了冯张庄内其副将的防守意识——金确实比宋强,防范当然用不着多于攻击,但此战中一旦攻击多于防范,金兵必输无疑!

    岳离终于来了,是因为林阡如果救了杨妙真,纵然那三百步穿杨的君剑都没法挡,杨妙真这么一个重要的人质就没了。岳离必须抓紧时间过去,希望还有机会能拦住林阡!

    结果,却也被林阡狠狠地耍了一把。

    是怪林阡把高风雷拖走拖得太快,还是怪林阡看穿了自己。黄掴彻底被打疲以后,林阡看出来驱狼吞虎的主角变成了岳离,岳离最在意的就是分裂杨鞍和林阡;其次才是帮凌大杰克服天外村。首先和其次,却没有合并,反而被林阡合并考虑,而把最应该坐镇的冯张庄,暂时忘在了脑后,这暂时的忘却,导致了杨宋贤的钻空子。

    人总是有这样的一个思维定势,岳离选择回打冯张庄而不是继续打天外村,多少都陷入了一个盲区,觉得高风雷还在北门外,可是你岳离都离开冯张庄了他怎么还在北门外;觉得冯张庄是枢纽,这个时候终于想到它是枢纽了?早一点怎么忘了它是王爷说过的万不能失?

    时空风云变幻,已不是岳离离开冯张庄前的那一个了!一切都系于岳离的行踪,他,日月天尊,是这样的举足轻重!

    视线从全局移向了南部,心却还是对全局的在乎,眼和心的快慢不一,造就了这次岳离的失败。

    ?

    无论如何,此局林阡大胆先手、采取了主动攻势,凌大杰则后走一步,以攻代守、追歼而去。而岳离,立足于防守,是比凌大杰更加缜密,忖度撤逃是幌子,是打掩护,甚至是诱饵。

    可惜,岳离没想到,林阡让他在此局前就拿住了杨妙真,杨妙真和百里飘云一样都是大诱饵。

    想一箭双雕,却鸡飞蛋打,天下没有不要钱的午餐。

    林阡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他一来,单车入宫,左右开弓,将军!

    “把冯张庄的人移向天外村,把月观峰的人赶进冯张庄。”林阡当日对飘云和闻因陈述的第一句话。两大战场不必分开来看。

    在拿下冯张庄前,天外村承担重任。待拿下冯张庄后,天外村绝非孤城。

第1079章 强龙力压地头蛇(1)

    第1079章 强龙力压地头蛇(1)

    这一战却注定不是收官之战。

    虽然凌大杰和岳离先后陷在了林阡的设计里,但岳离也确实拆除了林阡策谋的部分条件,使得林阡在这一战中纵然赢计都只是险胜。侥幸走完钢丝的南部战场,由于敌人是岳离而不得不继续悬空,天外村甫一脱离险情,冯张庄即被转嫁危机——

    杨宋贤王敏与先前三门大军鏖战一刻,极为艰苦,刚将金兵驱逐出城,君剑的策应业已赶到,一旦合兵,即刻反扑。与此同时,岳离在归途中收到高风雷已经离开的战报,方才明白林阡是故意利用了所有的时间差,虽也后悔自己错误的亲自出手,却再没有半点贻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当即下令,全力夺城!

    由于战局瞬息万变、林阡计划也有不完美之处,是以遭到重创、箭矢缺失的天外村,没有能力追打金军引火烧身,而杨宋贤等人经过一番苦战战力也显然不在最高,金军再疲累,再沮丧,再猝不及防,兵力战力都还有赢面,失去高风雷并无妨,唯独缺个士气的回转。

    因此岳离在中计、输仗的情况下仍然保持清醒、当机立断,自是相当正确也令宋贤等人都始料不及的。

    这一点,林阡亦小觑了岳离,原还指望他会受挫、负罪、威信降低,从而一败涂地,毕竟这一战金军之所以失算完全归咎于他,日月天尊甚至会被人暗骂“名不副实”“遇到盟军竟不曾胜过”,如此,越负盛名者越经受不起打击……可惜林阡的想法在最后这一环没有成立。

    好一个天尊岳离,竟是这样的宠辱不惊。他在下令夺回冯张庄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失败的气馁,就如久攻不克和后院起火都不曾发生过一样!这种“我输得起”的淡定无欲,林阡原以为岳离不具备,黄掴曾经因济南之战岳离战报而将他调离,不就是因为岳离的不悦吗?但林阡失策也失策在这一环,黄掴这么想,不代表岳离这么想。

    所幸岳离的其余方面,林阡和黄掴都了解对了。

    换做常人,包括君剑、凌大杰在内,得知林阡在他们所有的计策外设了一张网时,都难掩震惊、悔恨、甚至失望、绝望,看到城楼上插着宋家旗帜的时候真不知该何去何从,疲于奔命差点就一蹶不振,但岳离的冷静指挥若定,告诉他们仍然有反败为胜希望,于是一扫沮丧争先恐后一拥而上——身经百战,胜败常事,丧了家,未必是犬,走末路的,都是凶徒!

    闻悉惊天巨变,金军猛悍不减,自是给了冯张庄宋军相当残酷的考验,所幸高风雷依然在绊,其余战局全部胶着,一切只看杨宋贤王敏如何发挥,这也是身在局中的吟儿眼看着岳离撤军时严整军容最担忧的一点:岳离中了林阡的计却未必折戟。

    ?

    遥听冯张庄一片厮杀声起,由此可想杨宋贤和王敏等人正怎样拼搏在血雨腥风里,正午时的天外村,就是现在的他们。

    一刻,一炷香,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作战的人会觉得快得很,等候战报的却难堪煎熬……

    而不管冯张庄是胜是负,天外村必须加紧完善。岳离退兵后吟儿立即就下令修复防御体系,除此之外还有件重要的事便是惩处城楼上擒获的那些内奸——

    林阡的计划中并未安排多少长索,也当然不曾想折损一兵一将,引蛇出洞之计要求飘云星衍赶紧进城甩开凌大杰,那个环节若非凌大杰武功高强不应有临阵时那么多凶险;尔后妙真作为人质,也安排了闻因策马去救,跟长索更没有半点联系……

    吟儿历险之时嗅出不对劲,当即令飘云将城楼上的内奸们一网打尽,其中有些不乏金国死士当即自尽,却也有些是宋军被收买。该痛心还是该庆幸,这些人倒是能招供出同党来。

    岳离手段如此之高,情报网已然渗透到防御体系中,若非吟儿无意撞破,那……情报网继续扩展,假以时日,凌大杰只要稳扎稳打,一定能攻破天外村!

    时也命也,既然此局林阡先手,也就注定不给凌大杰稳扎稳打的机会了。吟儿叹了一声,听得出去的探子回报,岳离已经停止对冯张庄的攻坚。这番激战,也是长达三个时辰,转眼即将入夜。“也便是说,宋贤哥哥他守住了!”一直等候在城楼上的妙真喜道。众人听得战报亦是万分喜悦。

    到底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地头上龙蛇混杂。这是他们一心守护的家园,他们本就想一直钉在这里。而且,饿惯了的人一旦有了食物,自然狼吞虎咽半点渣都不肯剩给别人,王敏等人的战力在那里,苦于找不到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发挥。到那个份上了,也不是饿惯了的人了,是兽。

    “好样的!山东的汉子,既有吴当家、杨少侠那么响当当的,又有王敏、姜蓟这么硬邦邦的!”祝孟尝大赞。城楼上众将先是一愕,继而纷纷笑了起来。这形容虽然俗,倒也贴切,一线战力和二线战力,终于都能大展拳脚。

    可惜不容气喘,就又传“金军路口就地扎营”“岳离切断冯张庄天外村”,情势不容乐观……

    “什么?!”“就地扎营……”众人心都一凛,岳离他,失了地盘,竟仍然占据着绝对主导!?

    在宋贤王敏勉强将岳离打退之后,宋贤和吟儿的交流被岳离强行切断。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冯张庄天外村如果不是两面夹攻根本收拾不了岳离,现在的情况夹攻不了绝对与林阡初衷偏离。冯张庄和天外村各自都没有余力;

    意味着林阡亲自到南部战场来之前,宋贤对冯张庄的这种占领都危险,随时可能失去;

    意味着就算林阡来了,也只能安定冯张庄,而仍然和吟儿隔着这个岳离。

    “天尊坐镇冯张庄是因为冯张庄是枢纽,天尊坐镇在哪里哪里就是枢纽。”经此一役,岳离的兵马,士气虽低落,斗志仍存在,非但没有一盘散沙,反而对天尊继续依赖,高度信任。当他们选择在路口就地扎营,耗尽了自身好不容易守住的宋方,没法对他们两面夹攻,反而需担忧他的任一袭击……

    吟儿知情后,叹先前没有哪个手下败将,败得让人这般害怕的。

    她忽然想起岳离背后的她的父亲,为什么敢于把山东大局都交给岳离处理,来过却不亲自主宰,根本原因不正是对岳离的绝对信任与了解吗。岳离,会失误,会失策,却不会失败。

    ?

    二月廿一,夜。

    战争没有愈发激烈,而是愈发紧张。和平时的一切景象,战乱后都似外罩了又一层布防。以前来到天外村,岂会见到这种现象。

    吟儿忆起先前和林阡回老屋追忆往事,天外村还一片安谧祥和争如天外,如今却竟四面寨墙环绕各种陷阱机关,心中一恸,物非人非,如今林阡也不在她身边……

    “师母的防御,和哥哥做得一样好。”这时妙真的声音响起,吟儿的思绪才回来,心也一暖,是的,金军强,我军也不弱。她听林阡赞过杨鞍的防御体系无人可比,此刻得到妙真这句,心情当然大好,胆气恢复满值。

    “哥哥说过,最好的军容,是即便天子在此检阅,天子亦都觉得自己是寻常将士。”妙真说道,闻因听得这话,看城楼上士兵披坚执锐时刻处于备战的状态,而执弓者搭箭弯弓好似一声令下就能发射,道“确实不错。”

    吟儿被她俩夸得喜滋滋的,又不好把功劳全据为己有,便谦虚地说:“天外村布防,除我监督之外,最该归功的,还是杜当家了。”笑意忍不住全在脸上。

    妙真一怔,怎好像多了句“除我监督之外”?闻因微笑,盟主这样说是见怪不怪的了。

    她几个正在对话,恰看到杜华上来,似是要禀报箭矢扩充之事,吟儿赶紧迎上:“杜当家,怎样了?”

    “时间太短,未曾充足,若金军进攻,只怕不够。”杜华回答。

    星衍道:“金军定会再来叫阵……”

    “他爷爷的,这帮金军最喜欢叫阵,尤其太阳出来的时候会准时叫,都用不着鸡叫了!”祝孟尝骂道。

    “呃,若真是到明早倒也来得及了,可惜,他们不会放弃今晚的。”杜华说。

    “而且不是叫阵,应是突袭。”飘云补充,孟尝一愣:“为何?”“攻坚之难,他已尝够。”飘云道。孟尝哼了一声,鄙视金军:“从前闪电袭击,他们也不是没尝过败。”

    “他们刚在冯张庄和天外村各碰了一次壁,不会自我降低士气的。”吟儿认同飘云分析。

    “嗯……也对。”孟尝点头。

    “不管是叫阵还是突袭,对于我们都一样,我们都急需箭矢。”杜华面露难色。李全在一旁,沉思着什么。

    “没有箭矢的话……那就继续用命拼!”姜蓟握拳,星衍点头。吟儿本能按剑,再一转头,就看星衍和姜蓟两个人去磨刀擦枪了,真是比她还要气盛。

    自杜华带来这坏消息城楼上全是愁云惨雾,这当儿孟尝回顾战事,叹说,“全怪那两轮箭矢,要是不射,天外村还是会有不少。”闻因听得这话,说:“林阡哥哥的计划里,原没有耗这两轮箭矢。”妙真神色即刻暗了下去,“都怨我。”

    “也怨我!”星衍立刻插嘴,姜蓟急忙争:“还怨我!”“行了行了,这不是埋怨的时候!”飘云皱着眉,无语地看着他俩。吟儿看着他们仨,忽就笑了起来。

    “有妙计了主母?!”祝孟尝一喜。

    “没有……只是想到,这两轮箭,都是我下令发的,以后林阡追究起来,我该怎么狡辩的好。”吟儿笑着想。

    “主公他、追究起责任来……”祝孟尝眼睛一瞪,想起被林阡训斥时揪耳朵的疼,就一哆嗦。

    “追究起责任来,板着脸,凶得很。”吟儿回想起自己跪在林阡面前时林阡的说教,“凤箫吟,你哪里来的胆子!若是寻常兵将,早便吊起来打!”

    “对对对,就是这个语气,还有……祝孟尝,日后再胡来,严惩不贷!你这贼子,尽败坏义军之名!”祝孟尝点头,找到知音了。

    众人凡被林阡斥过的都笑,都觉得熟稔。他二人这么笑论林阡,城楼上气氛登时就回转,终不像适才那么愁苦,仿佛林阡就在他们身边似的。

    “嗯,说起来好多天都没见过主公啦,怪想他的,不听他训,都不习惯。”贱人祝孟尝忽然有点惆怅。

    “是啊,只要最后还能再见到他,别的什么波折都是细枝末节了。”吟儿亦点头,微笑说,“要好好活着才能见到他,那当下最重要的事,便是如何用这一段岳离休兵的空隙,来填补咱们的防御体系。别料到了怎么死,就真的怎么死。那是岳离的策略,不是咱们自己的。没有箭,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切莫遂了金人的意!”

    “正是。”众将皆点头。哪个不想再见林阡?即使刚离开他的闻因妙真都归心似箭,何况这个已经与他分开了极久极久的吟儿,吟儿回到适才的问题上,兀自狡黠地想,以后林阡追究起来,该怎么狡辩的好,嗯,以后,横竖都有个小牛犊啦。

    唉,这一晚上,注意力转移了很多次,都该是太想林阡了,其实吟儿喜欢发号施令,但更喜欢站在阡的身前发号施令。因为,有他撑腰的仗才知道一定赢,然而——是时候该磨练自己以及诸多小将们,打一些前途未卜的仗了。

    前途未卜,可不是说脱离了林阡的计就一定不行的。一场战斗中林阡算不到的漏洞,得由他们这些当事人自己补。生与死,本就是即兴演绎。

    她知道岳离即将对冯张庄和天外村择弱而攻,金兵很快就能蓄满战力宋军却防御薄弱,这关头换别的任何一家兵马都可能军心不稳,岳离当然也算到了天外村城楼上的愁云惨雾吧。如飘云分析的那样,十有***会来夜袭,这种夜袭岳离不怕宋方会料到,因为宋方料到了会加速军心的分崩离析。

    但岳离也注定小觑了她凤箫吟,岳离宠辱不惊临危不乱,她即使千钧一发也能付之一笑。没有斗不过去的敌人,没有渡不过去的劫难。有她在的地方,允许输,但不可以凄惨地输。

    “主母说的是。怕夜袭,又缺箭,这道理,跟主公遭遇的缺兵、缺地方是一样的。”这时飘云看到李全握着的长索,灵光一现。

第1079章 强龙力压地头蛇(2)

    第1079章 强龙力压地头蛇(2)

    “飘云,有何计策?”吟儿问时,妙真抬头,正好看到李全的欲言又止,她与他潍州之战便认得,四目相对便礼貌一笑。

    “主母还记得顺着这长索上来的当时,是怎样的凶险吗。”飘云问。

    记得,当然记得,金军的羽箭已经射上了长索。若非星衍姜蓟时青,还有城楼上许多将士们的齐心协力,只怕吟儿身上中一百箭都不止。这一路金军的箭矢杀伤力极强,宋军这些天来制作水准一直在追赶,却从未真正超越。

    “要的就是这一百箭都不止,和杀伤力极强我们怎么也追不上。”飘云说罢,杜华立即会意:“百里将军这想法好啊。”

    “哦,我知道这计策,当年渭水的船舰上,厉夫人就是这么耍十二元神的!”祝孟尝一拍脑袋。

    “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你们要怎么做?”吟儿纳闷,什么时候祝孟尝都比她聪明了。

    “就让这些金人,成也长索,败也长索。”飘云说罢,吟儿终于会意了,也许是这根长索有着太多心悸的回忆,使她一时间竟未想到用长索借箭。

    “那就不是金军攻击我们了,而是我们先发制人,去‘偷袭’金人。”吟儿点头,这种“偷袭”,正是要令潜行突击的金兵们第一时间看到的,不是一个消极等死或决绝赴死的天外村,而是一个寨墙上沿着长索先滑下了一些宋兵的远景、假象……

    城楼火光能照射到长索的中节,却照不到长索下端,一定距离外很难分辨一瞬晃过他们眼睛的“宋兵”是真是假;

    宋兵的豁出去、不怕死、以及放鞭炮搞鬼的前科在先,无论岳离派遣的副将是哪一位,都必定上了这个当,吟儿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掐准了时间,让金军在箭矢的射程内,恰好看到这一幕——这半幕。

    “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有半点风吹草动都不得放过!”吟儿攥紧拳,知道这个计划比林阡的计划更险,一旦时机错过,胜负立即改写。甚至,还未必如她所愿——如果来的是岳离自己?须知邵鸿渊那种战力,就基本可以直接跃上寨墙,白天岳离进不来只是因为要兼顾他身后的兵将,而已。岳离的战斗力怎样,邵鸿渊徒禅勇两个人之上。

    但战争是由一个个巧合堆砌起来的,她非常认同这一点,邵鸿渊她就没想过能拿下,结果还不是拿下了!?吟儿持剑站在城楼上,这一生,从未有半次退缩懦弱。

    果不其然,来者君剑是也——是夜酉时左右,前方密林中传来窸窣声响,由远及近轻微推进,寨墙上无论警戒士兵或执弓箭者皆神色一震,祝孟尝手一挥扬,寂静中众兵将默契将长索与草人沿墙而放,几乎同时闪电袭击之金兵果然都展现于城下——

    数声激响,弯弓扣弦,万箭齐发,以他们的主将为首,乃是一边解决掉这些挡住他们路的“宋军先锋”,一边继续迅速前行不延误奔袭!步声轻快,来势汹汹!

    当宋军偷袭和金军快攻这么巧在这个时间点相互撞击在一起,金军当然选择这么做。既绝了宋军垂死挣扎的念想,又从射程开始就扬威慑敌,就欺宋军无箭矢!哪怕这一出快攻不至于令宋军无所准备,也足以令宋军无所抵御!

    而强弓劲弩,当然不可能全部往城下的先锋们发射,金军的最大来意毋庸置疑是城楼——

    随着第一轮箭矢发射完毕、理应将宋兵的最后希望消灭得一干二净了,金军俨然已奔袭近城下开始以城楼为目标,那君剑更显将帅气度,最先于百步外开弓,平地上就敢射往城楼,对于箭术无双的他来说,城楼上的祝孟尝、凤箫吟等人都是必取!

    那是众将意料到却没想到会这么快的,草人借箭的同时竟就会有箭矢嗖嗖嗖接连三声掠往城楼……

    巨大力量摧枯拉朽,一将江星衍身左的小兵穿喉而过当场死亡,一扎到江星衍肩膀上直将他整个人都带飞了出去,吟儿尚不及去看他二人伤势便听得右侧锐响,第三箭直对着另一个小兵胸口猛灌,吟儿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那小兵挡在身后,同时右手长剑出鞘,直将那一箭当中劈断!

    真一个三百步穿杨!那君剑隔空与她交斗,力量犹同在她面前,巨力打在惜音剑上,感觉剑身从中发出散裂之声,虽然不曾真断,却隐约可知强烈,祝孟尝就在不远,都能想象那剑碰到箭该有多疼,所幸这一度交手终是吟儿赢了,然而不容喘息又一声尖啸从黑夜中飞传,直朝吟儿毫无防御的左路……

    “小心!”祝孟尝惊得脸色都变了,一句小心如鲠在喉,君剑当真厉害,第四箭跟第三箭似同时非同时,难道是左右开弓……

    祝孟尝救援无力,眼睁睁看那漆黑的夜幕中射来夺命一箭,挟巨力直冲吟儿,却看一抹剑光回掠,吟儿一个迅疾的“萦云载雪”,狠准将这一箭横向一削为二,随之毫不停留续往左连击三式,竟给傻了眼的祝孟尝又挡落了三箭,祝孟尝的“小心”还在喉咙口,出来的却是“好,好,好!”

    接连称赞了几声,好剑法,幻,飘,变,急,祝孟尝再次为这种灵幻且凌厉的剑势惊撼,差点忘了来收这些草人。趁此刻君剑攻势稍缓,赶快抓紧时间收获。

    瞬间而已,收获颇丰。

    尽管他们所用的长索不至于被箭矢截断,但草人和长索上扎满箭矢之后必然太沉不容易拉,祝孟尝、姜蓟各自一个人就行,其余军士们大概都要两三个合力才足够。城楼上士气大涨,尤其杜华这些负责防御之兵将,眼看有这般多的箭矢,都觉得再不用怕不足够了。

    那时城上欢声,城下亦哗然,以君剑为首的金军,似是终于看到或意识到了这一点,或惊或怒,天外村毫不示弱,即刻与之正面顽抗!

    君剑见宋军占尽天时地利,情知快攻注定还是不胜,长叹一声:天尊,我竟对付不了这区区一个女流之辈。远望着城楼上的吟儿,蹙紧了眉,记住了这个剑法高强到可以应变他箭法的女子。

    这场激战,吟儿跟林阡一样冒险,不同的是,林阡抓好了时间差,而她掐准了时间。

    那帮金军,初以为天外村听说岳离切断了他们与杨宋贤的联系后要愁云惨雾,没想到他们会想到先发制人前来偷袭吧;后以为这种偷袭是宋军的最后希望孤注一掷,没想到他们根本是虚晃一招草人借箭啊……瞬间而已,利用的就是金军没转过弯来。金军原以为他们的夜袭是宋军难以抵抗的快攻,没想到宋军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等在这里!

    先前被料到的战岂能叫突袭,思绪比敌人慢的岂能叫快攻,有她凤箫吟兵将们岂会愁云惨雾。吟儿傲然一笑。仗着你们箭矢多就肆意欺我们?我们看中的就是你们的箭矢!她和林阡一样,在死路亦能闯出生关!

    ?

    君剑受挫退兵已是夤夜,天外村经过一天一夜的考验终于暂定,吟儿带闻因和妙真去看小牛犊,它,也是吟儿打这一仗的动力之一。

    小牛犊出生已经快两个月了,小脸蛋粉嘟嘟的熟睡的时候咧着嘴尤其可爱,闻因和妙真第一次见到它都忍不住想上去亲它两口,却又怕动作太大扰醒了它,反正现在时间不早了也睡不着,她们就凑在旁边围观着它,那家伙正好醒了,还怕她们不知道它醒,蹬了蹬小腿,伸了伸小手,睁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

    “咦,宝宝它醒了。”妙真喜道。

    “是啊是啊。醒着比睡着了更可爱啊!”闻因转头看吟儿,“林阡哥哥看见它,不知要怎样的爱不释手。”

    吟儿一怔,不知怎的有些伤感:“会有那么一天……不会太久。”

    “哎呀,在吮着小指头呢,莫不是想吃了?哎呀可好玩了。”妙真连连拉扯闻因的衣袖。

    闻因再看小牛犊,茵子也上前,教导她们:“唔,不是想吃,它是习惯在每逢半夜就动来动去,要耍上个一段时间再睡!”

    “嗯?这是个什么怪癖?”闻因奇问。

    “跟它爹娘一个德行。”吟儿微笑,坐不住的男人,跟爱乱跑的女人,只能生出这么个喜欢动的。

    “师母,我能摸摸它吗?”妙真问。

    “嗯,摸吧,嫩嫩的,滑滑的,手感很好的。” 吟儿笑着提醒,“不过要小心点,它比一般的婴儿热。”

    “知道,如雷贯耳的‘小火炉’。”闻因笑。吟儿敛笑,思愁被勾得更深:“林阡他,也听过这个绰号吗。”

    “听过,林阡哥哥和海将军他们都说,怕阿蛮姑娘对付不了这个棘手的小火炉,现在闻因看到了,盟主方方面面都照顾得极好……但闻因还是更想助林阡哥哥和盟主早些重逢,一起对付这个小火炉。”闻因发自肺腑,吟儿噙泪听着。

    妙真刚去抚摸小牛犊,忽听它发出“咯咯”的声音来,手舞足蹈竟似还在冲着她笑,一时又惊又喜:“宝宝它已然会笑了!?”

    吟儿亦面露诧异之色,早就会笑了,但这大概还是小牛犊第一次笑出声啊,莫不是它和妙真特别有缘?吟儿轻轻将它抱起,贴着它的小脸蛋、心都被幸福感填满:“好孩子,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笑。”

    一时间屋子里充满了温馨,浑忘了前一刻还是战乱迭起。

    谁也都没想到,后一刻,岳离将天外村南掎角之势的另一据点拔除……

    ?

    难预料,岳离在这种腹背受敌的情况下,竟能有魄力兵分两路,一路由君剑带领突击宋军,一路则由他亲自率领绕道攻袭。凌大杰则坐镇守护后方。

    事先被料到的袭击怎能叫突袭。

    君剑带领的那一批只是诱引了吟儿等人的注意力而已。因为天外村箭矢不够,因为缺箭他们必须将注意力转移向君剑,因为细作们告诉过岳离天外村的制箭水准一直在追赶着金军,因为岳离的计策站在了比百里飘云等人更高的山头。

    吟儿用以克服君剑的长索,毕竟是天尊岳离留下的……

    所以君剑的突袭是掌握了火候、不紧不慢地让吟儿把精力转移,“既防夜袭”,“又能得箭”,“一举两得”,结果却不知道她的设计就在岳离的设计里——

    是啊,岳离这么快,就对林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另一厢,岳离亲自带领着一队精兵绕道去袭天外村较南之据点。

    天外村据点宋军营寨,与附近十几座据点连成一线、相互呼应。换句话说唇亡齿寒。

    岳离今夜所为,正是强断他们与徂徕等地据点的联系。天外村难打,冯张庄难打,总有防守薄弱处可以切。

    岳离要完成这一步,一则需要吟儿注意力不在此处,二则,绕道很难,必须一击即中,因此他亲自领军,方能万无一失。金军士气可以再降低,但不能跌到谷底,他岳离输得起,金军输不起了!

    经行之处,为防宋军据点警戒,许多处都极是陡险,岳离或可施以轻功,寻常将士,哪怕精锐,都需手脚并用方能攀登,岳离身先士卒,未用轻功,自己先爬,将士们不畏艰苦,纷纷跟上,那些几乎垂直的山壁,全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也难怪宋军防守会稍弱。

    “无怪乎红袄寨设立据点于此。”岳离不得不叹红袄寨集体智慧。

    那时,天外村全在和君剑对峙,谁知他令他们猝不及防。

    如此,终令天外村南面危险,北面也被隔绝,东与西,不远矣。

    当然,先前君剑听得他的计策,原是不想只做诱引,君剑对天尊承诺说,一定可以在岳离拿下南面时也攻克天外村,结果,却终是低估了凤箫吟的能力。

    战前君剑不解地问岳离,为何如此迂回,不直接攻打天外村。

    岳离说,强攻已经碰壁多次;突袭?君剑这次也看到了,他们潜行到哪一步,宋军几乎可以精准地掌握。无论宋军缺不缺箭矢,他们都会用各种方法抵抗,金军难免损兵折将,与其硬碰硬,不如换战术。前面给他们甜头,从背后当头一棒。

    何况岳离对君剑说,横竖凤箫吟等人都是瓮中之鳖,现在这样打才不枉了你父亲的战略。

    “父亲的战略……”君剑忆起父亲对岳离的种种托付。这一战,若非岳离亲自出手林阡根本赢不了,而父亲的战略里也强调了岳离不能动。也就是说,林阡根本没有赢过父亲。

    不管怎样,此刻凤箫吟等人已面临着全军覆没的危险。

    “今次林阡只能保冯张庄,而保不得天外村了。”南部战场,金宋平分秋色。

第1080章 执棋者,不入局(1)

    第1080章 执棋者,不入局(1)

    短短一日一夜,宋金胜负四易,彼此间运筹交斗难分难解,到翌日清晨才终偃旗息鼓。

    这一战,要论谁最出乎意料,却非天尊岳离莫属——

    当林阡先发制人算无遗策几乎夺定了南部战场,他竟能将万千金军从粉碎边缘全都拉了回来!那种泰然淡定,那样的四两拨千斤,令凌大杰仿佛又一次看到,当日他在高台乱斗中拆开徒禅勇和邵鸿渊时的云淡风轻……

    有岳离在,金军何愁?

    若非他的到场,腊月十八,金军早已覆没。可以说从那以后,林阡的敌人只剩他岳离一个;

    腊月廿三,岳离“搁置泰安先取济南”之策,与黄掴的杀手锏“分裂林杨”同时开始,林阡侥幸推敲出济南金军“无险自补”才不至于猝不及防、更狡诈以战马投机取巧方解得泉城之危,却也正因岳离阻隔,捉襟见肘无法对泰安补救……济南之战,从后果看,未必是林阡胜。

    正月中旬,在林阡不堪压力走火入魔掀起血腥杀戮之后,金将死死伤伤,人才一片凋零,同样是岳离,支撑着当时人心惶惶的金军等到王爷驾临……

    而从当初驾临泰安,到如今调整布局,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王爷一直都在月观峰西、横岭。这不是王爷小看林阡,事实上不是被林阡惊动,王爷不可能来山东,放下北疆,弃了政敌,豫王府四大高手方收其三……来了又岂会真的避而不战?然而,王爷至今仍只运筹于西部战场,是因他们所有人,都希望王爷在西部——

    王爷唤醒金军士气后,注定不能停留过久,正如黄掴轩辕等人心中所想,这一战不应该是王爷救局。一心想为王爷而战、为荣耀而战的数路金军,如果看到王爷亲自上阵,一则士气明升暗降,二则养成依赖日后战场不利……但此情此境,王爷显然也不得掉以轻心,故而他虽不参与战斗,却一直都在间接掌握,始终不曾离开或懈怠。

    在此期间,直接代表着王爷战力和威严的人正是岳离。

    显然是岳离。王爷的替身,哪是人人都可以当的。

    虽然王爷提供了扭转乾坤的战略,正月下旬的金军却无异于一个烂摊子,去年山东战场所有呼风唤雨的金将,与林阡血战可以说全都阵亡,谁人能将初来乍到的豫王府四大高手、和战力低到极致却对林匪印象深刻的金兵们联系?唯有岳离。

    就像黄掴每一战都是始作俑者,金军近百日来的每一战,都是靠岳离在撑着,岳离每一战都是幕后功臣。

    ?

    说回这二月廿一冯张庄之战来,当晚,岳离的从容不迫指挥若定、以及立即对林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举,不仅将战局扳平,更在最后一刻将胜负倾斜,全归功于他亲自挂帅给予了凤箫吟等人始料未及的绕道突袭。

    这一点令凌大杰更为敬仰,须知那时已有宋兵阵前辱他、不乏金兵背后议论,他能不顾这一切外界环境,内心竟无一丝波澜,喧嚣中即刻重新思考如何反败为胜、更闪电般给出了成功的致命一击,别说凤箫吟身边的那些军师了,就算林阡本人也比不上吧……

    “林匪对大局的规划历来厚积薄发,仓猝间的较量就未必能够比得上天尊了。”凌大杰这样想,“但这一战并未正面交锋,能否较量哪是猜得出来的……”是以笑叹一声,又摇了摇头。

    步入中军帐来见岳离,他毫不像个一夜未睡、极速攻城的人,庄严气质令凌大杰看一眼便自叹不如,这些年来居他之下当然心服口服,于是对岳离由衷赞叹:“可叹那林匪机关算尽却过分低估了天尊,他可能也听说过天尊遇事淡然,却不知天尊可以淡然到这种程度。”

    “从冯张庄动身的那一刻,我却争如变了个人一般、心不受控,那时的我,却是和林阡的设想一样不冷静啊。”岳离淡笑,示意他坐下。

    “说到底,天尊不是不冷静,而是太在意大局,太在意黄掴留下的‘驱狼吞虎’之策和杨妙真、也太在意山东的大局和未来。”凌大杰已经想好了怎么在王爷问罪的时候帮岳离说话,况且,责任有一半以上在凌大杰自己身上……

    “林阡算准了我对大局过分兼顾造成分心,只是其一;他教王敏佯败也是因他看透了风雷的易受蒙蔽,此乃其二;他诱引大杰你驱逐攻城是料定你会当机立断追出城去,应是其三;他把君剑的兵马算成一环显然也洞穿了策应兵马之重要,该是其四。做到这四点,已经在我之上。”

    岳离叹道,“何况我回味此战,觉出宋军明明隔得远、情报交流应比我们迟缓,真正临战却偏不做情报交流、反利用了这种时间差,变弱点成长处。这种‘事先联络分工、临战各自应变’,虽然有所冒险,到底胜了我们,林阡他能这么做,竟颇有王爷当年风范。”

    凌大杰原还尊敬地看着他,想他胜不骄败不馁,经验教训总结得这般好正自点头,听到最后一句,立即摇头,心中油然一股抵触:“区区林匪,岂能与王爷相提并论?”

    岳离一怔,笑:“只是当年的风范罢了,现在,自是比不上。”

    “当年也比不上。”凌大杰愠道,“天尊过谦了,天尊切断了杨宋贤和凤箫吟的联系,不还是没让林阡的诡计得逞么。”

    “是啊,没让林阡的诡计得逞,却到底也害了王爷的战略……”岳离笑叹一声,面带一丝怅然,“王爷的战略,只是要求我坐镇枢纽,不必作动。唉,想不到我只是离开片刻,就令王爷的战略不再成立。”

    不错,岳离就是这样重要的一个地位,在林阡和王爷的心里都是。他的任务太简单,阻隔在冯张庄,横在南部战场和中部战场之间。有他岳离在片刻,凤箫吟等人别指望能冲过去和林阡会合,而林阡想打过来也一筹莫展,岳离和高风雷、司马隆,三重屏障,密不可分——

    一线之间,输的真有可能是林阡,假若岳离谨遵王爷的命令,一直坐镇于冯张庄不出,则只要天外村有半点失陷可能,林阡心急之下很有可能自己往南部扑,或调兵遣将往南部救,无论怎样,都败定了。

    当然,王爷也没料到,林阡会敢自己把火往身上引却备好了水来灭火;林阡确实想人之所不能想,冒险到这个地步先发制人,并还将王敏等人置换了冯张庄内金军,杨宋贤那更加是个意想不到的人……然则,只要岳离不作动,林阡就真的会险,玩火自(焚)而找不到水,杨宋贤和王敏就在冯张庄内外也里应外合不得。

    王爷对凤箫吟确实也有低估,应该没想到凌大杰久攻不下吧。但这一次久攻不下,但下一次呢,下下次?很快了,岳离安插的那些细作已经能够发挥效用。林阡先手也未必得逞,还会把杨妙真给失了,山东之战自掘坟墓。这一切的前提却是,岳离不动。

    从这一点讲,王爷战略在南部这一环的失败,跟王爷本身无关,是岳离一不留神被林阡算。一线之间而已。

    如今,却只能得到“林阡与高风雷、司马隆、楚风月对峙,彭义斌、柳五津、石珪回归月观峰”以及“林阡副将袁若增援冯张庄,与杨宋贤、王敏合作防守”种种战报。曾几何时,对林阡身边的这些二三线兵将,也一样要了如指掌了……

    当林阡派袁若入驻,金军对冯张庄已然失守,尽管岳离最终发力、没输尽南部战场,却对得起金军、对不起王爷。

    ?

    清晨,王爷对于这一战的回复也由人传达给了岳离和凌大杰,王爷说,此战出乎他的意料有二,一是凌大杰竟始终拿不下凤箫吟,二是岳离怎也失去了耐心。好在南部战场不曾一蹶不振、也算因祸得福、收之桑榆——“宋军先大胜一场、反而降低了戒备;我军若非先败,未必能发狠拿下天外村南。以后每一场仗都该这样,输掉的便再赢回来。”

    “谨记王爷教诲。”凌大杰虽被教训了,心却是高兴的。

    岳离则回应说:“有负王爷所托。”

    “天尊,王爷还让我告诉天尊六个字。”来人低声传达着王爷说的话,“执棋者,不入局。”

    “执棋者,不入局”,岳离低吟,面色微微一改,点头。一入棋局,岳离就从静变动,成为了一个变数了。岳离就不是执棋者而是棋,林阡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这六个字,既说岳离既然兼顾大局本该执棋者不入,又在告诫岳离有关于林阡的身份——既说岳离,也说林阡。

    林阡意识到了岳离必须移,是恰巧碰上了王爷战略里的不能移,但他并不知道,王爷的不能移是针对着他林阡的。

    换句话说,林阡在这一局是执棋者、没有入局,但林阡却是王爷那一局中的棋、而不自知。

    ?

    林阡确实没料到他被完颜永琏算计在内,至今尚未清楚完颜的这个局到底是怎样,否则林阡就不会让刘二祖郝定拖住完颜永琏,也不会把重心押到南部战场的角逐上——

    如果这种时刻西部战场不再拖延、林阡不再增添精锐而是让刘二祖郝定悄然撤离了,趁金军在西部战场享受胜利之时,林阡完全可以与刘二祖郝定合兵,先极速打赢司马隆楚风月、取得中部战场的胜利,如此再与王爷作南部战场的最后角逐;就不会像现在这般,西部战场的精锐们被王爷折耗尽了战力,就算退到林阡他身边去也再无用处,中部战场至今仍然突破不得……

    曾经林阡有过这个对王爷都能占据主动的机会,却没有抓紧。王爷一为消除宋军占主动的可能性,二为就此一举击败宋军,故而从林阡本人入手设局——

    事实上,南部战场本不该是林阡最看重的地方,而不过是王爷给林阡专门设下的陷阱!林阡越快打南部,就越早跳进来。林阡该庆幸这次他没有直接打、未费过多兵卒正面交锋,而是侥幸算准了岳离逃开了王爷的战略,否则,林阡此刻已经一败涂地。

    为什么林阡会把重心押到南部战场?

    那是二月林阡回归战局以后,北部、中部宋军都有赢面,东部、西部却都落在下风。尽管战局是瞬息万变的,但大体的趋势早已有之,直到二月下旬,除了杨鞍的归宿难测之外,基本都已尘埃落定。“泰安五处,主战场完颜永琏和林阡各赢一半,那一直不分胜败的南部地带,也明显成为最新的战力角逐点。”

    这观点,是柳五津曾经想的,也是盟军里每一个人包括林阡都这样想的,早在二月初七,林阡已安排妙真去南部,便是看出了南部是最重要的战力角逐点。

    最重要,所以必然是决胜场。这一点完颜永琏也同意。

    但决胜场,应该决胜时杀才对——

    五局各赢了两局之后才应该杀,林阡真的稳赢了中部才应该杀。

    林阡在中部稳赢了吗?未必。虽然林阡打平司马隆勉强能有赢面,但如果林阡先分了心去杀南部战局那一盘,林阡还能算赢?

    离开了中部战场的林阡还能赢吗,就像离开了冯张庄的岳离……

    南部的重要性谁都知道,王爷却恰恰反利用了这种重要性,刻意引着林阡的注意力最先、最重地转到南部战场的角逐上!

    ?

    终于,林阡真的把视线投向了南部,这错误的决策,不仅使他在中部赢面大跌,而且南部最终还并没有全胜,有岳离在,他怎可能全胜。

    二月廿一,林阡计谋成功,然而由于岳离威严尚存,宋方没法对金军两面夹攻,而只能两面压迫;除非林阡亲自到来,否则宋军对冯张庄的占领都不能宣告胜利,尽管宋贤和王敏不负所望。

    同是二月廿一,一夜而已岳离翻身,宋军和金军谁压迫谁已不一定;林阡没有亲自到来,因为他和司马隆、高风雷战斗艰难、突破不得,派来副将袁若支援,也只解了杨宋贤的围。

    也是这个岳离,在二月廿二清晨王爷的回应刚到之时,便下狠手切断了天外村据点东南西北所有通道,此前,宋军中的叛徒,亦把红袄寨在泰安一带固有或潜在的地道之类都出卖尽了。

    “众将听着,王爷不想打击我等的士气所以王爷没有留在这里,只是给了我等豫王府的战力以及天尊的威信。但除此之外,亦是信任我们所有人,从兵到将,王爷不在战地犹同在我们身边一样!莫让王爷选择错误!”凌大杰对诸将明言实为激将,王爷已经来过一次、唤醒过一次士气了。没有二次唤醒,不胜只能失败!

    那时岳离亦在心中承诺:我知道,王爷想一击即中的,不是什么凤箫吟,而是林阡。

    我害了王爷的战略,必会为王爷重新补上。

第1080章 执棋者,不入局(2)

    第1080章 执棋者,不入局(2)

    当你以为南部战胜就可以转大局,完颜永琏告诉你大局根本不是这么来的。

    王爷初至山东是正月下旬,宋军群龙无首、金军将帅凋零之际,经他一番调控,北部战场由司马隆接手,中路仍楚风月主攻、高风雷助阵,南面为岳离凌大杰镇压,东西两路全然王爷身边的亲信将领。

    原想趁林阡失踪就将五大战场全收,未想宋匪败到了末路还能顽抗,王爷见惯了草莽流寇的不屈不挠,却没料到这支义军会比以往的任何一家都坚韧,故而在林阡回归战局之后,深知金军上风锐减。但,“山东之战不能再拖。”林阡这样想,完颜永琏也一样。

    二月初二以后,王爷当然也一直在看、在酝酿、在运筹帷幄,尤其是看出林阡威望已经直追他,王爷开始考量林阡的实力到底能达到多强。

    在此期间各大金将的位置仍然不变,分工负责却已更改,不再局限于、也不可能是压迫宋军了——鉴于岳离比较清楚战况,枢纽当然由他来当;楚风月,需借徐辕之事尽快颠覆杨鞍;直面林阡的则是那个战力与谋略兼具、综合素质在豫王府高手中堪称最强的司马隆。

    二月初七,林阡却私下去与杨鞍相杀,当晚即由吴越火烧司马隆、夺定北部直趋中部,如此快就稳赢、更还与杨鞍有和解之势,显然极为出乎王爷意料,林阡实力可想而知。翌日,王爷即更换东部战场主将,命其发动了“血洗调军岭”事件,此事件,一则使杨鞍党与国安用裴渊等人更加不能转圜,二则,给林阡创造出一个东部战场宋军羸弱的印象。

    王爷的局,确切说来就是从这二月初八开始布,虽是后手,却比林阡大得多——

    东部战场,实际却并不是那么弱,“血洗调军岭”,仅是指那豫王府的第三位高手梁宿星武功凶残、取人性命时极尽毒辣,由于是最晚到场、临阵换将,国安用裴渊措手不及才大败而归,但个个都被其杀人方法吓得魂飞魄散,林阡见过那些人的伤势之后,也更加断定了东部战场很难逆转……

    唯有完颜永琏清楚,这梁宿星只是夺气,论经验,不如司马隆,论战力,也其实不及高风雷,但事件于宋军之轰动,注定此人要被神化。他一神化,东部宋军自然弱了,特别在北部宋军的对照下。完颜永琏用这梁宿星,正是看中他武功方面的不留余地,邵鸿渊也远远弗如。

    便是经过这二月初八的血洗事件,国安用裴渊士气大落,林阡不得不产生这个“东部战场,金军大胜,一时难以克服”的观点——

    灌输给林阡这一观点,并非完颜永琏的最终目的,只是战略中的起承转合:暗示林阡,你该尽快拿下南部战场了。

    此前林阡虽已决定把妙真安***南部战场逆转,但当时只是为解开南部危局,并没有提升到“解开南部战局就能逆转大局”的高度上,直到发现东部战场也站不稳、西部俨然已经无力回天,林阡的注意力不知不觉就给了南部更多一份。

    东部战场,说到底只是完颜永琏走出的第一步,正是加速林阡“将重心押到南部的角逐上”。

    旁敲侧击,随风潜入夜。

    ?

    林阡认为,泰安境内五大战场,“宋军东西皆输,北赢,中部渐有赢面,重点自然是南部”。

    而完颜永琏对大局的看法是这样的,“金军东西皆赢、北输,则中部与南必须拿下一局。”

    观点就分歧在中部战场上。因为林阡没算到他自己这个变数:只要他有所失误,中部就未必赢了。当然林阡没算到这一点,是完颜永琏刻意引他算不到。

    出现这个分歧之后,林阡着眼在南部,打的是岳离;完颜永琏着眼在中部,打的是林阡——

    要怎样打林阡?司马隆等人战力虽足,未必真的能碰他,就算永琏亲自去战,林阡再走火入魔总是会损兵折将;直接打,打不得,最好的方法正是“从林阡的兵马下手”,削砍他的臂膀,消耗他的兵力。因与果,一起指向“分林阡之心”。

    完颜永琏要击垮的只有林阡一个罢了,所以凤箫吟等人注定只是诱饵,南部战场,正是完颜永琏走的第二步——既要诱林阡来南部,王爷怎能不表现出对南部的热衷。

    攻敌之必救,却醉翁之意不在酒。

    ?

    为何王爷本该拿中部和南部其中一局,却只想击垮林阡,而仅拿凤箫吟作诱饵?那固然因为林阡最关键、王爷必须治本。

    先前对凤箫吟的每一战,凌大杰都是真刀实枪,从未、也不可能放水,凤箫吟等人全部都撑了下来,确实很强,但说实话,王爷要直接拿下她不是没有机会,岳离和凌大杰合力打就可以。战机出现在过二月中旬,那时候岳离是可以作动的——

    试想,既然经过火烧摩天岭的磨砺、司马隆已经上了正途,岳离未必需要坐镇冯张庄的同时再兼顾中部战场,完全可以先协助凌大杰立杀凤箫吟,就算那个王爷漏算的杨宋贤,在当时只怕还没能逆转乾坤……但那样一来纵然南部战场很快就赢了,林阡的武功会和王爷的心愿背道而驰。

    王爷计策如此迂回,终是因为林阡过强。

    这到底还是战场,不是真的对弈,不是五局三胜就安枕无忧,林阡是个能才、将帅、王者,甚至枭雄,他随时随地都可能翻盘,尤其在逆境中反而能有巅峰状态,王爷不能低估他,所以不能容许这种巅峰态出现,选择令他掉以轻心才是正确。

    王爷不想先彻底地颠覆南部,因为南部对中部属于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先奠定了中部的彻底胜利南部自然就落在了王爷手里,岂不更好。

    何况几乎紧随着司马隆走上正途,那位亲林阡的杨妙真出现在了月观峰南与王敏会合,想必是为了牵制岳离、为了救凤箫吟,王爷当即令高风雷前去镇压,高风雷的前去,使岳离又一次需要兼顾,如此,岳离不可随意变动,凤箫吟确实也只能由凌大杰一个人打,但王爷也从此对林阡规划了三重屏障……王爷在南部的局,从那时起布下。

    诚然,王爷没想到林阡是想把王敏置换进冯张庄、更故意让王敏对高风雷先翻身后又输,所以林阡的这一计谋使岳离先期没能立杀凤箫吟、后期敢出手却不该出手,这样的设计甚至能牵着完颜永琏的鼻子走……林阡对岳离的局确实晃过了王爷的眼,成功了——

    但林阡可想过,他的人出现在南部战场了,越来越接近也越来越多了,不就说明王爷对他的分心战略成功了?

    是的,林阡敢对岳离设计,就说明林阡一定程度上已经搁浅了中部,而入了王爷在南部的这个局!需知王敏之后还有杨宋贤,杨妙真之后还有柳闻因,彭义斌柳五津石珪之后还有袁若率军入驻,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这些却都是必然!

    虽然林阡不可能一次就分流那么多兵马,但积少成多的效果就像岳离终于亲自离开冯张庄一样——王爷要的也是林阡一瞬间的忘乎所以,王爷也是厚积薄发。

    ?

    一切旨在引林阡分心,太刻意林阡当然会看出来,所以全部都掌握了火候,王爷没有放水,却几乎吃定了林阡,二月中旬的中部战势,亦尽在王爷预料之中。

    二月中旬,王爷不紧不慢地继续打刘二祖郝定,自然而然地令他们的战力透支。对弈讲求心平气和,不代表谁快谁就厉害。这是王爷的第三步,试探性衡量。

    结果刘二祖郝定的坚持不撤,令王爷觉出林阡中计已深;同期,司马隆等人果然都没能赢林阡,反而渐渐被林阡占上风,王爷仍然不心急扳平——就让林阡以为中部夺定了,就让林阡等人都完全肯定“五大战场金宋各赢一半”,视线往南部继续偏移,正中王爷下怀!

    王爷就这样一点一滴地让林阡以为“南部战场最重要”,这一切建立在“东部战场一蹶不振”“西部战场只剩一个价值就是拖延完颜永琏步伐”“中部战场已有希望”的基础上,林阡却不知,其实中部战场他并没有夺定,也不该小看东部、不该虚耗西部!

    中部战场林阡当然没有夺定,他和司马隆处在一个非常玄妙的制衡点,武斗略输,策谋稍强。一旦林阡分心到南部战场来,他对中部的兵力或注意力必然分流,若然想要强行打赢司马隆即刻往南部来,则王爷的战略中南部中部立刻融汇,届时对付林阡的就不再是司马隆一个,而是岳离、高风雷、司马隆三者。

    三大战阵,就等着林阡分心的那一刻变阵型,林阡怎可能是真的夺定了啊。

    如此必能将林阡生擒、中部宋军击溃,此刻东部开战,西部全歼,南部战场作为一个大诱饵,眼睁睁看着所有宋匪一夕分崩。

    ?

    可惜凌大杰没能把天外村打到水深火热的地步让林阡焚心;可惜岳离的离开把三重屏障拆裂须知如果岳离在就算有个王敏也根本不算什么,三重屏障在消灭林阡的同时可以顺带着把王敏裹挟;可惜,红袄寨实在善于藏兵骗过了高风雷,一个没有岳离照应的高风雷——

    司马隆在火烧摩天岭中虽败犹荣,毕竟能走出摩天岭是靠他自己的战力,中旬的所有表现也都说明他能脱离岳离、独自为战,加之他身边到底有黄掴楚风月,故而王爷对岳离说司马隆可以独挡一面。但王爷没想到岳离因此也会觉得高风雷不用照应。

    该叹息林匪命不该绝,或该叹林阡的局虽然不比他大、却出人意料,林阡的厚积薄发没有动兵、而是只用了区区几个小兵小将,虽说林阡对东西战场评估失误,但对南部战场的远程操纵超出王爷的预料。不但林阡没有分心,更还抓住了岳离的分心。

    岳离……竟因为想要分裂林阡和杨鞍而跳进了杨妙真这个陷阱,从而金军这一战才导致全线崩溃,幸而最后一刻重新站稳……王爷得知这一战来龙去脉之时,实在没想到连岳离都会失去耐心,跟随了他南征北伐建功无数的日月天尊,何时起竟……或许,岳离应是太过兼顾大局了,太过强烈的责任心。

    “告诉中天,‘执棋者,不入局’。”唯有完颜永琏一人,还能叫岳离这个名。简单六字,相信岳离听得懂。

    不过,林阡没有入局,显然并不是因为他看穿了完颜的策略。需知此时西部战场已经近乎死灰,刘二祖郝定等精锐都战力低下亟待溃退,即使回到林阡身边也对战局没什么价值了——全赖林阡决策失误。

    而林阡,虽赢过了岳离,好歹也分了袁若等人去和杨宋贤会合,而把高风雷司马隆等人都引到了他身边去,为了南部能战胜,这一天一夜都跟司马隆、高风雷接连不停地对阵,这一点,其实仍然符合王爷的战略——“林阡身未入局, 心已入。”

    况且岳离很快打出翻身仗,宋军在南部战场也没赢。

    纵观全局,宋军没有大败,但已有败象。林阡他,明显已经进入了消耗战的序幕里。

    “既然林阡把司马隆和高风雷一起引了过去——也罢,足够他自耗了。”

    ?

    一心二用的林阡之于完颜永琏,就像一心二用的岳离之于林阡。

    林阡一直以为冯张庄之役是收官之战,是第五局,五局三胜;

    但思及林阡兼顾着中、南两大战场,完颜永琏对四五局的设计是同时的:此战从来就没有决胜盘,因为完颜永琏五局四胜!

第1081章 莫绝望,有我在

    第1081章 莫绝望,有我在

    初次交手,擦肩而过,翁婿对弈,各有失策。

    王爷没想到岳离中计,林阡没想到岳离翻身;王爷未料到吟儿始终都不弱于凌大杰,林阡未料到吟儿最终还是不能与宋贤会合。

    总体而言,却是王爷胜过了林阡,没有别的原因,林阡局中没算王爷,王爷设计对准的是他。所幸林阡抓准了岳离的心、有计可施所以未曾心急动兵,如此才没中王爷的计。但此情此境,天外村仍是孤城,林阡怎可能不心为之系。

    廿二清晨,战甲夜未脱,交锋刚遁去,便听得南部战场的所有战报,吟儿此刻处境艰险,凌大杰和君剑将天外村四面包围着,但尽管燃眉之急,宋军依然众志成城,丝毫不见投降之意,哪怕铁桶***粮尽水绝。

    尤其吟儿,在提升士气上向来有她的一套。身先士卒、处变不惊这种她不是不会,但更多情况下却是在城楼上学着林阡的语气说笑,或是在布防时以南北前十控弦庄十二元神高手堂为喻——

    只听她对天外村的父老乡亲们说书一样地讲述林阡战史,循循善诱问,“南北前十明明比高手堂弱了太多,为何南北前十那么久了还有一大群活着,高手堂却是短短几个月死了一大把?”“为什么?”“因为强者好胜心重反而容易死,越弱的人,才越懂怎么自保、因此也活得更长久。”

    她显然也恨透了内奸败类,“实力差不可怕,可怕的是实力差还不齐心协力!试想一群麻雀被关在一个笼子里外面是想吃它们的老鹰,这群麻雀到底是相互推搡一只只地被老鹰吞了,还是互相拉住了、让笼子外的老鹰怎样都够不着、结果只能饿着肚子?”

    林阡听到的时候忍不住笑,这丫头,形容得确实不错,却拿什么不好比方偏拿麻雀啊……

    她之所以还能谈笑风生,之所以还能教他们自保、齐心协力、誓死不降,是因为她相信他有办法救她。

    那时他不知他已经落在了王爷的局中,也不知岳离对她的铁桶包围就是在补王爷的战略,岳离的这一手,令战局回到了一种、仿佛林阡并未设局但王爷局未改的情况下,吟儿的失陷,真正令他分心,令他焚心;但他就算知道王爷意在削弱他,也还是会救。

    “莫绝望,有我在。”他对祝孟尝等人也只说了六个字,对吟儿,他不用说。

    ?

    战报中,有一点令林阡颇为惊诧也极是欣喜。

    那就是时青为了救吟儿,猝不及防被人从城楼上推下。

    林阡惊诧的是时青那种多疑的人,当初属于生人勿近、好不容易才愿意给宋贤机会建立互信,竟然会在那种关头“猝不及防”。

    林阡欣喜的是了解了时青在下坠的那一刹最先想到的是吟儿,而时青在握住长索一端的先前,吟儿说的是一句“握好了”以命相托……

    没有别的原因,吟儿用绝对的信任销毁了时青的多疑。

    祝孟尝一口一个“时兄弟”也证明了时青和盟军的关系不再局限于邵鸿渊。

    充斥着失算、艰难、坎坷的山东之战,到底给了林阡一个又一个惊喜。

    除了吴越、吟儿、国安用、刘二祖一如既往地独挡一面,除了彭义斌、石珪、王琳、李思温接二连三地挑起大梁,除了百里飘云、李全、杜华、姜蓟都小将挂帅各显神通之外……还有,就是这时青寨的融合——

    正月下旬以来,虽然岳离扩充、凌大杰反攻,吟儿和祝孟尝却未曾败过一次,相反防御体系愈发高强,除了归功于他俩之外,时青亦是抹不掉的一个角色,举足轻重。

    举足轻重,是因为时青一旦稍微往金军倾斜,南部战场就一定守不住;而时青没有动摇,则会使吟儿如虎添翼。一念之间,时青的念,谁来控?当邵鸿渊已死,父仇得报,时青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没有人会苛责。

    但这些天来南部战报里,披肝沥胆,生死博弈,千军万马……次次都有时青!说明吟儿对时青的驾驭,远在林阡的预计之上。抑或,是抗金联盟对时青寨的吸力,符合了林阡的希冀,其实,这也是林阡调遣时青的用意,事实证明,时青寨和黑道会一样——

    当年盟军爆发信任危机、林家军不服林阡部分投效苏寒,林阡吟儿出走,金南东方雨和鬼蜮来袭,川东形势可谓危如累卵,而黑道会与盟军信任派的携手并进,不仅令黑道会真正地融入盟军,更加帮盟军缓和了危难、回暖了情谊,还给林家军不少启示,为林家军的归顺做足了铺垫。

    现在也一样。

    连时青寨都愿意同路了,红袄寨是否也离重新整合不远了……

    ?

    感触良多,一为吟儿与完颜家的相残终于还是难杜绝,二,正是为红袄寨诸多弟兄至今未和解。

    思及当日鞍哥指责他利用妙真、存心害鞍哥受迫崩溃、更咬定他对越野山寨和对红袄寨一样都只为私吞,再忆起当年苍梧山的篝火旁杨鞍提议说,“咱们来说一说咱们最初的理想吧。”

    那时候越野回答说“我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我创建的越野山寨,是***金国的一把利刃。”

    那时候胜南说,“我的理想,是不要看见越来越多的小孩变成亡国奴,或者国家半壁还一无所知,有什么可以阻止这情景发生,我就会为之奋斗一生。”

    那时候,杨鞍自己回答了“我最初的理想,只是为了让妙真过上好日子。”

    救命变成夺命的时候,越野再也不相信他是那个尊师重道的后辈而只是短刀谷川蜀义军势力的象征;

    对质变成对峙的时候,鞍哥再也不相信他还坚持着自己的理想,因为林阡是那么清楚妙真的重要性还把妙真私藏。

    虽然林阡问心无愧,但杨鞍醒来,在知道妙真不是被藏而是冒着生命危险之后,更加不肯原谅林阡。二话不说便要带刘全展徽一起走,刘全原还想劝和,杨鞍竟索性说,你便冥顽跟着他送死,说罢扬长而去、头也不回。

    林阡没有留刘全在身边,示意他先陪伴杨鞍去吧,这个时间杨鞍怎能再自我削弱;林阡忍让着杨鞍,却并非因为理亏。

    毕竟林阡交代妙真任务在先,其后妙真的联络一直由海上升明月负责,而谨慎起见他们的联络也是越少越好,变动亦然。尽管当时林阡还有机会能够阻止妙真落到岳离手上,但为了大局不再贻误、亦为了王敏杨宋贤等人的藏兵或潜伏不至于徒劳,最终,林阡没有撤回对妙真的命令。

    如此杨鞍更加不肯回头。但这件事上,林阡宁愿得罪他一个人,也不想贻误已经万事俱备的局,关于利用妙真、受迫崩溃云云只是杨鞍在钻牛角尖。是征人岂能不冒险,刻意害他从何说起。

    “他怎可以这么说!又不是只有妙真一个冒险,闻因不也冒险了么。”彭义斌愠道。

    “倒不能这么比较,须知闻因从五岁起,柳大哥就让她不断冒险了——身为父兄,岂都是一样溺爱。”徐辕笑叹一声,转头看柳五津,柳五津摸了摸后脑勺惭愧状。

    林阡摇头:“鞍哥对妙真过于重视,只因妙真幼年曾失踪于苍梧,并非溺爱。”柳五津也忆起苍梧旧事,点头叹息物是人非。

    “主公放心,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我会去与他述说。”如今徐辕伤势恢复了不少,但一旦离了轮椅就会被樊井一顿痛批,故而现在也不敢擅离。

    林阡与他相视,没有掩藏隐忧:“妙真之事,终是个过不去的坎。”

    “只是其一罢了。他既对主公有怨恨,又对红袄寨存在愧疚,是以才不肯回归。”徐辕摇头,建议说,“主公不必急于解释怨恨,而应先为他勾销了愧疚。”

    “是了,全叔临走也说,他担心的正是众兄弟不肯原谅。”林阡看向彭义斌、石珪等人。

    “显是要原谅的,若不合二为一、回归往昔,红袄寨就不是红袄寨了。”石珪虎目噙泪,史泼立连连附和。

    “我肯原谅他,只要他,真像盟王说得那样——他敢回来,我就敢原谅!”彭义斌目光依然倔强。

    林阡自不担心他们,然而目光投向裴渊之时,不免有所不确定——调军岭之血洗,将是裴渊与杨鞍之间难以解开的心结。

    果然裴渊面露一丝难色,却在看了一眼徐辕后,叹道:“天骄都不怪他,我又有什么不可原谅。想来他也有值得原谅的地方……想来我们也都有误解吧……”

    “血洗调军岭,不能全归咎于他,只因为矛盾的后果,比矛盾的起因更严重。”林阡道。

    “我懂。我懂……但我,不能为国安用、不能为我死去的弟兄们原谅啊。”裴渊如此表态,无可厚非。

    裴渊说的,当然不错。欲收服杨鞍,将红袄寨整合,注定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然而林阡曾对天骄斩钉截铁地说,无论如何,我都是要收回鞍哥的。

    无论多难,无论多久,他是林阡,既决定了,就必然履行。

    ?

    莫绝望,有我在。对兄弟,对战友,他都是这样说。

    “天外村,并不难救。”

    ?

    自凌大杰岳离铁桶***之后,南部宋军一度陷入危机,凤箫吟等人插翅难逃,近处杨宋贤只能自保,林阡远水救不了近火何况现在他被司马隆高风雷缠身根本没有余力,稍有差池就可能将他自己负责的中部战场葬送……眼看凤箫吟粮尽援绝,凌岳对战局志在必得。

    眼看着,不管岳离二月廿一冯张庄之役是动了还是没动,金军都赢了。林阡的计谋,看似都不算什么了——

    然而就这样切断了凤箫吟等人和外部一切关联长达五日之后,凌大杰竟仍然怎么攻寨也攻不下,箭矢装备仍然高强还说得通,为何岳离感觉到他们一点都不像被包围得水泄不通粮尽援绝了?照样吃好喝好打好了仗,士气也始终不曾降低分毫,好像和外界还有着极多的来往……

    如果说肯定还有和林阡之间通风报信的信使存在,但他们也不可能运粮运水来养活天外村那么多人,红袄寨和外界的通道这么多日子岳离掌握得有如一个红袄寨当家,该销毁的俨然全都销毁了,这么短时间也不容许他们掘出个新的地道来,如此这般,怎还能支撑得下去?

    岳离百思不得其解。

第1082章 柴米油盐酱醋茶

    第1082章 柴米油盐酱醋茶

    廿七这日,吟儿带妙真、闻因去看天外村的箭矢制作。

    妙真那时才知寨子里何以箭矢从来充足,是因为鱼秀颖组织了一大批人,有男有女,多是百姓,也有军兵,凡擅长的,都在这毫不起眼的民宅里聚集,从设计到制备,各种工序都有明确分工,显然他们中很多人一开始都是一知半解甚至丝毫不懂的,但战争真的很能磨砺人。

    “任何直木都可用造箭杆,桦木是最好的,可惜泰山的桦树少。”“不过,最重要的是必须直,也尽可能光滑。”“羽毛可以提高箭矢的精准,当然,像纸、轻布料、或削成一定形状的叶子,都是能代替羽毛的。”随便问,七八岁的小姑娘都知道。

    而箭杆在削尖和淬火之后,便配上马口铁和燧石磨尖制成的锋利箭头。这些杀人的物,使高手们受伤,却出在这些人的手里。

    “他们说我们是山东盗匪贫贱刁民,我却说各位是齐鲁之地的好男儿、好女子。”吟儿由衷说。

    几个月前邵鸿渊为金军主将之时,冯张庄的民众就已是金军口中的“杀无赦”,这些天来,岳离将泰安县境更多地域的百姓也全归到了必杀中。这当然不是岳离为渊驱鱼,这是岳离看清了这些民真的已经不纯粹。既然宋匪已经全民皆兵,金军对他们当然不留情。

    吟儿总是很感动于这种“全民皆兵”的氛围,就像当年在石泉县看到很多百姓给盟军送肉一样,人心上有回馈,一切付出都值得,哪怕这一路全是风刀霜剑。

    转过头来,再看屋外面石梁上众人舂米景象,一干农妇有说有笑,一片热闹景象一点都不似强敌环伺。包括鱼秀安鱼秀芹等人,一个月前还对邵鸿渊谈之色变,如今也追上她们姐姐的胆气了。

    “在说什么好笑的?”鱼秀颖上前问。

    “在说昨晚上有个金军奸细,想潜进咱们寨子来探究竟,爬了个很陡的地势,自以为没什么人防守,哪想到刚一爬上来,就被罗姐姐浇了一盆的咸菜,直直摔下去了。”

    “我家那口子一定要学做菜,做太咸了只能拿出来倒!哪想到旁边有动静,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倒下去啦!不摔死他,也齁死他!”那姓罗的农妇解释道。

    吟儿听得也发笑,忽然想起那个做辣粽不伦不类的林阡。

    “金军有奸细来探……”闻因一愣。

    “应是没进来的。”吟儿摇头,“进来也发现不了。”

    ?

    发现不了他们和外界沟通的方式。

    当然还是地道。

    不是新挖,不是红袄寨旧有,而是时青寨旧有。

    金宋山东之战爆发之前,时青寨对红袄寨不忿已久,早就想过取而代之,所以是最早和吴越、夏全在沂蒙打起来的,早些年就有往泰山发展分舵,当然也有地道交流,可惜泰山仍然红袄寨独大,所以地道也算尘封,时青以为再也用不着。

    这次岳离切断他们与外界的来往,切断得也好,切断是岳离对他自己的麻痹。

    “天外村,不难救。”林阡当然知道怎么救吟儿,让一直以来坐镇沂蒙的杨致诚派出可信之人,也就是小将杨哲钦,到邻近琵琶湾的时青分舵中,向天外村十几座据点运送水粮。

    多疑如时青,把据点设在了一个埠头的水下,正好运水方便。至于粮食的源头,当然也是可信之人,当年与张睿有过来往为人耿直的,林阡当然记得。

    滴水不漏,金军即使怀疑琵琶湾,也找不到这两点一线。何况世界那么大,他们怎会知道运输的这一端就在琵琶湾。

    果不其然,五天来,金兵无论怎样攻寨都克不下,岳离虽有疑虑却苦于无法破解。

    ?

    却说岳离原想借“天外村等地被围”来弥补王爷战略,以此扰林阡心而促成其与司马隆高风雷交锋时败,本就不想立杀凤箫吟,故岳离虽已不必再当枢纽,却在进攻上对天外村放水。当然,是掌握了分寸地放水。因为他觉得天外村缺水断粮撑不了多久,几天时间,足够林阡焚心、被吸引、分心。

    王爷的战略堪称完美,不亡羊补牢就太可惜了。

    然则此情此境,却给岳离出了个难题——天外村竟在他与凌大杰联手时都这般难缠,看来非要加大攻势不可,可是,这加大攻势不可能掌握得那么精准,很可能就一下就铲平了天外村,那么一来不就破坏了王爷战略?需知若要林阡分心,凤箫吟就必须存在得救机会。

    不仅如此,必然还会给林阡看出王爷是对着他设计的。到目前为止林阡没看出他自己中计是因为冯张庄之战是林阡赢、林阡还没尝到苦头,而如今,要是被林阡发现岳离近几日存在放水……那么就会使林阡还没尝到苦头就悟出了王爷战略。如此一来,岳离非但没补王爷战略,反而还害了他。

    清晨,岳离在帐中思忖着天外村水粮来源的各种可能性,冥想着为何他们被困多时还能不愁吃穿。

    越想这一战完美落幕,竟越是棘手,但岳离,岂是随便放弃之人。“执棋者,不入局。”仿佛亲耳听到王爷的声音,以及王爷叫他中天这个独特的名。

    “或许,该跳出去看了。”早先他已在天外村据点以南的各处乡镇都广泛、密集地撒网,考虑到姜蓟、李全等人都是徂徕当家,因此在徂徕监视最多。然而久无所获,甚至宋匪在南部各县无一丝异样,不得不教岳离感慨林阡滴水不漏。于是,便只能往更远处的沂蒙看——

    可是沂蒙等地虽说有个林阡的亲信杨致诚,那毕竟也太远太远了,道理上说不通。“若然是时青寨……”岳离心念一动,视线终于从地图上移开,很多细节,是地图上看不到的。

    “回禀天尊,小的在泰安土生土长,从未听说过时青寨有什么分舵。”变节的俘虏都这么说。

    难道要去捉个时青寨的人来问问?岳离皱紧了眉,他不是没听说过时青此人多疑,只怕就算能得到分舵地址也得不到隐秘通道的出入口。

    恰在这时,去宋匪寨子里打探的下属一瘸一拐地进来复命,如斯狼狈。

    “怎么?”

    “属下办事不力,刚攀过险地,便被……浇了一盆的水摔下来。差点就没命回来见天尊了。”下属的脸上俱是惭愧同时也恨恨的语气。

    “有否看见过什么?”君剑也在帐内。

    “没,没有。我……我没越过去,就被个悍妇……浇了一盆腌菜。”下属如实禀报,那一盆咸菜,是他唯一看到的东西。

    “罢了,下去吧。”君剑看岳离正自沉思,故代他说。目送那下属走后,君剑兀自叹了口气,“竟无一丝头绪。”

    久之,岳离仍未回神,君剑试探着问:“天尊,怎么?”

    “当初邵鸿渊在冯张庄放毒烟时,曾将寒毒藏匿于盐粮之中,你应是听闻过。”岳离说。

    “研究过。”君剑点头,“哦?天尊的意思是,不再找红袄寨或时青寨的通道,而是直接找那些粮商盐商封铺?杜绝他们的源头?”

    岳离摇头:“周边城镇那么多铺子,哪里一一***得来。”

    君剑一怔,若有所思:“确实盲目。”

    “说盲目,也不盲目。因为范围很容易缩小。”岳离笑而摇头,“倒算是这盆腌菜提醒了我。当初毒烟事件,一度引发盐荒,黄掴阿鲁答趁机收了泰安周边不少私盐,多数已属朝廷控制——能送天外村米粮的固然很多,送他们盐的,只怕没几家。”

    “全力缉查相关盐商,继而顺藤摸瓜找出米粮源头,最后出击,兵守这些盐粮来源。他们缺盐倒算,断了粮,还愁不克?”君剑恍然,踌躇满志。

    “君剑说的是。”岳离笑看他,世上没有滴水不漏。

    ?

    当日杨致诚托付杨哲钦运送水粮之时,曾明确嘱咐小心谨慎,杨哲钦找到的也全是可靠之人,柴米油盐酱醋茶中,水粮自是首要,杨哲钦原也只需负责这两样以免有误,但却因那位与张睿私交甚好的米商极为爱国、对盟军示好说一切由他负责,而多添了这一丝不该有的纰漏——

    大批次的盐才会使得那农妇不珍惜、随便倒,从而使岳离从这本不必需的盐上顺藤摸瓜,真好似言多必失、过犹不及了。纵是谨慎如林阡,也不可能事事周全。

    但这一番不巧合,正向推敲容易,逆向却难考虑,故而使吟儿在第一刻听到时没有留心,闻因也只是警觉了一番奸细而已。

    二月末,琵琶湾等地遭遇金军兵守,各大埠头、米铺、盐场尽数查封,虽说杨哲钦等人都机灵没有受害,但天外村粮道水道再度被断。

    这一回,是真的被断了。

    眼看着,近水已救不得近火,唯能希冀林阡亲自动身,但一旦林阡亲自动身,岳离便成功补足了王爷的计谋。

第1083章 屋漏偏遭连夜雨(1)

    第1083章

    屋漏偏遭连夜雨(1)

    缺水断粮已然三日,南部据点岌岌可危,雪上加霜的是,林阡非但没法到场援救,眼下就算他来了还得被人照顾——“盟王与司马隆战,不敌败下阵来。”败报传来,关于武斗。[]

    “是……怎样败了?”吟儿心中一疼。

    “盟王让我告诉盟主说,他只是‘惜败’。然而……然而樊井大夫却让我说,是‘一败涂地’,让盟主,好好地将他骂上一顿。”那小兵说。

    “那么实际情况呢?”吟儿皱着眉,一听前面那个惜败就是假的,怕她担心才说,但后一句……很明显樊井很生气,生气林阡没听他的话——

    当初樊井尽心尽责给林阡医伤之时,林阡明明是来求医的,却还不断走神、一直把司马隆念在心上,突然,灵光一现,喜不自禁,对樊井讲:司马隆剑境有三层,如若饮恨刀闯一二两层时,不花费内劲而改用空白心境制衡,那么就能为突破第三层时预留内劲。

    樊井虽然不通武功,倒是听得懂主公话。旁的人,都在一边面面相觑。

    林阡忘了他是来干的,喜上眉梢跟樊井讨论:如此一来,在打入司马隆第三层剑境的一瞬,预留的所有内劲就可以尽数与之较量,不怕过不了这个诡异的无防守区域。

    但当时樊井却断然反对,别说你现在战力不在最高,即使内力恢复,跟气势一加就真能闯过那碎步剑境?太冒险了,若陷进去,我医不了你。

    可惜樊井劝不住林阡,当时那小子想的是,破敌方法有效没效,破敌之前,谁……

    然而林阡不是逞强之人,况且他一盟之主,不可随意冒险,确需审时度势,故而伤势痊愈之前,一直韬光养晦,并悄然观察司马隆实力以验证想法——

    这些天来,与司马隆、高风雷的连续对阵,林阡采取的都是群攻方法,和彭义斌、石珪、柳五津、袁若等人一场之战一起上,既能与金军持衡,又能借机恢复自身战力,樊井以为林阡真的开始走自保路线,大为欣慰。

    然则,在袁若等人被分流到冯张庄、而天外村又被围成那副样子之后,南部战场迟迟不得缓解,林阡到底被岳离击中了心,也陷入了王爷的计谋——

    心急如焚,不得不加速了对中部速战速决之念。

    再加上当日战斗确实凶险,在缺少袁若的情况下,刀剑之阵稍有缺漏,石珪竟在第二十招后被司马隆掀翻马下,碎步剑锋,辛辣无情,战团中除了林阡之外的他们,彭义斌,柳五津,石珪,片刻已无一逃得过剑下亡魂的结局。

    眼看众将全遭灭顶之灾,林阡虽也受司马隆内力压迫,却终有充蓄了数日的战力待发,当下毫不犹豫,速力剧增,一刀迅猛追斩到司马隆与他们中央,迅猛截住了碎步剑的所有力道,激起的风沙,亦将彭义斌、柳五津、石珪等人反向推开。

    林阡当仁不让地,将一干部将都挡在了他与紫龙驹之后,瞬间群雄就与死亡二字再无关系……

    自此,林阡一人留下,独占了攻守之位。

    饮恨刀光,霎时笼罩战场,颜色如雪,炫目如火,仿佛对碎步剑讲,碎步剑再强横、再无敌,也闯不过他这道屏障——不是仿佛,而是事实,司马隆休想伤他的任何人。

    “林阡,这红袄寨中确实人才济济,不过,总是不比与你独斗时,令我尽兴。”司马隆语气中不带褒贬,一笑,不停断与他之战,“等你很久了,莫让我失望。”

    这句话,不曾蔑视任何宋匪、承认了红袄寨杰出,更还包含着一种,希望林阡能破解他剑境的期待。这句话旁人听了或许不解,但却教林阡明白,冲这一句的气度,司马隆也无愧是豫王府综合实力最强,完全可以填补徒禅勇、尹若儒、邵鸿渊三者之缺。

    “战场上是将才,武坛,也是一代宗师。”这句转述给吟儿听,吟儿也顷刻就理解了,司马隆期待有人破碎步剑,一是赞赏林阡,二是对他自信,却有意无意地,点燃了林阡要试一试的念头。

    实战之时,一旦起了念头,根本不容多想,林阡经过这些天长此以往的衡量,显然也洞悉他与司马隆内力的深浅差不了多少。他有把握。

    战场上群攻阵容,倏忽就转为单打独斗,碎步剑震天灭地,饮恨刀气贯山河,他二人交锋之初,兵将,战马,阵法,就全形同虚设,徒成了个模糊单调的颜色……

    无疑林阡在最初是以“求生式”战术与司马隆缠上了,这种空白心境讲求见招拆招,点苍山上的胜南就是那么跟吟儿打的,脚踏实地,四平八稳,总是立于不输,于是云雾山上,胜南还是以最少的内力发挥出了最大的气势,竟能够制伏不少内力比他高强的对手。

    那些,都发生在胜南得《白氏长庆集》之前,是专属于饮恨刀的入门境界,左右并用,心无旁骛,故而能横扫千军,气吞万里。徜徉于泉州淮南江湖,进步虽慢,读刀却快,两者交融,如鱼得水,跟内力,跟招式都没关系。

    以这样的纯粹心境对敌,司马隆喂一叠招式,林阡就照单全收兼容并包,司马隆撼得地动山摇站不稳,林阡就以己为轴自造出个天地,司马隆煞气圈携裹着罡风万道眼前背后到处都是,林阡双刀在手眼前见一道就劈背后感一道就压无懈可击。

    不到半柱香内,饮恨刀就已灵活地打进了司马隆的防守线。在场兵将都未见过主公这等打法,压根儿不见半点激猛、威力、甚至厚实,却偏偏还有着不输于素日的恢弘、浩荡、炽热。

    轻易打入第二层后,第一层那些煞气,俨然不能奈何林阡,眼见饮恨刀逼近了一分,司马隆脸上始终带着平和的笑,他当然第一层拦不住林阡,先前林阡身上屡战屡败的时候就能突破。

    当饮恨刀在第二层剑境一气呵成,直到末尾才总算遇到些阻力,彼时,空以气势不再足够、终于需要些刀法的辅助,那便是借助于自我参悟、双刀刀谱、他人指点、实战经验——在接下来半个时辰的攻防里,林阡依然没有用内力,但已用招式与饮恨刀合二为一。

    “难以想象。”吟儿真的难以想象,那种危急的时候,热血澎湃、精神强盛如阡,是怎样达到他林胜南时期的心态的。当对付司马隆需要将林阡战术和林胜南战术合并之时,战力正在最高的他竟还能悠然地找到了羸弱时候的他,毫无生硬,随心所欲。

    不难想象,他是林阡也是胜南,能成神,能成魔,亦能成人。

    所以在一二两层他皆游刃有余,招式、感觉、气势尽数用到了炉火纯青,直到最强悍的无防守区域来临,他预留的真气全数发挥——

    瞬间,林阡不再以求生心境,而是将满溢着求胜之念的战刀送进了司马隆的第三层。

    一瞬与一瞬的心境转变,别人做不到,林阡还做不到么

    第1083章

    屋漏偏遭连夜雨(1)

    第1083章

    屋漏偏遭连夜雨(1)

第1083章 屋漏偏遭连夜雨(2)

    第1083章 屋漏偏遭连夜雨(2)

    经过这些天来的伤势恢复和经验累积,林阡自认气势与内力叠加后,是足够挑战司马隆的。

    他向来都说,是要与敌人比肩了,才能看清楚敌人,没错,那一瞬,在饮恨刀与碎步剑五度相撞之后,抽除了旗鼓相当的力量与真气,他终于第一次看清楚司马隆的招式:以前都是瞎子一样歪打正着,今次才真的看见了对方的慢动作。今次,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持平——

    其实这位对手的剑招都很常见,然而配上他稍微有些迟钝的性子,剑招竟似起到了一种玄妙的效果:司马隆每一招都打得很慢,所以在实战中打不完第一招就得赶紧换下一招,他的实力当然使他足够应变出下一招,但下一招发出时上一招并没有使完……

    便这样错落参差的几招融于一剑,非但没有彼此干扰,反倒意外相辅相成。

    加之司马隆内力雄厚,常常一挥就是一叠招式,于是就构成了所谓的三层剑境,酝酿出这种具有强大生命力以及杀伤性的战法。斥毁等闲,吸灭高手。

    林阡看清楚了,自然也不再迟疑——

    轰一声长刀势如破竹穿透了司马隆所有防线直取他胸口,蓦然间林阡的气力大变连司马隆也猝不及防,林阡的刀,宛然割裂了司马隆的战甲……

    宋方兵将眼看司马隆的血已经溅上了林阡的刀,纷纷是笑逐颜开也全都捏了一把汗。

    然而,一眨眼却风云突改——

    林阡万万想不到的是,就在这转瞬之间,饮恨刀再度失控,猛然脱离了自己的手!

    林阡输了,惨败。

    因为没料到——一线之间,环绕着司马隆的真气忽然整体加强!竟然,还能再加强?!

    林阡所有的考虑都没有错,司马隆打出来的力量,确实从外到内逐层变强型分布,连三层那么精确,林阡都计算无误。

    然而,林阡欠考虑的是,陡然地,他的力量总和会变强!

    “司马隆的内力,远不止他素日表现……”尽管他素日已经够强……

    尽管,所有人都认为,司马隆已经“内力过猛”了,他,竟然还一直都没有全力以赴……

    因为力量总和变了,所以三层剑境各自的内劲也加强,所以“斥引一线”后移,所以林阡刚闯过去、倏忽就又在那个无防守区域了……计划赶不上变化?人算不如天算?都不是,是想法太美现实太惨!

    那剑境中斥引的一线,也许就是理想和现实的一线吧。

    还处在求胜心态下的林阡,饮恨刀当然握不住脱手……

    司马隆的内力,着实强到了非人!林阡真正没有想到,一直以来,哪怕接受自己挑战,哪怕上次持平,司马隆最多就出过六成力,从前,他对司马隆一知半解,如今有了见解,不想只是管中窥豹。

    直到此刻,林阡的刀嚣张地刺入司马隆胸膛,司马隆速度虽然慢,却终是给了林阡一个教训。

    阡终于懂了,却是用命懂了!

    说什么都来不及,想通了也来不及,撼天动地的烈风,彻底将林阡吞没……

    ?

    如果不是彭义斌、石珪等人不顾生死率众冲杀过去,司马隆这一剑必然已把林阡斩杀于马下。

    司马隆,原来比想象中还要强得多……林阡半昏半醒之间,只知道有无数血气,正从自己体内往外喷溅。继而,就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司马隆当然也不是这么轻易就被宋匪冲走的,勉强指挥麾下与宋匪相杀片刻,回到帐内、褪去战甲,伤口早是惨不忍睹,捷报方一传达,亦是喉头一甜,吐出一大口血来。这一战,他虽还未竭尽全力,但也因真气调用过快而内伤。

    高风雷大惊失色,迅即扶住司马隆:“二哥!”

    “我以为,除了岳天尊之外,再无人能伤我,那位林阡,竟出乎意料……”司马隆之所以没有恋战,正是因为体力不支。

    “若不强到无敌,怎会随便入魔。”高风雷哼了一声。

    “三弟,切忌轻信传说。”司马隆叹道,“若真像黄掴说的那样失智入魔,怎会在战阵里挡在他兵将之前。”

    高风雷一怔,忽然意会:“怎么,难道你是刻意打他兵将,要引他来与你独斗?”

    “不错。”司马隆因高风雷一点即通而露出笑容,笑毕,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忧滞,“岳天尊与我说,要弥补王爷的计谋,他围紧了凤箫吟,我只需杀了林阡一个而已。所幸我对林阡的为人没了解错,他果真与我独斗。然而,我终究没有完成。竟没能够杀了他。”

    “原是为了岳天尊。”高风雷点头,语带崇仰。

    “也是为了我自己。”司马隆说,“打了这么多场,也真想看看,林阡他有没有想到打败我的战术。等了半个多月,真没教我失望——竟将持平的战术,与输给我的战术联合,如此反败为胜,真是出乎意料。”

    他看出林阡今次打法与上次一样时,还以为林阡这次又是持平型打法,出乎意料的是最后一瞬,林阡竟变得那么快那么突然,那么有胆量。

    “二哥已经接连用了两个‘出乎意料’。”高风雷难得一笑,“不过,这一战,他可不算反败为胜。”

    司马隆摇了摇头:“我没能杀死他,就是我输——假以时日,凭他的聪明,定会从这次的苦头里察觉出王爷和岳天尊的用意。王爷的策略,便到此为止了。”

    王爷和岳离要的是五局四胜,希冀司马隆趁林阡焚心之时将他杀死,可惜功亏一篑,林阡只伤未死,王爷策略败在了司马隆这最后一环,所以,“需告知岳天尊,凤箫吟等人不必再留。”

    ?

    林阡在半昏半醒之间,尚未想到大局的那种层次,并不知岳离这几日对吟儿的攻势放水,自也想不到自己这一败岳离就不再放水、立杀吟儿。

    却也心知,这一战他的身受重伤对于南部战场大不利也——影响军心。那是在天外村缺水断粮的第二日,意味着,岳离的刀已经架在了吟儿的脖子上。

    “天骄……”林阡强迫自己清醒,浑噩中握紧了一双手,“让袁若,从冯张庄……救……吟儿……”

    “都快死的人了,还有力气说这么多话。”那人没好气地在林阡床前,恶狠狠地瞪着旁边的天骄。

    徐辕一边认真听林阡的策略,一边对樊井敷衍地笑,“是,主公,我立即知会袁若。”说罢掉转轮椅出去,遇到障碍,直接刀劈。

    樊井气急:“我说什么来着,天骄不可动武!”徐辕赶紧加速,逃离他的唠叨。

    “你二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不听话!”樊井无语。

    “我……我真后悔,没有听樊大夫的教诲。”林阡模糊中看见了他,一边吐血一边说,说的可是真心话。

    这一战他原以为不冒险,即便司马隆的内力在邵鸿渊之上,林阡还是有把握,因为林阡的内力也在邵鸿渊之上。可是,司马隆的内力却“远远”高出邵鸿渊。天外有天。

    林阡失策之处,正是误判了司马隆先前就是全力以赴的。

    平常的战斗中,司马隆确实不必施展全力。而先前在月观峰解救杨鞍之战,林阡已能用空白心境与他持平,虽然是唯一一次持平,但其实已经威胁到了他,为何他当时没有全力以赴?力量也没有丝毫起伏?

    须知,换林阡,换其他任何人,在手下败将忽然有持衡之象时必然不会留情,若本来只用了六成力,哪怕不全力以赴,也肯定会变到七成啊。

    为什么?因为司马隆不是别人——阡不该忽略,司马隆是个性子迟钝的人,是个打法保守的人!

    他性子迟钝,因此一时没想到要改变速力,他打法保守,因此怕林阡使诈当然没有全力以赴——若当时他就全力以赴,他必然在当时就击杀了伤势未愈的林阡,而不可能持平收场。

    但就是这一点令林阡误以为,司马隆的战力就是那么高。那里就是封顶。

    司马隆的迟钝和保守,却同时也是建立在自信的基础上的——

    这些天来,他明显已经察觉出林阡的进步,知道林阡正在逐步探索他、破解他,洞悉了林阡的气势取代内力,他应是真的感兴趣,林阡能否破碎步剑——只是感兴趣,却不畏惧,因为潜意识里他自信,林阡一定破不了。

    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一次林阡真的破解了碎步剑境——一瞬之间,两种战术。

    一瞬前后,分明是两个人在和司马隆打,司马隆的剑“斥毁等闲,吸灭高手”?却没斥得了林胜南,差点也没吸得进林阡。林胜南是等闲中的高手,林阡是高手中的异类。

    林阡对他的估计,也是彼此彼此。

    决战之时,他一没想到司马隆还有余力,二没想到司马隆直到最后一刻才发挥。最后一刻,正巧是阡最没防备的时候,否则,倒也好再一瞬把心态变回去了,受的伤可能也轻些。

    ?

    可惜,司马隆有全力以赴的后招,林阡,却只有一条铤而走险的命。

    如果说上次南部战场的翁婿对弈,高风雷是王敏故意放水,司马隆却不是林阡放水的,他确实不需要岳离帮助了。此刻他和岳离二人,是完颜永琏在山东的左膀右臂!

    军帐之中,林阡虽还昏沉,一笑却无皱眉——“可是,我林阡在山东,有三头六臂啊……”吟儿有无转机,就全靠袁若了。

    “三头六臂个屁,我该怎么把你手臂接起来。”樊井嘟囔着。

第1084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1)

    第1084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1)

    刀剑之战终以林阡重伤收场,消息瞬即就传遍了泰安,不乏有金兵添油加醋形容,反倒令受困南部的宋军置疑。

    然而,宋军疑,只因他们把林阡看做溺水时的浮木,一口咬定林阡没败,其实是不肯接受林阡败。只是这武界无涯山外有山,一个人怎可能常胜不输?吟儿当时就知道大事不好,无空穴,不来风。

    屋漏偏遭连夜雨:就在昨日傍晚也就是林阡战败的传言刚起,岳离竟着手对吟儿所守的十几座据点加大攻势……

    那时宋方的信使还未抵达,未抵达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岳离把吟儿围得太死,二是林阡已自身难保,或者两个可能兼具。当缺水断粮还失了主心骨敌人又这般猖狂,横竖天外村据地都守不住了。

    说绝望又没绝望,暗夜里乍现火光——

    就在金军前后夹攻的危急关头,凌大杰君剑忽然被他们背后的王敏、袁若突袭。虽说这支冯张庄宋军仅百余人、不至于将金军杀得落花流水,倒也能拖延住他们缠斗、为吟儿争得了一丝希望。

    凌大杰君剑北面始终有杨宋贤牵制,而岳离吟儿在泰安战场已属最南,但跳出泰安看,他二人南面的各地其实也一直僵持不下……泰安周边金军宋军彼此相间,因小见大可知山东全局是怎样犬牙交错。

    谁的前面都有前面,谁的后面都有后面,谁都是腹背受敌,谁都被前后压迫。这些,直接导致了形势的瞬息万变。

    言归正传,凌大杰君剑当先与王敏袁若交锋,自是为了制止冯张庄与天外村融汇,连日来宋贤基本已将冯张庄稳定,袁若与王敏率百余人出击自不冒险,且也颇为威胁、确实不容小觑。

    却可惜,袁、王二人的出击,只能解一半危难而不能治本,只能拖凌大杰而阻不得岳离——是夜,位于吟儿背后的这支最强金军,依然不改变计划发动清剿。

    不夹攻,仍进围。金军言道:“有天尊,不能和凌将军前后夹击,又何妨!”

    岳离麾下独特的铁甲马队冲击凶猛,明显不是宋军全民皆兵就能抗拒,短短几个时辰,南部仅剩的十三座据点便失去七座。

    彪悍的天尊,疯狂的兵将,那才是真正的纵横北疆。壕沟拒马鹿砦之类,在他们面前形同虚设。吟儿的那一丝希望,刚生就灭。

    “好厉害的骑兵,好精良的装甲……”那夜吟儿发现了,岳离对自己,曾有所保留……保留的原因,恐怕正是为了害林阡吃苦头。是否也意味着,岳离现在不保留,正是因为林阡已经吃了苦头。

    唯能且打且退,直到退无可退,不到一千的军民,缩在了最后四座大寨里。漫漫长夜,守着满目疮痍,时青寨的兄弟们趁乱夺抢了金军些许粮食,原以为会给饥饿了许久的军民们慰藉,孰料飘云说且慢,随刻,就试出了当中藏有剧毒……

    金人用意已然很明显,宋军再如何和衷共济,也敌不过饥饿的入侵。吟儿早嗅出战事的危险:最多,只能再撑半天了——如果不是因为飘云行事周全,恐怕剧毒发作的当时就已经军心离析……

    ?

    危如累卵,若天外村完全落入金军手再无转圜,不仅对泰安战场五局几胜有影响,也意味着天外村以南的山东各地不再有吟儿为屏障。

    如此,前阵子还表面安宁的琵琶湾、罗鼓山、徂徕等据点都可能成为首当其冲,或者说,红袄寨当初怎么从平邑、兖州、新泰、蒙阴围过来,接下来就会被怎么逆向打回去。

    “致诚,哲钦,夏全,时青寨的寨众们,还有路成……”吟儿默念着这些人,这些人,前些天还在后方给他们给养。乱世之中,哪有绝对的后方。

    何况,还有她身边的这些人,全部都已经命悬一线。

    那时,纵然连孟尝也私底下跟她说过心虚,吟儿摇头,对他说,林阡不是说过么,莫绝望,有我在。

    那时,纵然杜华和鱼秀颖也忧盟王会不会真的出事了。她坚定,一定要等到真正的消息来,等林阡的信使来。

    绝境的临界,身为主帅的吟儿,必须给他们最大的希望,然而,心里也不得不作最坏的打算。那就是,真到破城之时,能否与金军交涉降低伤亡,该怎样交涉……毕竟,天外村真的已经无法自救。

    所幸,妙真、闻因、飘云、姜蓟、星衍、时青、李全,都跟她一样相信:没法自救了,但还有林阡,还有那个即使死到半条命,也不会让他身边人受半点伤的林阡,一言九鼎,说一不二;

    所幸,动摇过的人,动摇也只因为担心、善良;所幸,在闻知金军险恶用心后他们还团结着,粉碎的景象,还没有来,希望不要来。

    夜再长天还是会亮的,吟儿总是相信着,于是咬紧牙关:半天就半天!半天也要撑!

    “袁若王敏还在城外战着!他二人不可能自发,理应就是主公的救兵!他们手里,有水有粮!”废墟中,吟儿说出这句话只为稳定军心。

    孰料天明后,林阡的信使真的抵达时,告诉她袁若王敏真就是主***排的:“昨日只为给主母分敌;今天势要帮主母解危。”

    林阡身受重伤的第二天,这位信使方才抵达天外村,在告诉吟儿林阡的所有安排和解救方法之后,终于提到了林阡的伤势。

    听到“惜败”两字之时,再联系到这种战事至上而对伤势的忽略不计,吟儿眼前几乎可以浮现出林阡的那张脸,再配上一句:“突围比较重要,伤势不必担忧。”

    而听到樊井那句“臭骂”的话,吟儿想笑却也真笑不出来,叹了一声:“且让他少喝些酒吧。”

    “是,主母。”信使走后,她回味着林阡和司马隆的战况,知道真实的场面远比语言的表达惨厉。尤其是听到林阡重伤时还在给他们想突围的策略,更增伤感。

    飘云闻讯后分析说,是司马隆刻意把群攻变成单打独斗、司马隆在最后一刻才突然增添力道,换种理解,极有可能司马隆就是诱敌深入的,好险——但谁又叹好险呢,司马隆还是林阡?林阡在这一战中的表现,俨然虽败犹胜。

    闻因则自责说,都怨我们不够强,尽了力也只能帮盟主到这一步,没办法自救,才累林阡哥哥兼顾太多。

    闻因,真是个好姑娘,什么事情都为林阡着想。吟儿感慨地看着她,忽然有点纳闷:虽然也心疼,也伤感,为什么自己总觉得林阡的兼顾和救援是应该的?

    怕是以前造了太多烂摊子直接丢给林阡的习惯性依赖?吟儿一笑。

    或是,清楚林阡他真的太喜欢顾全着所有人了……

    吟儿当即敛了思愁,对祝孟尝等人下令:“过片刻,袁将军一旦杀到据点外,依我所言行事。”

    吟儿的言,林阡的计。

    林阡他,这次当然有计帮天外村扳平,昨天袁若王敏的出击和缠斗,已经是计谋里的一环,不过,还只是铺垫。

    ?

    天越来越亮。远近山影,随着海气的起伏也若升若降。

    “来了。”当喊杀四起锣鼓喧天,居高俯瞰城外数里,战阵如浪滚滚而来,细细区分那烟尘下,却是交错凌乱的两大阵营,只因一路看不见***,分不清这浪潮是哪家在推,几息之间,更辨不出是哪叠盖住了哪叠,却有一点相当明确,他们的终点都是天外村,一方为救,一方为阻。

    “袁将军实不像川军里出来的啊!”祝孟尝由衷赞袁若,视线里他勇不可挡一骑冲驰在最前,确如祝孟尝所言,不像当年在天阙峰对着阡吟跪了一地的川军。

    “那才是真正的南宋官军。”吟儿心中妥帖,想林阡常遗憾官军中权实倒置、难得有像顾震苏蕤那样的人才偏还错失,终于有一位袁若将军沙里淘金,不免为林阡感到高兴。

    眼下就可见到,勇猛如他,率着他手下一队骁将,于敌阵之中左冲右突,脸上毫不见一丝惧色。

    却看这队精锐除了胆量之外,还有的并不是高强武功,而是无奇不有的武器,蒺藜,蒜头,鞭锏斧棒鎚——

    吟儿要收回昨晚的那句话,“好厉害的骑兵,好精良的装甲”……怕什么金军的装甲精良?史上最强劲的破甲技能就在南宋官军的手上!别说凌大杰这路装备比岳离逊了一筹,岳离在也未必不破。

    又怕什么金军的骑兵厉害?待战阵方一临近,城上吟儿下令射箭,但城下,也藏着位百步穿杨的高手君剑,亦没有吝啬实力破城,就在这漫天的箭矢交攻中,骑步之盾牌皆在躲箭,谁又想到,便这时袁若将军亲自把一抓钩往君剑抛过去,其部将也相当默契往君剑身后那几个重步兵投掷……

    君剑虽然幸运没有连人带马被拖走,却有几个重步兵被钩着拉倒下了,金军阵型略一疏漏,王敏等人即刻气盛喧嚷,眼看竟有胜过凌大杰君剑之势。那个时候,金军骑兵面对着袁将军的抓钩包纲、一个个色厉内荏无可奈何!

    “莫被这些人吓懵了!他们只是一时气盛!”凌大杰大喝一声以定军心。

    “不错,这些打法,以前不是没见过。”君剑虽然这么说,但却没见过发挥这么好的,战法高超、配合专业得仿佛学过专门的书册。

    “原还不屑过那些照本宣科的东西,现在我老祝算是服啦,有些仗,还真得先去官军里学几年再打。”祝孟尝眼珠子瞪得圆溜溜的,看袁若他们手里的武器快得跟流星似的仿佛人械合一,直叹知识可贵、培训可贵,经验这东西假的很。

    “经验这东西,怎么会假的很。”吟儿笑着鄙视他,“祝将军,露一手给袁若看看,让官军也服你义军。”

    “好嘞!这就去跟他会合!”祝孟尝一怔,立刻提刀,雄心壮志。

    “不是与他会合。”吟儿压低声音,“你,往东杀开一条血路。”

    “怎么……”祝孟尝一愣。

    吟儿看着城下正往凌大杰君剑和袁若王敏处增添的金军,笑:“看不出么,东边虚了。”

    祝孟尝还在那愣着,吟儿续道:“趁金军一时半刻没反应回来,赶紧带着大家冲过去。所有人,都从***围。”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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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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