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南宋风烟路TXT下载南宋风烟路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南宋风烟路全文阅读

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83章 一生与君几擦肩

    “又见面了,小吟。”吟儿实在没有想到,回临洮的第一天竟就与洪瀚抒重逢,如昨的兵枪马乱,不变是血雨腥风。

    “你胖了。”吟儿刚想答话就被噎住。她发誓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见面第一刻是这样深情问候的。

    那时她吃力站稳、忍痛拔出肩头箭矢,杨妙真则当即帮她处理伤口,两女子都是这般的安之若素,差点教洪瀚抒忽略了来意、无端端吃起醋来:“哼,林阡的女人,都这样不怕死吗。”

    “洪山主的女人,哪个不是豁出了性命。”吟儿笑了起来,束手就擒的同时,看向洪瀚抒身后不远,那个始终被忽略、一直作陪衬的绿衣姑娘,看着她时,吟儿不自禁想起当年的白衣琵琶、踏雪无痕。

    瀚抒还是老样子,从来不珍惜自己有的,却老是盯着林阡的。如果说成菊、黄蜻蜓那样的女人都庸俗不值一提,他手下的陆静和顾紫月哪个不是尽心尽力为他出生入死。

    吟儿这句话却没对洪山主起到任何作用,他照样将吟儿攥在手心里向林阡迫战,为的是,要证明他比林阡强……

    后续数日,洪瀚抒把林阡强行拖在白碌和彭湾拉锯,再一次喧宾夺主地害林阡偏离初衷——不错,喧宾夺主,定西的主角本该是卧薪尝胆的苏慕梓,林阡回来的本意是要平定苏军在后院放的火……

    结果,洪林二人十足浪费了半个月时间在小小的定西县北折腾来折腾去,若非各自帐下都猛将若云。早就被金军苏军趁虚吞并。当然,他俩也是有这个魄力、料定了金军苏军不敢乱来。这半个月金军苏军获利确实不多。

    可是这半个月、活脱脱就只证明了一件事:洪瀚抒和林阡的战力用兵皆相当,整整十五天,彼此间没有任何地盘的得失,堪称旗鼓相当却也徒劳无功……长此以往,金军苏军养精蓄锐总有一天会坏事,毕竟楚风流薛无情苏慕梓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现在越静。将来越险。

    然而,跟吟儿无关,林阡如何不打洪瀚抒?最强的不收拾好了,以后林阡打金军苏军无论哪一家都很艰难。

    最强的,就是必须最早收服的——吟儿隐隐约约懂林阡的心。换句话说,若洪瀚抒回归盟军。则临洮府强弱重排将一劳永逸。虽然艰难。可以一试。

    吟儿和妙真两人,身份属阶下囚,待遇却座上宾,洪瀚抒派专人看守并照顾她俩,对外界的情况虽有贻误倒也都是真相——

    外敌堪忧,内患不休,据说林阡和辜听弦仍是不能互相理解。那夜孙思雨解释再多也换不回云老将军的性命,林阡说,除非认错或求我,你才可以留下来,救回吟儿就算赎罪,不认错那你就给我滚。辜听弦说,滚就滚。十三翼说,怎么能直接放他走。在他们心里林阡已经仁至义尽。林阡说,不杀他。看他滚到哪里去!

    吟儿想,事后林阡肯定也恼。也恨,他这硬脾气,偏偏磕上了辜听弦那个臭脾气。

    她两人对盟军内事稍有贻误,但对于洪瀚抒和林阡之间的战斗却是一点贻误都没有,因为洪瀚抒每逢战后都会自动给吟儿带来第一手情报——

    持平。甚至连比武都十打九平,还有一次不了了之。

    “不枉我回西夏闭关了那几个月,他武功竟也一日千里,比我低不了多少。”洪瀚抒携火从钩来到吟儿身边时,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满足,和一如既往的自负。

    吟儿知道洪瀚抒说的战况不会骗人,妙真从他表情里也看得出战况属真。

    “他武功竟追得上师父……”妙真默默打量着洪瀚抒。

    吟儿叹,林阡的武功提升才不是一日千里,那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摸打滚爬、无数次命悬一线换来的。而这一年多的时间内,洪瀚抒恐怕有大半的时间都在潜心静气闭关修炼、钻研武术。竟然只是为了打败林阡吗。

    洪瀚抒见她失神黯然,以为她闻言胆怯,张狂笑了起来。从洪瀚抒一进屋,屋子里的气氛就紧绷着,看守者们全都没了神情、统一姿态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对他畏惧俨然久矣。到此刻听到他豪壮笑声,也未敢有一丝一毫懈怠,可想而知如果洪瀚抒暴跳如雷他们会怎样噤若寒蝉。

    吟儿担忧地看着这些人……洪瀚抒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却会错了她的意思:“你曾问我,世间有几人会承认我的丰功伟业,如今你可见到了,我所到之处,人人敬仰,哪敢不从。”

    “洪山主,需要被尊敬,和值得被尊敬,是两码事。”吟儿就知道他耿耿于怀着这句“承认”,当年她威胁他把黑道会划江而治时,第一句问的就是,谁会承认你洪瀚抒。所以,瀚抒这几年一直在做一件事就是希望得到承认……?

    “哼。且看谁比谁更值得!”洪瀚抒脸色铁青,拂袖摔门而去。这已经是他比较克制的一次,仍然使众看守提心吊胆了一忽,等他走了,气氛才骤然松缓。

    瀚抒啊瀚抒,可惜我忘了告诉你,林阡他就不会纠结于天下间有几个人会承认他。功过不求谁鉴,问心无愧便是。

    吟儿再顺着这条路看过去,路上已没有了瀚抒的背影。

    而那时杨妙真不动声色,暗中和一看守点头示意。

    如果你能帮我和师母出逃,则我杨妙真向你保证,盟军次日就能开赴这里,届时就不必再受制于这霸王。

    明察秋毫的妙真,成功地捉住了彭湾据点的漏洞——连日来,她借着这一人心上的破绽,连续剔出七八个却先只拉拢了一个看守。少而精,自是为了避免人多反而容易暴露。

    “祁连山大军纯粹”。那是林阡在七月初二一战中得到的经验,但彭湾、红柳、夏官营等地原先的越派势力,未必。两年前他们被洪瀚抒吃定之后,一直慑服、屈从,不代表从心底就服帖。吟儿那句“需要被尊敬和值得被尊敬”就已经透出这一点。

    不同的是,吟儿只拿来损洪瀚抒,而杨妙真却凭此突破——彭湾据点当然能诱导出内奸。只不过,他们不愿降金、不屑于投苏家,却不敢找林阡罢了。既然如此,妙真替林阡先走第一步。

    只要师父赞同,越狱随时可行。

    妙真通过那位临时细作向林阡传出消息,其后就一直等待回音。

    “‘一日不瞅。山芋烫手。’这是什么意思?”是夜。妙真将那临时细作送来的糕点撕开,捏出个纸团来,上面只写了八个字,确实是林阡字迹,她这时才告诉吟儿她的计划,吟儿惊艳之余,也知林阡显然是赞同了。因此笑说:“他是在夸赞你,计划可行,谨慎,很好。不过,他连一日都等不了了。”

    林阡显然也考量了送信者的可信度,确定无误后对妙真说,立即行动。

    “立即行动?却是何时?”妙真眼睛一亮。

    何时?营帐里小山芋烫林阡手的那时候。吟儿写在妙真手心:就是明天一早。

    明天一早,妙真只需放倒一部分看守。便可带吟儿成功越狱,林阡则会在各个关卡都安排接应。他本人则负责亲自在外围调虎。

    调虎离山此计,对于洪瀚抒是未必行得通的。因为他一定会在和林阡激战之际给吟儿增添更多更强的看守,先前被林阡从婚礼上拐带过吟儿一次,他很在乎林阡的人会不会趁虚而入。

    但洪瀚抒若不被调虎离山,吟儿就更难从他眼皮底下逃出来。

    权衡后林阡当然还是选择和洪瀚抒兵戎相见——唉,若然战场上他能把瀚抒甩开一大截,又何必这么迂回?但若洪瀚抒非敌非仇雠,盟军势力哪会任由苏慕梓后院起火……如是,人生没有如果。

    翌日清早,一切不出林阡所料,洪瀚抒虽被林阡引开注意、却同时加强了对吟儿的监看。

    因此,林阡只能给她们扫清外围帮忙帮到这里,成败更多都系在妙真吟儿自己身上。对于她俩来说,需要放倒的看守都还是其次,宇文白、陆静这两道关卡才最棘手——要闯过祁连山众的城寨谈何容易,无论被谁的兵马发现和拦下,妙真吟儿都会前功尽弃被扭送回营。

    而这样的越狱,又最好是一次成功的。否则洪瀚抒会几万倍加强戒备,吟儿了解,瀚抒绝对做得出。

    好一个守卫森严的祁连山大军,天刚蒙蒙亮,纵使是这个杨鞍一直培养的能突破黄掴铁桶封锁的杨妙真,也还是在宇文白这第一道关卡就被发现了行踪。

    “什么人!”“是人质!”“竟被她们逃出来了!”“追!”若非有几个林阡安排的接应者潜入并沿途暗中相护,妙真吟儿早就被宇文白的兵抓住,然而不消多时,仍然被宇文白的麾下围堵,至于绝境无路可走。

    人群散开,主将走出,映入眼帘的彼此,都还和云雾山上、阆水之畔、大散关外的一样熟……“文白”“凤姐姐”,脚步趋停,称谓如昨。

    坏事传千里,“人质逃脱”不刻就传到阵前,彼时洪瀚抒和林阡刚刚照面尚未交锋,听得这话全是色变,林阡惊诧妙真和吟儿这么快就暴露行踪,洪瀚抒则一掌掀在那报信者的脸上,强调说,“什么‘人质’!是‘主母’!”情势危急还说出这么句话,阵前沈钊差点笑出声来。

    且不论到底是人质或主母,消息传来时,状态却是“逃脱”的,也就是说,宇文白虽然发现了妙真和吟儿,却几乎没耽误多久就放了她们……尽管临近的陆静一定已经得到消息并做足防备不教一只苍蝇飞出去,但却给妙真和吟儿生生省了一道关卡,更有一点——陆静所在,较宇文白离林阡更近!

    “好个宇文白不听军令!”洪瀚抒怒而收钩,拨马掉头就走,哪怕情报来的之前一瞬,他刚提起火从钩来要同林阡战……洪山主总是这么不分轻重。

    林阡知宇文白定然是顾念旧情放过了吟儿,就像当年黔西树林里她宁可私下放走陆怡一样……而同理林阡太了解瀚抒,瀚抒从来就是这样感情放第一位仗都可能会搁下不打!

    林阡岂能任凭机会就这么溜走,此刻吟儿已经靠前线很近,若真被瀚抒拦挡那就功亏一篑,但只要林阡能一路追着瀚抒打过去,既能拖延瀚抒脚步,更能靠近去救吟儿!

    “拦住他!”“莫让他过来!”一骑火红刚往北去,紫龙驹也冲入蓝扬的视线,蓝扬及其麾下都大惊失色,慌忙要提刀携枪将林阡封堵在战场,然而,沈钊和瞿蓉即刻领兵,帮林阡揽下了他们,并异口同声“盟王,将盟主救回来!”相视一笑,并肩作战,沈瞿二人,早已习惯。

    林阡驰过蓝扬兵阵便如策马驱车踏过一片麦田,祁连山兵将倒在道路两侧痕迹一目了然,未及起身,更教孙思雨领着一路兵马再一次突破过去,霎时,战场上军马七零八落兵阵凌乱不堪,若不是蓝扬实战经验丰富极快调整,只怕洪瀚抒刚一离开真就会兵败如山。

    “思雨,我将洪瀚抒拖住,你去陆静处救吟儿。”林阡听出身边最近之人是孙思雨,尚未回头,便即下令,“攻入白碌!”

    “师父小心。”孙思雨知林阡想凭他自身将瀚抒牵绊,从而给自己和沈钊都留下最大的胜算,最终吟儿可救、白碌可得。

    思雨即刻与师父分道往陆静城寨去,心中暗自叹息,师父想把白碌和师娘都夺回来,其实也是想给听弦留一丝转圜……想起听弦,更是伤感,不知他最近到哪里去了……可有反躬自省、面壁思过吗?

    便即此时,林树间忽然出现了一双眼,追随思雨的身影而去。“跟上她。”那人低声对麾下下令。

    晨曦初上,孙思雨便令辜家军于外围备战,同时带领部分高手、趁祁连山众追捕吟儿之虚,潜入城寨内,营救并里应外合。(未完待续。。)

第1184章 青城派紫蝶松风

    前方战局渐行渐近,尘土飞扬剑光枪影,孙思雨见势止步、举手一挥,已然对救援行动初步部署:令辜家高手们悄然对此处分散包围,同时她就近旁观战局。

    才看片刻,不免为了数步之外的打斗惊心。核心处唯一的亮点,属林阡的另一个弟子杨妙真无疑。年纪刚满十四的她,武功竟就已这般超群,右手携梨花枪与陆静较量,点刺扫追锐不可当,左手亦持刀护卫着凤箫吟,时刻帮她打退劲敌。

    思及和妙真的上次相遇还是在两年前的秦州了,那时吟儿笑说林阡的三大弟子终于见面,如今,那个名叫辜听弦的人却去了哪里……孙思雨险险失神。

    “小丫头武功着实不赖!”纵然是陆静般剑法精湛,也不得不赞妙真刀枪厉害。她和很多人一样都被杨妙真的表象骗了过去,不明白杨妙真当夜是要照顾受了伤的吟儿才束手就擒。

    此刻得见杨妙真枪缨舞雪、动静裕如,更有一心两用、枪进攻时刀防守……方知这小丫头不容小觑。

    “竟好比是我的弟子,在打林阡和穆子滕的弟子么。”当此时吟儿笑说。陆静剑法和点苍派一脉相承,算来也是吟儿的同门后辈。

    有妙真在身畔护卫,吟儿连惜音剑都用不着拔,为了孩子自也不轻易动武。祁连山大军尚不知情,只以为她前段时间受伤,而今不知有否愈合……对伤势痊愈后武功一定强于杨妙真的她到底还是存了三分顾忌。此刻她不动武比动武更有威慑力。

    “陆静陆女侠。”孙思雨心知时机已到,与麾下示意后率先现身。

    陆静等祁连山众循声而来,看她立于高处惊诧不已:“你是何以进得这寨中?!”

    “我的人已将你等包围。此城寨亦由盟军谋定!”孙思雨此言不假,她带来的人马少许潜入此间、分散包围陆静等人。而大半则与此同时准备攻打陆静城寨!

    孙思雨一声令下,潜行之辜军尽数现身、迫近、合围而至,百余弓弦箭在弦上。很明显她意欲极速拿下陆静继而与寨外兵马里应外合。

    “速速放了盟主,弃械投降可饶不死!”孙思雨喝令之际,眼前这打斗遽然停滞,已有辜军先锋冲上前要缴陆静等人兵械。

    “思雨,干得好。”吟儿微笑相看。正要继续说话,就听一声炮响,似乎出在寨口——祁连山驻军与孙思雨带来的人马已然开始交战。

    “师娘,您且安心等候片刻,师父他正自拖住洪瀚抒,很快就会夺下这彭湾。”孙思雨走上前来。陆静等人全已被她擒下。气氛骤然松弛了不少,她们也都以为脱险了。

    “是吗,是谁拖住谁,夺下的又是彭湾还是白碌?”忽然这样一个声音响在脑后,那种感觉便如毫无防备之时突然被人一刀抵在后心。孙思雨会意之时已转不过身,遭到身边陆静反手一剑锁喉。

    说时迟那时快,杨妙真一脚踢开那发话之人的轮椅、将吟儿抢出他的可触及范围。同时出手一大把火器,尽数往那人带来的兵将处洒。妙真真正身手不凡,一挥袖漫天梨花雨,瞬间就带吟儿从人前消失。

    缓得一缓,那不速之客带来的兵将全数从天而降,突然间一对一地把孙思雨的麾下操控,到得突如其来,快得不可思议。

    百余军兵猝然将辜家高手的站位取代。为首那人坐着轮椅,移上前来。不是孙寄啸是谁:“姐姐。”对于彭湾而言,他不是不速之客。孙思雨才是啊。

    孙思雨又惊又疑:“你,你怎会在?”

    “姐姐一来,我便盯上了。”孙寄啸道。

    “不,你,你不是应该……?”孙思雨咋舌,她总觉得,寄啸若不在前线出现,那就必和宇文白相互策应,根本不应该出现在陆静这里。即便他可能是追着吟儿和妙真来的,可他是身有残疾行动不便,临时调遣哪会这么快?所以,他出现在这里太诡异了——

    除非,他和他的人,从一开始就被洪瀚抒固定在这里……

    而孙寄啸刚刚的那句反问和现在的猝然出现都告诉孙思雨,这当中包含太多意想不到的问题了,今日的一切,就仿佛是个局!

    当此时孙寄啸示意手下们去追捕妙真吟儿,面带一丝“尽在掌握中”的自若,孙思雨骤然懵了,仍想不到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是个局?如果是局,从哪开始布的?!

    “姐姐,大哥他拖住了林阡,好让我守株待兔吞了想夺这里的盟军,并助前线的蓝扬克下林阡的白碌。利用的,便是那两个想逃的诱饵,重重封锁她们根本逃不出去。”孙寄啸说,“我只是没想到,‘想夺这里的盟军’正巧是姐姐所领。”

    孙思雨若有所悟:“诱饵……这么说,你们竟早知道她们想逃……怎么会?”

    美人比江山重要,不代表他就不要江山了。

    这回,洪山主狠狠赢了林阡一次。

    “你们的细作,出卖了你们。”孙寄啸说。

    出卖?不应该啊,洪瀚抒怎会那样明察秋毫?此刻躲在暗处的杨妙真屏气凝息,心想那个临时细作是自己千挑万选、唯一一个。那人行事利索,也绝对不可能两面三刀,至少,师父也是考量过的……

    “所以,师父他输了先机……”思雨倒吸一口冷气,就因为细作的出卖,林阡的一切计谋都反打在了他自己身上!

    吟儿暗自心忧,多像岳离的“反控”,把对方的所有力道都反打在对方自己身上,这一切,竟是洪瀚抒给林阡的。交锋半月,林阡和他,都想率先打破僵局赢对方。竟然,是洪瀚抒赢了林阡吗!?

    “谁出卖了我们。”妙真自信一定不是那个临时细作。无论有意还是无意,都不会是那个人。而师父派的那些沿途接应者,更加是师父千挑万选的,妙真也相信师父!

    “姐姐,请。”孙寄啸说。他的意思谁都清楚,他要绑着孙思雨去要挟来攻陆静城寨的辜军不战而降。

    “他们不会不战而降,同理。你姐姐我也不会!”孙思雨笑了起来,这泼辣语气,曾经她修理弟弟、脱了鞋子按在地上抽时,有过,“孙寄啸,直接杀了我。或是与我较量一场!”

    “姐姐。”孙寄啸曾多次与她在战场交锋。却次次回避正面相煎,然而今日狭路相逢,竟似绝对逃不掉了。

    曾经姐弟情深,如今兵戎相见,形势逼人却又如何能躲!嗖一声锐响,孙寄啸反剑破空:“川东孙家养育之恩,寄啸不敢相忘。自然不会直接杀了姐姐!权当是旧日川东,你来挑战我剑神之位,就此较量一局、成王败寇!”

    “如何还是旧日川东?!”她为孙寄啸伤、为辜听弦伤,心情虽沉重,手中剑端的轻灵无比,一如既往秉承青城,当下孙氏姐弟持剑相敌,早把陆静等人忽略。陆静信任孙寄啸武功。不再逗留,亲自去抵来犯辜军。

    铿然出剑。寒芒电射,两相交击。处处光华。紫蝶曼妙飘忽,仿佛不著力道,柔韧轻灵,剑如白丝;反剑则似是而非,似守还攻,似山洪又溪流,似露水却暴雨。姐弟二人挥撤砍挡、进退攻防,剑剑都是行云流水,道道光影互不相让。

    这光影里,分明还有广安孙府庭院外的蒲公英、川东鸟的天堂里拥挤林荫,还有,当年她被盟军俘虏后他麻袋套头式把她救出来,当年他被挑断手脚筋后她不弃不离衣不解带……却不得不稍纵即逝。

    松风吹拂,明明柔和,却暗藏针阵,刚劲有力,针针致命。好一个孙寄啸,他学成了他们幼年偷师不到的青城派绝学,剑法之精妙完全继承了青城掌门程凌霄!

    贴着来剑,孙思雨不甘示弱再抽一刀急掠过去,右手上剑还是紫蝶起舞,左手上刀却已蛟龙出水,青城派若他孙寄啸能派第五,那孙思雨必然第六。何况她另一只手还是林阡指教,如何输得?!

    然而,不久之后,她却因辜军不敌的消息传来而心惊胆寒,不知不觉中已被这个意境更胜一筹的弟弟斩到下风……“姐姐,莫再负隅,他们已经输了。”

    “不到最后一刻,何以就是输了。”孙思雨冷笑一声,那时寄啸手中剑光冰寒,提醒了她这已不是程凌霄曾经赠给寄啸的那柄青云纯阳剑……心念一动:寄啸和盟军的关系曾经是改善过的,就是嘉泰年间宋金大战,程凌霄赠剑予他的前后——

    明明孙寄啸和林阡在神岔之战同生共死过,更在暗战里间接帮林阡剔出了银月,但这种短暂的相融,随着战事的落幕再度分离。毕竟那一战,是瀚抒和林阡一起在大散关、一起打了那场河桥大战……是的,必须有洪瀚抒做纽带才行。盟军害死郭昶的谣传,使得寄啸不可能真心归附盟军,只有可能随着洪瀚抒一起。

    但不归附不代表就敌对,前年瀚抒搅乱定西,寄啸就不曾助纣为虐过半次,他和宇文白一直都在祁连山或川东;为何现在却回来了,还拥有了这许多的敌意?!

    “寄啸!为何把剑换了,程掌门给你的那一把呢?!”思雨发现了问题的严重,寄啸不可能是不懂事。这一失神,险险衣袖被刺。

    “休要提他!”寄啸骤然激愤。

    “不提他,你好意思用他的剑法!”孙思雨愠怒。

    “程凌霄胆怯畏战见死不救,害死我爹娘,与抗金联盟沆瀣一气!”孙寄啸喝道。

    思雨一怔,程凌霄曾经是孙寄啸和抗金联盟之间的另一纽带,为何竟突然起了反效果——

    “这是谁胡说八道挑拨离间?!”孙思雨不懂,这事是谁告诉寄啸的。

    “不是谁胡说八道,是我翻看爹娘遗物意外发现的,当年义军明明可以救!爹娘明明可以不用死!”孙寄啸怒吼之时,剑法愈发凶猛。嘉泰年间林阡为了收服楚风雪,拜托孙寄啸给出楚天阔的遗物,这些遗物后来就一直在孙寄啸身边带着,一年前无意间被孙寄啸发现了——当年有细作和孙长林位置极近,灭门发生时程凌霄作为细作首领竟然未曾相救,绝对心里有鬼;

    加之去年苏军对抗金联盟的中伤再起,仍然是旧事新炒关于“郭昶之死”——彼时顾震和苏慕岩在山东还能动摇陈旭,更何况本来就心心念念着这件事的孙寄啸?川蜀不是没有说法,谣传最懂见缝插针。

    孙寄啸一直就对短刀谷义军心存阴影,加之发现程凌霄曾经见死不救、和莫非对郭昶的情况近乎一致!孙寄啸一怒之下连忘年之交的程凌霄都视作劲敌了,还怎么可能把抗金联盟当朋友?对莫非的憎恨亦更深!偏偏郑奕和陈旭都对林阡死忠,不准他动莫非……适逢洪瀚抒需要人手在陇陕,孙寄啸受到召集立即前赴。

    “大哥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孙寄啸曾在人前对洪瀚抒这样表忠心,洪瀚抒听到这话豪情干云立马跟他双手紧握一起。确然,在孙寄啸心里,只有瀚抒是真心对自己好的。

    “人世几回伤往事……”听闻程凌霄和孙寄啸也转师徒为敌我,孙思雨的眼神渐渐失去光彩,剑法也陡然丧失精髓。

    当此时孙寄啸行剑越来越激,思雨眼看着连战连退将要不敌,吟儿哪还像之前那么淡定觉得这只是一场青城剑派的比武?她看得出思雨苍白的神色里尽数是对人世的厌恶、绝望、悲伤……

    吟儿大抵可以体会,周围全都在说自己红颜祸水、而自己的男人竟然不能做他最喜欢的事,偏偏还时过境迁过去的亲人如今也要把自己逼上绝路……

    那种情况吟儿可能还会厚着脸皮,可思雨不会,思雨的话里或多或少已经透露出了,我不会被你孙寄啸绑去迫降辜家军的,我只会跟你较量一场,赢了解气,输了,那就死!如思雨那样的性情刚烈,绝对有可能做得出来。

    吟儿眼见思雨的刀剑近乎做出了自刎之举大惊失色慌忙要救,却被同样躲在暗处的杨妙真一把拉住,妙真摇头示意小不忍则乱大谋,而吟儿哪里舍得思雨就这么做傻事?!缓得一缓,却是连自身都难保——吟儿这一回头,竟看到树丛里平添了一双鞋,由下而上去看,那人越走越近——竟然有人,发现了吟儿和妙真藏身之处……(未完待续。。)

第1185章 钩深致远名火从

    .第1185章钩深致远名火从

    定西早寒。虽才七月,林阡瀚抒这一路缠斗过去已不知多少行北雁南飞。马蹄过处尽是秋草凄碧、黄叶坠落、苍茫萧瑟。刀钩之劈砍压刺边飞驰边鏖战再如何激烈,羌笛声贯穿始末总是添上些清冷之意。

    可惜所有的惨淡都是布景,对局中人来说,它们全都被排斥在外反而更烘托出这战局的热!

    黑白世界的核心独有一簇火红,熊熊燃烧近乎达到了极限,一时间无论远近,任何意境都会被这炽烈熔化,任何兵刃都会因这暴躁变形。没错,有洪山主的地方,就有光和热——慢着,不会造福什么天下苍生,只是破坏性的光和热而已。

    常人舞钩都是钩走浪势,唯有此人钩走流淌火河之势。以水之形,钩刺火束,白热,沸腾,蒸发,爆鸣。行钩时那层出不穷的招式,竟似挥出了狂草丛生来使火更盛!

    刹那洪瀚抒手中招式与兵刃已教人全忘,旁观者和他自己恐怕都不记得了——他手中仿佛就只剩烈焰翻滚,张牙舞爪,浩浩荡荡,霸气嚣张!

    “他的钩法,到底还有怎样的上升空间……”这是林阡半个月来最惊叹事,明知洪瀚抒修为今非昔比,还是每见一次每震撼一次。纵使阡习惯了被洪瀚抒挑战,也难得一次对火从钩有强烈的探知欲、每与洪瀚抒交锋一回都意犹未尽不过瘾,所以清早来战他除了为调虎离山拖瀚抒之外,甚至还带着点主动武斗的意思……

    这世上就存在着这样的一个人,从起跑线开始你们就一直平局,随着你渐渐进步他也缓缓攀升着,从未有谁将谁甩开,最后可能还一起登顶。瀚抒之于林阡便是这般。林阡被高手豫王府练出来的这一年多,瀚抒也回祁连山去参悟钩法静心修炼,进步长足毋庸置疑——

    是的,林阡感受得到,瀚抒的钩法虽然意境比以往狂热,难得的是他本人在运钩时可以平心静气,俨然克服了瓶颈能将这部分境界游刃,也便意味着——上升空间无穷……

    不消多时又到千招,无论内力骑术,一如既往旗鼓相当,索性跃下马来继续操戈,步法轻功仍不逊于彼此。.当此时林阡刀锋如雪,从容穿行于火海之中,气喘吁吁过来的两方兵将,都目睹了火势中映现着联翩群山、滚滚江河、动荡云天、交错时空,较之洪瀚抒钩里的热烈,别有一番恢弘豪迈。

    便在这时,林阡才发现,到此的两方兵将,宋军居多,祁连山众少……一个危险的念头忽然袭上心间:洪瀚抒的主力根本没过来!

    “林阡,暌违一年多,连仗都不会打了么。”洪瀚抒发现他面中一闪而过的惊疑,满足地笑了起来。

    林阡才知不祥成真,他竟也做了一回辜听弦,施计于人反而中了他人计吗!

    却又是什么,令自己现在才发现这简单的错漏?是谁的计谋,谁的钩……

    从一开始,他对洪瀚抒的估计就错了。什么为了吟儿不顾一切了?什么蓝扬差点就兵败如山了?洪瀚抒的主力都没到这里,现在大半还和蓝扬一起,停在白碌城前,等着林阡一走就猛攻沈钊!

    又是谁拖住了谁?林阡还想把洪瀚抒拖在这里,让孙思雨对陆静趁其不备——结果,竟然被洪瀚抒出其不意了一回,瀚抒拖住他好让陆静诱吞孙思雨!

    “没人比我更了解文白。”洪瀚抒神态里俱是“让你死得明白些”的得意。

    宇文白不是不听洪瀚抒的军令,宇文白的违令正中洪瀚抒下怀。

    “文白她太念旧情,她一定会放过小吟。哼,文白如果不放,我连戏都没法做,文白放了她,她离白碌更近一步,才会有我佯装后撤,才会有你胆敢追打。不仅要让你陷进来,我还要让你的大军也中计,所以他们一路被蓝扬放进来,一路被蓝扬阻在外。”

    思雨被放进来,沈钊被阻在外,“守株待兔的,还有孙寄啸。”林阡面不改色,边运刀边想通了,孙寄啸是这一计的关键之一,如果瀚抒早就知道宇文白会放人的话,那么孙寄啸就一定会被放置在陆静城寨,因为此人行动不便——林阡一锤定音前来追打瀚抒没考虑孙寄啸、也是因为肯定此人在宇文白身边策应行动不便不能及时到陆静处,反而想错了,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在陆静城寨等着林阡派来攻城的后续兵马……

    宇文白明帮林阡,实际却助了瀚抒,使瀚抒顺风顺水地把所有的计谋都反击回来,不仅瀚抒会大获全胜,而且最终看起来还是林阡不够正义……

    而这一切,都指向了洪瀚抒对林阡知己知彼……吟儿,不过是洪瀚抒的诱饵。.

    “不想问我,谁出卖了你吗?”洪瀚抒问。好毒辣的一问,跟随林阡赴此的兵将一时人人自危,“奸细疑云”也当场由洪瀚抒反打向了林阡。

    “论功行赏之时,林阡才问对手,是谁将你俘虏。”林阡一笑,沉静自若。他此一句,一言,洪瀚抒是对手,对手口中没有真话,二言,作战之时岂容杂念,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战后追究,清者自清,三言,我军尚未败战,如今还有机会翻身,战后才好论功行赏。

    瞬间阴霾一扫而空,盟军兵将振奋杀敌,势要冲开困境及时回前线,没错,还有机会翻身,趁着主公发现极早、趁着此地祁连山众比他们少!

    洪瀚抒察觉这一变故,脑中划过吟儿说的那句“值得被尊敬”……难道不是这样?林阡一句话而已,就能把士气调动得这么好,毫不受谋略失误的影响……洪瀚抒却岂容林阡重返前线,必然要将林阡缠在这里!登时眼神一厉,变招加大力道,火从钩强势袭往意欲上紫龙驹离去的林阡。

    如是火势,吞山噬天,狠狠与林阡擦身而过,瞬间七十二路钩法闪耀如柱,直接就把林阡围堵在内,不见浓烟,满目火红,林阡所幸闪避及时,然而饮恨刀反手一砍根本劣势,七招交击大落下风。

    身处逆境从没人见林阡轻言放弃,千钧一发又有谁见林阡面有忧急。扛过七招的火力凶猛,第八招起火从钩就休想再灼伤饮恨刀分毫,林阡心静如水早把物我两忘,潜入刀中试图将刀意继续挖掘、进一步拓展……何种意境?就用边塞如何?!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磅礴至此的冰天雪地,剧猛与满空烈焰撞在一处,交睫之间光芒万丈,真气扫射,山林土掀树翻,城寨地动石摇。轰响之际,雷电交集,不是死战,也是硬拼。

    那冰与火的临界点何处?林阡与洪瀚抒,谁凝结谁,谁升华谁,无人知晓。

    只见到那宽阔的刀痕给了干燥的空气裂印!忘了问,空气是何以会干燥至此?秋天还大汗淋漓,知觉凭何出了错;

    只听得那尖锐的火声撕开原本充耳的啸鸣,才察觉,适才怎竟有充耳的啸鸣……那宏阔的战景实实在在,千军万马都被硬生生推进耳中……

    一个是钩深致远,谁也不知最高的热度有几许,一个是刀蕴万物,难以探求最后的极限在哪里。火破中原,雪飞华夏,沙走石旋,乱舞尘世。风沙中,众人惊见不知何时决斗结束林阡已策紫龙驹而去,还未缓过神来便听一声长嘶赤炎马紧追而上洪瀚抒持钩猛攻——决斗怎么可能就这么结束!紫龙驹跃几丈赤炎马跃几丈,林阡跑几里,洪瀚抒照跟不误!

    彼时林阡成功将战局带离转移,当务之急自然是救沈钊之白碌,然而也心悬孙思雨及辜家军之安危,适才与洪瀚抒决斗之初他已派人去救局,如今增派更多人手,却唯恐较之沈钊来不及了……

    这一战虽然到此还有转机,但不得不说林阡在布局上、彻头彻尾输给了洪瀚抒,至今不知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

    “林阡,还不知你错在哪里吗。”靠近前线白碌大战,已能见兵荒马乱沧海横流,奈何洪瀚抒再度将他截停,他能见而不能救,眼睁睁望着几百步外漫天箭雨却挡不住祁连山大军踏撅攻城,“要救人动静就小点,我放她身边的看守,你买通一个可以,哪能买通那么多,不怕有些是我故意等着钓你的么。”

    瀚抒放声大笑,林阡心念一动,买通那么多,妙真不是只拉拢了一个吗,目的正是为了保险……怎会买通“那么多”?是金军、苏军、宵小做鬼?他们若是得知林阡要来救吟儿,显然是会故意把林阡暴露的……但是,他们不会采取买通看守这条路,很简单他们不知道瀚抒故意放着些看守钓林阡,而且他们分明可以采取更加直接的暴露林阡的方法,比如说混些可疑人物之类、从而给洪瀚抒示警。

    买通看守这条路,更像是要救吟儿……

    糟了!林阡忽然猜到是什么原因。世间万物,总是有因有果。偏偏这么巧……

    偏偏这么巧,那个破坏了大计的人,和林阡同一时间营救吟儿。半个月来,他不声不响自己出谋划策,与杨妙真一样洞悉了彭湾据点的漏洞,拉拢内应伺机劫狱,恐怕也离出手不远,那个人,目前不属于盟军,却恰好暴露出了盟军的策谋……

    半个月林阡都打不赢洪瀚抒,所以瀚抒猜到吟儿可能会越狱,唯一需要的就是证据,这个人,好心办坏事地给了证据,极早就验证了洪瀚抒的猜测,从而引发了一连串洪瀚抒反打林阡的事故——

    也就是说,一旦发现了看守中有人被收买,洪瀚抒就把所有的看守们都牢牢盯紧了,包括妙真找到的那个临时细作,行为再严谨,哪敌得过洪山主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所以后来林阡吟儿的交流大半在洪瀚抒的掌握之中,小半也足以推敲得出。

    可这个破坏大计之人,绝对不是故意要祸害盟军,不然他不会从看守入手。而他在拉拢看守的时候,用的还是盟军的名义,只因为他心里存着一丝想回归盟军的良心……

    洪瀚抒可能会以为,暴露给他的这些奸细中,一部分负责为林阡打探周边,而另一部分则帮阡吟双方联络,两部分细作各有分工、相互交流甚少是为安全起见……洪瀚抒没有想过这群细作并不都是林阡所派,歪打正着,打败了林阡。

    而杨妙真也对她剔出来的那个临时细作说过,“现下只有你一人是盟军拉拢,切忌和旁人说我们的事”。这一来,谨慎反被谨慎误,反而使妙真也没发现,原竟有另一个幕后之人拉拢了极多看守,并同时掉进了洪瀚抒的网里、将她牵累……

    那个破坏林阡大计的人,暴露盟军,却非盟军;

    那个人林阡没有料到会做这些事,因为那个人不肯认错不肯低头、表面好像装得无所谓、凡事只肯用行动表示!

    因果关系就是,洪瀚抒也同样不知道,那个人偏是目前不属于盟军的辜听弦!

    辜听弦,洪瀚抒料中了林阡却没料中他、所以很显然没有防备他……那么他如果也在附近,便就可以救盟军!

第1186章 杀气三时作阵云

    .第1186章杀气三时作阵云

    孙氏姐弟的厮拼和林阡洪瀚抒近乎一样久,那一刻刀钩之战刚落幕、增援还未及到这里,孙思雨手里的刀已经横于脖颈决心自刎。却听铛一声响一粒石子及时将她手中刀弹开,同时一人飞速杀进战局代替她和孙寄啸决斗。

    前一刻寄啸惊见思雨自尽大惊失色几欲撤剑、故差点被这不速之客一招伤及,所幸他青城剑法臻入化境,遭逢这突发事件瞬即便能调整,转过轮椅翻手对来者就是一剑绝杀。刹那工夫,剑光已膨胀数倍并于半空中转圈般击斩而去,招法既凌厉又老练不像他这年纪能参悟。

    来者又岂有半点怯战?不甘示弱如他,实力确实也不逊于寄啸,连环刀所击之处反剑光圈尽皆被破,精准无误,无半刀多余!这两柄刀剑一旦相逢,当中腾出的气流和不断耀现的闪光,就像不能混溶的两个物件突然碰到一起骤然浑浊,偏还剧烈反应一边相互扩散一边彼此共振着。

    来者,辜听弦也。

    思雨怔怔望着辜听弦背影,一刹只觉如梦似幻,手中刀剑全都落地,不禁唤他泪流满面。原以为他回不来了,原以为自己活不下去:“听弦……你,你怎会、在这里……?!”

    “我是来救师娘。”他一边答她,一边持刀继续进攻孙寄啸,劈砍凌锐,撩扎锋利,却仿佛,少了点什么……

    她惊见他武器换作旧时刀,招式也全成了他拜师之前的,她忽然懂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心里还有师娘,但已经和师父决裂了,并不矛盾。听弦和寄啸还是不同的,寄啸不认程凌霄了还会用程凌霄的剑法,但听弦,数十回合内没有一招用白氏长庆集!

    所以听弦在战斗中一时不能取胜,反而有三次差点被寄啸长剑刺中,饶是如此,毫不见退却或服输之意——听弦啊听弦,你这不认输和置身逆境更要赢的性子,到底还是和师父一脉相承了,如何说决裂就决裂得了。

    她看得出,听弦常常在不经意间就挥出师父的饮恨刀法,直到快触到孙寄啸反剑时才猛然醒悟刻意改掉,就是这不经意与刻意来不及转换,才常常使辜听弦落在下风。

    “何必轻慢,要战便拿出实力来!”孙寄啸傲气被触,尚以为辜听弦轻慢于他,眉宇间话音里充满不悦。

    “听弦,大军危险,尽快去救!”孙思雨当即缓过神来,想到辜军还在城寨与陆静激战,已来不及为林阡等人担心,心念电闪,更发现辜听弦的存在可能才是大军危险的根因!

    听弦,你,本是不该出现在这一局的人啊……思雨恍然大悟,原来是他的插手,才造成了今日战局诸多失误?!

    就像七月初二那夜,林阡不该出现在叶碾城——但林阡他搅局却也救局了。.听弦,你可以吗。

    思雨心知,此刻万万不能对辜听弦说,是你害得这一战辜军水深火热、你更该去救他们离开将功补过……因为这些话一定会使辜听弦抵触。没人更比她了解听弦。所以思雨强调了数次都只是“尽快去救”,是想听弦尽早从和寄啸的这一战中抽身、尽早使出饮恨刀法来打败寄啸。

    然而,孙寄啸因为辜听弦的来到猝不及防而难免疑虑:“姐夫,你这么巧出现在这里……会否林阡的计谋是因你才败露?”

    “别听他胡说!”“你说什么!”思雨和听弦几乎异口同声。

    “大哥他没能料到你的存在,不过,还有我!快拿出实力来与我一战,赢了才可弥补你的过失!”孙寄啸存心求战,哪知正好触到辜听弦逆鳞,使他更加不肯拿出实力来“补过”。孙思雨的心当时就凉了半截。她这不省心的弟弟,不懂事的丈夫!

    眼看着辜听弦仍然用连环刀负隅顽抗、宁可陷辜军于苦战无援之境,孙思雨痛下决心直接离去再不观战,临走只掷给辜听弦一句:“若辜听弦迟迟不救,则孙思雨与辜军共生死!”

    “思雨……”辜听弦不想她走,却更因这句触动,毕竟受困的是他辜家兵马。

    “拦下她!”孙寄啸喝令之时,麾下已朝孙思雨迎上,他们全都想掌握分寸地手下留情,但他们却泾渭分明是敌人。

    刀光剑影齐齐向孙思雨围裹,转眼辜听弦就再也看不到她,从人群中旋散而出的血迹,他真怕是她的……所幸他带来的辜家老臣们还去帮手、先前被孙寄啸擒下的辜家高手们亦有反抗,但长此以往只可能寡不敌众……

    当此时辜听弦手中刀环环相扣锁成连环,尽管已和他哥哥辜听桐当年不相上下,但比起操纵反剑在手的孙寄啸还是逊了一筹,孙寄啸端坐轮椅之上臂力犹如控万余兵刃,剑柄在腕不动,剑身则以不同角度直曲长短、上下翻飞,彷如脱手,却又随心。

    辜听弦走投无路之际“晴空一鹤”本能出手,发现之时已到孙寄啸剑上无从更改,不是饮恨刀法里的又是什么,霎时“排云上”境界出现,凌云之势气度雄浑,战刀流光溢彩无限夺目。

    孙寄啸面色一变,叫一声好,沉着与他对战下一回合。辜听弦放弃杂念一刀“潮平两岸阔”劈出,刀路中始见波涛滚滚,豪迈气象。

    辜听弦此刻便如涉道时期的林胜南一般,刀法致密,源源不断,更比林胜南好些,他本就有辜家连环刀的底子;而孙寄啸,何尝不像当年的洪瀚抒,意气风发,傲慢偏见,更比洪瀚抒好些,他有青城和祁连前辈们的双重指点。

    “好,这才是饮恨刀刀法!”孙寄啸大为满足,以龙虎剑法抗击辜听弦的“三山半落青天外”,纯阳剑法诱出辜听弦的“尽挹西江,细斟北斗”,凌虚剑法制衡辜听弦的“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相互之间叹为观止,转眼又下三十回合。

    孙辜之武斗暂还持平,辜军却因少主重新振作而士气高涨,不刻孙思雨就已能撞围而出、先行去救城前局势。

    原先藏匿于暗处的吟儿和妙真,此刻都早已不在原处。

    却说洪瀚抒和林阡的刀钩之战在彭湾和白碌之间一路逆行,激烈与眼花缭乱程度不减,只不过换成了洪瀚抒策赤炎追打林阡与紫龙驹而已。

    而林阡终被洪瀚抒拖缠、停顿于战场之外,迟迟援助不得沈钊抵御,那边蓝扬指点杀伐大将之风,祁连山大军已从城墙登撅而上,箭矢滚木之类根本奈何不得他们。

    天昏地暗,阴风怒号,白碌再一次危在旦夕,沈钊不得已甩开弓箭和敌军欺身肉搏,瞿蓉亦带头持剑直接到城墙边上打。他们的身先士卒,鼓舞了一大帮古洞庄战士争先恐后。那时盟军和祁连山大军甚至都没有了谁在上谁在下的概念,只知道连纵向的城墙都好像铺展成了一个横亘万里一望无际的战场……

    沈钊瞿蓉守城本是焦头烂额,好在不多时袁若、石硅、郝定都量力各派了些增援来,方才缓解了稍许。另一厢,陆静、孙寄啸、辜听弦、孙思雨等人一时都未赶来前线,显然他们也正处于胶着影响不到这里。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此时林阡正与洪瀚抒酣战城外,忽然一只信鸽急急掠过他肩头……其速极快,流光电逝,饶是洪瀚抒都因为一心沉浸战局不及看到,而林阡则极速将束缚其上的情报扯下在手。

    飞鸽传书是他和落远空之间不到事态相当复杂时不会直接采用的。这半个月来,林阡和楚风雪的所有交流都采取两种模式:如果距离很近,那就“林阡明、楚风雪暗”式地当面汇报;若距离稍远、行动不便,则楚风雪定时定点留暗号、林阡验证并收讯。两人之间不经过第三人、或明物。

    用到信鸽,除非情势相当急迫——楚风雪不能到那特定地点,林阡可能也禁不起半点贻误。

    洪瀚抒穷追不舍,林阡假意对敌不力、拖刀而走,左手酝酿着下一刀,右手则很快打开那情报来:辰时陈铸欲犯城东……

    怎能不叹世事凶急?意想不到这一次战败,意想不到又一份意外!

    鉴于白碌的控弦庄细作这半个月已由林阡根除、而林阡计谋被洪瀚抒反打的事也都是突然间的,可以说陈铸事先一定不知道白碌北城几乎要沦陷给洪瀚抒这样的消息,“陈铸欲犯城东”是不凑巧刚好选在了今日的此时此刻。否则,不会只是小规模的异动了,而会等林阡和瀚抒两败俱伤后再大规模出动。

    陈铸和洪瀚抒之间又绝对不可能合作……所以,陈铸再犯白碌的目的?林阡还没来得及细看,当即转身再挡洪瀚抒一钩,火从钩进攻凶猛,饮恨刀稳稳接住,火从钩飞转如车,饮恨刀挥斥如风,刀钩之战再行数丈,火星四溢,金铁交鸣。洪瀚抒近不得他城池半步,他也救不得这乱局分毫。

    钩刺刀斩,缠斗又八十回合,正赶上洪瀚抒被流矢耽误,林阡方有闲暇再看手中信,关于陈铸意图,楚风雪书信中写得明明白白,陈铸是故意泄露消息给麾下金将们的,为的是,续着七月初二那一战的“肃清”——

    和苏慕梓、林阡不一样的是,陈铸一直觉得细作并没有真正找出来!所以他酝酿着近日对白碌城东的石硅大军进行袭扰,以此引蛇出洞捉细作!不偏不倚,就选择今日、辰时、也就是即刻……

    一则天气环境适合,二则,石硅大军刚巧有调动,非常适合陈铸袭扰。虽然陈铸不清楚石硅这调动是为了救沈钊于水火,但他知道石硅的兵力有削减那他就可以试探动作……而且他很快应该就知道了石硅调兵是为什么,继而就知道林阡和洪瀚抒发生的这一切……陈铸多谋快断,可惜沉不住气,要是再等一等、把肃清的事先放一放、静下心来想这些为什么会发生,或许今天真会被金军获利!如果陈铸能忍住并布更大的局,那楚风雪再及时可能林阡都很难对付他了……

    但陈铸不会放掉这肃清计策的,因为这是他的初衷,陈铸盯着石硅的动静只是为了捉内奸——也就难怪陈将军只采取小规模袭扰了,他的企图立意就只有这么高。那是当然,他怎敢大肆侵犯一个有林阡在、守得稳稳的白碌?试探性袭扰,获利虽少,风险却最小。

    如楚风雪所说,今日陈铸是铁了心要捉住害群之马,他给一众副将们的袭扰地点是不同的,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宋军在哪个位置防御充足则相应的那人就是内奸。而事先,副将们谁也不知道,他们要领军去犯的地方不同。

    所幸陈铸他没想到,他麾下细作不止一个——楚风雪有两个下线各自都是陈铸麾下的将领,而楚风雪本身也是第三个金将的副将。他三人得到的地点不尽相同,楚风雪才知陈铸是想捉奸细。此刻石硅驻军,很可能有六七个地点都会有金军分批袭扰,楚风雪信中只说明了事实。设不设防、何处设防,难题就抛给了林阡。

    而今辰时将近,洪瀚抒重兵压境,陈铸业已来袭,孰轻孰重,孰缓孰急?!

    换作平常,林阡只要视而不见,让石硅对所有地点都一视同仁、作出并不知道金军要来袭扰的样子,那楚风雪两个下线都会平安无事;而陈铸毕竟只是处理内事,石硅驻地宋军兵多,应该也不会损失过重。

    然而,陈铸本意是试探没错,但是,林阡不敌洪瀚抒的情报不刻就会传过去,陈铸多谋快断之人,计策会随时更改的——不放掉初衷,但可以改啊!他,很有可能肃清和夺城并行!天送的胜仗陈将军怎可能不要?!届时,小规模袭扰后将即刻承接大规模侵犯,洪瀚抒打败林阡了那么陈铸敢了!这种情况下,石硅若还佯装不知道一定弄巧成拙——

    石硅驻军被撕开六七个小口不重要,重要的是陈铸的侵略会使这些伤口融会贯通。陈铸的小算盘可能现在已经开始打了,这个时候陈铸的“派出七路袭扰”立意就高得多了。既捉内奸,又能克石硅、继而白碌、甚至彭湾。

    而林阡,现在就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楚风雪等人,一样要兼顾好。

    回归现实,洪瀚抒的火从钩不依不饶仍在纠缠,不知不觉紫龙驹和赤炎马都已向东驰开了老远,盟军和祁连山大军各有一部分往这里奔腾。

    看着洪瀚抒,林阡计上心来——送来的帮手。

    两面受敌?

    不,两全其美。

    既帮石硅和沈钊,又能保护楚风雪。

第1187章 角声满天秋色里

    .第1187章角声满天秋色里

    洪瀚抒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与金军或苏家联合来打盟军,也绝对不会把除了林阡之外第二个人视为对手。千钧一发,天赐良机,林阡不得不感谢瀚抒,有着如此这般从来鲜明的立场。

    白碌、彭湾、县北、城东,陇草萧萧白,洮云片片黄,飞驰过境,鏖战不休,只有天色明明灭灭,身后布景一直在换,而瀚抒和林阡则毫无更改、始终把对手的心和视线,生生地留在自己的招式里——

    洪林二人相对位置不变,辗转往复都靠坐骑,赤炎和紫龙驹理应最累;其次,他们各自的下属也追着看着很累很累……可是他们手中的兵刃却仿佛永不会累——几万招了?不记得数了。

    这一番酣畅比武,就因为遇到了与生俱来最相近的那个对手,使得彭湾的得失、白碌的攻防都黯淡得多、次要得多。如果有可能,林阡真心也不希望陈铸和楚风雪这件事搅局……

    却终还是赶在辰时之前,把洪瀚抒这部分兵马引到了白碌以东。

    石硅驻地,在白碌东城外掎角之势、连营数里。林阡事先没有告诸陈铸之变,是看中石硅警觉性高,一旦风吹草动,必定高度设防。果不其然,洪林之战甫一邻近,探子立即闻战,石硅军中鸣镝。

    “传令石硅,全面加强戒备。”这时候林阡当然可以说“全面”加强戒备——

    让洪瀚抒给石硅“打草惊蛇”!让洪瀚抒“正巧”暴露陈铸的阴谋!

    不得不说,林阡走这一步也有一定风险,他和石硅,将要面临被洪瀚抒陈铸东西夹击的可能。只是,林阡太了解陈铸了,陈铸在这一刻会坚定吗?陈铸只有胆子趁洪瀚抒和林阡两败俱伤的时刻捡便宜。

    在洪瀚抒和林阡战况僵持的情况下,陈铸不会像对苏慕梓辜听弦那样坐收渔利,他没有这个实力插一脚,只可能更多采取观望,更何况洪瀚抒的到来使得石硅已然全面布防,盟军既已做足战备,陈铸如何梦想成真?

    陈铸观望久了,七成的结果就是退兵;若不观望、采取攻势,则石硅经林阡提醒了也立即迎战。.

    而洪瀚抒,“教石硅莫分心,这个人,交给我来退。”

    “哈哈哈哈,你这大话,说得出来!”洪瀚抒尚不知林阡要防金军,这句不是大话,是林阡对是石硅等人的承诺,军令状——由于陈铸心意难明,阡不能让石硅等人有后顾之忧。

    彼时背后厮杀声起,攻伐之气从东急来,林阡瀚抒战为之滞,不由自主循声望去,黑云黄沙漫天遍地,旌旗隐约出没风里。

    陈铸已有七路高手潜入生乱——终还是选择了走一步试试看么。陈将军胆量,比以前强了,三成把握也敢试。

    “哼,林阡,捉襟见肘,你要败了!”洪瀚抒冷冷道。

    “石硅对陈铸,沈钊对蓝扬,辜听弦对孙寄啸,皆是足够,何来捉襟见肘。”林阡如昨般带着一丝他极讨厌的淡笑。

    “可惜凤箫吟那丫头,仍是逃不出我的掌心。”洪瀚抒冷哼一声,宣告林阡的初衷没了。

    林阡被他击中心头,只能将吟儿暂时抛诸脑后:“下次再救。”话音未落,却觉虎口吃紧,再续几招,关节大不灵活……他适才话中没提到的人,也许就是陈铸有胆子决意攻袭的原因,那个人,还是作为先锋地来到了这里:“齐良臣……”

    “什么?”洪瀚抒也蹙眉。这个名字有点熟,最近战报他也研究过,但是跟林阡一比,就断然渺小得多。战局过度绷紧,洪瀚抒一下也没会过意来那是谁。

    伴随着齐良臣这一接近,林阡和洪瀚抒各自的速力都减缓许多,林阡知道,齐良臣不屑于背后出招、显然也就不可能趁他人比武时暗算,他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只是要拆分自己和洪瀚抒的战局,如此而已。.

    那白衫老者一旦现身,竟似神出鬼没一般,盟军与祁连山大军的高手们,无一人发现他是何时到的,只能当他是凭空多出来的人……而他不降临则已,一降临就在刀钩之战的核心,弹指一挥,洪林二骑全往反方向斥开,同时他对退后几步不得已弃马刚站稳脚的林阡亮出拳头:“与我一战。”

    “什么人!竟当我不存在!”洪瀚抒啊啊大叫爬起身来提钩就打,气得脸色发青鼻孔冒烟,他和早有防备的林阡不同,他一点设防都没有!所以齐良臣虽出手不致命却还是把他害得跌坐在地,这倒没什么,要命的是那人一来就把洪瀚抒扫开出局目中无人地立马挑战林阡起来了——

    这什么意思!这什么人!压根不把我洪瀚抒放在眼里!?

    洪瀚抒猛地一跃而起操起双钩就往齐良臣打,林阡大惊本能喊出一句“小心”都不知道到底是为他二人哪一个喊的,齐良臣的应变能力自然一流,瞬即就于身后生出多簇真气,纵然如此,都只给洪瀚抒的攻势挡了一霎,并未把洪瀚抒击飞出去……

    齐良臣自然讶异,这才明白洪瀚抒不是刚和林阡斗在一起、而是和林阡已经交战、平局极久了……当此时洪瀚抒穴道有所阻滞,关节些许不灵,换作他人,显然败死,但洪山主偏偏精力旺盛,一身气焰火急火燎地继续横冲直撞,穴道关节之类都好像被火从钩的热度冲开了不再被封……

    所谓的无知者无畏大抵说的就是这个吧……

    洪山主不知道自己身处险境,还持着火从钩带着一往无前的气魄,硬碰硬式地往齐良臣身上直扑报仇来了——谁教你不把我放在眼里!

    感应到敌意凶急的齐良臣当即回首,加强真气流的同时铁拳出击,洪瀚抒见势一惊,没想到他空手就来打双钩,缓得一缓,仍对其用了九分力气。齐洪二人擦肩而过,铁拳和双钩互相都震得虎口生疼,洪瀚抒被他真气流打到全身穴位都好像被注进了药物一般堵塞,而齐良臣面带诧异地收回铁拳只感觉适才一瞬如遇火烧深林,知觉整体被他调热,鼻子里好像还剩着一丝枯焦之味。

    “眼前高手,不寻常也。”“他之实力,绝不亚于林阡。”洪瀚抒看着这个白衫老者,而齐良臣望着这个魁梧男人,各自都皱起了眉头。

    一招工夫便两败俱伤,此情此境虽不是林阡初衷,却真正解了林阡之危——

    瀚抒握住手腕面露痛楚之色,麾下慌忙将他扶起,他却连钩都暂时无法再提,显然对此战再无任何作用;而齐良臣经此一战的消耗,实力应和林阡差不多了。

    林阡实没想到,危难关头竟是这样解决了燃眉之急,自此他捉襟见肘的情境一去不返。这一战,十三翼沈钊、石硅等人也尽皆表现出色,白碌东陈铸很快退兵,白碌北祁连九客攻坚失败。包括辜听弦在内,也及时打败孙寄啸并与孙思雨一起将辜军从陆静城寨安全撤下……林阡率军回归前线之际,辜听弦等人正于祁连山大军北撤的混乱兵流中艰难前进。

    林阡知他私下有营救吟儿之心,虽然对盟军计谋有所搅乱,却是出于一番好意,自然有所欣慰,然而此刻站在寨墙之上,眼看他与思雨等人在一干辜家高手的簇拥下往前行进,却把一直跟随着他不离不弃的老臣们放在殿后的位置……他们陪他出生入死,他临难时竟忽略他们,实在还是被惯坏了的表现。

    总体而言,这一战他终是不功不过的,林阡叹了一声,尚不及休憩半刻,便带几名将士一起,跃下寨墙直接打入乱军之内,那时祁连山大军前推后拥,辜家兵马在其中时隐时现,林阡仍是一双利眼,很快到达了辜家的老臣位置,助他们打退了追击不舍的陆静兵马。

    “主公!”辜家的老臣们九死一生,见是他来,心才定了。那时,林阡清早闻变就立即派去相援辜家的高手们也全朝林阡处聚合而来,他们告诉林阡,辜听弦虽然救局,然而他和他的人,都比孙思雨晚了片刻,这稍有的半刻贻误,使辜家攻城的兵马仍有伤亡,若非林阡给了最多的兵马及时赶到救急,后果仍然是不堪设想的。辜听弦真正到场之时,其实对情势只不过锦上添花而已。

    “少主若是早些使出了饮恨刀法,也不至于被孙寄啸拖延过久。”辜家跟着孙思雨前去营救吟儿的高手们也目睹了全程。

    辜听弦和孙寄啸,又到底是谁比谁更不懂事?为了区区一点面子,能放弃最好的刀法,宁可自家的人有死伤也没关系。直到孙思雨说出句共生死的话来,他才肯把饮恨刀法使出……这些都是实话,没人添油加醋。林阡刚燃起的一丝希望骤然转暗……

    更别提,听弦在瀚抒近身收买的那些看守,是怎样被听弦的不小心给误了性命。倘若这孩子真的能懂,如何在战争里降低自家兵马的伤亡到最小,如何遇到变数了考虑最多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些誓死跟随不离不弃的人……他不懂,妙真可能都比他懂!至少妙真一定保全了那位她剔出的临时细作。

    再思及盟军在金军中的所有细作,经此一役也因楚风雪的准确判断和及时报信全部保全。也许陈铸不能成功的根因是他连计策都错了,他没想到他近身的细作有三个!可叹海上升明月中的细作们行动起来就如一个人,并且,还超过两个人身临高位、就在陈铸近身……这样的失误,不知该说陈铸太自信,还是海上升明月太高明……总而言之,楚风雪已经堪当大任……

    临近午时,一场战斗就以这样的方式戛然而止,更令林阡和洪瀚抒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这一刻乱军之中竟出现两个熟悉的身影,这一战的始作俑者——杨妙真和凤箫吟。

    “吟儿!”林阡喜出望外,刚把大军送进城中去,就见妙真扶着吟儿一起,眉目生动地站在距离自己不远的位置。

    林阡抑制不住激动,慌忙上前一把将吟儿揽住,吟儿也紧紧拥抱住他,他的手臂、怀抱那样温暖,她多想半刻都不再离开他。

    林阡许久才松开怀抱,打量着她全身上下没有半点伤,杨妙真就在一旁微笑:“放心吧师父,师母和小虎妞都好好的。”林阡一愣,孩子还没生出来呢,绰号都被某人提前起出来了,吟儿脸颊微红,笑靥如花。

    “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是怎么出来的?”林阡喜不自禁,问杨妙真。

    “是师母遇到了故人。”妙真回答,吟儿点头。

第1188章 如风吹絮浪飘萍

    话自然要说回孙思雨和孙寄啸剑斗之时,吟儿转过头正巧在树丛里看到的那双鞋了……

    随着那人越走越近,吟儿剑也即刻攥紧,然而当视线上移看出那人是谁,吟儿握满的拳头骤然松开……是真是幻?如梦初醒,吟儿一边按住亟待出枪的杨妙真,一边忍不住喜极而泣。

    “盟主,随我来。”彼时辜听弦的出现解除了孙思雨性命之忧,而那个人,则趁着祁连山大军注意不到的时候一把拉住了吟儿的手,说认得路可以带吟儿走。

    那个人,当年吟儿与她患难与共、亲如姐妹。她曾为了救吟儿挺身而出把郭僪打到失忆,她还在陈铸的大殿里紧紧抱住不堪身世打击的吟儿,她更加因为把吟儿当朋友而决心放弃与林阡的私仇。

    她和吟儿,却在叶碾城的婚礼后失散。她的失踪,曾令吟儿恨了林阡好一阵子。她,就是那个神奇的可以治愈吟儿的红樱……

    最后一次疑似见到她,还是在嘉泰三年白碌的大街上了,当日吟儿正在跟林阡挑首饰,一看到人群中有她的影子,就连林阡都不要了直接追上去,然而却不慎被越野擒住、是以中断了找寻。自此她便再无踪影,未想重逢此情此境。

    “这里有一条小路,可以避人耳目往白碌去。”这一次,红樱仍然在救她的命,关怀如昨,妥帖依旧。

    “红樱,你怎么会在彭湾?这些年你过得怎样?!”一路上虽然要紧张防备着前后左右,但吟儿止不住心里各种关切和疑虑的情愫,一边抹泪一边问。

    片刻就问了红樱无数句话,但多年来对她的思念,哪是这无数句话就能表达出来的,吟儿的话这么多这么啰嗦,衬得红樱更加文静了。

    “盟主,真是一点都没变啊。”红樱微笑着说,“脱险后再讲。”

    离开危险范围。红樱方对吟儿叙述,叶碾城一别,她就去了白碌一户人家为婢女。虽然苦些累些,红樱也能容忍,本以为后越野时代可以稍事平静,然而几个月前苏慕梓再次掀起了乱子。不巧越派中有人认得她是先前沈絮如的侍婢,看到她被主人欺负,便将她直接从那户人家带了出来。

    “那位史将军原是章邈将军的手下,对越寨主是忠心耿耿的。他倒也不是歹人,救了红樱之后便让红樱在他身边。虽还是继续做婢女端茶递水。总是比从前好得多了。”

    “这史将军,是个正人君子。”吟儿点头,她记得那个章邈,在越野山寨危难之际被金军招降、继而离间了越野和游仗剑、最终在加害穆子滕的同时被越野斩杀,再加上多年前曾经霸占过沈钊妻子的恶行……绝对不是什么善茬。没想到,如章邈这样的一个败类,倒是有一个忠于越野的副手史将军,对一个熟悉的侍女能这般照顾而无非分之想。直接推翻了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句话。

    “然而。乱世中谁都是飘萍一般。”杨妙真大抵明白了,白碌那个时候确实是属苏军顾党的,但才没多少天工夫,就经过了洪瀚抒、辜听弦、林阡……沧海横流,红樱没能随着苏军一起撤走,反而被留在了这里。

    “他们为何不带你走?”吟儿听出些不对劲来。按说那位史将军应该对红樱极有情义,既带她出来了就不会再把她遗弃……

    而从白碌颠沛离乱到彭湾。红樱她,显然是遭祁连山俘获了……

    “因为……洪山主他……他在宴席上认出了红樱。”红樱说时有些神伤。吟儿握住她双臂的手忽然僵住。腿也不自禁有些发软——

    传闻中,洪山主曾经在宴席上直接发动战役,猛攻猛打把苏慕梓等人赶出了白碌,战争原因,正是因为要跟一个越派的人物抢婢女,索要不成肢体冲突,完了立刻兵戎相见。吟儿和林阡沿途听到这消息,尚且以为洪山主是随便找了个打苏慕梓的借口,而知情者也都以为,洪山主是个捉摸不透的神经病二百五。

    红樱说,当时洪山主的理由简简单单,正在喝酒的他见到她时眼前一亮,彼时苏慕梓还在与他对话,而他置若罔闻、一把就拉住了红樱的手,“我认得你,你是她的侍女!”

    史将军认出红樱是沈絮如的侍女,沈絮如包含着史将军对越野寨主的兄弟之情、主仆之谊;洪瀚抒认出红樱是吟儿的侍女,吟儿跟洪瀚抒的关系那已经不用表明。

    吟儿再怎样铁石心肠,听得瀚抒这样重情,都难免有些动容;妙真闻言也叹息,师母那时候还没回到陇陕,就已经在战局有了一席之地。

    正因吟儿的关系,红樱在被瀚抒夺去之后,才也受到了类似于主母的待遇,瀚抒千防万防不可能防到她的身上——虽知她和吟儿要好,瀚抒却不知她有副侠义心肠、和吟儿是“生死之交”。她得知吟儿落入此间便一直关注着事态,获悉吟儿和妙真越狱她正好也在陆静城寨……真可谓瀚抒自己种下的善因。

    “适才红樱是怎么猜到我还在原地藏匿?”吟儿问红樱,怎发现自己藏身之处。

    “过去盟主带红樱藏身的时候,曾往东面扔了一把火,其实还是在原处伺机往西面逃。”红樱微笑回忆着,那次是吟儿要带红樱去清水驿找海逐*浪、躲开越野和苏慕然的追兵……历历在目,怀念至极。红樱是吟儿在陇陕的黑暗岁月里唯一一束光。

    “红樱!”吟儿情之所至,将红樱的双手紧紧握在手心,“与我回去,回盟军去,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妙真一怔,怎么感觉怪怪的,师母在说这话的时候,酷似一个男人……

    红樱却摇头。

    “和林阡的仇恨,就这样难以释怀吗。”吟儿心生一丝悲凉,当年她就知道,红樱和林阡可能不能共存。放弃归放弃,忘记不容易。

    “不是。盟主。”红樱噙泪摇头。

    “可以释怀的?!”吟儿一喜。

    “早就释怀啦……”红樱笑而低下头,“可是,红樱不能跟盟主走。”

    “为什么?”吟儿不解其意。

    “因为……红樱在彭湾。有关心的人。”红樱难以启齿,终是说出口,脸色微微泛红。

    “……啊……”吟儿半刻才悟了过来。妙真掩口而笑,师母那时脸上全是表白被拒的失落。

    “红樱原来有了喜欢的人?就在红樱的身边吗?是何时认识的?是被抓到彭湾之后?洪山主真是干了件好事啊!真难得!”吟儿这才想通,虽然有点失落,很快被好奇心占据了。

    这丫头。一旦八卦起来,几乎忘记了那是战场、她要逃难……好在红樱和她没支吾几句,便就到了靠近前线的地方,妙真对她提醒说,前面就是白碌了。吟儿才总算有点正经。

    “盟主,两个人相爱太不容易,你要抓紧和珍惜,每一个和盟王在一起的机会。”临别相拥,红樱如是说。

    吟儿把这句话也复述给林阡的时候,林阡面中全是对红樱的感谢和敬意:“她说得对。你该听她的话。”其实林阡心里不无对吟儿的责怪,那夜他嘱咐她早些睡下她不听,偏还要跑白碌跑乱沟各种折腾。终还为孙思雨把自身陷入险境。又一次与他分别了半月之久……然而责怪虽责怪,却哪忍心和敢于责怪她。

    “林阡,你给我滚出来!好啊你,竟利用金将打我!卑鄙无耻下作!如此赢了小吟也不光彩!”彼时洪瀚抒在城下叫嚷,他闻讯时显然气愤,为何战略胜了林阡却反而打了个大败仗。这边输了就算了凤箫吟居然也不翼而飞。

    “瀚抒,你记得我说过的许多话。可记得我说过的那一句?”吟儿狠下心来、上得寨墙、不愿再见瀚抒胡闹,“我曾经说过。要和林阡打,那你就该堂堂正正地和他打。把我捉在手里,永远不会公平。”

    洪瀚抒面色一凝:“堂堂正正?如他这般无耻,少玷污这个词!”又在城下喧嚣数句,伤势终究不轻,最后被蓝扬陆静等人架了回去。

    “这次我对瀚抒,也确实是胜之不武了。”林阡一直在吟儿身旁,这时扶她一同走下城楼。

    “可也没卑鄙无耻啊。齐良臣要打的明明是你,他硬要给你挡,自己不要胜仗。”吟儿听石硅说过那来龙去脉,想象那场景实在是哭笑不得;再回忆红樱叙述里关于瀚抒的点点滴滴,终于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

    “这一战,终是惊险空前。”林阡心系瀚抒伤势,也难免为这战果在意。便那时辜家的几个老臣一起簇拥着辜听弦上来了,师徒二人便这般在台阶的最上和最下相遇。

    林阡心绪原就纷乱,如今见他更加繁复。辜听弦亦然。一旦见了面,两个人唇角都微微翕动,却没人说得出半句话。

    缓得一缓,石硅、沈钊、妙真三人则率兵将们堵了过来。

    现在不是问罪的时候,罪也不能怪到辜听弦一个人的身上,但这些小将们都认为,“辜听弦罪比功大”,“不为这一战,也该为上一战归咎”,“这次不能再放过他,免得他下一次再惹枝节”……

    小将们不过是义愤填膺一时意气而已,这个时候只消林阡抬一抬手,他们完全就可以散去,偏偏辜听弦少不更事,看见这一幕肺都气炸了,几乎当场就爆发了出来,没给林阡留半刻动容的时间:

    “这是要做什么?逮着一点点过失就要将我处决吗?我回来不是为了受你林阡的气!”辜听弦绷紧着一张黑脸,昂首挺胸毫无屈服之意,语气之中更加充满叛逆,很显然他是被那些老臣们勉勉强强推过来的,可是他事先也听到了盟军里对于此战的种种说法。明明他是好心!明明他也救局!怎能被曲解成误事!

    看他依然冲撞,林阡岂能不怒,诸事叠加几乎也克制不住情绪,愣是被身边吟儿给按住了:“师徒两个,何必一见面都是吹胡子瞪眼的?坐下来平心静气再好好商量。”吟儿知道思雨的苦,当然不愿辜听弦再走,于是笑着轻摇林阡的手臂,希冀能缓和气氛,“这一战,听弦是功过相抵的。”

    吟儿见林阡脸色稍微缓和。给十三翼示意正准备都走,谁料到刚下一步差点踩空了台阶,林阡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当此时局面一僵谁都心有余悸,唯辜听弦无所谓地冷笑一声:“盟主好意,听弦心领,可惜这里除了盟主之外全都冥顽不灵。盟主就顾好自己少操别的心。免得摔伤了哪里他们又全赖我。”

    “辜听弦你说什么!?”妙真怒喝,沈钊顿然提刀,石硅眼中亦敌意骤起。

    “听弦!住口!”孙思雨急忙把辜听弦按住,“认个错就这么难吗!”

    “不认!我没错!林阡,少给我栽赃嫁祸!诬陷我不如痛快杀了我!”辜听弦怒气冲冲瞪着林阡。先对吟儿不敬,又对林阡敌意,更还带着些“你们不敢杀我”的挑衅,这般行为,直接触怒了在场除了辜家家臣之外的所有兵将。火药味陡然浓烈,岂止近前的十三翼,白碌军兵都几乎要冲上来应言将他斩杀。

    “我不杀你,你打得过他们。你就走。”林阡强忍愤怒、揽紧吟儿、半步未动。他对辜听弦和十三翼下令之时。都是一如既往威严,却含冷酷和自豪两种情愫。

    孙思雨心中一凛,知师父一言九鼎,却不想石硅、沈钊、妙真任何一人碰听弦,因此林阡话声刚落她便长剑出鞘,抢在沈钊他们之前要与辜听弦战。

    “思雨……”思雨已然挥剑招法迭出。辜听弦一怔急忙拔刀防御,却哪里能够狠心与她决斗?当面交锋只看到她眼里剑招里全是失望。仅仅流露出最后一丝迫切的希冀,这是她拿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在赌:“听弦。输给我,留下,别走……”

    辜听弦心念一动,思及她今早差点在孙寄啸面前自刎他确实不想情景重现——可是思雨,男儿膝下有黄金,我没错凭何要下跪!

    眼神一硬,辜听弦决心选择“打过他们,走”!便从思雨开始,车轮战!

    较之思雨功力,听弦高出几级,哪怕她双手搏击,他也只需单刀对决,如是,在不伤她性命的前提下,仍还持平了数十回合继而稳占上风。听弦一心想要离开此地,因此急于摆脱思雨纠缠,六十招后终于使出了八成气力,连环刀越挥越快、越刺越激,思雨与他差距也渐次拉大,慢慢地越来越追不上他……

    电光火石,思雨只觉身右风力一紧,暗叹不好欲追难及,被他一刀打开了右手上剑,瞬间听弦抢前半步绕到她身后、迅疾将她左手刀也挑走,一线之间,便缴了孙思雨双手兵器。那时思雨惘然若失、呆呆背对着他站,还未转身,就遭听弦轻轻拂袖推开……推出了战局之外,新的战局,来自于沈钊。而她,与这一切都仿佛无关。

    当此时,辜听弦不再像对思雨那般留情,长刀在手杀气凝重,脸色淡漠眼神如刃。越是这般心冷血热的状态,白氏长庆集便越能发挥极致,所幸应战的是那个遇强则强刀法在古洞庄第一的沈钊,方才没有立即就分出胜负。

    沈钊却也逃不开被辜听弦刀光笼罩,几乎起始就在下风、十有**都在防御,但被吟儿称为愤怒小青年的他却偏有这种本事,连消带打着每隔几招就能把局面从辜听弦手里扳回来一次。

    雁翎刀连连作响,连环刀虎虎生风,沈辜二人交击七十余招,一个血气方刚,一个傲气凌人,双刀撞击铿锵有力,光影翻覆精彩绝伦,战局虽咬得极紧,但差距却也有目共睹——沈钊打蓝扬可能还能旗鼓相当、战辜听弦却堪称惊险刺激。听弦几乎能够将胜负游刃。

    不同于别人都在一心一意关注战局,吟儿自思雨败后就一直担心地看着她,心忖只要思雨作出些不对劲的举动就立即去阻止,然而,思雨却一直站在原地,好像全身力气都不剩了、魂也被抽出了躯壳一样。哀莫大于心死……

    吟儿知道自己适才那一脚踩空的真不是时候,忙抬头去看林阡希望能将他劝服,这一抬头,恰好能见林阡眼中掩藏不住的痛心……吟儿明白,林阡根本舍不得听弦走、其实也是于心不忍,可是,为什么他还坚持着驱赶听弦?难道他乐于见到听弦去投田若凝、走错路……吟儿百思不得其解。

    适才思雨问听弦,认个错真就这么难吗?吟儿也想问林阡,要听弦认错真就这么重要?

    ?(未完待续。。)

第1189章 撞破南墙不回头

    彼时沈钊已然败战,妙真进入辜听弦视野,挺枪便搠闪电掠云,身轻如燕步履如飞。*1*1*她右手上的梨花枪,与孙思雨的紫蝶剑同样轻灵,内涵却比思雨要凌厉许多,“动如雷”“梨花杀”“风九转”“龙蛇影”枪招层出不穷,端的是虚实兼备、动静随心。

    辜听弦觉出她招式精湛,雨散梨花般轻盈,泼水不入的坚硬,因此不敢怠慢、沉着潜心,手中刀初现江河盘旋、山峡拔地之势,完全继承了林阡衣钵,舒卷着江山图画。

    辜杨单手交战竟是拼了个半斤八两,但逾百招后杨妙真终究体力难济,危难之时她左手再抽一刀、双手并行,对辜听弦趁胜追击的连环刀左扑右挡,终于于九招之后翻身占得了上风。然而辜听弦与她同一师承,并非使不出双手,正待本能拔刀……却看妙真冷然一笑:“既已逐出师门,还用双刀作甚?”

    听弦面色一沉,尽管此刻也在用白氏长庆集里的刀招,到底可以掩饰过去、不像双手持刀那么明显,这一分心,险险被对面这小丫头削去衣袖,辜听弦霎时被激:“好一个阴狠的女子,辜听弦偏以单手来败你双手!若不慎打残了你,休怪我手下无情!”“打残试试。”妙真冷笑,听弦眼神骤狠,单刀狂斩,妙真初时还能坚持,招架了十余招,眼看就扛不住他的哀兵必胜。

    “胜南……”吟儿既为思雨担忧、也为妙真紧张、更为听弦焦虑,到这一刻,再也克制不住,握紧了林阡衣袖:“让他们停,别再打了。”林阡却一直无动於衷、神情难以捉摸。

    便这时众人齐齐惊呼,杨妙真左手刀已将辜听弦连环刀攻势锁住,右手虚一枪“扎一线”至辜听弦脖颈,实却推“翻湖海”向他心窝,竟有凭此招逆转之象!这一番胜败反复的激战看似要落下帷幕,谁料辜听弦临危不乱技高一筹。在这一枪刚碰上他左胸之际,杨妙真连人带着刀枪被辜听弦一刀强力震开、连退数步都没站稳、直接就跌坐在地输了此局。

    眼看辜听弦化险为夷,辜家家臣终于松了口气。石硅沈钊则一同上前扶起妙真,确定她安然无恙才放心。比武局面一时停顿,辜家老辈们尽皆围上前去嘘寒问暖,辜听弦被簇拥在中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此情此景尽收于林阡眼底。

    辜听弦连胜三局已然嚣张,回看一眼林阡:“他们都不济,我要出去了!”随即就离开辜家老臣们头也不回地走……就因他这般狂傲,吟儿的劝说当即又失效,林阡的神色因此也没有丝毫软化。但吟儿怎不知道:刚刚妙真几乎伤及听弦之时。林阡明明脚步有过移动……

    “逆贼,你出不去。”缓得一缓,石硅提流星锤上前轰击,辜听弦一转身便刀意火热直接迎战,辜家老臣们慌忙四散。千钧力与百丈山剧烈撞在一起,骤然在城楼下兵流中掀起漫天尘沙。

    待到这场刀锤之战开启,辜听弦便不再占据多大优势了,须知石硅在实战中可是直面过司马隆高风雷的。车轮战四大高手里。他虽话最少。却是最强劲,辜听弦见了才知小觑。

    任凭辜听弦的刀法再怎样气势冲霄、风云开合,石硅的锤法既能遥击更能重落,锤面狼牙本身就杀伤力强,再加他膂力十足骁勇无匹,一上来就把已战三场的辜听弦砸到连败三式、十余招手上就有鲜红血迹。

    辜听弦偏也铁了心不用双刀、虽处下风不屈不挠。舞一把带血的连环刀艰苦迎战,至两百回合仍和他缠斗在一起。他二人综合实力应是差不了多少。看得众人既慨叹也煎熬。

    “胜南,我已平安回来了。这一战也终于赢了。究竟要听弦怎么做、你才肯原谅他?”吟儿不解地问林阡,“难道真要他磕头认错?”

    林阡的心绪方从石辜之战收回,认真地凝视着吟儿:“要等他明白,他不是辜家的少爷,而是辜家的少主之时。”

    吟儿一愣,他不说她都不知道,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林阡不肯原谅听弦,是因听弦他不能成熟。无关吟儿的失踪或回归,更不仅仅是态度的谦恭或倨傲,而是,听弦他每种表现、一言一行、出谋划策,能否能意识到并兼顾这一整支辜家兵马。

    对于盟军的所有兵将,林阡逢战都尽可能计算精准、让他们面临的风险最小,遇变故也能及时调遣使伤亡最少;林阡不要求辜听弦现在就能做到这些,但最起码辜听弦需要对自己的少主地位有所意识。然而叶碾城一战让林阡极为痛心地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辜听弦仍然可以在闹别扭的时候赖在叶碾城分毫不顾白碌形势的……

    在林阡的心里,听弦“错”在这里,跟别人咬定的各种错都不同。

    上次林阡赶走辜听弦是没想到徒弟堕落至此大受打击一时气昏了头,对辜听弦能否再回来并无绝对把握,“要么自生自灭,要么反躬自省”,是以一直都不曾关注他、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凭栏喝酒时,也悔,也恨。林阡真没想到会有这第三种方式,辜听弦居然不声不响在救吟儿!获悉辜听弦没走远,林阡真可谓大喜过望。

    很显然听弦这次如果真想回归林阡的门已经为他敞开了,根本不需要什么磕头认错,就算吟儿没救回来,林阡都会直接原谅……

    然而他却教林阡看到,危难时刻他将辜家的元老们抛诸脑后,完全不记得那些人临难时对他不离不弃……如果说当时是因为一时情急忘了,林阡也可以就这么算了、脱险后勉强被推上来求和明明就是契机就是转圜,偏因为十三翼的兴师问罪一时赌气一直逞强到此刻还一心一意要走,这,哪里是一个少主该有的表现?!

    这半个月的时间林阡是希望他静心自省的,得知他策谋救吟儿的时候也惊喜过,可惜除了这点良心之外,他分明还和过去一样是个没长大的少爷,这十五天白白浪费了,回来了还不如不回来。林阡大喜大悲,这算什么反躬自省将功补过。一直为了回归而努力的只有辜家的老臣们!他辜听弦,一如既往被惯坏了一点进步都没有!

    当林阡说出一句我不杀你你打得过他们你就走,是在适才辜听弦激起众怒一发不可收拾的场合下唯一的解决方法。林阡暂时平息了所有兵将们的强烈敌意,将矛盾集中在了听弦和一场车轮战的几个高手之间。结果,看辜听弦又是怎样一点点消耗林阡的好心、悖逆林阡的本意了——

    口舌是听弦的弱项,比武是听弦的强项。所以纯粹的武斗。可排开舆论的纷扰,提供足够的空间供听弦平复情绪;并且车轮战由于人手众多、能将辜听弦拖延在白碌最长时间——听弦的武功比好几个高手都高出几级,能一心二用的他自然可以借这时间思考。思考什么?思考他辜听弦真就这么一走了之吗,同时也思考和自己有关之人该怎么办……林阡不相信他心里就只有他自己!

    林阡觉得,换作是他、逐*浪、徐辕。换作思雨、妙真、楚风雪,都一定会在任何一场迫在眉睫的战斗里,争分夺秒地考虑,那个名叫“后果”的东西!

    况且,孙思雨就在这几个高手之内。林阡曾以为,四个高手里有思雨存在,无论她安排在第几个出场,都能提醒辜听弦一丝有关亲人的意念。思雨的分量。随即就可以令辜听弦联系到家臣们的重要性。

    可惜,思雨那么快就出战也那么快就让林阡发现了,辜听弦真的太自私,他居然还是把骨气放在第一位……那好,那也许是辜听弦赢得过于轻松了都没反思完,只要他在接下来与沈钊的交战里能有一点合情合理的表现。林阡还是留下一丝余地的……

    在接下来的交锋里,沈钊和林阡设想中一样。刀法可以拖住辜听弦,但远远落后只能偶尔扳平。这样的场合,听弦既不会太轻松也不会太紧张,足够他好好地权衡事态轻重了,毕竟事不过三,这回辜听弦如果再走就很难回来,必须为家臣们也决定好去留——如果说上次辜听弦没有意识到这些家臣们的存在令他根本不可以一走了之,这次,经历了半个月的共同患难,他仍然没意识到,城楼周边这些为他提心吊胆的人们一直存在着?人群中发出的每次惊呼,每次叹惋,辜听弦会听不到吗……

    只可惜,没听到。辜听弦偏偏越打就越把他们扔到九霄云外了,听弦只是越来越想赢仗气焰只升不降。用来反思的那部分“一心二用”他完全去思杂念去了。他恐怕就一点都没想过,他要是真的冲出了沈钊的封锁,这些老臣们该当如何。

    所以沈辜之战刚开始不久,林阡就清楚了,辜听弦比想象中不负责任得多,所以车轮战适得其反竟成了对辜听弦的激将。

    其后,沈钊退下妙真上场,由始至终,辜听弦都没表现出一点令林阡能说服自己留他的地方,林阡当然痛心,当然于心不忍,痛心和不忍的情绪过重,连吟儿都能看出来。

    再后来,辜听弦更因妙真一句不凑巧的挑衅而更加赌气。诚然这次或许是妙真的错,妙真破坏了林阡的设定把纷扰重新带进了纯粹的武斗里。也罢,听弦虽哀兵必胜但没有把妙真迫到死路,那就还没有错到离谱……如是,林阡对听弦的忍耐,一点点保留到了底线。竟连这样都还对辜听弦燃起了一丝原谅。

    可以说,在听弦差点被妙真击败的那一刻,林阡脚步移动是想救他的,即便听弦后来反败为胜了,这一战错的还是妙真,所以林阡眼神示意,石硅且慢上场。林阡的计策作了微调——

    战局的停顿,是为使辜家家臣们终于可以上前嘘寒问暖,这些老臣们都早已等候太久了,他们不知道石硅是林阡拦停的,他们可以说都是冒着性命危险去看望少主。如果说林阡的计策开始是暗的,到这一步已经足够明朗。他就等着辜听弦意识到并说一句,我走了这些人该如何如何。

    实则这场车轮战那些老臣们无时无刻无处不在。辜听弦,连胜了三场,两场游刃有余,一场也有足够的时间转头说话。然而三场毕了,直到家臣已经围上去了,辜听弦都没跟林阡提到过一句关于他们的去留。转过脸来第一句竟然还是。他们都不济,我要出去了……

    如此,石硅的出阵,林阡无心再拦。还拦什么?还有什么好拦。

    “胜南哪里是坚持着要驱赶听弦啊。根本是一直在创造着机会想见到听弦的好。”吟儿边听边回忆,叹息不已,“可是,太迂回了,听弦他会明白吗。”她见林阡脸色越来越差。声音于是越来越低:“车轮战的设置,听弦是不会明白的,所以,你见不到他的好。”

    迂回吗?是啊,包括吟儿在内的别人没意识到辜家家臣这一点,那是因为吟儿他们都不是辜家的少主。实战中他们心里可能更关注兵器的声音和光影,但辜听弦,他是太自信这些老臣们都会跟定了他。还是因为不在意这些老臣留下来会不会群龙无首?前者不负责任。后者,更不负责任……

    迂回?恐怕也只差言辞的提醒了。若真要提点那么明才知道,那何年何月才能堪当大任!

    石硅出战三百回合之后,辜听弦别说将胜负游刃了,就连平局都不轻松。

    流星锤轮番打压下连环刀沦落下风久矣,刀法中的空间被石硅强大的外力压制得混沌一片。每一招每一式在众人眼中呈现的光影都似要断成两截。

    辜听弦手中鲜血时凝时流,面色惨白眼神里求胜欲却前所未有。在石硅近乎压顶的攻势下听弦难堪重荷。悲吼一声举手就是一刀追魂夺命,竟不管这一锤下来自己会身首异处、也要把这致命一刀经过石硅手与锤的空隙。送进石硅胸膛……

    “听弦!”所有人都没料到听弦连命都不要也想赢,惨呼声里一场比武生生演成了死战。

    石硅力量虽然惊人,速度比他略逊,更加没想到他会打出一招同归于尽——这得有多大的仇啊,辜听弦你和石硅是不共戴天吗!

    连吟儿也想不到辜听弦会这么拧、比瀚抒还要叛逆、比林阡更加决绝,林阡说你打得过他们你就走,辜听弦打不过石硅却宣告“变成尸体也要走”。听弦他走到这一步,局面跟林阡希望的越走越反,这一刻把最不该表现的都表现完了。

    林阡又怎可能见到石硅听弦两败俱伤?一见情势不妙,骤然飞身而下,饮恨刀当空劈斩,巨响声擦磨过耳,流星锤连环刀的攻势全然分崩离析。林阡落在当中,石辜二人分别被斥开了数步,辜听弦喷出一口鲜血,石硅捂胸不适,适才一瞬他俩内力也拼过,竟也是个相当。

    “盟王……?”石硅望向林阡,他自信一定可以帮林阡扣留辜听弦,不必林阡亲自出手。

    “自己定下的规矩,转眼翻脸就不认了!”辜听弦一脸鄙夷,也以为林阡是想插手收拾自己。

    “石硅,无需你为我强留此人,留下他我也无法判处,反倒折耗你的战力。”林阡说,插手根本不是为了挽留,只是为了石硅不受损害而已。

    “是吗,是怕我打败你帐下四大高手,扫了你林阡脸面。”辜听弦脸色骤变,冷笑一声。这种只硬不软,从不求人,断然还是不懂事、没长大的表现。

    林阡不需要他被动留下,那样留下只是归罪、平众怒,对于辜家军一点作用都没有。

    十三翼都尽力了,只是没让林阡得到预期的效果,如果不能主动留,那还不如走了。

    “算你过关了,你走。”林阡一眼都没给辜听弦,只走到辜家老臣们中间,致歉:“各位辜家前辈,这些年来一直为他操心,更加希望林阡能够接受他回来……但此情此景,请恕林阡收不回来,辜负了你们的一番好意。林阡教导无方,在此向各位赔罪。”

    “主公……”老臣们尽皆大惊,自是没想过主公行礼赔罪,慌忙也躬身将他扶住,听到辜听弦收不回来,他们一个个老泪纵横。

    “哼。”辜听弦看到这一幕,仍是不在乎的眼神。

    “他每次离开再想回归,势必就比上次更难。这一次,仍然愿意跟他一起走的,林阡与上次一样,绝不阻拦。”林阡收起适才歉意,重新袭上那一份属于主公的说一不二,严肃、冷厉地对辜家老臣,以及对辜家新手们说。

    僵硬片刻,城楼下的兵流得到重排,越来越多的人往反向退,而只有比上次更少的辜家人面带悲伤无可奈何往辜听弦的身后去。

    渐渐的兵流们便再不动了,形势既定,辜听弦脸上带着一丝淡然的笑,似还在得意,还是有这么多人愿意跟着他,而林阡心如死灰、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举手示意让他们都走。

    林阡却不问一句“还记得我在锯浪顶上跟你说过的话吗”,连这种提示都不给,只怕凭辜听弦的傲气,当场根本是悟不出来的。师徒俩一样的迂回,根本是两条平行线。此刻辜听弦和林阡的背影,都显得那样孤傲。

    “慢着。”吟儿忽然开口,向着人群渐离的方向。

    “盟主,还想说什么?”辜听弦头也不回,林阡闻言转过脸来,遥望着还停在台阶上的她。(未完待续。。)

第1190章 不见棺材不掉泪

    .第1190章不见棺材不掉泪

    “还记得林阡在锯浪顶与你说过的话吗?”吟儿问道。.其实吟儿也是道听途说,林阡曾对辜听弦说过一句,所有的错都在我,但我有了林家军,我做得再错,都有对的理由。因那句话,因顾念了辜家军,听弦才答应留在联盟。曾经他也有过懂事的时候,后来他却难忍作为众矢之的。

    “不记得了。他话那么多。”辜听弦略侧过身,实话实说。

    “不记得了,好。我就告诉你辜听弦,按你个性不会隐姓埋名,你此一去,无论日后跟着田若凝也好,投效了金军也罢,哪怕是自立门户,都极有可能与林阡为敌。”吟儿说时,辜听弦仰起头来,一脸不屑。

    “但不管哪种情况,与林阡为敌,都是以卵击石!”吟儿自豪地说,话锋一转,“再看看你身后的这些人,他们中有哪一个是不识时务?!他们谁都与我一样懂,跟着你辜听弦很可能死路一条,侥幸不死也一定颠沛不安!纵然如此,万劫不复也不后悔!这样千夫所指了都还跟着你的人,你扪心自问,是该沾沾自喜,还是好好珍惜?!”

    “你是在威胁我!分化我!”鬼知道辜听弦脑子怎么长的,说这么明白了还没懂,竟以为吟儿说你应该好好珍惜他们不该与林阡为敌,或是分化现在跟着他的辜家军……可想而知林阡那么迂回更加没用,或者说可能要很久以后才有用。

    “不是威胁你分化你,而是拜托你,以后每做一个决定前都好好地思考,你这样做了置他们于何地。七年来的每一件事都值得你反思,哪天治军和作战一样好了,自然不会再有人针对你诬陷你!”吟儿厉声道,“反思不出来?那对不起,这些人跟着你就绝对是白白送死!”

    辜听弦心中一颤,忽然好像想起了锯浪顶上的那一晚,隔着被窝,林阡跟他说过的话,到此才开始有所悟:原来师父的失望跟别人不一样?别人都愤慨说我有罪,师父失望的是我照顾不了辜家的兵马?至于为何这么多年一旦有事发生所有人都针对辜听弦、诬陷辜听弦,这些也尽在吟儿的话里找到了解答。“可是!”听弦的话呼之欲出,师娘并不知道,问题不止出在听弦“治军”上啊,根本是他们嫉妒听弦战斗的才能,所以这七年听弦一直都被他们联合打击!

    “何必诸多争执!为他浪费口舌!”林阡却误以为听弦还想争论,对吟儿说勿再浪费口舌,也同时中断了听弦的第一次开口。

    “谁与你争执!冥顽不灵!”听弦看他不给机会发言,也是高傲个性怎还愿留,忿然转身说走就走。师徒二次“交戈”,终是不欢而散。

    怪谁?怪听弦懂得太晚,还是怪林阡糊涂得不是时候……

    “思雨。”吟儿下得城楼,走到思雨身旁,彼时林阡离开处理军务去、听弦也已经走了很久很久,思雨才终于缓过神来,一见是吟儿放声大哭。

    吟儿拍着思雨背轻声安慰:“没关系,思雨,师父那里,还是有转圜的。”

    “可是他不会回来了,我……我也用不着存在。”思雨悲痛欲绝,泪流满面。

    “思雨,听弦会回来,他若赖着不肯回,还得凭你将他拖回来。”吟儿极力制止她自尽之念。

    “真的吗?适才师娘说,师父他,真的有转圜?”思雨这才有些恢复,不再语无伦次。

    “你见过师父给人机会给七八次还留余地的?越来越多,这余地还留不完了。”吟儿笑而低声,“放心吧,听弦又不是什么叛徒,充其量,不过是个跟师父闹别扭的孩子。”

    “师娘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思雨擦干了眼泪,露出个久违的笑容来。她向来率性,笑了就代表真没事了,吟儿也终于放下心,那时与思雨一起往林阡在白碌的住处去,才走出十几步远,忽然意识到手腕上好像有那种异常却熟悉的收紧……暗叫不好,留神去看,却见阴阳锁的印迹时隐时现、稍纵即逝。

    这样的发作太浅太淡,手上都没有印痕,因此吟儿都不能确定是不是,只盼是自己太紧张、太多心了。

    是夜临睡之前,吟儿去看小牛犊,分离了半个月,它又长大不少,倒是好像还记得她,一见她就露出喜欢的笑。夜深人静大人们都已倦了,它却精神、能坐能爬,细细去看,还长牙了会咬衣被。

    林阡听到动静亦循声而来,当看到吟儿正伏在小牛犊旁边逗它,才露出这么多天第一次舒心的笑:“它这些天可想极了你,怪你这母亲太狠心。”

    “哼,少以己度人了。别人的肠子,可不像你这么弯弯绕绕的。”吟儿笑着转头损他,他揽住她一起站在摇篮旁,看着这无忧无虑的小牛犊:“如果可以,也真不想弯弯绕绕、勾心斗角。”

    “唉,听弦他心思单一,很难发现你的苦心。”吟儿说时,林阡一愣,才知话题不是一个。

    “要是他走错路了,岂不是要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吟儿很不希望听弦走错路真去投敌,也怕他自立门户了那些老臣们真就白白送死,如此一来林阡可就因为师徒闹别扭而为渊驱鱼损失了一大片人。就算最好的可能性听弦没和林阡为敌,那他麾下的老臣们也断然没有出路。

    “听弦说的不错,你少操别的心。他那边我自然有人看着,不会再出问题的。”林阡说。

    “咦?”吟儿一愣,不懂这话什么意思。

    “吃一堑长一智,今次我必然将他放在可控范围内,如此不误我也不误他。”林阡解释。

    “原来那些老臣里有内线?”吟儿笑了,就说嘛,林阡哪舍得?上次说要听弦自生自灭确实是真动怒,后来林阡他一定后悔得很,好在辜家老臣们自发把听弦推回来一次了,林阡就是林阡,这一次显然要换他主动了。

    “周边也有些别的将领、军医,暗中会策应他、帮他忙。”林阡想得比她自然周到许多。

    “倒是不怕田若凝和陈铸他们挖墙脚?”吟儿笑问。

    “吟儿,听弦是个有良心的人。”林阡摇头,正色说,“他这次虽然扰了局,好在出发点是好的,只不过做法有漏洞罢了。当时群情过于激愤,对他定罪确实过分。纵使这样他也不曾埋没良心,在能将胜负游刃的情况下他对沈钊妙真也都是手下留情了。这样的人,怎会去投敌?”

    “现在倒是念起了人家的好。”吟儿撅起嘴,心道,原来我在城楼上说的那些假设情况都是不成立的,听弦不会去投敌,林阡竟这么自信。林阡唯一担心的,只是听弦无法自立、又一次白白出走吧。

    “但无论怎样,我要的都不是今天这个辜听弦,他还需很长一段路走。”林阡因辜听弦对石硅打出来的同归于尽耿耿于怀,这么短时间内决计不可能原谅他,所以今天在城楼下也没肯听辜听弦半句辩解,“现下我宁肯不拦阻那些自愿跟着他的老臣,也是因为觉得他还有被托付的可能、还有治军和作战能一样好的期望。我相信,他们跟着他绝不是白白送死的,不然,我把这些人全扣下关起来也不会白送给他。”

    当林阡道出真相,吟儿却不想那一天太晚到来:“唉,你总是这么百转千回……只能说,你对听弦的期望太高了,高到不给任何提点就希望他能完成。”

    吟儿怎会不懂,师徒二人的互相不能理解,源自两人都和对方心中的那个自己有落差,因为这次林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狠心,自然偏离了听弦心中的师父形象;而听弦,也从林阡设想的这几年稳步上升的过程里摔了下来,自然和林阡心中的听弦形象不一致。对彼此都期望值太高,所以师徒二人以为直接的都迂回了。

    “百转千回?没给提点?!我都制造机会、让老臣们主动迎上去嘘寒问暖了,这样他还看不出来!”林阡薄怒。

    “然而为何你不直接开口说?车轮战的过程里,你哪怕开口提出一句老臣们,也好过我最后间接说十几句废话。”吟儿道。

    “指教那么明那还叫提点?他就是没受过挫折,不经点打击、不自己参悟,根本就不会懂长大,将来如何堪当大任!”林阡的意思,就是要他自己悟,就是要他辜听弦达到那么高!

    听他提到将来堪当大任,吟儿才终于明白了一些,“好吧我懂了,这么说来根本不是闹翻的,更该是送出去磨练了吧。”吟儿笑起来,转身正色说,“不过,也不要拖得太久了,你可能不知道,思雨不像别人想象中那么坚强,若是听弦真的执拗着不回来,她再想不开出了事,这磨练反而就成了反目的开端。”

    “思雨出了什么事?”林阡听出端倪,吟儿见瞒不住,当下把思雨的事说了,林阡长叹一声,“确是委屈了她。”又道,“纵然如此听弦也不回头,脾气真是够犟。”

    “说到底,最后还是希望能看到一个脾气磨平、认错低头的辜听弦?”吟儿笑,想最后和解的场景,估计还是那样吧。偏偏辜听弦还真难低下尊贵的头来。这可不是一般的难办。

    “不是让他彻底放弃自尊,是该学着正视错误、收敛脾气,人的成长都是来自于承认。”林阡摇头,“今日你也见到了,对他忠诚的多是老臣,换句话说,不过是看在了其父其兄的情分上、不忍少主就这样孤苦伶仃,真正对他信服的小辈们又有几人……毋庸置疑他的才干出类拔萃,可是他的威信却在坐吃山空,他和盟军将帅们从来都难处,所以越强悍反而越容易被党同伐异,从前范遇戴宗,如今耿直沈钊。他却从来不肯反思,这些不光是别人忌才,也有他自己太趾高气昂目空一切的缘故。我也不可能照顾他一生一世,所以该严的时候还是得严,免得放纵了这种恃宠生娇。他的脾气,就从这一次、他和老臣们之间改起。”

    吟儿这时才完全懂了,若不是趁着看小牛犊的契机与他挖心掏肺地长谈一次,根本不知道他对辜听弦有着这样长远的打算和苦心。

    这当儿,小牛犊听他俩谈话内容,好无聊好无聊哦,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去睡吧,吟儿。”林阡看时候不早,说。

    吟儿点头,正欲离开,不想眼前一黑险险栽倒,竟和城楼上一脚踩空时如出一辙,林阡大惊之下急忙将她拉住扶稳,同时已一把将她手腕提起……吟儿视线渐渐恢复,和他一起看清楚了,这一道虽然轻浅却终于停滞在手腕的淤痕……吟儿抬头惊恐看他,脸色蓦地变成惨白:“阴阳锁……?!”

    林阡早已给她诊脉,世间还有谁比他更熟知这种脉象:“何时有的?!”质问语气,他以为她早发现了一直在瞒着他。

    “……就是今天……就是、适才……”吟儿心中一颤,六神无主,她实在没想到,原来阳锁还在世——近半年来阴阳锁都从来没发作,她曾以为,对方很可能遭遇了什么不测,虽然她也觉得对方无辜,却终是自私地庆幸自己活着。

    叙说之际,声已发抖,一年前的回忆重新袭来,她怕林阡又会像对小牛犊那样对又一个孩子,这回,吟儿也再没借口:“好在,好在发作较浅的……”吟儿喜看那印子忽然又消去,觉察出身体并没有任何不适。

    “这么多天一直没发作,偏巧今天才发作……?今天,发生了什么异乎寻常的事?”林阡心乱程度不亚于她,偏在这一刻还保持着清醒头脑。

    她一怔,他说,“你今天,遇到了红樱?”

    吟儿醍醐灌顶,恍然原是红樱?!是啊,当年她和红樱患难与共水深火热多少回,要说几率也该是她,郭子建等人在陇陕寻找那么久,莫非就是忘了往这个方向去?也有可能红樱一直躲着盟军众将……

    “不!”吟儿一惊回神,急急拽住林阡衣袖:“不是她!”

    “无论是不是她,我都不会为了你去杀。”林阡知道吟儿说什么,因此对她如是承诺。

    “可是,也不要对任何人说,我怕,你不杀,别人会去杀。”吟儿蹙眉,“她孤苦无依了那么久,方才有一个关心的人。”吟儿越来越觉出对方真是红樱,只有红樱那样的侠义心肠、生存环境、自我照顾的能力、随遇而安的性情和心境,才会强忍了阳锁这么久时间。

    “嗯,一切只是推测,我自不会告诉任何人。”林阡每句都是顺从,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你……为什么不说别的话?”她害怕地试探着。

    “何必说,说万句你也绝对不会听我。”林阡叹了口气,看向小牛犊,“只盼你记着,它才这么小。”

    她万万没想到,小牛犊会成为他的人质和要挟,一时之间,噙泪说不出半句话。只能任由他拦腰抱起、放在榻上,两个人从始至终对视,深邃的爱意里却掺着对抗。

    “会渡过去的,小牛犊可以,小虎妞,也一样可以。你啊你,别总是和孩子们过不去。”她强颜笑,拉他的衣袖,试图唤起他的柔情。

    “吟儿,我想一生一世都这样顺着你,却怕你与我这一生一世太短。如果可以,我愿将我二人的寿命加在一起平分。不知你愿不愿意、把属于你的那份加长?”他俯下身来,深情凝视她的脸,眼神中却是她无法柔化的坚硬。

    “如果阴阳锁是因为距离……那我以后,和红樱,老死不相往来。”吟儿流着泪,把脸转过去,过程里始终掩腹护着小虎妞。

    “一条路走到黑,九头牛拉不回,你和辜听弦一副德行,你才是他的师父!”林阡早知说了白说,愠愠转头起身。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呆在屋子里,一个床上躺着,一个窗口站着,背对背一句都没交流。

    帘外秋雨泛滥。

    静默中,将这雨声听得久了,节奏竟也能找到规律,她心绪渐渐平复,正思索着如何挽回,就听他好像移步要出去。

    “做什么去……?”她一惊转身,他已推门出去:“找樊井。”话音未落,脚步已远。

    “啊……樊大夫他,在川蜀……”她哭笑不得大声唤他回来,也不知他有没有听到,门外却已没音了,她急忙起身去门口,刚把门再打开,就见他已经回来,却低着头脸色沉重目中微红。什么是捉襟见肘?瀚抒和陈铸一同犯境没见他眉皱一皱,她和徐辕的伤病竟令他如此无助。

    那时他一声不吭背上还被雨打着却在门口就将她抱紧了不放,她只能拍着他的背安慰说,会好的。

    是,会好的。一定要在不伤害吟儿身体的情况下、找到能够救助她的办法。林阡不希望洛知焉的悲剧重演到吟儿身上。

第1191章 夜阑卧听风吹雨

    .第1191章夜阑卧听风吹雨

    同一个夜晚,辜听弦睡卧于驿站,听着窗外风雨大作。

    此情此境,耳边终于没有了那些嘈杂的舆论,却睡不着,因为不知道明天做什么好,太清闲,思绪便不自禁地一窝蜂地飞回昔年。

    “林阡,你留下我也没有用,我的人在你这里,心却在田将军那里!”他第一次对林阡傲气宣言。真巧,那时也是林阡凭麾下高手强行扣留他。不同在于,那时林阡一定要他留下;相同的是,每次都是听弦想逃走……

    “不管你心在哪里,人必须在这里。”那时林阡斩钉截铁。七年后的今夜,听弦的心已经不可能离开,人却无法留在林阡身边了。林阡不表态,林阡始终不开口挽留,林阡罩了他那么多年说不管就不管!

    听弦本来以为,师父还会像多年前一样,回到陇陕后收集证据给自己洗白。就像当年锯浪顶上,师父将昏厥的自己一手托起,源源不断的内力和他的话语一起温暖了自己的心:“谁能拿得出证据,我即刻将辜听弦定罪,严惩不贷!”

    那日师父依稀还说过一句,“我不愿他对我一个人的私仇,就绝了他和他的家族在义军的路。”不错,“他的家族”,师父考虑最多的是辜家军。但后来听弦听别人说,师父在寒潭里就曾力排众议,说辜听弦是奇才,指点得当,必成大器……所以,不止“他的家族”,是“他和他的家族”。

    真正折服了听弦的是那句话,“我说不是你,谁还敢怀疑。”那样强大的气场,瞬间教听弦心跳都仿佛停了,只知道,他是短刀谷的主,他这样坚信自己,流言还有什么好畏惧。

    慢慢地,听弦开始了这段认贼作父的经历,也在边报仇边学刀法的过程里发现,仇恨在减小,敬重在增多,或者说,是同化。他以身作则给听弦看到了,怎样才能做真正的英雄。那一身正气,那一言九鼎,那一往无前,令前期浑浑噩噩的听弦奉若神明,令后期建功立业的听弦视作榜样。

    尽管,那时候听弦还会在背后比如说洛轻舞面前抹黑林阡,那时候听弦也会不服气地说林阡有什么了不起,那时候听弦看到师父也不会像别人那样低声下气……但那时候,听弦发现自己,会在单行说“你不是盟王派的人,你是盟王的仇人”时,本能地反驳说,不,我更加是盟王的人。

    是的,师父不但能容忍自己这倔脾气,师父还很喜欢……所以师父口中的“错”,确实跟别人一口咬定的不同。师父想看到的,原是一个能兼顾好三军的辜家少主。上次叶碾城中,师父怒其不争地给了听弦一巴掌吼出来的是“你还要辜家兵马陪你趟多少浑水”,这次白碌城内,师父同样是在意自己没把家臣们当回事……师父没直接说,师娘的话,间接提点了。

    师父啊,是想我慢慢地悟出来吗,是自信我在缺少提点的情况下也一定能悟出来?师娘她,却因为思雨的关系,给听弦走了条捷径。

    然而,那个渐渐成熟的辜听弦,那个稳步上升的辜听弦,师父心中的辜听弦,究竟是何时开始变的?

    转头望着窗外的秋雨,连绵不绝,竟似有形,已有不少被风吹送进来,一点一滴,一丝一缕,落在听弦的鼻上、脸上,清冷。.就这样双臂抱头慵懒地躺着、想着,连起来关窗也不愿意。

    “说辜将军出卖鄜延路,可有证据?”终于想起来,是那一次开始变的,因为有人时隔多年再度触怒了辜听弦的尊严——那个名叫耿直的副将,竟诬陷听弦说田守忠是听弦出卖才死!

    同样是师父,厉声问耿直可有证据?

    耿直义正言辞,有证据,证据就是,鄜延路的据点只有田守忠和辜听弦两个人清楚。

    看似铁板钉钉,听弦百口莫辩,师父他,居然说,“不代表谁知情就是谁出卖,否则我与他一样嫌疑。”师父居然会把他和自己绑在一起!听弦感动啊,听弦感动时竟多了一丝依赖……从此后,师父在听弦心里的地位是那样高,无可撼动。

    不能怀疑主公,耿直哑口无言;师父教育耿直,为将者,切忌随意猜忌。

    耿直明明说,末将明白。

    但师父一走,耿直他们,凭何又猜忌起听弦来了……?听弦名声受损自顾不暇,哪里还懂得去关心和保护那些身边的人们?听弦只会从他们那里取暖而已。

    今日城楼之下,听弦没来得及说完那句“可是”,没来得及告诉林阡,“可是,我被他们合力排挤”……此刻,夜深落雨之时,换个方式想,为什么两年来的忌才还是从不间断,为什么他们不排挤别人专排挤我?比我强的人有,比我出身不好的有,真如师娘说的那样,单凭师父的压制不够,还得我自己治军出色?!是不是治军出色了,师父就会再一次地承认我?

    没错,就因为我战斗一流但治军还不够出色,他们才找到诬陷的漏洞、攻击的点!?也就是说,只要我把麾下的将士们也全凝聚了,以后他们再嫉贤妒能,我也无懈可击!

    辜听弦完全想通,骤然一跃而起——虽然这绝对不是林阡希望他想通的,耿直等人也绝对不是忌才的小人,这觉悟也一如既往争强好胜……但是,好在这觉悟还不错……

    “清白不要谁帮着洗,摊子也无需谁收拾!”辜听弦终于有了精神,有了目标,站起身来,看着雨幕,精神振奋,我辜听弦,从今起卧薪尝胆,脱胎换骨,我要让师父承认我,我要让师父知道,我不但能做到,还会比他想象中做得更好!我要让家臣们为我自豪,让那些嫉恨我的,全都向我赔罪!

    可是,那些都是师娘的话和听弦的推测,会否不是师父的意思?师父他很可能失望透了、不会再给我机会了、也不会再看了?

    听弦的心,忽然再一沉。因为师娘和师父的见解有误差——师娘居然以为自己会去投敌,师父他固然不会这么觉得。所以,师娘的话并不一定代表师父。

    如果那样的话,那就当师娘的话不是提点、而是要挟……你辜听弦,也得正视跟着你的这些人,清楚你身后跟着的人就是你背上的担子!师父虽然顽固,但他有句话说的是不错的,哥哥死后你是辜家的少主。他们强,你才能强。他们都保全,你才完整。他们存在,你哪怕此刻身在驿站,都可有履步沙场棋局的权力。你带着他们,人再少,都对大局举足轻重。

    无关其他,首先你辜听弦要做到的就是存活,立足,强大。这些年师父一直罩着你,撤去他的保护,面对逆境的能力,你辜听弦不会没有!

    辜听弦攥紧拳战意凛冽:就算师父不再看,我也会凭自己的表现,让师父他后悔,让师父他向我低头、将我辜听弦请回去!

    七月十八,三方大战落幕,战胜方归罪,战败方亦然。

    祁连九客以成菊黄蜻蜓为代表,强烈谴责宇文白的不听军令,尽管这一战从始至终都跟驻守在别处的她俩无关、关于宇文白的自作主张放人也是道听途说,叫嚣的最厉害的也是她俩。

    这情景真像,像极了那年秋天,黔西森林里文白放完陆怡之后,不同的是,如今文白已有了寄啸,而那时瀚抒还可以见到吟儿。

    然而这回寄啸也不能包庇文白,确然她是违背了瀚抒的号令。

    最了解文白的,永远只有瀚抒一个,这一刻瀚抒听厌了成黄二人的说辞,疲惫挥手示意她们都闭嘴,四周静寂,鸦雀无声,文白终于抬起头来结案陈词:“我放了凤姐姐,大哥理应是知道的。”

    “文白,你要找理由,也得找好一些的。”黄蜻蜓笑了起来,成菊看向瀚抒:“大哥,应当怎么处置她?”“两位大姐,文白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们!?”寄啸在一旁急了。“不是得罪我们,是她眼里没有大哥!”成菊黄蜻蜓唯恐天下不乱,“是她放走了凤箫吟那女人!”

    “住口!住口!我叫你们全都住口!”凤箫吟这三字现下成了洪瀚抒的不能提,一触即跳,雷霆大怒,吓得成菊黄蜻蜓立即噤声,而寄啸也好几年没见过瀚抒如此克制不住情绪一怒之下竟把桌子都掀翻,寄啸大惊赶紧冲上前去按住他:“大哥息怒!”

    “大哥!”陆静关切上前,看瀚抒面如火烧极不对劲,“你还好吗!”

    “是啊我知道你会放她,我却不知道,你会吃里扒外到底,找了条小路背着我护送她直到白碌!”瀚抒恶狠狠地瞪着宇文白,推开寄啸和陆静直冲到她面前将她一把提起,暴戾空前地说,连对文白都这般态度。

    “什么……”文白愣住,不知如何领罪。“大哥,身体要紧,还是先看伤势……”蓝扬急忙劝说,陆静也劝:“放下文白,别伤了兄弟姐妹的和气。”

    “看什么伤势!她都丢了,看什么伤势!!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连看一个人都看不住!”瀚抒把想凑上来的大夫和奴仆尽皆轰了下去,所有人都不敢上前靠近这团火气,而适才胆敢靠近的,药罐医箱尽数被打翻。

    瀚抒发了这通脾气之后却难忍齐良臣的气流伤害,握紧了手腕面露痛楚倒坐在地,一瞬之间竟没人敢上前扶他。缓得一缓,却看一个绛丝纱衣的少女,上前无惧地将他搀扶起来,只有在她的眼里,他才是个病人。

    瀚抒逮住谁就会发火的个性,在一偏头看到她的时候,忽然有所收敛:“小吟?”一刹醒悟,“玉莲?”不,不,都不是。世间眉目相像的还真多,被他碰上了第三个。

    这***粉嫩的面庞,这唇红齿白的模样,这我见犹怜的神情,她……是谁?好像是,凤箫吟的那个侍女?她,竟还在彭湾吗……瀚抒冷汗淋漓,站起身时,低声问她,“你,不怕我?”

    红樱轻轻摇头,怜惜地看着他,不怕。

    洪瀚抒艰难站稳,不再火爆,试图调匀气息,久矣,冷然发号施令:“今夜之后,我与寄啸,往东、北退据,其余人等,都往西、北撤。暂时不与林阡正面冲突。”众人看他正常,方才松了口气。

    “下去吧。”瀚抒举手示意,不想再看到成菊等人。

    今日之前,定西县北瞬息万变;今夜之后,白碌周边大局初定。

    因齐良臣洪瀚抒两败俱伤,祁连山大军暂时退避三舍,陈铸所领金军亦已不能再图白碌,加之耿直代郭子建占稳了下阴山据点发挥出色,三日后陈铸军就连在县北夹缝生存的机会都不再有,无奈之下唯能从白碌之东撤出。自此,下阴山白碌之间再无零散金军,可谓除去一心腹大患。

    陈铸却岂是无名小卒,多谋快断如他,迅速拟定计划,表面撤兵会宁,实则暗中蓄势、随时准备闪电南下、出击关川河以东盟军。

    其时盟军驻守石峡湾的沈钧曾嵘二人,已与巩州、平凉增派的两路金军交战近十日,由于陕西金军大半遭越风穆子滕及越野山寨掣肘,金方的这一波“本地增援”不多、原不在林阡陈旭等人的估算范围内。事实却是林阡等人有所低估,这场交锋里,西路金军虽然很少,诸如“把回海”、“蒲察秉铉”等等这些耳熟能详的名字仍是不容小觑,或战斗力强、或指挥能力一流。

    幸而沈钧淡定、曾嵘骁勇,搭配得当,主副分明,方能保得这半月来石峡湾周边盟军地盘的不失反扩。不负林阡所托的沈曾二人,是林阡在古洞庄和叶碾城的神机团里发掘的不可多得之人才,很显然的,他俩就是陈铸这一步准备打击的目标。

    而此战陈铸联合的,则是日前已到秦州境内、如今恰在会宁附近的、完颜永琏的第一拨增援完颜乞哥。陈铸密信予之、约定南北夹击。沈钧曾嵘对巩州平凉军尚能绰绰有余,却哪能拼得过闪电袭击、左右合攻的秦州军和陈铸的真定成德军?

    由于陈铸疑心近身细作未除,故此番密谋尤其小心,完颜乞哥亦是那四小天王中资格最老用兵最严谨,是以楚风雪等人都未能及时打探内情。待到陈铸和完颜乞哥出击,果然把沈钧曾嵘打了个措手不及。

    危难之际,林阡欲调石硅、沈钊前去相援,陈旭在旁笑而摇扇,说,主公,谁都不用去。那副场景,颇有些军师仙气。吟儿和妙真在一旁都蹊跷,为何不用去?陈旭指指地图右下,“昨日他们到了这里,如今正巧石峡湾不远。主公说过,本地打本地,增援打增援。”

    众人皆是一愣,陈旭话中的他们,是短刀谷增派的第一拨援军,莫非、李贵。吟儿只知道很早就出发了他们应该快到了,却不知道具体方位——

    如是军机旁人不知情,而林阡知情却日理万机,未必记得方方面面,所幸有个陈军师看得透彻并从旁提点。所以每逢这个时候,吟儿才觉得,林阡每天见陈旭时间比见自己还长是值得的。

    “陈军师所言甚是,看金军来得突然,竟忘了我军也一样神速。”林阡笑而自豪。吟儿知道他比陈旭迟想到这一点是为什么,因为连续几晚上在钻研医书吧。吟儿叹气,低下头去。

    “莫将军他们,会自发去救吗?”妙真蹙眉,怕号令传到莫非处和石硅等人开赴一样晚,除非他们自发援救。

    “会!”吟儿抬头,说。别说抗金联盟同气连枝见到就一定会救了,莫非是曾经因为失察不救而几乎倾覆了黑*道会的,聪明人不会再犯第二次同样的错误,显然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出手相助和保全当地兵马。

    林阡这才与她对看了一眼,虽然那晚雨中他抱着她示弱,但连续几天都没怎么跟她交流。嗯,应该的……

    为防万一,林阡另派了沈钊等数十古洞庄高手前去掠阵。果然与陈军师料得一模一样,羽檄飞回莫非李贵已率军击退了完颜乞哥等秦州军兵,其后沈钧曾嵘在他们的帮助下亦扛住了陈铸的突袭、制衡了金军三路兵马。

    是日兵阵之前,唯一亮彻群雄视野的那一把断絮剑,激猛之下不失稳重,完颜乞哥枪法远远弗如,再加一手精妙无匹的散花飞雨暗器术,纵然是那金南第八的乱剑之王陈铸,也终究成了他手下败将……

    到这天的临近傍晚之时,战事俨然偃旗息鼓,四大路金军尽皆败战,其中陈铸退往会宁、完颜乞哥无功而返,这两路都还输得不重,另两路却溃不成军、惨败往东北逃窜。李贵二话不说趁胜追击,莫非为防有诈当即前去相应,沈钊曾嵘仍留守石峡湾。

    追出几里开外,李贵已生擒了蒲察秉铉好几位副将,眼看便连主将都触手可及,正吼一句“过来”要把对方拉到自己马上,孰料便即这时,斜路一道寒光劈斩而下直冲李贵眉心,力道招式端的是凶悍之至。

    李贵虽然骁勇倒也不是好胜到不要命,千钧一发立即松开蒲察秉铉避过这刀,然而也直接从飞驰的战马上摔落下来。那突至的一刀神速转弯,飞一般地继续往他追刺,追魂夺命,凶神恶煞,说时迟那时快,莫非正巧一剑赶上直接迎刺,霎时剑气横飞、光芒四溢,竟有与刀锋互相吞噬之象,莫非与对手内力硬生生撞在一起,僵持之际才看见,夕阳下终于不再摇动的光影。

    “将军先走,我来殿后。”对手毫不吃力地对蒲察秉铉说。无疑,他是会宁方面闻知战败派来的增援。

    “老将军小心,此人甚是厉害。”蒲察秉铉提醒,而这位老将军,又何须他来提醒。

    人生何处不相逢。就像吟儿回陇陕第一天就遇到瀚抒一样。莫非没想到,他北上陇陕的第一天,就遇到他心魔的相似场景——一场见死需救的灾祸,以及他心魔的根源——他的父亲,黄鹤去。

第1192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第1192章不是冤家不聚头

    金南前十,今只余四。ishu.东方雨封官淮北、小王爷避居陕西,黄鹤去、陈铸则都驻守陇右。

    人生际遇,往往难料。当年黄鹤去曾被小王爷认定反骨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谁料想小王爷自己却最先离开了金军自建义军那么荒唐?黄鹤去被压制的战力终于重见天日,却未像陈铸那样立刻倒向二王爷,实因看彻了二王爷无甚才识,只有辅助大王爷才是明路。

    嘉泰元年黄鹤去和十二元神合力,对林阡的西南边陲大肆进犯,既是卧薪尝胆厚积薄发,亦是到大王爷帐下后初展宏图。韬略与胆识,成功分裂沈家寨,万人啼血阵,几乎覆灭短刀谷义军。奈何这一切辉煌,在遭遇林阡后就成了弃去辎重、仓皇北顾,最后还需在苏降雪苏慕梓父子的帮助下才离开南宋……

    何其屈辱,那大王爷不听解释只看功绩,后来对黄鹤去便是投闲置散。转了一圈,竟只能回到二王爷二王妃的身边来,好在二王爷贤明,或者说二王妃贤明,仍然接纳了他,令他戍守临洮。嘉泰四年,林阡洪瀚抒都曾于临洮翻云覆雨,黄鹤去却因病甚少攻杀,故只能是薛无情轩辕九烨等人的陪衬,于故事中显然已不值一提。后越野时代这两年,更因病情加重而退居二线。

    他也以为这就是黄鹤去时代的终结了,老来孤独、伤病交加,可以说是自然的规律,也可以说是杀戮的报应。

    若非今日战势险急、金军一时无人可调,也不会由距离最近的黄鹤去当先来救。黄鹤去的武功,教等闲金兵们看清楚了什么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尚在病中,也能奉命于危难之间、救主将于水深火热。那时蒲察秉铉看着这恩人须髯如戟、大气威严,油然而生的敬重和疑问:为何这位老将军未领重兵、名不见经传?问了左右,才知那人比他成名早得多,只是仕途较曲折而已。

    蒲察秉铉想,改日定要对二王爷谏言,这位黄老将军不可或缺。

    绝漠刀。

    在世间行了一个甲子,按说该参悟得也都参悟差不多了,再提升又还剩几多空间?于是只需尽可能地保留着外表的凶恶与内在的狠厉,壮年水平大约七成,也已足够笑傲沙场。

    果不其然,战力仍在那诡绝陈铸之上,黄鹤去与莫非策马交锋五十余招,始终占据绝对上风。断絮剑所有的精髓,都彷如被绝漠刀控扼。

    好一个“绝漠之宽,控他人之长,陷对手自失方向”,莫非的断絮剑明明还是那些招式,特色却竟如被横削一半,较之刚刚出场时黯淡许多,渐渐地,许多招式都只能施展一半——剑法都施展不全,又何来特色可言。

    光影交迸,铮铮连鸣。战局中的布景总是那么趋炎附势,就连弥漫在刀剑之侧的尘沙,都似成为了黄鹤去的助势。

    莫非知道,这种下风的很快出现,决不是自己状态不行,而是绝漠刀太过先声夺人——因为杀戮得太狠,压迫得太重,从而能在一上来把对手的招路倾轧、侵略、改变,其中最先针对的,正是对手的长处,于是长处变短处再变一无是处,难免就会使对手在实战中产生各种杂念。这样的情况下,最忌畏惧、狂躁、焦虑,最忌,却也最容易。杂念争相而起,继而激出心魔,对手自然自失方向……

    不过,我的心魔,可不就是黄鹤去你吗!

    虽然重逢意料之外,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解除这心魔了——今日我与你的相见,不是打击,是磨砺!莫非眼神空前坚定,暴风骤雨且一起来好了!

    “凡将举事,必先平意清神,神清意平,物乃可正。”心无旁骛、激中稳进,因此剑法虽如被锁,却越来越有进展、突破之迹象。

    该怎么打,就怎么打,哪怕现在的剑招被你困住,百招后,千招后,你能撑,我也能等,且看谁更适合拉锯战。

    心旷神怡,悠远长怀,如在雪夜读书、林间舞剑,或临清流听水观鱼,或登岳冈俯瞰大地,皆是胸襟开阔、心如止水……

    一线之间,昼夜交替,光线由昏黄转为暗黑,只这两束寒光未变,相互缠绕彼此切割,时断时连,时隐时现,或窜入对方防线,或擦过对手之肩。火光起,锋芒厉,围观兵将,惊见他二人轮廓竟似一样,稍纵即逝,分成一老一小。

    是的,莫非只记得黄鹤去是自己心魔,那只要平心静气、心越沉稳剑越激烈就好,而黄鹤去却如何能忘,莫非是自己和最爱女人的儿子?刀光剑影金戈铁马总是销不去这一层血缘关系,尤其是人到晚年凄凉之时总是不断想起。金南前十仅余四了,好在东方雨还有个叫东方文修的杰出儿子,年纪轻轻,臂力如神,而黄鹤去,当年一手栽培的付千秋也死在了郭子建的手上。常常叹息没有优秀的儿子,没有吗,你黄鹤去有很多啊。

    只可惜,没有一个认自己。全部站在对立面,林阡的阵营。

    老矣,如他,武功停步,吃老本了;孩子们,都正值壮年,却一个接一个地上来、上来厮拼。战场无父子。

    “蒲察将军,我拦住他,你等先撤!”他不希望蒲察秉铉等人因为好奇就一直站在这“胜局已定”的边缘,因为局面很可能会因为他的体力不济被莫非扳平甚至赢回去。

    如果说天平的一端原本是重如千钧的巨石,断絮剑有这个实力,将漫天飞絮无一例外斩落在天平的另一端,一点点地硬生生地倾斜过去。

    “待黄老将军打败他,再撤不迟。ishu.”蒲察秉铉道。战力虽然略逊,却有领袖风范。其时大半人马都已撤去,只留了他和近身高手。

    黄鹤去心头一热,感觉此将不凡,虽然此战溃逃,但在他的引领下并未有人员损伤、流散……是以绝漠刀猛增气力,真想一鼓作气再十几刀便彻底拿住莫非。

    “哼,何必逞强,若真能打败我,何以适才还叫他们走。”莫非冷笑,剑行更急。与林阡同样师承白氏长庆集的他,打出来的招式磅礴不足激越有余。如果说林阡的饮恨刀常常震耳欲聋是把千军万马塞进了耳里那般轰鸣,那么他的断絮剑则如从云端跳下万丈人间那种尖锐。

    黄鹤去气力剧增,刀招连环铺展势要将他封锁,莫非速度陡激,剑式叠加堆积意欲跳出束缚,霎时视觉唯余瀚海黄沙万里,听觉则只剩一道尖锐刺鸣,竟是这两者交击于同一时空,黄鹤去每一刀斩去被莫非每一剑驳回,都是被音律阻隔沙滞石停,莫非每一剑刺来被黄鹤去每一刀中断,都是被黄沙纠缠音断曲残。

    随着他二人策马一路打开去,战势和火把一样接近白热。胜负眼看就要分出,在侧观战的宋金兵将都已蓄势待发,更有甚者,已在小范围内兵戎相见。

    刀剑和兵阵这两大战场一交融,颇有“鼓鼙悲绝漠,烽戍隔长河”之意……

    当此时黄鹤去放手一搏终于无用,莫非再不像以往那样逢他就乱,断絮剑延续了一贯的激锐狠准,冲破了他的险阻到这一刻终于反败为胜。

    “蒲察将军先撤!”黄鹤去话音未落,莫非已一剑翻到上风来:“休想走!”一声令下,在场宋军尽数冲驰,谁都已经迫不及待。原本这就是一场宋对金的追歼。

    “谁都逃不了!”斜路忽然平添了又一个声音,接踵而至的,分明第三家旗鼓。

    石峡湾之西北、关川河侧的此地,偏是近几日洪瀚抒退避的那三舍。

    许是缠斗太紧,许是对方无论怎么说都还骨肉连心,莫非和黄鹤去各自都不曾注意,战局从始至终都在被这第三方靠近着。便这时洪瀚抒与孙寄啸大军压境,辗转到此的金宋两军人数上都占了极大的劣势——都与陈铸、沈钧等主力相距极远了。

    这世界就要这么小。且不说洪瀚抒和黄鹤去曾经在江令宅有一场莫名其妙的战斗、洪瀚抒和莫非在夔州之战有一段似有似无的合作,孙寄啸,他就是莫非心魔的后果——这个名叫孙寄啸的黑*道会三当家,自始至终都因为郭昶之死而对莫非耿耿于怀、从而也不肯对盟军归顺。他就与当年的慕二如出一辙,更何况多了一层和洪瀚抒的结义关系。

    这情景叫什么?不是冤家不聚头。

    “对自己的父亲,也能下得了杀手吗。”洪瀚抒邪冷一笑,不多废话,带着敌意一骑冲进战局,火从钩一左一右顺势勾带开黄鹤去和莫非的刀剑。黄莫坐骑全然跟着赤炎马一道走,三人便这般把刀剑钩之战一路往前拖,沿途火星四溅,落进严寒的关川河水,骤然就消弭不见徒留一大片蒸汽。

    “原是父子?!”蒲察秉铉自然震惊,缓得一缓,与李贵操刀再战。

    “洪瀚抒,凭何再三搅局给盟王添乱!”莫非气愤不已,他觉得瀚抒应该是自己人,却次次搅乱盟军的进程。

    “添乱?哼,分明他林阡在我眼皮底下撒野!”洪瀚抒钩法刚开局就热火朝天,对黄莫之战造成了巨大冲击,跨步追星,豪气干云,本是对黄莫二人不分轻重、左右开弓一起开揍,此时单单因莫非一句话他想起林阡,登时狂风呼啸暴雨咆哮全部往断絮剑乱扫,十招以内莫非便吃不消,这当儿黄鹤去看准洪瀚抒重心偏移、及时抽刀而出驾驭战马退出局外……向来狡猾的黄鹤去,不仅自己走得一干二净,顺带着斥开李贵救得蒲察秉铉。

    莫非见敌远走大惊失色,奈何被洪瀚抒双手并用追打了再十钩,金军都撤离得差不多了……洪山主的意思很明白,你越说我添乱,我就越乱给你看!

    “好一个专门误事的洪瀚抒!”莫非又急又怒,剑招如絮一涌而出,纷纷狂舞攻势如飞。

    说他误事还真是专门只误林阡的事,这不,和莫非对上手本来洪瀚抒是绰绰有余的,谁料到才把盟军的事误完,他的伤势就开始发作,早不发迟不发就现在……故而莫非的剑刚有遇强则强之势,洪山主他的钩就一落千丈……

    “大哥……”孙寄啸在旁见势不妙,交手方才二十余招,前半程莫非完全落在下风,后半程瀚抒竟然不能翻身……

    “这便是赫赫有名的火从钩?二十招便不济,还不如黄鹤去的绝漠刀。”莫非冷冷道,实事求是说,瀚抒就差没跌进他怀里来了……诚然莫非念旧情纵然这么气愤了都还没下狠手置瀚抒于死,可见他心理素质过硬。

    “你你你……你说什么!”洪瀚抒勃然大怒,既不能被他这样羞辱,又不堪跟黄鹤去比!然而虎落平阳很难逞强,不多时就被莫非打落下马,祁连山大军慌忙去救,孙寄啸推轮椅上前补位:“奸险小人!敢否下马,与我一战!”

    时至今日,他仍叫莫非奸险小人。

    莫非知道,林阡之所以将自己从川蜀调到陇陕,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结束自己关于郭昶的梦魇,毕竟莫非在林阡的涉道时期是一往无前的骁将,怎能够因为一次偶然的失误就一直庸碌于后方?

    而莫非,既想给林阡看到一个复原的自己,又何尝不想开解孙寄啸有关于此的心结……

    “孙三当家,关于郭二当家之死……”莫非收起适才对战洪瀚抒的愤慨,平静带着些许诚恳主动走出第一步,谁料话未说完,便被那孙寄啸无礼打断:“住口!你有何脸面提他!”同时反剑出鞘,不由分说指向他,“老天开眼,孙寄啸便在今夜为二哥报仇雪恨,奸险小人敢应战否!”

    莫非无奈之下唯能下马,尚未说出半句迎战之言,孙寄啸便已冲他刺出一剑,熟悉的青城剑法,曾经郭昶无师自通,旧时川东也曾较量,郭昶繁弱剑亦刚亦柔,如雷如雾,这孙寄啸则似柔却刚,雷雾交加,两者一样,虽散还聚,越散越聚,端的是内涵惊人,无论缓急都是杀招。尤其在孙寄啸这年轻气盛的反剑里,任何平凡的招式都显得那样离奇,不到最后一刻永远无法知道他打出的是哪一招。

    好在莫非临战时都有着物我两忘的超群控制力,此刻抛开是非,灵魂与现实相离,刀剑与精神互通,莫非俨然将自己一切为二,一个在机械地承接到自己手上的剑招,一个在主动地窥视着对手剑的奥妙。

    他二人原该旗鼓相当,但莫非先前打了数场,尤其被瀚抒害了一战,五十招后终于不是孙寄啸对手,险险被他一剑刺中膝盖,眼看孙寄啸已然准备将他手刃,洪瀚抒也几乎要发号施令“冲”,却在这迫在眉睫之际,当空而落两个身影,其后更多高手策马往这边来,李贵见是盟军的增援,大喜。

    那两个身影分别是石硅沈钊,他俩一旦入局,流星锤立即从孙寄啸轮椅前挡下一剑,雁翎刀也即刻护在了莫非身边。

    此刻再冲再杀,焉知谁胜谁负?

    如流星锤般的灵活重杀,几乎是孙寄啸这种坐打的克星。而洪瀚抒,原本遇到这些虾兵蟹将根本不可能放在眼里,此刻再欲行钩却又受制于经脉,愤怒之下却哪能随便交战,唯能吃这哑巴亏不战而退。

    “莫将军,可有受伤?”危机解除,石硅上前关切,莫非是最有辨识度的,谁教他皮肤黑呢。

    “无碍。这位是?”莫非先前才和沈钊见过,如今问了石硅,才知新秀辈出,连叹老了老了,再与石硅介绍李贵,李贵看沈钊和石硅接连到了石峡湾,高兴问盟王何处。

    “就在白碌,盟王闻知石峡湾险急之际,说有莫李两位将军在此,故都不用调遣大军,但派了我们先后两拨高手,说是陇陕金军藏龙卧虎,不得不将他们也高估。”石硅如实陈述。

    “盟王说的是了。”莫非点头,事先谁想到会宁有个赋闲的黄鹤去。林阡再怎么放心麾下,也不可以对同样高强的敌人掉以轻心。

    莫非临走之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那证明身世的玉佩竟掉在了地上,若非火把正好照到,恐怕都察觉不到,心想先前与黄鹤去交战险胜,恐怕也是得益于此?思及父亲比过去见面老了不少,虽受良心谴责,却是无可奈何。

第1193章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这一战多亏了莫大侠!”因援军及时赶到,石峡湾转危为安,诸将都十分感激,早便在寨口等候,特别是沈钧的副将曾嵘,极崇拜莫非断絮剑。

    “哈哈,大侠什么,少侠才是!”莫非把战马交给麾下、与沈钧曾嵘并肩而行,俊气的脸上挂着笑容,一如既往亲和近人。曾嵘一愕,没想到偶像是这副性情。

    沈钧听别人说莫非李贵是初度合作难免赞叹:“不认识的谁知道,莫李两位是首次合作。莫少侠剑法一流,李将军骁勇无敌。”李贵冲锋时一马当先,这会儿被赞得连连摆手:“这可不敢当!不敢当!”

    其实沈钧曾嵘也是一样,他俩一动一静合作于陇右,早可取代昔年越野麾下的游仗剑、钱弋浅。

    这时莫非和沈钧上得哨岗,望向东面不远的陈铸营寨。

    “甩不掉的诡绝陈铸。”沈钧如是慨叹。盟军的东面劲敌,长期都属陈铸最难缠。

    “看样子,这几日还没法去见主公。”莫非略有把握,但还需耗些时日。

    处理完事务,恰好肚子有些空了,莫非才回营房就看见了热腾腾的饭菜。灯火昏黄却温馨,走到哪都有家的温暖。

    “这么快就熟悉了陇右的环境吗。”莫非笑而坐下,莫如转身,端着又一盘菜,不好意思地笑笑:“都是借来的。当然炊家子做的。”

    “却是经你亲自热过,准没错。”莫非品尝了一口。“唔,好吃得很。”

    莫如清澈一笑,与他对面坐着,一起吃这顿饭:“都要吃完啊。哥哥。”

    “自然!”莫非后来发现自己食言了……莫如她借了好多菜,吃不完……

    莫非是没想到她今天会热这么多菜,要早知道就一定多拉几个人来吃——虽然乱局初定、不容懈怠,多找几个人还是行的。可现在,总不至于把吃剩下的给别人分享。

    “唉,可不能浪费啊……”莫如和他一样吃得很饱了,却见不得一点浪费,试图把残羹收拾干净。典型的小女子行为。

    “还是算了,吃不下了……今天看哥哥辛苦,一时之间才借多了菜。放在这里,明天再热。”莫如说时。起身先收了几只碗,意图留下这些明天她吃。

    “哦。”莫非一边点头似漫不经心地同意,一边趁她转身出去的间隙、迅速地把那几样菜掺和在了一起,这样的话,莫如就不用再留到明天了……哈哈。

    “啊!你怎么把东西都混一起了!”莫如回来。大惊失色,莫非笑了起来,他就是不想她吃苦,这些东西最好别反复热。还能吃吗?偏巧她又不喜浪费。

    “哥哥你真是的!”莫如郁闷心疼,捧着碗却还能怎么办。

    “如儿。不用这么省。”他则心疼地看着她,军队开销大。确实该节俭,也犯不着这样,剩一点点了还要留。

    “也不是省……”莫如无奈,微笑摇头、续去忙碌,不刻将碗筷收拾完了,又要他褪下衣服说帮他洗。莫非顺从地任她帮忙脱衣,正巧袖中掉下块玉佩来,他一愣,意识到他刚刚在战场上拾起的玉佩应该在怀中,难道记错了?不对劲……

    还未会意之时,却听帐外有人痴痴在笑,声音熟稔之至。

    “盟主?”“林兄!”莫如莫非都是喜出望外,转头循声,却只吟儿一个,旁边陌生的美貌少女,自然不是林阡了。

    “莫将军和莫如姐姐,还是一如既往这么好。”吟儿站在帘边,笑而满足地看着,他二人举手投足都是关心体贴,尽管是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妙真在吟儿身边,也艳羡地注视着。

    “咦?盟主一个人吗?林兄他?”莫非找寻林阡的影子。

    “正在和沈钧说话呢。他不想惊动大军,因此便没声张。”吟儿笑,“我迫不及待,就先找你俩来了,正好看到了这么恩爱的一幕。”

    莫如红着脸,莫非奇问:“林兄和盟主怎么亲自来了?”

    “是看陈铸他死缠着你们、耽误了我们为你们接风洗尘,你们过不去,只能我们来。”吟儿带着一丝对陈铸的怪,说,“好在先前的战火转移到了石峡湾、白碌和叶碾城都稳定极了,我们来这里,没什么后顾之忧。”

    “这倒是,我听过那句‘饮恨刀何处,战之界何处’——其实,林兄和盟主哪能不到‘边境’来呢。”莫非期待不已,笑与吟儿说了几句,就立即就往沈钧军帐寻林阡去了。

    莫如看出吟儿有孕,欢喜之余,急忙扶她上座,吟儿见莫非走了,续着适才的话题,窃笑一声,八卦地问:“你俩何时啊?”

    莫如原就羞怯,听得这话,脸更加红,不好意思地说:“再等等。”因妙真在,她声音极小。

    “还等什么,不小了……”吟儿唠叨……此处省略五千字。

    却说沈钧和林阡正商议着石峡湾布防,莫非到时林阡恰巧要召集众将,颇有些说到曹操曹操就到的意思,闻知莫非求见,林阡笑而搁下地图上前相迎:“莫将军今日一战,实则是同自己打的。”拍莫非肩膀,“干得漂亮!”最了解麾下的,永远是主帅。

    “终是不负林兄所望。”莫非释然,“不过,还需帮孙寄啸也解开心结。”

    “不远了。”林阡看他信心十足,由衷高兴,“看着你这状态,真不错。”

    “其实对父亲,还是有一些歉疚。但思及林兄你,不也曾推翻过自己的父亲?”莫非叹了一声,“既有这勇气,便该有这承担。”林阡闻言欣慰,将他揽到地图前。莫非问:“原来林兄亲自到石峡湾,是有关于接下来的布防?”

    “原希望能在白碌为你们接风,不想战场先转移到了这里。”林阡点头。莫非笑:“不过,是被我军拉伸到这里的。可喜可贺。”不多时李贵、曾嵘、沈钊、石硅也都被召集而至,李贵日思夜想终于见到林阡,比莫非更难掩激动喜悦,不过得先乖乖听令。

    “接下来白碌和叶碾城都已稳定,石峡湾会成为定西县东的主战场,莫非李贵,你二人辛苦些,负责与洪瀚抒、蒲察秉铉、把回海、黄鹤去之间的攻防;沈钧曾嵘。对战陈铸、完颜乞哥;石硅沈钊,日后便坐镇先前陈铸丢弃的地盘,主要是石峡湾与关川河南面这一带,如此既能策应邪后所在的御风营。又能对小青杏等地的苏军顾党有所压迫。”林阡说。当然了,这一切原本并非林阡初来乍到就能认知的,全赖沈钧对石峡湾周边形势的洞若观火。

    众人都听懂了林阡的决策——如果说莫非沈钧等人对金军还不算绝对攻势,那石硅沈钊已是对苏军顾党开始了主动进展——没错,明打金军的同时。可以暗压苏军了。

    “若非洪瀚抒搅局,也许我军进展更快,或许都能把金军赶出会宁。那疯子,到底哪根筋搭错。”想到洪瀚抒。莫非就禁不住忿然。

    “莫非,与他能不战便不战。既是为了旧日情谊。也是那孙寄啸的关系。”诸将走后,林阡对莫非说。

    “我倒是不想与他打!”莫非面露愠色。

    “所以才说辛苦。”林阡笑。“不过,上次他与齐良臣两败俱伤,最近出战不会那么频繁。”

    “原来如此。”莫非思及洪瀚抒阵前不济,恍然。

    “孙寄啸的恩怨,也且暂时放着,先安心打金人。过些时日,自会有人帮你。”林阡从孙思雨处得知,孙寄啸的心结不止莫非一个。“再好不过。”莫非点头。

    “黄鹤去,短期内还不会太受重用,是以你们的主要敌人还是蒲察秉铉、把回海。明日我便走了,接下来,这里就全数交给你们了。”林阡边说莫非边点头,一愣:“林兄这么快就走?”

    “今日我来之所以没有声张,是因只是石峡湾的过客、对县东形势无关紧要,有你负责,足够。”林阡知道,县东有莫非他们在,基本形势妥当,他自己没必要久留于此。

    莫非心一暖:“林兄尽管放心。”

    亥时莫非再回营房,莫如忙完家务后就一直在等着他,一时无聊正躺在榻上举着玉佩在看,他正待宽衣,忽然摸到怀中那块玉佩,登时想起来适才被吟儿中断的那丝不对劲——怎会有两块玉佩?

    他当时以为记错,如今才知拿错:“唉,原是父亲的么。”

    子时林阡才回军帐,吟儿已睡了一觉,先前妙真也说,林阡等人只议到亥时就散了,居然消失了一个时辰,深夜外面似还有点冷。

    “一晚上不见,去了哪里啊。”吟儿关心不已,从榻上起来问道。

    “去找了别的女人。”林阡不在意地回答。

    “啊……”吟儿没想到会这个答复,一时咋舌愣在那里。

    “心里很酸,很不好过,原来你也懂。”林阡漠然,“你若不珍惜性命,我真会这么做。”

    “没心酸啊,没不好过。”吟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我懂的,盟王做什么都是为了说教!”

    看他仍板着那张脸,吟儿赶紧去撒娇:“好了好了,别再冷战了,我也没不珍惜性命啊,这不是好好的嘛!”

    “我不反对你生它,毕竟强行不要,对你身体也有害。”他脸却一直沉着,不肯接受她投送怀抱,语气冰冰冷冷。

    “……哦!”吟儿惊闻危机解除,喜出望外,笑逐颜开,拊掌就差一蹦三尺高,“好!好!”

    “我只是恨你不长记性、好了伤疤忘了痛,从来都不肯听话,根本就没法控制。”他转过身来,面露一丝转圜之色。

    “没,可以控制!只要能生小虎妞,盟王说什么我都听!”她察言观色,赶紧摇晃他手臂。如果辜听弦有这本事。早就被林阡求回来了。

    “与我约法三章。莫再明着答应暗着忤逆,哪怕半次都不行;莫再不听话还开口顶撞,哪怕一句都不准;莫再到处乱跑,必须与我寸步不离。”林阡霸道地说着这三个不平等条约。

    “好。好。一定。”吟儿点头如鸡啄米。最后乖乖地问,“那在去找别的女人的时候,也要寸步不离吗?”

    好,刚答应完就开口顶撞了,而且还顶撞得这么无辜……他被她搞得一句都说不上,本还主公威严一本正经,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真正拿她没有办法!

    临睡前。抬起吟儿手腕,仔细瞧了半刻,这几日一直都无印痕,却是今夜又现出一道浅淡、终于没再消隐。看来是会一直留着了。“吟儿气色倒是还好,可见阴阳锁虽然发作加剧,却是对方克制太多因此受累。”

    林阡知道,虽然陇陕一带未必冠名“阴阳锁”,恐怕红樱在求医过程中。还是能明白自己和另一个人一起中了一种此消彼长的毒,“红樱心肠甚好,宁可自己强忍激动、压抑情绪,也不愿意连累对方。所以吟儿。纵然是为了红樱,也要认真答应我。”

    “红樱她。为了救我……”吟儿眼圈一红,不再不正经。点头。

    “那个小丫头,最近怎么不见了?”瀚抒养伤这两日一直没见到红樱,觉得蹊跷,偶尔也会问她几句。

    “据说是生病。大哥,别管其他人了。名医,我大哥这伤势,该如何是好?”孙寄啸担心询问,这些天瀚抒的伤势不见好转。随军而行的名医是瀚抒从西夏抓来的国手,瀚抒一直觉得宋金没什么好的大夫。

    “应是被那金人伤了穴道、功力大退,故而引起了先前的旧伤复发。先前我建议主公以练功提升内力,如今也一样,只需循序渐进,继续闭关修养提升内力即可,如此一边提升武功,一边根治旧疾。”名医道。孙寄啸略有所悟:“又需闭关修养个一两年么。”

    “只需提升内力便可压制?”瀚抒真心不想被伤拖住,不想闭关修炼循序渐进那么慢,不想在战场上打不过黄鹤去莫非就算了、连石硅沈钊那种货色都要回避!

    名医看出他想加快速度,面露难色:“这……主公,若要治伤,循序渐进才是上策,若然速成,未必达到治伤效果,反而会有反作用。”

    这关系到,洪瀚抒到底是想治伤,还是想提升内力。

    “怎样的反作用?”洪瀚抒问。

    “属下不知……”名医战战兢兢,欲言又止。

    “不知你还放什么厥词!滚!”洪瀚抒怒吼,名医在他吼前就赶紧滚了出去。瀚抒攥紧拳头,已经下定决心,速将功力从目前七重练至九重——那足够教林阡和齐良臣觉得棘手的内功,正是父亲洪兴唯一留给自己的火从钩心法。云雾山时期瀚抒已达四重,奈何后几年就一直蹉跎……

    想着想着,不知何时寄啸已经离开,将他思绪唤回的是一个温柔的声音:“洪山主,该喝药了。”走进眼帘熟悉的身影,正是那个文静纤弱的少女,果然她生着病,脸色苍白却还捧着药。

    瀚抒一惊回神,也不管自己的伤势了,慌忙下床便来看她:“发烧还来送药……你不是下人,以后这些事,别人做就行。”

    “没,没发烧。”红樱受宠若惊,低下头去,“只是一种,连大夫也没诊断出的怪病,好些天了……”具体却没多说。

    “如此……”瀚抒顿起怜爱之意,“若明日还这样,便别亲自来了。”

    “不,我怕……”红樱摇头,面带悯柔。

    “?”

    “我怕洪山主发脾气,不肯服药治伤,这样的话,身体会一天天差下去。”红樱噙泪,偏也很怜惜他。

    “不会的。傻丫头。”瀚抒发自肺腑笑了,这个小丫头,真的好单纯,竟把他真当成了病人。不知怎的,原本心情极差,看到她时,窝心不少。

    即日起祁连山大军完全退出局外,但洪瀚抒心意已决:必会在不远的将来卷土重来。

第1194章 龙挂乱走起沉沙

    因白碌叶碾城石峡湾都局势趋稳,翌日林阡便带吟儿同去南部、定西陇西两县之交界。1(1)

    正是这定西县四方大乱的同一时期,南面的陇西县境内,单行寨盟军与临洮府金军亦始终相持、互为牵制。金宋双方,谁都不希望对方的这一拨“本地增援”加入定西乱局。但日前,宋方发现金方调动过密,张鉴孙琦等人当即禀明林阡:术虎高琪、石抹仲温可能都有意图北上——这支临洮府金军的第一步,俨然是要和定西县南的薛无情会师、继而威胁与薛无情胶着了半月之久的邪后何勐。

    而另一厢,张鉴孙琦等单行寨寨众,显然会由楚风流代替术虎高琪亲自镇压,她决不会允许这支实力强劲的陇西盟军北上。

    是以林阡知道,薛无情和楚风流的大动静终于都要来了。他们的动静,也预示着完颜永琏的第二拨增派不远。

    “我军在临洮路的最大敌人,正是定西县南的薛无情、和更南面陇西县的楚风流。”枝节都扫结束,重要的终于要开始,林阡知难免硬仗。

    “还真‘难’。”吟儿听了自也担心,楚风流和陇西单行寨应是平分秋色,但若薛无情和邪后真正战起来,武功决计不在同一个水准,“难怪你要前去县南亲自迎战了,可是,你最近状态,够吗?”吟儿了解,林阡与齐良臣、洪瀚抒的两两交战,虽然最后林阡是胜者。但还是难免使他折耗,目前只到平日六成。

    林阡笑着听她分析完,才道:“吟儿说对一半,除我之外。还有高手可以助阵。”

    和莫非同一时期奔赴陇陕的青城、岷山派高手们,受林阡之请与莫非等人是前后脚动身。尤其那位青城派掌门程凌霄,林阡请他出山,原只是为了对苏军的越派人马不战屈兵——需知有一部分越派势力像程绍邮那样,是当年青城派留在越野山寨的老臣,这两年并未和穆子滕一样与盟军融合,但被苏慕梓召唤搅局绝对是上错贼船,他们中目前有一大半分布就在定西县南。是以程凌霄的到来可以将他们感化,如此走人心之道也好消去不必要的战祸与伤亡;

    加之在七月十八那一战之后,孙思雨更意外发现,孙寄啸对程凌霄有所误解……因此。程凌霄的到来更加能阐述事实、更快帮莫非解开孙寄啸的心结;

    当然,程凌霄最能够帮林阡忙的还是战力,邪后和林阡要得他相助才可能完全地克制薛无情——那个武功很可能还高过岳离的薛无情。

    “这么好!我听说,程掌门的青城剑法已经出神入化、可以御剑飞行的。早就想见识见识了!”吟儿摩拳擦掌。

    “……御剑飞行……”林阡汗如雨下,“你从哪听来的。要真能飞,瞬间就可到这里来了。”

    “啊,不准藐视程掌门!那种神技,岂是能随便为了凡人用的!”吟儿一味维护程凌霄而鄙视林阡。在她心目中。程凌霄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车外温暖晨曦。

    几里之外,却已鼓角争鸣。

    “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不戒也。”很显然,楚风流和薛无情都深谙兵法,前半月一直低调、养精蓄锐,突然间厚积薄发、攻其不备。

    但可惜,金军调动再如何不露声色,总是涉及太多兵马辎重,绝对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故此不管楚风流和术虎高琪等人的意图藏多深,审时度势的张鉴孙琦等人都能察觉并且及时告知林阡。林阡事先显然也命邪后警戒,如此足可勾销定西县南的一劫。

    然而不得不说,薛无情和楚风流的动作比想象中还要迅猛!

    兵贵神速。

    千军万马,快如一人,调兵遣将,神鬼莫测——

    七月廿四,临洮军主力才刚转移北上,楚风流立即补位压制单行寨;

    而术虎高琪率万余兵马一旦涌至,薛无情则顷刻向邪后等人倾轧!

    同时进行,毫无间隙。

    薛无情在定西县南的兵马,寂静数日都未全力,忽然一击万钧风雷。

    术虎高琪的临洮军助阵,兵强马壮人多势众,骤然而袭来势汹汹。**(..)

    纵然邪后有所戒备,不管何勐如何勇悍,御风营盟军,几乎在第一刻就被冲垮。

    其后邪后何勐回过神来调整状态力挽狂澜,却已无法更改急转而下的形势,御风营城寨锐减,从风平浪静到岌岌可危,不过是林阡从石峡湾南下到现在路上说话的一个多时辰!

    战报来时,林阡尽管没有耽误却也还尚在途中;而青城岷山的那些高手们,虽说日夜兼程但能及时到局中否?!

    作为林阡用兵唯一败给过的对象,楚风流又一次给林阡看见了,什么叫料到了调遣、料不到调遣之速;做好了准备、还会被攻其不备。当楚风流作后盾,薛无情何来后顾之忧。

    值得一提的是,嘉泰年间楚风流利用黑山渊声大胜林阡、曾“出卖”过薛无情,通过此战的合作无间也教人看清楚了,薛无情不愧为南北前十的主公,如此气度,极尽包容。

    疾风知劲草。

    在这般极度危难的情境下,邪后与何勐成为了御风营成败关键。

    落川刀一把,飞湍瀑流争喧豗,那跌宕之势竟能平行铺展,霎时金军的先锋们都错觉置身崖底,时空倾斜,重心扭曲。

    北辰剑一柄,剑势冲杀坚决目标唯一争如北辰,剑气则如众星拱之环绕在侧,何勐武功虽不似邪后那般一流,却已是陇右新晋将领中的数一数二。

    他二人以及所率兵将,拼力扛住了薛无情的部下们、来自通远军、彰化军的一些小首领。酣畅淋漓战到天已大亮,望见术虎高琪、石抹仲温的临洮援军还在不停地开到,竟已经不觉得心惊肉跳。何勐大喝一声继续身先士卒,林美材眼里除了刀法也显然容不下任何杂碎。故而黄尘滚滚千里不绝的境况被他们直接藐视,“御风营城坚壕阔,你金军吞得了一座,吞得了十座二十座!?”

    林美材一如既往霸气放话,几句就激得宋军斗志昂扬,那时宋军虽然人少,便连谋士都手持鼓槌为先锋们助阵,便连群众都跑上城楼来把敌兵的最先几只云梯推下。半个时辰过去,局面竟能僵持,战线被林美材何勐硬生生斥到了城外百步。

    直到那负琴老者亲临阵前,一开始还黯淡在兵阵一隅。然而只是轻轻一拨,便能以琴弦攻杀,破敌于弹指之间。

    战局,自此风云变幻……

    霍然天昏地暗,只留一线空间。提供琴音穿进,再拽血光涌出,如是交换对流,谁人能改结局?!无声无息的这一瞬。林美材只觉气流一滞,周围整个就暗成了黑白色调。明明还在身边的血肉之躯们,竟同一时间全部身首异处。太快,太恐怖,太不可思议!割去的仿佛不是人头,倒下的全是断线木偶。前刻黑白世,交睫暗红界。饶是她邪后威风一世,活命时都难以反驳,她现在整个耳朵里还只是自己凌乱的呼吸。

    内力如此强大,控琴便能造设出这样的腥风血雨,如此何须再用刀枪!林美材猛地明白了,她之所以在这一轮攻击里活下来,只因为她是这一排正好策马行在最左边的……那个人每次杀一排人,只留最左之人活口,言出必行!

    声音能制敌?能。完颜永琏的《战八方》,船王流年的《无焰河山》,东方蜮儿的《摄魂斩》,以及这薛无情的任何一曲,不经意间,猛龙过江之速,远远取人首级。

    一丝冷汗滑过林美材的脸颊,她曾经看过岳离包罗万象的九天剑,心道可能只有死去的魔神殿下能战胜。

    未必!一山还有一山高,这位“取宇内空余半诗半茶”,难怪他是当年渊声都心心念念要去比拼!

    还能如何?!难道任凭他继续云淡风轻胜不休,林美材咬牙继续上前,冲着琴弦拨动的方向,挥出落川刀阻碍他杀她身后的盟军——她虽是魔门的邪后,却也是盟军的主将,此刻竟然是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军马之前,独自一个举刀格挡薛无情所有的攻势,宁死宁伤也要保护住他们!

    以林美材落川刀之形,可看出薛无情气流之状,争如龙挂,崔嵬凌空,彼时众兵将全都呆住,金军呆的是,居然有人敢接薛老将军的招,宋军呆的是,邪后她竟敢以卵击石……

    以卵击石?林美材又岂是完全没有把握?这一刀霸气迎上如逆天而去的超强水柱,齐齐整整地往那负琴老者内力猛打,林美材抬手一瞬,何勐只觉得脸上一麻,真好像瀑布在倾盆而下,疑是银河落九天。

    然则这攻势,却被对手音律包围覆盖、完全冻结、强势瓦解,须臾之间!

    林美材大惊之下,调运全身内力试图再运一刀自救,却哪来得及格挡薛无情这趁胜追击訇然而压的万顷真气……林美材只觉脖颈一道划痕,真不知意识是否还和身体连着,也怕下一刻血如崩喷,惊恐之余,完全走入了濒死之境。

    突然之间,她感觉腰像被一只手托住了,这才把海逐*浪、林阡、凤箫吟、魔神这些重要的人物都复苏回记忆,缓得一缓,摸到自己脖子里满是血腥,再往前看,往前看,一步之遥,生死大关——薛无情的强厚真气,是落川刀、以及这及时赶到的又一刀一起,勉强拦下的,撞在一起,轰然炸开,攻势转向,这才缓解了林美材灭顶之灾。

    原来就在最后关头她被身后这人往后拉了一步,才避开了头颅被最锐利的那一道真气切开……即便这样了这一刻还是血流不止……身后这人,幸好来得及时,邪后不用转身也知道是谁了。

    林阡却并不在他最佳状态,是以堪堪接下这一刀后脸色苍白、和林美材一起站立在宋军金军的战之界。他知道,薛无情其实还是手下留情的,薛无情对很多后起之秀都有惜才之意,可能薛无情也没想到。今生会有一个女子列入这个范畴。

    缓得一缓,金军进而宋军退,气势此消彼长,毋庸置疑。

    战场却还有一大片空地,留给薛无情和林阡。

    林阡把林美材按在原地不动,自己则挺刀而起,饮恨飞前迎敌。宋军遇险而不进,则他向险而进!

    薛无情依然持琴相敌。战意浩然,气势惊天。道道杀机,无影无痕,时如凌锐碎片。时如厚重山峦,林阡以两把饮恨刀穿行其间,无论速快速慢,身左身右,刀前刀后。全然死亡气息缭绕,他此刻就好比闯入一处机关重重的异度空间,四周围全是细不可察却削铁如泥的铁丝,专等着他稍有不慎碰触到哪一根。则立即全部往他身体削割过来……

    好一个薛无情,杀招细腻。杀势厚凶,杀气惊悚。杀人不眨眼!

    吟儿知事态严重,虽只能在城楼上观战,却一边下令何勐等人营救伤兵,一边告诸群雄切勿阵脚自乱,天塌下来,都由盟王扛着。那时城前倒是一个金兵都不剩了,但吟儿仍由妙真陪同去巡视布防以防万一,如此危急,间不容发。

    再回城楼处来时,林阡仍然未能冲过这重重险阻到达薛无情身畔,是以只能勉强保得自身不败,但刀锋却无法伤及甚至无法触碰、靠近对手!吟儿闭目去听,薛无情此刻节奏很慢,也就意味着,这些音律之网、气流之笼,还是静的,没有动……

    不用再比,她知林阡必败无疑,难怪离他最近的邪后好似已经得令、示意何勐等人往下撤离,林阡现在负隅顽抗,明明是在确保最小的伤亡。吟儿急忙要妙真前去、帮助邪后何勐殿后,妙真点头,当即飞身而下,很快到达何勐身边。

    便即这时,林阡右胸被一道气流击中,薛无情势道何其威猛,霎时林阡血如泉涌倒退一步,却没站稳倒在地上,“胜南——!”吟儿大惊失色苦于无法近前,薛无情眼神一厉,此刻不再惜才,趁势再攻一式,当下气流暴乱、全往林阡处打。

    何勐妙真齐齐大惊,奋不顾身冲上前去,意欲把林阡抢出光圈,还未赶赴,就觉出一团鲜血在他俩身前炸了开来,显然林阡被这又一击打中受伤不轻。千钧一发薛无情第三招又再杀到,何勐妙真和邻近的邪后全都被伤及倒卧地上,凶急至此,林阡虽吃力仍翻身杀出最后一刀,然而毫无把握完全凭意志杀敌,只求能护住自己的这些麾下……但这一瞬他整把长刀上全是血迹,内力和薛无情的粘连在一起,竟然不能分开不能动弹!

    狂风之下,林阡再陷绝境,川东一战他还能和寒泽叶协同作战以计谋取胜,但这一刻,御风营的战力已被薛无情各个击破,完全不能达到合力攻敌之效。

    什么薛无情的武功排在岳离和封寒之间啊……那不过是薛无情性情寡淡不想高调罢了。这个人的神力,明明不在完颜永琏之下!林阡连投机取巧都不够格!

    沧海倒灌,冰雪消融。前者薛无情,后者林阡。

    肃杀凝重,陇陕之秋。

    眼睁睁看着林阡送命,吟儿的泪几近落下,一瞬仿佛到了数百年后,还承受着这样的刻骨之痛。

    岁月无情,海枯石烂。

    却就在那时故事被生生地倒逆回去了,又回到了数百年前的这一刻。

    陡然,春夏秋冬四序,齐刷刷地涌入这战局之内,篡改了适才整个肃杀冰冷的深秋氛围!

    吟儿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有四个身影,阻在了林阡和薛无情之间,把林阡的命硬生生夺了回来。

    魂终附体,何勐、邪后、妙真都如梦初醒、大喜过望地过去救起林阡。

    那四人武功尽皆不在邪后之下,合作时显然不止四倍高强,便这般和薛无情交锋之际,战局内外到处轰响,轰响声落则全然地势崩塌、各种事物荡然无存。他四人与薛无情所营造的巨型漩涡,高度旋转、见一吞一、席卷摧拉、巨大杀伤。气流波及到远处城墙都还觉得震荡,近处更加是谁都不敢随便走一步!观战的所有人都觉地动山摇,沙尘扑面,乌云渐翻,光线忽明忽暗似要经历一场天变……

    来者何人?林阡意识尚在,看那四人分占四位,同一时间挥出四剑,却是各不相同、相辅相成,竟然能将势如破竹的薛无情攻势拦阻。凝神观战,空中四道剑影,时聚时散,或猛或幽,骤轻骤重,有灵有稳,与薛无情的琴音从一而终对接、交汇、摩擦、血拼!

    “立春木旺水绝,立夏火旺木绝,立秋金旺火绝、立冬水旺金绝。青城四绝剑阵。”林阡恍然,他四人剑法分别代表四序,因此相生相克、与自然之力融为一体,故使阵中能量流动超强,难怪薛无情都接来不易、不能怠慢。果不其然这么多招过去,薛无情不能光靠琴音压制,是以战局中已能现出火色与琴音相辅。那是薛无情的绝学之二,内力攒出火龙。

    “是青城剑派的高手!”吟儿大喜,因看出剑法有孙寄啸、孙思雨、郭昶的影子,反剑、紫蝶剑、繁弱剑,都还不是正式弟子。这里四位才是正宗的嘛。

    但可惜,吟儿悟出之时,见空气中红色火流已将青色剑气越压越弱,呼啸风中,他四人还是被薛无情深不见底的功力击败、或轻或重都有受伤,而那时,薛无情都还未曾出刃!吟儿倒吸一口冷气,视线再一偏移,发现林阡和邪后两人伤势都不轻,竟好像都支持不下去了。

    寂静一刻,忽而有一老者从天而降,落在林阡邪后身侧,一人一掌,输送真气疗伤,衣袂飘扬,仙人之姿,不是青城剑派的掌门程凌霄又是谁人?吟儿一惊,喜不自禁。

    俗话说观千剑而后识器,操千曲而后晓声,高手之间,只看一眼不用交手,都能衡量出对方武功与自己差距。彼时薛无情与邪后、林阡、四绝阵轮番交手已有折损,功力未必胜过这个世外高人,何况除了程凌霄及其四大弟子之外,还有好一群青城高手已然杀入兵阵锐不可当,即便薛无情能战胜程凌霄,但术虎高琪等人必输。

    薛无情权衡了轻重之后,终下令鸣金收兵。这场几乎覆灭定西县的灾祸,所幸凭邪后和林阡的死战撑得一时,最终更在青城剑派的及时赶到后悄然隐去。

    然而林阡心知肚明,接下来的定西县南,拉锯战在所难免。接踵而至的下一战,诸如自己、邪后武功都在素日一半不到、只可能打一些等闲之辈,而薛无情,竟然只能交给程凌霄去应对了。(未完待续。。)

第1195章 三军大呼阴山动

    却是不负吟儿所望,那程凌霄果然是神采超迈、风骨不凡。*1*1*形貌气质、举手投足,都宛如诗里描述的圣贤、古画里勾勒的仙人。吟儿向来以貌取人,一见他就放下心来,说薛无情这下输定了。林阡听了冷汗直冒,想姑娘这是在比武功啊。说来也怪,吟儿对谁都是话痨自来熟,唯独见到这位,只敢小心远观,生怕冒犯了他似的。

    “程掌门,多谢前来救局,林阡感激不尽。”形势稳妥后,林阡拖着吟儿上前来见,吟儿却是上前来拜……

    “盟王盟主多礼。”蜀国多仙山,青城天下幽,是以这位掌门人的内涵修养,自然与俗世的武学宗师都大不一样。都还没看到他抬动手指,吟儿拜到一半就被扶起。抬起头,那程凌霄朝她温和一笑:“青城剑派,原本就属抗金联盟。”言下之意,分内之事。

    吟儿被他气场慑住,连连点头称是,明明人家并不霸道……林阡想,要是她这么听我话就好了。唉林阡啊,修为还是低了点啊。

    当下程凌霄将他最得意的四大门生也与林阡吟儿引见,孙思雨说过,孙寄啸武功虽然也高,到青城派不过只能第五而已,大约说的就是这几个珠玉。四大门生年纪都不过三十左右,他们各自也带了一些弟子前来助阵。

    “众位高手来得正好。目前县东、县北都已稳定,我等与薛无情楚风流都是一触即发。”林阡由衷高兴、感谢。因受他之请求,青城、岷山显然也耽误了不少正常作息。放了好些徒弟譬如许从容苏慕涵归家,然而如程凌霄说的那样:毕竟战时,不同寻常。

    除却这些及时赴战的青城派高手,岷山剑派亦已在途中甚至就快赶到。林阡在山东时期遇到高手堂时的捉襟见肘用人欠缺终于一去不复返,毕竟,陇陕川蜀毗邻,已算他的主场。

    然而,虽林阡以青城岷山派高手为外援,完颜永琏却也征调了大量羌兵奔赴,他们的加入使陇岐兵锋愈发强劲,故这一回合调遣。翁婿双方勉强打平。

    七月廿五,廿六,因金方兵力数倍于宋,何勐、杨妙真与那术虎高琪、石抹仲温对了数仗。均是不敌而败。廿七,林阡着郭傲从清水驿来援,方能与临洮金军持衡。而对于薛无情亲自临阵的每一场战,宋军则都坚壁据守、防御为主拒不应战,显然这是林阡在抢一个自己伤势恢复的时间。*1*1*那样也好为程凌霄减轻些负担、为战事提高胜算——

    山东之战沙溪清等人合攻岳离的后果还记忆犹新,当时林阡虽全心相信沙溪清却偏偏低估了岳离、害得郑王府几位高手枉死,吃一堑长一智,当他知道高手堂的武功都是“没有伤。只有亡”,就万万不可能用这位程掌门的命去拼去赌。而必须做好所有的应急措施。

    这一战,盟军对程凌霄倚若长城。那他林阡就更必须对这长城诸多保护,如能自己恢复打头阵,最好不过。

    以上种种,薛无情自然也能洞察,怎可任凭林阡遂愿?是以攻势毫无停顿,欺得宋军连战连退,林阡防御体系再好,都经不起薛无情无上武功和术虎高琪至强兵马的联合冲击,罕见一次竟被打得抬不起头来,盔甲成倍弃曳,城寨翻番丢失。到这七月廿九,竟已只剩两座,若然再失,东北石峡湾不保,西面清水驿凶急,“危如累卵”形容,毫不为过。

    而林阡、邪后,偏偏伤势难以痊愈,看样子,程凌霄这张王牌是非出不可了。众将都对林阡请示,下一战薛无情若再挑衅,不如就请程掌门出马。

    “不能再等,看样子,金军的最后一击已不远了。”郭傲说。金军明显已经在酝酿着最后一场大规模袭击,直接把御风营仅剩的两座城寨掀翻。如金军那般如飓风海啸的战力,林阡的两座城寨不但必失、而且一定是近乎同时失!所以宋军唯一的翻盘机会,正是在两座都还未失之时,用程凌霄放手一搏。

    作为川蜀郭氏军阀的后人,郭傲有着对战事的灵敏嗅觉,嘉泰年间明珠暗投,索性不曾一错再错。林阡看到他能冷静洞悉,心想和何勐那种勇夫搭档起来,也真是天造地设。“郭将军觉得,金军的最后一击是何时?”

    “明日。”郭傲回答,“最迟不过后日。现下我军驻地,该削去的臂膀都已削去,薛无情能得的也已得到,因此不会再等。只怕明日一早,就会对我军倾轧。”

    “何以不是今晚?”林阡追问。

    妙真刚和吟儿从外面巡防过来,帮郭傲回答:“无云屯鸟散之象,不似有连夜进攻之意。”

    林阡笑:“是了,到该感谢金军占了绝对上风,不必对我必败之师急于一时,也无需采取暗中行动、堂堂正正地大肆压迫。”

    郭傲一怔:“盟王的意思是?”

    “等夜再深些,由我必败之师,先走这步暗中逆袭。”林阡道。

    “趁夜偷袭……”郭傲一喜,原来盟王并非不战,只不过不想按照敌人的意图来战!

    “原来,这几日的屡战屡败是故意等到这一刻、失到只剩两座营寨。”邪后在旁侧耳,听懂而笑。薛无情和林阡的战斗日程表一样,但林阡不是真的兵败如山倒,或者说,即使败,也在为胜铺垫。

    “没有两座城寨了,只有这一座。”这时林阡肃然摇头,诸将面色都是一凛,妙真一愣,好像有点会意了,是啊,今夜还不是绝对的绝境,不是绝境,要怎样才能激出破釜沉舟、一往无前的勇气?

    “备好干粮,准备硬拼。可能需要几日。”林阡说,“把身后的那座城寨,房屋全烧,饭锅全碎!”

    妙真恍然:“原是如此。无所往则固,不得已则斗。”

    林阡命人把下一座城寨烧毁之际,有不少将领还未知情,看林阡面色严厉不敢多问,只有何勐纳闷不已,问吟儿怎么把后路给烧了,吟儿问他,马什么时候跑最快?何勐说。屁股被抽一鞭的时候。吟儿道,这一场火,就是要给所有骁骑的屁股一鞭,尤其是给你这不抽就不跑的何勐。吟儿笑语盈盈。昔日何勐做过她手下,自然她最清楚何勐。

    这边何勐很快会意,那边林阡一边断后路,一边发号施令,半刻都不曾耽误:“全军猛攻上去!后路已经不再。杀出去才能活!若谁退怯,必死无疑,更还是石峡湾、清水驿覆灭的帮凶!

    “早等这一天了!主公,早等着你下令大战!即便不是此刻有进无退。我何勐本来就不想退下来!”何勐哈哈大笑,踊跃提北辰剑。勇往直前。

    这几日虽然金宋双方差距悬殊,薛无情的攻势并不算欺人太甚。显然是深谙兵法也掌握了分寸、没给林阡“穷寇勿迫、哀兵必胜”的可能。林阡也一直表现得不似穷寇,直到这最后一刻——没有条件的时候他从来都能创造条件。突然之间,闪电夜袭,哀兵必胜,一往无前,北面才火势冲天,南边已喊声震地,金军虽防而不及!

    林阡挥军猛进、一马当先,饮恨刀过处连番伤亡,何勐郭傲则率千余精锐步骑兵紧随其后,大刀阔斧,勇悍冲杀。因主帅威猛、前锋骁勇,后面的宋军士气倍增,全数往金军反向扑击。

    值得一提的是,这之中便有一路人马,是郭傲麾下的川蜀官军。当得知打赢此战才能活,一贯懦弱的他们也难得一次拿出了胆魄。原本川军就有草莽不得的知识及培训,是以如今打出状态了反而比义军发挥得还出色。

    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一干兵将,个个拼命,以一敌十,足够战平这金军的兵多马强。不多时彰化军、通远军完全败阵、术虎高琪和石抹仲温苦苦支撑,然而薛无情不临阵他们焉能抵住?

    而薛无情,又在何处?

    “敌军严整,将犯,则攻其要害、扼其咽喉。”林阡说,临洮府援军之所以势如破竹,所恃不过是那个逢战必胜的薛无情。换而言之,数万金军又如何?攻其要害,只要薛无情败,术虎高琪等人奈何不得你何勐郭傲!

    薛无情断然没料到,林阡会趁夜来一出绝地反击,是以一出营帐、还未赴阵前营救,便已被青城派的数十位高手围堵,身边金兵全数或死或降或完全受控。

    这群青城派高手,迂回到了薛无情的控制中心,来得比林阡更快,更加神不知鬼不觉,他们为的是帮林阡隔绝薛无情,这样的速度,纵然明察秋毫连薛无情都无法预知!

    可叹程凌霄的四大门生所领弟子,一进敌营,如水入沙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潜行到目的地时,陡然就聚合一处,这样的突袭比战场更迅猛,纵使薛无情军帐也一样被攻其不备!

    “何时要是连战场上的宋军兵马都能如此,则我大金腹心地区不保矣。”薛无情见势不免惊叹,当此刻青城派主动求战,他们都代表了林阡的意思,林阡想通过今夜一战就彻底翻盘!

    “没那么简单。”薛无情决意抚琴,周围一干人等,无一能够将他封锁,全要做他琴下亡魂。

    薛无情和金方很多人都一样,哪怕平素再寡淡,再不喜杀戮,都因为林阡的强势崛起而明白了一个道理,对敌人有任何松手都会造成己方生灵涂炭。

    微风一掠,似有似无,薛无情听出绝顶高手驾到,顷刻之间,那程凌霄就出现于眼前,脸型方正,面色红润,容貌慈祥,精神矍铄。

    果然来了。

    那四大门生,这一战只起了围堵作用,薛无情和程凌霄,各自只是彼此的对手。本就约定的战斗,只不过时机被林阡变走了。

第1196章 飞沙走石满穷塞

    白龙起幽蛰,黑雾佐神变。*1*1*

    交睫之间飓风起,长夜杀气横万里。

    电光惊骇如从天而漏,火势狰狞似拔地而生,瞬即对流冲撞,于人世间上下流走、混乱穿行,其情其境,彩虹难遇,壮观恢弘,美不胜收。

    然而置身这景象边缘的所有人,都等同于走了一遭鬼门关——凛然塞满虚空的,不是美景,不是享受,而是杀戮之音、真气之笼,是压在林美材头顶轻易就能将她完全淹没的万顷沧海,是布满林阡身侧随意向他全身削割的盘龙丝。

    是鬼神,缥缈而惊悚。

    无论是谁,武功再如何绝顶,只要走错一步,血肉之躯都会遽然瓦解、轰然坍塌;

    只能比谁速度退得最快,能退到每一行的最左,才能幸免于难……

    死亡气息,劈天盖地,不由分说就把这被林阡隔离在沙场外的一隅、变成了真正意义上与人间两绝的阴间冥域。不过区区一个音调的起伏。

    不知薛无情何时抚琴,可想他内功深不见底。

    而这一个音调过去,众人原先站立之处都荡然无存;没来得及退的人则人间蒸发,或是被拽进了那铿锵的琴音里,去了那个更加辽阔的世界游离。

    唯有薛无情对面的庄严老者,不仅存活,更毫发无损,任薛无情的杀气如影随形追魂索命,他岿然不动超尘脱俗,一柄古剑于宽袍大袖中若隐若现——金宋兵将皆震撼。此人竟能与薛无情持衡!

    而尽管能与薛无情持衡已算世外高人、绝顶高手,众人却仍不能辩驳,程凌霄并不能轻轻松松游刃有余,换作往常不可能连旁观无辜的性命都救不得——那是自然。薛无情武功之金朝第一,岂是虚妄?青城高手亦心惊,多年不见掌门人显露武功!

    下一刻薛程二人还都能静止不移,然而才几回合的交手,就已蕴含千招万式无穷势,早便是威冲绝漠、气凌苍穹……众人战局,霎时已远。

    然则不过片刻而已,薛无情和程凌霄便都齐齐色变缠斗更紧。真才实学频繁展现、内功外力层次加强,战局也因此在他二人之间急剧升温,最终,两者竟都不得不为了彼此而腾挪辗转——为对手移动脚步对于薛程是怎样的概念?曾经川东之战薛无情也因林阡而险。但不是区区几回合就能达到;程凌霄,避居川西这许多年,何时见过这样好的对手?!

    若要特意分个先后,是程凌霄先行移步薛无情紧随其后,看似薛无情相对更强。(1_1)确定吗?确定是这个先后吗?太多人。都没来得及捕捉到先后就被风力掀得更远……原来薛程一旦转移,他二人之间那摧枯拉朽的生死场,瞬间就从一隅抽空,又全然覆盖到另一处。苦的累的,自然是这些旁观者。

    渐渐地。程凌霄整个人都像蒙了层浮光、存在在别的时空一样,薛无情的音律虽然能靠近他却无一能够接触、或是刚要靠近便即转弯绕道。而他手驭的剑芒,则一分十十化百百成千,在他和薛无情身侧一气铺展、终幻化成万千光影、如圆形剑阵列开、势将薛无情琴声圈揽其间,只等这琴音被压制被收束,程凌霄手中剑能够随刻找出其破绽长驱直入。

    可惜薛无情琴声虽然被压制,却离收束还早得很,琴音刚被削弱,便又攒聚火龙,声势浩荡射地红。正是日前挫败了四绝阵时所用。

    但程凌霄这一更胜过四绝阵的青城绝学“御剑术”,使薛无情一时之间也难以突破,当他内力与程凌霄云影功撞击而过,每次激响,都损各自大半气力,龙形横贯天际,剑影纵穿山河,彼此内气乱窜四射,交织战局中千万次鏖斗,竟然仍只生生打了个平手。擦肩之际,两人虽未触碰到对方身体,却是剑影不变其数、火龙稍有低头,这一番较量,看似程凌霄要更胜一筹。

    然而一个转瞬,琴音尚未全然消隐,周边横生更多火龙,却不再属于内力,而是薛无情之枪!未出枪时,已能问鼎金朝,出枪之时,自要雄视古今。一霎枪与内力就能交融,枪如火龙,内力是刃,到处轰击,发屋动地。程凌霄剑还在手,面前身后,路已不通,有感风势吞天噬地,更还刮着熊熊烈火,偏偏火舌尖锐切金断玉……眼看就要破除程凌霄的内力屏障。

    程凌霄几近败于他手,却不愧武学宗师,这片刻端的是临危不乱,巧妙以御剑术控制万余剑影重设“七星剑阵”,刹那龙虎、玄门、劈空、松风、纯阳、紫蝶、凌虚七种不同剑阵划分并成型,它们竟几乎同时而发,明明由程凌霄一人而控但又脱离了程凌霄的手,这样的万寓于一一归于零,与林阡饮恨刀近乎异曲同工却显然更加炉火纯青。

    若言薛无情的枪是风卷尘沙起,则程凌霄的剑则是云化雨落地。那时空气中完全都被风沙堵塞,暗夜黑色显得更浓,滚滚来去翻天覆地,倒是有剑丝能够见缝插针,如云离散穿梭,如雨悄然滋长。林阡和邪后杀到这里时,都为这两人的造诣惊撼。不过,薛无情和程凌霄战到这一刻,谁攻谁守已一目了然。

    和军兵战势相反,这一刻,薛无情不再是先锋,而是想好怎么为术虎高琪等人殿后了——宋军大胜,林阡希望,这样的形势能够帮程凌霄一把,安安稳稳地送走薛无情,可惜此情此景,凡人交战哪还会对他俩造成吸引?

    彼时漫天遍地全是程薛内功膨胀的漩涡,任何外人都无法靠近,只得眼睁睁看着飞沙走石之间暴风骤雨昏天暗地,核心处的两种声影纵横激荡你来我往却迟迟无法正面相撞……是,程凌霄的剑在哪。薛无情的枪在哪,他们各自都还没碰到。

    没碰到?却已硬碰硬全部接招的形式交戈了百余回合,程凌霄如地如山要把那天边的龙挂扯下,而薛无情如天如龙要将地上的群山拔起。缓得一缓。杀招迭起,两人为与对手交锋甚至搬出了各自绝学,真心便宜了林阡林美材诸如此类……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薛无情在这种形势所迫的情况下,反而全力以赴地占足了上风。当他的枪法毫无保留骤起更强飓风,竟能将周边几百步外所有人物全部扫开,包括林阡等人都无法站稳,程凌霄亦略觉吃紧。虽退两步但仍能御剑战局之中……

    倏然光线倏清,林阡清楚看见,程凌霄竟能站在长剑之上,先凭此招稳住重心以静制动;后带剑浮走于风力四面。动静交融;继而控剑凌空悬于此强攻下,有随时随地变静为动之象——不管薛无情风力杀伤有多巨大,程凌霄据剑为立足点,自身战斗节奏,分毫不受影响!这次还哪里是“像存在在另个时空一样”。这次宛然就是真的自造了一个时空……

    所谓的御剑飞行未必全假,如此程凌霄与长剑合二为一,能够站在这飓风中央不被排宕!此情此景,林阡见到时神乎其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但又一想,这和上善若水、风不止而树静都应是一个道理。要怎样的阅历和道行。才能修炼到这种等级?

    电光火石之间,听得一声暴响。薛程二人内力终吸在一处,从始至终风力还一直在往外斥,周围人物哪个都无法靠近甚至一直在退,整个世界都彷如被装进了一只逆时针走的钟里,又像正在坠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到乡翻似烂柯人的感觉再度浮现,清醒之际胜负已分,薛无情凭这最后一掌内力比拼险胜,终是将程凌霄逼退了几步之外。然而回味这战局中整体攻防,却哪里是最后一招可以概括。

    薛程二人分开之际,世间万物才归于寂,那时才发现根本不“寂”,其实战局之侧一直都有兵荒马乱、刀枪剑戟,何以竟被压缩到几乎不能有画面和声音……

    形势危急,薛无情忍着心口剧痛,为术虎高琪等人殿后,指挥撤离时淡定自若不失大将风度;

    而程凌霄转身,脸色亦不好看,嘴角的那口鲜血也证明是他败了。四大弟子与林阡急忙上前要将他搀扶,程凌霄却摆了摆手,示意无事,果然脚步还轻灵,伤势并不严重。

    得见程凌霄性命无忧,林阡因郑王府高手搦战岳离的心魔才有所改善,此刻再回看一眼薛无情离开的方向,他清楚地知道,薛无情适才显然是为了大局、而几乎对程凌霄以命相搏,如此岂能不赢。

    可叹竟然有人,能令薛无情以命相搏。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只是有人从不显山罢了。

    也叹竟然有人,能令程凌霄这般的都心无旁骛。

    经此一役,金军全线败退,御风营清水驿等地转危为安,林阡趁势将先前失陷于金军手中的韦营收服,军麾直趋薛无情目前所驻的高崖、黑山。

    后几日,御风营等地营寨都已安定,定西县南的战事容易了稍许,程凌霄伤势未曾痊愈,薛无情倒是据说也病了一场,吟儿听说之后极是高兴,说这战果不对,分明是程掌门赢过了薛无情。

    “非也。”程凌霄正色摇头,“战局中他十有九攻,一直占据着主动。确实是他高出一筹,不愧是金国第一人也。”

    “薛将军武功依然如故。”林阡点头,“亲眼目睹之后,才知程掌门的御剑术,果然能御剑克敌,甚至能御剑飞行。”林阡终于对吟儿承认了这仙术。吟儿笑:“那当然,我就说嘛。”

    “御剑飞行?”程凌霄一怔,捋着胡须,哈哈笑了起来。

    “怎么?”吟儿和林阡都愣在那里,明明都被林阡眼见为实了,难道不是?

    “年少之时,曾被一真实的‘龙挂’卷走了数十里,当时真以为自己的性命就这么没了,待到风力一弱,即刻开始挥剑自救,却也参悟出了这种于飓风中生存的剑术。确实演化出了又一层的境界。”程凌霄笑而讲述往事,“然而,落地之时到了近百里外,由于安然无恙,被人误解成御风飞了过去。之后以讹传讹,经年无数传说。实没想到,盟王盟主也信这谣传?”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吟儿脸颊一阵红,侧头尴尬瞄了程凌霄一眼,却怎么看都仍觉得他身上仙气未除……

第1197章 江头未是风波恶

    御风营转危为安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定西陇西。*1*1*近一个月来,战火虽已波及到了陇右全局,但形势却因为林阡和薛无情的交锋和滞留、而毋庸置疑倾斜在了定西县南——当千钧重量压在御风营,诸如袁若孙思雨驻军的白碌、沈钧莫非所守的石峡湾等地皆已轻缓不少。

    而这段时间适逢祁连九客北撤,他们的部分地盘亦遭苏军、金军、盟军三方侵吞,得胜后的三方兵马,则继续在榆中、天池峡、乱沟以北各种规模相互之间混战。其中最为突出的,便是田若凝与郝定。

    那郝定虽然被吟儿戏称为愣头青,却从来不曾因为冲动误事过,相反是林阡帐下的一名奇将,最为擅长打恶仗,先前遇上纥石烈桓端都能将之击败,现下哪怕是对战心多人一窍的田若凝,也仍然分毫不落下风。

    当初苏慕梓对郭子建发动乱战,明明已夺下定西大半,未曾想越风会那么及时调遣救局、亦小觑了环伺的金军和蛰伏的洪山主,但纵然如此都安枕无忧,是因苏慕梓拥有一支人心绝不可能更变的苏军顾党、一个在巅峰时期能够与完颜永琏正面对抗的田若凝、以及一块毫无疑问定西县的最大地盘范围,到目前为止依然——林阡和金军、洪瀚抒打得越热闹,越适合苏军的继续滋长。尤其在田若凝的带领下,要想把优势扩散到整个陇右只是时间问题。

    除了田若凝之外,苏军还有苏慕梓、越派死忠史秋鹜、以及昔日官军中顾、袁、李、王几位将军作战力。卧薪尝胆这两年。明枪暗箭都能用,要与林阡一争高下并非绝对没把握,但,眼看林阡这两年也不是白过的。他从山东带过来好一批骁将,使得抗金联盟在陇右的战斗力得以扩充——哪怕盟军主力还未全到、且又是金军洪瀚抒的众矢之的,这般状况下林阡都还游刃有余,莫非程凌霄等人就不用说了,甚至连一个小小的郝定都对田若凝不甘示弱……苏慕梓不得不着紧:绝不能掉以轻心。

    尽管现在苏军的地盘未失人心也没变,逆水行舟从来都是不进则退的,苏慕梓虽还没能察觉林阡的“暗压行动”已经开始,却也未雨绸缪考虑到了这一点。(1_1)这一点就是,要继续扩大我苏慕梓的势力,不仅地盘要继续扩张,人才更加要广泛吸纳。若能从林阡处挖墙脚,更是绝对的此消彼长。

    挖墙脚,挖的自然是辜听弦。有这机会,不能放过。

    辜听弦,是陇陕一带仅次于郭子建的骁将。现在郭子建的女人都在苏慕梓的怀里了,辜听弦自然是苏慕梓征服陇右的下一个目标。举足轻重。

    这些天来,关于林阡和辜听弦的争执在陇右沸沸扬扬,林阡第一次蛮不讲理为渊驱鱼后苏慕梓并没有立刻出手。是因为小不忍则乱大谋,苏慕梓在赌、在等。等林阡把辜听弦冷落到发霉为止,或者是赌第二次林阡再度把辜听弦驱逐。那样的话辜听弦会走得更坚决,更加一去不回。最适合趁虚而入。

    与苏慕梓有一样想法的陈铸,却没有挖走辜听弦的条件,一则陈铸大军现在已经等于被林阡打到边缘去了,二则,陈铸他,拿什么来招降辜听弦?金军从始至终只做过一件事,那就是在陇南之役杀了辜屺怀。

    苏慕梓,则不然。至少在黔西之战,辜听弦曾经是田若凝麾下的一员大将。辜听弦名分上属于过苏军。当时辜听弦想为哥哥辜听桐报仇、索罪魁祸首林阡的性命,如果今时今日辜听弦还记得这血海深仇……

    要报父兄之仇,则金军与林阡同样都是辜听弦的敌人,那么,辜听弦更该和苏军一拍即合、同仇敌忾才是。

    “田将军,一切拜托您了。您一定能将他找出来。”苏慕梓对田若凝如是重托,必须趁着林阡和薛无情、楚风流、洪瀚抒互耗到极限之后,报苏军顾党与林阡的不共戴天之仇、雪这多年来苟且偷生之耻!

    以卵击石吗?不,不是。苏军不相信扳不倒林阡,苏军也更相信,林阡倒下后盟军一定就散他们这些人也能回到故乡——有这样的执念在,苏军委实比金军、祁连山更难被林阡拔起。

    “若能将辜听弦招纳,则控制好他;若不能将他招纳,则……”若不能将他招纳,则他是有可能向林阡回头的,那还能怎样,自然杀了他。抢在林阡和他和解之前杀了他,对林阡的军心何尝不是一种影响?对苏军,则有百利而无一害。

    苏慕梓眼神一厉,却也同时察觉到田若凝的眼底藏着一丝不忍:“田将军,生死存亡,不该再有妇人之仁。”

    田若凝一愣,苏慕梓已按上他肩:“当年为了阳阴河的百姓,田将军曾不战而降越风,为此,顾将军、慕然、慕岩都被那林阡杀死。若再来一次,田将军也许会拼搏那一次,也许既能不失百姓,也能保住这些对我很重要、对田将军也一样重要的人。”

    忆及顾震客死他乡,田若凝难忍悲恸,点头答应了苏慕梓。

    就趁着这两日与郝定鏖战于天池峡北,田若凝也托人去向游离其间的辜听弦送信,说欲与他见面商谈,言辞中已隐约透露意图。这边,老臣们都劝辜听弦莫去赴会,辜听弦却说,“一场师徒情谊,你等莫又想岔。”

    辜听弦看他们都面露难色,笑,“我与田若凝之间,从来都清清白白,终有一天,会向世人都证明。”

    辜听弦兀自不肯透露出自己对林阡有转圜,只嘴硬说要证明自己清白,故老臣们都看不清他是什么用意,只能任这依旧不懂事的少主答应赴会。

    辜听弦这次出走与上次不同,上次为了策划救吟儿,行踪一直保密,林阡也不能察,而这次,光明正大地离开了林阡,辜听弦没什么别的事本就不想遮遮掩掩,况且因为林阡把话说绝了、跟随过来的老臣也比上次多、想要隐藏行踪很难,再加上,辜听弦也被吟儿的话说服了一半——他反正是要等着林阡低头认错的,那为何还要躲着林阡呢?免得林阡要来找的时候找不着他了。

    便这般一路向西,游离在郝定、田若凝、叶不寐、蓝扬等人的战事之中,不插手,我辜听弦只要保证我手下这几百人活好了、不出事就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战事本来也不需要辜听弦插手,定西县的东南西北,盟军打得是一样好。

    然而便是这月黑风高之夜,辜听弦安顿好麾下众人后,只带了两三个不放心他的老臣一起前去见田若凝,还未走到目的地,便听得树林之中风吹草动窸窣声响,辜听弦暗叫一声不好,当即拔出连环刀来循声而打。林间应声飞射出数只大石偷袭,旋即就将老臣们手中的火把打偏或盖灭,光线一黯辜听弦长刀劈在空处,缓得一缓,想起老臣们可能不敌即刻复位,还未站稳,暗处又一缕细丝擦肩,辜听弦大惊慌忙退后一步,才不曾任手臂被这削铁如泥的暗器削断,那丝状暗器最终缠绕在辜听弦身后树上,竟使这参天大树顷刻当中折裂!

    不过多时又有万千暗器从四面八方降落到这核心处来,辜听弦持刀在手听风辨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端的是刀无虚发滴水不漏争如生了三头六臂,各种针匕扇链到刀面上来的全都被甩远斥飞或劈砍到散架为止,一时林间风起云涌,万千寒光虽是以辜听弦为中心,却已变“众矢向心”为“四面发散”。久而久之,都不觉是辜听弦在御敌,好像这些暗器都是他打出来似的。

    刺客看似有十几人,全然不敢露面,渐渐有所势弱。待他们暗器殆尽之时,听弦急问身后老臣们可有事,他们多不负武功故而躲在听弦身后惊慌失措,幸而都不曾被这些暗器伤到性命,纵然如此,已有人负伤流血。

    “少主,会否是田若凝他?”“引我们入局,想把少主围剿在此?”林子里倏忽有些宁静,老臣们以为刺客们走了,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起来。

    “不,田将军不是那种人!”辜听弦怒不可遏,至此还维护田若凝,“别说他不会暗算我,就算暗算,直接暗算,哪还会笨到先传信与我暴露他自己?!”

    原来,尽管定西到处战乱,仍有不止一家在关注着辜听弦吗。辜听弦该笑该哭,这其中又到底有没有师父?如果有,何以从来不给音讯……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999/ 第一时间欣赏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作者:林阡所写的《南宋风烟路》为转载作品,南宋风烟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南宋风烟路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南宋风烟路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南宋风烟路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南宋风烟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南宋风烟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