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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03章 长生劫,相思断(1)

    第1103章 长生劫,相思断(1)

    众棋坛高手都以为她是固执、是勇气可嘉、或是色厉内荏,全天下独有那个外行人林阡,若此刻他也在这里,必定能明白她口出狂言是因为携策于心——

    亏得父亲那丝怅然提醒她想起了母亲,继而回忆起会宁县地宫里的所见所闻……水底密道的尽头、完颜永琏和柳月避世的洞窟、林阡给她画眉她与林阡二拜高堂的地方,有一张床榻,上面铺散着一盘不曾完结的棋……

    当时吟儿看到棋局以为“不曾完结”,到后来深究了才了解:那一局不是没有完结,而是下成了一个死循环,是平局——其中一方是父亲的平局!现在吟儿才知道,要让完颜永琏下平,机会是多千载难逢。

    细节中的细节,虽然时间过去了一年之久,但吟儿倒是还记得深切。因为当时要治林阡内伤,她抄了一堆书策、琴谱,顺手牵羊棋局也没落下,休养在首阳山上的那段日子闲得慌,故而把《战八方》《花间醉》之类倒背如流,那么经典的棋谱当然也揣摩得滚瓜烂熟。

    虽然刀放久了难免生锈,但前两局预热了她的手感,要把那棋谱重新摆出来自是不难,难的是——吟儿怎么诱导着父亲每一步都走到她想要的位置上?须知“千秋无同局”,全谱重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流露太早太刻意反而打草惊蛇……

    是以吟儿希冀只把最关键的那部分抽出来复演,其余部分还是凭自己实力与父亲对战、争地取势、尽量持衡,等到拼中盘的时候再往那经典棋谱上靠。

    经前两局她确定了父亲的流派定势,却也知实战中变数极多、黑白子环环相扣、一变万变……局部重演的概率实际也并不大,但纵使艰难,吟儿却仍宣战,因为——

    父亲这些年来也一定一直怀念着这一局,棋谱比她还要熟稔、刻骨铭心、镌刻入命!当她复演出母亲的招法,他会基于习惯、基于本能、基于思念,复演出当年他自己的招法,直到平在那一劫为止。甚至他会失神怅惘,输棋也并无不可能。

    当然,吟儿并不贪心,只求平局而已,力争达到那循环往复的长生劫——到结局的那一刻,黑子若吃两个白子后就面临被扑杀,被迫送两个子给白吃,白吃了两个黑子后也面临同样状况,必须送回两个子给黑吃。如此你来我往,结局就只能和棋……

    天公助她,终被她抓住一个契机下出了那棋谱的开端,随着下手落子越来越多,父亲脸色果然渐渐变了,竟真是亦步亦趋、从一而终遂着吟儿的心愿。观其神情,似是既难以置信她怎么会下出与当年相仿的棋,又希望这盘棋能够与昔年一样演化……仿佛演化到最终,场景就能恢复到昔年一般……

    ?

    这里吟儿不下全谱的决定完全正确,若是全谱皆同,完颜永琏必然立刻就想到她去过地宫、凭她棋艺精湛会对经典的棋谱感兴趣、现在她是以柳月的招法来对付他……如此,完颜永琏很可能会勃然大怒。

    但这一刻,因为只是局部类同,而且吟儿在前一局的表现足以说服众人这是凭她自己能力就能下出来的,他反而诧异震惊于历史重演,继而真的有片刻紧紧相随。即使他最后可能还是会想到,她去过地宫抄了棋谱过目不忘熟记于心,然而,可能他想到的时候也已经迟了,已经下成了长生劫。

    ?

    一时之间,完颜永琏真就忘了问对面女子她怎么会下出这一路,怎会得到和当年柳月殊途同归的灵感……

    眼前彷如还是那个廿四年前棋风近妖的丫头,执子对弈时轻描淡写,出招下手时匪夷所思,等仆散揆、凌大杰、岳离等人全落花流水后,她会以轻狂一笑对他挑衅,王爷,弈一局吧。

    是经典的棋局都有互通之处,还是他所在的地方从来都是暗箭明枪……

    “这种同形循环,无休无止的棋法,古书上说,是叫‘生生世世劫”。”犹记得临别那日,她抱着小牛犊对他嫣然笑,若没有回朝务政该多好,也就不会任她落入生生世世的劫难。

    “哦?是哪本古书上说了?我去找来送给柳大才女?”他知她肆意杜撰,因此揶揄了一句。

    “好,若能找到,先给小才女读。”她与他打趣,送他走出地宫的曲径,说,“画眉的墨,也殆尽了。”

    那最后一笑,明眸璀璨他却永远都捉不住了;她怀中的女婴才出生几天,他竟只见过他的女儿区区几面……这一生纵使能力挽社稷、泽被万民、把握天下,却连命中最珍爱的两个人都保护不了!只宁可光阴就随着这棋盘一起折回去……

    画眉的墨,也殆尽了。

    他因为这句话而心念一动,回到现实中来。去年他终于回去陇陕,还是为她带去了画眉墨,然而林阡夫妻出入地宫一事被捅出后,他重归地宫亲眼所见画眉墨被动过——林阡夫妻既然有闲情逸致画眉,怎不会对同一个洞窟里的棋谱心动?

    刻意搬套现成的棋谱,和自然而然下出来,两者有本质上的区别,当这时他不再沉溺于旧日,自是将对面女子的心思看彻了……却不曾怒不可遏,而是不动声色、将计就计。

    ?

    如今,阡吟去过地宫的事实已经不再是他们的优势,还想再借助这个经历战胜王爷真是刻舟求剑,尽管吟儿确实也没指望完颜永琏不记得。毕竟林阡只是看到画推测他内心,而吟儿却是照搬了柳月的棋、更明显些。王爷要想起来也更容易、更直接。

    实则吟儿此举冒了太大的风险,但是是为了赢得最大的战果,围棋本身,不就是一场博弈?!

    此刻,不知完颜永琏已经看出、而还在刻意导演着长生劫的吟儿,等于是被柳月和完颜永琏合伙下套,这,就是她不孝付出的代价……

    “学了其形,却不能学其意。”完颜永琏忽然开口,在她面露喜色的那一刻,突然变了招数,她脸色一下子变成煞白,父亲没有勃然大怒,而是冷漠地用了最致命的一招来打击她对母亲的亵渎——他没有跟着她继续下到结局为止,而是在即将成功的那一刻陡然对她已极沸的气势釜底抽薪。

    “为了刻意达到这长生劫,把别处全都给断送了。”他猛然改变策略,杀她一个措手不及,她运筹好的劫功亏一篑,登时沦为废弃之棋,才发现,别处有漏洞被他抓住,一惊之下,当即去补,犹未晚矣。

    “若是全盘都直接复演,就不至于有漏洞。”他薄怒中带着些许自豪,意思是说柳月就守得滴水不漏,她本来就对母亲自愧不如,一听更是惭愧,知她这一局还是输给对父亲情绪的低估。

    “恕我愚钝,不知王爷在说什么?”她硬着头皮死不认账,既为了战俘们,也为了远方的陈铸……同时也硬着头皮,亡羊补牢。

    完颜永琏忍着怒意不再回应半句,而是自此便收起欣赏,毫无半点留情地歼灭吟儿,对于柳月他只字未提,除了柳月他万敌不侵。

    吟儿情知理亏,也沉默不再说话,僵硬地与他厮杀了又半个时辰,原已经焦头烂额,更还被插曲叨扰——祝孟尝焦急地告诉她,适才因江星衍失分寸而被金兵打伤的那个女俘,似也快撑不住了。那女俘是时青寨中一个极是勇悍的女当家,她的丈夫如今理应还在南部跟随杨致诚……

    吟儿一急,焚心似火,却在这一手忽然无力应对——只见己方大势已去,无论怎样应接,重要棋子都无法摆脱被灭的困境,依稀是“相思断”……从此开始吟儿的子便一溃再溃溃不成军。

    原还想下成长生劫,哪想到冒险失败、跌得粉身碎骨!哪怕吟儿力挽狂澜下得汗流浃背精疲力尽了,收官时目数与他仍是相去甚远。

    “王爷棋艺精绝,在下心服口服。”她叹笑一声,认输起身,却在那时身子晃了一晃,喉头一甜竟吐出一口血来,祝孟尝大惊急忙将她扶住,若非他眼疾手快,她只怕已踉跄倒下。祝孟尝看得出,谁都看得出,吟儿耗费精力过多。

    吟儿也诚知救不得全部战俘,但真的已经尽了全力,于是示意祝孟尝放了完颜乞哥和完颜斜烈,走到闻因等人面前扶起那重伤女俘,同时说了一个她要带走的名字,“闻因。”

    闻因一惊,泪在眼眶,却迟迟不肯移步,她怕,她怕她这一去就再也不能与这些同伴们重逢,就算不屠灭但这些女俘们会受到怎样的待遇她哪会联想不到?她怕这个她抗拒已久的结局终于到了会给盟军带来消极的影响,尽管他们活着离开的人都可以为盟主开脱盟主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如果不是盟主都不可能有战俘的互换、他们本来就是战败方命如草芥……但事实是事实,辩驳多少次都苍白。

    她更怕的是,流言蜚语会对准了盟主说,生死面前盟主不选别人偏偏选择她,是因为她是抗金联盟首领柳五津的女儿。

    于是盟主以她自己的论点自抽耳光,不要让金军以为,完颜君剑比完颜斜烈重要?但柳闻因,为什么就比这些人该活?!尽管众人可以辩驳她是这些女俘中的战力最强、要回去最有帮助。但剩下的人,会否被为渊驱鱼?那些女俘,只是少部分来自红袄寨,大多却是来自时青寨,还有山东河南各种无组织义军……

第1103章 长生劫,相思断(2)

    第1103章 长生劫,相思断(2)

    果然斜路里出现一道不怀好意的气息,那个人习惯了制造舆论离间分化,“终是把百里笙和柳五津的后人都救了,弃如敝履的全是时青寨、你抗金联盟以外。”正是黄掴。

    柳闻因心中忐忑,正待说当中还有红袄寨,却知说了也是徒劳,能有什么分别?却在那时听得吟儿回应:“是了,他们全都是时青寨,但非抗金联盟以外。弃如敝履行径,请勿推己及人。”

    说话间吟儿走向王爷而正眼都没瞧黄掴:“天尊,仆散大人,虽然弈棋最终仍是我输,但请看在我能与王爷缠斗半日之久的份上,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言辞神色,尽皆恳切。

    岳离和仆散揆没想到她会提到自己,皆是意外。仆散揆登时肃然:“盟主请说。”岳离心忖她可能是要恳求他们别杀俘虏,甚而至于别凌虐——越这样开口,越是没底气的表现,越正中金方下怀,反被口舌误了。

    然而吟儿又哪是那么开口的。

    “这些女俘,虽然和凌将军说的一样,确实手里握了金军性命,但大多也只是自我防护、万不得已,她们的丈夫、儿子、亲人,是现今正在泰安以南与天尊、仆散大人兵马相持的时青寨人物。站在金军的立场上讲,这些人与世代抗金的盟军不一样,罪不至死,可以招降……”吟儿说时,完颜永琏面色微变,岳离当即制止:“不必你站在我军的立场……”还未说罢,吟儿已然打断:“是以恳请王爷与诸位将军仁慈,将她们释放、与南部时青寨匪寇团聚,也好争得和南部时青寨等匪寇不动兵戈、和平演变!”

    不是求别杀、别凌虐,而是直接求释放……粗略一听,抗金联盟,宁可失了羽翼,也要保他们性命,是多高尚。

    柳闻因一怔,这才明白盟主为何只救自己,为何不反驳黄掴反而也说这里全都是时青寨的,这是盟主借着黄掴的话顺水推舟只有这样才能保全所有人,因为此时此刻只有红袄寨以外、盟军以外的人,才有保全性命的机会,为什么?因为她们的丈夫、儿子和亲人此刻就在泰安以南跟随杨致诚,与仆散揆、岳离大军相持的同时亟待与盟军互融,这些势力确确实实对金军而言是存在和平演变的机会的,这些是金军和盟军之间的争地取势。金军不会轻易杀这些军民,因为他们存在被招安的可能,不像包括红袄寨在内的抗金联盟有组织、有历史,也和泰安境内的军民不一样不至于已经全民皆兵不共戴天。

    他们,是金方和宋方都可以联合的军民,被谁折服就会为其卖命。他们也是杨致诚一出现岳离就把他列为重急的根本原因,岳离看出林阡正趁着山东大乱往这些中间势力深入渗透,诸如时青、夏全等沂蒙兵马和济南的孙邦佐一样,不经一番火炼根本还是若即若离。

    先前,林阡敢借杨致诚之手这么做,是因为相信时青已经由吟儿驾驭、故而时青寨没有后顾之忧,而今,这些战俘的握紧和合理应用,使完颜永琏有机会去对时青寨不战屈兵。

    所以吟儿谈判惨败之后,理应发生的情况是这样的:仆散揆把这些战俘带到南部释放,经过黄掴一番粉饰,同时盟军营救无能也经黄掴一番粉饰,外围时青寨等兵马势必尽数动摇,哪怕时青寨主仍然还在泰安……泰安局内盟军之士气也不出意外急降。但前提是:吟儿在谈判中的表现很差。

    吟儿的表现确实很差,口舌没说服凌大杰,星衍先挑衅不敬,三局棋全都输了。可吟儿最后一句话却旋乾转坤,吟儿她,此刻正是在悄然而然地“拦胡”——

    无论吟儿开不开口,这些行为本就是金方要做的,现在,却被她抢先一步,恳求了出来,不是拦胡又是什么!?

    好一个狡猾而毒辣的女子,她这句恳求加上她下棋的辛苦、斗剑的艰难、辩论的劳累,反而全部置之死地而后生,她把金方的仁慈都抢到她身上去了,她把王爷本来就要做的事都揽到她身上去了,王爷的心理被她运用、“对人质擒而又放”变成她恳求的了而不是王爷主动的了……谁教凌大杰等人为了吓唬她而口口声声说会屠灭会凌虐,白脸还来不及给王爷唱她就先夺过来了合情合理。

    如此,这场谈判开局和过程越是艰难,南部沂蒙等地军心就越难被完颜永琏征服。盟军非但没有失体,反倒意外成功。

    吟儿暗自握紧了拳,她相信,完颜永琏一定会放人的,她说出来也不会更改。

    仆散揆等人尽是瞠目结舌,完颜永琏亦心中惊撼,他知道,她的反败为胜之策出现在何时——就出现在那个时青寨女俘支持不住的时候。不错,在那之前吟儿虽清楚女俘们不会被屠灭但恐怕她们很难不受屈辱,因为女俘们事实上有来自四面八方包括盟军和红袄寨,吟儿不可能想到完颜永琏是拿这些战俘有用处的;但就在看到那是时青寨的女当家时忽然灵光一现时青寨女俘们可能的下场,从而忖度起完颜永琏会以此开启南部之战局非但不凌虐反而还会保全、所以吟儿打定主意把这些原本来源混杂的女俘全部都指认为时青寨女俘!除了柳闻因之外,这些女俘的出身,金军又有谁知道呢?

    她真的太机灵,太聪颖,虽不能高瞻远瞩却胜在思维跳脱,竟瞬间就把完颜永琏将要作出的处置都看穿并确定,谈判席上,谁先把谁的下一步看穿,谁就稳赢——

    那时长生劫刚被她下砸而相思断已经快到了。她已经明白她输定了却在那时还慌而不乱地酝酿起这招谈判席上的“倒脱靴”!连对完颜永琏她都占尽先机,岳离、仆散揆也全被她算计,凌大杰她早不放在眼里,剩下一个善用舆论的黄掴,离间之语恰恰帮她牵线搭桥适得其反,所以此刻黄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牌再好,拦胡也没辙。尽管,南部宋军可能真的还是会有部分被完颜永琏折服,但被吟儿这么一挡,完颜永琏的彩头注定少得多了。吟儿志在必得,嘴角带着笑,这种事她老做,每次让人对林阡报信说小牛犊安好,明明是茵子小朋友的功劳,她都说是她的,虽然***行赏时还是会轮到茵子;天外村防御的时候,主要功劳明明是杜华和秀颖的,但她还是会适当地揽到一点监督之功……

    “好一场置之死地而后生。”完颜永琏赞叹道,隐隐也觉出,她适才的输棋吐血有猫腻,那个恐怕也是做做样子、示出她竭尽全力,“好一个心机至深的女子。”

    他心忖,倘若林阡在此,即便看得出他要去征服南部无组织义军的动机,也恐怕不会作出以上所有言行,何况林阡不在此间,并不知所擒俘虏身份。

    吟儿原还带笑看着父亲,却在那时听得父亲这样判断她,“好一个心机至深的女子”,她的心登时一折,与林阡曾经的评价每个字都一样,可是语气却完全不同,林阡是带着调侃语气的,父亲……诚然父亲是厌憎她竟用母亲的棋局。回味适才种种班门弄斧,对于并不知道自己身世的父亲而言,自己的表现哪里不是心机至深了?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否认,做得出就要认。是以这一笑不曾褪去。却在这谈判终止之时,不经意间,脚步却还往父亲那里移,一丝一毫都不想离。虽然前一刻是敌人,后一刻也注定还是敌人……若时间冻结,真想告诉父亲一声,他原想宠爱一生远离战争的女儿,仍然避不开落入清浊的缺口。

    你和林阡,都觉得黑白可以互相融合吧,那我,正好是黑白之间的那种颜色。如今,却是黑白最分明的时刻。曾经我们的以战止战,其实不正是建立在你的以战杜绝战之上?起源在哪里,出口又到底在哪里,会否你和林阡的理想其实都很难实现,就算那些跟随着你和他的人们,仍然只是对你和他忠心不二、却仇视着他和你的一切!而我,终于是他和你的一切。

    吟儿一时怅惘,今日,才是第一次交锋……

    这当儿小牛犊似是感应到了母亲的胜利,祝孟尝把它接过来时它原还静静的突然手舞足蹈,祝孟尝原还诧异:“怎么有一面像我了!”麾下打趣说,“少主之所以和祝将军这么亲,是因为命就是祝将军救的。”祝孟尝一愣,哈哈大笑,拍了它屁股一掌:“看不出小牛犊还有点人情啊!”“呀,怎么打少主……”麾下还没说完,金方气氛却全然凝固——

    ?

    “小牛犊……”岳离当时就怔住,这三个字再熟悉不过。廿四年前,完颜暮烟这个姓名还没有起的时候,绰号就已经被他起出来了,虽然只是不经意间一提,却被王爷和王妃叫惯……

    仆散揆也愣在当场,依稀也是同个时节,陇陕战地,王爷和王妃兴起对弈,他负责抱着小牛犊,却被那畜生尿了一身……那时他也拍了它屁股一掌,“好一个没人情的小牛犊!”“呀,怎么打公主……”麾下说。他看看完颜永琏,又看看公主,“王爷,不能怪我,是它先尿了!”

    然而不同于岳离和仆散揆的失神迷惘,旧景再一次重现太多巧合堆砌在一起、致使完颜永琏闪电出手擒住了吟儿的腕——他终于想起了她是谁!

    难怪眉眼如此熟悉,一年前他在会宁县的地宫里与她见过,小牛犊这个名,他也透露给了她,正是那个陈铸口口声声说的小花奴,林匪夫妻进入地宫之前,她绝对一个人去过还遇见了他。潜意识里完颜永琏把她和林阡的行踪绑定在一起所以忽略了这一点。

    林匪夫妻私下去地宫可以与陈铸没关系,可是,那个小花奴却与陈铸忠心拴在一起……吟儿该悔吗!何以竟把小牛犊这个绰号盗来还给自己的儿子用!但用生肖做绰号也不是王爷一个人才可以啊,吟儿之前也是把第一个孩子叫小猴子的……

    她震惊惶恐之余仍然下狠心死不认账!怎么能认账,那关系到陈将军的生死!这一刻她也察觉到完颜永琏该质问出来的话没有问——她真感谢邵鸿渊啊,把她体内的那道真气吞噬走,这些日子她的身体得以好转,也不像一年之前见到王爷时那么消瘦,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她现在的身体不再是火性,她现在是个正常人的体温。天可怜见,她最初的寒性也一直没被察觉。

    也许,体温的可控制在日后还可能会被王爷想通,但今时今日他一时真没绕过弯来,或是他也明白这还是巧合……因此,只淡淡说了一句:“你走吧。”

    “王爷。”凌大杰一惊,不知王爷怎会瞬间失去理智,看他平静了些才安下心来。

    “大杰,送客。”仆散揆对他示意。那时王爷已重新坐下,对着那棋局隐隐入魔。

    今天着实有太多往昔之事的提醒了,难怪王爷伤身,仆散揆心想。目送着吟儿的背影,岳离蹙起眉来。

    ?

    “末将是想对王爷禀报,今晨徐辕从月观峰动身,现下理应到了箭杆峪。”黄掴原是要对完颜永琏禀报此事。

    “徐辕如今战力并不一流。”仆散揆说。岳离点头,“林阡派他前来,应是为了这场谈判,让他作凤箫吟的帮手。”

    “其实,末将觉得,徐辕来此,除却谈判,还另有目的。”黄掴道,“他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掩人耳目,轻易将杨妙真带回、助杨鞍和林阡和解。因此,末将想尽可能将杨妙真阻杀。”

    事实上,红袄寨因为远离南宋的关系,也并不像抗金联盟那般坚铁,在这场山东之战初期,除却杨鞍、刘二祖那些死硬派之外,未必不和现在的时青寨一样,还存在着可和平演变的机会——一如此刻时青虽然还在凤箫吟身边但他在沂蒙的势力未必坚定,红袄寨亦然,比如说彭义斌、石硅、李思温、王琳、刘全、展徽那些二三线。

    加之越野山寨的前车之鉴,黄掴早先完全可以通过把林阡立为双方最大劲敌的方式,与红袄寨实打实地合作一次,在这个过程里慢慢往杨鞍军中渗透、从而让杨鞍散发林阡野心的言论来影响刘二祖,如此,金军征服红袄寨里的二三线兵马顺风顺水,在绊倒林阡的最后,杨鞍刘二祖也就只能无可奈何、被迫接受。此乃上上之策。

    但腊月廿九,双方对月观峰那场不叫合作的合作之后,轩辕九烨却对杨鞍食言,趁其不备攻占了冯张庄,那一战迫得杨妙真、杨宋贤等人均是生死未卜,那一战,也令金方失去了这个难得的一次让杨鞍相信他们的好时机——经此一役,杨鞍等人既不信林阡也不信他们。

    好在,黄掴希冀的驱狼吞虎,还是开始了、进行了、恶化了。

    当时,金方有谋士指出轩辕九烨此招下下,怪责他埋怨他的大有人在,黄掴闻言却说不然,“毒蛇的食言并无不妥”,“全因杨鞍对林阡存在着转圜余地”,“杨鞍连叛都叛得不够彻底”。

    因为杨鞍叛变却宁可莫名其妙地叛变而不损害林阡的名誉、更加没有明确表示要与金方合作……黄掴看彻了杨鞍军纵然失去林阡还是不能被金军兼并,所以才放纵并支持了轩辕九烨的食言,也才有了后来黄掴和岳离在分割包围之余,利用徐辕等人事来对林阡杨鞍各自分化、加深裂痕——不这样做,杨鞍林阡根本就决裂不了。

    杨鞍真叛后,完全视林阡为最大劲敌,立场亦从那时起变。真正和林阡撕破脸,应是林阡带一干二线兵将欲去与杨鞍冰释那日,实则那日是黄掴预期的驱狼吞虎收效之日,杨鞍终于还是放弃了转圜、杨鞍完全相信了林阡野心也终于彻底地叛、杨鞍当着所有人的面揭露了林阡的“真面目”诋损了林阡之名,只是一瞬之间,整个红袄寨都会对林阡倒戈相向……这之后,黄掴再一边收服二三线兵将,一边歼灭杨鞍刘二祖,恢复到林阡来之前的样子,甚至经过了这些天的消耗比那时候更好打得多。如此,也是中策。

    然而可怕的是,黄掴抓住定数却没算到变数,变数就是这群二线兵将,他们早就不是杨鞍或林阡随意支配的傀儡,他们也不是墙边草随便两边倒,腊月廿九在红袄寨还没有话语权的他们,二月中旬的这场会面全然说上了话、主导了局面!彭义斌,石硅,李思温,史泼立,就在那天全数开口驳斥杨鞍,竟将杨鞍的威严瞬间镇压、清扫……那时林阡并不代表生机,他们选择他并非依赖而是真心实意,黄掴感觉自己的策略竟好像在帮着宋方一样,后悔之际备感压力……

    “此刻‘驱狼吞虎’还有意义吗?杨鞍在泰安之战如今的地位,尚不如彭义斌、石硅、国安用。”仆散揆也说着这个观点,“而且,即便拦着杨妙真,能制止他和林阡和解,却不能制止他麾下刘全等人已然和林阡靠拢——事实上,靠拢了也还是被咱们压着。”

    “然而,和衷共济与表面合作不一样。”黄掴摇头,道,“那杨妙真是杨鞍和林阡之间心结,若她回归,必然回旋,难免既助宋军士气,又帮林阡澄清谣言。她鼓舞士气的本领也是不小,自身还有个‘天命危金’的称号。”看向岳离,希冀他能帮腔。

    “那‘天命危金’纯属东方雨胡扯。”仆散揆笑而看向岳离,“驱狼吞虎已经没有意义了,太盯着杨妙真行踪不是件好事,冯张庄那次天尊就吃了亏。如今再阻杀亦是刻意,反倒帮杨鞍明白一切是误会。”

    “实则,驱狼吞虎不是没有意义,而是目的已经达到。”岳离一笑,摇头,说。

    “已经达到?”黄掴面露一丝愁郁,“杨鞍确把林阡的野心传扬了,但那时彭义斌等人却不信杨鞍、更还能制得住他……”

    “那也是‘那时’。在那之后,杨妙真迟迟不归,杨鞍仍旧铁了心和林阡决裂,宋匪难道就不疑杨鞍为何如此坚决吗,一旦问起,必然就会说到杨鞍提起过的林阡的野心。彭义斌等人当时当地不信,反复咀嚼难道不会生疑?其余人等道听途说,难免不会以讹传讹。舆论将再度水到渠成,当彭义斌、石硅这些二三线兵将都开始不信任林阡,哪怕这时候杨鞍回归林阡了,杨鞍不是没有那么重的话语权了么?”岳离说,这是变数后的变数。这世上一切都是循环往复的,征服背叛背叛征服,你方唱罢我方登场。

    “天尊见解深刻。”仆散揆点头,心服口服,“也是杨鞍给二三线兵将树立的一个不好的典范。有了第一个人,第一次,终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阿鲁答,你的驱狼吞虎,虎永远是那一个,狼却多得是。”岳离说。

    “如此,杨妙真她……”黄掴听着岳离对这些天来的分析,暗暗有些服气,驱狼吞虎不是没意义,而是正在通过另一种方式,主角变成了二线兵将而已。杨妙真确实不再那么重要了。

    “黄掴,只需与我做好决战准备即可。”岳离道,“杨妙真之行踪不必再管,多做一分反而令杨鞍生疑,令彭义斌等人生疑,过犹不及。”

    黄掴点头,却在这时,听得王爷开口:“中天。”

    “王爷?”岳离一愣。

    “决战,按红袄寨统一的可能来打。莫作他想。”王爷郑重地说。

    黄掴岳离仆散揆都是一愣。

    王爷道:“无论谁为狼,林阡都为虎,狼较之虎而言,毕竟实力欠缺,故驱狼吞虎之策,只能用得一时,不可希冀久用。即便如黄掴所愿,杨鞍不归,即便如中天所愿,彭义斌等人决裂,即便红袄寨分崩离析,于林阡最坏的局面,群狼扑虎,都未必能吞得了他啊。”

    岳离最先会过意来,点头;仆散揆因这些比喻忍不住笑,黄掴一脸严肃:“王爷说的是。”

    “何况,林阡未必达到最坏的境地,他和杨鞍之间虽有嫌隙,但是是被你人为制造,并没有达到不可解的地步,若无杨妙真还有其余人劝解,只要林阡愿等,终会冰释前嫌。总而言之,你等需按红袄寨统一的可能来打这场决战。”说到这里,完颜永琏魄力一笑,“先前你等处于劣势亟待逆转,如今优势早被我们占尽,还怕对付不了狼虎联合?‘和衷共济’,有何可怕?”

    “如王爷所言,即便林阡到最好的境地,也万不是我军的对手。”岳离说。

    “是,至于彭义斌等人会否信任林阡,还待战后才见分晓。只有在他们千疮百孔之时,舆论才最容易根深蒂固,是以,还是要先把他们打得千疮百孔为止了。”黄掴还念着驱狼吞虎。他自然懂,战胜时人们习惯***行赏被诓受骗也甘,惨败时只会到处问责真心都要归罪。

    “黄掴,驱狼吞虎我不反对,但只需为辅,不必太看重。”完颜永琏说,“红袄寨因义气而聚

    ,

    斗志亦从来不减,此番统一的可能性最大。”

    “王爷为何这般肯定?”仆散揆疑问。

    “岂不见那女子今日种种表现,你都承认了她确实有盟主之威。由此可见,林阡是怎样的人物了。”王爷说,“红袄寨如今信仰,都在他一人身上。”黄掴面色因这话一滞,原来王爷着眼于大势,并不纠结于分裂对手。

    “话是说的不错。”仆散揆点头,恍然,“原来王爷与她对弈,是为了试探出她的实力?”

    “亏得不是你与她对弈,否则必输无疑。”完颜永琏露出一丝笑意,回看案上长生劫的图样,不经意间?不知不觉?他竟摆出了地宫里的全谱,就是刚刚黄掴他们说话的片刻功夫。

    “其实,王爷当年,让了王妃吧……”仆散揆说。一阵沉默。

    平局之前,有一招他完全可以败她,却让了她,只为博她一笑罢了。想不到竟意外下出来一个长生劫。见她得意,他刚想说他是让着她的,回朝务政的事情便来了,他匆忙离开地宫,竟忘了跟她说。没说完的话,岂止这一句。

    然而,让她带着这点小小的得意走,也没有遗憾吧,否则,到这世上来走过一趟,都没打平过一次她想要超越的人……

    宋军的盟主当然不知,不仅她用局部所以输了,就算用全谱也还是会输。除了柳月,他还会博谁一笑。

    “廿四年过去了。”他站起身来,望着这山河苍茫,苍茫中模糊着颠沛离乱。“年少时曾经憧憬的战场,如今已能够听任着自己来延伸。”年少时主动向往的情爱,而今却被迫相忘。

    “廿四年过去了。也经历了太多的生老病死。”仆散揆亦叹了口气,想要劝王爷莫再停留回去吧,环顾四周却看送客的凌大杰还没回来:“送客要送这么久?”

第1104章 当恩怨各一半

    第1104章 当恩怨各一半

    若纯粹是送谈判方离开,又哪里用得着这么久。

    适才凌大杰也惊诧于王爷竟失去冷静,好在那只维持了一个瞬间而已。廿四年过去了,他们这群人,早就过了无法控制心绪的年纪。

    只是这句“小牛犊”,仍是那么不经意地敲开了他们封闭许久的心,战场上那段珍贵的年轻、温馨和战斗激情,一幕幕竟又回到眼前、身畔。珍贵,是因为短暂。

    有些东西,失去的一刹,就已经老了。譬如笑容。当王爷不再有真心的笑容,那他们又怎还是当初的自己。

    凌大杰虽不知长生劫是吟儿刻意复演,却早就在地宫里听她弹《战八方》,内心困惑早已有之,但并没有聪明到猜出她就是暮烟这样荒诞的真相,只是觉得凑巧,凑巧极了,吟儿身上有柳月的诸多气性流露,而偏偏她手里抱着的婴儿也叫小牛犊。凌大杰尘封的记忆被唤醒,于是一路过去直到离别都在酝酿着这句话:

    “盟主,这小牛犊,可以给我看一看么?”他叫她盟主,不再是林匪。这么温和的话语、这么悯柔的眼神、这么低沉的语气、这么意想不到的句子,宋方没有一个相信来自于凌大杰。他出声的那一瞬,祝孟尝下意识往后跳了一步,护主心切——

    梁宿星是他救出来的,姜蓟死、飘云重伤、闻因被擒都是因他,这场箭杆峪之战计策是他所献!君剑被擒后他对吟儿抛出要杀林阡要杀小牛犊的诅咒,祝孟尝到死都记得主母昨晚暴走失态哭都哭不出来的样子,哪能容他现在要看小牛犊这种奇特的行为!是以恶狠狠气冲冲地瞪着他。

    还需要往前追溯吗?扇子崖、天外村、冯张庄,是谁一路对他们紧追不休?算旧账的话,陇陕地宫把主公逼迫到最后头破血流的也有他凌大杰一个。甚至再往久了说,陇南之役害死短刀谷那么多前辈高手的不可能没他凌大杰的份!以“宿敌”谓之,毫不为过。

    祝孟尝就这样愤愤地拒绝了他,却万想不到主母竟然会答应,带着诧异转头看向主母时,她已伸手将小牛犊接过……

    “‘小牛犊’三字,是否对各位将军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适才王爷竟然出手,天尊和仆散大人尽皆变色,都是因为一个叫小牛犊的孩子?”她佯装不知情地问,但她也确实不知道,他们与她之间有过怎样的往事,“那个孩子,理应是王爷的孩子……?”

    “是啊。二十四年前,也就这样大,不,比这还瘦小,还没一个月大。”凌大杰眼眶骤然湿了。

    包括吟儿在内,尽皆惊奇地看着这一幕。须知凌大杰此人对待敌人时从来毒辣,只有私底下才会展现温和的一面,因此他这样亲和的时刻对于盟军而言真不多见。

    “好像是叫……完颜暮烟?陇南之役,便是因她而起的。失踪到现在,二十几岁吧。”祝孟尝托着腮说。此时他们几个停在山外,盟军众将守候多时的都已迎了上来,妙真、路成、茵子,还有徐辕。徐辕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看向吟儿,她说谎时,面也不红:“失踪了?可有过音讯吗?”

    凌大杰伤感地摇了摇头:“毫无头绪,怕只怕,早已不在人世了。”不再看小牛犊,他苦笑一声,“那个小牛犊命不好,出生时先天不足,隔三差五就会手足冰凉,全靠我们输真气吊着命,但是可惜不能治本。后来我军战败被追杀,它更是病得几乎死了,邵鸿渊不听劝告给它至烈的真气,反而害得它后来一般的真气都不能救……我与王妃的最后一面,是小牛犊病得最重的一次,敌人追得太紧,邵鸿渊不在,王妃也虚弱,我便只能割了自己的腕、糊里糊涂地给它血喝。再然后,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一时说得动情,也竟忘了敌我之分,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今天不知怎么了,想起很多二十四年前的事。”

    吟儿早已听得泪流,却克制着不再有更大的情绪波动——难怪吟儿有一面像他啊,原来跟小牛犊被祝将军救一样,吟儿有被凌大杰割腕喝血的过往吗!?然而,且不谈这一路过来的你死我活,单说这场谈判,辩论、斗剑她有哪个不是直冲着他把他当最大的敌人,弈棋的过程里也不忘对他挑衅对他口出狂言,最后她反算父亲更将这位救命恩人忽略在外……换位思考,若柳月是她,会希望小牛犊二十四年后要这样对付祝孟尝、海***、杨致诚吗!

    当此时吟儿已满面泪水,失态于人前快撑不住,所幸有徐辕上前来按住她肩,便像他向来按住林阡的肩膀给予坚定一样。她忽然明白,天骄是个多重要的存在,当林阡也会疲惫、当她也会不安,不能相互取暖,南宋江湖却注定有个“三足鼎立”的并称,铁三角啊。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她哽咽说着这句话来掩饰她的泪水。然而,那只是廿四年前的她,不是现在的她,断层、脱节,怪得了谁。纵然她思了父母二十余年,一朝重见,已然见了,还带着她的孩子,偿了心愿,应当了断……这三局棋,她自始至终是他们的敌人。最后的相思断,父亲已然杀了她,好一个相思断啊,断是相思的结束,亦是战斗的开始。

    就当她今日对凌大杰、仆散揆、岳离等人的种种不敬,都是她应该付出的不忠的代价吧。

    蹒跚地离开箭杆峪西,坚决地离开廿四年前,她一路昏昏沉沉,若非天骄相扶,根本上不了马,伏在马背上后,虚脱地竟直不起身。

    “主母,先休憩片刻,剩下的都交给我。”这个声音她向来觉得妥帖,然而今日与往常不一样的是,竟也称呼她为主母……吟儿微惊,吃力看向徐辕,他眼中流露出完全的肯定,教她明白这一切原来还是有意义的……徐辕当然懂,尽管这里只有他一个懂。

    “天骄。这场谈判,终是没能完美。”她脸色苍白,气息不畅,方才吐血自然不是假的。

    “尽力就行。”徐辕在扶她上马之前就已经问清楚了谈判的来龙去脉,也知道完颜永琏是想用战俘去征服泰安以南但吟儿却抢先开口——若完颜永琏不是这么想的那吟儿的话就是威胁,若完颜永琏真是这样想的那吟儿就是拦胡,所以,虽未能完美,却已算出色,须知那可是在完颜永琏面前。

    “对方是完颜永琏,他服人有方、治军有术,要对时青寨不战屈兵是必然之事。你已经最小程度地失民心。”徐辕说,她点头。

    “天骄居然来了!哈哈,下一次,来看小牛犊的,就是主公自己了!”祝孟尝与他一左一右,策马在她身边相护。

    “他……伤势可好些了吗?”吟儿眉梢平添一丝哀愁。

    “好得多了。他蛰伏了这么久,倒是磨练了义斌、石硅等人,这些小将扛着司马隆高风雷真正不易,却也一个个都顶住了压力。连日来,王敏、袁若仍将冯张庄把守妥当,昨夜,吴当家、宋贤、刘全三方合力围剿束乾坤纥石烈桓端等人,北部与中部几乎融合,纥石烈桓端夹缝生存。”徐辕回答。

    “那位风月姑娘,也在其中吧?”吟儿见徐辕点头,不禁叹了口气,两难取舍的岂止自己一个。

    说话间已到箭杆峪北,他们的临时驻地。谈判期间,这里一直由时青、李全稳定。只是这一路过去尽然伤兵,战场上还有鲜血未干,若往南去,忠骨只怕埋葬更多,昨夜之惨烈不堪回首。

    “然而万想不到,昨夜箭杆峪却遭到这般大难……”徐辕低声叹,“梁宿星竟被凌大杰救了出来,只怕已经前去调军岭战场,这几天海***必须全力守住龙泉峰,不得再教南部金军突破过去了。”

    “如此,后果比过程还要惨……”吟儿想起适才谈判未见梁宿星,心知箭杆峪之战只是个开始,眼圈一红,既为姜蓟等人,又为海***。

    “是啊,还有一点必须重视的是,那梁宿星一到东部,纥石烈桓端束乾坤必然死灰复燃,所以,一定要赶在他们死灰复燃之前再度剿杀。”徐辕又道。

    “剿杀纥石烈桓端和束乾坤,仍然靠吴当家、宋贤和刘全三方。”吟儿领悟。

    “那一块地盘虽然小,却一直都模糊不清,今天属金明天属宋,若是被我们拿下对金军可能不算什么,但若真被金军拿下只怕会成为他们战胜的契机。”徐辕道。

    “我明白,现在的我们,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不能再输半寸地。”她诚知,“不仅他们要赢,下一战海***也只能赢,不能输,哪怕敌人是凌大杰、岳离、仆散揆。”下马,入营帐,她体力已恢复少许,但仍然不支,还不足以去安抚军心。

    ?

    “西部、北部目前各自属于敌我,在不远的将来一定会打,暂且不谈。剩下的三大战场仍然扑朔,南部和中部我们一直在劣势,勉强只能算持衡。中部战场,主公待伤好了才能尝试再打司马隆,胜负犹未可知,而南部,说实话已然没有转圜。”入帐后,徐辕与她说起应对之策。

    她一怔:“又要尝试打司马隆……”而听这句南部已经没有转圜,想到昨夜姜蓟之死星衍之殇,不由得徒添伤感,点头,“箭杆峪败成这样,龙泉峰断了臂膀。”

    “是,还会再尝试打司马隆,主公这次会谨慎,胜算也比上次足。至于龙泉峰,确实难守,但主公也有应对之策,你不必过虑,海***也不辛苦。”徐辕说。她点头,微笑:“不知是哪路豪杰,我拭目以待了。”

    虽然姜蓟飘云之死令南部遭遇重创,但海***和祝孟尝还是能打凌大杰的吧,至于岳离的武功,吟儿本还心虚,但现在一来听说林阡还有牌没出,二来战场的马上交锋和武坛未必完全一样,是以重新燃起斗志。

    “中部胶着,南部劣势,西部北部相掣,目前我们最后的希望、金军最大的目标,都是开始恢复兴盛的东部战场。故此,除却龙泉峰海***要阻止岳离东进之外,调军岭的国安用等人也必须打败梁宿星、尽快自活。”徐辕转述着林阡的话,她原还伤感的心情忽然隐去不少,笑了笑:“那个不会下棋的,偏偏老是用棋说教。”

    用棋来看,一目了然,除却林阡与司马隆、她与凌大杰下死的中、南战场,仆散揆、吴越分别奠定的西、北战场,宋军只有一处存在最快的翻盘可能。那就是东部。

    东部周边最重要三者,即调军岭的国安用、龙泉峰的海***,和他们之间的杨鞍党。

    “所以,就更需要杨鞍的人彻底制住纥石烈桓端和束乾坤了。”徐辕说时,她心念一动。是的,不该再说什么杨鞍党了。

    这“彻底”二字,她固然懂得,就比如时青寨、夏全寨虽然也正在融入盟军但稍一微扰还是会被金军敲打一样。真想要徐辕说的那块地不再模糊不清,那么杨鞍就必须从上到下和林阡绝对互信,摘除党羽之名,势在必行。

    也正如徐辕所说,金军可以不在乎那驱狼吞虎,但宋军不可以再任凭裂痕不修复。

    “天骄,原还有带妙真回去的任务。”早在若干年前的川军事变,徐辕和她,就也能会心一笑不必讲了。

第1105章 今生不枉这一趟

    第1105章 今生不枉这一趟

    妙真确实是关键。

    吟儿和林阡虽然已分别了三个多月,但这些日子的联络一直未断,自然早就清楚了杨鞍叛变是因黄掴挑拨,之后林阡对他误会加深则是由徐辕激起,帅帐相杀后却换成他对林阡一口咬定变质,是因为那段时间林阡不巧把杨妙真“藏”了起来。

    更不巧的是,那时候藏起行踪是为了瞒过高风雷解救王敏的妙真,刚完成这一任务就马不停蹄去天外村与柳闻因、无法无天一起合演了一出好戏,成功助王敏等宋军打入了冯张庄差一点还使南部整体翻盘,可惜的是岳离太强当夜就反败为胜,反倒令妙真陷入了南部随吟儿一同颠沛辗转、迟迟不能回去为林阡澄清……

    可想而知,杨鞍在听说杨妙真被林阡故意陷入岳离手中时是怎样心情,“藏”起来已经是对我杨鞍攻心,那么……陷她性命于危难岂非刻意对我挑衅、示威、羞辱?!

    林阡本意是对岳离算计,没想到却离间了杨鞍和自己。杨鞍是一个不能假戏真做的人,但林阡对盟军说一不二军令岂可随便更改。眼看陇陕游仗剑和钱弋浅的悲剧又要重演,吟儿知道,林阡那种口才,被杨鞍质问时肯定没话说,那可就糟了。

    所幸林阡素来以行动自证,他一次次帮杨鞍打司马隆当仁不让,他屡屡扶助展徽刘全王敏不计前嫌,是以至今为止,杨鞍军只有寥寥几人不服他而已。

    只可惜,寥寥几人里偏偏就有杨鞍。

    虽然冯张庄的毒烟事件早就帮林阡澄清了一大半、腊月廿九的杨鞍叛变已然连借口都站不住脚;虽然红袄寨很多人都已向杨鞍伸手说欢迎他回归、包括谈孟亭也已由刘二祖的部将送来了泰安,但林阡有帅帐相杀和后期置妙真于死地的罪,甚至吟儿在这件事上也没资格当说客——腊月廿九冯张庄里第一个绑架妙真的就是她……

    吟儿却真庆幸,幸好还有个天骄徐辕——这些日子里多亏有他循序渐进与杨鞍接触,杨鞍初期叛变后期不肯归来的原因与心路、各种可以说服杨鞍的方法,尽皆是由他找了出来。拉开红袄寨回归序幕的人,说是天骄,毫不过分。这样一个战力不能作贡献的特殊时期,天骄说这是他唯一能为林阡做的。吟儿只想对他说,只要能看到你和林阡一直在、一起在,就不枉联盟军次次血战到底。

    “话说回来,杨鞍到现在还不肯动容的原因,已经并非还着重于主公变质了,而是怕盟军会借着腊月廿九大做文章。他说‘他可以相信林胜南会对叛军网开一面,却不能保证林阡和你不会借题发挥’。”徐辕说。

    “真是……这说法,搞得胜南靠近我是近墨者黑似的。”吟儿无语。却心知肚明,妙真在君剑手上时说的那句“她不会救我的,她毕竟不是师父”,虽是妙真的假话,却未必不是很多杨鞍党所想——

    “是这个女人,带坏了胜南啊——!”吟儿想到这话这场面,就郁闷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红袄寨这婆家,比短刀谷还难缠。不,不对,现在,短刀谷可是娘家了。吟儿笑看徐辕。

    “也就是说,要杨鞍完全相信主公,也就必须让他先相信你。”这时徐辕又说,“妙真不仅是重要的说客,也是可以一举两得的说客——既能为主公澄清,又能为你辩解。”

    “这点,妙真一定能办好的。”吟儿点头,妙真比杨鞍更知自己的为人,而妙真亦是林阡和杨鞍最初也是最紧的心结。

    再追忆那日君剑阵前以妙真要挟,吟儿佯装冷漠就是不肯救她,后来终于救回了她后,怕她误解,对她解释说,“我落在金军手里的时候,林阡也是这么冷漠。但我知道,林阡心里比谁都急。所以……”

    没想到,妙真没等她说完就原谅了她的冷漠,笑着回答说:“我懂,我们都是林匪。”

    只此一句,吟儿当时心就一暖,隐隐就有了一个想法,“有妙真,林阡杨鞍不会分。”

    那时就以为曙光已现,却没想到,冯张庄之后,还发生了,这么多,这么多的苦战……

    她体力实在难支,竟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好在天骄不会介意,也许她潜意识里就觉得天骄老实人不会介意,又也许,是出于全心的信任吧……白昼梦里,隐隐又见众少年城楼上谈笑江山、寨口处浴血奋战、演武场点兵练武,又见姜蓟、飘云、星衍、闻因刀枪剑戟飒爽英姿,又见那狼烟黄沙里每个人天真无邪的笑容。这一年的泰安没有春风绿树,有的只是如花的年岁,却遭遇嗜血的哀绝。

    她知道此刻姜蓟已经去了,飘云也还命危,但她不要记得每一个飘云受伤、姜蓟流血的画面,也不要记得他们不符年龄地攥紧了拳虎目噙泪说要报仇,也不要记得他们冲锋陷阵杀伐不歇的模样,不要记得,不要……只要怀念,姜蓟和星衍在城楼上各自抢着归咎、飘云在一旁没好气地鄙视他俩的好笑样子,那么青涩,与战无关,虽然太少,还有,还有所有山东的少年,在离开扇子崖的时候都说好的,“蝉鸣之前,必返家园。”为这句话,吟儿也决定了,一个也不能少。

    ?

    “主母,飘云,飘云他……”却在那时被星衍的叫喊声惊醒,她慌忙从床榻上起身,徐辕早已不在原地,而星衍竟泪流满面,她顿生不祥之感:“好好说,怎么了?”

    “他,他醒了,要见主母!”星衍激动万分,悲伤中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喜。

    “飘云一向命大。”吟儿松了口气,立刻要去看他。星衍发现她刚睡醒,愧疚不已:“主母,我,我又不听话,冲动了……”抽泣起来,“若非冲动,不至于害死姜蓟,也不至于,害主母这般麻烦。”

    “知错就改便好。”她微笑,“星衍,先前,我答应你带回闻因,你也答应我照顾飘云,如今我们俩都办到了。今后,我答应你会给姜蓟报仇,你也答应我,会代替姜蓟,用这双眼看世界。好好地磨练自己性情,好好地活着。他救你,你欠他的。”

    星衍一边抹泪,一边点头,却不知听了多少去,也许要花一些时间才会听懂,但吟儿相信他一定会做到的。随他一并往伤兵营去,这一路过去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伤兵营,到处都是伤兵,所以轻伤的都来帮军医救重伤,重伤的有了点起色就自动划分成了轻伤……飘云虽然醒了,伤势却还没稳定,发着烧说了几句吟儿没听清的话,吟儿见他糊涂便没多呆,任江星衍留下照看,一个人来到军营外,不敢、却不得不放目箭杆峪南……

    触景生情,不知该如何应付这场惨败,自盟军有战事以来,还没遇到过这么大的失败,或者说,以前也有过,但以前身边有林阡,鼻子一酸,却不得心软,硬起头皮准备安抚军心。却隐隐觉得联盟之中哀而不伤,战士们虽然神情悲痛却明显眉宇间都藏一丝怒,战意不减反增——

    原是有人已经给她做了这件事吗!

    她这才知道,她不支睡去的这段时间里,徐辕不仅去找妙真交谈,更还代替她探望伤兵、安稳军情,身为天骄,竟也屈尊,帮着抬人、给人上药,而原本他之来到,就已然足以提涨士气,现下他之行动,更是给包括吟儿在内的人以妥帖感、亲和力。须知山东一带知盟主者远不如敬天骄者多。

    “有天骄在,真好。”吟儿喃喃道。

    ?

    午后,她与天骄一同安葬死去的战士们。

    “多是些十几二十岁的孩子。”战后条件艰苦,将士们只能就地掩埋,诸如姜蓟等勇将,尸骨都不能寻齐,只能凭衣冠区分,然而不少还没到弱冠之年……十几岁的时候,南宋的侠少英豪们,却还有天骄徐辕提供的平台,一番交游,张扬轻狂……想到这里,吟儿难免心折。

    星衍扶着半昏半醒的飘云同来,原是飘云闻知音讯要求来祭姜蓟,他一向比星衍性子内敛,此刻情绪却比江星衍更为不稳,血泪泣下,称必定要将梁宿星千刀万剐。当时的江星衍,则握紧了姜蓟遗下的长枪,似已经开始回味起吟儿方才的话。

    吟儿心才隐约有些慰藉:是了,虽然英雄们都已战死沙场,却不是“押上此生无人祭”,他们还有着与我们同样的战友之情,理想亦能够前仆后继,此生不枉,应含笑九泉。

    箭杆峪北,死生堆迭。乱世中多少墓碑都没有名字,而多少人都来不及有墓碑。气氛庄严肃穆,悲伤里却不见半分绝望,只有斗志,一如既往,烈火烧得出凤凰!

    “众将听着,守住脚下这片土,莫让这些坟冢,再落到敌人手中,打回南部去,兄弟们的血与肉,就埋在那里等着咱们回!”徐辕说罢,军心大震。

    “是!”浩荡军威,顶天立地。

    等着他们的,将是下一战。与龙泉峰的海***一同,迎接岳离、凌大杰、仆散揆。吟儿知道,这样的军容和士气,不会输!

    ?

    “天骄,何时启程?”她因林阡的对策而心安,也知道徐辕带妙真离开刻不容缓——林阡和杨鞍的分裂之开端,源于茶翁之死半刻耽误。吃一堑长一智,重要的军机,半刻都不能耽误。

    “待她祭拜完了便走。”徐辕看着不远处的妙真。

    “咦,妙真在这里,闻因呢?”吟儿因不见闻因正自诧异,看过来帮军医忙的鱼秀颖气急败坏地来,不禁暗叫不好,“怎么了?闻因她?”吟儿实怕金军下黑手!

    “不是闻因,是小牛犊!”秀颖脸上焦急不堪。吟儿这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少主怎么了?”徐辕一愣,关切询问。

    “没关系。”吟儿呵呵一笑。

    “哪有这样的母亲!?”徐辕无语,虽然一方面认可她了,但这一方面……真不认可!

第1106章 烈火,烧出凤凰

    第1106章 烈火,烧出凤凰

    “盟主?!”鱼秀颖也因为吟儿居然还笑懵了一懵,摇头,对天骄说,“小牛犊病得实在不轻,茵子说,跟中火毒一般……”

    “那不是病,也不是毒,只是身体热罢了。”伪神医凤箫吟大言不惭,“茵子又瞎担心,祝将军懂怎么救。”徐辕半信半疑,仍移步要去看。

    “不。不是。祝将军救了,可是没用啊!”鱼秀颖说罢,吟儿一惊咋舌:“怎么……”徐辕实在不好意思说她,匆忙赶去探望少主,吟儿紧随其后,吓得脸都花了……

    战后此时,大批伤兵需要照应,偏还有小牛犊这个小病号要顾,真可谓多事之秋。所幸军医不必太分心,因为他们派不上用场——小牛犊这怪异的情况,唯能靠祝孟尝等人输真气镇热,一如当年凌大杰对完颜暮烟。

    可是,何以现在连祝孟尝救了也没用……

    吟儿心乱如麻,一路上东张西望实不知如何面对,迷惘和自责早就把悲伤盖了过去……她原该引起重视的,一夜之间,小牛犊已反复病了两次,她怎就不当回事!

    到场时柳闻因、茵子、祝孟尝等人都在帐中。小牛犊了无生气,脸和身体都烧得火热,可怜的模样实在惹人心疼。祝孟尝则一脸无辜地站在一旁,抱着烧得跟猪蹄一样的手哭,却不是悲伤地哭,而是疼的……

    “这……这是怎么搞的?!”吟儿又惊又气,抱起小牛犊时问祝孟尝——其实不需要问,鬼都知道是小牛犊干的,这才体会到当年她胡作非为伤了海***时林阡的心情!

    果然闻因回答说:“祝叔叔在救它的时候被它烫伤了。”

    “少主它,似是不肯接受我的气。”祝孟尝沮丧着脸,虽急却拿它没办法。小牛犊明明比廿四年前的那位还难缠。

    “我代祝叔叔输气给它,它却比先前更热了。”柳闻因忧心忡忡道。吟儿抱着它刚想输气,听得这话不禁怔住。这么说,不能救?!

    “都先别慌,少主给我。”徐辕的声音响起耳畔,吟儿下意识地立刻求助于他。

    只见他竟运起那归空诀,来给小牛犊输气吊命……吟儿一愣,回过神来,知徐辕的内功心法属于至柔,一定能救小牛犊而不留下后患,但这样,岂非对他自身不利……需知被害一个多月,徐辕一直很难动武。

    他果然不如平素游刃,不刻额上就沁出汗来,然而小牛犊的体温终是降了不少……她带着感激望向他,谢谢的话都不知从何讲起。

    “好啊好啊,有起色了!”祝孟尝触到小牛犊察觉温度降了,高兴不已一掌又拍在它屁股上。

    吟儿一怔,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小牛犊拒不接受祝孟尝的气反而病得不轻的时候还烫他——谁教谈判的时候祝将军曾经打过它屁股?当初邵鸿渊被它烫伤,也是因为吟儿正好打过它屁股吧……至于报仇的时机嘛,就听任它的喜好了……

    所以祝孟尝不知哪天又要惨了……吟儿百感交集泪在眼眶,但心思转到这里破涕为笑、幸灾乐祸。

    ?

    “妙真姑娘,拜别了姜蓟之后,便要与天骄回北部去吗?”烈士墓前,李全问杨妙真。

    妙真回眸,发现是他,点了点头,看他身后不远星衍已扶着飘云蹒跚离开,深知箭杆峪实力处于低谷,故全心全意对他说:“我走之后,又少了个人出力,李大哥可要好好地帮师母的忙,分她的忧。”

    “一定。”李全与她并肩行了段路,“有盟主在,不会败的。”

    “是啊。这段日子以来,我们全都是跟在她的左右,一起成长,一起流汗,成败得失、喜怒哀乐,都是大家共同的。为了彼此打拼着热血,这年少时光一世难忘。”妙真感怀不已,只觉这几个月的经历真令她长大了不少。

    “盟主会能对着金国的王爷、说出一番藐视金宋朝廷的话,真正不是一般人的气势与魄力,有她在,怎会败呢。”李全提到他所听到的谈判席上的言论,如是感叹。

    “李大哥也有耳闻?”杨妙真一怔,低头喃喃道,“我也是最爱那气魄。”

    “我曾想,盟主那般口才与胆魄,天下间有几个女子可及,后来终于看到一个女子,身上明明也兼备。”李全一笑。

    杨妙真疑道:“天下间还有吗?”

    “就是妙真。”李全认真地说,妙真一愣,颊上微红。

    “潍州之战或许还是小露锋芒,但天外村妙真作为人质出现在战场上的那一刻,种种表现,俨然有了盟主的影子。”李全道。

    “像……师母么。” 妙真呼吸顿时有了起伏,“其实,妙真有个心愿,便是,做到像师母的女子……”

    “假以时日,必定不输盟主。”李全道。

    “谢谢李大哥的鼓励。李大哥,实则也是我红袄寨一员虎将,今时今日已然脱颖而出了。”妙真一笑,看向他,“回想天外村那一战,李大哥还是锥处囊中,明明有才干,却从不居功。”

    李全面色微变:“……”

    “那夜岳离突然反攻,我们在城楼上万般焦虑,后来飘云提议用绳索借箭,以缓解我方缺箭的危险。其实,那个计策,是李大哥提示飘云的吧。”妙真微笑说,当晚她分明看到李全手握长索,其后飘云才眼前一亮。

    “飘云终是盟主最惯常求助的谋士。那种情势下,由他说出来是最好的。”李全道,“李全性子比较闷,习惯了封闭自身、不愿外露,但真正到了盟主犯难、大敌当前,也不会准许自己韬光养晦。”

    妙真点头:“下一场龙泉峰之战,期待李大哥拿出实力来,给凌大杰看看,失去了徂徕猛虎,失去了百里将军,箭杆峪非但不会一蹶不振,反而有更多更强的反弹。”

    自从实战演习双枪交锋后,他二人就互相引为对手,更在一次次保卫家园的作战中创出了梨花枪与火器的结合,堪称战场上的完美搭档,今次这番交流,更是惊叹对方见识,对彼此的了解亦有加深,因而两颗心靠得更近了一分。

    知她要走,李全自是不舍,这当儿心知问不出归期,正好路过自己营帐,说:“妙真等候片刻,我去取个物事。”妙真点头,驻足帐外。

    那时徐辕正与吟儿从帅帐走出,吟儿紧抱着小牛犊这下子说什么也不大意了,祝孟尝则捧着第二次被烫伤的手跟在后面恶狠狠瞪着牛犊子……

    “待它气消了,应还是接受孟尝真气的。”天骄对吟儿说,“孟尝若不行,便求助***吧。”

    吟儿笑着点头,这时才说出感谢:“我和小牛犊,欠了天骄好几条命。”

    “也是盟军欠你的。”天骄郑重说,“凤箫吟,替盟军选了你,我曾后悔,曾怀疑,曾制止,曾接受得勉强,但是如今别无他想,主公说得对,你是盟主不二之选。这次徐辕绝不反悔。”

    吟儿听到这肯定,受宠若惊。不刻,见徐辕视线投向李全帐外的妙真,她也放眼望去:“是到启程的时候了吧。”正待唤妙真过来,徐辕开口说:“虽然此番损失惨重,然而这小小的红袄寨里,依旧有人才辈出。”

    “妙真吗?”吟儿问,“她和闻因,确实不相上下。昨夜箭杆峪,是她守住本营,有条不紊,滴水不漏。”

    “她确实厉害,适才我同她说,杨鞍在意林阡把她置于风险,说‘林阡把她放在火上烤’,你猜她是如何对我说?”徐辕问,吟儿摇头,徐辕道:“她说,‘一切不让须眉的女子,师父都敢用。挑来冒险,是因相信’。那说法,令我想起了你,好像是你说过,被林阡握在手里当棋子,是此生最荣幸事。”

    “妙真这说法,还顺带着捧了闻因,和茵子啊。”吟儿笑起来。

    彼时,却看到了李全提着两把尖刀从营帐里出来、兴高采烈赠给杨妙真的样子,吟儿顿时感觉出了一股浓浓的……气息、意味,就像彭义斌对柳闻因的送马,林阡对风七芜的送马,这位是送了杨妙真双刀!

    “妙真上次对我讲,除了枪之外,还喜欢双刀。”李全对妙真说时,浑不觉这边几个还在看他。吟儿代入路成,心道,完了完了,路成,你,又出了一个敌人——!

    却听徐辕道:“我说的人才辈出,还有一个,便是他了。”

    吟儿一怔,恢复正经,她知道,徐辕是他们这一辈之中,最为识才之人,他说李全有才,那么吟儿就坚信。

    “他智谋不输飘云,见识更甚于同龄人。昨夜若非有他,后果不堪设想。”徐辕道。

    “李全的战力,应在姜蓟之下,但在杜华之上……”吟儿说。

    “未必在姜蓟之下。”徐辕摇头,“至少与姜蓟相当。”

    吟儿一怔,徐辕低声道:“下一战,你与孟尝对付凌大杰,适当以车轮战、人海战术相佐;***则与李全、星衍、闻因,先行向岳离打头阵。”

    吟儿想起***掩月刀、星衍飞戟、闻因寒星枪,以及一个无法无天,怎么说心都踏实了不少,心知李全或许真可以弥补姜蓟之死的遗憾,烈士永远不死,龙泉峰之战必胜。

    “可是……”吟儿目送妙真徐辕分别上马、一起离开,从战斗的心情中回来,难免郁闷,“又拆了一对啊……”

    这可恨的山东之战啊!

第1107章 志犹在,情如歌

    第1107章 志犹在,情如歌

    三月十二晚,月观峰战场,暌违一个多月的妙真,终于回归兄长杨鞍身旁。

    追溯她离开那夜,正是林阡杨鞍帅帐相杀,其后她与闻因双枪对决,再由刘全向林阡澄清内情……在吟儿身边时她忆起这些恍若隔世,然而北上沿途,一切竟感觉还是昨天发生的。

    也许对哥哥来说,也是一样的吧,无论经历了多久,还是历历在目,还是刻骨铭心……妙真心潮起伏,暗自对说一定要劝哥哥回归师父身边,如此,妙真的回归才有意义……”

    临近杨鞍驻地,妙真稍事忐忑,想起李全说的“妙真不输盟主”,才有了些许信心。

    “徐大侠”“妙真”“妙真了”杨鞍寨中众人,得见她随徐辕来,皆是大喜过望,纷纷前来相迎。

    “舅舅,展大哥。”妙真翻身下马,徐辕也与他们一一相见。

    说了几句后,刘全喜色稍敛,对妙真语重心长妙真,好好劝劝你哥哥。”

    展徽亦带着忧急是啊,妙真,拜托你了。鞍哥他,怕只能听得进你一个人……”

    众人当然为重逢而高兴,但包括妙真谁都,当务之急还是先劝服杨鞍。

    妙真应声,回头看向徐辕天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徐辕点头。

    “你能,已是最好。”便此时,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于身后,妙真蓦地回头,终看到杨鞍闻讯赶到,当即就冲上前去,倏忽便泪倾如雨。

    杨鞍轻抚着她背拍打,表情里露出一丝苦楚。

    安静坐看泰山日落,两层视线,一半橘红,一半灰蒙。天空的右下角依稀还有山的阴影,不知存在地平线上,还是存在天际线上。

    妙真从小看到大的泰山日落,画面中山的阴影都是灰色的。但哥哥说,早些年不是这样的,许是被烽烟熏成的吧。可惜妙真出生那年,红袄寨就已经鼓角争鸣,命中注定,比哥哥他们这辈人少了些童年的清澈。也许,也命中注定,生也沙场,死也沙场。

    妙真的小时候,只是六岁以前,“哥哥,妙真想去海上,看日落……”吵嚷着这个心愿,杨鞍却办不到,事业太忙,没办法,就只能带她来山上,看齐鲁群山壮美气魄。

    六岁那年她在苍梧实现了海上日落的心愿,但却悲惨之至,不忆也罢。事实上妙真沉浸在后来的《白氏长庆集》和梨花枪已经逐渐忘却了……才梦想竟然是比不过现实的——妙真还是更喜欢泰山上的日落,因为那样可以靠着哥哥的肩膀,看完了,等哥哥把背回家。纵然单调,可是闲适。

    一路上,哥哥会跟她唱山东的民歌莲花落,唱梁山好汉,唱黄巢起义,唱武王伐纣。虽然妙真那时还不懂歌词的内容,但也会被方言半说半唱的韵味濡染,不自觉也就会跟着哼。

    妙真于是也不明其意就跟着哥哥一起唱姜子牙要贩猪羊就快,他要贩羊猪长铜,无奈何猪羊一起宰,没想到万岁爷下旨断宰生,他万般落到无计奈,只有卖面度营生……”

    “姜太公沙木钩担拿在手,两头越往扁担绳,姜子牙大街把面卖,没想到没有一人把面称,姜太公卖面刚说走,打那边忽拉拉人马兵。”好笑的是,有一次哥哥正好唱到忽拉拉人马兵,正好就宋贤、新屿、胜南他们几个。

    “是鞍哥和妙真。”“哎呀,妙真都快睡着了么”“鞍哥真宠妙真啊。”那时候山东之战刚告一段落,他们仨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哥哥常说,他们三个,将来都势必成大气候,山东义军势必会在哥哥有生之年达到鼎盛。

    红袄寨好些老当家也都被哥哥鼓舞振奋,诸如唐进钱爽赵显一干人等都说,他们这一代,将完成祖辈父辈无法完成的理想……此刻,又一场山东之战,他们那些人哪儿去了……

    然而,他们虽然都不见了,但故事里的主角,都还在,不是吗。

    就当时光倒流了一遍,把妙真带回当年的山顶,那天日还未落之前、哥哥的身边。也是这个,当夕阳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天地交界,要抢在黑色噬尽天地之前与哥哥说一句吧,那样才好与当时的胜南、宋贤、新屿刚巧遇见。

    “吧,哥哥。”她站起身,多年前,是说吧不看了,今天,是说,吧,抗金联盟。

    杨鞍抬头,见妙真回头,故作轻松地笑着今次,觉得处境比一个月前好得多了。只因此刻,新屿、宋贤哥哥和师父,都在不远。”

    杨鞍的脸色瞬即变得惨白,妙真和一个月前的她判若两人,当此刻她明明毫发无损他应该感到高兴,却心知她的已经经过了徐辕的灌输和众人的压力……这种不符年纪的不纯粹,竟牢牢附加到了妙真的身上……

    钻牛角尖多时的杨鞍,尽管得知冯张庄的暴露根本与祝孟尝无关,尽管也知叛变前夕的种种多是误解,却因看到帅帐相杀以及其后牵连而对红袄寨的将来质疑。说是“不纠结于”林阡变质的问题了,其实还是没有消除残留的恶意——

    如果说腊月廿八他是因震惊于林阡陷害他的“真相”,则二月初十林阡求和他却拒绝是因为“我已经真相、你林阡却还要撒谎”,而如今,他林阡多半没有说谎,可是追溯这几个月来所有荒唐,他诚知的表现根本不配被宽容,如果硬要“宽容”,只可能是盟军的借题发挥趁机侵吞——是盟军这个集团,不单指林阡。

    旁人都已经站队差不多了,在这个他仍认为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时刻,听懂妙真也已经彻底站在林阡的那一边,杨鞍油然而生一股苦楚妙真,此时此刻,你是,还是说客……”难以置信地瞪着妙真,站起来却不肯移步。

    妙真先是一怔,继而微笑,挽起杨鞍的胳膊,柔声道我是说客,也是。我站在师父那一边,却也哥哥出发点没有。师父和哥哥,都是为了红袄寨好。”

    “好在哪里,还不是将你都拖进了这趟浑水?”杨鞍恶狠狠地。

    “哥哥……不是趟浑水。”妙真凤眼含笑,“哥哥当初认定师父变质,是因师父让妙真冒险去天外村,然而师父也一样冒着失去闻因的危险了不是吗?那是师父信任我们,才嘱托我们参战,妙真那天是出于自愿,没有半点被逼迫,因为,可以像闻因一样,为了师父作战。是妙真的心愿。”

    妙真没理解趟浑水并不是指这一件事,妙真的言辞却暴露出她都是徐辕教的——

    杨鞍听她反复强调着“作战”“自愿”“冒险”,心知这是为先前“林阡并未刻意陷害妙真”洗白,这跟徐辕上次当说客时的套路是一模一样的,果然,她又说,“说到参战,哥哥不也曾经用妙真吗?”不跳字。一模一样的,与徐辕一样的思路……

    说到底,杨鞍此刻,最心痛的早已不是矛盾的前因和本身,而是矛盾引发的一连串后果,最心痛这场事件前后的众生相

    妙真继续说:若非妙真当年冒险去陇陕报信,林阡等人还不形势的岌岌可危……“傻妙真妙真当时逃出去,是黄掴说穷寇勿迫不能围得太死,哥哥正是抓住了这个破绽心想大家不能出去那就让你活着,大伙走不了,我就不能走,但你与战争没有关系至于报信,那是哥哥对大伙的安慰、也是给你的求生意志……”他打断她,气愤不已,这纷乱世界的不了解……

    “哥哥却没想到,我真能千万里跋涉送信。从此以后,哥哥还觉得我与战争没有关系吗?其实我倒宁可哥哥和柳大叔一样,从小就把闻因放到战场上拼杀。好女子,亦当雄飞,安能雌伏”妙真含泪。

    “这一句,是他对你说的?”杨鞍神色大变,前一句是徐辕的意思,后一句俨然是林阡怂恿,杨鞍语声都在发颤,“让他教你双刀,没让他蛊惑你出生入死”

    “哥哥,且不谈妙真了。还说这报信之举吧?”妙真道,“即便让妙真报信是安慰,为何不说别人偏说个千万里之外的他,为何觉得他是妙真的求生意志。”知兄莫若妙真,“还不是因为,再没有别人更让哥哥?还不是因为,师父他唯一值得?”

    “我先前,确实只他,全心全意地……一直。然而……”杨鞍噙泪。

    “因为,所以林阡这个名字不止是安慰吧,哥哥更怀着一丝希望。尤其是腊月廿八到二月初七的那段日子,妙真大半都在哥哥的身边,哥哥的心路怎样,哥哥虽然气愤与盟军决裂,却还顾念旧情,还给师父留了一份善良的揣测。哥哥本能要等他来对质,心里当然也想给他解释的机会,哥哥从未对外说过半句他变质的话,没有流露半句诋毁,宁可教外界误以为哥哥莫名其妙。哥哥衣不解带地照顾天骄……”

    “别说了。”杨鞍冷笑一声。

    “结果,却等来一个并不善良的师父。说实话,那晚妙真也很气愤,甚至与他撂下狠话,解除了师徒关系。”

    “却为何……”杨鞍蹙眉。

    “那晚高风雷进犯舅舅,师父二话不说便来帮我们,尽管前一刻才说对哥哥失望,他还是义无返顾。那时我觉得蹊跷,因为哥哥也对我说过,对师父失望。”妙真淡笑,“因此我极力挽留,与师父说了那段日子哥哥对天骄的种种,师父才知误会了哥哥并悔不当初。师父的言行举止都告诉我,他俨然和哥哥一样,那段日子也一直在给哥哥解释的机会。帅帐相杀,如果不是那么凑巧,完全可以冰释,而非激化。”

    “矛盾激化,是偶然,也是必然吧。”杨鞍叹了一声,“妙真,无需多言,这些我都无心再听,那段日子我早已释怀。”

    “哥哥不能释怀的,是师父用我冒险,却瞒着哥哥?如此,便又绕了……师父用我冒险,妙真已解释了,妙真是自愿的。师父眼中,妙真亦是可塑之才,师父看懂了妙真。”

    “是啊,他懂你,我却低估你了。”杨鞍冷笑。多好的人才去留的借口,没想到出自妙真之口。

    “至于瞒着……妙真去高风雷处救王敏,是需要瞒过金人耳目的,所以才瞒着所有人……尔后去救天外村,师父也是听到我在人前说我能代表哥哥,才灵光一现想用我去对岳离攻心,师父没想到,反而会令哥哥更加误解……”妙真听出杨鞍敌意,语气稍轻,“可是,师父本意战事为上,是为了让王敏转危为安,还是为了哥哥好啊”

    “究其根本,还不是为了去救天外村?他的盟军,都在彼处。王敏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杨鞍冷道。

    “恰恰说明,师父眼中不分彼此王敏和袁若两位将军,如今早已搭档得恰到好处。”妙真立即争辩。

    “了妙真。盟军和红袄寨,若是真的不分彼此,就不会有那晚的帅帐相杀。”杨鞍摇头,漠然,“即便胜南与我一样,当夜只是一时气愤,也不容辩驳,他的潜意识里,盟军的重要性在红袄寨之上。盟军的死伤,红袄寨必须负全责。联盟宽容我,是为了借题发挥,悄然来吞红袄寨。”

    “不,才不会,师父绝没有这些潜意识……天骄告诉我,师父惨败给司马隆的那一刀,是用了他从前没有内力时候的打法,师父完全没有变质,还是当初那个林胜南……”妙真据理力争,“师父被司马隆重创后,已经完全不代表生机,直到今日盟军的艰难还不曾完全度过,实则哥哥此时也对战局并无帮助,师父却还极尽所能来挽回,哥哥有否想过为了?只是不想哥哥再做。师父是在救哥哥和整个红袄寨。因为对眼前战局无帮助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师父他希望红袄寨能回到昔日,那也是妙真的希望,也是哥哥的……”

    “即便他本身不想变质,他肩负的一切、他背后的人们,也会逼迫他,来对红袄寨下手。”杨鞍摇头,“老实说,我不信林阡是‘掠夺者’,但是我凤箫吟给了他和盟军借口,令他与越野洪瀚抒尽皆反目,至今他受困山东的原因正因为陇陕也动不得。至于徐辕,他教你说出了以上所有,所作所为,亦完全为了联盟利益。凤箫吟和徐辕身后,还有一整个南宋各地的人物,诸如厉风行、李君前诸如此类。这些人,会不想扩张?”

    “哥哥。”她听出杨鞍对以凤箫吟为首的盟军的敌意,摇头,“以下所有,天骄没有教我说,我也从未对任何人讲。”

    “?”杨鞍一怔。

    “哥哥有否听过,天外村那场‘千军万马独身闯’的完整内容。”妙真微笑问。

    “无非是你被岳离擒在手中作为人质,林阡一早安排了柳闻因策马相救,然而你被那完颜君剑射落马下,凤箫吟不顾危险从寨墙跃下救你。这一切,全是林阡设计好的,让我对凤箫吟的敌意降低,他也未免做得太刻意。”杨鞍冷道,“即便她救了你,我也不会忘了,她在冯张庄曾挟持你。”

    “且不论那次挟持原是哥哥的,她救我的内容,也不是师父设计好的。”妙真说时,杨鞍色变,妙真续道,“因为,是我设计。”

    “……”杨鞍一愣,妙真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我也曾与哥哥一样,猜忌过师父师母,对于救王敏救天外村我甘之如饴,然而我也实怕师父的设计存心给师母澄清,因此,我替哥哥衡量了师母的可信程度。”

    “你是说,你是刻意被人从马上射落下去……”杨鞍心一颤。

    “不。”妙真叹了一声,“若非如此,又怎会,师父的计划之外、真正的危急关头,盟军有没有人会出手救我呢?”

    杨鞍神色一怔,若有所思。

    “结果教我看见了,不止师母宁可不顾自身前来救我,寨墙上所有人都豁出了性命——那不是刻意向哥哥表现,命都快没了谁还会在意表现。那些真正的默契,不是师父能筹谋的。师母若不是心好救了我,可能就不了长索后藏着奸细,可能此刻盟军早已经葬送。” 妙真说。

    “妙真……原来……”他心中终于多了一丝暖,妙真不是徐辕的说客,她有她的主见。

    “哥哥,本是师父的,却因为猜忌天骄和师母等人,才不怠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师父会否被同化。然而,为哥哥不能反想,会否真正被同化的人,是他们,即使他们都曾经有过劣根性,却在遇见师父、了解师父的过程中,被我们所熟知的那个‘林胜南’同化了?”妙真问时,杨鞍面色大变,是啊,为何他从未这样想过。

    “师父这些年来遇到的人固然不少,但能被他同化、值得他生死相托的也没几个,这些人,能龌龊到哪里去呢?”妙真叹,“帅帐相杀那晚,师父的气愤冲动哥哥和我都看到了,他在那天之后却承认的误,而不是一味认定哥哥。只因他退了一步、从善意的角度来揣摩哥哥,那么哥哥,能否也从善意的角度,退一步想,师父在这件事上宁占劣势,并不是为了悄然吞并,而真的只是因为他觉得他先前误会了哥哥?只是因为他想要带红袄寨走回原路,他没有私心。他的盟军,也没有压迫红袄寨,而是和红袄寨同生共死——本来,盟军和红袄寨有分别呢?”

    杨鞍陷入沉默。

    那时夕阳不知不觉已完全沉落,天却还未全黑,留着一丝浅淡的光。

    “好美。”听到妙真这样说,杨鞍下意识地也转头望。

    “我一直在想,代表着邪恶的黑色,先吞噬的,究竟是山,还是天……”妙真说时,杨鞍一愣。

    “不是天先变黑的。是山先变黑了。”妙真嫣然一笑。日落后,适才还淡灰色的山,已全黑了;天际,却仍然有着半透明的灰蓝与橘红,只比先前暗了少许,“但不要紧,这世界还是亮着。”点起火把,这世界安谧祥和。

    “哥哥,不早了,咱们吧。”妙真这次再说,杨鞍的脚步就不那么难移了,他被她挽着胳膊,一步步往山下走,当年由她擎着的火把,今日亦仍在她手上,方向却是被她指引着。

    “哥哥,请妙真,妙真早已长大,也是不让须眉。哥哥,能否回头,顺着这条路咱们一起走回分岔口,虽然很难走,妙真愿意陪哥哥一起走。何况路的尽头,胜南、新屿、宋贤都在那里等着……”

    他为她这番话心中大震,忽然也忆起那个傍晚……不是这场山东之战,不是去年铁桶封锁,是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他背着妙真走下山路的时候,他在唱莲花落,妙真在他背后和着。具体的旋律、内容,却不甚记得了。

    没有关系,妙真还会哼,他情不自禁,也跟着唱了起来恁若问哪来的人和马,原来是黄飞虎领人正点兵,人马滔滔往这跑,没料想,马蹄趟着扁担绳,咕隆隆两圆子好面都推倒,好面豁到大街中,姜太公只说胡拉起,可巧啦,老天爷刮旋风,恁望望,旋风刮了两三阵,把好面都刮到半空中,怨声老天理不通,把俺的好面都刮走,指望赚银铜,姜太公正把老天怨,上边个乌鸦来出恭,姜子牙那边一张嘴,乌鸦屙他一喉咙,气得太公实难忍,有一块八砖拿手中,没想到八砖还有个蝎子精,蛰得太公实难忍,照着空中猛一扔,没把乌鸦来砸着,砸着一窝黄马蜂,呼隆隆马蜂被惹怒,撵着太公蛰得红,蛰得太公无处跑,抱着脑袋来逃生,姜子牙,光顾着跑,没顾着看,可坏啦,一头碰到南墙上,咕嘟嘟当时头皮都砸破,鲜血往下流得红……”

    那时妙真笑着说这姜太公真倒霉”宋贤、新屿、胜南则在一旁也笑着听。

    “接着呢?接着呢?”宋贤忙不迭追问。

    “人不该死,自有救,打那边军家聘……”杨鞍唱。

    今夜他唱着这一句,却结合情境诸多感慨。

    当年他告诫着那些少年即便落魄潦倒甚至到绝境也不要轻易放弃希望,为何今日他对那些少年连一丝希望也不肯有,让他们在分岔路等了他这么久,等到红袄寨落魄潦倒甚至到了绝境。

    这个时候,妙真还是会笑着把他带到他们三的身边吧。他一直怀念的人们,早已微笑着等待他的来到。

    只是这一刻,杨鞍已悔恨填膺、痛彻心扉、追悔莫及。在妙真的说唱中他再也无法出声,回味着这几个月的一切恍如一场虚空大梦。

    第1107章 志犹在,情如歌

    第1107章 志犹在,情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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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8章 是非引刀回旋斩

    第1108章 是非引刀回旋斩

    旧梦中他怀念已久的人们,其实也还在现实里等着他、告诉他,世界本没有变,谁都不曾更改。这条熟悉的下山路,当年睡着的是妙真,如今待醒的是他杨鞍。

    “鞍哥,我就,你一定会来”盟军驻地寨口处,那个喜不自禁冲前来迎的银铠战将,无论多大年纪、在剑坛取得了怎样成就、或在战场创下了何等功绩,只需一笑、一开口、举手投足,还跟当年的白衣少年一样,至情至性,胸无城府,喜怒皆形于色……瞬间就令他觉得,仿佛也并没离开很久。

    “宋贤。”他看见时本能回应,疼爱和严厉都自然流露在语气里,这么多年他一直罩着宋贤当然惯用这个神情语气。

    当年的宋贤还没有现在妙真大,总喜欢在身前不停闯祸、一旦惹下乱子就立马躲到身后去。唯一一次比较懂事,是某次胜南误食山珍“中毒”、一路把胜南背回村里反倒把他给丢在了路边。晚上找到他时,他恐怕被路边的蛇虫吓得哭了不多少回、鼻涕挂在脸上都没擦干净,当心怀愧疚地抱起这个堂弟,他脱口而出第一句话不是鞍哥我怕,而是问胜南呢可还活着吗。

    “三岁看到老”,宋贤虽然调皮,却把情义看得比命重。

    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信宋贤所以信胜南,尔后更是胜南影响着宋贤——恰恰应了妙真那句,究竟是谁在同化谁?

    风沙漫,灯火闪,往事回旋、扑面而来……

    十年前那场山东之战,宋贤刚上阵就“捐躯”,众将悲愤为他复仇、势将那一路金军连根拔起,是以杨鞍与唐进运筹、吴越为先锋、赵大龙为副将、胜南为内应……可惜胜南身份暴露而差点事败,但杨鞍带兵苦战一夜终还是力挽狂澜,匆忙赶去看胜南和新屿时,却在途中听说宋贤居然复活了

    当时,他因为宋贤复活而大悲大喜,骂他“伤好了却居然当起细作来了。”

    宋贤说,“胜南还不是不声不响就当细作了?鞍哥,以后说好了,胜南做细作,我也做,断不会叫他一个人冒险”

    “胡闹,到哪都要跟胜南一起,打架可以,细作是说当就当的吗?”不跳字。杨鞍哭笑不得,虽还骂宋贤胡闹,却也隐隐记在了心里。

    胜南这种细作,是“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型,在红袄寨这边基本不留底,就不会因为身份关系做事都需要隐瞒行踪便如现在的林阡一样。故林胜南从一个地方消失后,还可以乔装打扮换个身份去另一处继续潜伏,敌人一般都不会轻易挖到他。倒是宋贤这个名动一方的“玉面小白龙”……

    虽然很难隐姓埋名,但做做掩护工作也是可行的吧,他有这个心,不会拖累胜南,也同时可以磨练他的性情……杨鞍转念想通了,于是对宋贤说想当细作也行,可得改改口没遮拦的德行,你脱口而出‘胜南是细作’,这不是把胜南往火坑里推?”

    宋贤吐舌,捂住嘴……我已经很小声了。”嬉笑着看向杨鞍,杨鞍环顾四周,所幸全是人小声也不行——可知你们每个小子都维系着红袄寨的将来,一个都不能少”

    杨鞍几乎每个心思都在设想着红袄寨的未来,尔后才开始追究这一夜作战艰难的前因——“为胜南的身份会败露?”

    “你的身份,会是时候、被那金将看穿了?”隐秘处一个破庙里,他看着乔装后只有他几个能认清的胜南,担心不已,既担心胜南的安危,也忧虑他的能力——如果真是胜南能力不行,乔装再好也没用,盖得住经历,盖不住当时当地。金方看穿一次,就能看穿第二次。

    “鞍哥,我……”胜南满头大汗,哪是何时暴露。

    副将赵大龙却不信任他的忠诚鞍哥,看穿啊,一定是这小子变节,出卖了咱们”

    胜南一怔,百口莫辩。的确他的暴露可以是无心、也可以是故意。

    “不可能”宋贤怒目相向,此后就一直气愤地瞪着赵大龙。

    新屿点头,也觉不可能。虽然那金将曾说,“一网成擒,你是头功。”说胜南对金方投诚,约定了和金方里应外合、将杨鞍等人瓮中捉鳖……但新屿临危之时不信,现在对质也不信。

    “据俘虏称,那金将临死前说过林胜南出卖我们,新屿,有没有这回事?”赵大龙咄咄逼人,“莫想要包庇他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家狠毒”

    “那金将……应是诬陷胜南的……”新屿没法辩驳,带着求助的眼神看向杨鞍。

    “我明白。那金将之所以诬陷胜南,应是想对新屿攻心、好让他自乱阵脚、伺机打败他。”杨鞍心里是站在胜南这边的,站在他这边、他只是口拙,一切都从善意的角度出发,所以找到的证据和说辞都是为了支持善念。

    “那金将武功那么高,要打败新屿容易透了,何必为了让新屿心乱而诬陷?他既指证是谁,那就一定是谁出卖的”赵大龙恶狠狠地说。

    “一定有别的原因,他才诬陷胜南……”杨鞍清楚胜南为人,没道理降金,没理由降金,再者先前还成功完成过不少任务……然而先前积攒了那么多经验胜南的能力也毋庸置疑不是吗……杨鞍顿时陷入痛苦,但那痛苦并非半信半疑,而是痛苦于“明明却找不到办法为他证明”

    “他诬陷胜南的原因,应是把罪责推给胜南、借此掩盖真正的奸细。”见杨鞍忧心忡忡而胜南岌岌可危,新屿鼓足勇气说出一个至关重要的推断。

    杨鞍与赵大龙皆是一愣,赵大龙脸色铁青新屿,少胡乱臆测了,金将何须为了你口中的奸细而这般行事缜密?”

    “行事缜密的不是那金将,而恰恰是新屿口中的奸细,定然是那奸细要求,如此方能自保,日后再有交流,金将何乐不为……”胜南点头,话未说完却被打断——“你这奸细罪人,有何资格插嘴”赵大龙怒不可遏,直接扇了胜南一巴掌,胜南躲无可躲,脸上一片红肿。

    “大龙,打他作甚?”杨鞍大惊,急忙来看胜南,宋贤也慌忙随着杨鞍一起,“鞍哥,宋贤,不要紧。”胜南起身,赵大龙这举动一出现,他与新屿对看一眼,一切就已经雪亮。

    新屿与他点头,不曾移步,底气更足鞍哥,赵香主便是这要将罪名推给胜南的奸细”

    “新屿,你糊涂了?”杨鞍自然不愿,按住胜南肩膀的同时,护佑着背后的赵大龙。他和胜南只是间接的上司下属,和赵大龙却是共同打拼齐头并进的战友,他信胜南,自不疑赵大龙。

    “新屿……?”赵大龙也僵住了。

    “金将所有表现,都是你‘据俘虏说’,可是,哪里有俘虏的存在?”新屿冷笑,“为了让胜南不至于暴露身份,也为了给捐躯的所有报仇,临近的所有金兵,除了刻意躲起来的宋贤之外,全都被我金针杀死。在场只有我们三个活口。金将的话,你从何处听得?”新屿有理有据,“适才我就觉得不对劲,若非你咄咄逼人,我还未必确定”

    “……怎可能、全部杀死?”仗着他与吴越的职位等同、武功相近,赵大龙残存着底气。

    “那便即刻探看,若有一个活口,吴越再不用覆骨金针”后来吴越告诉杨鞍,其实到此他都没有十足把握,却是这句话生生震慑住了赵大龙。

    但也是前一句,赵大龙问出一句怎可能全都杀死,而不是一口咬定我就是从俘虏那听来的,已经暴露出他的心虚、不确定。

    然而这些疑点,在重视义气的杨鞍那里,并没有当场成立,赵大龙上前说“鞍哥你听我解释”的时候,杨鞍还真就准备听他解释了……实没想到,一片真心,遭遇赵大龙的图穷匕见——

    一声刀响起于背后,突如其来猝不及防,然而比这更快的,是吴林杨仨的无上默契——一刹功夫,宋贤潺丝出鞘直往那刀身上砍,新屿亦同时朝赵大龙手臂射出数根金针,胜南更转到杨鞍与他中间以身相护……此突袭,遭遇彼默契,谁赢?

    便听连声啸响之后,赵大龙的暗箭伤人非但没有得逞,手中武器都被击落、金针已然嵌进肉里。也许是因为了金针之下无活口,对死恐惧的他倒退一步惊慌失措,但,比他刀光更寒的是杨鞍的心,比他更震惊更恐惧的是杨鞍大龙,你……”

    “死便死吧”赵大龙忽然神色剧变、失去理智地又冲了,始料未及他袖中还有一把匕首,杨鞍话还没说完、宋贤新屿也无从反应,所幸还有胜南,一边把杨鞍往反向推,一边赤手空拳就往赵大龙打。

    胜南身手棒极了,一个侧闪绕开匕首直接掏他心窝,然而赵大龙走投无路亦是穷凶极恶,险被打中一拳却仍不退、重持匕首猛往胜南身上劈,胜南仓促拔刀终是慢了他一步,虽拦住这致命一击、刀却当中而裂、手亦被匕首划破。两身影交分离,胜南一头栽倒在地上,只一个瞬间的变故罢了,他倒下宋贤新屿和杨鞍才回过神来。

    新屿即刻上前看胜南,见他手上伤口发黑,不由得大惊,“匕首上抹了剧毒”再不多说,给他运功驱毒。

    “真的是你”杨鞍痛心疾首,“为”赵大龙,当年论战力与他相当、还在当时的宋贤之上,何况穷途末路时人都会被逼着爆发。

    “大家同归于尽,哈哈哈哈”赵大龙拾起佩刀,大笑三声,青筋凸起、竟不解释,还想冲前打杨鞍。

    “我跟你拼了”宋贤看胜南受伤,既悲又愤,双目通红,提起剑来同样不遗余力朝赵大龙猛砍,潺丝剑法哪还是师父教的流水潺潺,根本有山洪暴发时的轰烈。

    赵大龙感应到这阵战意是以顷刻回防,转瞬就与他互接过七招,那年宋贤虽出道不久,其实已开始融情于剑,招招似缠连,式式却分明。赵大龙虽理智全失没有赞杨宋贤一句,但他的刀速、刀路无一不在告诉杨鞍,“后生可畏”

    剑虹刀光起伏交迸,铮鏦激响不绝于耳。然而宋贤终是年少耐力不够,敌不过这高他一辈的对手,久而久之,竟落下风。

    彼时,新屿正将胜南毒素逼在要害之外、无法对宋贤伸出援手。眼看赵大龙刀光已将宋贤笼罩,那时能逆转的只有杨鞍一个——

    面前的是,身后也都是,此刻应当做?重感情是一码事,辨是非是另一码事。十年前的破庙里,杨鞍用行动向新屿、宋贤以及当时半昏半醒的胜南阐述了叫“既是男儿,绝对没退让”——

    回旋刀随即出手,投入这场空前艰难的战斗

    刀方出,银光闪掠,飞斩处,冷芒流泄,战局中刹那只剩一圈圈环弧、随着招式的愈加频繁而叠成极速漩涡,赵大龙倏忽不再紧逼宋贤,搁下他即刻来敌杨鞍,锵一声两刀对震,飓风中,寒影碎映。

    先接数十刀,赵大龙并不输给杨鞍,然而回旋刀连续发招积淀力越来越猛、漩涡也随之越来越大,赵大龙渐渐就落了下风,尽管他身在风力最小的漩涡中心、但他显然清楚,杨鞍一旦酝酿结束突然收刀束紧,则四面八方堆积的向心力都会往中心一齐冲击……摧枯拉朽。

    战场上杨鞍用这招“大回旋斩”杀的人还少吗,一直在他左右的赵大龙怎敢怠慢却在那时,赵大龙流露出一丝哀绝鞍哥,我……我是被逼的……”

    “金人胁迫你是不是?”杨鞍心有所软化。孰料就在这本应冰释交代来龙去脉的时刻,赵大龙眼神一变又挥斩出强猛一刀直灌杨鞍胸膛,杨鞍所幸有前车之鉴才未中招、但手中刀却偏离了原先轨迹脱手飞离……一同溅开的还有杨鞍腕上的血,还有多年战友之情。

    “去死吧”赵大龙狰狞地笑。尽管那把刀被击飞时尚且擦过了赵大龙的脸令其血流,但赵大龙的刀打向杨鞍胸膛时他已毫无还手之力……

    赵大龙的那一笑冷绝之至鞍哥,你的弱点,我还不清楚吗……”这笑容,这句话,杨鞍永世不忘

    那时赵大龙应该了,新屿的金针并不致死、宋贤也已招架力不再,只要杀了杨鞍他就能夺路而逃,所以他,利用了杨鞍回避不掉的弱点。

    只是那一笑,终于定格在斜闪而回的光晕中……

    回旋刀,了,正好劈在赵大龙的脑后,他到死都不明白,杨鞍的回旋刀,就算顾名思义也并不只是造就漩涡,真正的“大回旋斩”不是气流自转,而是锋刃位移——

    就在他击飞杨鞍刀的那一刻,无需杨鞍变招收束,漩涡的此端气力一弱、彼端仍然极强的气力便会将刀冲斥……

    当然,这需要杨鞍在刀脱手的那一刻正好埋伏下这一招,杨鞍是留了一手考验赵大龙的,如果赵大龙没有打飞他的刀就不会死,赵大龙打得越狠、回旋力就越巨大……可惜的是,赵大龙发出了致命一击、自食其果,也可惜的是,直到他向前倒下头颅插着回旋刀靠在杨鞍肩膀时,都还没有告诉杨鞍他当内奸的真正原因,杨鞍的眼,蓦地被血熏得一阵热……

    手刃战友,却不及弹泪,杨鞍转身即刻将胜南负起事不宜迟,带他去解毒。”新屿宋贤皆点头,跟随他一同离开破庙。

    第1108章 是非引刀回旋斩

    第1108章 是非引刀回旋斩

    *

第1109章 让党派之争见鬼

    第1109章 让党派之争见鬼

    对于杨鞍这种命系刀锋之人而言,生命中无处不在是背叛与险恶,那么,当然就更加珍惜温情。

    撇下赵大龙时发寒的手,在拉住胜南后回暖,那时他刚斩去战友悲到近乎麻木,却因为身边这三个少年而存留了一丝欣慰,他真欣慰啊,看到了三的绝对互信和无上默契,如此红袄寨怎可能不崛起,假以时日必当越战越强

    他不无疑惑问新屿,为何在那种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不先杀金将,反要帮胜南杀死在场的所有金兵,须知,即使有俘虏活命,胜南以后照样可以改头换面,对于他的细作生涯未必影响;

    新屿说,“虽然风险确实不高,但胜南没有风险是最好……最好是这样。”新屿是三的老大,那年的他,已经有着宋贤难以企及的成熟、和胜南无法拥有的首领气质。

    杨鞍点头,转过身再问老幺,他自然更加惊奇那个瞬间为宋贤也会对赵大龙出剑,须知赵大龙的突然出手有可能会被心思缜密的胜南看见、有可能会被正在质疑的新屿捕捉,却何故宋贤也那么巧上前打断?宋贤那么个不成熟的……

    宋贤蛮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我是一直气愤他怪胜南,是以,就一直瞪着他,正好看到。”

    “哈哈,原来是歪打正着。”杨鞍懂了,欣慰之余,心中隐隐叹息,他俩都是为着胜南。

    恍然不知,当时生根的念头,居然在十年后滋长成魔障。

    宋贤,新屿,为时过境迁,当年欣慰于你们三个拆不散的我,竟好似嫉妒起了你们牢不可破的情。眼看你二人对他死心塌地,我竟疑虑起这份纯粹的感情是罪恶的拉帮结派。“宋贤和新屿,都是林阡的人。”就因为三都强还绑在一起,所以林阡是势力最大的一支,所以林阡侵吞红袄寨就成立,这样的逻辑……

    正是这份邪恶为基石,支撑起黄掴对胜南的抹黑,斥开了二祖与他的多年至交,更蒙蔽了他的眼,义斌、石硅哪怕妙真都隐约看见了真相,他却宁愿清醒地活在迷雾里。

    更因为这句话,使他身边有心人在腊月廿八事变中,第一件事就是给宋贤下毒,虽不是他下令,却到底是为他所害他永远都不会料到,记忆中那个无忧无虑的孩童,竟会因而中毒将死。拼命给他运气要驱出毒,却无奈驱出后还是半昏不醒……

    “妙真,哈哈,真有你的”幸好此刻,宋贤还在眼前,见他回归喜不自禁、拍着妙真的肩膀笑逐颜开,好像腊月廿八的事都没发生过,没有受伤被害似的。谅解至此,宽容如斯。

    “宋贤……鞍哥对不住你,几乎害你性命不保。”看他此刻完全伤愈,杨鞍的心情才不至于沉重。

    “鞍哥,不会是因为怕我这个讨债鬼讨债才不肯吧?”宋贤故作惊诧,开玩笑说。

    “还是这么不正经。”杨鞍蹙眉,气氛登时轻松了下来,宋贤笑而挽他入内,正色说鞍哥若是真的要我命,此刻我哪里还活着……我,鞍哥还是心善。”继而对左右盟军诸将言道鞍哥一到,我心情便大好,看来要打胜仗了”

    这话的语气,与“有鞍哥,不打紧”颇有几分相仿。但杨鞍听得出,宋贤还是有些变了,不可能再是他羽翼下那个动辄闯祸的孩子,宋贤开玩笑的时候身边再不是大叔大伯围绕而是小兵小将们簇拥,他真是将领了,是红袄寨出来的盟军将领,是盟军培养的红袄寨将领,有区别呢。

    事实上当年山东之战结束时新屿、胜南都已得到磨练,唯独宋贤没有真正的成熟,如今,也不知何时,竟已经成熟、被他过了过程地成熟——是的,宋贤变了,变的不是心,只是担负,这担负使他成为将领。越来越大的担负,就像回旋刀,从第一圈环弧,到最后的漩涡,量的堆积,质的飞跃。

    杨鞍嗟叹,一方面忽略了人事的变化,一方面又在纠结着人事的变质。是典型的“重了结果,却忘了过程”啊,殊不知从结果往前追溯,每一步都是对上一步的传承扪心自问,胜南宋贤新屿这些年发生的每一件事,你杨鞍都,却保证了解吗,更信道听途说吗?来自于金人的道听途说?

    从开始到现在,宋贤、新屿、胜南,何时抛弃过红袄寨?又是谁人,硬将真心看作假意?善与恶,不过一念而已……

    许是妙真的归来敲开了他的心门,许是新旧宋贤的既变未变令他动容,到这一刻心念陡转,很多曾经被忽略、被排斥、被曲解的劝说全都冲回心岸。大多都来自于天骄徐辕。

    说实话,从前徐辕已找了他无数次,他却因此渐次加深了一个观点,那就是徐辕影响了林阡。

    徐辕说,“杨二当家,说了这么多却还转不过弯来,归根结底,只是因为对主公曾有过度的期待,而却不能给予他同等的信任。”

    这句话,现在想来,哪里了?

    徐辕说,“将他神化却不给信任的事,我也做过,比你更顽固,那时候,短刀谷党派林立、四分五裂,我误解他不肯担负、临阵脱逃,他那时非但不会辩解,更还无赖地对我说他偏要隐居、偏不担负,迫着我对他来了一次‘兴师问罪’,我派兵追杀甚至将他逼上绝路。可是,结果却证明,是我了,得离谱。他有他的想法,需要兼顾太多我不必兼顾的。

    后来他拿下短刀谷时,比我想象的还要妥善,更还费了最少的兵马,伤亡降到了最低。从此以后,我才决定,无论他做,我都会支持、信任,并尝试去沟通、去理解。世上没有谁一个人就可以把计划运筹如神,但会有一群人能将计划合作如神。”

    这些话,哪个字不是挖心掏肺。

    徐辕还说过,“你可知,若无主公整合,红袄寨如你这样叛离的会接二连三、形不成凝聚而四分五裂?主公承担之初,料到会有骂名,却仍承担,独自扛完颜永琏及其麾下,只因没有第二个人站出来,站出来阻止红袄寨瓦解。主公当也没有想到,骂名不在日后,反而先出于你……”

    “红袄寨,若你不回头,那只会在山东之战全军覆没;但若是回头,起码有一个机会赌一把。你愿输给完颜永琏,还是输给有一半可能还是林胜南的林阡?即使不为你想,还有这一大帮的,他们为了抗金揭竿而起,结果却要在这样的迷乱中自我衰亡么?”

    为何这样的语句,只因涉及“一大帮的”,就被误解成了恐吓,误解成徐辕也在抓他弱点,所以后来一边纵容刘全和展徽,一边却对徐辕都不肯真心靠近,所以,所谓的合作其实都是敷衍——没有卖力的“杨鞍军”,能给盟军抗金的正面战场帮忙?也许他可以借口他最近的蛰伏是为养伤,实际上他最近一直就浑浑噩噩自认为懂却无知。

    现在才懂,徐辕说的都是事实,若他在帅帐相杀前后回归,那么山东之战还有极大转机;司马隆打伤林阡后只剩下最后赌一把的机会;而今,可能连赌一把都太晚。他和林阡感情的断点,事变之初在林阡,尔后却一直在他杨鞍;他当然希望他一大帮的都能活、红袄寨能挺过这个最艰难的开禧元年,他却帮他的们选择了一条怎样泥泞的路……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们下毒手”,轻信敌人的言辞那就是对敌人仁慈杨鞍啊杨鞍,黄掴的话你为轻信,看到祝孟尝大大咧咧就认定了是他暴露,从而就可以怀疑林阡包庇属下然后嫁祸给你,你为何就不能像当年那样明辨是非既不认定林胜南也不妄断赵大龙?

    口口声声要别人和当年一样,那你和当年一样吗,觉得他们变了,所以你就变了,这又是因果当年的杨鞍,觉得身边谁都是人,都从善意的角度分析。这样的杨鞍,为何纠缠着种种细节而忽略了独独一个,那就是,月观峰金人围攻时,徐辕宁死不放下他若是主公,绝不会放”这样一个善良温和、毫无私心的武林天骄。

    妙真口中,箭矢纷扰、云梯层叠之际,不顾性命也要救她的凤箫吟,老喜欢挂在嘴边鼓励军心的一句话也是“你们是红袄寨的未来,一个都不能少”,心心念念都是红袄寨的未来,跟他杨鞍一模一样盟主根本只是个称呼,她俨然就是齐鲁之地的,甚至连山东的方言都能说上几多。

    他们,和十年前,危难来时不出手、不闪避,先以身体来给挡刀的胜南,多像。说不清,这是同化,还是他们本来就是同一类人。世上真有这样的联盟。

    “鞍哥,我把消息告知了胜南,应当明早就会来见你新屿嘛,恐怕要迟一点,不像那小子空闲。”身处月观峰东的宋贤、一面威胁着束乾坤纥石烈桓端,一面又受到司马隆高风雷的威胁,今日虽妙真回归但梁宿星被她更早,实际宋贤见杨鞍是忙里偷闲——

    那恶魔加入东部与中部之间的此地,使宋贤压力不小,即便打赢了仗也要时刻留意着梁宿星的一举一动。

    所幸他北有新屿支撑,东有刘全助阵,先前对纥石烈桓端束乾坤游刃有余,而眼看着杨鞍又有了完全回归之象,如宋贤所说,“太好了,纥石烈桓端这下死定了,梁宿星也没指望力挽狂澜,司马隆高风雷当然也不在话下——虽然胜南一直偷懒,他们俩不也一直没伤愈么”

    其实,只多了杨鞍一个人,宋贤乐观地笑着说,金方不也只是多了梁宿星一个人?

    徐辕就在一旁看着杨鞍,微笑不曾言语。妙真问,天骄笑,徐辕说,没,只觉这气氛很融洽。妙真道,不早了,哥哥,天骄,都去休息吧,宋贤也连连点头,夜半三更了,你们睡,军营的事我扛着就行了。事实上,虽已将近子时,寨外仍战火纷飞,战争一如既往没日没夜。

    杨鞍摇头今天想起了很多往事。睡不着。”天骄于是也就没移步。

    “咦,天骄,也不走啊?”宋贤奇问。

    “我……看着他。实怕他又走了。”于是乎这句话出自堂堂天骄之口。宋贤笑了起来,妙真一怔,怕这话再触到哥哥,譬如反复无常之类。

    杨鞍叹笑,已不在意天骄,当初我对你设防太多,竟教你碰壁那么多回。”

    “主公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任何意外都不能有。”徐辕郑重,再不多言,安然在侧守着杨鞍。

    杨鞍一怔,天骄的言行,帮他彻底抽除了战场和帮派。原来这一切跟山东之战、跟红袄寨无关,发生在和平年代、普通的家庭也一定会有——只关乎关系的破冰。

    “天骄,对不起。”他一时动情,近乎有些哽咽,他深知他最对不起的人是徐辕,害徐辕失去战力,失去挚爱,失去所有,只留下一个主公。他却仍一次次伤害徐辕的主公。纵然如此,徐辕还在竭尽全力帮他们弥合裂痕。

    “人都有犯浑的时候。”徐辕淡然一笑,“杨二当家肯回头、承认过失、担负后果,已是超乎常人的勇气,且和主公说得完全一样,本心是好的只不过好心办坏事,冲这一点,徐辕做这些都值得了……”将杨鞍扶起,徐辕正色说,“杨二当家这种肯担负,令我觉得,若生命里缺了一个你,林阡恐怕也不成林阡。”

    杨鞍一震。

    林阡此生,为人处世,向落远空学,机谋布阵,向楚风流学,治军领兵,向越野学,此…,却无一不被杨鞍渗透无杨鞍,无林阡。

    风将最后一幕迷雾掀开,越开越亮,沙石间盘旋着新叶陈叶,越旋越急。

    漩涡的最深处是否藏着一个平行的宇宙,那个宇宙,事件正好发生到破庙外的丛林里,他背着胜南,新屿宋贤一左一右……当时的他,和当时的胜南。

    最感动他的,除了新屿、宋贤之外,还有当时伏在背后半昏半醒的胜南啊,虽然新屿为他驱毒但他还是必须及时救治,因此杨鞍毫无耽误立刻就带他回军营,可是沿途胜南不时呓语要甚至动作大了差点从他背上栽下去……

    “还要干”他大怒,没想到胜南比宋贤还不好对付。

    “刀……鞍哥……赠我的刀……”胜南这句话给他的震惊,远胜过片刻前的赵大龙。

    杨鞍在他生辰那天,随随便便送给他的刀,竟这般被他珍惜,昏迷之际还念念不忘。那把刀,适才也是为了救他,才断裂在了赵大龙的巨力下。

    “刀重要还是人重要”他噙泪吼出这句话。

    原想补给那孩子一把刀,但那孩子伤好了就又不知潜伏在哪里了,后来杨鞍事情一多、一忙,加之没有合适的时机,自然忘了完成。

    那孩子长大后成了盟军之主手握千骑百将,却偏偏拥有了和他杨鞍非常默契的思维模式——都想岔了,都偏执了,都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于是帅帐相杀只不过是对腊月廿八的一面镜子,两个人互相误会背道而驰渐行渐远。但是,是那个孩子,最先拥有勇气回头、承认误、承担后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到这一刻,杨鞍也终于回过头来、认真地审视起走过的路,才知林阡早已转身追赶、才知林阡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时是如何感觉,才知的顽固给他又增添了怎样的漫长、复杂和艰辛,才知这次惹下乱子的是要收拾局面的成了妙真和宋贤。回过头来,看到以帅帐相杀为起点,就一直在逃避、而林阡却一直在挽回,那不是神一样的盟王,不可能一蹴而就直接飞,那需要长途跋涉重重险阻。再荆棘密布,再风雨交加,都不轻言放弃,林阡那个人,那群人,正渐次地坚决地向他靠近着,一步一步,和他心里的那个叫林胜南的孩子融合,最终合二为一……

    此刻,不应有声,饱经沧桑的脸上,是忏悔的泪和释怀的笑。

    却听得连声巨响,打破了夜的沉寂,他二人神色一凝,都知战事突发,赶到正在调兵遣将的宋贤处时,沿途已知是“司马隆压境”

    实则,吟儿与完颜永琏对弈、徐辕带回妙真、妙真劝服杨鞍、杨鞍来见宋贤,都只是箭杆峪姜蓟惨死后的一天一夜内发生的,与此同时,战场的烽烟自然也没有片刻消停——

    午后,梁宿星不出意料回到了调军岭战场、完颜永琏嘱咐他先救纥石烈桓端和束乾坤、继而联合这几路金军合攻国安用裴渊。林阡事先料到了这一点,命宋贤、新屿、刘全三方加紧剿灭纥石烈、尽快消除这一枝节。梁宿星出现之际,适逢纥石烈束乾坤再度告败,梁宿星接手了一个支离破碎的烂摊子。

    傍晚妙真归来,三方剿灭正好告一段落,刘全与展徽刚从前线回,他们的战力一向只是锦上添花,三方剿灭的主力其实是新屿和宋贤,是以他们不需要太紧张但新屿和宋贤要时刻盯紧梁宿星。当此时,杨鞍的醒悟令宋军喜上加喜,还准备时机成熟来一场真正的三方剿灭与梁宿星较量……

    但眼看林阡洞穿了梁宿星的目的并先出手痛打纥石烈,完颜永琏自然不可能就此罢手放纵宋军在东部有生机,竟毫不犹豫,又出一招,丝毫不容宋军喘息地趁夜就发出一击“分而歼之”——

    天骄在地上垒石展现,“为了让纥石烈桓端和束乾坤能活,完颜永琏应是想拆开这‘三方剿灭’,因此令梁宿星务必击垮新屿和刘全、而宋贤这一路由司马隆钳制。继而便有了眼下的这一战。”

    “原来如此。”杨宋贤点头,“是把三方变两方以方便梁宿星打。”不禁有些惊恐,“鞍哥正好到了我这里,会否对刘全和新屿造成危机?”

    “不会。安用的武功智谋皆不弱于我。”杨鞍说,“梁宿星一回,他必定应对,会救舅舅和新屿。”

    “杨二当家说的不。”徐辕点头,“还有国安用和裴渊。”

    叹,这一战说不突然也不突然,盟军到处都做好了准备,但说突然也突然,毕竟完颜永琏拆三方变两方的这一细节,林阡不可能计算到。司马隆来得这么神速,可见他热身完了,在战场展现的智勇双全竟不输给高手堂任何一个。

    “当务之急是先尽快将司马隆驱逐。”杨鞍起身,提刀。

    “真高兴,看到了鞍哥重振雄风的样子。”宋贤笑而搭上他肩,“鞍哥在,赢定了”

    “先前受伤战力低下,伤愈却已提刀数次,奈何拔刀四顾心却茫然,找不到敌人在哪里。”杨鞍看向徐辕,“如今有了目标,一切多亏天骄。”

    “一切拜托你们了。”徐辕嘱托。这一场真正的和衷共济。

    第1109章 让党派之争见鬼

    第1109章 让党派之争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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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0章 一门三将刀剑枪

    第1110章 一门三将刀剑枪

    司马隆,这个姓名,中部战场的兵将们早就已经不陌生,甚至对他们而言还极具纪念意义——因为此前他们每个人,或单打,或合力,都与他的三层剑境较量过了。

    结果,倒在第一层外的有李思温、吴越、柳五津,挣扎到一二层之间算海书海阁、石硅、彭义斌,触及第三层的仅杨宋贤一人,打过第三层仍不幸被*的是林阡……倒真是个比较另类的排行榜,最强的那个还最倒霉。

    却无一例外,全是战败。哪怕说起来林阡与他是两败俱伤,但林阡从此再也不上阵偷懒去了,他却只是战力打了些折扣而已……

    此夜发兵突袭、挑灯来战,司马隆是为了钳制杨宋贤一个目的,既是“钳制”,自然不必狂胜,只需将之拖累即可。于是交锋时剑影虽眼花缭乱,杀气却甚是模糊,两相交击二十多回合,杨宋贤甚至无需副将协助就能与他周旋——

    却又不得不与他周旋如此高手,竟能将战事操纵于股掌,驾驭着形势随心所欲。

    见只见,碎步剑煞气微漾,游刃有余,收放自如;潺丝剑丝缕飘散,刚柔相济,毫不示弱;听只听,遍布战场的擂鼓摇旗呐喊助威,不知不觉间就将半柱香和数十度交手带了……

    在如今林阡都应该伤势大好的情况下司马隆当然不可能战力低下,所以他的现有实力应该是还没发出来而已——只为拖住杨宋贤的脚步、以便梁宿星能击溃吴越刘全。

    “果真是为了梁宿星。”细心之人诸如徐辕便会,这场山东之战,水平提高最快、最得益之人就是这司马隆,入局伊始还需要岳离兼顾的他,如今不但能挑起大梁,更能够兼顾起高风雷和梁宿星。虽然未必及得上岳离,但已经极为周全。忽然觉得,完颜永琏这不插手、这新旧交接,实在高妙,也许这山东之战对他而言真是练兵。

    “需尽快击退这司马隆,才能去支援东部战场是吗?”不跳字。那时杨妙真策一枣红马上前,对徐辕问。

    “即便有国安用可以救吴当家他们,但咱们这一路兵马,最好也还是能不受束缚。”徐辕点头,司马隆这行为,摆明着是强者的耍弄。

    “那确实得把司马隆实力先逼出来,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杨鞍观战久矣,此刻对司马隆居心了然,回旋刀已蓄势待发。

    却不知怎地,望着敌我双方的通明灯火,他迟迟没有驱马迈出第一步。也许,是茫然蛰伏的太久,也许,是因为恐惧于刀法的生疏怕对司马隆没把握……

    说比做容易,万事开头难。好像有光线移到脸上又移开去,明暗交替中他夹着马腹却步履维艰。心里有个声音说,这一刻,其实宋贤并不需要帮忙,宋贤现在还是平手,等片刻再上……顾虑越来越多,一时心乱如麻。

    “哥哥莫急,妙真先战”那时杨妙真嫣然笑,抢在他前面提枪驰出。

    “妙真”他惊醒时,妙真已然加入了宋贤与司马隆的战局,枣红马与梨花枪顷刻就占了一处攻守之位。恰好这回合潺丝剑在碎步剑的防守距离遇险,刚被打偏往后退了三四步连人带马没站稳,妙真的梨花枪一式“扫**”及时撩出,减轻了煞气圈对宋贤的凶险,宋贤重心一移重新提马挥剑,飞速以一剑“春蚕到死丝方尽”回袭,同时笑道妙真,来得好”

    司马隆眼看来了个跟柳闻因年龄相近的少女,因上次寒星枪的前车之鉴而毫不怠慢,出力显然比适才更猛,碎步剑整体力道宛然加强了一级,徐辕闭上眼感觉出风力一紧,心道:是了,是这样加强。

    妙真梨花枪好是精彩,只不了南部一月而已,招式没变,内涵却狠辣得多,紧跟在她宋贤哥哥的左右、速度略欠但魄力却绝不输,只见那丝丝缕缕的千万道潺丝旁边,星罗密布着她的枪缨和枪影。

    纵使这虚影实物很快地就会被碎步剑碎成一点一点,倒也还在战局中浮浮沉沉。从“扎一线”到“夺命偷”,“动如雷”到“翻湖海”,长枪挥舞掠扫时动静皆宜。此时一枪轻灵填补宋贤缺漏,梨花瓣瓣,雪亮纷飞,明显是她自创枪法,连宋贤都问了,这一招叫。

    “原是叫‘梨花杀’,碰见了宋贤哥哥的潺丝剑,于是就偷师了些丝缕蜿蜒的意境来。”她笑答。

    “确然,有你哥我的英雄风范。”宋贤调侃道,“这丝缕蜿蜒的招法内容,似不似咱们家对面饭馆里的猪大肠?不如叫它梨花大肠枪。多好的名字,大俗大雅。”一边说,一边一剑“雾霭丝丝云边生”攻敌右路,缓解了妙真大半威胁。

    群雄皆笑,倒是都想起了杨鞍家对面真有家饭馆,不遇灾年也飘香。

    “不好不好。难听极了。好歹是个女孩子。”妙真莞尔,腥风血雨中毫无惧色,“宋贤哥哥不是很风雅的么,年纪大了,竟兀自鲁莽了起来。”说笑间又一枪扫去,闪电掠云般惊艳四方。

    “那就叫‘九转梨花枪’何如?”宋贤得妙真相助,专心施展粘字诀,缠拖住司马隆速力、迅速攻入第二层内。

    “好名字”妙真笑靥就在杨鞍眼前不远。又一个不再要他羽翼庇护的孩子。胜南,胜南,或许我还是嫉妒你的,嫉妒他们每一个的成长都被你看着……

    这当儿司马隆后知后觉,误以为是他们说笑是存心羞辱,因而毫不留情、极快斥出了又一叠剑招、快得超出众人极致教人看都看不清,更何况力道强劲、凌锐杀伤,直把妙真冲开老远长枪难提,而宋贤勉强接下却觉手臂疲软;战场之外,徐辕杨鞍亦都觉罡风猛扫。

    妙真虽然惊艳却毕竟不是主力,宋贤深谙这个道理哪还容她在场,因此一边再度迎击一边喝道“退下”当司马隆发挥出来的整体力量比先前提高一倍时,适才的第二层防守线,就成了此刻的第一层煞气圈,适才宋贤能打进第二层现在就等于在他第一层,是这个意思。

    观战的徐辕了然于心:又添了一成力。以主公经历推算,司马隆此刻约用了五成实力。

    宋贤也想,司马隆此刻,大概和上次龙角山的时候,用力差不多,稍微少一点。

    那好,宋贤就不只用缠思剑的千丝万缕,而使出潺丝剑的似连又断

    司马隆脸色到此方变好剑法,终于展露了”他记得对手的杀手锏,清新隽永,柔韧峭润,正是眼前景象。那也是对手先前唯一一次闯入第三层还能握稳兵器逃生出去的根由——

    潺丝剑的千丝万缕、“似连又断”,令司马隆一时出乎意料、不能随意判断到底剑意在何处,所以才在把对手吸入漩涡之时松了力。

    当然,无一事物不在变化,上次似连又断剑招出现,对于司马隆而言是个意外,这次当然不会再惊异,所以杨宋贤如果再杀入第三层一定会遭遇与林阡同样的下场,司马隆不会再松力,斥引一线,就在此时

    宋贤当然明白司马隆可能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迟钝,但宋贤赌一把,上次司马隆用了六成力,今次只五成

    司马隆眼神一厉,已决定迎刃解决对面这绝妙剑法,便那一刻斜路马蹄声急、杨宋贤面中划过轻松一笑,司马隆心知变故,碎步剑往那个方向荡涤出一道犀利光芒——原是又一骑迎面而至。马上人遭逢这一剑变故虽惊不乱,飞速绕开煞气圈继续往战局飞驰,只在杨宋贤在那“斥引一线”涉险之前劈出了回旋一刀。

    “鞍哥总算来了”宋贤看到他当然如释重负,有鞍哥,不打紧嘛

    “这司马隆号称是一代宗师,红袄寨所有弟兄都与之战过了,怎少得了我杨鞍?”他迈出了第一步才觉迈出来原来并不难,尽管此刻渐盛的呐喊助阵声中必定也有质疑与排斥,又何妨杨鞍,不必计较敌对你的人,你只需认清你真正的敌人

    “倒是别具特色。”司马隆接下第一刀,察觉出他刀尖围绕的风、隐隐有回旋之力,只不过内涵不够霸气,招式似是“飞鹤腾空”、“雄鹰扑兔”,可惜,也只能拼到碎步剑的防守线内,而已。

    司马隆的剑仿佛都没有招式名,有只有“煞气圈”“防守线”和“无防守区域”三层,然而,仅此三招,毫无花俏,却偏能孤剑压全金

    山东之战至今,高手堂如徒禅勇尹若儒都已入土、邵鸿渊凌大杰全都被吟儿取巧持衡,岳离又时而被完颜永琏调开时而被林阡调开总之一直没到正面战场来,是以说起金军从开始到现在遏制盟军的中流砥柱,反倒是司马隆、高风雷、梁宿星这三个豫王府高手。

    他们在岳离的调控下接连进入状态填补空缺,尤以这碎步剑司马隆最为明显,虽不如梁宿星爆发力骇人,也不是高风雷那种力量系,但他三层剑境自出现后就始终无人可破,武功独树一帜,论性情比梁宿星更为近人,论谋略自比高风雷沉得下心,先前数次与岳离搭档,默契更堪比封寒,譬如从火烧摩天岭中逃生,譬如将林阡击落马下……

    如此惊人,说他是豫王府综合素质的第二,真让人想了解第一要怎样非人。

    言归正传。说回这战局中来,杨宋贤潺丝剑法再精绝,也像极了烈火之下的几滴细雨。杨鞍看似并不能为他逆势。司马隆掂量了几招,他几斤几两后,也不再与他纠缠,重心仍放在玉面小白龙剑上。

    宋贤心中暗暗叫好,这司马隆恐怕很难想象,鞍哥才是这里最可怕的人吧——

    杨鞍这回旋力在营造之初,招式再叠加也不过是小漩涡,故而称为“小回旋斩”,最惧在还未成型之际就被敌人一力破除,便如上回帅帐相杀;但若漩涡扩展到大回旋后,即便如林阡饮恨刀那样一力破除打偏了他的刀,也会像赵大龙那边被打偏后转的刀砍中后脑勺,“大回旋斩”。

    如是,小回旋斩是气流在极小空间内自旋,大回旋斩则是整个战局都能覆盖甚至能使打出去的刀转,大小的不同之处,只在于需要来积淀,好在此刻,有宋贤帮杨鞍忙牵制着司马隆,使得杨鞍绝对有空屯集招式。宋贤自然信他能行,为他缠斗司马隆时,心暗笑,现在怎成“钳制”司马隆了?

    小回旋,近距连击起漩涡,险遭司马一锅端;杨宋贤,剑若丝雨补残裂,却受碎步杀气险;杨鞍刀,续将气流向阔演,转瞬绽扩动苍天;司马隆,欺压之际忽色变,面前身后全是眼——

    面前身后,不知何时,仿佛全是风眼,每只眼都是回旋刀的血性、和司马隆以为没有的杀气,“大回旋斩”妙真脱口而出,宋贤也觉妥帖,这从小到大他们一直依赖的刀和人啊……

    那一刻,回旋刀掀起的飓风形成漩涡,将战局中的他三人全然裹挟,四面八方全是将收未收的向心巨力。这种招数,司马隆见所未见自然不敢妄动,只怕稍一动就打破平衡被杀死于漩涡之中。一恍惚,趁他犹疑开始反击他的,究竟是无数似连又断的潺丝剑呢,还是一把千丝万缕的回旋刀?不得而知。

    是宋贤的剑法厉害,才给鞍哥争取了这么长的酝酿一直没教司马隆注意到他,而也正是杨鞍这回旋力的环绕加重下,杨宋贤的丝丝缕缕,才仿若浩浩荡荡横无边际……杨家的刀剑合璧,互相渗透,浑然天成

    这一迟钝,却无慌乱,司马隆他与赵大龙那种杂碎自不一样,若然力道果真悬殊,真像传说中的比林阡还强上几倍,那么纵然是大回旋斩也会被他整体拆开、即使回旋刀打出去飞也还会被他视若无物……

    谁胜谁负,不试试都是未知。何况司马隆又不赵大龙的惨景,只是惊异,而非惧怕。是以他缓得一缓,立即运起七成力——

    宋贤心念一动:连跨了两级

    只怕他们挡不住徐辕闻风而动,弓箭等候了多时,只在刹那,流星般射,既为打断司马隆的注意力助杨鞍宋贤逃生、同时、更在试能否在这一刹那打乱他的三层分布……

    不,这就是主公曾经说的,司马隆的破绽徐辕嘴角一丝胜利的笑意,林阡养伤时与他提起过这个思路,林阡分析过九种在碎步剑下逃生之人,总结说,“突发事件令这九种人逃命,可能是突发意外打断了司马隆的注意力、但更可能是使司马隆的脑中空白了一刻;而司马隆运用真气在逐级加强的过程中也可能会滞后半刻、以供三层力道的重新分布。”

    林阡这两个猜测,也还告诉过杨宋贤。

    但林阡曾不无忧虑地说,不知司马隆此时此刻的全部实力到底如何、而他每一次真气加强三层力道的分布重排也没经验,毕竟林阡总结出这两个猜测的时候已经晚了,没有可以试验和证实的机会了,下一次等伤一好就要和司马隆重新为战,没经验总是没有胜算,林阡真不想再屋漏偏遭连夜雨,但司马隆总是次次超出他的意外不得不谨慎——当猜测并不完全成立,下一战,不得不说林阡还是准备好冒险的。

    然而,此刻虽没有林阡在,一样可以有经验,司马隆这次真是送上门来——

    司马隆岂知,徐辕、杨宋贤这是在干

    他们,正是在帮林阡算着,司马隆发挥出来的整体力量变化后,三层剑境的分布大概会变化多少,以备林阡下次与司马隆对战时,可以从司马隆的九成“测出”司马隆深不可测的全力

    从头到尾,徐辕通过听风力,宋贤通过实战,默契之至,不必林阡拜托,不约而同地、一点点地诱导出了以上一切

    司马隆猝不及防、被这“神鬼一箭”射在肩膀,缓得一缓,冲出回旋刀和潺丝剑包围却狼狈之至,虽然他武力胜过他们,却一惊他们的特色竟针对,二惊徐辕与他们也配合得恰到好处。

    杨鞍回望一眼徐辕。“世上没有谁一个人就可以把计划运筹如神,但会有一群人能将计划合作如神。”这句话,说得对极了。当年对付赵大龙,依稀胜南也未发挥,是新屿的金针协助、宋贤的潺丝剑当先、杨鞍的回旋刀压轴;今时今日,这么巧也是宋贤当先、杨鞍压轴,新屿换作天骄,其实,天骄和新屿一样,一样也是沉稳地愿意在所有人身后的那一个。

    哪怕被人说作“堂堂天骄,暗箭伤人”……无独有偶,高风雷在上一战中,也是被他最后一箭击落马下。杨鞍远远就能看到,此刻徐辕脸上淡然毫不在意的笑,当得了天骄,当得了兵将。杨鞍不免心服。

    便在那时,司马隆方一回到金方,兵阵中却又出一将,怒气冲冲地紧承而来,原来适才骂徐辕那句正是他说——不是高风雷又是何人。

    群雄都不知还有他来,暗暗心惊,高风雷既与司马隆一起,则很显然中部战场完颜永琏一定又放了新的高手来,这倒不是关键,关键在这里谁能与高风雷打?到此刻杨宋贤大汗淋漓,杨鞍一人如何去扛?好在,战报应该已经到林阡处,徐辕心算来回,杨鞍只需再撑一盏茶左右。

    “天骄,我等他来。”杨鞍横刀相对,不必负隅顽抗太久,曾几何时,坚持是他的特色,铁桶封锁下他也曾一直等着林阡来。下一战,就当腊月廿八没有发生……

    只是这话音才刚落,便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鞍哥,还等。”

    第1110章 一门三将刀剑枪

    第1110章 一门三将刀剑枪

    *

第1111章 就地造出流星锤

    第1111章 就地造出流星锤

    风一掠,刀光曳,一骑长嘶,万马齐喑,金军兵马不自觉就向后退开,宋军则都喜出望外翘首以待。一,战场显得空荡辽阔,“主公”“盟王”声中,紫龙驹上的那个男人,已和杨鞍相互照面、饮恨回旋并肩对敌。

    自是他会来,却没想过这么快,看来不是战报催促,而是一听说杨鞍回归,就搁置了事务驰赴;他养伤多时,应该复原差不多了吧……徐辕因他到来而宽心收弓,上前与妙真一同将宋贤扶下马,尔后三人便一同将目光投往彼处,在目睹他拉开反击金军序幕的同时,亦清清楚楚看到了杨鞍不住颤抖的双肩——

    “胜南……”杨鞍与宋贤、徐辕等人重逢、都感觉从没分开过,唯独见到他时,竟好像足足过了百年……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百感交集,凝视着他面容忽而就怔住了,唯能不受控地、道出这个暌违极久的称谓。

    “哥哥……”妙真轻声,担心他情绪不稳。

    终于,杨鞍从迷惘中苏醒,整颗心都被悔恨塞满。在听阡说鞍哥还等的时候,在回头看到他身后的光线之后,才看清楚先前是真的已经走到悬崖绝路林阡善意地伸出手来试图将拉住,一如当年拉起他时的坚决,然而却冥顽不灵不止一次挣开他,他还仍然不放弃宁可这双手也鲜血淋漓,只因为不想堕入罪恶的深渊万劫不复。

    “胜南……鞍哥、想回盟军……”杨鞍诚知不配被宽容,不配被林阡冒着军心不稳的风险宽容,恶意的逻辑是林阡这样的宽容是虚情假意是另有目的,但从善念出发看见的真相是林阡对他根本已经仁至义尽既然如此,杨鞍更不该辜负了他,若有风险,我杨鞍来担便是,怎该因为有风险就不敢做?杨鞍啊杨鞍,既然你信林阡的神化传言,那就应当信他收回你也不会军心不稳,如他林阡那样的男人

    真心说出这句恳求,这句回应,这句一定会被林阡接受的话,杨鞍忽然百感散尽、如释重负。

    “鞍哥,一直就在盟军。”林阡长刀在手硬接过高风雷抡来的第一锤,淡笑之余告诉他,“鞍哥以为离开了,其实只是在原地转。”

    在原地打转,转得太快,晕眩了眼,以为身边的人和已散,结果他们全在离最近的地方……杨鞍会意,相互信任的时候说都会很快会意。

    此刻却毕竟还在战场,容不下寒暄和冰释前嫌。当来自同一个人的彪悍力道和气愤话语齐齐冲向林阡,使杨鞍不得不清醒提刀相应——

    “卑鄙掠夺者打不过我二哥了,便指使麾下暗箭伤人你再算我,再试试看”高风雷怒瞪着林阡,间,举锤又向他砸落,冲击力实实在在,看不出上一战受伤。

    也不知何时起,众人高风雷时时刻刻都怒瞪着任何人……跟他的情绪没关系,很难想象他瞪着司马隆体贴关怀时是场景。但战场上拼命时这般表情真是平添了威风,与他蛮横力道更是绝配。

    林阡被这力道、话语和眼神三合一的悍气打得前三招只能勉强招架、连连带着紫龙驹后退、到第四招方才剔出机会劈回一刀,霎时锋刃间因强烈摩擦而火星四溅,岂止火星,血肉横飞,筋脉震颤。高风雷的力,就要这么强。

    唉,话说,确实理亏极了,上一战高风雷还真是被徐辕射箭而伤。所以上梁不正下梁歪,林阡也不是好人……林阡沉默,只以刀回应。

    “有卑鄙,恃强凌弱的,自然要遭遇以多欺少战场上有何公平可言?”却听围观群雄中,杨妙真理直气壮顶了高风雷一句,这伶牙俐齿,当真振奋人心也。宋方听得这话叫出几声好,摇旗呐喊更盛。

    当此时才第四回合,林阡一旦占据主动权,就不由分说制止了锤势、而毫不停断发起全面反扑,一刹战局里风火冲天、沙尘扑面,饮恨刀的“气势”叠着内力一起参与打斗,事实上对战司马隆的经验可以对高风雷也适用。

    自此双方便一主力量一主刀象相互攻防,锤之收发尽强盛,刀之起落恣奔腾。高风雷的锤虽威猛,林阡的刀更霸道:确实你武功比我高,确实我受伤比你重,可惜你恢复得没我快

    “胜南,这许多年,从不会为。”杨鞍感慨之余,抽刀“白蛇吐信”,从此刻开始酝酿回旋斩,胜南武功比宋贤高很多,无需杨鞍补缺自能磅礴大气、无懈可击,所以,杨鞍只需衬托点缀即可。

    认准了的定位,也认准了林阡真的只会用行动来自证,杨鞍立马于林阡最近的地方,能清晰体验到那绵绵不断的缜密刀法,纵横开合,雄浑恢弘,当真不负“以一驭万”之名,个中景象,与十年前送他离开山东时的那次对打几乎天壤之别——

    可是,树高千尺也能寻根,这刀法最原始的朴实依稀可见,是本心,是信念,与气势、与内力,同在即便心念被势力裹挟,但无心念岂有势力?

    杨鞍豁然开朗,眼下,饮恨刀就如从回旋刀的边缘衍生膨胀,给了尚在扩展的漩涡一个自由发展的空间,两者的基本内涵都是一样的,刀意里全然是泰山巍峨,但饮恨刀从泰山蔓延开去,崇山峻岭,横亘万里,昆仑,关山,点苍,云雾,钟山,三峡,蜀道……一峰接一峰,谁都不落下,再翻腾颠连,直接湖海,卷到天边,化为苍冥,翻云覆雨,大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并吞八荒之意。

    这样的胜南,这样的林阡,是山亦是天,是神更是人,他手中的饮恨刀,与杨鞍手里的回旋刀,同源同宗,同仇敌忾

    饮恨刀的战史上到处都遇劲敌、克星,这次却偏偏遇到了一个最巧合的搭档,比莫非还要早,比杨宋贤还要契合——

    这一瞬,饮恨刀的刀象助回旋刀很快地撑开了漩涡而满溢,而回旋刀的漩涡又使饮恨刀的力量富集往中心返送,一,战局里好似处处是刀。无论走都不离中心的回旋刀,和坚定不移一直攻击不退的饮恨刀,涌荡的力量合而为一,已不知谁在打高风雷……

    那边司马隆看高风雷拼杀不利,简单处理了伤口便又要上来,高风雷余光扫及,大喝制止二哥莫急,风雷岂会败给这两小人”边说边奋力挥动硬锤,膂力真不是等闲能具,打斗了这么久蛮力还这么足。

    便这声喝罢,战局内猛起飓风,卷动气流直轰向对面杨鞍林阡,硬生生将他二人才到一半的合作破坏,高风雷的存在,也间接替司马隆验证了,若司马隆想对杨鞍酝酿到极致的“大回旋斩”一锅端,未必不能成功——内力足以藐视之。

    杨鞍被高风雷这一锤震伤,整个身体都短暂失去使唤,挥刀的手顿时停下,他武功不如当初帮林阡合战高风雷的沙溪清,何况刚刚才历经一战,被拆分在所难免。只是林阡从这一锤后也再度沦落到劣势,不知是没调整好还是也被震到……

    “不好。主公拼不过他。”一旁观战的徐辕暗自捏了把汗:非但眼前高风雷突破不得,即便我们庆幸司马隆战力只达素日**成,可主公看来才恢复一半左右……下一战,该打?知己知彼,也未必赢了……

    高风雷的锤力空前强悍,“迅猛”之特色,随意一抡砸一轰击,完颜气拔山鱼张二等等都是望尘莫及。相对而言司马隆的特色为“厚”与“迟”,内力堪称诡异之最。高风雷与司马隆一外一内,若是合力,真正逆天……

    徐辕手又触到弓箭,上次高风雷巧用激将法诱彭义斌杨宋贤受伤,却被石硅的流星锤和他的神鬼之箭合力打败。倘若主公实在吃力,徐辕便再铁心做小人一回,总之不能被司马隆再度出阵,那样一来,别说金军的“钳制”目的成功了,恐怕这处据点都要被铲平

    “天骄,等等。”妙真忽然按住他。

    徐辕一怔,看到这眸眼,像极了凤箫吟。

    “还没结束呢。”宋贤也乐观得多。

    他们和他一样信任林阡,却比他更加了解杨鞍。

    没,纵然落到下风,林阡还没放弃,杨鞍也未服输

    手被打伤身体僵硬了、但停片刻后依然能动,回旋斩被破,那就从头再来——徐辕与妙真宋贤交谈之时,杨鞍的回旋斩已又一次恰到好处、比刚才更坚稳、更牢固。

    而林阡,也在想破敌之术

    便在这短暂片刻,林阡心中也划过和徐辕一样的念头——有关高风雷上一战之所以会失败——但徐辕想的侧重于射箭,林阡心中还有个石珪,“流星锤”,其实,一巧破千斤,对高风雷的一力降十会才是对症下药。

    林阡虽未目睹那一战,却听过众人描述,石珪克高风雷的那一招,是因其流星锤的构造,锤是通过软索控制的、恰好使石珪不在敌人的攻击范围、确保了他自身安全,但软兵械并没有掩盖锤的特性,锤力依然能侵入高风雷硬锤的轨迹使他节奏方向紊乱、从而高风雷固然有千斤力也只能完全地击在空处。

    当此刻林阡杨鞍落在下风,明明到了最危险的关头,林阡仍是灵光一现,他和杨鞍也能就地造出个流星锤鞍哥出现是天助我也

    说时迟那时快,便这时他饮恨刀被高风雷蛮力一撞,生生脱手飞开了去,却在高风雷得志扬眉、要对杨鞍斩尽杀绝、一锤猛向回旋刀砸落时,杨鞍撑到最后一刻比适才还强的大回旋斩,烘托着被击飞的饮恨刀,使之被彼端高抬此端低落的气流合力簇拥了……正好正对着高风雷的后脑勺

    无懈可击,是回旋刀的力,是饮恨刀的锋……

    高风雷大惊失色急急避闪,头盔都被砍去一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又想起了当初流星锤,也是这么从另一个方向绕、而又偏偏打不到他……

    杨鞍噙泪,看着这一刀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若非信任地坚持在原地,根本无法完成,隐隐也懂了,适才高风雷对的赶尽杀绝,便像金军先拆了林阡这屏障,继而来剿红袄寨一样,除非坚持着不动等与林阡会合,才能将金军驱赶出红袄寨的地界……

    十年前赵大龙的经历,被换了个方式,由回旋刀和饮恨刀合作复演到了高风雷头上来,他们的敌人,早该从内奸变成外敌了。

    高风雷则心魔被触,下意识地离开几步路,头晕目眩,才知这次比真正的流星锤更加厉害。

    “风雷,怎样?”司马隆上前来看高风雷,已知这两战己方士气低落,还真只能是钳制作用了。

    高风雷先摆手说无碍,一下马就吐了一地,显然是头部震荡得厉害,一向只有他震别人,怎生这次掉了个个?司马隆心为之撼,明明宋军只多了杨鞍一个,竟产生了这么奇妙的效果,王爷和天尊也许不该放他回归,但又也许,阻止也阻止不了,大势所趋也。只要有林阡在,杨鞍一定回归,同样,只要那个人是林阡,就一定能产生这么奇妙的效果。

    司马隆回忆着一瞬前的双刀合力,心道,若那一刻战局中是我,力道会比风雷厚,但速度岂可比得上?

    不,三层剑境的重新分布而引发的滞后,正是司马隆的破绽所在,对等闲之辈而言这点上的滞后不算,但跟林阡那种,绝对是。

    司马隆提剑上马,待与林阡再战一场,但知此战虽然意料之外,却一样还是为了“钳制”,只为东部战场在只多了梁宿星一个的情况下也能打出场漂亮仗、杀败刘全吴越还是绰绰有余的。心算,到此已是丑寅之间,应是稳稳拿下了。

    孰料恰在那时战报传来,竟说纥石烈桓端束乾坤翻身不成、梁宿星亦遭到国安用裴渊钳制如此调军岭战况真是月观峰的一面镜子,不,更惨些,毕竟纥石烈桓端等人的处境起先就不乐观,经此之战没等到梁宿星救,已近乎被吴越连根拔起;

    而另一厢,梁宿星有负王爷所托,其狠辣血洗虽使箭杆峪众人猝不及防死伤连连,但调军岭的国安用裴渊到底经验丰富得多,早已备妥了盾甲以防他突然杀到,国安用裴渊的以逸待劳加上纥石烈等人过早不济,梁宿星竟苦于不能得逞。

    既然如此,钳制又有何用?司马隆嗟叹一声,还是下令鸣金收兵。

    金军偃旗息鼓,宋军化险为夷,阵前诸将,全然松了口气。杨鞍略一松力,险险栽落马下。林阡迅疾翻身下马,有力地搀住了他的肩膀,烟尘缭绕下,与他相扶归。

    鞍哥,越野在前,黄掴在侧,范遇为教训……在这个背叛惯了、险恶惯了的年代,前路更加艰难,我们一起面对。那时,阡在心里默默说。这事件其实熟稔,多年前在魔门,他一心一意挽回宋贤,想要“三,复当年”,如今,希冀“红袄寨,复当年”,鞍哥了,就不是奢望。

    杨鞍那一路也觉熟悉,这地方他似来过,十年前就在这里,他与刘二祖合战敌军,他重伤在营帐里昏睡而敌方有高手来犯,帐外胜南宋贤新屿三个人一起,帮他将那高手堵住,但当时形势岌岌可危,有麾下又急又怕,说要是杀伐再起我等该如何是好?那时他云淡风轻,“弟兄们都在这里,有何难关过不去。”

    弟兄们都在这里,新屿在北,二祖在南,安用在东,宋贤胜南都在身边,这一战的难关,其实从头到尾,也是我们一起渡过……

    “那梁宿星怎会轻易得逞,国安用和裴渊到底是调军岭的地头蛇。”徐辕上前,笑迎他二人,今夜两大战场,都攻守相当出色。

    “安用勇谋兼备。”杨鞍点头,充分信任国安用能救刘全,此战也确是国安用救了刘全等人。

    “鞍哥。”那时,阡才有来与他真正对话,但千言万语竟依旧无法诉起。

    “腊月廿八,是鞍哥误解了你;帅帐相杀,是你听岔了话……”杨鞍低头,前路还有阻障,一定会有人说,山东之战需要有人伏罪,他回归之前就预知这一点,更可能有人会要他死、他那些走的们也需负责。

    “腊月廿八,鞍哥误解的不是我,而是信义;帅帐相杀,我听岔的不是话,是情谊。”林阡摇头,似乎他的顾忌,按住他肩膀的手一直没有鞍哥,当我你是因误解我不可信才暗害天骄,虽然鞍哥没变,但却为你不值,因为我做不是你做的理由。”

    杨鞍心念一动,醍醐灌顶,抬头看他眼中俱是痛心,阡的意思是,就算我林阡真如传言中龌龊,你也不应把你一手带起来的红袄寨一分为二,一时冲动注定后患无穷。你原本,该向林阡直言,或许还能把祸患扼杀于雏形,或许对林阡对红袄寨都是好事,你却没有做到这一点、没制止林阡犯却对红袄寨犯。

    “不过,鞍哥,自此以后,我会和你一起,弥补先前犯下的所有,将这一切恢复到谁都没犯以前。”林阡认真地对他讲。

    “既然胜南说前事不咎,那么鞍哥必当竭尽全力、将功赎罪。”杨鞍点头。

    “前事不咎,共同拒敌”妙真的担心抛到九霄云外,看着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握手言和,她露出这么多天难得一次最为开朗的笑容。

    这八个字,因为宋贤的叫好和附和越传越广,终于传遍了此时此刻的月观峰战场。

    这场战真是个绝佳的预演,给众人看到了,前事不咎共同拒敌的战果。徐辕微笑。

    第1111章 就地造出流星锤

    第1111章 就地造出流星锤

    *

第1112章 知己知彼未知变

    第1112章 知己知彼未知变

    回据点的途中,徐辕对林阡说,高风雷司马隆相继出现此地,足见完颜永琏安排了新人入局。

    “不是一直与吟儿僵持的凌大杰,也非致力于扫外围断我们后路的岳离,战力上又能帮司马隆和高风雷的忙,那就是仆散揆无疑了。”林阡思索罢,说。

    “据称是金国继完颜永琏、夹谷清臣之后名列第三的大将。”杨鞍道,“中间这个已经过世三年多,因此,仆散揆应是仅次于完颜永琏的。”

    “再如何硬气,也只是块拦路石,搬开便是。”林阡一笑。真等到仆散揆上来,其实已宣告司马隆高风雷不力。何况盟军已得杨鞍回归,怕他作甚。

    “然而,眼下我们都在这里,仆散揆谁去应对?”杨鞍有些隐忧,妙真笑而挽住他的胳膊哥哥,还有石敢当和彭不屈啊。”

    杨鞍一怔,一股暖流流过心间,当此刻像他、像刘二祖还有谈孟亭等老人都或负伤或赋闲,却正好碰到少年们成长了起来——事实上,彭义斌石珪这些跟李全姜蓟那些不一样,这些都早已不是少年而是中流砥柱了,但杨鞍眼中,却一直是。

    待得进入中军帐内,闲杂人等退去,徐辕、宋贤向林阡述说起他们对司马隆“滞后”的种种验证。

    由于司马隆秉性迟钝,林阡早就想打滞后牌,却苦于不知他滞后的“害处”到底体现在剑法的哪里,须知滞后性在司马隆招式中出现时,反而帮着司马隆使招式变“厚”——反而体现的都是好处……

    直到五次实战、十余人逃命总结后,滞后的害处才初见端倪——林阡察觉司马隆对电光火石之间的事会迟疑、碎步剑受到意外干扰三层力道可能相应重排、从而在重排时出现了差,这个十分短暂的差,就是林阡要的破绽。

    继而推测,司马隆自我调整时也有不该有的滞后,不过,自重排的滞后比被重排的滞后更加短。

    这两个滞后可能,林阡只愿用冒险,真没想到徐辕宋贤会帮忙,宋贤甚至用命……不仅验证了他的想法,更还帮他窥探了力量分布诸多细节……得此战友,夫复何求,林阡一时感慨万千,“与司马隆决战之时,必不能再失手。”哪怕,只是为了宋贤和天骄。

    “有天骄和宋贤哥哥的经验在,师父一定会打败司马隆。”妙真听罢,眼睛一亮。

    “下一战会在何时?”杨鞍稍带紧张。

    “必不远矣。”林阡预感到,他与司马隆的决战将在几日之内发生,这殊死一搏甚至和山东最后的输赢紧密相关。他若再输给司马隆,短期内可能就真无力回天了。

    反之,如果林阡打赢司马隆,山东之战必然还有波折,“箭杆峪之战的结果已经差强人意,如今梁宿星和你也皆不胜,实在使王爷对决战的部署又起变数。”天明,金营中,仆散揆对司马隆如是说。

    司马隆难得一次没有对王爷的部署好奇不已、刨根问底,也许是仆散揆肯定会全都告诉他,也许,是心全在林阡及其兵将那里——

    实战既然能提供给杨宋贤和徐辕经验,当然也就非常公平地反馈给了司马隆蛛丝马迹。

    正因为杨鞍的出现给林阡饮恨刀锦上添花,司马隆对他们打败高风雷的招数十分警惕,本就想过“如果我在战局中该如何应对”,一路上回味那最后一刀更是后知后觉,心道:杨鞍这种回旋刀,在战局中可能会造就各种各样的意外,难免是我速度上的克星,下一次若与林阡以命相搏,当尽可能拆除杨鞍在侧的可能……

    经此一役,“高风雷惧怕流星锤”的传言愈演愈烈,仿佛高风雷的克星就是石硅似的,同样的,金宋也传说司马隆“生性迟钝”,着实给司马隆提了个醒——

    林阡确实已经不止一次从他性格迟钝这方面下手、从谋略上战胜了他一次又一次;但武功方面,林阡打了他五次都无果,可能是因为林阡每一次都想探索出“迟钝对剑法的害处”却次次无功而返——因为碎步剑剑法奇特毫不受迟钝所害,所以林阡武功上就一直过不了他这一关。

    这世间,唯独司马隆一个人清楚滞后的害处在哪里:剑法其它方面滞后都反而是于己有利的,却独独在那个三层剑境的重排上存在滞后非常不妙,那几乎是他碎步剑的固有缺陷——

    正因为司马隆的破绽在这里,他当然最怕被人这破绽,当然会对别人可能他破绽敏感之至

    这一刻,司马隆忽然想起了杨宋贤潺丝剑进入斥引一线时的无畏:杨宋贤是真的不怕死,还是,他根本是为了探索我的滞后?后来杨宋贤流露出的那一笑,是因为杨鞍来帮战了,还是因为他帮林阡探索出了……

    林阡竟也了,我在逐步加强力道时、调整三层剑境会有滞后吗,才让这个杨宋贤来试探差?杨宋贤如此,徐辕亦如此,这一场战,皆如此

    不,林阡一定了,林阡上次与我决斗就败在那片刻,却偏偏用那片刻了我关键的破绽……

    “好一个林阡,绝不会让你胜在”司马隆冷笑,林阡你想得真美,你以为知己知彼,我教你刻舟求剑。

    “司马……”仆散揆叫了他三次,司马隆才从失神中醒,急忙回应,连连说迟钝了,其实还不是被林阡给带的。

    仆散揆笑看着他也许,司马将军是对‘’二字不再适应了。”

    司马隆一愕,极快地称是,这次没有犹豫,当被战场的纵横驰骋一裹挟,哪还记得豫王府里的尸位素餐。

    “王爷的部署,这么说来,岂不是很难实现?”司马隆听仆散揆说“箭杆峪之战差强人意”,和此战梁宿星战败、与高风雷失利,问及王爷的部署,难免有些担忧。

    “才刚刚开始罢了。”仆散揆笑而摇头,“箭杆峪虽是差强人意,却终究还是成功的,大杰此刻对付凤箫吟容易多了;你与高风雷失利归失利,对着林阡那一群伤兵病号绰绰有余;而梁宿星战败……”仆散揆微微蹙眉,“唯能希冀,天尊尽快突破海书海阁冲了。”

    “一旦天尊作动,林阡与我之战也箭在弦上。”司马隆清楚这局势,从箭杆峪之战开始王爷的计谋拉开序幕,虽然波折,却已在上演,区区几日,决战必然降临,甚至林阡与王爷根本早就执子拼杀、现在已接近中盘了。

    司马隆看得出,林阡有各种底牌,各种战备,各种造势,各种出人意料,却因其地盘的零零落落,而较之王爷少了些……少了?林阡的一切谋略和武功,都是为了先帮红袄寨翻身,而王爷则旨在让他和红袄寨都翻不了身,冲这一点,王爷占着绝对优势,部署也有非常强的系统性,林阡却没有系统性,王爷打到哪儿他就得补到哪儿,虽然有时候会出人意料,但林阡能一直出人意料下去吗。

    眼下的情景可能更倾向于是林阡希冀的,但王爷的部署是“顺你剧情,写我初衷”。司马隆听到这八字描述时不免又与的经历联系在了一起,不剑法上的破绽有可能被林阡抓住,但这时却因王爷而定心,轻微的忐忑转为淡然一笑:林阡,刀剑之战,我也将如此,让你一步一步地,再堕入我碎步剑的剑境……

    “不过,你与他之战,一定是发生在天尊击垮海书海阁凤箫吟之后了。”仆散揆又道,“一日之内,教凤箫吟先失箭杆峪,后失龙泉峰。”

    司马隆点头,他因先前败给过岳离而对之心服口服,心想林阡都比不过更何况凤箫吟打岳离?这个再也不会分心打外围的岳离……“天尊这回,真的不必客气了。”司马隆语带敬仰。横竖这一关抗金联盟很难闯过。

    天渐渐亮起,月观峰东,杨宋贤驻地,来了个激动不已以至于步履凌乱之人,正是刘二祖。

    此番他来,一则告知众人仆散揆的实力、毕竟先前在西部战场是他们相抗,二则,正是来见杨鞍。他和宋贤胜南等人不同,对杨鞍非晚辈对长辈之敬,而是更深厚更炽烈的战友之情,于是一看到杨鞍放声大笑,说,“你可算了”,只是笑着笑着泪也沾襟,不知是喜还是伤悲,“刘二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杨鞍变心降金、就怕你杨鞍不肯……因为没你在,背后就少了个人啊……空空荡荡的……”

    便这般一直抱着他又拍又打,浑忘了这是何时何地,宋贤林阡郝定等人相视而笑,小时候要是看到这场面肯定面面相觑、躲起来分析很久。

    林阡问郝定伤势恢复得怎样了,郝定说,林兄放心,面对杂碎还是能行,有任务就直说,必定帮你分忧。林阡点头,郝定是二线兵将里第一个为他所用之人,去年在穆陵关就是他郝定移兵,其后更屡次打败那纥石烈桓端树立威信,论武功当在石珪彭义斌之间。

    看着眼前和睦,林阡心中难免有隐忧,鞍哥当然还不,红袄寨中还有一拨反对他回归的势力,怨念一向都非常强大,而且,随着鞍哥的真正回归必然会急剧膨胀,这势力之首,便是调军岭的国安用,他和他的们,将调军岭血洗归咎于杨鞍,誓死都不肯原谅杨鞍。

    此刻,国安用应该就在不远的刘全吴越处,昨夜正是他受命帮他们对梁宿星打防御战。

    昨夜,杨鞍曾非常信任地说,“安用的武功智谋皆不弱于我。”“梁宿星一回,他必定应对,会救舅舅和展徽。”

    是的,后来国安用也这么做了,可惜却是受林阡的命、去救吴越,而不是真心救刘全展徽

    国安用不肯原谅杨鞍及其麾下的这一群人,在国安用的心里,帅帐相杀前杨鞍若是就不会有调军岭血洗,林阡带众人向他求和他却横眉冷对不肯谅解是蹬鼻子上脸,此刻,更是晚上加晚,国安用万万不会原谅,甚至心中对杨鞍的忠奸都诸多疑虑。

    真可谓一报还一报,目前国安用对杨鞍的种种猜忌,像极了先前杨鞍对林阡。此结不解,根本不可能前事不咎共同拒敌。林阡希冀杨鞍将功折罪不,但红袄寨必须给杨鞍将功折罪的机会、必须给杨鞍前事不咎的前提……

    基于战场分离这一切都是隔空交流,林阡知有必要面对面地交流一次。此前,他派海书海阁到调军岭战场去灌输言论,强调“舆论战场也攻防”,只是把“杨鞍未变质”的言论传到国安用的耳朵里,然而,真正要传到国安用的心中,还要靠林阡和杨鞍一起努力。

    第1112章 知己知彼未知变

    第1112章 知己知彼未知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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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3章 丈夫何事足萦怀

    第1113章 何事足萦怀

    四周群山跌宕起伏、东倒西歪横亘眼前,调军岭,便矗立在这泰安之东直指苍天。怪石嶙峋,绝壁如削,欲上山去,只一条小道可登攀,敌人若想攻打就只能鱼贯而行,纵是身经百战也十分艰难。高屋建瓴之势,难怪国安用设据点于此。

    待得山顶,可见山石垒成的女墙围裹着岩头,巍峨壮观,令人望而生畏;寨门处把守森严,一夫当关,千军难上。杨妙真一路跟着林阡,看到这地势、寨墙,忽然就想起了扇子崖时期的那些少年……那些人,做梦都想要有这般好的条件。妙真鼻子一酸:所以梁宿星能杀死姜蓟,却对安用叔叔无可奈何吧……

    入军营内,更见弓弩、箭矢、盾甲、抓钩充足,兵营内还设有酒、盐都院,帅旗飘展威风八面,又不免令妙真想起冯张庄时的种种窘境,直到听林阡对杨鞍说“战争真能磨砺一个人”的时候,才恍然,也许安用叔叔在“血洗调军岭”之前也是不善防守的,但因为遭遇了梁宿星才变得如今天这般强大?山东之战,不止完颜永琏在练兵。

    这时杨鞍点头说是,“安用先前攻击力强,防守却不足,今日刮目相看。”妙真领悟,心想,先前凌大杰在冯张庄磨练了师母、令我们找到了箭杆峪那么好的条件;现在被梁宿星这一打击,师母必当更加强大面对岳离,也不会有事,一定会因祸得福……妙真转头看林阡,心中妥帖:何况,师母一直有师父撑腰呢。

    却是有些担心哥哥……妙真再看杨鞍,她听出他此时语带悲愁。

    自然悲愁,众在林阡与他一同来见国安用之前,已对他阐述了国安用等人的态度。众人是眼看他对国安用那般亲信、那般憧憬,而不得不给他心理打一剂预防针。只是,这难免给杨鞍浇了一盆冷水,虽然众人措辞都比较委婉,杨鞍却熟知国安用的性子,国安用和他一样把看得极重,认定了血洗调军岭那么多死是他杨鞍的那就一生一世都是他的。

    自然悲愁,怎是安用最不信任他?虽然他料定了前路会有反对的声音、要他伏罪的言论,也没想过是安用

    最悲愁的是,他此刻终于体会到了林阡当初的心情,虽然这还是个铺垫而已,还没有真的当面对质……但鼓足勇气没有退却、他狠下心来到调军岭与国安用当面对质的原因,是不想这矛盾再反反复复演变下去了,再牵累更多的人,再引发更多的不信任……

    “鞍哥,我。一定可以。”当到了国安用帐外,他颤抖的右臂被林阡攥紧。

    “总该面对的。”他心里隐隐有了决定,一方面,他胜南已经帮他弥合了大半裂痕、他和国安用的矛盾没有先前他和林阡的大,他也国安用,不会比他更冥顽不灵……一方面,他却也想过,毕竟他犯的、引起的祸害比林阡大得多,如果真的没办法谅解,那也只能……

    “终于肯了……”思路被打断,原是帘帐掀开又落下,国安用见是他来,冷笑相对,明明和刘二祖一样的话,却截然相反的口气,“盟王,带这种人,不怕更多的走吗?”不跳字。

    骤然换了光线,杨鞍却觉得周围更亮了,谁在说了他都没听,就看着对面那个他少时一直要好的,国安用,战场合作比刘二祖少得多,却在蹴鞠场上、演武场上流逝过彼此的青春年少……被膨胀的记忆掩住耳膜,他他是一时失聪。

    当今泰安五大战场,北战场靠吴越,南战场靠凤箫吟,西战场是刘二祖,东战场是国安用,除林阡外,独挡一面就这四个。足可知杨鞍说“安用武功智谋不输我”所言非虚,这虎贲之士,力能扛鼎,武功绝对是杨鞍左右,谋略方面,曾以游击战给岳离都出过难题,更有甚者他们今天也见到了——

    这国安用能够与时俱进查漏补缺,梁宿星给他吃过苦头,他就针对梁宿星制盾备甲,更向海书海阁以及袁家军学习川军的神臂弓、抓钩、床弩。当初袁若那么好的老师在场,祝孟尝和吟儿也就看了惊奇没学好,这国安用却比他们厉害得多,间接学习也能像模像样。

    所以,也无怪乎国安用是山东大局逆转的最后希望。

    杨鞍的思路重新接回——若冰释实在艰难……只要红袄寨能够翻身,即便要我杨鞍死……

    听觉恢复,其实也不过片刻,冲进耳里的第一句话,是国安用面对林阡的毫不妥协盟王,若执意收回杨鞍而不惩处,则国安用走,否则,国安用不能向死去的们交代”

    “了安用,不该把调军岭血洗全然归咎到他的身上,那是金军刻意的杀戮,是梁宿星的罪,并非鞍哥的过失,他若是能够预知,绝不会放任金人,如今也后悔莫及安用,记得与他的情义,你鞍哥是怎样的人。”林阡据理力争。

    “他曾经是我,他害的却也是我;他不是直接的凶手,他却是祸根,危害比梁宿星更大,居心亦比黄掴更险恶”国安用狠狠地对着杨鞍。

    历史重演,语气神态都一样。置身局外,杨鞍才知曾经的那个完全想岔。

    “安用,鞍哥没有变质、没有降金,先前我让书海阁对你叙说,你竟一概不予取信?”林阡亦难免震惊。国安用的敌意比他所想更强烈——不仅怪责杨鞍,更还觉得他是奸恶,与金军一样是他的仇敌

    “盟王,我不是不信你,而是担忧你忽略了一些细节,你因为过往的情谊而过分他。”国安用说,“腊月廿八,杨鞍的叛变,盟王说他不是为了争权夺利,只是因为误解盟王。这句话本身就说不通——有误解可以对我们说,凭何直接去找金人?”

    林阡看了一眼杨鞍,那时候杨鞍不肯抹黑了他,宁可不说,却偏偏找了个最不该找的敌人,也许该怪那敌人时时刻刻都环绕在杨鞍身旁,比当时的国安用刘二祖等人更近。谁教那时候杨鞍正在冯张庄里养伤……种种巧合,使得杨鞍在莫名其妙叛变之后,被人形容成是“不得志”“争权夺利”。

    “那是因为鞍哥不肯将我诋毁,才未向你们公开说。”林阡解释。

    “是吗,我听到了后来他对你的所有诋毁?”国安用冷笑看着杨鞍,“他甚至鼓动义斌、石珪、史泼立等人全数在营帐内将你擒拿?若非义斌石珪忠心,只怕你已身死名裂。”

    “那已是后来的事。”妙真急道,她知事件不巧。林阡点头,正待说那是杨鞍受帅帐相杀的影响,国安用又开口我来告诉你们他叛变的初衷,没有你们想的那么迂回,他就是为了争权夺利,他本来就是想投降并依附金人的,他想倒戈相向剿匪立功,只不过,金人看不上他,用了他一次就将他扔了而已。他没想到会这样,两面都不讨好,被金军甩开了当然不会再,所以才想方设法、装成好人、装成无辜要……

    “他抓住盟王说过的‘会给叛将改过自新的机会’,他钻了这个漏洞,只要对盟王表现出忏悔,盟王就可以给他机会,那他就可以前事不咎、都没发生过似的,过程中欲擒故纵半推半就,更可令盟王对他让步、责罚都不给……他想得真美,可是他真的忏悔了吗?

    “盟王或许要对我说,他真的忏悔了,是啊,他对天骄真是不,天骄在金方一次没醒,在他这边却好转了。可是天骄真的能作证人?杨鞍为了日后说服盟王,会否刻意在当时昏迷没法判断的天骄耳边,说出事先就编造好的各种言论、希冀天骄清醒后帮他说好话?不,杨鞍原来一心想回归,可是杨鞍是真回归、还是假回归?”

    “够了安用叔叔,莫再诋毁哥哥,否则别怪我无情”杨妙真眼中敌意顿现,林阡察觉,即刻按住她梨花枪。妙真无力反驳,比现实残酷的误解原来是这么难反驳

    “是假回归啊。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盟王纵容他已是一,居然还宽容到责罚都没有……安用实在难以接受……安用曾亲眼看着无数个倒在眼前,不止调军岭血洗,腊月廿八之后就有……安用怕没脸见他们,也怕盟王因此失了公道。”国安用真情流露,脸上泪痕道道。

    “安用……”杨鞍终于开口,上前一步,“听我说……”

    国安用眼神一厉刀已出鞘,直往他胸口刺,杨鞍躲都没躲似乎心甘情愿,林阡刚把杨妙真堵便觉眼前刀光一闪,仓猝来拦只能赤手空拳,握住刀锋时刀尖已然刺进了杨鞍心口杨鞍,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是红还是黑”

    杨妙真大怒,梨花枪瞬即也直抵他喉间,林阡右手持短刀将她打开,左手亦直接把刀拔出来,营帐中鲜血四溅,当此时帐内外军兵齐来,见出了这等情况不知护谁,缓得一缓国安用大喝将杨鞍杀了”林阡反手将他推倒在案前座上,同时点了妙真穴搁在身侧,力道凌厉,瞬间之事。

    “都先退下。”林阡扶杨鞍坐下给他裹伤,并对兵士们下令。适才听国安用要杀杨鞍众将士都惊诧之至,又不敢忤逆了当家的意思,正不知如何是好,听得林阡这话,都才有了定心。这插曲发生得突然,只见帐中几人除了林阡之外没有一个不是激动的、愤怒的、颓废的,独独林阡是正常的,他们当然听他。

    “安用……我,我愿以死谢罪”杨鞍泪已纵横,妙真急道哥哥,别被一两个人的歪心思就左右了国安用他会这么说,他才不是好人”

    只是这话说得杨鞍更加羞赧,痛彻肺腑腰已弯曲在座上我……我对不起红袄寨,死罪难免……”他对不起红袄寨,他最爱的人和事,他偏偏伤了它们。先前对林阡,他还一次次不怠以最恶劣的心思忖度……

    “哼,你不会死的,他护着你,不会让你死”国安用泪也在流,实则这些话堵在心里不吐不快,可是说完了却空空荡荡,好像也想起了前尘旧事,也许也后悔对他言辞过重,然而,不肯松口,因为杨鞍奸险的可能性太重,杨鞍的不能为他的现在洗白,只有他死才能证明他的清白。

    “我……不会教胜南他为难。”杨鞍说罢,似已握刀,林阡,强行夺过,扔开老远,笑而稍带愠怒鞍哥,看来还是没有我。”

    “胜南……我……”杨鞍半昏半醒,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仍是一贯的气定神闲安用,鞍哥既愿意以戴罪之身、面对日后种种可能的指责和罪名了,可见就已经根本不在乎权位。争权夺利之说,还成立吗?”不跳字。杨妙真一怔,是啊,没想到从这句话反驳。

    “你说鞍哥是为了争权夺利投降金人、只不过不幸被金人抛弃。那就奇了,金人一贯奢望能对红袄寨招安,好不容易把最难拉拢的杨二当家拉了,却中途甩开他,不是很说不通么?轩辕九烨那种机谋至深,会这样做?”林阡问时,国安用若有所思。

    “即便轩辕九烨犯浑了,黄掴、岳离、完颜永琏?他们会允许如此?且不说完颜永琏一定会善待鞍哥、加官进禄吸引更多人招安,即便他们想甩开他,完全可以等到将我消灭后再甩开他,不必腊月廿八拉,腊月廿九就翻脸。”林阡道,“只有一个原因,鞍哥不是存心要和他们合作,鞍哥根本没有降金的意愿。留着鞍哥后患无穷,所以金人没办法,只能甩开他。”

    听听,这个人,为他时,哪里口拙。这个人,总在听完敌人所有的论点之后才辩论,为何当初会觉得,他是理屈词穷无话可说?杨鞍无声无息间,悔之一字已侵入骨髓,痛楚难当。

    “安用,你我都,鞍哥是金军这么多年最难拔除的眼中刺,所以他在风口浪尖受到金人的打击和诱降也相应最多,设身处地,千钧悬于首而不移,你与我都未必能做到。”林阡道,“十多年前,山东统帅还不是黄掴的那时候,金军屡屡欺压我们这些北民,村子里多少人受折磨甚至罹难,寨子里也多少横死,那时的鞍哥,有过为了争权夺利而投降金军、反剿匪立功的经历吗?没有,现在当然也不可能有,将来又怎会有。”

    国安用一直哑口,没有语言能反驳,杨鞍艰难地抬头看着他侧脸,胜南,已经忘了几天之前鞍哥还恶言相向吗,是啊,这些比起山东之战来有好萦怀,鞍哥心满意足,死已不足惧,因为,“前事不咎”这四字,胜南答应了我,而且也做到了。别人做不到,又有关系……

    见国安用有所转圜,林阡又道,“鞍哥真是因为误解我,才一时糊涂走路,如此,前因不像你说的那么恶劣,他没有分毫变质,他愿弥补后果,自然要给予他机会。”

    “前因如此,再说过程。这几个月世事纷纭,但鞍哥要真是险恶、虚伪,林阡此刻恐怕已无命在了。”林阡一笑,压低声音,“这么多年的战友了,彼此破绽都,鞍哥真要害我,把我跟蘑菇的事捅出去,金军就全都了。”这句出来,只有他笑了,大家却都没笑。

    “你就要斩钉截铁地说,杨鞍仅是因为误会你才叛了……”国安用噙泪看着林阡,语气比适才软化了不少。

    “他确实是因为误会,误会我对红袄寨和对越野山寨……”林阡叹了口气,这掠夺者恶名早已遍布金宋,“若非鞍哥宁可牺牲的声名也要回护我的声名,不至于有安用你对他如此种种的不信任。”

    “杨鞍,就算他说得都不,你只是因为误解,那你也该死啊……你身边这个人,他帮你赶跑了敌人,你却开始怀疑他……甚至和敌人一起联手对付他,哪怕只是区区一夜,却还是合作了”国安用怒泪化为悲泪,“他还是你我都看着长大的,他一次次地给你出生入死,时候都不例外站在你那边,现在你却有了这样的经历,你教谁还愿意你说的,情义啊……”

    第1113章 丈夫何事足萦怀

    第1113章 丈夫何事足萦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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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4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

    第1114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

    一个人眼中的世界,跟他心里的是一个样子。

    但林阡清楚,当时的杨鞍、现在的国安用,他们心里的邪恶不是固有,而是黄掴以及红袄寨的一些宵小们构筑。

    先前杨鞍对林阡的转圜,已证明善念终会驱走阴暗,所以林阡有把握,国安用的猜忌不会坚持太久。果然到最后一刻,那绳索已然松绑——

    尽管那时,国安用还在说“杨鞍你应该以死谢罪”,但已经不再口口声声指杨鞍奸诈险恶,而是在质问“你宣扬的情谊,你第一个背叛它,教们如何遵守?”国安用说出那句,那句已经是缓和。

    林阡解开杨妙真穴道,让她搀扶泣不成声的杨鞍先离开休息,而国安用没有多说,一个人出帐走到山头,举目远眺,许久,才开口这季节,这地方,原该有一片果树林。”

    林阡在他身后,看着满目干枯安用,终于肯回忆。”

    “要想回到的如火如荼,我们就该原谅他是吗。”国安用没有回头,悲愤地问。

    “是希望你找到的那个他,发自肺腑地原谅。”林阡说,他不希望国安用原谅得敷衍。

    杨鞍与他林阡,有着当时烽火、九死一生,而杨鞍与国安用,本应有当时风华、意气风发……

    “我原先想,他的不能为他的现在证明,后来,是你一句话点醒了我,他的是可以证明他的现在的。他十多年都被金军持续不断地打击、诱降,是‘持续不断’的……往事铭心,仇恨刻骨,意愿绝不可能更改……”国安用艰难地说服,“所以,他的可以为他的现在证明。没有降金,现在和将来,都不会。”

    “正是这样。”林阡看他回头,赞同,“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国安用在山头又待了片刻,对林阡叹了一声这果树林不远,有个蹴鞠场……”顿了顿,又道,“我与鞍哥,总在那里练,有时候到傍晚归家,还会眷恋不舍,在集市上继续踢。”

    “蹴鞠……是。”林阡一愣,一代跟一代流行的真不一样,又或者,他跟宋贤、新屿在一块长大的时候适逢战乱,没法玩……

    好像是个跟头差不多的玩物,因为苍梧山那会儿,爽哥曾经说过,要把越风的头砍下来当蹴鞠……

    由于不懂,林阡也没就此发言。只是,听他说“鞍哥”,心中难免一喜。

    “盟王,我心中的迷惑,大半都被你勾销,脑子里早就已经明净得多……”国安用离开山头,与他在军中走了一圈,迷雾渐次少了,惆怅却在增多,“我接受他。然而,不能前事不咎、必须给予处置。否则,不能对死去的们交代。血洗调军岭不怪他,但腊月的叛乱不能就这么算了,太过纵容,不能以儆效尤。山东义军愤愤不说,更影响了你在盟军的威信。”

    林阡心念一动,方知国安用不肯松口有他林阡的因素。就像当初徐辕也说过,发生这种集体走路但又回归的事情,法不责众,但主将必须伏罪、按罪当诛。当初说,当务之急还是先劝鞍哥,现在了,问题也就接踵而至。

    在林阡的心里,在盟军中威严的都是其次不必计较,但山东义军显然会有不忿者不服气,在某些宵小的诱导下,对杨鞍发起攻击,宵小们意在隔山打牛撼动他林阡,但最受伤害的一定是山东义军,从此更加动乱、回不到当年的“至上”。

    明明杨鞍回归是好事,不能就这么得到反效果……

    很多事情都是容不得去运筹去经营的,就像林阡和国安用刚说到这个难题,就闻知军营有变。原是军中有不忿者看到杨鞍来到调军岭,立即就上去要他命,二话不说就和杨妙真打了起来。杨鞍在旁颓废不言不语,而杨妙真则一心护着兄长横枪守在左右,裴渊率人最先阻拦,也命人四处找寻林阡国安用。

    杨妙真心里最是有气,心想哥哥好不容易回头是岸低声下气,你们也不该这样得寸进尺咄咄逼人,而调军岭一众兵将,有居心叵测另怀目的的,却也有真恨他杨鞍入骨不共戴天睚眦尽裂之人。一双方都互不相让缠斗不休杀气腾腾,等到林阡国安用事件才罢休。国安用把对面那帮人堵的时候,妙真和杨鞍的几个亲信都委屈地站在林阡身边,妙真更是泪眼模糊。

    尔后,双方僵持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国安用军中人多势众,却因为国安用和裴渊都原谅了杨鞍而没有立即发难;而杨鞍方虽只有一行数人,但因为倚靠林阡,而以一敌万。

    当前山东之战并未停止、梁宿星还在调军岭附近,这内在矛盾当然不能牵连太广,国安用立即嘱托裴渊“军营一切照旧”,并只留下近百个异常激进的在帅帐附近停留讨公道,林阡极为欣赏他之处事,这当儿,自也不可能轻易调动刘全、展徽、新屿和宋贤,本来,他们到这里也未必有用,甚至还会意气用事乱上添乱。

    叹只叹,矛盾也许不会加深,但却一定在转化,在传递,腊月廿八到现在,不过区区三个月,主角和事件全都换了,每个人的作用也在换……

    就像谈孟亭的作用,也是一样——

    林阡之所以处变不惊,其实是携策于心不动声色,早在闻知闹事的第一刻,他便已差人去告知徐辕,“将谈寨主带来调军岭。”

    当初徐辕遣亲信把谈孟亭从青州找到护送入泰安,是为了让谈孟亭对杨鞍劝说回归,只不过后来无需他老人家出马了;而如今,谈孟亭的作用可以就势反转——他俨然可以帮杨鞍来说服国安用的属下们接受回归

    一个时辰,也该到了。

    “天骄。”“徐大侠。”终于,激进者稍事平息,纷纷退开一条道来,“寨主?”“是寨主……”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眼下这个由徐辕扶进来的老人,竟然是旧时的大当家。为何竟白发苍苍。

    实则,营帐边上,那个颓废不堪的中年人,也不像当年他们雄姿英发的二当家了。

    山东义军,何故竟成了如今模样?

    “从前黄掴阿鲁答招安,只有我一个人动摇,弟兄们都坚守住了,打得那么好,几年都没教他们得逞……后来胜南和宋贤都了,和新屿、二祖、安用、鞍儿一起,在沂蒙、青州、潍州和泰安,一场接一场地赢……”谈孟亭老泪纵横地叙说,杨鞍绝望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微光,好像认识他,好像这些事。

    “可是后来,黄掴阿鲁答他太阴毒,他离间分化,他把二祖和鞍儿分化了,把胜南和鞍儿离间了,他还想分化鞍儿和安用,他只差没分化新屿和胜南了……”谈孟亭说时,人群中总是有人动容。杨鞍神智倏清,定定望着他。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谈孟亭言简意赅,就是山东之战的真相我一直想,弟兄们都扛得住死一样的打击,那就没扛不住了,所以我隐居青州,一是忏悔,二是全心……我却忘了,弟兄们会以矛攻盾,最尖锐的矛,最坚实的盾,两败俱伤……黄掴阿鲁答,真是险恶啊。”

    他说时不住咳嗽,借以掩饰泪花,众弟兄原有恨他的,如今已说不出对他这个人是心情,只是看到他眼里折射出的和彼此时,悔恨者、动容者、唏嘘者众——他们同样完成不了他不能完成的,比他多走了无数弯路到最后仍在水火,明明可以有出口却仍固执地停在水火

    “我那时候真是害怕啊,怕这分裂无止境,怕我们红袄寨成为又一支耿京义军……好在,黄掴阿鲁答他失败了,因为到新屿和胜南那里是分不动的”谈孟亭瞪大了双眼义正言辞,再不像适才那样断断续续,“那么,能不能从那里转圜?胜南和鞍儿和好了,二祖和鞍儿和好了,鞍儿和安用,他再也分不动了?”

    “寨主……”杨鞍清醒少许,踉跄上得前来,却悲痛欲绝、脱力跪在他脚下,“对不起,鞍儿有负所托……”

    “就好。”谈孟亭眼中全是恬淡,“孩子们,我想看到,你们的坚持,终究还是赢了我。”

    一片沉寂,林阡看着这当中确实有人在思考、在失神,却有人的脸上露出一丝的惊慌——惊慌?被看穿了,他们是受人之托故意在鼓动分裂,明显是黄掴驱狼吞虎之策的尾巴。那几个宵小林阡一目了然,他要提醒国安用下一步对他们留心。

    “不能让他杨鞍叛变,手握性命无数,按罪需死,他的党羽死罪难免,活罪难逃”“寨主,我们当然愿意回到旧日的情义,但是,情义是他先拆裂,是他先拾起矛攻击我盾,这一切不能就这么算。”“不,杨鞍党羽必须伏罪”沉寂过后,却又有人开口,可怕的诱引和哄抬,使敌对的气氛瞬间白热。

    林阡蹙眉,饮恨刀随刻出手,迅疾如电,直钉在第一个宵小的身侧,正好那人站在一酒架子旁,霎时木屑四溅,酒坛摇摇欲坠。那人脸色煞白直直看着林阡,林阡斩钉截铁谁再提及党羽二字,我便认他是黄掴收买。杀无赦”

    那人因被看穿,吓得当时便收声,霎时反对者气焰就少了许多,只留下真实的、唯一的反对原因——杨鞍等人可以,但不能前事不咎。

    “盟王,我家三个,都被那梁宿星杀死了。”“腊月廿八那一战,便是杨鞍的手下,害了我手下的兵,这笔账,一定要算”“是他说间要不分彼此的,结果他手上却有我的人命,教人不得不对他划清界限。如今他想就,当事都没发生过,我怕我地下的不痛快啊。”这些人,说得真情流露,甚而至于泪流满面。

    “对不起,对不起们……”杨鞍在地上使劲地磕头,那情景教人看见都心酸。妙真理亏,唯能说,“哥哥只是一时糊涂。”“没想到会这样……”“请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只是,妙真的声音被淹没在群情中,越来越小。

    “盟王,寨主,即使前因、过程都可以不计较,但结果已经注定,他确实破坏了红袄寨的‘至上’,所犯之罪空前恶劣。即便我们愿意他,他也必须付出代价。”国安用示意麾下们静下来之后,转过身对林阡和谈孟亭总结。

    “只要弟兄们能合而为一,前仇不记,共同抗金,带红袄寨走回原路……愿以我之死,祭情义”杨鞍伏地恸哭。

    “死?不过说说而已。”国安用冷笑一声,“盟王当靠山,他大话都能说”

    妙真扶住杨鞍,见他胸口汨汨淌血,泣道别再逼哥哥,他已经付出代价了……”

    “这点代价算。”国安用悲悯看着他们。

    “安用,你给你的们,想一个好的解决方法。”这时林阡开口。

    国安用伸手从酒架子上把那坛沉甸甸的酒拿下拿碗来”

    不刻,便于众人面前倒了十几碗,倒完之后,又当着众人的面,往各自碗里都添了些许粉末。那粉末不知何种毒药,只是对地面随手一泼,都死了一片植被和昆虫。国安用的手下们显然都这种剧毒,纷纷色变退后,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昨夜就是用这毒粉杀伤了梁宿星。

    国安用分了每碗少许,却在最后一碗,将所有剩下的毒粉都倒了进去,举起,交予杨鞍鞍哥,只是付出代价,不一定非要死。这一碗毒,分量我拿捏得极准,不会送命,只是会肠穿肚烂,让你感受到,被梁宿星杀、被伤,是怎样的痛苦万分,你以此赎罪罢两年之后,若我们说你的表现足够了、足够付出代价了、对得起死去的战友们了,我自会给你解药。”

    “国安用,你好狠毒”杨妙真大怒,一失神没止住哥哥,任由着杨鞍上前决绝地拿了碗,妙真惊恐不已哥哥,别喝”

    “妙真,如此,我心里的愧疚才轻些……”杨鞍极快地一饮而尽。林阡在侧看着他喝完酒解脱的样子,忽而又想起范遇……但这一次,阡不会容许故事再那样进行。

    “好,鞍哥,看来的决心很坚定,也还有与一样的良心和担负。”国安用淡然笑,调军岭群情愤懑这才减缓不少。

    妙真眼看哥哥刚一喝完便脸色惨白、双手捂住肚腹坐倒在地、不刻便口吐白沫痛楚翻滚,便知那毒性确实剧烈,真会教人受穿肠之苦……可是,此刻林阡和徐辕都相扶了,妙真却动不了、双腿一软也倒在地上:师父,你明明答应过我,哥哥不会有事……可她也明白,师父需要兼顾的太多……然而,她万万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还有这十几碗,分量较少,是我见你的们受你影响犯、罪过较轻,酌情惩罚。刘全、展徽不在,下次再算。”国安用语气平和。

    眼见杨鞍十几个随行各自要上前来饮这酒,也跟他们的当家一样毫不畏死,妙真惨呼一声、无力制止。却在那时,杨鞍将林阡、徐辕以及那十几个随行一力推开不必了别找他们算都是我一个人的”

    国安用面色一变?”

    “只需罚我一个便是弟兄们跟着我走路已经很可惜,杨鞍不想他们再跟着我一起受苦”杨鞍一口气又喝了三碗,众人欲拉住而不得。

    “若是再喝,你就药石无灵、必死无疑。”国安用急道,他不是开玩笑,他当然并不想真的逼死杨鞍。

    杨鞍一边继续服毒,一边嘴角渗出黑血,面上早无人色杨鞍……早就决心以死谢罪。可是,们还要活着……复当年……”

    “鞍哥,如何这样傻”林阡将他强行抱住,他还拼尽全力、想伸手去够下一碗酒,只是那时目光已然涣散,口中不知说了些,慢慢地手终于滑了下去。

    寂静里,妙真艰难爬到杨鞍身侧,泪流满面哥哥……”

    “鞍哥,以死谢罪,是清白的。”“鞍哥曾经,对所有的,都是这样的……”“只是因为误会了盟王……”“争权夺利是假的?”看着他痛苦死去的全过程,国安用的麾下都才打开心扉、才开始接受有关杨鞍并未变质的舆论。

    “救他啊师父救他”“你们救他”妙真歇斯底里、攥住林阡的手臂使劲地摇。

    第1114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

    第1114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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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5章 浮云事樽前休说

    第1115章

    浮云事樽前休说

    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四周黑暗且冰冷,无疑是死去的世界。杨鞍此生罪孽过重,怕也只能下地狱了。

    他隐隐记起最后一刻放大的瞳孔里是那个人的样子,那个人说他没听清楚,他只拼尽全力说,“下一世,再做……”然而,林阡他,有听清楚吗?

    如果彼此心的沟通真的能那么准,也就不至于发生这些无法弥补、一再的经历了……

    胜南,二祖,安用,寨主,下一世,再做吧。还有,天骄徐辕,很可惜杨鞍有机会却没珍惜。

    却在不经意间,一道昏黄的光线飘然而至,像极了妙真手里擎着的灯火——除了们,他今生最珍贵的就是她,即便这今生其实也恍如隔世。

    “哥哥”她伏在的尸体上,那么实实在在的触感,杨鞍忽然觉得还没有完全僵硬,甚至和她一样暖。

    便在这不设防的一瞬,听得她喜极而泣哥哥,哥哥醒了”

    醒?醒了……原来没有死,怎会没有死……他伸手去探腹,已没有那种穿肠之苦,但他明明记得,那种濒死的感觉。

    “鞍儿……”响起了寨主的声音,他下意识地转头,想唤寨主,却虚弱。这时他终于看到寨主身后的一切,这地方说陌生也并不陌生,虽然是第一次睡在那儿,属于别人的营帐别人的床榻,可是布局和的一样。

    应该是……安用的营房。他们红袄寨,一直都同气连枝,彼此连习惯都濡染。

    “哥哥,你且好好休息。”妙真看出他体力不支,为他擦去额上的汗水,“吓死妙真了,哥哥吐了好几盆的血……好在,终于是醒了。”

    他用疑惑的目光去问妙真,问寨主,他们却一直没回答他,而是在说他有多难救、醒了就好……没有胜南在……

    不知过了多久,徐辕和安用才一起出现在这里,他们应是一听到他醒就来的,可是他觉得过了极久,极久。

    “鞍哥,变坏容易变好难,你应该明白这句话了,其实变好难,不一定是不想变好,而是别人设重重阻力。”国安用微笑,已不见当时仇恨,“真正的勇者,却敢闯过这些阻力、宁死也要回头——宁死不移和至上,都不是说说而已。这样的人,们才愿意给他机会,也希望他能够对所有都这样,像他一样。”

    他噙泪点头,知国安用的麾下们已然饶恕,更知国安用早已宽容

    “以罪身死去太简单、太轻易。杨二当家,真正的代价并不是死,戴罪立功才能表现你对他们的诚意。”徐辕说时,他的泪水已滑落,想不到还有机会,可以让他弥补。

    安用握住他手鞍哥,如今我只给你一半的信任,剩下的那一半,记得我的两年之期。”

    “是……”他连连点头,本应虚弱无力,手指却嵌进国安用的肉里,像是用了全身的劲在抓住这机会。

    “们都已和我一样,也恍然,激进者中有人是黄掴收买。”国安用看出他心情、轻声安抚。

    “我……”他感动点头,一直说不出话,片刻后,才挤出两个字来,“胜南……?”沙哑地问出这句迷茫,现在只有他不到底发生了,是胜南救了他吗?

    “不是,是你救了。”徐辕一怔,悟出了他的意思,摇头。

    “哥哥……我也是后来才,怪不得师父不早点拦你,怪不得安用叔叔那么狠毒。原来是安用叔叔的计,和师父串通好的。”妙真泪中带笑。

    毒酒,国安用的计。

    国安用在原则上并没有让步——“毒”,是调军岭宋军决意对梁宿星的复仇;惩罚杨鞍这个同罪者,自也要用一样的物。

    但国安用在细节上做了手脚——“酒”,是们歃血时一起喝的,是义的象征,怎能用它杀。

    原来,杨鞍饮下第一碗毒酒之前,林阡是故意置身事外没有插手、让国安用和杨鞍解决。国安用以毒酒试之,是国安用给杨鞍设下的第一关:考验他回归的诚意。杨鞍敢接毒酒,才证明愿意以死谢罪是不是说说而已。一旦杨鞍付出了这一代价,国安用已经勉强可以服众、也帮林阡维护了公允。

    而杨鞍还有隐形的一关要过,那就是剩下的十几碗,试探他到底有没有至上,也给国安用的们看见,杨鞍是否如舆论里一样并未变质。却其实,“们的十几碗酒中,全都是解药。”“杨鞍只需愿为们救赎,那他就会自救。”国安用对林阡提议之时,也未料到事件会这么快就发生。整件事只有他与林阡你知我知。

    是以林阡过程中一直没有多说、帮着国安用施行此计,只因这计策是谈孟亭都完全不能解决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先前林阡就对国安用说安用,我可以确定,他一定会喝所有的酒。”所以林阡虽然在他喝完第一碗时就上前相扶,却一直没立即救他或阻止他。

    事实上,林阡若是真的出手相拦,杨鞍怎可能喝得下毒酒?一碗都别指望……但林阡,仅有这方法可以暗自消除激进者们的悲愤,也算在当时给杨鞍一个得偿心愿的解脱、赎罪。

    “前事不咎”这四字,反而给鞍哥极大的心理负担,与其背一世的包袱,不如让他付出“死”的代价。林阡察言观色,早杨鞍求死之意坚决。

    “都要那人‘死’了,众人才会有转圜。那就让他死吧。”国安用清楚这个意思,便给众麾下演出了这样一种表面现象。

    整个过程,天衣无缝,却是害徐辕和谈孟亭担忧不已、也害妙真失态于人前了……

    然而,却正是在杨鞍咽气后妙真歇斯底里喊“救他啊师父救他”时,国安用灵光一现对林阡说,“盟王你不是能起死回生吗,救救他吧。”便这句话给了这计谋一个最为完美的收尾——于是林阡硬着头皮给杨鞍运了会功,替他“逼”出了剧毒,“起死回生”了,众人眼中倒是能够理解,但真相后的几位都觉得那一幕回想起来可笑极了,明明杨鞍是救了。

    “不,是胜南救了我。”杨鞍终于有力气,他这一切并不可笑,胜南已经为了他、极尽所能在各种势力之间都达到了平衡。值得庆幸的是,这难题不是胜南一个人扛,胜南身边有太多像徐辕、安用这样的、为他出谋划策、分忧解难之人。

    “死过的人,当珍惜生。鞍哥,尽快恢复实力,让我看到你戴罪立功、涅槃重生。”杨鞍终于忆起,冥冥之中,曾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述说着要求。

    “主公他,已回月观峰与司马隆对峙。”徐辕见他眼神游离,他在找寻林阡。

    “已经了……?”他问时,帐帘掀合之际,明明已是新一天的黎明。

    从帐外进来、由远及近的,是双目通红的妻子,在展徽的陪同下,一并探望他。

    “主公说,待此战胜利了,与鞍哥对酌。”徐辕道,“司马隆且交给他。梁宿星等人,还得靠鞍哥和安用齐心协力了。”

    “嗯。”他在心里答应林阡,一定会竭尽全力。

    “师父,还有个好消息没说给你听,昨天,师母他们,拦住了岳离凌大杰的进攻”妙真忽而想起,赶紧对杨鞍说。无论身在何地,她的心总跟那些少年们连在一起。

    “哦?是怎样拦?”杨鞍自然感兴趣,传说中又一群最佳搭档,凤箫吟祝孟尝和海逐浪……是否,还有林阡安插的另一张底牌相帮……

    见杨鞍神智清楚、毒也祛除、伤势稳定,国安用、裴渊等人也就都离开了营帐、继续厉兵秣马备战去了。徐辕走出帐外,看着晨曦初上、群山雄伟,不禁觉得开朗许多,红袄寨的们终于开始走“义气”的老路,主公这些日子的辛苦就没有白费。

    想到这里,眉头舒展,心情也自愉悦很多,好几日都未问徐勇楚风月的音讯了。上次战败,她与她残兵败将不足百人流落王琳之南、吴越之北,徐勇去后,帮她妥善安排,对她阐述了徐辕的意思,说隐在彼处便好。楚风月也答应了,这个他暂时唯一能给她的承诺。

    徐勇一方面帮楚风月避开激进宋军的搜山,一方面通过吴越向徐辕报信,如此,没有多的消息就是好消息。

    彼此的故事里已经有人物的交集,那就证明距离其实已靠得很近很近。譬如,吴越之于楚风月徐辕;又譬如,梁宿星之于林阡吟儿……

    同一,林阡在月观峰战场的营地,与司马隆大军相持时,心中也牵挂着吟儿。他有种预感,重逢之期不远了,彼此的距离,已经这样近。

    第1115章

    浮云事樽前休说

    第1115章

    浮云事樽前休说

第1116章 一剑光寒十四州(1)

    第1116章 一剑光寒十四州(1)

    三月十三,战于龙泉,吟儿谨遵徐辕临走前的教诲,与祝孟尝联手对付凌大杰。凤祝二人一个剑法灵幻,一个大刀彪悍,凌大杰长钺戟虽说凶猛,一时半刻也没法将他俩拆散。直打到战马疲累,才各自鸣金收兵。

    “祝将军,这高手堂真是不简单非得费咱们两个‘九分天下’”归来休整,吟儿气短还不忘说笑,祝孟尝瞪大了眼受宠若惊,边给伤口换布边追问主母,我何时成九分天下了?”

    “惜音剑凤箫吟,大刀百里飘云,沂蒙刀时青,徂徕枪姜蓟,飞戟江星衍,铁枪李全,寒星枪柳闻因,梨花枪杨妙真……”吟儿掐指说,“还有个,赤膊上阵祝孟尝,南宋第三代的九分天下嘛,哈哈”

    “赤膊上阵听起来好像我绝招似的……”祝孟尝嘟囔着。众人听见姜蓟和妙真名字都露出会心的微笑,到祝孟尝那儿插科打诨又难免捧腹,一时战场轻松之至。

    凌大杰远望对面阵营谈笑风生,早已对此习以为常,换了匹战马提起戟正待再上,忽然手臂就被身后的那人按住了……一愣回转身去,先前一直坐看战局的岳离,竟有取代他上马杀敌之意。

    这自然不可能是天尊沉不住气,而是,这一仗意义重大,梁宿星的战败和司马隆的失利,使他们需要尽快地冲过龙泉峰。既要速战速决,岳离心里自然会给凌大杰留一个上的底线,现在岳离决意亲自上阵,说明凌大杰已经逾期。

    凌大杰叹了一声,没多说,他也觉得,凭一人战力,顶多能压制、却打不垮红袄寨少年们的齐心。想冲破龙泉峰,单靠压制有用呢,目前局部占主导的可是林阡啊。

    开阔战场,如火如荼,到处都分布着针锋相对的金宋兵将,却在这一刻,双方第一次没有对着干、而是发出异口同声的惊呼。循声吟儿抬头,眼看岳离出马,既心惊,也胆壮——终于来了

    来了就好,不出场的敌人才最可怕。

    “下一战,你与孟尝对付凌大杰,适当以车轮战、人海战术相佐,书海阁则与李全、星衍、闻因,先行向岳离打头阵。”军师徐辕的话就在耳畔浮响。吟儿不再犹豫,即刻调李全、星衍、闻因三个,协助海书海阁应战。

    鼓声阵阵,振人心魂,风沙滚滚,动人胆魄,在宋军摇旗呐喊声中,兵阵里忽而冲出四人四骑,东南西北,将岳离堵在当中。

    吟儿放心一笑,攥紧了拳凌大杰,岳离,你们战力再高又怎样,一个人可以摧毁一座城,却要有一帮人才能攻占一座城”

    “何必狂妄,等着给这些人收尸吧。”却在这时斜路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完颜君剑。此刻他也在阵前,冷漠朝着吟儿喝止,他因被星衍等人虐伤,身体显然还未恢复,脸色苍白,目光却狠戾。

    也是一样的金宋对峙,也是一样由凌大杰、岳离和君剑为金主帅、吟儿祝孟尝为宋主帅……此情此景,与当初那场在天外村前的鏖战一模一样好像从天外村、扇子崖、箭杆峪绕了一圈到龙泉峰,经历了一个轮回一般。

    往事清晰地闪回吟儿眼前——

    正是杨妙真柳闻因刚抵达南部战场上演“千军万马独身闯”的那一日,身负“兼顾司马隆”和“绊倒林阡”任务的天尊岳离,由于无法无天出现在南部而平生第一次没沉得住气、竟也跟着驰赴了天外村外从而落入林阡的陷阱。那一战的最后一刻,眼看着岳离几乎杀上了天外村的寨墙,吟儿还在刀光剑影里没来得及被众将拉上去,岳离战力蓄满、俨然发了出来……

    却就在那一瞬停了,定格在他身后冯张庄被杨宋贤王敏侵占起火、烽烟滚滚的画面里。林阡的手,隔着空间,穿过光阴,将那原该有的武斗硬生生掐断其后,也全赖林阡的各种战略,岳离不管放水还是全力以赴,力道每每都击在空处如时青寨、杨致诚、杨哲钦……而始终没能打中吟儿。

    那时候的缩头乌龟吟儿,现在才看到,之前致诚他们看到的那些;现在才看到,如果没被林阡掐断,天外村之战是延续的——

    岳离鞘中剑方出,离战局正中央还极远的吟儿、祝孟尝等人,都无一例外感到了一种由弱到强顷刻就到极限的不适。这感觉其实他们在上次谈判席上也经历过、不过那次只是一瞬间、这次则间隔了少许却煎熬多了——

    原来,岳离就是用这种足以操纵整个战场的至强内力,一出手就把凌大杰和吟儿的武斗分离。据称,曾经高手堂发生内讧、邵鸿渊徒禅勇相持不下,也是这样的内力,一发出而群雄匍匐

    吟儿只觉得整颗心仿佛被呼啸的海潮强势倒灌淹没过、可是遽然又全部退潮只留下一片干涸枯裂、满目疮痍、支离破碎。是这种两相对立的极端感觉,还未及体验更多,就已真幻难辨。

    这内力一出现,可想而知林阡先前在济南之战是多艰难,可想而知国安用裴渊当初为何只能不停游击,可想而知此刻阵中四人要多艰难

    实力悬殊。

    岳离面前,闻因策无法无天来战只是东施效颦。别指望能驾驭林阡的战马就同样能驾驭林阡的战局,岳离区区几下子打得她东摇西晃带动得无法无天也开始节奏紊乱最终反而添乱。

    岳离面前,海书海阁只能经受到比遭遇司马隆时更加颠覆的局面,面对司马隆他还能强忍着那种站无可站的强力继续撑,如今岳离手中的力道却令他站是站得住可是一点都不想站着、连一点念想都没有了被这般巨力笼罩在内、集中对付的海书海阁,如果说现在还在打,那不过是最后的一点意识而已。

    岳离面前,李全火器、江星衍飞戟,确实就只能做个辅助,或者说,只是穿插而已,他们很难真正地挤入战局,无法无天很快地紊乱使他们无法太过靠近——吟儿看到徐辕的计策第一刻就不成立,由衷叹计划赶不上变化。

    “剑之极境,亦幻亦真。”吟儿叹惋,战局远近所有人的感觉不适、疑真疑幻,一则因岳离力道确实太强太厚,二则剑法本身就幻。只是这幻与惜音剑的灵幻大相径庭,而是一种“神幻超脱”——

    并非以投机取巧的跳脱求胜,而是将力量、招法、气度、心神以及周围万物都融合在一起,所以达到了万物皆为我用,且物中有我我中有物这种境界。

    有了这种境界,没人能辨真幻,因为所有人都置身在他的场中;也没人在和他打,也许身已为他所融、力都为他所夺……这种境界林阡弗如,虽然林阡有时也能物我两忘,但未必时时都能以我控物

    一个人的招式,当与阅历有关吧,天尊岳离,果然非同凡响。虽然吟儿也自诩剑法不差,可不得不承认,在他的这种大幻面前,只能算小幻。

    哪怕吟儿刚说过,一个人是不能带动群体气势的。岳离就立即反驳了她,他现在就在验证,一个人就算不能带动群体气势,却可以代替群体气势

    吟儿的另一个军师百里飘云,虽还重伤在身不能上阵,现下却已能到吟儿身边观战、并对恍然大悟的吟儿、瞠目结舌的祝孟尝以及其余提心吊胆的众人总结说金国高手之中,凌大杰凶猛,邵鸿渊狠毒,尹若儒剑快,司马隆诡谲,高风雷力大,徒禅勇外和内刚,梁宿星残暴,虽特色不一,却有一个共性,便是内力。”

    “确实,我和祝将军就是过不去凌大杰的内力这一关。”吟儿点头,飘云这个军师还有徐辕,比范遇可能少了些经验,但有个好处,是比范遇更懂武功。

    “内力太强,也许正是他们不轻易发挥全力、平素都需要加以控制的原因。这些力量,不是不用,而是一用就真可能横扫千军。梁宿星那种,便是控制不住的典型。”忆及姜蓟之死,飘云不堪回首,“岳离司马隆等人不控制内力时,其实是比梁宿星更厉害的。平素只需发挥一半,就已经足够独当一面。”

    “不。岳离,恐怕只需一两成,就足以平衡了。”吟儿摇头,众将尽皆色变。

    “那么,要不要让书海阁他们?”祝孟尝急问。

    吟儿还没开口,这时十招而已,岳离还没进入状态,众将却都疲态百出,岳离越来越强,众人越来越累。

    便那一瞬之间,江星衍飞戟擦过岳离身侧、被海书海阁逮到一个好机会,掩月刀迅疾出击、好像刚好劈中了那把剑,然而还未来得及欣喜,就惊觉力道好像悉数反弹了,这还不够,的力道竟成了个触发点、引导着足足有一万把剑、齐齐朝着的刀路涌荡、直接找到了手腕顺势倾轧,冲击力如火舌般轻易染尽了手臂、肩膀和身躯……

    “海将军”闻因隔得最近,见这一幕几乎懵了,所幸她胯下无法无天就在那时爆发,猛一发癫将战局内所有马全数排宕开去,霎时战局中几个主帅尽皆失马、闻因却被迫和无法无天一并驰开了老远。飓风大作,沙尘四起,群雄俱是面如死灰,心急如焚——

    “不好”战马交锋已是不敌,平地比武哪个比得上岳离海书海阁虽然没送命,大半个身躯却尽皆浸血俨然被剑伤及,谁能指望岳离也会有司马隆那样的迟钝硬伤?岳离这样的高手,当属绝顶中的绝顶,破绽都不可能有,眼看着海书海阁李全江星衍都在他的杀气下岌岌可危……

    一声巨响,振聋发聩——当此时鸣金收兵根本妄想,谁料到他们的主母竟不可思议地亲自击鼓。

    吟儿毫无怯懦之色:岳离,凌大杰,你们既然恃强凌弱,就别怪我们以多敌少——也别怪我们,以万变应不变

    第1116章 一剑光寒十四州(1)

    第1116章 一剑光寒十四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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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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