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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84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2)

    第1084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2)

    “明白了,不是袁若打进来,而是我们杀出去?”祝孟尝眼前一亮,即刻拖刀下去,“大家伙们跟我上”[]

    “飘云、闻因、妙真,待祝将军先冲,你等紧随其后,切记,你们的任务不是进攻、是防御,在最短的内掩护民众和伤兵们转移,莫让一根箭、一杆枪伤到他们——有危险,你们抵”

    “是”飘云等人,令行禁止。

    “全都把盾带好了,不怕别人,就怕那君剑箭狠。”吟儿嘱咐罢,转身继续下令,“李全、时青,他们是先锋,你们便是主力,好好招呼金军。”李全时青皆应。

    “对将士们和民众们都讲,东面扇子崖的据点里,有水粮。”

    吟儿说。

    “盟主,那你?”闻因临走时问。

    “我与杜华、星衍、姜蓟殿后,就紧随着你们后面。这一战,所有人一起撤。”吟儿回答。

    昨夜一直与背后岳离激战的星衍、姜蓟等人,显然要在这前队作后队、后队作前队的时刻,排在最后。

    这样的时刻,不是和袁若、王敏会合,而是撤离只不过,是让袁、王把金军的重心引到北面,祝孟尝他们好往东避实击虚……

    祝孟尝说对了,表面上是袁若王敏要进来救他们,实际,却是他们要弃了天外村出去

    因为,袁若和王敏的兵力和战术确实如凌大杰等人所言,只是一时气盛、久之必定不克,吟儿根本不可能奢求他们击败金军打进天外村来——

    可惜凌大杰君剑说是那么说了,偏还是被袁、王引了;调动兵马往袁、王上靠,是因为袁、王表面上一往无前要撞围……

    了反了

    凌大杰君剑要阻止冯张庄和天外村会合,没想到林阡是让他们分开分开,吟儿照样可以从四面聚歼的形势里跳出来

    只不过,是朝另一个方向。

    当吟儿燃眉之急,林阡这水还太远,来不及调引到这里;杨宋贤这些土沙若真挖起来扑火,未必有效反而自我削弱;林阡手里有一根线,可以让火势先顺着这根线往别处燃——

    尽管可能终点还是个炸药库还是要威胁吟儿,抢到终点之前销毁那炸药库不就行了?起码林阡有十足的把握这一刻吟儿不再受燃眉之急。

    吟儿在听到林阡计谋时才知,林阡要她撤往东面,冯张庄天外村与箭杆峪之间,那处他曾经带她和茵子绕过的扇子崖据点,那处据点,先期因为曾经邵鸿渊下寒毒而废弃。数月来,金宋两军都鲜有对彼处的争夺和重视。

    如今壶瓶崖傲徕峰两地寒毒皆已褪尽,扇子崖据点自然不再危险。金军目前只有一支驻军邻近,吟儿击败他们就可有地可据——但林阡只负责献计,剩下的,便完全交给吟儿。譬如,天外村军民如何有战力击败彼处金军。

    不负所望,他一直佩服的这位断人口舌的口舌,维持秩序和充蓄战力只在一句话扇子崖有水粮。”冲这句,天外村军民也一定争先恐后。

    吟儿一如既往留在最后,除了殿后的作用之外,亦是为保证不弃民时、最大程度地弃地。

    防御工事,重要建筑,烧毁砸尽,一概不留。

    武器装备,能带走的当然全都带走,仗还会源源不绝地打下去没兵器行;但带不走的那些,绝不便宜给敌人

    “盟主,快撤,岳离就快打来了”姜蓟身上全然鲜血,是他背后星衍所流,一骑两人驰回,战马却中了两箭,甫一回到此处便即倒毙,姜蓟扶星衍立起时星衍已摇摇欲倒,看着他俩一疲一伤,苦战程度可想而知。

    “岳离攻势太猛,比想象中,还要快我们,对不起盟主,撑不住了”姜蓟气喘吁吁,脸上甚少恐惧。岳离的大军正从城南开来,如何险急不言而喻。

    “就好”吟儿把玉项墨给了他俩,“姜蓟,照顾着他活着”

    姜蓟会意,没推辞和犹豫,即刻带星衍上马而去。

    兵荒马乱中鱼家三带着茵子和小牛犊已然先行,吟儿和杜华也且毁且退,由于岳离军战斗力太强,他们比原计划还来不及。现在若想保命,不少武器装备都需毁弃。

    “若非那是岳离,这些床弩,不会带不走。”吟儿虽叹,却不得不勒令杜华放弃,赶紧和她一起撤退。

    杜华却迟迟不肯移步,显然舍不得他所负责的布防。一直以来天外村的防御全是靠他,眼前这些床弩很多都是他亲手完成,虽然粗劣,虽然仓猝,虽然比不上书册里的那么精密,却实打实地参与了一战又一战。

    “杜当家,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她强行将他拉开,却见他目中泛着泪光。有些物,在有些人心里是活着的吧。

    一时之间,她原想纵火的手停在半空,微一愣神,杜华一咬牙,夺过了火把狠往床弩边放。

    “杜当家……”她怔怔看着他。“此时不毁,这会掉杀咱们”杜华既是对她答,亦是在自我劝诫。便在敌军即将杀入的最后关头,吟儿终于与杜华成功撤离,恰在那时,看到他颊上稍纵即逝的,明明是男儿不该轻弹的泪。

    这倾尽了心血的,也许他在倾力的第一刻,就预知到这成熟的第一天他就得毁了它吧……

    穿越战线惜音剑劈刺如幻,吟儿一边制敌一边注意着帮他解危,偶尔瞥见那少年,吟儿忽然有点恨,林阡这弃地的决策。

    “盟主。别回头。”杜华策马在她身后,箭雨中铁矛,喧嚣里铿锵,“既然决定了,就不回头。”

    “杜当家,扇子崖的据守,会更好,更坚固。”吟儿收起遗憾,点头一笑,说得对,人,都要往前看。

    怎能不往前看——昨夜粮尽援绝,岳离强攻林阡重伤,天外村军民谁都以为死定了;

    今日午后,扇子崖据点,这柳暗花明的又一座村寨,军民们正在欢天喜地地“哄抢”着水粮。

    意外撤离、突然袭击,终于得到新的落脚点。

    吟儿顺利突围后,袁若王敏打道回府,岳离凌大杰得到了天外村,但没抓到一个人、得到半点好处。凌大杰及其副将们辛苦灭着大火的同时,怒骂林匪行径可耻。

    “真正是‘又一村’啊。”吟儿微笑,驱逐走金军,占领了扇子崖,虽然百废待兴,好歹大家还在。星衍活得很好,杜华依旧尽职,姜蓟骁勇不减,飘云仍是军师:

    “此间原有的粮食并不多,大家万勿坐吃山空。”“岳离近期应是先往南继续打,但很快便会再打来。”“水道绝不可再断,粮食必要再寻外援。”

    飘云说的一个都不,吟儿,天外村这一屏障的拆除,使天外村以南各大村寨都成为首当其冲,岳离没必要追着他们杀,所以金军会继续往南打。天外村军民获得喘息,从另个意义上讲,并不值得庆幸。

    而更现实的问题飘云也说了,粮食的外援,该从何来?扇子崖以西是他们刚刚逃开的冯张庄和天外村,以北是林阡还没打的司马隆,以东是曾经吟儿待产后来随着南部一起失守的箭杆峪,驻军比扇子崖多得多,难吃得很,而以南……岳离只怕已经趁这次大胜,吞没了琵琶湾、徂徕、罗鼓山等地了。

    “不知哲钦等人怎样了。”吟儿记得,杨哲钦等人就在琵琶湾。几天前还在给他们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杨哲钦,此刻已被天外村转嫁了灾祸。

    被四面聚歼的换成了杨哲钦,被切断给养的换成了他……

    “主母。”就在这天傍晚她心急如焚之际,身后忽然响起个熟悉的声音。

    她心一暖,好吧,她就,林阡还是有后招的。

    第1084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2)

    第1084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2)

第1084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3)

    第1084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3)

    你道来人是谁?竟是暌违了半年之久的杨致诚!

    这一声“主母”,虽起于背后,却亲切之至。吟儿心一暖,不必回头就知是他,却不知为何是他——万万不曾料想。

    他,自去年林阡转战潍州、吴越主攻泰安后,便一直留在沂蒙,与夏全、时青寨同守南部各地……

    前一刻吟儿还在担忧以哲钦为首的杨家兵马会被四面聚歼、被切断给养,现在虽还云里雾里,却可以肯定她刚刚都是白担心了,哲钦的老大都来了。

    “致诚。”一时声音竟有些颤,在险境磨砺久矣,吟儿遇事渐能冷静,偏偏在此刻难掩心情。包括祝孟尝在内这里所有人都得靠她,唯独致诚,却是个她可以求助依赖的人。

    杨致诚上前来见,乍看吟儿容光焕发,喜悦之情较适才更甚,与吟儿一同去中军帐的十几步路上,一直都对火毒和阴阳锁问长问短。吟儿一一如实作答。

    林阡近身几员大将,便属致诚最是细腻。性情如他,这一路过来,重逢的激动都不少于吟儿。

    “致诚将军,是何时到的?”吟儿带他一同进帐,致诚不见有风尘仆仆,明显未经过长途跋涉,吟儿看出,他已经来到泰安附近一段时日了。

    “上月廿二。”致诚回答,果然已有十天时间。吟儿心念一动,这日子好熟——

    回溯二月廿一的冯张庄之战,岳离翻身反压孟尝和吟儿,林阡的策略虽成功收效却极小。就在廿二林阡告诉吟儿,“莫绝望,有我在”,不日,杨哲钦等人便从琵琶湾等地往天外村补充水粮……

    吟儿一直以为那时从沂蒙动身的是哲钦,殊不知,其实却不只有哲钦。致诚从那时,便也来了,可能还不是从沂蒙、而是从更近处来。

    既然不止哲钦一个人,那么,林阡在这一回合的策略,又岂止运送柴米油盐呢。

    ?

    “我在沂蒙已半年之久,眼看红袄寨、夏全、时青寨三方都趋于稳定,其实早有北上的愿望。听候主公差遣之余,一直留意着沂蒙以北的所有战事。辨清哪些据点牢不可破,哪些据点需要填扩,当然,希冀牢不可破的越来越多,需要填扩的据点越来越北。”致诚讲道。

    吟儿点头,这是但凡领袖最需具备的素质:居安思危,审时度势。无怪乎林阡把这份差事给了致诚,除他之外无人这么实干。

    “二月中旬,我身在蒙阴、新泰等县探访,与主公一直保持联络;廿一那晚,主母不幸被岳离反败为胜,其后更还遭到了聚歼之势,翌日,主公的信使便找到了我。”杨致诚道。

    吟儿安静听,领悟:谁的前面都有前面,谁的后面都有后面,原是不错的,昨夜,凌大杰和岳离想要前后夹击自己的时候,凌大杰前面却有杨宋贤,岳离后面其实也有杨致诚啊——只不过,致诚的威胁可能没宋贤那么大。

    “我虽立刻北上,却一时还不能招惹岳离。”果然,致诚告诉吟儿,他对岳离并不能形成钳制,“主公似也懂我军对岳离的顾忌,对我的要求是无需出兵滋扰、也暂且不打外围,这些日子里,只需在暗处。”

    “难怪致诚将军不露面,果然是故意躲藏着。”吟儿点头,笑,致诚如此耐心述说,吟儿思路自是跟得上。

    “在暗处躲藏,却并非只为‘暗中给养主母’——更重要的,是‘暗中安稳罗鼓山、徂徕等地据点,做好天外村败战后的准备’——‘守必守之地,将损失降低到最轻。’”致诚转述,吟儿面色微变,原来阡早已未雨绸缪。

    现如今,山东周边的最强战力,恐怕都已凝聚在泰安一带了。

    致诚续道:“如此,我前阵子的努力总算帮了主公的忙,主公命我半月之内达到的,我十天便达到了。”

    “我……有些明白了。我原还担心,我这个屏障拆了以后,琵琶湾等地会否首当其冲,其实,胜南早就调遣了致诚来稳这些据点,这才是致诚来的真正用意,否则哲钦一个人不就行了?现在的琵琶湾,虽然是‘首’,却未必‘当其冲’了,因为致诚将军十日前便在做准备,守御很充足。”吟儿微笑,终于松了口气。

    “岳离的大军一定会打破南部的平衡,故而致诚保守估计,琵琶湾还不算我军必守之地,再往南数里,各地才算持衡。不过,只要持衡,就有希望。”致诚道,“南部各地都无需主母担心,最重要的依然是你们,存在一日便是金军的眼中钉一日。”

    “是,扇子崖的水粮,撑不住多久了。”视线回到眼前,吟儿不无忧虑,“也不知他让我撤来,是什么个用意……”眼睛一亮,“咦,对了,致诚将军,是怎么来的?”

    致诚笑道:“正要告诉主母,扇子崖东南有一要道,通往我军现守的据点。”

    “附近就有一支杨家军?!”吟儿又惊又喜,当冯张庄天外村以南将要和岳离死磕,而扇子崖之东南却已然是宋军领地?!

    “刚打下,我便来见主母了。最近一段时日的水粮,仍由我们给足。”致诚点头。

    ?

    “总算雨过天晴了。”吟儿笑对致诚,“原来胜南的后招是这样的,左右开弓啊。我还担心他命我撤到扇子崖后你们怎么办,岳离这次只怕要叹息山东战局愈发难啃了……”

    “主母。”致诚摇头,“这不是主公的‘后招’。”

    “怎么?”吟儿一愣。

    “上月廿二,主公的意思,是让哲钦当先探路、我暗中补足战备,时机一到,便通知主母秘密撤离——就是从那条琵琶湾到天外村的地道,其实不是给养线,而是供主母撤走的路。”致诚道,“主公那时的意思,是想让主母撤走而金军不知,金军追前则我来守御。”

    “意思是说,若非岳离发现了那条地道,我们今天应该顺利撤出了天外村,与南部的大军会合在了一起……若非那条地道暴露,根本不会有这些枝节……”吟儿彻底悟了,这次本不是林阡的后招,而是林阡上一个计谋的尾巴。

    难怪林阡对致诚说“做好天外村败战的准备”,林阡本来没想让吟儿死守,只想时机一到便立刻通知吟儿闪人,可惜还未来得及实施、便遭遇岳离给予的切断。岳离太快太缜密……

    林阡先前才没想过要她到扇子崖!林阡的策略中没出现“地道过早暴露”、更别说“屋漏偏遭连夜雨”,又何来“柳暗花明又一村”呢。地道暴露后的这些,全部都是枝节!

    但林阡,二月廿二对杨致诚施令之时,并未获悉岳离对吟儿的放水,漏算低估,在所难免。

    “与司马隆一战后,主公便再没与我们联络。不过,今次的夺取扇子崖,他也无需对我们施令。主母到何处,我们便到何处。”杨致诚闻知扇子崖正是林阡派吟儿到达后,自是觉得更加稳妥。

    吟儿叹了口气,想来,扇子崖是林阡在命危之时唯一想到的,可以和上一个计谋咬合的地点。这种咬合,堪称完美。

    而阡无需再对致诚施令。时刻关注着天外村的致诚,选择的就是跟着天外村的军民走,所以先于金军的追击夺取了扇子崖东南的要隘。这种合作,天衣无缝。

    于是现在因祸得福,情势反而更加好——

    首先岳离对天外村以南各处会如林阡所愿很难啃,其次吟儿等人作为漏网之鱼反而还分了凌大杰等人的心,毕竟,这些人始终拿不下,再弱也是大患,令金军腹背受敌,岳离若想回头杀他们,围城打援却没条件——因为杨家军趁着他们没注意的时候靠近了扇子崖,吟儿这一刻仍是三面受敌,既是三面,如何围城?

    ?

    致诚阐述罢了,不作滞留便要离去。

    “致诚将军,既来去匆匆,为何还要亲自来?”吟儿起身,不过片刻功夫就必须送致诚走,因为负责扇子崖的是别的小将,致诚的战场还在南部等地,必须和哲钦他们在一起,虽说守御充足,怎可一直缺着主将。

    “曾对主公承诺,守御充足后必将与主母会合,告知主母,一切安好。如今正是事成之期,虽然波折,到底不能违令。”致诚道。

    扇子崖是林阡的最后一个指示,而且只是对吟儿,自此以后,诸如杨致诚等人都没再受过他的军令。既然军令未改,就要履行。

    吟儿感动之余,更加透彻,怪不得致诚这么快出现在扇子崖附近了,与其说他和林阡不谋而合,不如说他忠心不二、军令如山。

    也怪不得林阡没继续对杨致诚施令,一是相信他的能力,只要他牢记“与主母会合”,当然能及时跟到扇子崖来,毫无贻误;二是相信他的忠诚,只要他能懂,“指示吟儿就是指示致诚”,这一点,他当然懂。

    吟儿叹,得此战友,夫复何求。

    ?

    看致诚要走,吟儿一拍脑袋想起什么,赶紧让茵子把小牛犊抱出来,这爱献宝的性子从来不变。

    “像极了主公……”致诚原想伸手去抚小牛犊,却怕伤到它细嫩的肌肤,手到半空便止了。

    然而那小牛犊看着它爹妈的忠实战友才不客气,居然捧住人杨致诚的手就塞嘴里吮吸呀……茵子哎呀一声赶紧把它往后撤:“怎么好这样!”换了个抱的姿势连连嘟囔,竟似个小妈妈一样。

    而小牛犊的娘亲呢,竟笑得前俯后仰,哪像个当妈的人啊。

    致诚看着吟儿健康活泼的样子,原还尴尬的脸上露出个微笑来:“真好。竟似恢复到了往昔,致诚第一次看到主母时。”

    “咦,致诚第一次看到的我,不是可怜得连爬都爬不起来的么?”吟儿回想了片刻,奇道。

    致诚一愣,也回忆了半刻,忙说:“第一次看到主母,不是寒棺,是在迷宫的夺魂柩里,那时的主母,便是这般独挡一面了。”

    “瞎,我记性哪有那么差!”吟儿才知误会在哪,笑说,“你第一次看到我,不是在贵阳城里么?便那次,我被马车撞伤的。”

    “还……还真是……”致诚也笑起来,“后来也跟着主公一起,去向北前十宣战,那个畏畏缩缩的二王爷,居然躲到了主公的身后去……一晃,都过去六七年了。”叹,“主母为盟军付出得太多……”

    “这六七年,致诚都跟着我们在外面到处征战,为盟军也付出了太多,错过了煦儿和熙儿的成长吧。”小牛犊暂且由茵子带走,吟儿送致诚出帐。

    “不是每个父亲,都能亲眼看到孩子的成长。但是,在不在身边,其实孩子们也还是在成长的。”致诚摇头,“孩子们渐渐都谅解了父亲,从前于情,如今于理,从前是原谅,现在是理解,只冲这些,都不枉了。”

    吟儿若有所思。

    “不枉虽不枉,却还是有点遗憾的,虽不至于每个过程都清楚,但重大的事情却始终无法参与。看到一个个别人家的孩子在身边,出生或成长,参军或战死,各种来去,无尽轮回,却只能大概地拼凑出,自己的孩子成长的经历。”致诚叹息。

    吟儿站在原处噙泪。

    “但愿这样的父亲越来越少。但愿主公和少主早些见到。”致诚看出她心思,道,“这一切的前提,便是主母保重。”

    “会。岂不见曙光已现。”吟儿幽叹,“倒是那傻子更教人担心呢。”

    阡那么谨慎的人,宁可在行动前才确定任务,也不吝对负责行动的人都阐述清楚,阡这次反常地没跟致诚联络,虽有信任的因素在内,却辩驳不了更大的原因是他伤势太重,只怕刚说完了吟儿的任务便不省人事了。

第1085章 真相愈疑愈真

    第1085章 真相愈疑愈真

    “可是,我林阡在山东,有三头六臂啊……”那日,林阡嘱托天骄去指示袁若和王敏“假撞围、真分兵”之际,想到麾下人才济济,不免备感自豪荣幸,当着樊井的面不掩痛快地笑了起来。

    只是这豪气刚一提上,还没来得及说致诚的事更未说完吟儿的任务……林阡他……笑着笑着就昏过去了……

    伤势严重到他被抬回来的时候就呼吸困难,借着意志才勉强回神、得到一点微弱的视线。然而清醒不过维持了几句话时间,痛楚就拧成了一股超常的巨力,压迫得他四肢百骸头颅都发麻,一线之间,意识就过渡到一片空白。突就没了痛苦,却也再无知觉。

    原来就算是他,也有知觉不凭意志的时候——尽管这次,战局已经千钧一发,意志明明空前坚硬,竟还是被司马隆的碎步剑,从这个真实浩荡的世界,强行送进一线之隔的混沌……

    这段时间内,樊井对他干了什么他都不清楚——当然,这对樊井来说是再好不过了:主公从来都吊儿郎当的,难得一次这么配合。

    这段时间有多长,他也完全没印象。

    只记得心里有个悔恨的念头——也许不属于心里,而是神游虚空时的想法:若是范遇在这里,才不教我有败给司马隆的这一战,甚至不教山东之战有如此波折!

    却要如何悔恨……

    ?

    又一夜,凤箫吟成功脱困,杨致诚由暗转明,袁若王敏大盛。

    宋军一时恢复上风,却又时时有掉入下风之象。形势一波三折,实难掉以轻心。

    “主公他?”徐辕冒着被樊井臭骂的危险来到林阡身边,看到他依然脸无人色、不省人事,难免心忧。

    “死不了。”樊井回看一眼,略带不忍,语气收敛了点,“不过他这副样子,暂时也没法清醒。”

    “也好,便让他歇歇吧。”徐辕叹了一声,“这阵子事无巨细,都交给我们处理。”

    “天骄!切勿上阵!”樊井表情登时变严肃,“主公全力以赴都是对司马隆送死,更何况勉强能站的你。”

    徐辕一愕,笑道:“樊大夫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义斌、石珪、思温、柳大哥四人上阵,我只是负责内事罢了——这也是我先前对主公的承诺。”

    “他四人,能与金军抗衡多久?”樊井半带怀疑,半是关心。

    “杀人一万自损三千,司马隆已经被主公消耗得没那么可怕了,这两天的平静大抵也是因此。反倒是那高风雷,目前战力更高,稍微棘手一些。”徐辕道。

    “高风雷不会比司马隆差。”樊井皱起眉头。

    “武功不会比他差,但论对战局的驾驭能力,只怕远远弗如,还需磨砺。”徐辕道,“司马隆虽迟钝,却大智若愚,当属一通百顺,故能与岳离合作无间;高风雷当然不笨,进入状态一定比司马隆快,但是实际水平未必能比司马隆高——不管怎样,有一点现在是肯定的:无论他智谋是高是低,现在都是他进入状态之前。”

    樊井若有所悟:“趁此刻他经验不足……”

    徐辕点头,续道:“今夜天外村脱困去了扇子崖,凌大杰等人的视线必然被引过去;已坐稳冯张庄的袁若王敏和宋贤,有可能还是一如既往打他们身后的凌大杰,却,也有可能回转头来打他们身前的高风雷了……”

    樊井一愣:“这话的意思是?”

    徐辕一笑,意味深长:“究竟是月观峰的我们和宋贤夹击高风雷,还是高风雷和凌大杰夹击冯张庄,又或者宋贤和主母他们夹击凌大杰,还是凌大杰和岳离夹击主母,更甚至主母和致诚夹击岳离……?这一切,全都是说不准的事,也都是在一线之间看谁能掌控先机。”

    樊井叹:“眼下确实是敌我间隔分布着……这棋盘,任何两块都相互牵制,相互影响。”忽然透彻:“天骄的意思是,现在这些区域都胶着,除了宋贤和高风雷最灵活、变数最大。然而宋贤进入状态早于高风雷,使得金军在下一战没法占据先机、占据主导。”

    “确实如此,这里当然也涉及到主公命危时为什么派袁若去救主母而不是用致诚——除了袁若对凌大杰比致诚对岳离胜算要高以外,大抵也是对全局示意‘袁若王敏已经能挂帅’,特别是对高风雷击中心头。”徐辕道。

    “所以此刻月观峰风平浪静,也是因为金军不敢轻举妄动。”樊井才知道,原是死林阡在欺负活的高风雷,“如此说来,眼下最难的,反而是内事了。”

    徐辕脸上笑意渐止:“是啊,最难。”从去年支援山东伊始,林阡驾驭全局、控扼济南,一直都是得心应手,如此才令整个红袄寨转危为安,却未想到在泰安泥足深陷。这片沼泽,偏是去年求他支援的杨鞍给的。

    这个问题很好解释,杨鞍无限制地信任胜南,甚至宁可把红袄寨交给他,但胜南变质了,所以不再值得托付。冲这一点,杨鞍和越野是两码事,在意的明显不一样。林阡对越野可以动兵,对杨鞍只能循情——但林阡他偏不善自我辩解。

    “若真变质,他今夜也不会躺在这里了。”徐辕叹笑一声,樊井不解,徐辕看着林阡,“若非与司马隆之战,他岂会受伤?而那一战之所以败得猝不及防,也是因为战术用得太好了——林阡战术和林胜南战术并用。他若变质,怎还找得到当年的那个林胜南。”

    “天骄言之有理。”樊井面色稍有缓和。

    徐辕知道,趁此刻宋军还在上风,找杨鞍和解是最重要事,是山东之战转危为安的捷径,抢在纥石烈、黄掴、束乾坤等人恢复战力与智谋前,抢在高风雷、梁宿星状态稳定前,抢在完颜永琏尚未入局前。

    ?

    林阡不善自我辩解,是不屑,也是弱点。向来吟儿是他的口舌,但吟儿一贯是对盟军,对外敌。

    为他交流了一整个川蜀所有官军的人,正是徐辕啊。

    只是,和苏降雪、郭杲、吴曦性质都不同,林阡与杨鞍之间的矛盾莫须有——当黄掴的煽动早已有之、离间亦根深蒂固,林阡的罪名俨然被预设,后期的一切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纵使是这样,徐辕也相信,假的真不了。总会遇到契机,关键找准切入。双方若连接触都不接触,那怎么找准切入?

    所幸杨鞍是愿意见他的,再仇视盟军,再误解林阡,杨鞍对徐辕总是怀着一份愧疚,无法拒之门外。

    这份愧疚说明杨鞍与他们分析的一样,这份愧疚也说服了徐辕,主公收回杨鞍的决定正确——当然,徐辕选择在能够站立的时间点见杨鞍,也是为了减轻杨鞍的这份愧疚。

    ?

    只能先敲边鼓,说诸如彭义斌、石珪、李思温、史泼立都已原谅、都一直在等他回归,甚至裴渊都已放弃追究;说西部战场的刘二祖与他共事多年、郝定起先本就是他提拔,情义为重,他们,每个都翘首以盼红袄寨统一……

    未提林阡。但这些勾销仇恨的事,红袄寨的当家们,哪个不是因为林阡而点头?偏偏这些是杨鞍愧疚的受体,而杨鞍却自认为是林阡抱歉的对象。

    杨鞍对林阡的种种误解,致使徐辕在旁敲侧击之时绕开了杨林之间的兄弟情、不窥探此刻杨鞍对林阡的信任度。

    仅仅说,是“红袄寨愿意给杨二当家机会”,“红袄寨的所有人,一直都记着往日的情谊。”

    “红袄寨愿意给我机会、永远向我敞开,这些,却又是谁做的主?”杨鞍却如何绕得开,“是你的主公吧。他是否曾与天骄商议过,若这支叛军回来,他如何‘处治’我?”

    徐辕一怔,只能默认。

    “他为红袄寨做主收回、处治叛军,便已证明了他真的达到了目的。掠夺、侵吞以及占有。”杨鞍冷笑。

    “照杨二当家的说法,一切事件的最终获利者,都是始作俑者了?”徐辕劝说的话被堵,难免忧心,曾经诸葛其谁说的“掠夺者”“祸水命”,已不止一次对林阡和吟儿造成阻碍。

    “又怎证明不是?”杨鞍漠然。是啊怎么证明,人可以证明自己有什么,但很难证明自己没什么。

    “怎可能每件事情都是人为安排、恰到好处。”徐辕摇头,“他并不像你说的那么算无遗策,很多人事也都必须要权衡轻重。”

    叹了口气,原不想提起林阡和盟军,此刻却无法再回避,“山东之战,盟军伤亡真正不轻,岂能说谅解就谅解。关于对叛军的处治是要给盟军平衡,他自是做得了主。此为一。”正视杨鞍,徐辕续道,“二只是怕山东有怨言或裂痕,故代红袄寨惩处、以安军心——偏是寨主退隐、偏是二当家叛变,三当家失踪,群龙无首,他只能暂且代为做主,为了山东的将来,又有什么错?”

    “给机会,惩处,处治……如此生硬的字眼……不知他和天骄在商议这些的时候,可还记得往日的情谊吗?”杨鞍面上全是失望,就像当初林阡对他一样。分裂原是最不该打的持久战,越拖裂痕就越大。

    “你错了。考虑这些名为处治,恰恰不是为了处治,而是为了你。若非如此,无需考虑,直接以死罪处,何必费脑筋想。”徐辕义正词严,“正因要留你的命会伤及别人,所以才考虑如何定夺你才能服众。”

    “用心真是良苦。不过是因为没有我就没有山东的将来罢了。”杨鞍笑,“现在的时机正好是缺我不可,换个时机,只怕早已‘无需考虑’。”

    “是吗,现在的时机还是缺你不可吗?”徐辕摇头,“现在的时机,只怕你回头也已经晚了。”

    杨鞍面色一凛,没有回应。

    “山东之战打成这般,完颜永琏还未入局。虽还存在变数,却也其实落定。我军胜算少得可怜。”徐辕笑而坦然,“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他还要收回你,说到底,只是不想你背负骂名,是在救你。山东兄弟,不能再出现更多个唐进钱爽,也绝不能教范遇的悲剧延续。”

    “少以山东兄弟压我。背负骂名有我也必然有他。”杨鞍狠狠地笑,“唐进钱爽是被他置于水深火热,范遇未必不是他的替罪羔羊,是他,把妙真放在火上烤,将一众兄弟玩弄于股掌……”

    “这些猜忌的出发点都是林阡在谋山东,然而,是谁把去年至今的所有战局都这样分析?魔化、神化林阡的又到底是谁?!你信的,是阴暗如黄掴!是最想灭红袄寨的人!你口口声声说越野死于林阡之手,岂不知越野死于轩辕九烨之谋?!”徐辕反应难得如此激烈,杨鞍不禁敛了情绪。

    “何况,若林阡真像黄掴神化的那般算无遗策,那么他‘利用妙真去算岳离’就根本是毫无凶险的,因为全在他计划之内,如此又哪里存在放在火上烤?林阡也犯不着傻到一边求你谅解,一边蓄意害死妙真吧?即便真的要害你受迫崩溃,也不可能在此时此刻!”

    杨鞍面色微改,也知自己的很多观点都自相矛盾。

    “既然不存在刻意陷害,那就只是借妙真参战罢了——妙真当然可以参战,你自己不曾派去过千里之外的陇陕求援么?”徐辕问。

    这一句,令杨鞍竟无话可说。

    “自身斗志缺失、安全感全无之时,总会对救命的那个人期待过高。别说你,我也曾相信他什么都能做得最好,他到哪里都能胜……但他也是人,也会败,会败到昏迷的时间比你我还长,身体比你我还差。可知自今年以来,哪次行军路上他不是被抬着,前次的伤还未痊愈,今次又血溅沙场。”徐辕说时,眼角都有些湿。

    “而兄弟们又为什么聚在他身边,是因为他打胜仗吗,不是,是因为他胁迫吗,不是,那些人,都是折服于他的当仁不让——与司马隆之战,为了义斌、石珪和思温,他一个人挡下了司马隆所有战力,才中了司马隆的计身受重伤……你也说现在的时机他一个人根本没法应付,他算漏了反而被敌人计算当然没法应付!逆境如此偏还跟着他的那些人,又到底为什么所玩弄?是为情义所玩弄吗?!徐辕今日便只说这么多。告辞!”徐辕说完,起身便要离去。

    “也许,他会如你所说还有良知,如此,山东战局换个出发点考虑,就会完全不一样。然而……我无法确定此刻盟军是怎么想。”这时杨鞍开口。

    徐辕心念一动,知道切入点已经找到,就在这里。止步,转身。

    “在他心里,盟军会比红袄寨更重,为了盟军未必不会轻了红袄寨,且不谈害了它。”杨鞍语气稍事平静,“帅帐相杀或可原谅,他先入为主、听岔了话都无所谓,谁都有一时冲动;但盟军是否会借腊月廿八大做文章、以此罪名压迫红袄寨,真正很难想象。”杨鞍看着他,“就算他没有掠夺之意,盟军有,以前没有,以后会有。”

    徐辕点头,他就知道,杨鞍纠结的,远不止他与林阡的矛盾,还有这背后,盟军和红袄寨叛军的,甚至,盟军和整个红袄寨的,高下。这些亲疏,与权位无关,只在乎情谊。

    如他而言,就算林阡没有掠夺之意,盟军有,以前没有,以后会有。

    然而杨鞍只知道帅帐相杀,他不知道的是——拜腊月廿八所赐,这两个月来的山东战局,盟军和红袄寨空前交融,只差没跟叛军交融了。

    可叹,真正关乎山东红袄寨的未来,其实杨鞍考虑得和林阡一样多。两个人却迟迟不能殊途同归……

    ?

    徐辕离开杨鞍军帐,虽然尚未和解,却已现出曙光。

    徐辕今日言辞,全然旁敲侧击,但这扇门却必须给杨鞍开着,首先徐辕就必须表示出,红袄寨静候他的返场;

    其二,亦须使杨鞍尽快信任林阡——是充分信任他的良心,而不是继续轻信他的实力。所幸,杨鞍对林阡也不是无法转圜的。

    其三,徐辕着重考虑的是,还需要别的说客吗?

    杨林之间表面的裂痕在妙真,这一点谁都知道。但以林阡的个性,却未曾用妙真挽回信任,林阡是希冀以行动示杨鞍。何况现在,林阡也确实收不回妙真,她还在南部战场。所以今天以前,谁都没想用妙真来劝。

    今天以后,不一定了。“妙真也许不是最后的关键,但一定引着最后的关键。”徐辕回味着今日杨鞍仍还提起妙真,知道妙真虽是次要矛盾、却很可能是主要说客,会穿针引线、牵线搭桥。以林阡的个性不用,但徐辕会、处理他处理不好的问题。

    ?

    其四,解铃还须系铃人。

    系铃人,不是妙真,是那位离间的黄掴,是冯张庄毒烟事件以及其后战役。

    还有的,则是林阡和杨鞍的私交,还有红袄寨全体的兄弟情——其实徐辕今天没有说,诸如国安用等人仍然没有原谅杨鞍。

    “大概还有个凤箫吟。”徐辕想到时,苦笑一声,当杨鞍口口声声说猜不透盟军时,徐辕竟不能具备完全的发言权,“曾几何时,我已不能代表盟军了。 ”

第1086章 我不入地狱谁入(1)

    第1086章

    我不入地狱谁入(1)

    清醒之后,得知吟儿已然脱险、杨鞍存在转圜的林阡,兴奋之余再不敢忘乎所以,于是遵从樊井一切指示,老老实实以天骄刚摆脱的轮椅代步。[]

    他昏迷的这几日,月观峰战地风平浪静,高风雷司马隆都没大动作;杨致诚亦为南部据点的安定带来了保障。然而,战场接连败仗,以及饮恨刀无法上阵,难免令宋军得不偿失。

    夜晚,林阡独自在营帐附近来回,冥想着如何能突破僵局——完颜永琏还未出手,情势其实于宋军不妙;或者,完颜永琏已经出过手,宋军的“得不偿失”便是拜他所赐……

    此刻,有关令林阡“焚心”、“分兵”的种种猜测,吟儿、飘云等人都已有之,林阡又岂能不觉察出?司马隆说的不,凭林阡的聪明,当然通彻。

    但林阡要考虑的是,如何反利用敌人的这种战术?是的,这敌人十有**就是完颜永琏了。

    “阵前的第三位豫王府高手,血洗,残忍,毒辣。”林阡斟酌着裴渊阐释的、有关对梁宿星武功的描述,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完颜永琏,‘尽量少杀人’和‘血洗’,你是如何同时做到的。”

    或许应验了那句执棋者不入局,重伤之下远离战场,想问题看事情,反而能找到某个切入口,自此很容易就剖开了——

    别人再怎样宣扬完颜永琏的杀戮无数都是别人的宣扬,全都必须抛弃,林阡只需从地宫里的所有诗画来推导他的本性、他的原则——可以说,就算调军岭和天外村一样全民皆兵,就算完颜永琏在这个问题上不再以民为重了因为他们都不再是民了——也别忘了,完颜永琏是尽量少杀人的那类人。

    不到走投无路,一个人不可能放弃他的本性、他的原则,完颜永琏,犯不着来山东的第一战就那么反常。

    完颜永琏的本性和原则,世人岂能知?万幸林阡被吟儿拖进了柳月的地宫,竟也成了一回完颜永琏的知己。

    林阡基本得出了所有结论。南部战场是完颜永琏引着他林阡去的,西部战场则是其诱导林阡放弃,东部战场,则恐怕是一场骗局了,国安用裴渊等人,并没有那么弱。林阡几乎被他牵着鼻子走,三大战场全都算漏……

    上一回合,阡算计岳离,却被完颜永琏算计,侥幸躲开更险胜,却遭岳离亡羊补牢,最终折戟于司马隆剑下,吃了苦头才知在完颜永琏局中。

    下一回合,林阡本想带着岳离继续玩,现在,索性连完颜永琏一起算。

    告诸裴渊及其部将相关事宜、目送他们离开此地,林阡从对敌我的运筹中走出来,也知红袄寨的整合刻不容缓:这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了,这本来应该有很大的赢面。

    却为何没有赢面?拖到现在了总算有一丝希望,希望却还是渺茫。

    在东部战场修兵久矣的海逐浪,回应林阡三次都说,国安用坚决不肯原谅杨鞍;裴渊也对林阡说,安用是肯定不会原谅的。为?国安用亲眼看着他的们一个个地死在梁宿星手下,这一切杨鞍要是不叛变会发生吗。

    不是迁怒,这是直接的因果,杨鞍真的是罪魁祸首。不然,山东之战早打完了,那时候完颜永琏还在豫王府,岳离力挽狂澜也根本棋差一招。

    “鞍哥与我们的相互折耗,是黄掴的驱狼吞虎;而血洗调军岭使国安用不肯原谅杨鞍,则是完颜永琏那一计的一箭双雕。”林阡愈发肯定了,血洗调军岭事件不止是骗林阡东部羸弱,更在分裂国安用和杨鞍,这个裂痕,比黄掴制造更大,甚至在直接影响着黄掴。

    完颜永琏……这还不算林阡与他的正面交锋。

    山东之战,前所未有的劲敌联手,是这个比林阡站得更高看得更远的完颜永琏布下全局,局中,有善于精密算计与策反的黄掴,有阵前无人能挡的强大战力司马隆,有宠辱不惊指挥若定甚至逆势而行的岳离,即使若干靠边站或未登上舞台的姓名,诸如纥石烈桓端、楚风月、凌大杰、束乾坤、解涛、梁宿星、高风雷——

    他们,哪个不是南北前十,哪个不是十二元神,哪个不是高手堂,哪个不是豫王府……全部是高手,哪怕战略不足经验缺失。阡是不是该庆幸,他们之前灭掉了徒禅勇、尹若儒、邵鸿渊、轩辕九烨、仆散安贞?是不是该松一口气,宋贤、孟尝、天骄、吟儿都已恢复战力,逐浪、五津、致诚依然恪尽职守,红袄寨与盟军的二线兵将和年轻俊杰也能激出潜能?

    而与泰安毗邻的济南,目前林美材、陈旭亦和被调遣至此的薛焕大军周旋;青州、潍州、沂蒙各大战地,留守的红袄寨三线兵将,也同夏全、时青寨一起,正和仆散留家、完颜讹论等新老对手拉锯。

    对手真的是一面镜子,照得出己方的强大阵容。

    但这个阵容,还缺一些人。

    遥望四面八方,天地间俱是黑沉沉的战火,掺杂沙雾构成悬浮不平的巨网,以红为色、黑为背景,缓缓下降着,又似张开的血盆大口,要将人间吞没……

    便这么一直看着,一直想,恍惚不知是十六年前还是如今。久矣,毫无困倦之意,反而被冷风吹得更清醒了。

    思及当日杨鞍提及越野、猜忌林阡原来是处心积虑在吞人时,说林阡不惊诧、不愤怒可能。鞍哥所说几乎每句话他都想反驳,但每句话都想驳造成了他当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虽然旁人眼里他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又有几个能看出他心里最在乎的正是情义。

    最在乎的,那就是痛脚。

    说不出口,越野虽是自食其果,越野的人和地盘却全被林阡得;说不出口,杨鞍令他根本就没资格再留在山东救局……

    杨鞍不原谅他,说他要吞红袄寨,他应该走,但他岂能走?当国安用裴渊因为血洗调军岭不肯原谅杨鞍,加上之前发生的种种分裂,阡那时就已经有了个模糊的念头:只怕是黄掴、轩辕九烨、岳离、完颜永琏或授意或联手,一并在拆红袄寨若这样还没人整合,红袄寨就散定了。

    红袄寨,散不得——是的,向史泼立下棋的那一夜,阡就在心里这么想。

    却没人整合。谈孟亭归隐不问世事,叛变的偏偏是二当家杨鞍,三当家杨宋贤失踪,四当家,史泼立,可以站出来?五当家,新屿,战斗力强却偏偏缺乏主见;六当家,刘二祖,杨鞍的叛变原因风传是他,无论是否避嫌他都整合不了。

    第1086章

    我不入地狱谁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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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6章 我不入地狱谁入(2)

    第1086章

    我不入地狱谁入(2)

    金军先后两度给了红袄寨危难。去年,令红袄寨的地盘分崩离析,今年,令红袄寨的人心支离破碎。[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人心的分裂,是空中解体,今年比去年更危险。红袄寨若是都分派敌对,如何能与金军抗衡,一两年,百十年?

    当年短刀谷也曾一盘散沙,父亲初入川蜀,显然也遭遇了同样情景,所以父亲耗了十余年,将那些党派全都整合,如此方能一致对外。

    父亲他,必然对拉帮结派深恶痛绝,但汉人自古就习惯了勾心斗角如何杜绝,因此父亲在世之时,竭尽全力才以他一人之力制衡了诸多重要势力,须知他在世时短刀谷义军再如何动荡都没比得上他死后那般崩坏。

    可惜,父亲为了消灭党派之争却自身成党,终得到的报应是,在他去世后,屈服了多年的各大家族全部都以他为唯一的攻击对象……却有遗憾,生前事和身后名,自是前者更重要。

    腊月廿八杨鞍叛变后他,如今轮到他林阡,将红袄寨里的各种势力整合。但情境与父亲当年也有所不同——现在的红袄寨,并没有确切的派系之分:杨鞍党中必定有未叛变红袄寨将士的亲人,未叛变红袄寨将士本就是杨鞍党的,表面两方对峙,内在盘根节——

    但盘根节,却也是各自结党的征兆,甚至更加复杂更加严重。虽然阡始终不有关杨鞍的权位之说,但权位之说出了头总是有害;有一个人叛变,下面就有人将会叛他,由上而下无数岔路无数枝节……杨鞍党平级将有刘二祖党,吴越党,而杨鞍党以下,谁说不会有王琳党,李思温党,史泼立党?如此,必然走向粉碎……

    趁当时权位之说才只出现苗头,他必须将红袄寨逆转回一个整体,“绝不受迫于形势,而该利用此情此境。”

    要如何逆转?首先,就要找到一份可以击败私欲的凝聚力。

    从前,红袄寨得以凝聚,靠的是手足情袍泽谊,然而伴随着最提倡义气的杨二当家叛变,红袄寨进入了这样一个特殊时期,有人摒弃了情义,有人迷失了,有人眼红了权力,总之不再那些最根本的。既然情义暂时凝聚不住他们,林阡唯一的方法就是将未叛变红袄寨握牢在手,而同时对杨鞍党能收回多少便是多少——

    就趁着未叛变的红袄寨对他有个人依赖,而将他树立成最大的精神象征。而对杨鞍党则恩威并施,将他们接二连三地镇压或招降,令他们的忠心或畏惧,都实打实地、或服服帖帖地,凝聚到他一个人的身上。

    史泼立是第一个由他靠拢的人,尽管史泼立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他不是胁迫、而是收回。史泼立之后,就是李思温、王琳这些,与杨鞍隔开在摩天岭两侧的叛将,战事驱使,别无选择,直到今时今日,阡俨然一直在实施,包括刘全在内。

    “最后若决定谁回归,他们都需是同时。”阡不容许任何人被为渊驱鱼——杨鞍党?或刘二祖党?吴越党?都别分家了,都做我林阡的党羽吧。

    他也,这段时期内,红袄寨的这些人物,在抗金大势环绕下,谁都会有彻底清醒的时候。

    是的,和父亲的做法一样。他决心的第一刻,就已经那么做。

    纵然他一声清啸换来的是万千沉默,但若是连他都没动作,红袄寨就全完了。

    到这一步,阡做的都和林楚江当年一样。

    但阡的拯救,却将止于这一步。就像阡远程操控战局、却需要当事人打。他只负责整合,整合后的路,还要靠们走。毕竟他们不是林家军,而是红袄寨,不能一直视他为核心——

    那个制衡着邪恶私欲和零碎党派的绝对力量,短暂是他林阡自身,但不会停留于他,将通过他过渡到“之情”与“抗金之念”。抗金之念俨然了,待收回这个破坏了之情的杨鞍,就是那最理想、最完美的状态。他对徐辕说过,最理想的状态既然存在,为不去努力达到它呢。

    然而这条路空前艰难,难到正邪难辨,清浊难分。

    短刀谷的内乱历历在目,父亲的经历尤其惨痛,林阡甚至已经预见到日后的骂名和罪责,却想不到越野山寨的教训和黄掴的离间,使杨鞍过早地、片面地将他想岔——

    谁能料,最不了解他的人竟成了鞍哥呢。日后的骂名和罪责,是鞍哥最先提出来的?争如林楚江不可能想到关乎党派之争最反对他的人是徐子山(注:徐辕父)。

    杨鞍质问林阡的那时那刻,恰处于这个由他身上过渡到之情的节点。任何人,理解只差一点,就真会误解他在吞红袄寨。

    可叹盟军和红袄寨的交融,在鞍哥那里,阡还来不及完全证实。只让鞍哥看见了,腊月廿九叛变的后果以及帅帐相杀,竟演示出了盟军借着叛变之罪对红袄寨的倾轧……

    鞍哥诋毁中的一切,换个角度可以尽数成立——没,现在都还是林阡党羽吧?

    没,在妙真刘全澄清事实之后,林阡已经与徐辕商议如何处治杨鞍,就是指阡已经介入了红袄寨了。那日与鞍哥重相见,林阡率领着所有兵将到场,俨然就是红袄寨的寨主。难怪杨鞍会说,我宁愿这是示威,也不愿这是示好。

    他那时没反驳杨鞍,其实就是在等答复,如果所有人都跟杨鞍一样的想法,那他的计划失败了,失败在最不该失败的时候,红袄寨分裂定了。山东之战没必要再打,他带着他的盟军,从何处来,往何处去。一则红袄寨认定他变质了不再信他这个,二则红袄寨的抗金之念已经被权位之说腐蚀。

    即便金人撕毁过信约、红袄寨不大可能降金,但一旦想到越野山寨的结局,权衡之下,很可能觉得“越近越是敌人”,把变质的林阡树为第一大敌,或真可能别无选择暗合金人,或就是赶走林阡并对宁死不降。

    一线就众叛亲离,一线却众望所归。

    那时他其实不代表生路,所幸他们选择了他。

    当时的前景是不清楚的,其实到现在前景一样不清楚。

    但分岔路他们既然愿意跟他走,证明红袄寨的抗金意识远胜陇陕。他的目的达到了,红袄寨已经不在那个失去凝聚力的特殊时期。

    而既然杨鞍没有变节,他自然要让杨鞍,情义还在,一直在。杨鞍是情义最好的证明,非他不可,也缺他不可。

    抗金之念、情义一起回归红袄寨的现在,就是他开始抽身的时候。司马隆打伤他,焉知非福。

    内患的解决已现出曙光,昼与夜交替却极尽煎熬——

    便在这三月初四的黎明,传来西部战场告急、刘二祖郝定地盘全失,他们若战败退到阡身边来,完颜永琏俨然不再滞留;少顷,又闻南部战场凌、岳夹攻扇子崖,中部这司马隆高风雷亦蠢蠢欲动,这明显是受到王爷胜战的鼓励,却也是战势的水到渠成。

    无怪乎所有人都说,宋军翻身希望少得可怜。

    林阡也不得不承认,表面看来,确实是。

    是以对吟儿说,打不过就继续跑吧。

    第10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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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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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7章 三十六计走为上

    第1087章 三十六计走为上

    打不了,当然跑。

    上回吟儿表面迎战却突然撤离,确把凌大杰晃了个措手不及,濒危宋军逃出生天,四面金兵功亏一篑;然而,金军没捞着半点便宜不假,宋兵不少设施也都遭毁弃,一时得利、长久吃亏——

    防御工事百废待兴,战力远远不及先前,所幸有杨家军掎角之势,处境才不至于艰难;加之岳离的重心放在由暗转明的杨致诚身上、只留了一部分人马给凌大杰,如此吟儿方能在扇子崖站稳脚,仅仅是暂时的站稳而已。

    当南部重陷僵局,岳离自然也后悔,“料中了时青寨,反而忽略了杨致诚。”因为沂蒙等地宋军兵力最少,所以没将细作渗透其中,否则,若掌握了杨致诚的行踪怎可能被宋军逆转?

    只是,岳离悔则悔矣,行动上不曾拖沓半步,淡定如他,一如既往,积累经验教训、完善作战计划、在一次次与南部宋军交战的过程中,全面探查对手弱点以捕捉破绽,厚积薄发,攻无不克——

    琵琶湾因上次盐粮之事金军本就兵守,故而要攻占它不在话下,“便教徂徕、罗鼓山,也不能令宋军高枕无忧!”

    不是大话,杨致诚原以为必守的徂徕,竟也屡战屡败、不得不弃!

    不过,一瞬的出击再狠,也击不垮长久的积淀。

    当岳离不再兼顾也不再放水,南部宋军却是典型的越镇压越嚣张,强攻数日才夺徂徕,岳离竟无预期中势如破竹,不得不佩服起,“林阡挑这杨致诚挑的好。”这些据点,换任何别人守御,都不见得有这般坚固。罗鼓山等地,竟然令岳离吃紧。

    拆了凤箫吟这屏障,竟遇到杨致诚那坚石……岳离心知,即便这段泰安风云可能终止,山东之战却永无结束之日,金军宋匪,竟已隐隐划出个版图来。

    ?

    便因南部宋军迟迟不灭,这段时间内,杨家军维持着对扇子崖的各种供给,一方面也就加大了凌大杰对吟儿的打击难度——三面受敌使得凤箫吟的后援源源不断,与先前天外村的四面包围不再相同,可叹,杨致诚的到来竟使宋军势与地均变。

    长此以往凌大杰只怕宋军又出诡计,故此,在岳离扫外围遇阻的这几天内,凌大杰成为了打破这一僵局的关键,老将军当机立断,“不再打持久战。”

    “哪怕使出十二分的力,也要尽快将这扇子崖铲平!”凌大杰当然懂,战略轻地,不能止,赶紧打。

    当然要尽快攻克,越往后凤箫吟站得越稳。“给予扇子崖供给的那支杨家兵马,能运送柴米油盐,能勉强自保不死,却敢在凤箫吟岌岌可危的时候来救她么?!”

    凌大杰更以“王爷于西部战场大捷”“林阡伤重仍昏迷不醒”鼓舞军心,仿佛这场未交手的争锋已经由完颜永琏胜出。

    扇子崖的军民们,其实和吟儿一样外强中干,勉强挺过了凌大杰的全力以赴,却难撑住他不依不挠超常发狠。

    李全箭矢火器本就不足,难敌岳离麾下铁甲马队;凌大杰长钺戟一马当先与孟尝战,众金兵提携各种武器凶猛杀开来;激战不过半天功夫,竟有栅栏溃裂剥落——扇子崖据点的寨墙,显然不及天外村好,杜华再神,几天哪办得到。

    轰然巨响,竟有某处寨墙应声倒塌,若非彼处有姜蓟硬抗、左右手两杆枪见一个挑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怕金军早就从那缺口里杀进来了。

    当祝孟尝与凌大杰战,吟儿亦在金军正面,时青、星衍等人都是伤病……这侧路威胁,且由闻因、妙真、飘云助姜蓟斥回。

    “十二分力就想铲平扇子崖?!借你十二分力,铲不铲得平老子!”姜蓟一声吼罢反守为攻,于敌阵中左冲右突,枪扫过去一片骑步。

    “好一位徂徕猛虎!”飘云看姜蓟彪悍,战了这么久还体力旺盛,情不自禁称赞,也发动众人紧随而上:“大伙儿告诉金人,死有什么可怕,不怕死的,才最可怕!”

    绝境中一干末路哀兵,由姜蓟带头反击出万千凶悍,男女老少都豁了出去,睚眦尽裂,血拼肉搏,人人脸上都写满了“你迫我死,要死一起死”的愤怒决绝。如此,竟生生把金军的攻势盖了下去。

    金对宋攻心,宋对金夺气,凌大杰自然也懂穷寇勿迫。鸣金收兵之时远看那徂徕猛虎,叹宋军又炼出了一员虎将。

    ?

    却是这休战修兵的三月初四晚,关乎完颜永琏的捷报已证实不再是传言、而是真相。

    金方显然早已有数。凌、岳本就有针对扇子崖的下一步行动,这种有利条件下,行动恐要加速;

    宋方知悉完颜永琏大捷,是因林阡的信使到来证实:郝定和刘二祖最后一支残兵已退到林阡身边,西部据点尽皆无力回天,刘二祖郝定还伤得不轻。

    刘二祖郝定伤得不轻……注定了他们的胆略和武功在下一战要被忽略不计——如果前些天林阡就撤回他们,很可能现在只是失地不失战力,如今,“恐怕是最大的得不偿失。”吟儿叹。

    那个曾经血浴鲁中助林阡夺下穆陵关的郝定,那个曾经坚守益都与盟军第一次交谊的刘二祖……

    唇亡齿寒,“完颜永琏占据西部战场后,有可能先打主公,却更有可能来打主母。”信使说时,吟儿心里咯噔一声:“什么?”

    是啊,她该想到这一点的,如果说上一战他们已经看清楚了完颜永琏是要林阡焚心、分兵,那么下一回合完颜永琏很可能还是会这么选择、哪怕是跟林阡下明棋,因为林阡即使吃过苦头也不得不继续焚心、分兵——很简单,攻敌之必救!

    存心削弱林阡、避免饮恨灭世,所以不硬碰而是削其锋芒——完颜永琏与别人一样也选择迂回,自然跟别人惧怕阡的战力不一样,吟儿从地宫里的种种见闻猜,完颜永琏只是不想做更多无谓牺牲。

    所以,上一战中,岳离确实只是完颜永琏的绊绳——曾经黄掴不敢用岳离做绊绳换成徒禅勇,是因为觉得岳离输不起、照顾他面子,现在证实那是黄掴想错了,当然,敢把岳离设置成绊绳的有且只有完颜永琏,事实证明岳离完成得相当出色还顺带着栽培出一个司马隆。

    “主公反思说,先前是他失察。他败给司马隆之后岳离突然猛攻,说明岳离根本有立杀主母的本领,先前岳离却与主母僵持了那么久,完全是为了引主公焚心分兵。”信使说时,吟儿点头:“即便岳离没猛攻,主公也该看得出来了,司马隆那一剑,已教他吃够了苦头,岂能想不彻。”

    “主母说的是。”信使续道,“不过,岳离后期是假意僵持、意在主公,前期的僵持是真是假却不得而知。”

    “应是真的,冯张庄之战前夕,岳离需要兼顾司马隆、高风雷。”飘云道。

    “主公说他原也以为是兼顾,但后来转念一想,兼顾确实是要的,但兼顾的分量能占得了多少?那时,主公注意到高风雷经验不足并借此算计岳离、却想不到反而也同时障了自己的目。”信使转述,吟儿若有所悟:“应当两个原因都有。”

    “是,也许岳离从头到尾,一直就在等主公中计。”飘云叹道,“我们也一直以为岳离需要兼顾司马隆高风雷,却反倒给岳离找到了骗我们的理由;高风雷的弱挡住了司马隆的强,从而又让主公低估了司马隆……”

    “高风雷,只怕也不弱。”吟儿笑而纠正。

    “主母说的是。”飘云一怔,点头。就像现在,以为岳离在打杨致诚他们就可以松口气,谁料到现在岳离跟致诚缠在一起反而是凌大杰发狠差点克下扇子崖。

    到这一步,金军主将们全然最强,没有一个人可以被轻视。

    “岳离已有往扇子崖增兵之迹象,可能在短期内与凌大杰完成合击,先拆主母以撼致诚将军、并完成南部战场大捷以应完颜永琏。”信使道。

    吟儿点头,在杨致诚一时比较难啃、而吟儿明显弱于凌大杰的此刻,岳离最好的选择就是掉过头来先把这一大患去除,反正往扇子崖增兵又不妨碍他打杨致诚,怎么说他都是进攻方,杨家军一向只是守得好。

    “如此状况,我们该如何是好?”吟儿一脸愁容,看着远处的废墟中,正相视苦笑的鱼秀颖杜华。

    扇子崖条件太艰苦,最重要的是,大家从刚来的那一天就一直处在打击下,都没来得及好好地完善设施。凌大杰已三度去夺占要隘、欲切断扇子崖东南的给养线,同时对冯张庄宋军严加防范,断不可能再教袁若王敏有重施故技的时候。

    该如何是好?

    “主公说,主母打不过只能跑。”

    “嗯?”吟儿一愣,总觉得林阡好像当面在调笑似的。心道,什么呀,谁打不过只能跑了!

    “趁着岳离增兵合击之前,赶紧从扇子崖撤走。”

    “又撤?这回,怎么撤?”上回的假撞围、真分兵、突然撤离,这次俨然达不到了。

    “以进为退,悄然而然。”信使转述。

    “哦,就是撤之前做出不撤的样子。”飘云点头,意会。

    这幕你说八个字我立刻猜到全盘计划的情景,怎么这么熟……吟儿眼眶一热,心想飘云愈发像当年的范遇了。

    ?

    这次,首先要抓住岳离增兵前的这个间隙,所以致诚在这几日的发挥很关键;

    其次,便看吟儿会不会做样子了,林阡这一招以进为退,建立在熟知凌大杰性格上,冲凌大杰拔起了阡在冯张庄所有的据点,也知道凌大杰是如何谨慎的人,“心思极细,念想颇多”,所以在明明占上风的情况下都可能攻防并举。

    谨慎,是凌大杰的优点。但林阡当然会用这一点去打。

    以进为退,骗凌大杰以为吟儿豁出去了,骗凌大杰觉得这次宋军悲愤欲绝,骗凌大杰决定还是在这个间隙攻防并举。

    凌大杰一定会被唬住的,林阡最要感谢的人是姜蓟。

    那徂徕猛虎冲锋陷阵仿如入无人之境,在吟儿缺兵缺将的这一特殊时期他成长得如此之巧,亦给林阡的这一计锦上添花。

    正因这姜蓟每一战真的都表现得不怕死、凶悍、勇猛,凌大杰的轻地则无止输给了穷寇勿迫,权衡后决定等岳离夹击,而岳离的增兵来不了那么快,致诚哲钦拖得住。

    所以形势照着林阡的思路发展。

    三月初五,初六,初七,吟儿命姜蓟、飘云、闻因、妙真等少年,连日组队战斗出击,原先迫近宋营下寨的金军先锋,被他们的凌锐侵袭击散,姜蓟等人更毫不停歇,反进几里直逼凌大杰。这等情景,换谁都会愣住,岳离愣住的话也许会打,但凌大杰愣住后会犹豫,会想太多,甚至会先选择自我稳固。

    守御一重视,攻势自然弱,哪里注意到少年们的身后,扇子崖的军民们已经悄然开始撤了?

    此时此刻的三面包围,说是到处都围了起来,其实绝不可能,不再是地道,总会有险地,可以渐渐撤出去,只不过费了好几天的时间而已。

    “撤退之时,夜晚虚张灯火,白昼击鼓吹角。”为达惑敌之效,必须布置周密。当然,最后撤的,仍然是姜蓟、杜华那几个人了。

    相视一笑,竟都习惯。

    从不曾想,撤退时的合作无间、生死相托,竟也能让人心觉光荣,感到一种强烈的归属感,烽火无怨,说得大抵就是这种感情吧。

    十六年前的红袄寨,杨鞍和刘二祖,也曾于硝烟中紧握住彼此的手,手足情、袍泽谊,即便红袄寨的老人们不想维持了,少年们还想啊。

    这一夜拔营之际,吟儿在最后的灯火里,给凌大杰预留下明早的草人竹帽与帅旗,同时,把些生羊悬在鼓前,伪造出大军仍在的痕迹。

    过于谨慎,过犹不及。便如第一次遇见他时,地宫之中,阡吟在水下,别人潜意识畏惧不敢下水,他武功在林阡之上却踌躇,偏偏一边犹豫一边一只脚就准备下水。这样,林阡那一刀不伤他伤谁?

    而这次,他一边发狠一边偏遇到更狠的就因此转攻为守了,林阡不用以进为退用什么?

    不上不下才会停;转攻为守便重“进”。

    重视着“进”的他,不知何时才会发现他们已“退”出扇子崖,要相持几日,才发觉是空营?

    “主公说,这回扇子崖不战而撤,皆因无法敌得过金军,主公不愿各位与金军交手。”

    信使的话依稀在耳,尽管三天就这么过去了。

    别人听到这句话,以为这句话里只有一个意思。

    只有吟儿听出了内涵。

    无法敌得过凌大杰岳离固然不假,但林阡不愿她与她的父亲交手。

    他是在对她说,如果完颜永琏真的选择与她战,她能不上阵便不上。

第1088章 走马调兵破阵子

    第1088章 走马调兵破阵子

    待凌大杰发现凤箫吟等人逃跑已是翌日午后,饶是这样已经比吟儿预想中机灵得多。

    彼时,扇子崖据点只剩猪羊。宋军何在?昨夜在无极庙凌大杰还追得上,现在,已经退到了箭杆峪附近。

    沿途金军竟无一支发现,或许,这正证明了沿途金军实力稍弱。

    分布于箭杆峪一带的守兵,跟扇子崖的一样不堪一击,增援还没来,就惨遭驱逐。

    阡交代吟儿的战术是这样的,你比我强我就跑,我挑比我弱的欺。

    这回,就不止柳暗花明了——

    若以天外村为***往南部发散,琵琶湾、徂徕、罗鼓山,都只算泰安周边,已教岳离觉得难啃;何况宁阳、泗水、平邑,时青、夏全都是那里的地头蛇?去年夏秋的大小战役,明确告诉了金军他们不好惹。

    而以扇子崖为***往东南发散,莱芜、新泰、蒙阴等地,亦是杨致诚花了半年时间稳住的,短期内岳离更加动不了。

    再从大局回归泰安,形势亦是一目了然——

    当初天外村是被四面围困,往南沿途,金兵强悍,形势不稳;扇子崖则注定了三面受迫,往东南沿途,金军岂能不弱?而真无惊无险撤到了箭杆峪,吟儿形势便更好了,东、南都是自己人,只剩西、北有压力,只剩两面了。

    越来越好。就算一直败着。

    抬眼看,此地寨墙更加高大坚固,往东南延伸,围裹了数个山头,虎踞龙盘,气势巍峨。

    箭杆峪,这地方她再熟悉不过,她曾在这里送阡走上属于他的战场,进入寒烟境之前,他轻抚她头顶微笑着说,“待这次平安回来,送你和蒙蒙一件礼物。”……

    那礼物,她现在还穿在脚上,跟胡水灵送她的轮换。那礼物,此刻却已不属于蒙蒙,他得补给它。

    “今天起,不再撤了!就等在这里,等主公胜利会师!”从回忆中醒,泪很快就被喜悦替代。箭杆峪不再是临时据点,一因他们熟悉这里,二因吟儿知道重逢已然不远,林阡下一计策明显正蓄势待发。

    ?

    完颜永琏曾想在泰安五局四胜,没料到中南两地,皆是平局:南部战场凤箫吟失天外村,杨宋贤却赢冯张庄;中部战场林阡虽输不至于惨,司马隆尽管将他打到昏迷自己却也伤重吐血。

    先前彭义斌、石珪、柳五津、李思温、袁若合力,就大抵可以在阵前与司马隆战平,而袁若去冯张庄之后,余下四人,若搭配得当、或是巧妙车轮战、或是加上一个三四成实力的林阡,也一样将他制衡——

    司马隆最初出现时曾横扫千军,无论是平地打斗或马上交锋,群攻阵容或单打独斗,都曾经战无不胜。但就在他无需岳离兼顾的最好时候,他在摩天岭的神话却没能延续到月观峰。他开始不再战无不胜。

    他无需岳离兼顾是因为他有作战经验了,而同样的,宋军失败次数多了,也总结出许多对付他的经验。当然,这也是因为司马隆性格原因先前不曾全力以赴,但相信即便那样宋军还是能水来土掩遇强则强。

    况且,现在主动权已不再在司马隆那里了——现在他身上带伤,想全力以赴都难。本就能制衡他的宋军,岂有惧怕他的道理。司马隆心知肚明,自不敢轻举妄动。

    风平浪静了几日以后,传来了西部战场捷报,月观峰金军又开始蠢蠢欲动,不可能放过林阡伤重不起这么好的机会。

    因此,高风雷被推到了阵前,众望所归,引领攻击。

    为防宋军从背后侵扰,司马隆则站在了守位。“杨宋贤、袁若、王敏得到冯张庄这么久了,地盘早已稳定,是时候会选择出击。”

    果不其然,三月初四晨,高风雷尚未对林阡发动攻击,杨宋贤便领军先在金军身后打了一战,若非司马隆防范多时,龙角山定已落到了他手中。

    玉面小白龙名不虚传,山东一带无论官匪,都知他出道之初潺丝剑连挑楚风流帐下五虎将,英雄出少年的传说再配上这玉树临风温润如玉的长相气质、竟使得他在山东有一种不需要出剑只要站出来就自动有人投靠的吸引力。

    数遍山东,也仅有个覆骨金针吴越追得上这种号召,而且也落了他杨宋贤一大截。

    不必岳离指教,司马隆都明白:幸好杨鞍党叛变的第一刻就除去了杨宋贤,否则金兵不可能翻身还反而占据上风。但杨鞍党之所以那么做,显然也是看清楚了杨宋贤是多强。

    “举足轻重如他,当是林阡昏迷、徐辕战力不复、而宋军各方面羸弱的此时此刻,最有可能站出来的人物。”司马隆判断精准、救局及时,鏖战一日一夜,终将杨宋贤拒于龙角山之南。期间,与杨宋贤九度交战,实力尚不及平日一半的他,仍保证了九战皆大胜。

    那九战中,杨宋贤一次丢了盔,一次落了马,一次弃了甲,五次是被两个副将搅局相救,侥幸没被伤及,唯有一次,是潺丝剑的万缕千丝,竟在司马隆的防守线内,跟各种碎步剑境纠缠束缚上,继而破除防守线直抵第三层之内,真令司马隆始料不及也大开眼界。

    一般人凭招式根本别想碰司马隆的剑境,林阡也只能以气劲和刀魂来破,而这杨宋贤,用的则是他剑法的粘字诀,其实也是“招式”却又似是而非。司马隆自是不解,那是潺丝缠思、寓情于剑——

    山东战场,岂止林阡凤箫吟被分开两边,备受相思的,还有个曾经被笑作情痴的他,玉泽,正是在月观峰战地……情作念力,魂牵剑萦,潺丝正值鼎盛时。

    人如玉,气如虹,剑剑相依,丝丝相扣,是潺潺溪水,轻盈而不绝,有铮铮清鸣,冷冽且高傲,教司马隆看清楚了,那剑外表行云流水,内涵闲云潭影,虽不凶悍,但个中深邃,不输饮恨刀!

    可惜他终究折戟于第三层。

    饶是如此,也不像林阡等人那般狼狈,很明显他比他们要聪明灵活得多。

    潺丝剑差点脱手,他猛惊醒收招而回,那瞬间司马隆眼见他手中的疏影,如连似断,清浅若虚,想这等秀逸清新,真令人一见倾心、又回味隽永……

    许是跟林阡等人拼斗得过分激越,偶尔看一次柔韧幽雅,竟觉得另入一番好境界,司马隆原承认红袄寨人才济济还是低看了,应该说,是“藏龙卧虎”啊!

    ?

    三月初四,司马隆成功将杨宋贤阻隔于月观峰战场外。但只是阻隔住了兵,哪里管得了这将。

    杨宋贤表面上鸣金收兵、退去数里、伺机而动,实际却令兵将不再作动,而自己一人,轻装简骑、来到月观峰战地。

    林阡的上策是让冯张庄和月观峰夹击,但考虑到司马隆大智若愚很可能料中,所以中策就是,万一司马隆阻止冯张庄入局,则宋贤一人入局。

    “宋贤。”便是这天晚上,林阡终等到宋贤到来,依他所言,宋贤在和司马隆的每一次交战中,都“尽量避开被打伤”。

    保全宋贤实力,是为了让他战高风雷。月观峰战地,尽管强将如云,却少一个一流高手。高风雷单锤在手,需要阡和沙溪清两个人才能打过,林阡无论怎么算也清楚彭义斌那四个合击不够。

    刚退回他身边的西部残兵,郝定躺在担架上、刘二祖拄着拐杖,不可能有所发挥;徐辕与他,逞强也只帮倒忙;***必须在东部协助国安用裴渊,吴越必须在北部坐镇守护,林美材必须在济南牵制薛焕……

    能动的一流高手,竟只剩下宋贤一个。

    无怪乎金宋实力在一开始就不对等。山东之战,本来就是在完颜永琏的脚底下。

    前些年是金人跨境、宋国领土,前年是越野山寨、金宋相当,所以,山东之战实质意义上是林阡第一次对完颜永琏挑衅,吃亏是必然。

    “居然伤成这样!”宋贤与他隔空交流这么久现在还是第一次见面,上前几步看着他从头到脚到处绷带一脸惊诧。

    “没什么大碍……”林阡还未说完,宋贤已试着将他从轮椅上扶起来,“来,看看,能不能走。”

    他被宋贤扶着走了几步觉得窝心,想上天待他林阡真正不薄,给予他的这些人中,有的一看到他就论势,有的一看到他就关心。

    不过,也有人一看到他就骂的,比如说樊井,老远看到这一幕,大喊,坐下,坐下!

    宋贤吐吐舌头,把林阡按回原位,淡定地转过身,一瞬间,推着他一溜烟地跑了。这也是个不听话的主,在樊井眼皮底下装失忆多年。

    成功逃离樊井,林阡痛快之至,跟宋贤一样笑得气喘,就像当年一起偷了唐进的马车那般情怀。哎,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没有长大啊。

    “高风雷,我尽力给你扛。”宋贤笑毕了,才与阡谈及正事。此刻宋贤在他对面的石上就座,神态与动作尽皆闲适,一如既往的乐观主义。但言辞中毫无轻敌,是因为战过司马隆,心里有数得很了。

    “你出马,我放心。”阡点头,“加上柳五津四人,与高风雷战,应是正好持平的,司马隆没那么快就能回来。”

    “这一战可以持平,那下一战?”宋贤问,“司马隆终会杀回来,可能完颜永琏也会来。现在的情景,一天一个局面。”

    “是啊,现在的情景,一天一个局面。”林阡笑了起来,俨然携策于心。

    宋贤一怔,知道林阡给金军安排了不少变数,而他杨宋贤需要做的很简单,帮宋军维持定数:“好,先给你把眼前的应付掉。”跳下石来,忽然面色有异。

    “受了伤?”这时林阡留意到他脚有轻伤,不跳下来还真发现不了,摇头苦笑,“居然这么不当回事。”

    “瞎,这算什么伤啊,司马隆那一剑刺过来,我副将撒了一把暗器过去。因此只是擦了一下,都没流多少血。”宋贤把伤给他看。

    “唔,包扎得不好,拆了,重来。”他学着樊井的语气说,并抬起头来看宋贤背后。宋贤背后,细碎的脚步忽而一重。

    宋贤适才还不经意的表情,突然之间就僵住了,久矣,脸上不知是喜是呆,竟忘记了要转过头。

    倒是那时候腿上先有反应,原是那女子俯***来,竟不矜持地受命包扎。

    除她之外,阡未曾告诉任何人宋贤来了,即便樊井,也只远远看到个背影而已。

    玉泽,真值得此刻这么幸福。阡注视着她绝美的容颜,心想她表面再怎样安静恬淡,怕此刻都已经心潮澎湃了吧;

    而宋贤,真就是个傻子,脸上写满了服帖,像忘记了周围一切似的只定定望着她,他二人,便这样沉浸在重逢的幸福里,都不知林阡是何时离开的。

    阡离开数十步再回头看,宋贤情之所至已将玉泽拥入怀中,也许有千言万语,也许一句话都没说,也许只有一句最简单不过的欺骗,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烽烟乱世,怎么可能再也不离开?但这颗心,真的从来没离开过。

    峰回路转,叹笑一声,追想那些年他们都曾深爱、却遇迷惘、甚至惨烈的时光,到这一刻,已经正式落幕,圆满终结。

    回头看,是告别,也是在想象,傻吟儿要是和自己重逢了,会不会也呆呆地就这么看着他,一哭,一失神,连小牛犊都扔地上。

    “呀,怎么把我们儿子摔地上!”他抓狂……“哼,什么你儿子,几个月了你才来看它!”那母老虎……

    想到这里,林阡的脸上浮现一丝笑。

    可惜,他和吟儿,到底不是宋贤和玉泽,都站在风口浪尖,背负着更多,责任和枷锁。

第1089章 一力降十会,一巧破千斤(1)

    第1089章 一力降十会,一巧破千斤(1)

    利用宋贤之兵把司马隆调去龙角山并搁置,再将宋贤此人作内援引入月观峰打高风雷,这是形势所迫,也是恰到好处,至少林阡能保证在这一回合不败。

    “你出马,我放心,加上柳大哥四人,与高风雷战,应是正好持平的。”三月初四晚,阡觉出金方已剑拔弩张,故对宋贤如此述说。

    战前把宋贤藏着,是情知司马隆会将柳五津四人的战力告诸高风雷,所以希冀潺丝剑对于高风雷来说是一个谜、一个意外、需要高风雷临时发挥……

    因是背水一战,必须慎之又慎,故而林阡在不透露宋贤行踪的同时,亦事先就对柳五津四人说,无论高风雷怎样挑衅,我不施令,你等都切莫出迎。

    他也需费点时间想想,“到底是那四人先上、宋贤给出个猝不及防,还是五个人一起出战?”“宋贤脚上有伤,不过马上交锋无碍。”“潺丝剑与司马隆能打五十回合,司马隆与高风雷的战力比,该当如何?”诸如此类问题。

    可惜,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高风雷真正来的时候,又哪有时间给林阡想?!

    是日天还没亮金军就在叫阵,各种辱骂无所不用宋军都令行禁止不曾应战,一个时辰过去金军终于换了言辞更加恶劣,不再辱宋兵胆小怕死,反是骂林阡缩头乌龟——

    某金将嘲讽林阡自己找死撞上了司马隆的剑,再一金将说恐怕断气了吧否则怎么不敢出迎……彭义斌闻言大怒,朝金军大吼,盟王应不应战,怎么也轮不到你们这些杂碎过问!便有金将大言不惭,笑道,现在的林阡,就连我也打不赢吧。罢了便又有人起哄,只怕先前也是徒有虚名。

    冲这一点林阡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神化魔化消散殆尽,他终不过是个凡人罢了。然而林阡高兴,彭义斌却真怒了,不顾拦阻气急败坏冲杀出去,“杀你们这群杂碎,还用得着盟王出马?”持剑大呼,“可敢与我彭义斌一战!?”

    适才大言不惭的金将甲冷笑一声:“彭义斌,却是何许人也?”真心不认识他。

    林阡向来风口浪尖,赞誉诋毁皆是冲他,二线兵将虽得磨砺,却大多靠协力合阵、难有个人表现,金军不认识自然说得通。山东兄弟无意于此,本就着重团队合作。

    彭义斌倒也不纠结这些,却偏偏听不惯他们说林阡徒有虚名,是以手中剑霍然出鞘,迅疾朝那不以为意的金将狠扫,金将甲显然低估了他,挥起大刀斩挡而来,仅仅用了三四分心。

    眼看刀剑相擦,两者正待交错,彭义斌忽地身形一晃,身和剑鬼魅般从他刀侧闪过、消失不见、复现时锋芒已在他胸前——

    彭义斌真不愧在闻因身边久了,马上交锋如在平地,随着那银光一闪而逝,剑如风电般直扎进金将甲心窝,尽管那人的眼神、还停留在上一招的光影里……

    金将甲眼中原还全是得胜的光,都来不及换成惊诧便被这一剑斥翻地上,死前只挣扎了两下连句遗言都不曾有。

    围观者但凡懂的全都惊叹,这两者的速度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金将乙原是起哄也笑林阡的,就在金将甲不远,看他一招阵亡大惊失色,随着彭义斌愤怒的一剑猛刺过来,金将乙避无可避,彭义斌剑上霎时又一行血。

    “好剑法!”金将丙在几丈外,眼看彭义斌原是个高手,自明白了原来是林阡太强遮挡了他们,不敢怠慢即刻提枪而上,“我来会一会你!”彭义斌策马奔前几步,与之交战了二十多回合,金将丙摔落地上,连滚带爬败下阵去。

    宋军大盛,意气风发,一时竟忘了林阡嘱咐,为彭义斌叫好不绝之时,亦本来就按捺不住个个都跃跃欲试。一向警惕的石珪原还有些忧虑,但看义斌快意,也不禁痛快叫好。李思温和柳五津更拿那几个金将的马打起趣来,李思温道,“这四匹马膘肥体壮,失了怪可惜的。”柳五津朝义斌笑着喊,“义斌,别伤了老夫的马!”

    “什么时候成你的马了。”李思温无语。

    随着那金将丁败象已露,宋军欢呼彭将军威武,义斌英气勃勃大有何人敢与我战之意,四十招便斥退那金将丁彭义斌正待返还,忽而斜对面风力一紧同时柳五津石珪也发现不妙大叫不好。

    这金将甲乙丙丁由弱到强的设置不是随意的,是有人故意,在彭义斌酣战之际宋军已不自觉陷入了那个人的圈套,那个人,此刻彭义斌剑锋不敢指,却不得不指——高风雷!

    石珪面色惨白:原是他刻意拆除我四人一上阵就合战的可能性!各个击破吗!

    当然是各个击破,如果说石珪、彭义斌、柳五津、李思温都是二三流高手,但众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在司马隆身上得到了验证,高风雷他懂,他懂得很,他当然要事先避开。

    如此,林阡的最好设想根本不存在了,杨宋贤是中坚力量又怎样,缺少了那四个人任何一个的辅助,杨宋贤上去也是找死!

    此时此刻,彭义斌却怎能不战而撤灭自己威风?然而,余三人却无法冲过去救,因为对面的兵流已经在涌动,柳五津这才悟出阵前的侮辱意欲何为,也许,彭义斌应战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被高风雷算。

    高风雷,他显然是从司马隆的转述中,察觉出谁可能行事急促,宋军主将可能会为什么急促……冲这一点,他也堪称勇谋兼备。

    “告知主公!”柳五津一边说,一边与李思温、石珪点头都提携兵器跃上马去。即便现在去彭义斌身边有难度,岂能见死不救。

    ?

    剑锤对决不过一个来回,彭义斌脸色就完全变了,远处或还看不到他额上冷汗,但面容惨白没法掩盖。所幸他剑术与他人一样倔强急切,每每遇险总能急中生智眼疾手快,终可以保全性命斜挂马上,随着那重锤猛挂下来,义斌头一歪逃过灭顶之灾肩上却皮开肉绽。

    义斌吃痛,右手已无法挥剑,但焉能就这般躲让,此刻的他,俨然是奠基之战夔州战船上的吟儿,既打头阵,就担负着身后一切,身后的人们还没妥帖,他就不能往后撤一步。

    当着豫王府高手的面都未曾露怯,彭义斌右手废了便以左手剑斗,换了只手虽然稍慢一些但在对方短重兵器下仍如电闪般穿插,几番濒危,毫无色变,而是大喊:“要夺我月观峰,就先碾过我尸体!”

    剑流如电,影如练。而除了这些少年人特具的快速度外,柳五津隐约能体会出义斌剑法中的另一重感觉:这是把意志之剑!剑主固执,认定了他的追求是对的便誓死捍卫。便如他先前会对那几个金将说,“休得辱我盟王!”

    回忆起李思温曾告诉他这把剑就叫“不屈”,再结合此情此境,柳五津才觉得自己第一次真正认识彭义斌。

    高风雷一锤又一锤轰击之下,彭义斌早战成了血人却给了宋军破外围兵阵的机会,直到五十回合后才因疲倦而败,险些被高风雷当头钝击命丧当场。千钧一发之际,所幸李思温已策马赶到,给他硬生生支开了这一锤,然而只是把方向打偏而已,李思温便觉虎口发麻,痛楚难当。

    柳五津也领一队兵马迅猛冲开外围金军,彼时不过离彭义斌出战隔了片刻,战场上却已是犬牙交错凌乱不堪。柳五津一刀猛砍解去李思温之危,待李思温回头续进一刀之时,柳五津配合以滚跌之招攻敌下盘,高风雷瞪他二人分别一眼杀气凝重,那大锤既重且也不慢,根本不惧他二人合击。

    好一个彭义斌,这时裹了伤又再上阵来,柳五津余光扫及那孩子的倔强,真是越看越喜欢,原还怪他沉不住气出战,现在真想把闻因许配给他,哈哈!

    与义斌的剑快急相异却互补的是,李思温的刀稳扎稳打、掌握分寸,而柳五津自己的刀法,则现学现卖,倚老卖老,灵活自如,经验老到。于是这战局中虽然还少一个被阻隔在外的石珪,招数却已是五花八门令人目不暇接。

    然而,招数再多,再准再快再多变,又如何!对方强大到无与伦比的力量,面对着这些惊人技艺竟是那样目空一切!

    高风雷满不在乎地睥睨过这些闪闪烁烁的微光,锤朝着对手所有战力一起倾轧,秋风扫落叶般压倒性胜利,并将他们因招式而合聚出的力量都打回原型,打回原来的零零散散……

    是的,柳五津彭义斌李思温,再各负绝艺都难具备“迅猛”。迅猛这个形容词,在高风雷出现之后,谁还敢用!除了高风雷,何人还能称力大无穷……

    却听一声激越,又一兵刃掠过眼角,高风雷知道那第四人终于来了,就算林阡一开始就派这四人他胜算也都不少,更何况现在前三人都已被削弱?只分了四分之一力给这一对手,然而与对方相碰撞才知低估……

    第四人,原不是石珪,而是杨宋贤?!高风雷心念一动,他不是和二哥正在龙角山对峙么!原不过是虚晃一招?!

    高风雷急急调动了一半力道予之,缓得一缓,李思温彭义斌才幸免于难,杨宋贤原是凌空一剑以柔克刚,待这一回合结束他也落在离高风雷最近的战马之上,面目俊雅,笑容温暖,独独那潺丝剑境界深邃,令人接了第一招就知道,很多兵器都是吃青春饭的,年轻力壮时才能打出鼎盛,唯有这剑法,阅历越多,年岁越大,越是别致,历久弥新。

第1089章 一力降十会,一巧破千斤(2)

    第1089章 一力降十会,一巧破千斤(2)

    “层出不穷的高手,林阡那厮当真有福!”高风雷语中仍带偏见,杨宋贤大怒顿时敛了笑容,“你才那厮!”火性之人,跟他剑法竟毫不匹配。

    玉面小白龙到场,自是给战局平衡了不少,高风雷初遇潺丝剑,觉这剑术奇异心中无底,加之对方四人虽是初度合作却轻重主次分配得当,另三人就如众星拱月般衬着杨宋贤……高风雷显然怠慢不得,一旦严肃则锤势更加威猛。

    如此周旋了二十多回合后,另三人因先前折耗不及素日,被高风雷逮住机会砸出了战局,彭义斌立马之地更是骤然被轰出个窟窿来,柳五津李思温大惊失色根本不及看他生死,高风雷单锤便再占上风主攻杨宋贤。

    宋贤受迫不比另三人少,虽是最后入局,却每一回合都受他最强之力,仗着这以柔克刚的剑术勉强与他持衡,却在彭义斌坠马之后大势已去,那边坐镇指挥的徐辕看到这一幕也知必输无疑,但此刻如何收兵、哪轮得到宋方主宰局面!?

    这当儿徐辕早忘了樊井嘱咐,即刻弯弓搭箭往金军阵中的石珪身边激射,他只知,宋贤在司马隆那里勉强保全的战力,不得在高风雷手下就折损,无论如何,先用石珪去填彭义斌给宋贤抵着!

    百步穿杨,箭无虚发,眼看石珪成功入局、宋贤暂时安妥,徐辕毫不停歇再上三箭,拉弓满弦直往高风雷,但距离较远,换平日或还有机会,今日却强弩之末,徐辕越是挫折,却越提弓不放,射不中主将,便帮各位将军们扫外围!麾下来劝,被徐辕一脚蹬开。

    这名满天下的神鬼之箭,一把弓上抵得过常人一桶的威力,如寒鸦般扑溅往金军之阵赢回那血流成河。“樊井大夫若是怪责……”麾下还想劝,徐辕难得一次也祝孟尝附身:“***屁事!我在这战局,还管那闲人!”

    麾下一愣,何曾见徐辕这般说话,噤声片刻,为此情境濡染,也不由自主跟随,早把樊井抛诸脑后,心中眼中只有此战!

    然而,义斌生死未卜,五津、思温都不同程度受伤,凭石珪一人,与徐辕远程射箭,究竟能助宋贤几时?

    见宋贤每每化险为夷之后,便又再度重陷杀机,众人不得喘息、心弦紧扣。

    当局者清,宋贤在几十回合内犹感已经历了万次劫,对手千钧之力根本就像是江海倒灌般直笼着潺丝剑涮,渐渐地,宋贤觉剑法已经施展不开反而全部被他控制,甚至几度被强风震得双耳轰鸣几近失剑……便在这危急关头陡然重心还一沉,原是胯下坐骑不堪重压竟已倒毙!

    这真使形势雪上加霜!是怪金兵的马不力?还是责对手的力道实在太强!?来不及归咎,来不及后悔,宋贤身侧已空、再无马匹,尽管潺丝剑还在手心,却是平地拒敌势弱于敌,尚不及站稳,又一锤强势压下……

    宋贤勉强格了一剑,却难料受力全朝脚上去了,虽将高风雷成功驳回,腿脚上伤口已生生被震裂,勉强一动,血流不止,明明轻伤,竟被那人巨力撕成这样!不容眨眼,高风雷斥开石珪又一度追袭,居高临下,势如奔雷,宋贤才移一步就一踉跄,几乎倒在他锤的正下方……

    众人惨呼。徐辕箭再快,只怕也难撼此锤之重!近处如柳五津、李思温等人,全然差了几丈之远,无法救局,眼睁睁等着这生死宣判……

    高风雷身边,只剩个石珪离宋贤最近,然而在群雄心中,石珪就算体貌魁伟,也不可能及得上高风雷力大,只能有一个办法,就是他整个人挡在杨宋贤之前,但杨宋贤活他就死!甚至他陪杨宋贤一起……

    但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这是林阡打司马隆之前说过的,虽然林阡败得惨烈,但若不打,会更惨烈。

    瞬间划过石珪脑海的是三个交叠在一起的画面,泰安,他随林阡共同作战,泰安,他与杨鞍坚守不退,仍然是泰安,杨鞍与林阡反目成仇……

    视线里,前两个画面已左右将第三个吞噬了,这一战是横亘于前最后的障碍,石珪向来都说,男儿处世当实现自身价值,在鞍哥和盟王隔阂未消、暂时无力对付障碍的时候,身为兄弟的,给他们消除纷扰,竭尽所能,哪怕一试,为了红袄寨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石珪做什么决定都无憾!

    泰山压顶之时,鞍哥从来不避,盟王从不弯腰,石珪岂有屈服之理;

    况且咱们红袄寨的玉面小白龙,哪该因为战马不力就阵亡甚至失败!

    说时迟,那时快,向来内向寡言的石珪,被以往兄弟情所激,在这一刹爆发出惊人膂力极尽张扬,他手中狼牙锤亦毫无畏惧,流星般一抽而出,由斜路朝着高风雷猝然冲撞。

    也是靠力,却明显比高风雷轻了不少,没那种排山倒海,而是讲究巧劲、锤走悠势。那锤身离软索猛往敌人袭击,先于锤的乃是一狼牙铁钉,锋利无匹,却不掩锤本身特性,石珪的力道仍完全贯彻。

    狼牙锤,石珪握取这一种武器之时,如驾驭软索、狼牙与锤三种,软锤速度绝对比高风雷硬锤快,力量也不容高风雷忽视,即便伤他不得,却已能侵入他轨迹!

    那一瞬众人惊见石珪已扰乱高风雷节奏使之不得杀宋贤,而又因石珪是手控绳索发锤故自身不在高风雷攻击范围之内,这正是既撼敌又能自保,刚好令高风雷的千斤力方向、节奏全被扰乱,力道虽还在,却也打不中任何人击在空处,众人纷纷赞叹,这软锤奥妙,被石珪练得如此炉火纯青。

    高风雷何等高手,石珪无需打败他,只要能望其项背就已令所有人刮目相看,而此刻眼看石珪的角度、力道、速度,无一不是破了高风雷这一锤啊!

    只不过,下一锤……徐辕不会允许下一锤发生。

    早在石珪放手一搏之同时,徐辕针对高风雷的一箭业已在弦!

    这一双手,真为开弓放箭而生……

    一声啸响,至强力道御风箭,光芒万丈,至柔真气归空诀,是孤注一掷,是致命一击,于千军万马中、于激烈打斗中、于无穷变数中,把高风雷剔出,剔除!

    箭至声落,豫王府四大高手之一的高风雷,竟也难避此箭,血溅当场,摔下马去!

    “天骄!”麾下见徐辕口吐鲜血摇摇欲倒,慌忙来撑住他,徐辕却精疲力尽说不出半句话来,麾下知这是他倾尽全力在杀高风雷,所以用不着徐辕开口,毅然接过他手上弓:“天骄下令,杀!”

    随即代天骄发出一箭,飞星般射落金方大纛。

    月观峰据点数千将士,满腔热血俱已随之烧起,“杀!”

    ?

    三月初五,月观峰,激战此起彼伏无法停断,昼夜不过弹指间。

    高风雷初战扬威却也初战折戟,司马隆闻讯后急忙从龙角山赶回,他当然暗叹不好心知不妙:这中部战场,怎被宋军扳平了回去?!

    三月初五,吟儿之所以敢派姜蓟等少年反击凌大杰,凌大杰之所以站在上风还攻防并举,正因如此!

    期间,王敏、袁若等兵马,则在司马隆离去的下一刻,便随即出兵与杨宋贤遗留的兵马会师,夺下龙角山——司马隆明明料到这一步,却不得不离开!月观峰与龙角山,他必失其一!

    这便是林阡的高妙之处,一步明棋控制着你不得不作出割舍;这便是破阵之子杨宋贤的存在价值,兵在此、将在彼,先你一步害你疲于奔命。

    自此,中部战场与南部战场的冯张庄俨然融汇,而月观峰战地的所有金兵都被朝东南处压,暂时无法与完颜永琏会师,只能阻隔在林阡与凤箫吟、国安用之间。

    此夜凤箫吟也顺利撤离、翌日才被凌大杰发现,也令金方所有人都惊异于林阡擅攻擅守更善走。

    ?

    但毋庸置疑的是,这一回合,凤箫吟再怎样出乎意料也是苟延残喘,林阡再怎样用人得当确也捉襟见肘。

    前一次较量的失误,导致林阡失去郝定、刘二祖的战力,令完颜永琏赢定了西部,三月初五完颜永琏没来,是因为他在清理西部残局。如宋贤所说,战局一天一个情景,三月初六,完颜永琏只怕真要到了。

    北部吴越坚如磐石,南部如今金宋平局、只被凤箫吟逃去了东南,中部林阡杨鞍不曾和解,司马隆高风雷则挡在他们与东部的国安用之间。

    这个时间,完颜永琏是先打中部还是先打南部?无论怎么打,完颜永琏赢面都很大。现在他和林阡各赢一局,西部的他能动,北部的吴越却不能。

    ?

    阡知道,就像自己敢对司马隆下明棋一样,完颜永琏有对自己下明棋的魄力。

    对目前刚刚融汇、变数更大的中部战场及冯张庄,完颜永琏很可能“争地不攻”,而有过半的几率去天外村、继而去扇子崖、箭杆峪,打吟儿。

    完颜永琏若选择打吟儿,必胜,也必扰林阡之心,此刻除徐辕外亦无人懂,林阡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完颜永琏与吟儿的正面冲突。

    尚不知吟儿身世的完颜永琏,却不出所料选择了这样打。

第1090章 疾风知劲草,乱世出英雄(1)

    第1090章 疾风知劲草,乱世出英雄(1)

    争地不攻,取敌必救。故无需半刻迟疑,完颜永琏兵锋所指,是凤箫吟。

    这一刻,谁还在翘首以待着林阡与完颜永琏决战,只能说他没看清楚形势。

    吃过上一战苦头的林阡,显然对形势了解透彻、理应能推测出这一步;但完颜永琏有魄力对他下明棋,是因为林阡确实已捉襟见肘。

    不入局,但执棋,完颜永琏洞若观火:林阡身边只剩些二三线兵将,诸如彭义斌石珪这些当家,虽接二连三崭露头角,却唯能靠不屈或爆发力、或靠协同合作,他们,战力都达不到高手水准。

    要论武功绝顶、可以逆转乾坤、需要被所有人密切注意行踪的人物,曾经林阡是宋军中唯一的一个,败给碎步剑后他别说绝顶了、连一流高手都不算;而与高风雷交锋前,宋军中能调用的强将,实际也只有杨宋贤而已。

    然则此刻,在勉强移除了高风雷之际,杨宋贤亦同徐辕一样不复巅峰……于是林阡就只能希冀彭义斌和石珪等人,能一直不屈、随时爆发——一直,随时,哪有那么轻易?!

    很快地,司马隆便弃龙角山回到主战场,虽然实力不及以往,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说到底,三月初五月观峰之战,再激情,再奇谋,再险兵,都掩盖不了林阡艰难翻身的事实。

    所以眼下,林阡并不轻松。除非他能立即将司马隆击败,才可能最及时地打到凌大杰、救下凤箫吟——这简单的一句话,真正做到比登天还难……

    而今次比以往更不利于林阡在:除了司马隆、凌大杰两重障碍要跨,侧面他还有两种威胁必须顾——战场的融汇、地盘的重排,使得如今杨鞍、展徽、刘全对面的楚风月、黄掴、纥石烈桓端等人,就处在了林阡不远的东北角上,他们,个个都久经沙场不容小觑;除此之外,杨鞍与林阡还扑朔迷离着。

    如此,这一战的焚心、分兵,金军比冯张庄之战更有胜算。林阡看似扳平了月观峰,其实只是推开了架在脖子上的四把武器之一。

    四把武器,高风雷、司马隆、凌大杰、黄掴。

    “还剩三把,形势紧迫的他,输定了。”上一战林阡就是完颜永琏的手下败将,下一战,依旧。

    ?

    不过,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敌人,完颜永琏倒是存着三分赞许、七分期待。

    当然期待,假如对方真就能打破常规,凭此阵容便克服一切难关?

    自是赞许,“他已不止一次令我意料之外。”完颜永琏来到扇子崖时,第一刻就对凌大杰讲。

    那冯张庄之战,完颜永琏没想到凌大杰被算得团团转,没想到连岳离都能沉不住气;而龙角山、扇子崖两地,他也没想到杨宋贤会被这般用,没想到凤箫吟逃得那般悄然;天外村周边,袁若王敏撞围、杨致诚率众北上,那时林阡是个昏迷不醒的人;月观峰当地,高风雷和司马隆,本来是想表现给他看的,可惜却把一个绝好的机会和优势一起给丢了,那时,林阡还坐着轮椅……

    这许多的意料之外,已不是完颜永琏以往任何一个对手能给的。或者说,意外有过这么大,却远没有这么频繁。

    事到如今完颜永琏仍没正式出手,只运筹大局还不曾部署过任何细节,只给最高统帅施以调遣、指教以及安抚,只对兵将们予以嘱托和士气之时等着他们给自己好消息,包括下面这一战亦然——但不出手,不代表不准备出手。

    拉锯战长久消耗,金军还能再落空几场?完颜永琏对麾下信任、放心是一码事,而敌人到底多强是另一码事——虽说月观峰这场只是小战、几乎无法摇撼大局,但林阡的存在不容忽视,他依稀具备着追赶完颜永琏的可能,声望,机谋,武功。

    “战场上,桓端,风流,九烨,黄掴,都及不上他,而武功,徒禅,鸿渊,安贞,若儒,也诸多伤亡……”完颜永琏现在只给凌大杰和岳离留了一次机会。下一战,他们如果再被林阡打压,那完颜永琏就真不会再袖手。

    为什么要给凌大杰、岳离留机会?因为他俩是完颜永琏身边经历沙场最多、武功与智谋综合起来应该最强的人物!相比之下岳离还算将功补过、发挥恰当,而纵横沙场这许多年,凌大杰,竟连小小的凤箫吟都拿不下,次次被她钻空绕弯当猴耍,实在最令完颜永琏震惊。

    完颜永琏选择连夜到扇子崖驻地,有部分原因正是为了唤醒凌大杰一再低落的斗志。

    三月初六、初七,便是昨今两日,岳离派副将们拔除扇子崖东南、原杨家军驻守要隘,并由此往南部各处狠扫,显然他深知完颜永琏要立杀凤箫吟,所以他要让凤箫吟“仅两面有压力”不成立。

    当此时岳离身在罗鼓山对完颜永琏立下军令状,再三日,定会将杨致诚亦清出泰安战局,凭岳离战力与自己威信,完颜永琏有把握,金军一定能办到;另一厢,完颜永琏虽不插手泰安之战,却也令近身将领往东南各县渗透,宁阳、平邑暂时难毁,但莱芜、蒙阴,平局未必打不破,在他完颜永琏的压力下。

    到此,完颜永琏与岳离主仆二人,不谋而合把除了林阡之外能救凤箫吟的杨致诚等人全部驱除。失去了一切内援外援,凤箫吟俨然被四面压迫。

    但那致命一击,需要凌大杰来完成。既然如此,凌大杰怎能低落。

    ?

    原还蹊跷凌大杰为何对凤箫吟久攻不克,待到了扇子崖据点,看到当日凤箫吟等人留下的草人竹帽与旌旗时,完颜永琏才隐约清楚了:未必是大杰发挥失常。

    擅攻擅守,亦能善走,“善走者不败,不败,胜之转机也。”完颜永琏笑叹一声,从寨口的城楼上下来,他可以想象出,当夜宋军撤退时是怎样的分工负责井然有序。

    “是,林阡确实善走,已被他,走了两次……”连续两次被敌人从眼皮底下逃出去,凌大杰实在是哭笑不得也懊恼不已。

    完颜永琏没有续着他的话说,因为他这句“善走”称赞的不是林阡。不管以进为退的策略是不是来自于林阡,把撤退实施完美的人是凤箫吟。林阡不可能方方面面一概都告知于她,实战时需要急智、判断力、临危不乱、领导才能,以及,各种筛选分辨和听从建议的能力。

    冲这一点,林阡的女人是他的贤内助,那女子能力未必属于徐辕,如此大杰输得也就不冤枉了。

    “夜晚虚张灯火,白昼羊足击鼓。以进为退。唉,可惜……”完颜永琏回味此战时不无惋惜,凌大杰低头跟着他往下,面上全是怅惘。

    “王爷说的是!可惜了,上次被他们逃是猝不及防,这次却连反应都迟了半日!”老将军听到他说可惜,捶胸顿足,却仍误解。

    王爷一笑驻足,回身看他:“大杰,我之‘可惜’不是为此,我是可惜林阡只指教凤箫吟以进为退,却未曾这样指教刘二祖郝定。若刘二祖郝定也是这般走,恐怕我也反应不过来啊。”

    凌大杰一怔,面色稍事缓和,半晌,却说:“不,不会。王爷才不会如大杰这般愚蠢。”羞赧之情,溢于言表。

    “日前两战,只是落空,而非战败,何来的愚蠢二字?而先前失了冯张庄倒是战败,却又如何?胜败兵家常事,人之一生岂能无败。”完颜永琏眉宇间仍是年轻时的内敛霸气,王者之风,川渟岳峙。

    凌大杰感动听着,却沉默不语,几十年袍泽之谊,他诚知王爷这句是宽慰,是以听了反而不受用。

    完颜永琏看出他仍不释怀,按上他的肩:“大杰,还记得第一次战败的经历吗?”

    凌大杰一怔,努力追想,却记不起来:“不知是在颖水,或是清流关,与南宋官军战……记不太清了……”

    “最刻骨铭心的,又是哪一败?”完颜永琏笑而离开,说话间凌大杰已随他走了一段路。

    “九年前的北疆,我军出兵大盐泺,我所领东路大军,被鞑靼部包围在龙驹河……那一战太过煎熬,负隅了三日还未突围……等到王爷西路军连夜救援,才终于反败为胜。”印象之深刻,使凌大杰回忆之时立刻能见到当时惨烈。

    “是啊,龙驹河之战确实凶险,你伤得尤其严重,获救时几近不治。”

    “幸得有王爷。”凌大杰叹了一声,“却给王爷添麻烦了。”他后来才听说,求援信号发出后,许多人都建议王爷大部队汇集后再救,然而王爷却连片刻都不曾休憩。其实那一战王爷也很冒险,兵寡而粮在后。王爷却当机立断、克敌制胜、旋乾转坤,经此一役将那鞑靼部全部清剿。

    “与龙驹河相比,冯张庄之战,以至于泰安之战,又算得了什么?回想起来,不足挂齿吧?”这时,完颜永琏俯首笑看,他一怔,王爷原来等在这里。

    然而他却心念一动,想说,南宋义军,恐怕强于官军、直追北疆各部。泰安之战没令凌大杰那么惨烈,是因为杨鞍给林阡拖了后腿,饶是如此,也已刻骨铭心。

    凌大杰还没想好怎么对王爷说,王爷已先问:“可知我第一次战败是在何处?最刻骨铭心又是何战?”凌大杰回神,尚不知王爷他也有败绩?于是聆听他说了下去,“倒是只败过一次,所以刻骨铭心。”

    “王爷何曾败过?”凌大杰奇问。王爷纵横沙场数十载,与契丹、宋、鞑靼皆有过交锋,却堪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若非大金朝经济困难以防劳民伤财、王爷同意了皇上和大多数官员对北疆采取“防御”,这九年来王爷也不可能只修界壕边堡而不出兵北伐了,要是王爷执意“攻击”,只怕战史上又多了好几个手下败将。

    如今这山东之战,也同等劳民伤财,只是,已经被人打到家门口了,哪能任由着南宋义军胡来?林阡是自己冲过来要当王爷手下败将的,怨不得别人。凌大杰想到林阡,忽又想起关于北疆经略朝臣们激烈的辩论,当时在于“北方有警”,“劳民非便”,现在却是“北面与南面的威胁,哪个更重”……

    “我之战败,是前年秋天看错了形势,竟从北疆抽身而去了陇陕。贻误了数月,才知北疆形势突变,那些部落盛衰,终没有按着我的想法来。”完颜永琏扼腕,凌大杰当然记得了,前年年末,他也和王爷去了陇陕,还在地宫里与林阡打斗。王爷是为了黑山渊声,亦是为了当时初露行踪的小王爷。

    前年秋天,他们放心离开北疆,是因为一如王爷所愿,草原上势力较强令王爷嗅出凶险的那对义父子终于反目、内讧,他们越乱,越是正合王爷心意。但王爷看错了形势,没想到后期的变化,如王爷所言,“安排的某些棋子,自己跟自己杀了起来。”所以部落盛衰与王爷设想背道而驰。

    凌大杰心一凛,其实不是战败——但也是战败,算漏了。由于前年看错形势,近两年北方部落局势已经不受金朝控制,说什么这一次“凌、岳的大军都是从北疆赢足了回来”,只不过是对着边境上的汪古部罢了,汪古部,又哪是北疆最强的威胁!?

    北疆最强的威胁,是孛儿只斤铁木真。

    王爷对凌大杰岳离都指教过,此人眼下不在侵略金朝,但将来一定。于大金朝而言,他与林阡,只是缓急之分,不分轻重。凌大杰岳离的回归与逗留,不能太久,原因在此;凌大杰岳离的斗志士气,不能跌落,更是因此!

    远虑近忧,一北一南,加之王爷在朝中有政敌牵绊,其实王爷也如同被三把刀剑架在脖子上,若有丝毫处理不当,整个大金都将危殆,但天幸风口浪尖的王爷、独木支撑着这个天下,从来都在政坛和战场维持平衡与安稳,泰然处之,云淡风轻。令所有人都相信,只要有他一人在,任何敌人,都无机可乘。

    ?

    凌大杰叹了一声,这样一个没有对手的王爷,唯一仅有的一次战败也只是算漏了。

    “事后我反思说,轻敌当真不应该,他日再与他在战场上见,我必要摒弃那些过去的不屑。”这时王爷淡笑说。

    凌大杰一愣,早年王爷曾数次击败铁木真,早年王爷对他不屑一顾,龙驹河之役后,封他的义父为王却只封了他部落官,早年王爷当年没想到短短几年、他便后来居上……

    凌大杰想起三年前铁木真与他的敌人交战却打入大金边墙来,那时就已经对边境露出了侵略之心甚至没把大金放在眼里,若非王爷的存在,不知会怎样嚣张。便那年,王爷与他在边境上再战数场,交锋持续数月,终将他和他的敌人们都打出了金朝,王爷从那时开始将他列为北疆群雄中的特别看重。

    然而,三年前只是特别看重,去年伊始,就不得不列为最看重,因为去年伊始,铁木真在草原的敌人就已无多,金朝北面,竟出现了一个趋于统一的国度!

    凌大杰不由感慨,去年伊始,金朝之南,难道不是一样,出现了一个趋于统一的国度……

    三年前铁木真还不及王爷,就像三年前林阡还在川蜀、不曾跨境抄掠;眼下铁木真在和他的兄弟战,就像眼下林阡也在和他的兄弟分……这两个劲敌都来势汹汹冲着王爷,王爷确实不可以掉以轻心,尽管,他一直以来都是当世第一人……

    凌大杰这样想着,又百转千回起来,这时,王爷话锋一转:“我需不再‘轻敌’,你凌大杰,是否也好改改你那动辄‘重敌’的毛病了?”

    凌大杰一愣,登时脸上火辣辣的,思路终于从北疆回到眼前。

    “冯张庄之战,我虽宽恕了你,却还是记着你的教训,只怪你想得太多、百转千回。龙驹河之战,仔细考虑了只怕也是这么败的。”完颜永琏笑道。

    “末将谨记。”凌大杰点头,正色,“会改这缺点、将功补过!”

    这三天来,随着岳离将杨致诚等人驱散殆尽、全面杜绝了凤箫吟被救可能,凌大杰也开始紧锣密鼓,蓄积起士气和战力对凤箫吟最后一击。

    ?

    此刻吟儿的处境与完颜永琏、林阡如出一辙,凌大杰、岳离、君剑这三把武器,时时刻刻都牢牢架在她脖子上。

    岳离这次毫不留情地事先就打开了可能救她的杨致诚,东南沿线宋军节节败退,凌大杰也调整了状态包围住箭杆峪、最近距离地拦挡住了她一切逃跑的方向,君剑则扼守于林阡和她之间的龙泉峰。形势毫不乐观,她还不能上阵——

    非但完颜永琏是她的父亲,有传言说,君剑复姓完颜,正是完颜永琏的三子,与君附、君随、君隐一母所出,只不受宠而已……也便是说,又一个亲生哥哥,与她生死相搏过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一个人站在寨墙上眺望敌军,心中总是禁不住诸多感慨,这些年来,聚歼她的杀气全来自亲人。

    这次,终于轮到父亲亲眼看着。

第1090章 疾风知劲草,乱世出英雄(2)

    第1090章 疾风知劲草,乱世出英雄(2)

    “孤立无援”,这四字形容吟儿此刻再贴切不过。

    不但再无人能救她所领的这路兵马,也本就没有谁能和她有立场上的共鸣——金国公主抗金,如何不是孤立?

    也许人生的前二十年,还可以解释成无知可笑;陇陕,小青杏,她决意留在林阡身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如陈铸所说是个混账东西。

    好,那就让林阡征伐吟儿治内吧,吟儿答应了能不上阵就不上阵,林阡也确实总是把她刻意留在守位。即便这样,四哥,二哥,大哥,三哥,仍然每个都与她正面交锋过了。

    “如果有一天,在战场上遇到的是父亲……”这两年,随着林阡越打越北父女已越来越近,每次她一想到这个问题就立即将它回避。乐观主义、得过且过、侥幸心理,结果,这天不该来也还是来了。兵临城下,剑拔弩张,迫在眉睫,父亲真的在杀她,快得她无法招架。这时的她,没有林阡在身边,,偏也不在那个刚失去向清风、胡水灵的激愤心情下,这时的她,对父亲满心满意都是愧疚,面前是超强引力、背后却没人拉一把……

    回避不了事实,就只能逃避自己。不见面就行,不在风口浪尖就好,她想,正好姜蓟发威,正好杜华善守,正好祝孟尝彪悍……一切交给他们——凤箫吟,没勇气和柳月一样表明立场,该是个怎样的懦夫……

    然而,便就像现在这样陷在懦弱、慌张、愧疚、负罪、侥幸、无助、恐惧的情绪里了,她竟然都没有一丝的矛盾、动摇、迟疑或后悔,一丝都没有!是啊,若不是对林阡死心塌地,怎会有上述所有的情绪?

    几天过去,林阡的消息迟迟不来,应是王爷出现后包围更紧,林阡自也不想信使落在金军手上,故而比往常迂回不少——这几天吟儿与外界基本是完全隔绝的,却斩钉截铁“林阡没消息是因信使贻误”,从未担心过他战败了他死了诸如此类妖言惑众。

    信使的不出现也许对军心会有轻微打击,其实对吟儿的抉择才应是最强撼动,如果这时候吟儿担心林阡安危、胡乱揣测他已经伤重死了,加上父兄就在身边,只怕要情绪崩溃、真可能认祖归宗。但此刻,她冷静地站在寨墙,坚信着林阡没危险,等候着信使突破重围……

    如此惊人地坚韧,却对亲人们绝情。

    夜深人静,难免要反复拷问,凤箫吟,何以这般冷血,执意和自己的家国对立……

    ?

    破晓时分,微光散落在寨墙内外。

    这是箭杆峪的第一道屏障,天刚蒙蒙亮,杜华便在城楼处巡防,天外村时期他还只是一个人,如今身边无论早晚都有个鱼秀颖姑娘,虽然这种特殊时期即使在一起也是为了职务,但真的就算这一天所有的交流都围绕着巡防,也是在一起就好的啊……

    吟儿眼圈一红,感慨万千,转头再看,山路上有空旷处,姜蓟、星衍、飘云他们,大早便起来在练武。箭杆峪一带据点,防御设施是先人留下,内外关卡一应俱全,少年们发挥的空间都很小了,但各自都还在以自身的努力,换了法子构筑着一座最坚硬的堡垒。

    吟儿看着他们激烈却友爱的刀光剑影,泪中酸楚忽而化为欣慰,隐隐有些想彻,支撑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就是他们吧。与他们一起时,吟儿眼里心里就只有他们,连林阡都无法企及。出生入死,患难与共,互相捍卫着尊严和理想,彼此见证着失去与成长,因为苦难,所以深刻。经过这番岁月,吟儿终可以自豪地对林阡说,我凤箫吟,也和谁有着过命的交情。

    这感情,却是个超越国界的存在……吟儿复叹一声,难怪会对别的事都冷血,一腔热血,尽付于斯。而真正生死相托了,哪还管得了自己姓甚名谁。

    不过多时,时青、祝孟尝业已出现在视线里,这里真要好好地夸奖一番祝将军了,陇陕时期就总见他边穿衣边啃干粮边去听林阡授命,从没这么早就自动自觉地厉兵秣马,也许是濡染自时青寨主的“日夜枕戈待发”?

    吟儿看着这一对“老将”,跟彼处少年相映成趣,不由得心情渐渐好转,对了,视线里,怎少了两个美丽活泼的影子?闻因和妙真,此刻又是在何处?

    问了飘云才知,这几日闻因妙真组织了一些战力低下的民众,一直在演武场附近紧锣密鼓,可别小瞧了这些羸弱男女,他们也一样在为攻防出力,且还是有针对性的——

    上回那凌大杰强攻扇子崖时,由于防御工事多不坚牢,铁甲骑兵刚一靠近就有栅栏严重溃裂,真正接触上来还把某处撞出了个窟窿,若非姜蓟拿命去拼,只怕大军早已沦陷。

    妙真说,这教训当真不小,提醒我军防御力亟待提高,不可能每次有缺口了殊死一搏,而该从根本上杜绝缺口的出现。

    结合情境来看,箭杆峪此地寨墙栅栏坚实,显然不是昔日扇子崖临时砍树修建可比。不过,围裹了几个山头那么广,总会有防守虚空处。

    再者,未雨绸缪,总有可能会遇到火烧眉毛、不得不随地取材、仓促重建之时。故此,当地各种树木,尽该先行试验。如妙真所言,树木固有的坚硬度不能改,自要寻找如何排布才足以牢不可破。

    是了,固有的水准不能更改,那就只能寻找最好的排列组合。说的是树木,更指的是人……吟儿这样想。

    不愧是杨鞍之妹,这般的重视守御,吟儿不知不觉便追寻过去,由远及近,正巧看到路成的身影,腊月廿九杨鞍叛变前便暌违,他正是随在南部杨致诚军中、上次守着扇子崖东南要隘的。岳离清扫杨致诚出局,他碰巧在那之前与吟儿等人会合,但就此与他们一起被困重围。

    吟儿一笑,被困就被困了,路成应该甘之如饴,因为妙真就在这里。心里愈加暖和,责任感更重:嗯,又是一根待我来牵的红线。

    ?

    才刚到场,却听一声弦响,循声望倏忽有“敌”侵犯,吟儿思绪早不在路成身上而转向那“千军万马”,原是鱼秀安、鱼秀芹的抛石射箭、策马冲驰而来,且看她们的协力进攻,可否将杨妙真撼动。

    “在工事本身坚固的基础上,再努力寻求对抗强攻之法。”那不是妙真空谈,金军不来强攻那就宋军自己先来实战!当下鱼家姐妹为攻,不让须眉,杨妙真等人为守,略胜一筹,教吟儿看到了这等绝好较量,到感觉自己不是来寻人反是来阅兵的。尤其那杨妙真,不仅深得其兄长教导,俨然更从袁若处学来精髓,盾枪箭钩,各类防御,尽为所用,寨墙上一干人等配合得当,“抵得过一个‘徂徕猛虎’否?!”妙真笑问,不无豪气。

    “好一群宋匪,大言不惭!”原是闻因,学着凌大杰语气,蓦然出现在战局,虽迟于愈加姐妹却是压轴登场,策无法无天英姿飒爽,飞星般冲到最前面箭矢密集处。

    吟儿浑忘了这是演习,刚还为她揪心,便看她左手连打数十根箭,右手猛一掷出个长绳来,直往栅栏上套,末端一旦与栅栏接触,吟儿猛然悟出闻因此举是要借此武器拉倒寨墙!

    原来,闻因是来验收成果的啊。吟儿笑看妙真等人,遇到这么个棘手敌人,她们确实比先前吃力多了,但栅栏并没有如闻因所愿被轻易拉倒,闻因笑赞一声:“比前几日牢靠多了!”她胯下无法无天都没本事,平常坐骑又能奈妙真何。

    吟儿看鱼家姐妹跟闻因一伙,记起了她曾是她俩的心仪对象,现在虽然换了女装,倒也没反目成仇……愣了一愣,就又走神了,因想起这是在演习故有所放松,却骤然心弦再紧、脸色大变,只看“敌军”中还是有人趁乱登上了寨墙!作为唯一一人成功入侵不就是岳离、邵鸿渊那类狠角色?

    杨妙真最先发现,即刻持枪上前与他交锋,吟儿远观那人也携铁枪,原是小将李全。一直以来负责火器的他,其实枪法也如此敏捷,真令妙真棋逢对手。

    妙真与李全过了五十余招,一人动静皆宜暴雨梨花,一人奇正互变银蛇矫龙,身走影错,奋疾如飞,恍惚不知是实是虚。他二人彼此战力相近,故虽无仇恨却激烈非凡,银光烁烁,声如雷震,一时难辨到底谁占上风。

    圈***刺,卷缠格挡,进则锋锐,退则神速,李杨两人在寨墙上打得是互不相让险象环生,把内行如柳闻因等人看得如痴如醉。吟儿虽对枪不内行,却觉他二人互有所通,不过李全稍微要精湛一些,这当儿他铁枪扎挑杨妙真力有不逮,败中求全给出一式“不动如山”,虽将李全截住,枪缨却掉了下来。

    杨妙真虽然未败,气焰上却落下风,李全下一枪继续搬杀扫追,杨妙真败局已定。眼看好姐妹频繁涉险,闻因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倒戈,跃上寨墙去给她助阵,直被下面正好来此的祝孟尝斥为“叛徒”。霎时李全与杨、柳二人形成以一敌二之势,闻因的寒星枪比李全要更厉害些,攻防兼备,气势凌人,李全单凭枪法自然不及,正好遇上妙真从右路追刺,李全临危不乱右手继续与闻因交戈、左手发火器抵挡妙真,霎时火花溅起于妙真枪缨旁,燎原之态,威力无穷。因是演习,李全不曾加多少火药分量,发射位置也离妙真身体极远,所以给人感觉,倒像妙真枪上所发,正好取代了适才掉下去的缨子,不同的是适才是雪白梨花,如今却如火喷灼,灿然生辉。

    吟儿就近看着这三杆枪纵横交织各有所长禁不住拊掌,八年前云雾山上的龙腾虎跃你来我往,换了场景,换了人物,不换是精彩绝伦、酣畅淋漓。

    “两位姑娘好枪法。”杨柳二人终逼得那李全认输,一干将士们也跟他们仨一样握手言和。祝孟尝原是把信使带来找吟儿的,现下吟儿一边观战一边也把三月初五月观峰之役听完了,于是告诉妙真、闻因等人,林阡已然扳平了月观峰。

    “当真!”妙真喜不自禁,闻因亦微笑道,“没事便好。”

    “当真。天骄和宋贤,领着一群年轻的将士们,帮林阡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一仗。”吟儿说,她知道月观峰一战牵连甚广,岂止当地的彭义斌石珪李思温必须卖力,还有龙角山、冯张庄的王敏袁若等等需要恪尽职守。

    姜蓟江星衍的早起练武、杨妙真鱼秀芹的未雨绸缪,闻因李全的实战演习,已经让吟儿看见了南宋未来的希望,而传闻里的他们,跟在林阡身边的,相信更加会是日后山东响当当的人物。

    如此,局面于吟儿而言,是疾风知劲草。于阡,是乱世出英雄。

    “尤其石珪石将军,‘刀枪不入,铜筋铁骨’!”吟儿听到是石珪打败高风雷的,叹长江后浪推前浪之时,已经给人家想称号了。

    “这么长,太难记了。”祝孟尝眯着眼,“而且,都被主母你形容成神了,刀砍不进枪刺不穿的,那他以后还不知怎么死啊。”

    “去去去,乌鸦嘴!”吟儿鄙视着他。“祝叔叔纯粹是嫉妒。”闻因笑着爱将他打趣。

    “差点忘了,信使说,彭将军一个人就夺了金兵五匹马,说留在月观峰据点里等着送闻因。”吟儿看着闻因,忽然想起了信使额外附加的那句话,原本与战局无关,但却是那帮大老爷们一致要求添上的,林阡竟也没反对,柳五津居然默认了?

    吟儿对闻因和义斌的情况不熟悉,但一点就通、知道这五匹马的意义何在,却对闻因心意不甚知晓,于是问她,“闻因,对这五匹马将军意下如何呢?”

    闻因脸上一红,原还在笑祝孟尝的,现下表情有些不自然,妙真嬉笑搂住闻因脖子:“怎样怎样,五匹马将军,闻因姐姐喜不喜欢。”

    “别说了,仗还没打完呢。”闻因赶紧避开她,妙真啧啧道:“真像我宋贤哥哥的说辞,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吟儿亦觉眼前的闻因和妙真,像极了当年的两个人——洛轻衣和自己。闻因语气虽轻些、没像洛轻衣那么冷漠,却令吟儿听出了这是句拒绝。

    心道,实不知这一战之后,自己能否帮彭义斌了。

    ?

    人群散开后,祝孟尝追前来问,主母,若凌大杰再发强攻,我等需要做些什么?

    吟儿答说,只需坚壁据守,等待外援即可。

    “主公会救我们,是吧!”祝孟尝问。

    “嗯。”她微笑。

    “主母,跟您说个事。”

    “什么?”

    “彭将军那个称号不好,什么五匹马,五马,不吉利,唔,石将军那个称号也不好……”唧唧歪歪了一路。

    “祝孟尝你这小人。”她笑起来,终于体验到当年林阡骂祝孟尝时的自然了。

    “啊,主母怎么跟主公一个调子了!”孟尝一愣,这语气,好熟!这神情,也真相似。

    “主公要是给彭将军和石将军起称号,一定会起得很不一样吧。”吟儿想。

    “那可不!一定是叱咤风云、气吞万里的,起码贴切。”祝孟尝立刻报仇,“反正,不会这么吊儿郎当的……”

    “祝孟尝你这小人!”吟儿气呼呼地瞪着他。

    斗着嘴,想到林阡,心中阴霾也已完全空了。

    那时的祝孟尝,也完全想不到,眼前这谈笑风生的主母,竟是个忠孝两抛之人。

第1091章 三边曙色动危旌

    第1091章 三边曙色动危旌

    话说在合力移除高风雷的这一战中,彭义斌和石珪两人当之无愧最大功臣,因此在战后广为金宋知。他俩也确实有名号当时就在月观峰流传了起来——吟儿料事如神,真是林阡起的。

    林阡把彭义斌叫成“彭倔子”,赞石珪是“石敢当”,吟儿若在一定鄙视,一点都不像老祝猜得那般气吞万里叱咤风云……不过,去形容那个绝无妥协意志不屈的彭义斌,和视死如归一往无前的石珪,真的是再贴切不过了。

    两位都是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儿,柳五津这般称道;李思温也说,义斌石珪追求一致、性格互补、不屈剑与狼牙锤又这么高强,假以时日,必是咱们红袄寨最强的搭档。

    多番赞誉,真把彭义斌听得羞赧。与高风雷缠斗那日,他所处位置正好被硬锤击中、连人带马失踪,战后才被从废墟里挖出来,饶是那样还憋着一口气赖活着,所以林阡情之所至笑称他是彭倔子,彭倔子两日后清醒了,听到盟军里竟没怪他的,先是惊喜万分,后又自责不迭,是以听到那些赞誉后反倒急了。

    跑来中军帐跟林阡说,盟王罚我吧!那日我太莽撞,没控制住自己情绪,竟中了敌人激将法冲出去,违背了盟王之令不说,还害得战局凶险。

    林阡道,义斌中了激将法,是因敌将诋毁我,罪不在你;而你在战局中始终不屈,给众将士争取了时间,已然将功补过。最终瑕不掩瑜,是以无人怪你。下不为例便是。

    义斌却坚持说,盟王,别为义斌一个,破了赏罚分明的戒!

    林阡一时说不过他,笑道,那好,记着这一过,待你伤好了再打板子。

    柳五津也在帐中,乐呵呵看着这个青年人,“义斌,这回在阵前夺的四匹马,加上前一战得来的那匹,等闻因回来,一起孝敬我吧。”李思温站他身边先没转过弯来,这下笑喷了,真没见过这么主动的……岳父大人。

    “还不如让信使把五匹马一起带到南边去。”林阡摇头苦笑,“唉,那么一来,吟儿定会给义斌起个跟马有关的绰号了。”那丫头作派,太好猜了。

    石珪反应不似彭义斌这么大,但问及当日战胜,总是实事求是地说,之所以能战胜高风雷,一靠玉面小白龙卸了高风雷许多力道,二靠天骄徐辕百步穿杨,最末才靠我那股爆发力。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经此一役后彭义斌石珪确是崭露头角,杨宋贤却内伤外创不轻,所幸人有玉泽相伴乐于就医,倒是可怜了天骄,不听劝告动武、伤势加重便算,关键是,又落到某个“闲人”手上去了……

    那人一将注意力转移去天骄,林阡就赶紧尝试从轮椅上起——樊井,真是古往今来第一捉襟见肘之人也……

    当然,为了避免阳奉阴违的情况再发生,樊井就不说什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了,最直接的方法,把他俩关在一起!

    ?

    三月初七,随着完颜永琏追向吟儿,中部战局之压力骤然缓解,但林阡心中的忧虑分毫未轻。

    他是南部战场的军师,那些兵马全都依赖着他,这不是说飘云等人智谋不够,而是那种朝不保夕的情况下很难有人能自我解救,何况他们次次被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没法形成全局之观,只能靠林阡一次次通过信使传达计谋,还不能保证计划传达的时间内没有变化。

    不仅如此,他也是吟儿身后唯一的力量——不得不每时每刻兼顾着南部战场,一是要她活着,二是要她心理平衡地活着。陇陕,小青杏,他让她留下的时候,她的坚决他看到了,她的良心他也一直懂。

    “眼下,黄掴等人在东北,高风雷在东,司马隆在东南。”天骄在棋盘上落子,“黄掴等人”之中,有一个还是楚风月,无法出口的姓名。

    这三路金人,全部牵绊着林阡往南走。

    而往南走,吟儿身畔,“凌大杰在西,岳离在东与南,完颜君剑在北。”林阡叹笑,“我当日说‘司马隆不是坐以待毙之人,龙角山和月观峰却注定丧失其一’,结果他真的被迫弃了龙角山。而今这话要出现在完颜永琏口中,说成‘林阡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中部与南部却注定丧失其一’了。”

    “完颜永琏的威信,实在是难以置信。他来到之前,岳离再强,也不曾几日之内就打得致诚兵败,眼下,唯能往宁阳、莱芜等地撤,各地金军,也趁势收复。”徐辕点头,知道这个“岳离在东与南”,一半以上的原因是完颜永琏这个姓名,这个姓名罢了。

    这个姓名,就足以把吟儿的两面受压改成四面聚歼。

    中部战场,林阡现在虽处优势,却俨然如履薄冰。有时候,占主动反而更容易输——只要林阡一动,立刻三方齐来。

    “此情此景,纵观全局我们仍输一筹,完颜永琏现在是逼着你,自尽或杀凤箫吟,必须选择其一。”

    “是啊,金人更期待他高估了我,恨不得我两者一起选。”林阡笑。

    “凤箫吟若是知道真相,一定会说,宁可你选杀她。”一直以来,林阡身边仅有徐辕知道吟儿身世,徐辕向来也担忧她会影响林阡的命途,此刻却黯然,其实林阡也影响了她的命途,让她眼看着她的父亲和丈夫相互杀戮,而且冥冥中这一局两方都在押着她作砝码。

    “她已然知道真相。”林阡摇头,微笑回应,“她看得出这是完颜永琏在下明棋,即便她看不出,飘云、妙真也看得出。再者,我也没让信使对她隐瞒。”

    徐辕一怔,林阡续道:“她不会宁可我选杀她,只会等我下赢这一局。”

    徐辕先还愣住,忽而笑了:“原还担忧你会否因为敌人是完颜永琏而失常,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点头,乐于看到主公这股自信还在。

    岂能不赢,这一战若他不赢,吟儿即使心还在他这里,身已遭到完颜永琏俘虏,他林阡,决不允许。

    “你要如何救她?”徐辕疑道。

    “一旦凌大杰发起总攻,则立即派义斌和思温去打司马隆。岳离扫清南部无需多少时日,是以凌大杰的总攻也蓄势待发了。”林阡道。

    “完颜永琏到场后,凌大杰亦不可同日而语。”徐辕皱眉,“可是,这司马隆,用义斌和思温去打,可够?”

    “武力不够,谋略犹可,天骄且拭目以待。”林阡心有成竹。

    “这倒是了,摩天岭那一战,还不是火烧了他。”徐辕一笑,自是信阡。

    ?

    林阡笑容略敛,接下来的这一战,他当然是想从谋略上取胜,但其实,武力上,也未尝没有解决的办法。

    司马隆自出现于山东开始,单论个人战力,堪称常胜将军,二三线兵将需四人以上围攻,新屿宋贤乃至林阡都不是他对手。

    林阡遇他几次输给他几次,直到最后一场把“林阡”战术与“林胜南”战术并用,才险险破解他剑境却仍然折戟于他高强内功下,林阡就算这次恢复了、也明知道这种方法有效,也不可能通过这种方法将他打赢,况且司马隆已经明白了林阡战法,明显也会有相应措施。

    林阡必须另辟蹊径。

    这些天他把自己置于战局之外,回味着前些日子的所有战斗,不局限在自己的进步和突破中,更从吴越、柳五津、柳闻因等人的经历入手,倒是总结出了一个关键——司马隆不是强吗,怎会被他们逃生了?他们,是怎么逃生的?有没有一个共性?

    最先遇到司马隆的吴越,侥幸逃生是因覆骨金针危急关头以“千手万臂”形式打出。

    其后被司马隆剑光笼罩的李思温,是因为柳五津策着“流云”从斜路里直接撞司马隆战马。

    柳闻因,是突然间一枪从马腹下绕出去打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震骇全场。

    海***获救,正好承接着林阡与司马隆的第一战,林阡一直觉得那一战自己能持衡,是因为浅尝辄止,刚打不久就被两军冲锋切断。加之司马隆保守之人,不想被林阡以逸待劳。

    摩天岭吴越再次逃生,是因为林阡强横地直接把司马隆抱住一起撞下了山崖边滚边打。第二战。

    林阡与司马隆第三战,饮恨刀被碎步剑黏住,是史泼立大急、射箭。

    第四战,是改变心态、维持于斥引一线,求生而不求胜,故而保全。林阡一贯认为,司马隆那时候没有施展全力,是因为迟钝保守以及自信。

    最后一战,是终以两种战术破他,却功亏一篑输给他的后发制人,之所以这条命还在,是因当时司马隆也受伤不轻,也因彭义斌石珪拼死冲阵救了他。

    直到宋贤告诉他,“脚上这伤很轻,幸好手下们发了一通暗器过去,才使碎步剑只是轻微碰擦”……阡忽然想彻,自己的误区,和这些事实的规律。

    九次逃生,这般巧合,三次是突发暗器,三次是有外力突然干扰,三次是战术突如其来……

    再结合司马隆稍微迟钝的性子,一切就了然了——司马隆对于突发意外不灵敏。这一点先前林阡倒也想过,却没再往下想一步——因为司马隆对电光火石之间的事迟钝,所以,导致了他的剑法破绽或者说三重剑境分布破绽就在这里,碎步剑境,任何心理干扰都受不得!

    快打,劲打,都打不过去,陷进去的一切刀剑都拔不出来,但司马隆对意想不到的突袭很没办法……

    所以,突发暗器,突然干扰的外力,突如其来的战术,是旗鼓相当的破解剑境之法。阡上次“以心境取代内力”的所谓两种战术并用,其实只属于方法三,若再结合前两种方法,全部填充进那一瞬间,可否抵消得了对方那种超高强的功力。

    不得而知。一切只是假设,林阡也只敢拿自己来求证。

    当此时,为救吟儿,他派遣彭义斌、李思温南下,当然不是从武力上解决司马隆,而不过是从谋略上罢了。

    ?

    初八傍晚,凌大杰对箭杆峪的围剿已然开始,完颜永琏没像岳离当初那样说一定要对吟儿放水、意在要林阡命,而是对凌大杰说不必留情,林阡与凤箫吟,哪个倒掉都是对宋匪全体的沉重一击。

    冲这一点,林阡心知完颜永琏认清了吟儿的重要性,不止对于他林阡,更影响着大局。可见吟儿的厉害,完颜永琏都承认了,尽管才是隔空交战。

    当然,这样一个强悍的吟儿,哪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凌大杰士气恢复得确实好,吟儿等人仍是全民皆兵坚壁据守,彼时岳离铲除杨致诚的计划完成了大半,杨家军从东南都不能援;完颜君剑扼守住了龙泉峰、以对宋军阻北打南;

    泰山五大战场目前都持平,缩在一隅的凤箫吟成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核心。林阡救不救她,又该如何救她?

    ?

    初九清晨,料到“锋芒正劲的彭义斌、石珪,一定会试图冲破我之***前往南部救局”的司马隆,已然与彭义斌李思温两军对阵,形成对林阡的第一道***线,当看到敌军主帅没有石珪时,司马隆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半个时辰过去了,宋军陈力就列久矣,却毫不着急突破***,偶尔在阵前喊些废话,偶尔出来个副将与金将战个几场、还没打几回合就退回去换一个上,却没有一鼓作气冲锋陷阵的气劲……哪像个赶着去救人的样子,反而不似强攻而是在守、甚至感觉他们是试着打打,打不过就撤的那种吊儿郎当……

    司马隆惊诧之余岂能不解,醒悟时,彭义斌李思温明显准备后撤,敢情这么久原是晾着他的……司马隆秉性温和到没有气急败坏,也没中计对彭义斌李思温穷追烂打,而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连忙率军前往东面的高风雷方向去打石珪——

    宋军之中,除林阡之外,最该重视的就是那石珪!前一战正是他打赢了高风雷,加上林阡一番宣传造势,眼下一些金兵可能闻风丧胆,最在状态的人惹不起。司马隆了解得很,林阡无论虚招实招,都一定是拿石珪往南部战局填的。

    所以这一战金军最关注的就该是石珪!

    “石珪存心绕过我,显然是想利用打败风雷的余威,企图令风雷不战而败,继而取道我与君剑之间……”虽迟了一步差点被林阡虚晃一招,司马隆料想得却完全不错!

    可惜,虽抽身及时,仍是晚了少许,司马隆的迟钝被林阡计算,他还在途中时,高风雷之兵就已被石珪、柳五津打败。

    “迟钝是打赢司马隆的关键。”武力如此,谋略也一样。

    ?

    然而,石珪柳五津虽战胜高风雷,却没能顺利从司马隆和君剑之间取道。南下救局之路,遭到黄掴截断——

    原是在彭义斌李思温与司马隆正面冲突尚在僵持之际,黄掴就看出了情势有异,宋军中有石珪、柳五津分别率一路精兵,取一小路卷甲倍道直逼高风雷而去,“林阡并非要与司马隆正面冲突,而是想攻克高风雷,再从司马隆和君剑中间的狭路过去”!

    “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黄掴庆幸自己在林阡身边留下了眼线,也即刻验证出消息属实,当机立断领军去追截。

    彼时,扼守龙泉峰的君剑亦得到黄掴消息,即刻派兵到此阻断。石珪柳五津大军,非但没能南下救吟儿,反而在半途被黄掴、君剑、司马隆围剿,还需彭义斌、李思温来救……如此,林阡之计溃于黄掴眼底,这一局,林阡依然被绊,楚风月、纥石烈桓端,虎视眈眈,压境在即。

    凤箫吟还未岌岌可危,林阡竟已摇摇欲坠。

    “他此一局,选择的终是自尽。”完颜永琏如是说。

第1092章 危影近,湍流激

    第1092章 危影近,湍流激

    当此时彭义斌石珪陷入苦战、杨致诚林阡自身难保,形势最乐观的,反倒是一开始被围待援的凤箫吟……也不知这个事实,是喜是悲。

    这一切用不着信使传达,援军没来,就意味着林阡之计落空。尽管吟儿尚未知晓,林阡失算在于黄掴,以为凭黄掴此刻的实力只敢在东北处钳制,未想他竟弃林阡徐辕等人不顾而直接往南追歼石珪,不然此刻石珪早已开进了南部战场力挽狂澜。

    然而,即使宋军已经处在了这样的一种劣势下,护***士气恢复、毫不手软、不懈征战,也直到翌日正午都还未将他们剿灭。说明完颜永琏的决定是对的,凤箫吟真的不容小觑。

    那女子在城头指点战局时,比林阡少了笃定却多了张扬,哪怕短暂打不过金军了她都一样傲然以对,仿佛那股狂气是与生俱来。凌大杰不知是眼花还是怎的,远远看到那身影,竟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王妃……

    这错觉稍纵即逝,长钺戟即刻与祝孟尝百里飘云大刀交锋,续着清早那未尽之战,与对手们飞驰于战局。一道道刀光戟影,排宕开浩瀚气雾,一声声锐响激声,撕裂出日上中天。

    在凌大杰的率领下,铁甲骑兵再行冲锋,盾甲坚实,长枪凶悍。在北疆能过关夺隘无数的他们,填壕沟撞栅栏突破防线都是家常便饭,每次袭击都有如暴风骤雨、电闪雷鸣——

    然而每次,他们都在箭杆峪高大坚固的寨墙前面碰得头破血流!遑论昨夜,即便清晨到正午才几个时辰,他们也时时调整战术、重换阵型。

    调整战术何用,重换阵型徒劳!杜华精弩,秀颖善箭,防御无懈可击;星衍飞戟,姜蓟双枪,攻击谁拼得过;攻防兼备,远胜过一个月前抵御邵鸿渊。至于闻因妙真李全,日前也不是白演练的,虽然此刻敌人比鱼家姐妹绝情得多,但好歹经验丰富得很了,早学会如何避免殊死一搏,最擅长灵活配合打击金军。

    尤其妙真和李全,竟因上次演练得出了默契,而创出一套枪法与火器的结合技能,是李全把火药一筒寄缚于妙真长枪之上,能发射数丈之远,但凡有敌人被击中,必定昏眩倒地,那火器用完后再以枪刺,一举两得,攻防皆强,凡孱弱者,都被分发。

    宋军所有人都做到了有效防御,金军自然束手无策望而生叹!

    ?

    “固若金汤。”短暂休兵之时,吟儿离开城头,虽还带着一贯的傲然,心里却着实忐忑不安,尤其是获悉伤亡人数随着时间推移渐次增加时,诚知箭杆峪撑得住一时却不能熬持久战。

    天外村、扇子崖的绝境再现。已经逃了两次,事不过三,只怕瞒不过卧薪尝胆的凌大杰,何况这次还在父亲的眼皮底下,别指望……

    林阡也没让吟儿逃,仅仅吩咐吟儿说,你们只需守住,等到援军即可。吟儿守住箭杆峪的最好方式是坚壁据守拒不应战,但敌军中存在着凌大杰这样的高手致使她清早就应战了,没有办法的办法。可是打到正午援军还迟迟不来,众将士体力透支难免吃力。

    多年以前,去年,近日,慑于苏降雪之威的短刀谷众将,被黄掴铁桶包围住的杨鞍,大崮山陷于轩辕九烨绝境的吴越,摩天岭处在司马隆强势压境下的柳五津……他们,是不是也和如今的自己一副处境和心情?“候主公归来”……靠着这执念,吊住三军的最后一口气。

    相信他,一定会来,反败为胜;在他来之前,不惜一切代价守住。

    那时,吟儿更懂自己为何要留下,仍然是眼前的这些人,与他们一起,不止享受,更是责任,不止回报,更需付出。吟儿忽然也不害怕面对完颜永琏了,当看着祝孟尝被时青按着裹伤、飘云也捂着心口面露不适时,吟儿下定决心握紧了惜音剑,“再有下次,下次我战。”

    祝孟尝、时青等人无一反对,姜蓟、李全等人也全数支持,他们都以她马首是瞻,早就一致认为她战力最强。

    “只需记得,不流露云蓝师父教我的那些剑法,就好。”她在心中默念,林阡早已告诉过她,陈铸之所以得知她身世,源自某一招柳月自创,她回忆之时也想起,二王爷曾经流露惊诧,正是那一招之后;但前不久与邵鸿渊交锋,她忙***错仍将那招打了出来。

    此刻,持剑于玉项墨上,毫无胆怯迎前,绝非以卵击石,只盼以刚克刚!一夹马腹,冲驰向那支老把林阡打伤的长钺戟,出招始,杀气荡,第一回合尚属变幻万千,第五回合已是凌厉莫测。

    快急交织的剑网,各家招式都能拈,灵稳虚实尽其锐,着实令凌大杰见到也暗叹不凡。

    “主母好剑法!”祝孟尝只觉大饱眼福,吟儿的剑法中包罗万象,若不注意她这人,只注视她剑法,还以为是先一式是杨致诚在舞,后一招居然有郭昶的特色接替,再半刻偷师自孙思雨的轻灵,同时分明还具备着金陵软剑的妙绝,时而是洛轻衣岷山剑的上善若水,时而是莫非断絮剑的激中稳进……

    不止有剑法,刀法也能见!妙招纷出,层叠不穷,仅几招已教凌大杰多处要害受险。亦令祝孟尝看到了很多人,很多兵刃……不禁忆起陇陕时期她追着向清风、何勐、海***等人学武功的场景,心想,正是那些求知欲、记性和热情,才使得主母的剑法即使在她身体极差的时候都堪称当世一绝吧,何况如今她已恢复当年?!

    隐约看到自己的影子,祝孟尝叹惋着这剑法好像比自己的大刀精湛多了,若是外人看到,肯定要说老祝你刀法进步了不少啊!方知当今世上,***力的积淀是主公最强,论招式的推衍却是主母最广。

    除了过去川陕的那些刀剑,如今山东小将们的枪矛亦穿插其中,祝孟尝禁不住拊掌:“李全,主母这一招好像是学了你的?”

    李全点头,正是日前他与妙真对战时的招式,被当时的看客,演化到剑中,似是而非,各有所长。直叹天下兵器,真是一家。

    谁说实战时招式无用?吟儿一个人,把这么多人的招式熔在一起,与她本来的剑术结合举一反三,被她随手拿来运用得自然而然毫无杂糅之感。谁说高手堂需要许多人一起对付?此刻吟儿一个,就宛若好些个二三流高手车轮战了,一瞬换种特色,一瞬换种兵器,这一双手,生来对各家招式穿针引线,令它们脱胎换骨青出于蓝大放异彩!

    ?

    然而,招式的妙合、速度的巧用,虽在吟儿这些年的参悟中愈发灵活、炉火纯青、对付南北前十都可能绰绰有余,却偏因为对方是高手堂而显然艰难。况且,吟儿为了达到这些必定牺牲体力越打越不及刚开始,而对方在一开始的时候虽然次次涉险却没一次真被打中——

    所以越打越无胜算。先前吟儿有两三剑几乎已经碰到他却被他长钺戟迅速回防,力道之大,难怪当年在地宫内迫林阡毫无招架,速度之快,也决计不输给她!如此,也就只比她少些招式之灵罢了!若非如此,吟儿还撑不到这么多招!

    长钺戟向来于朴实中见凶猛,吟儿只可能先声夺人,到一定地步后手已麻得难以握剑更别说使出正常水平,那凌大杰虽然对战局优柔了些,却在交手时一派宗师风范,猛攻硬进,威力巨大。

    这种实力悬殊的对抗本来吟儿就不在上风,更还在明明满副武装的情况下,突如其来地打出了那致命的半招——那半招刚出之际吟儿下意识就把剑招停改,这才意识到凌大杰的武功真正不比邵鸿渊差,意识到的同时却是莫大的恐惧:父亲会否就在战场的某处,注视着她?看到了这半招!?

    可哪有闲暇再想这些,吟儿千不该万不该停改,这一停顿,一更改,完全衔接不上后面的招式不谈,亦将先前七八招伏下的剑势作废!吟儿本在下风,错误骤然被放大,唯一的优势“招式”也大势已去。眼看她破绽毕露、众人惊叫惨呼,长钺戟对着她身体急刺,而她——

    只能自救!

    千钧一发惜音剑内闪出极速血光,无限招式紧扣于交睫由她驾驭,早已溢出先前点苍剑法与一剑十式的封顶。吟儿宛然剑术提升到了又一层楼。

    但,速度仍然一如既往地快,力量却没法封堵凌大杰。

    这些高手堂豫王府的前辈高人们,速度比年轻人差不了多少,内功、外力,尽皆比他们高了无数——

    不过吟儿没关系,吟儿有玉石俱焚的损招……

    ?

    剑光暴长,激烈扩张,霎时就淹没了凌大杰的脸,也隔绝了自己和一切。

    重现林阡温柔的脸,“能不上阵便不上。”

    不听话,不是一时糊涂,“我会活着等你回来,一起看着小牛犊长大。”

    过程中难免要受点伤,像祝将军说的,忍一忍,便过去了吧……

    吟儿把心一横的同时,忽想起她在越野山寨毒杀自己之后,床榻旁另一位将军的责怪,“原以为风七芜不懂事,没想到盟主你更不懂事!”“越风回归又怎样,抗金联盟却永远失去了盟主……”

    何以突然之间,竟不愿打这玉石俱焚。

第1093章 底牌尽现谁堪敌

    第1093章 底牌尽现谁堪敌

    豁然之间,光芒俱碎。吟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到一旁,险险和玉项墨一起倒在地上,原以为是玉石俱焚带来的内伤,但即刻就清楚不是,抬眼望,斜路里原有一人一骑,取代了适才她的位置。

    接替她惜音剑,与凌大杰长钺戟战的,是那人手里的刀。那人破阵时骁勇难当,刀法亦一如既往,狂猛豪放。

    这场景,好眼熟……当年盟军与林阡内斗之时,便是那人,在自己和郭子建交手之际,突然一骑冲到正中央来,不由分说打断了自己,然后由他扛下郭子建刀斩……竟又重演,虽然敌人已更强大。

    不消片刻,那人麾下几大副将,也随之涌来辅助合攻。他们每个人,吟儿都认得,征黔西,平川蜀,伐陇陕,林阡哪一战不带着他们!

    那人是谁,那些人是谁?他、他们和吟儿的关系,就像祝孟尝和时青、姜蓟星衍和飘云、妙真李全和闻因、杜华和鱼秀颖……这些搭档都在这里,凭什么吟儿势单力孤!

    吟儿的泪,霎时模糊了眼角。

    这心情,真跟遇到杨致诚那时不一样。那时吟儿喜不自禁,如今竟是泪湿前襟。

    掩月刀,海***,来的是他。

    是这个人,代林阡提示着自己,要贪生怕死,要胆小如鼠,要毫发无伤地回到林阡身边……

    主将如此骁勇,寻常士兵何如?纵目远眺,由北而南,一鼓作气,络绎不绝,驱赶着仓皇败逃的残兵败将,直把此地护***打得猝不及防、士气刚升又降……

    吟儿方要叫好,忽然心念一动——

    这一路兵马……为何,会出现?!海***及其兵将,不是被林阡派到调军岭的国安用、裴渊身边,帮他们负隅顽抗吗?传说中豫王府的第三位高手梁宿星杀人如麻,国安用裴渊一战就伤亡惨重,凭海***一个人不可能扭转战局,所以海***去也只是安定军心而已……

    难道说,东部战场,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弱?是林阡假意宣扬的?可是,东部战场的弱,不是金军造成的吗?吟儿大惑不解。

    眼看战局已一片凌乱,溃逃的金军中还有君剑的身影,吟儿忽然有些懂了,君剑扼守的龙泉峰,可能已经落在了海将军手上。

    所以,今次来救南部救局的兵马,不是要打司马隆的彭义斌李思温,不是要从司马隆和君剑中间取道的石珪柳五津,而是直接打君剑的海***!

    救兵不是中部来,而是从东部出发!

    到底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

    重伤后以轮椅代步的那几日,林阡身在局外反而把全局看透,除了“司马隆只是绊绳,岳离之意在我”、“焚心”、“分兵”诸如此类飘云吟儿也分析出的事实之外,亦有一点,是如果不形成全局观、不掌握多年来全部战史就绝对掌握不到的——“东部战场有猫腻”。

    “完颜永琏,‘尽量少杀人’和‘血洗’,你是如何同时做到的。”为这疑点,当夜林阡就把伤愈后的裴渊等人送回了国安用身边,同时让他们给海***国安用带去命令:备战!

    正是那夜,他有九成以上把握东部战场没那么弱、梁宿星不足以完全压制国安用,万不可被一场血洗就蒙蔽了眼,一切只不过是完颜永琏先前一战的设局!

    ?

    林阡最初派海***和柳五津分别到调军岭横岭支援国安用刘二祖时,明确说过,“若实在不能抵挡,莫再做无谓牺牲,保全兵马,先退回来。”尔后不久,柳五津带着一些老弱病残回到月观峰,是因刘二祖郝定保证他们还能抵着,且也是林阡确实需要他们抵着。

    刘二祖和郝定坚守的最后一处大寨,在林阡增派精锐之后,尚能继续拖住完颜永琏,直到下旬才“战力透支”,乃是林阡中了完颜永琏之计误将他们虚耗,没令他们悄然撤离,从而失去了和吟儿一样的保全机会。

    虽然林阡对西部的调控输给了完颜永琏,但对彼处形势的判定却没有错——在完颜永琏亲自临阵的情况下,刘二祖郝定拖再久也不可能反败为胜,林阡终是会选择“弃地保兵”的,只不过没来得及而已。

    但纵然林阡失策,刘二祖和郝定倒也支撑到三月初才地盘全失,可想而知他二人战力在红袄寨当真首屈一指。

    反观东部战场,二月上旬,国安用裴渊却没像刘二祖郝定那样保证能抵,而都战战兢兢于豫王府第三大高手的血洗,到底要怎样的惨烈景象,才使得裴渊等人一战而已便对金军闻风丧胆?须知国安用裴渊的游击战术曾经连岳离都一筹莫展。

    是以林阡对海***嘱咐抵不住就退回来时更对他添了一句——抵不抵挡得住,别听国安用等人的,你海***说了算。海***的任务远比柳五津重,不同于柳五津只需问刘二祖,海***必须实地探查、自己决断。

    那是自然,胆战心惊的情况下,国安用裴渊等人对自我战力的估量岂能客观。

    对东部形势,林阡显然没法武断——地宫之旅,使他清楚完颜永琏“以民为重”“尽量少杀人”的原则,完全与“调军岭血洗”相悖,林阡当时就怀疑事件是否存在夸大,个中有无对那位梁宿星的神化?

    当主帅这么久了,林阡也懂得给该造势的将领造势,故而林阡隐隐存疑,对东部是否存在转圜,不像对西部那样判定为无力回天,而是潜意识存了一丝希冀——反败为胜,逆转局面,凭海***和国安用,未必不可能。

    纵然那样,二月下旬,林阡还是逐步陷进了完颜永琏给他掘好的坑里,把东部战场顺着西部战场一起判断成了“一蹶不振”,所以真正焚心了一次——过分重视南部,终把刘二祖错失,自身亦惨败于司马隆剑下。

    但不幸中的万幸,林阡判错东部只是没看清东部的价值、没把东部用得恰到好处而已,并没有牺牲东部一兵一卒。东部战力,一直保全。虽然在战势里被形容成“勉强保住”。

    败而未死,因祸得福,致使林阡在看清司马隆和岳离之时,也恰恰释然了关乎完颜永琏的这一疑点——

    “果然没错,梁宿星的血洗是夸大,东部情势与西部不一样。““完颜永琏刻意令我过分轻视东部,以完成他对泰安各地的设局……”“南部战场是他的战略重心,东部是那一战中的辅助……”差点连命都送了,林阡当然有九成以上把握。

    所以先前那一战,完颜永琏的主要战术虽然把林阡算得惨败,却同时被林阡抓住了这一辅助战术继而反算!

    ?

    林阡,是个会反利用敌人的人,哪怕他利用的,是敌人赖以成功的那一点。林阡其实只是败了西部却对东部留了一手可是完颜永琏不知道!完颜永琏现在,俨然把东部战场顺着西部战场一起判断成了“宋军无力回天”!

    是他自己掘好的坑,林阡陷进去过,又跳出来了,早便决定奉陪到底,岳离和他一起算计——

    二月末到三月初,林阡虽坐在轮椅上却不动声色,继续增派精锐给刘二祖,主守;而却令海***在国安用身边修兵,主攻。

    日前,把一直留在月观峰养伤的裴渊也送回调军岭,正是让他传达给海***“随时待命”的号令——***在调军岭当地这么久了,当然也和国安用达成了共识并反馈给林阡:梁宿星武功确实骇人,金军却不是那么难对付。是啊,高风雷和司马隆一样骇人,不也还是被月观峰的小将们全体打过去了!?

    国安用和海***已然具备了反击梁宿星的能力,先前他俩是保守估计、不敢轻举妄动,其后林阡受伤海***才请示作战,月观峰彭义斌石珪战胜高风雷更是激励了他们,所以厉兵秣马这么久,确实可以厚积薄发一次了。

    而他们一直以来的以守为主、按兵不动、无甚发挥,正好帮着林阡将计就计、诱引完颜永琏判断疏漏、这段时间内过分轻视东部。

    也是“轻视东部”,如此,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眼下不出所料,完颜永琏在阡和吟儿之间选择了后者,迂回至此,使林阡的想法不再限于九成,而是全部成立,试想,完颜永琏为何宁可选吟儿去打,难道是怕他林阡?不是,是担忧林阡战力过剩引起杀戮,是担忧他走火入魔荼毒无辜,不正证明了完颜永琏是个尽量少杀人的人而非恶魔。不正证明了东部战场的血洗是假的是不符合完颜永琏本心的?

    ?

    三月初四晚,林阡在月观峰冥想战局。关于如何逆转海***、国安用所在的东部,都是前一局他预留下来的一手,对此局而言还仅仅是个基础而已。

    当时的北、西、南三大战场,金宋一胜一负一平,中部扑朔迷离,东部,客观地说,不像完颜永琏失算的那么弱,不过也确实并没有林阡希冀的那么强。

    凭海***国安用裴渊,勉强可以打出一场翻身之战,反压那个一直呼风唤雨的梁宿星。如此,东部战场也只能算持平罢了。海***西面,是杨鞍与黄掴楚风月拉锯,而南面,诸如龙泉峰、箭杆峪等地,林阡运筹之时,还都是金军驻守。

    那时吟儿在扇子崖,败得风雨飘摇……

    所以林阡笑着对吟儿说,逃不了,那就跑吧。这一跑,不仅是从凌大杰眼皮底下逃生,更是向着箭杆峪的方向跑——假如金军能意识到,吟儿她,是在往“东”逃!

    敌强我弱时的撤退,有时是无奈逃生,有时,却是为了向有利的地方转移。吟儿,显然是后者。

    这些天来,吟儿与***的位置已经越来越近,***也许只能和梁宿星持平,吟儿也许勉强撑得住凌大杰打击,一旦他们冲破了中间的龙泉峰会师,则整个东部与东南融汇、崛起,泰安的五大战场,怎还是事先那种格局!

    海***只要救了吟儿,就也救了他自己;只需夺占龙泉峰,便赢了大势。

    ?

    而龙泉峰要怎么打?

    初六,林阡知悉杨致诚出局,岳离恰也不在泰安境内;龙泉峰是君剑驻守,凌大杰围困吟儿……这些金将,都不是省油的灯。龙泉峰除了这位百步穿杨的完颜君剑外,北侧是高风雷、黄掴等人,西面不远就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司马隆。

    海***可以趁国安用裴渊反压梁宿星之际迅速南下,但如何才能轻而易举地打败君剑迅猛去往吟儿救局?在司马隆高风雷黄掴密切注视的情况下?

    故此,林阡想好了怎样转移司马隆、高风雷、完颜君剑的注意力!

    首先便是给彭义斌、石珪造势,让金宋都重视起这两个新秀,尤其石珪,他甚至可以击伤高风雷。

    其次,正是利用了司马隆的“迟钝”,以及“聪明”。

    没错,司马隆不仅迟钝而且聪明,司马隆第一刻会被林阡虚晃一招但随刻就会想通追赶而上。因此,林阡才让彭义斌佯动、石珪真动,目的就是要司马隆先被彭义斌晾半个时辰,再赶紧领悟“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直接去追石珪,注意力无论如何都集中在彭义斌石珪上。

    当然,司马隆会因为这种聪明而去追,也因为这种迟钝追不上,故而,石珪只有完颜君剑一个敌人,这当儿,海***早趁虚杀过去了。凌大杰等人本就克不下吟儿,被石珪海***联合打击下的残兵一压,只能放弃围剿。

    ?

    不过,林阡确实没想到身边还是有眼线、将石珪的行踪告知了黄掴,那眼线不是金方细作,怪只怪月观峰周边,存在着杨鞍党中,最早期的一部分传谣分子,正是他们在杨鞍耳边多番谗言,导致了腊月廿九事变。他们分散在中部战场各大区域,或跟随刘全,或跟随展徽,总之离林阡不远,有些倒是已经改过自新,有些却已中途变节。

    最终结果是石珪没能顺利通过那关卡,所幸海***那一路终与吟儿会合。

    另一厢,黄掴的存在拖住了石珪的脚步,但说实话,黄掴跑出来虽然对南部形势微扰,却更方便了林阡打纥石烈桓端和楚风月!

    他早就想帮杨鞍、刘全、展徽等人好好地收拾一番中部这些敌人们了!

    徐辕亦知道,眼下是最佳的与杨鞍冰释前嫌的机会,必须握紧。徐辕一向认为,解铃还须系铃人,林阡和杨鞍的矛盾根源在于黄掴,如今眼线的事件一出,那宵小一旦被抓到自己近前来……徐辕忽然明白,不必让黄掴来解,黄掴也不可能解,这些最原始的传谣者们,若澄清当初的误会也一样可以治本。

第1094章 刀光,剑影,人心(1)

    第1094章

    刀光,剑影,人心(1)

    “为我去青州仰天山,寻一位谈寨主。”早些时日,徐辕业已嘱咐亲信出泰安往青州,寻那位红袄寨的旧日寨主谈孟亭。杨二当家当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他一个上级罢了。[]

    找谈孟亭,却不是为了以上级压制下属,毕竟谈孟亭早已退隐,何况红袄寨是他一手拆裂。若非他当年为金廷招安诱惑,何来如今山东这乱用崩坏?

    但徐辕之所以找谈孟亭,却恰恰是因为这一点,论“拆裂”,曾经谈孟亭是元凶,今日杨鞍是祸首——

    若谈孟亭当面质问杨鞍,当年你义正言辞与我决裂、口口声声弟兄们跟着你才有出路,后来山东分崩离析、我懊悔不堪、求你把们救出水火,你含泪怒喝我是祸根的同时,亦亲口对我保证你一定会还山东一个太平天下……为何此刻你都没有办到?甚至把局势引得更糟

    若由谈孟亭亲口对杨鞍说,鞍儿,我后悔误中了金廷招安奸计,你可否别再重蹈我的覆辙,掉进他们离间分化的陷阱?

    治理川蜀多年,各种矛盾见惯,徐辕清楚,处理类似杨鞍事件,不仅要像林阡说的那样,给杨鞍勾销对国安用、对裴渊等人的愧疚,更要在同时给他增添一些诸如对谈孟亭的愧疚或羞赧。如此,才会让他认清他没完成他对谈孟亭的承诺、示威和炫耀,才会让他意识到他得比谈孟亭更离谱……

    “青州仰天山”。

    一阵风忽然掠过,熟悉的地名。

    他依稀记起,也是这时节……他就在仰天山的那片林子里与她初遇,一袭紫衣,凌人高傲,美若天仙,光彩照人……却是哪一年的这时节?是去年,前年,为何竟好像了千百年。

    可是徐辕你也会说,她是乱世之貌,偏也是治世之才她是金军难得一见的将领,尽管她阴差阳爱上了他愿放弃一切,金军从上到下从头到尾就没打算放弃过她……

    终于,伴随着腊月廿九的宋军事变,她回到了十二元神的席位上,各种隐情被淹没在那夜的血雨腥风里,致使盟军中甚至有人误解她从来到走从始至终都是一场阴谋。

    如何不是阴谋啊,世人眼中都是先看见结果再去搜集证据指控。结果是?结果是她带领着花帽军从正月中旬就在对宋军杀戮。事实无法更改,即便她起先打杨鞍打刘全,都只是被黄掴算计,但不容辩驳从那时起她已打破誓言、重新手握宋军性命……

    然而,世人都知她立誓是为他徐辕,岂知她破誓也一样是为了他?她是心甘情愿,被黄掴算计,被轩辕九烨算计,被完颜永琏算计,被世人误解,她楚风月都不会在意,只想挽回他生命,只想为他报仇,只想把他救出来,只想从生到死都和他一起——

    直到二月初七那晚,她终于没有抢得过林阡,任凭他就这样被救出了杨鞍军营。可悲的是她那时候才彻底,经过这段日子的披肝沥胆并肩作战,她留着金营已不纯粹是为了爱情。

    徐辕,亦怎会不了解她选择和宋军敌对的道理——他危难时,她会为他目空一切闯进黄掴的营帐、闯进杨鞍的陷阱、闯进林阡的危险区;麾下危难时,她也一样会为他们留下,毫不犹豫,亦不惧死

    这些日子,中部金军与林阡拉锯的过程中,没有人的分量可以超过司马隆、高风雷,但不代表其余人就不再有战。楚风月从正面战场离开,而去侧面与杨鞍交锋,亦有一段时日,激烈不输往昔。以风月去战杨鞍,这是金军的调控,想必也是风月的希冀,风月不想与他交锋,风月也对杨鞍有一腔恨。

    是的,要楚风月挑出一个最恨的人,那必定就是杨鞍,是他打断了她和徐辕即将完满的情感之路,是他把决心下定的她迫回了先前的阵营,是他害她和徐辕又恢复到各为其主时时有要正面对抗的凶险

    同理,杨鞍应该最愧疚的,也不止国安用、谈孟亭吧……然而,徐辕能为了林阡去安抚、去接近那些人,却也还是为了林阡不得去接近这唯一一个人,去安抚这唯一一颗心。叹世间事反复无常,万里挑一的爱侣,竟万里挑一的身份。

    徐辕,其实面对着无数悖论——

    若想风月,就只有一个办法,杀杨鞍以泄她之愤……

    所以,林阡在决定收回杨鞍的第一刻起,就堵死了风月回归宋军的仅有之路。

    林阡怎会不收回杨鞍?徐辕又怎会不辅助林阡。

    但徐辕又怎会不想风月。

    战乱频繁,兵连祸结,他却没有丝毫挣扎的,自从可以自由行走后,他便不止一次去与杨鞍、刘全、展徽等人交流,他想好了地点找谈孟亭,如何将杨妙真带回,怎样寻到系铃人。

    到今日,谈孟亭应当已在途中,杨妙真他也在伺机前去,系铃人,更是浮出水面——托黄掴的福。不是因为黄掴需要这眼线报信、这眼线又禁不起徐辕的严厉逼问终于供认,杨鞍也不会,他近身亲信之人竟出卖情报给金军。虽然出卖的是林阡这里的情报,但到底出卖给的是黄掴

    当这个宵小的可信度俨然在杨鞍心中下降,杨鞍之前关于林阡的种种误解和敌意自然轻化不少。

    不仅如此,盟军在这宵小身上得到的意外收获,还有他先前在杨鞍耳边的传谣,关乎寒烟时期下的冯张庄之战——行动之前暴露宋军存在的,原是杨鞍没有约束好的手下,是杨鞍的疏忽置林阡杨宋贤等人于险境……这本来就是事实。

    但其后黄掴出手,竟生生将内容更改,改成“祝孟尝暴露行踪”,从而诱导杨鞍党顺着“林阡让杨鞍背黑锅”的思路想岔。

    盟军获悉真相之后,全都大为光火,须知在腊月廿九事变前夕,包括林阡在内所有人都以为真是祝孟尝的过失,为此祝孟尝担心被林阡责骂担心了良久,林阡对杨鞍负疚也负疚了多日,没想到事件的导火索都是黄掴刻意篡改

    杨鞍党此刻,如何还咄咄逼人?他们最耿耿于怀的事件、最原始的反叛动机,完全都站不住脚……

    那宵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招了,黄掴自然始料不及,故而此战他得不偿失,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黄掴在这日的龙泉峰协助司马隆、君剑一同牵制彭义斌石珪,却在半途得知海逐浪大军趁虚倾轧、君剑急急赶回救援、而彭义斌石珪随即北移……黄掴才暗叫不好,方知石珪和彭义斌一样都是栈道,真正的暗度陈仓是海逐浪,然而……幡然醒悟之时,林阡借刘全展徽之手,对他大本营的清剿已经开始

    这一刻,杨鞍已经无力反对刘全和展徽接受林阡号令,下一刻,徐辕会让他无心反对、一心回归。

    但徐辕必须直面这事实——黄掴的大本营,就是纥石烈桓端、束乾坤、楚风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免不了要被中部和北部的宋军夹击,和凤箫吟他们一样,夹缝生存,生死攸关。

    大局上,徐辕向来可以做到毫不徇私。于是,就这样一步步地,把风月往反向推?往死推?

    当然不会。“最理想的状态既然存在,为何不达到它呢。”林阡的话历历在耳。

    虽然很难改变她的立场和志向,也不可能改变这际遇和现实了,徐辕也不想就这样糊涂地过、可惜地放弃、无奈地投降。

    “帮我保护她,时时刻刻,不教她性命有损。”尽管捉襟见肘,他还是将近身保卫他的最强高手分拨给了她,那高手来自百步穿杨军,上一战便劝他切忌提弓却被他激出一腔热血,在他倒下后接替他一箭射中了高风雷大纛。

    他让这小将也去杨鞍与楚风月的交战前线,却无需上阵,只是护她一人而已。

    “天骄,很爱那位楚将军。”那少年离开前如是说。

    是的,很爱,这是他第一次、在为主公效力之时、不忘多做了一件事,一些事。

    他懂,不是没有机会和她一起,即便山东之战不能与她冰释,以后,总会帮着消除金宋之分。前提就是,他们都活着。仅此而已。

    他也,金宋之分是一定会消除的,只要想到林阡吟儿两人,一直以来都是生死不离……

    谁能料,堪称绝配的两个人,身世却抵触到绝境。

    第1094章

    刀光,剑影,人心(1)

    第1094章

    刀光,剑影,人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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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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