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南宋风烟路TXT下载南宋风烟路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南宋风烟路全文阅读

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98章 别有人间行路难

    唰一声一道寒芒复现,终有一刺客趁辜听弦转身训斥而见机行事,飞身而降持一柄锋利长剑,杀招凶猛急往辜听弦头顶击落,辜听弦一惊回神,只觉一束寒气直灌自己头心,这种夺命剑法根本是想从头心刺下直到把人一分为二为止,如此狠毒!

    辜听弦赫然举刀劈砍,一式“鹰击长空”精准无匹,后发先至打偏那一剑的同时,迅猛变一式“藏头露尾”刺进对方手腕。那人虽受伤跌落地面,形势却不容听弦喘息,刺客们前仆后继一个受伤便上两个,两个败退再进四人,如是,从单打独斗变以一敌二再到最终这十六人围攻,辜听弦只能命令老臣们在自己能控制的区域内观战,双刀并出、与这群刺客们交锋。

    凭辜听弦如今战力,速度接十六人并非不可,力量也够和这些宵小抗衡,加之一心二用,足可一边对付刀剑,一边防守着远近还在见缝插针的暗器。久而久之,竟能将众敌压制。刺客们却哪里肯罢休,终于又下来一人,攻敌必救直取辜听弦麾下这几个老臣,辜听弦大惊失色胡乱打开一缺口急急回救,未想这最后一个刺客声东击西、蓦地于途中转向、一枪飞速往他胸口扎,辜听弦始料不及枪尖已经顶在心脏后背亦被围攻者中的一剑追及……

    听弦眼看就要被枪尖贯穿,说时迟那时快,前面又杀出一把战刀来,帮他把持枪刺客从背后结果了。天太暗,他还没来得及看出那人是谁,就必须转头去对付十六剑,隐隐约约。只记得那人力道和身形。

    思及适才惊险一幕,枪尖刚停在自己胸前枪主却先死了,那种感觉,侥幸却又心有余悸。好在得救命恩人帮助总算度过了危机,有那人保护麾下们,那自己也心无旁骛,竭力打这场恶战!

    辜听弦大喝一声热血沸腾,渐渐越战越到状态。十六刺客亦终于开始有死伤,缓得一缓,随着一道黑影一掠而过,附近有更多人前来襄助听弦。如果说别的人辜听弦还不认得。这位,和他的三尺青锋,辜听弦是久久都不会忘怀:救我性命的人,原来是田将军……

    作为听弦的良师益友,田将军早了林阡很多年。或许该这么说。林阡可从来没把听弦当朋友,顶多只当了个严父。

    “多谢田将军相助!”辜听弦知化险为夷定了。那群刺客一看苏军来俨然也阵脚大乱,除了最先成功逃脱的一两个外,其余人眼见不敌竟接二连三自刎求死。

    田若凝青锋剑一如既往凌厉。抢在最后一个活口自尽前强行将其刀劈离了手,更抢上一步将他反手按倒在地:“说。是何人指使!”那人到这般境地竟还咬舌自尽,在田若凝眼皮底下抢着死了……辜听弦忽然有些明白。1(1)这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金国的死士。听弦征战这么多年不是没遇见过,好歹都有些经验了。虽然含沙派、捞月教接连被林阡连根拔起,却还有控弦庄这种野火烧不尽,绝杀更加是一直未衰败。

    “不知是楚风流,还是陈铸指派。”辜听弦收刀,说。

    “是陈铸。”田若凝长剑回鞘,“楚风流重心尚在陇西,分身乏术。”

    “是了。”辜听弦点头,“楚风流擅长的是兵法,而陈铸更可能用诡计。”

    “林阡他,何以竟真的任你自生自灭?”那时田若凝转过头来,虽他带着苏慕梓的目的,却也真心关切听弦——适才这一幕倒也消除了田若凝先前顾虑,心多人一窍的田若凝曾怀疑过林阡故意和辜听弦演了一场戏钓*鱼,但此情此境他也看见了,辜听弦命都快送了林阡的人都不曾关注。

    夜已深,辜听弦脸上的黯淡,田若凝没有细看,声音里,却明显听出一丝苍凉:“真的任我自生自灭了……”师娘的臆测并不对,如果师父的本意是要我学会兼顾老臣们,何以师父自己竟不顾全这些老臣们呢?即使再怎么相信我的实力,师父都应该算到有些凶险我可能会防不胜防,师父他应该明白老臣们跟着听弦危险重重,那么师父他必然沿途保护不至于这些人送命才对……

    所以师娘的猜测是错的,都是听弦一厢情愿。

    又或者,师父他原本是有这意思的,但是……后来没有了。

    不喜欢开口表达的人,心思总是这样百转千回。

    “听弦,随我来。”田若凝说。因听出这丝苍凉,田若凝顿生怜惜。他不能任辜听弦成无根野草,苏慕梓的想法未必不可行。

    因对付这群死士,田家高手亦有折损,田若凝将他们都安抚之后,才来见压惊后的辜听弦几位。

    “田将军,一如既往爱兵如子。”辜听弦说,辜听弦说的时候,不知怎的又想起林阡,内心一阵酸涩。

    “既然林阡已不管你等死活,听弦,不如跟回我。”田若凝开门见山,辜听弦登时一愣。

    几位老臣面色大变,议论纷纷:“田若凝,你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少主,就说他是刻意!”“妄想分裂我军!”

    “众位,稍安勿躁。”田若凝语气低沉,面色严肃,“我承认我此时有趁人之危之嫌,但听弦,你应当信我绝无一丝歹意。当初见你在林阡手下能够舒展抱负,我对你半点分裂的想法都不曾有,今夜交流,原也只是想问问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没想到,刚一到场,就见林阡对你弃如敝履。我只知,你辜家兵马,不能就这么被他遗弃,这对你,对辜家军兵,都不是长远之计。”

    老臣们听得这话,都缄口不再回答。

    可叹“老臣们最重要”这个观点。是林阡希望辜听弦琢磨出来的,辜听弦自己没参悟好,却是被田若凝捕捉到了并以此招纳辜听弦!林阡用意,田若凝读懂了……

    辜听弦心念一动。真心不想就这么带着辜家军蹉跎下去,他知道,如果林阡真不要他了,他必须为辜家军另谋出路,自立门户没希望,投降金军不可能——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陈铸才会不招降而直接采取杀他的策略。

    辜听弦迟迟没有回答田若凝,只说。“我自相信田将军人品。也会给他们都寻一个好出路。”他犹疑,他当然犹疑,如果说田若凝初衷是来关心情况,结果却真发展成了招降。那辜听弦更可笑,初衷来解原罪,结果却被套牢,初衷要解释没投效官军,结果真成了投效官军了……

    “听弦。常言道人各有志,但你最初的志向,并不是跟随林阡左右。”田若凝叹了口气,坐在听弦对面。回忆着当年黔西之战……那天黎明破晓之前,桃源村村西还在恶战。他与辜听弦促膝长谈,谈为何都要与林阡一人为敌。

    可是。挖心掏肺完各自便起身赴战,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却自此分道扬镳,不相为谋。听弦被戴宗俘虏、被林阡强制在身边、被盟军培养成了抗金的骁将,田若凝则兵败回到短刀谷、因顾震而更加效忠、再因苏降雪之死而远逃陇陕。后来重逢陇陕,哪怕有时候还能见面,命途却是渐行渐远。

    “田将军当年,为何不带上我?”辜听弦重情之人,听得这些回忆,难免触动心伤,如果,当年田若凝强行交涉要换他这俘虏,他未必被林阡控制受这么多年的苦和白眼。

    “是怕你到官军中无法发展。”田若凝如实说,“你性子孤傲,未必被官军所容。”

    “其实到了哪里,都是一样。”辜听弦低下头来,眼圈微红,“一样两面不是人。”

    他俩不仅仅是师徒朋友,更加是这世上的另一个自己——身为义军中人,却不能在义军立足!

    所以,根本不关治军的事,是师父让我自生自灭了,是我和田将军一样,经历里有过官军的印迹,无论怎么努力洗都洗不清,终还是会被推向官军……

    可是,听弦为何还是有一些舍不得。是师父啊,他太歹毒,给听弦在义军偏偏找了那么多的人际交往,谁说听弦没有朋友、没有牵挂的人啊,虽然少,可是有,思雨,海将军,守忠将军,陈军师,郭将军,师娘……甚至,还有那个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却又传道授业的师父。

    一边是可能大错特错的起点,一边却是顺着这起点一路走过的这些年;面前是未必象征着出路的光芒,背后则是一眼望去看不到头的黑暗。无论哪种选择,牵扯到整个辜家军的前途,辜听弦不能随随便便:“田将军,让我考虑考虑。”

    曾几何时,辜听弦心里想什么田若凝一目了然,如今,辜听弦的心中却繁复至极,尽管田若凝仍然一眼看得出他繁复,却看不出他最终决定会是什么:“听弦,下次见面再议,我会尊重你的决定。”

    毋庸置疑,这几位最先还开口后来都沉默的老臣里,其中有一位就是林阡安插的眼线,尽管他不会武功——他保护的,不是辜听弦的命,而是辜听弦的路。

    田若凝与辜听弦的谈话他全程都看着,作为田若凝的论据和筹码之一,他心知胡乱劝阻反而打草惊蛇,不如暂且把田辜见面的消息尽快告知主公。

    消息传到县南之际,林阡正为妙真辅导武艺——明明是习刀之人,偏要越俎代庖,把战场上从薛无情那里偷师过来的枪法,传教给杨妙真琢磨。吟儿在旁坐着晒太阳,边看边叹,唉,这半吊子林阡,不知要怎么荼毒穆子滕的徒弟呢。

    “老将军问,可否在旁,提点辜听弦一二,便说主公其实是允许他回去的?”专人送达消息时问,其时林阡吟儿已屏退左右。

    “不准提点。”林阡斩钉截铁,言简意赅。

    “这怎么行。别真给田若凝挖了去!听弦虽有良心,却未必坚定,很容易脆弱……”吟儿赶紧说话。

    “他这种人,扛得住打击,经不起诱惑。田若凝正是外界对他的诱惑,如果这种考验都过不去,如果公私都分不清,如果敌人都找不准,他日后动辄便会动摇。今次甚好,就让他自己拿主意,且看他怎么决断。”林阡对吟儿如是说。

    “你就固执,万一哪天真失了他,你哭都来不及。”吟儿撅起嘴。

    “失去人才,我才会哭。”林阡郑重说着这话。言下之意,听弦若跑了,可不算人才。

    吟儿登时无言以对,只能转移话题说陈铸:“唉,事已至此,只能希望陈将军少动听弦念头了。”

    “陈铸这刺杀,倒也帮他添了几分警戒心。”林阡叹笑,“过几日再要找到他的行踪,就不是那么轻易了。”

    吟儿一愣,也知接下来辜听弦会比以前谨慎更多。因祸得福,也算磨练。可是……“你真狠心。”吟儿发自肺腑地说。

第1199章 城头铁鼓声犹震

    七月末、八月初,金宋于高崖展开一系列攻防之战,互有胜负。59文学

    在一次郭傲所指挥的战斗中,金彰化军通远军大败、狼狈退缩回城寨内闭门不出,郭傲率军围攻、决意趁热打铁。

    虽说宋军势如破竹,彰化军通远军却因术虎高琪的及时驰赴而又燃起了些许斗志。有术虎高琪在,金军明明也可以效仿宋军打出一场绝地反击,未想恰在那时城内军心浮动——那群临时征调的羌兵里,竟有人秘密向宋军投诚!郭傲与之里应外合,出其不意对守城金军发起猛攻,术虎高琪大叹失察、迫不得已唯能撤军南退。

    郭傲所领川军,在最近的大小战役里都发挥超常,可喜地成为陇右盟军的又一支劲旅。或许该恭喜他们,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阵地和战法,步骑兵,破甲技能,阵法,这些本来都是南宋官军最强,这一点郭傲袁若相当。

    不过术虎高琪所领的临洮军不甘示弱,在这般火上浇油的情况下,他们的战力最终得到了强力反弹——毕竟叛出的都是羌兵,而且他们的兵力比宋有数倍,再加术虎高琪安抚众兵将说“只需撑到薛将军复原作咱们的坚实后盾即可”……他们自然有理由相信这次只是剿匪受阻而非天亡我也。

    果然胜负交织,是日郭傲趁胜追击之时,被术虎高琪施计引入壕沟,一时间沟内雷声大作、火器爆炸伤亡惨重。林阡闻讯、当即调何勐去救。

    “郭傲,这鲁莽冲阵最后掉到陷阱里的举措。不是我老何才该犯的吗!”何勐奉命增援前去捞人,凭北辰剑与术虎高琪抗衡之际,把郭傲从狼藉不堪的壕沟里救起来。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郭傲也气。却很中肯,“这支金军除了薛无情外,还有个术虎高琪,也很能打仗啊!”

    论军事才能,术虎高琪和彰化军通远军那些小首领显然不在一个档次,至少在盟军力压的几次大战里他都能有所翻身。

    定西县南战事,一度僵持高崖。

    而县东莫非陈铸,县北袁若洪瀚抒。县西肖忆海逐*浪,县中田若凝郝定这些零零碎碎的小战场,在这些日子里都不过陪衬而已,不值一提。

    又一行秋雁往南而飞。行色匆匆。

    终于逃离定西战场,却不容片刻喘息,视线下移,还是战场——

    陇西县,金营。

    仲秋夜晚。立足山头,眺望北面高崖各地,早已是黑云滚滚、烽火连天。

    天上掠过的雁,许是今年的最后一群了。到底是战斗的激烈,还是边塞的酷寒。促成这千山鸟飞绝的提前到达?

    这些天来,陇西单行寨令楚风流镇压时备感辛苦。她清清楚楚,定西那支盟军,在林阡的率领下势必也教薛无情一样头疼。

    “林阡等人,今日又下一寨。”又闻羽书飞,兵气连朔塞。

    换作他人,听得这话必然惶恐,唯有楚将军,闻知时淡然一笑:“态势又慢了。”

    是的,又慢了,一日才拿下一寨。多亏了术虎高琪力挽狂澜。

    “定西县南几乎都要在林阡手上了,他的下一步,莫不就是县西了?”副将罗洌说的同时,忽然倒吸一口冷气,县西叶不寐等人的阻隔若是被林阡拆了,那么林阡和临洮府之间,将没有任何障碍……

    如今的临洮府和两年前的已然不同,当年林阡为了凤箫吟舍临洮府而先打定西越野,举措很危险,是因为当时临洮府还没有林阡的据点,而现在,据点早已成熟,只不过被苏慕梓发起的动乱割断、不能随意互融而已——说到底,金军从苏慕梓这里得到不少便宜。以为可以借机把林阡好不容易奠定的临洮路再摇撼,却发现,才回来一个月的林阡,竟又要把形势给定回去……

    “罗洌,定西县南并没有几乎要在他手上,主公和他,势必还会停在县南极久。主公很难被战胜,所以林阡轻易不会离开县南,更加不会在县南彻底稳定之前、把重心偏去县西。”楚风流咬着这“彻底”二字。

    罗洌一怔:“末将愚钝,还请王妃明示。”

    “可知兵书有云,‘交地则无绝’,你可知作何解释?”楚风流问。

    “末将之理解,是每逢‘交地’,都应部署相连、勿失联络。”罗洌道。

    “说的是了,试想,林阡在陇右最大的两块势力,正是定西县原越野山寨,与陇西县原单行寨,这南北两县境内,我军势力都极少分布,苏慕梓和洪瀚抒不可能长久听话甚至长久存在,故此我军势力在此间势力、等同于无。包括我们,拿不下单行寨,也必须即刻回临洮府。”楚风流说,罗洌点头。

    楚风流续道:“所以,如今陇西定西之间,我军实际只剩高崖、黑山、秦祁一线还能占据。然而,一旦林阡将这些地点也彻底控扼,则这定西陇西两县势必完全融合、继而会形成一道跨越南北的阻障,届时,将对西面临洮府与其它诸府之间联络切断。是以高崖等地是我军‘交地’,一旦失去,则我军部署不连,临洮府必失无疑。”

    “原来,主公和我们,都是在林阡的手上、抢这交地的最后一块活路。”罗洌领悟,难怪嘉泰年直到如今薛无情都一直最重视这里。

    因此,林阡他不是不到县西,是一定要在彻底拿下县南之后,再以这道由北而南的屏障隔绝临洮府与别处的一切来往,然后像当年他关门收拾苏降雪一样地收拾叶不寐楚风流等人!到那时,林阡会从定西县西开始、一步步地向西侵蚀临洮府。若连首府都遭林阡控扼,整个临洮路都岌岌可危——

    嘉泰年间已经有过一次“陇右尽握林阡之手”了,开禧年间不是重演,而一定是激化!因为,现在的山东是平定的……想到这里,罗洌越想越是心悸。

    “不过,虽然林阡如今兵锋正劲,我军却也不必坐以待毙,一则主公可以将林阡克制极久,我等都不必担心,二则——只需趁着林阡还没有彻底控扼县南之前、过早把他的注意力从县南引开就是。”楚风流淡然笑。很显然对林阡了如指掌,她此刻已携策于心。

    却说这高崖一带,术虎高琪助彰化军通远军与联盟右路军郭傲何勐交战,优劣已分,宋军大盛,但因术虎高琪擅长作战,金军还留一线希望。

    高崖以南,盟军左路军已将石抹仲温等人压向龙泉,节节胜利。

    龙泉附近,却是黑山,当年林阡曾在这里遭遇渊声、后迷失在完颜永琏摆布的天阵里。

    八月初三,邪后代替林阡,在这里历史重演……

    虽然,邪后要打的本来只是龙泉,刚把石抹仲温驱赶屁股还没坐热,便遭遇薛无情的复出和金军强势反扑。

    薛无情的武功,恢复似比传说中更快,一众金军压抑太久,看主公终于痊愈,战力如出笼猛狮,争先恐后上前杀敌,哪像刚刚败过一仗?无需薛无情过多指示,石抹仲温便知道如何夺回失地,而薛无情则挥军北上,将程凌霄等宋方援军拦阻。

    冷冰冰曾言,南北前十论综合实力,薛无情第一,贺若松第二,黄鹤去第三,其中心狠手辣一项贺若松增分,行军打仗一项黄鹤去讨巧,薛无情,却只凭武功就足够将他们甩远。有薛无情亲自拦挡,程凌霄等人自然有所阻滞。

    故林美材没来得及等到援军开到,便被金军打得落花流水,慌不择路逃到几里开外,却发现根本已经到了个不知何处……

    其时,金宋双方,谁都没有预知邪后会落入黑山,薛无情最忌此地,林阡何尝不是。

    “又是一个难控制的,越不想她跑哪里,越是要跑哪里去。”林阡问及最后见过邪后的伤兵,猜出一二分来,语气虽玩笑,内心自担忧,却是希望邪后在黑山,至少那样邪后还活着。

    “希望邪后吉人天相。”吟儿面带一丝忧虑,送林阡上紫龙驹,“胜南,一定要把邪后她,平安带回来,否则海将军他……”海逐*浪如今就在县西,正是为了这个狠心主公,新婚的夫妇就必须分开两地,还屡屡遭遇生死危机。

    “吟儿,邪后的事,如实告知逐*浪,不必对他隐瞒。”林阡握住吟儿冰冷的手,“等我回来,必和邪后一起。”

    吟儿点头,松手任他去了。他此一去,会遭遇薛无情、天阵甚至渊声?委实难料。

    而闻知林美材生死未卜,楚风流最是欣慰:“正合我意,天助我也。”

    如此凑巧,正中下怀——主公正巧将林美材击败并使之失踪,林阡此刻恐怕也焦头烂额吧。楚风流即刻嘱咐下去:“火速将县南战况,通传县西各地。”

第1200章 伏龙骤起,沧海倏动

    从夕阳西下寻到夜幕降临,邪后等人一直毫无踪影。

    离那座曾将宋军深陷的凄风岭近在咫尺,饶是林阡戎马半生身经百战,时隔两年都还为一段空气的流过而胆战心惊。

    除了那魔鬼渊声,世间还有谁人,能停驻一个武者的心魂长达两年之久,每一招每一式都想来后怕至极?

    唯一值得林阡庆幸的是,黑山天阵在那一战被沈延彻底破坏,故而凄风岭此刻的霜雾甚为稀薄、杀伤性也不如两年前那么大。纵然如此,林阡还清晰地记得,天陷门,天井门,天牢门,折损了他多少精兵强将;天隙门前,那批最早的十三翼将士们百战不殆差点都绝望;纵然现今天阵已经都失效了,凄风岭仍然能够令误入其中的任何人都不辨途径譬如邪后……

    猝然林阡左手如触疾电,他感觉到,最近一次擦肩的这道空气,不寻常——

    饮恨刀即刻在握,但不想伤及无辜:“什么人?!”因还能被听出行踪,不是那种眼前视线一抖又恢复的感觉,故林阡判断出来者绝对不是渊声。

    “林阡,我候你很久了。”暗月下空气酥软,这样的照面,曾经在大理与宋的边境也有过。

    是薛无情。这样的角色替换,令人先松一口气却陡然间心又提起。

    他终是来了。恢复得比想象中更快的他,为了制止林阡的攻势,竟然克服了对渊声的排斥——

    心魔一词,是旁人对渊声,薛无情,则是彻头彻尾的憎恶、排斥。曾经他也妻贤子孝。天伦之乐,若非那渊声魔鬼。硬要将求胜心理强加于他人之上……

    而薛无情与林阡的关系,则是伯乐与千里马,奈何信仰有别,金国的伯乐何以能带走宋国的千里马?一念之误,不曾杀他,意想不到,他竟成为南宋江湖中流砥柱,更成为自己心底最不想看到的掠夺者——

    但无论是谁,威胁到我大金国运,薛无情都必将代王爷铲除!

    “众将退后。”林阡已然会意。长刀早便出鞘。今夜林阡和薛无情的战力。应当都在平素七成,足够一场公平决战。

    琴音初荡,伏龙骤起,沧海倏动。前一刻还万籁俱寂,后一刻。一张无形之网迅即伸张、不由分说便訇然朝林阡压下;林阡持双刀一心两用,于危难中攻防并举,白氏长庆集主守,十方俱灭刀主攻,终比上回交战要轻松稍许,虽不能突破薛无情琴音,却是守得滴水不漏。

    战意火线攀升。饮恨刀右路严谨厚重,左路激越强猛,十余回合后状态恰到好处;薛无情略有变招。内力果然调用更多,火龙暗将琴音取代,铺天盖地,瞬息尽是狂风猛蛟。

    由薛无情双手间蹿出的巨大真气能量,于林阡面前这一小块区域内完全释放。霎时林阡面前尽是气旋,视线中唯余火龙频出、光芒四溢、漩涡毁天灭地……见此绝杀。林阡不得不与薛无情同弃战马甚至同弃脚下地面、变走马争锋为凌空打斗,当此时旁观者都又见到了,身前实地变断崖,越扩越广,越裂越深,不停不断……好巨大的一个坑!

    万马齐喑,鸦雀无声,原先还在眼角的凄风岭,仿佛都被轻易就推远了几里。当然了,如果薛无情想把它拉回来,那也许弹指就可以办到……

    一条庞大旋风,卷集无数火焰,总体高达几丈,内蕴千余分支,一边强烈旋转一边齐齐往林阡进攻。迫在眉睫也只有林阡还能面不改色,手中饮恨刀以一驭万,刀象里一如既往有吞吐天地、包藏星辰之势,山峦磅礴,江潮大气,天穹浩瀚,林阡以此来斗薛无情希冀能退此飓风。

    内功,却是逊了薛无情一筹。这垂挂于人间的火龙,卷江潮,撞山峦,劈天穹,很快就将林阡的刀法斩尽杀绝、径直冲入林阡的防线之内。林阡急急后退数“步”,于半空中重新发力再以“昆仑绝壁”“盘路云梯”等意境顽强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薛无情终究无敌,枪法似出未出之际,内力聚出的火龙更旺,见山吞山,见路烧路,见江卷江,林阡犹感自己刀象里的山倒下来正好塞住路、路烧完了正好污染了江,江溢出来又直接往山上覆……恶性循环,竟也好像是自己杀了自己。

    林阡有理由相信,凄风岭,不只是为渊声而起的这名字。薛无情也一样可以将之标注!这样的内力一打出来,兵械只是点缀,竟能连天接地,上端雷暴,下端地壳,滚滚而行,苍茫黑云;经行处山岳不知被隐还是被削,若是隐去何以碎石如斗直冲低处滚砸,若是被削,世间当真有人能削山岳?……

    至此饮恨刀毫无疑问完全落于下风,只能像当夜程凌霄那般,勉强在这充斥天地嚣张至极的火势里争得一线立足之地——“万云斗法!”

    微凉之雨,霎时之云,几回合后,拓展成雨脚如麻、万里云霄……期间饮恨刀不断反复着山海万象,势要将薛无情这火龙挂扯下。这种较量,是程凌霄当夜教过林阡的,但林阡气势虽比程凌霄磅礴,根基却不像程凌霄那般深稳,是以根本不能像程凌霄那般对火龙还会有所削弱……

    便那时,林阡察觉到了,薛无情的攻势有变!内心一颤,难道他要出最后那一记杀招……那记杀招,程凌霄通过御剑术撑下了也接住了,而凭自己,如何才能稳住……?!

    可叹林阡内力不及程凌霄,修养也还远远弗如,万寓于零的最佳状态在这般战力欠缺的情况下只怕不能达到,哪怕胸中血犹炽热,却只怕这一腔热血,都要消失在这火龙挂之内了。

    好在,终是能探求到了这一步,从前川东之战,他连见到这内涵的机会都没有……林阡知必败无疑,哪能就在薛无情枪下傻等着送死?堪堪挥出一刀纵降到低洼之处,躲过这一波龙挂袭击,却几乎被漫天扫下来的沙石掩埋,差点被薛无情就这么用来填坑……

    正欲躲过下一击再带麾下们见机行事,不想薛无情下一击却转移了方向,那一枪攻势未减半分,风力依然强大到林阡刚起身就站不稳连退数步,但飓风核心,却有一不速之客如鹤临空,和程凌霄同样地竟能站稳、并且御剑在与薛无情相抗。

    一袭青衣,云淡风轻,浮沉若梦。英凛长剑,千里岷山,雪沫烟岚。

    “轻衣……”林阡终究会过意来,暌违数年不见,她武功今非昔比。

    那时邪后等人也都被岷山高手们救出迷途来到此地,而林阡却来不及欣喜,一边着他们尽快撤离险境,一边转头凝视着飓风中的那个女子。他知道,洛轻衣虽能很快到达上善若水境界,却不可能一个人与薛无情支持太久。

    此情此景,想避都避不了了。他林阡,必须和薛无情在此决战!

    “是薛无情!”邪后一看到薛无情在此,哪会像旁人那样得令后退,当即拔刀要上前,然而才走两步,忽然脚底一松,大惊失色,何时竟临万丈深渊?!邪后分明发现脚下深不见底,倒吸一口冷气,一时不知真幻,恐高之症又发,险些直摔下去,林阡发现危机,急忙将她后心一抓,同时因处飓风边缘,薛无情枪势已然扫到,林阡恐她受伤,即刻挥刀砍去威胁,同时掀起披风为她挡下。

    “怎……怎么会有深渊?”邪后她晕晕乎乎,实在没想到此地、居然有悬崖?

    那一刻洛轻衣已落到下风输定了,林阡来不及和邪后解释这是薛无情内力所造,一边提刀上前一边以主公口吻强令:“先行回去!已一天了,逐*浪他放不下。”

    邪后原想抗命,闻言登时一怔,终于不再逞强。然而却和众将一样,没有先行逃离,只是退后不连累林阡而已——这种情境,战友比爱人更重,回去可以,要回一起。

    何况,附近并不是没有金兵,很需要他们这些人留下来抵抗!

    彼时洛轻衣虽占劣势,却凭岷山剑制住薛无情风力不少,故林阡能勉强到达战局之侧、与她并肩对敌,起始却只能是她陪衬,刀法弥补她气势之不足。

    世间恐怕没几个人像薛无情这样,交手不过几回合,就能把任何无懈可击的招式都变得千疮百孔。如洛轻衣般只是气势不足剑招却堪称完美不受影响的,真正凤毛麟角。

    “轻衣剑法,比昔年更上层楼。”林阡禁不住赞叹。人是欺霜压雪、圣洁风华,剑是空山灵雨、不染纤尘,如此搭配,天作之合也。

    “盟王,多年不见,清减了。”洛轻衣恬静端庄的脸上,无端端多出半丝笑意来,如水清浅,如夜幽静。

    战局里,原也没有太多的空暇畅叙别情。她的眼神,却仍不自觉被他吸引,一因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二因有他在,她信这半刻走神不会出事。三因,重逢时无论何种感情、激烈与否,都一样放心、释然。

第1201章 大象无形,上善若水

    漫天火龙,遍地枯朽,一场天变造就了惨绝人寰。

    这段由薛无情枪法和内力营造出的浩劫,将远近金宋每个兵将都困死在原地,随着光线忽明忽灭,观者视野尽是凋残,蓦然回首,依稀见风中的烛、石缝间的松、厚茧里的蝶,冲不破的命运,逃不脱的天地,道不尽的生死……

    幸而灾难只是暂时,滚滚黑云虽然充斥乾坤,却被丝丝轻雾穿插点化。那明净如水的剑影,浅淡掠过、安静无痕,却似能够将这黑气溶在水中、继而自然扩散一样,意境深邃,任对手再厉害也遭阻滞;而一旦得饮恨刀从旁相助,磅礴刀气正好壮大了此岷山剑的气势,恰到好处。

    纵然如此,薛无情之火龙肆虐仍处上风。强光下,洛轻衣剑中仿佛生出茂林修竹、清泉踊跃之意象,细腻生动,清晰分明,战到不可开交之时,其剑中每一片叶、每一滴水都似在与火龙周旋、反复交织、此起彼伏。然而十余招后的结果却是,火龙仍在林叶间不断作祟,水却越去越弱、渐行渐隐,最终堪堪落下毫无动静了。

    好一个洛轻衣,此情此境面上断然无一丝触动,稍退半步,冷静调整,倏然再连续击出三招相应,剑法纯粹,出手凌厉,分毫不受适才惨败的影响,刹那间在她锋刃边和身侧流溢的光彩,皎洁似月,透彻如镜,清洌胜雪,内涵深不可测,真气源源不断,剑势无处不至!

    林阡离她最近,那时只觉有什么东西映照着自己的眼,登时心念一动。怎感觉自己和薛无情并不在战斗、而只是来把手上的污浊都献进这水镜里来洗一遍似的……

    可叹身旁的战友们各负绝艺,宋贤潺丝剑具备着流水细腻。邪后落川刀能演化出瀑布跌宕,君前鞭如潮顾名思义有江潮气势,而洛轻衣的岷山剑,同样属性为水,却全然参透了水的透明清澈、与世无争、所以平静到波澜不兴,境界却深不见底。

    “七分凌厉,三分孤悲”,凌厉全是对手该感悟的,孤悲则是自己深藏不露的。

    洛轻衣今时今日的修为和功力,即便遇到司马隆高风雷等人也不遑多让。谁见了不誉之出神入化?林阡也只能甘当绿叶。可惜的是。她来得不巧,刚到战场就遇到了高他们一层的薛无情!所以注定的,在林阡的帮助下她也只能撑得一时,久而久之,又落下风。

    林阡知大势已去。心忖,轻衣和此刻的自己,加起来勉强达到一个程掌门……

    想到这里,林阡忽然灵光一现,适才他以山海万象斗薛无情,气势虽足,根基不稳,比程凌霄缺的,不就是对上善若水境界的参悟吗……若然。他能通过洛轻衣这种得天独厚的剑法来弥补根基不足……那就不是他“助”洛轻衣了,而是他“借”洛轻衣!

    察觉洛轻衣气力略有不支,林阡即刻与她换了攻防之位——没错,就是这样打,换林阡主攻,洛轻衣协助——借洛轻衣的如水意境。以他林阡的十成气力、战意和刀象,打出一番实打实的……水龙挂!

    对付火龙挂,自要以水龙挂——

    想到就打,毫不迟疑,就趁着这攻防位置的转换还在进行、薛无情刚准备应变却没有准备应付全力一击,林阡的力气已出乎意料毫无保留地向薛无情一涌而上、致命一刀!机不可失,自要一击即中,第一招便是最后一招!

    撞击之惨烈,强光之刺眼,以及这放手一搏的结果,林阡都还来不及去承受、去感应、去探看,当此时边缘金宋诸将却都已惨呼——他们谁都看见了,战局核心适才坍塌的巨坑、在此刻竟开始以双倍之速裂陷……忽如其来的加倍杀伤,使正自交戈的兵将们完全猝不及防,这当儿哪还交战逃命要紧!只有邪后等几个一流高手还有胆子和闲暇回看……

    回看百步之遥,那道死亡飓风一分为二,却并非都出自薛无情之手,新生的这道,是被林阡饮恨刀复制出的,与薛无情力道速度危险性质几乎一样的强风漩涡……但内涵,却与对方火乘风势黑雾缭绕的狠辣截然相反,宛然从波涛中窜出腾云驾雾的龙吸水……

    美则美矣,雷霆交击!

    黑气雪光,将凄风岭上空割裂成一块一块色彩斑斓,于观战众人视觉里都是稍纵即逝,缓得一缓,睁不开眼,疼痛万分,不知眼球被火烧了,还是视网被水胀了……

    空气极不稳定,众人忽而觉得嗓子干哑皮肤开裂干燥至极,忽而觉得刀甲锈蚀箭矢脱羽漫天湿气。洛轻衣的岷山剑化水入云,含蓄超然,无所不利,林阡的饮恨刀则钢铁浇注,霸气宏阔,气象万千,二人合力,张弛有度,动静兼备,大象无形,上善若水,渐渐地,众人都已看不清那水龙挂的形,只感觉它还在,在是在,却悄然无声地、潜进了火龙挂的每一个缝隙里……

    这一刻,来不及赞林阡和洛轻衣的合作高妙,却都不自禁叹薛无情功力深厚臻入化境——要怎样的战力,才能连这种意境和斗志都能够制衡!?不错,这样了薛无情都还不曾败!

    一声巨响,战局中央忽然爆出一层圆形气浪、由内而外发散冲击,僵持三人都被迫往三种方向连退,十多“步”远,仍隔着这层真气圈在拼斗内力……

    当战局的核心处水龙火龙激烈熔溶,潮湿与火热继续蔓延在凄风岭各处,与此同时,地面土坑竟好像也在裂地旋转构造出了一个土龙挂一般……而消失的土又去了哪里?去了天上,所以天此刻正在下着沙土……何路鬼神,在挖掘着地壳又重新盖好、还没有填满又继续倒吸,如此无聊,却害苦了世人……

    许久以后,苦苦煎熬的众人终于等到那苦难过去。远远看到沙尘消隐,山色扑朔。光线陆离……天上云层迅速地变幻飘移着,黑夜与白昼,交睫间已融为一体……可是众人得见这些景象,竟连动都不敢再动。

    又不知过了几万年,这最后一击才见出分晓……缓过神时,谁都如梦初醒,看见凄风岭全境弥漫着水雾、火烟,水中有火,火中有水,既疏离。又亲密……

    抬眼望。风景像两断接不起来的画面,上面那半幅是一条纵向垂挂的黄色卷云,那是适才气流被掏空后留下的印迹,而下面这半幅则是夕阳下半黑半红的连绵群山……夕阳?怎么会已经夕阳西下?空气中漾着鲜红之色,如果只有薛无情在。那是红,但不鲜,这样的淋漓,湿濛,自然是其对手构造……

    然而停留视野火色更多,俨然证明是林阡输了,他输得不冤枉,他拼命时也意识到了,薛无情的琴音里也有沧海意象。是以虽然枪中火龙能被林阡削弱,琴音复现时他刀中水龙却奈何不得。因此当薛无情手中时水时火、时枪时琴之际,林阡和洛轻衣都不能再行突破、不得不功亏一篑,那种条件下,却焉能维持一贯的思维缜密。

    “主公!”风声减,金宋双方知浩劫已过。所有人都忘我地冲上前去,去见他们倒在地上的主公。

    “盟王……”洛轻衣来不及抹去嘴角血迹,即刻上前要去看林阡伤势,却看薛无情先她一步、与林阡从废墟里相扶站起。

    虽知这一刻薛无情和林阡战力应当都接近于零,但看到薛无情林阡相互靠近众人都是大惊失色、生怕对方趁人之危,直到看他俩并无敌意才松了口气。

    “待你我都伤势痊愈、状态全好了,便再打一次。”薛无情脸色苍白,却郑重与他约定。当然要约,这么多年,很少有人能想到这个方法破他枪法,虽然此人“君子也善假于物也”了。

    “薛将军,林阡已迫不及待。”林阡一笑,与之击掌为誓,其时步已不稳,虽邪后轻衣等人都来迎他,却还舍不得跟薛无情分开,众人都无语……

    适才一战,争如太平盛世,江湖比武。但若真是盛世,怕也不会这么卖命了。

    与薛无情战平回营之后,林阡终完成了对吟儿的承诺、将邪后从绝境里救了出来,吟儿看到洛轻衣也来了,大喜过望,问长问短,把林阡撇一边让妙真代为裹伤,她们寒暄时耽误了些时候,再说起日期,林阡才发现已过了三天。

    “山中一日,世上都三日了。”林阡叹息,心知这几天吟儿显然都牵肠挂肚,虽然表面好像没表现出什么……正自走神,胸口剧痛,内伤吐血,吓了妙真一跳,轻衣处变不惊、即刻给他输气,妙真看他情况稍缓了,才继续帮他包扎。

    “啊!”吟儿则当时就大惊色变,转身旋走十几步远,边走边喊,“樊大夫何处!”话音未落停下来红着脸,也和林阡先前犯了一模一样的错,林阡听得这话,差点笑呛了:“看来樊井是不得不来了。”

    说笑几句,林阡继续问吟儿战况,吟儿说,定西县都还如故,谁都没敢轻举妄动,然而陇西县却好像来了一支从陕西那边过来增援的金军,“主帅名叫完颜纲,据说很能打仗,不知他与楚姑娘联手,会否对陇西造成极大的压力?需不需要调兵给张鉴刘淼吴赟等人?”

    “暂且不必。”林阡蹙眉,他知道,楚风流和薛无情一个意思,要抢金军交地的最后一块活路,不同的是,薛无情在阻止,楚风流在开辟,这个完颜纲的增援来得真是时候,林阡有必要快速地击败薛无情去与楚风流正面对决。

    林阡暗忖,川蜀的第二拨增援七月下旬方调遣,其中有个便是樊井,但目前他们还不及到场。而陇陕一带,最能派上用场的骁将,战力能令林阡放心对上楚风流麾下高手们的,有且只有一个,那便是辜听弦……

    “那小子,最近可有闹出什么事来?”林阡问。

    “……据说一直在思考。”吟儿一愣,笑了笑,猜出林阡问的是听弦。

    “主公,不好了!”却就在那时,羽檄西来,措手不及。

    “何事慌张?”邪后将那人拦在一边,似是预感到了什么。

    “榆中危急!”听得县西有事,林阡惊而站起,邪后闻言立刻就走,逐*浪就在那儿守着啊!

    “金方增援的这位完颜纲,原没有停在陇西,而是绕道去了榆中。”林阡猜出个一二来,没有拦林美材。

    吟儿会意,那审时度势的楚风流,竟借着邪后失踪的契机,去扰海将军的心吗……

    这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吟儿为海逐*浪夫妇担心之时,林阡则平添一丝对楚风流的佩服,楚风流铤而走险这般搏杀,别说他料不到,连陈旭、田若凝等人,也一样没看穿。

    (ps:最近更新太快,身体有点吃不消,加上有论文要修改,下周可能不更了,放自己也放大家一个假下下周,争取呈现出一个比较好状态的自己,oo)

第1202章 并敌一向,千里杀将

    为兵之事,在于顺详敌之意,并敌一向,千里杀将——

    楚风流料定了林阡想封死交地,也假意要对他奉陪到底,二人决战眼看即将在陇西爆发,谁想她竟铤而走险搁下他先打榆中?原来她梳理清楚了他的意图并不是为了顺着他,而是要告诉他,陇右这盘棋,规则由不得你,我大金朝说了算!

    这一战楚风流与薛无情的任务不尽相同:薛无情帮金军与林阡连番激战抢活路,楚风流能为金军做的,则是把握大势谋胜局……

    便趁着林阡和薛无情胶着在县南三日,楚风流何其方便地对县西投入军兵——

    那支由完颜君随千挑万选调遣来助她镇压陇西宋匪的金军,她没把一个兵一匹马一杆枪留在身边、全部下令跟着他们的主帅完颜纲走。尽管那时她对单行寨并不能游刃有余甚至好几次身陷险境,但她偏偏采取了这种林阡等人无一预想到的剑走偏锋、放手搏杀……占满了先机,赢尽了主动权,纵是林阡,一时半刻也必须被她牵着鼻子走,难以再对交地实现那最后的封堵——

    楚风流给林阡设下了这样的处境:榆中必须救,不救便失定。肖忆、海逐*浪,乃至不远处正和田若凝僵持的郝定,将全部处在叶不寐、王冕之、完颜纲大军的正面打压下。“这种岌岌可危一旦出现,定西陇西的交界又哪还算得上‘交地’?”楚风流如是说。

    为求一战成功、变数最低、风险最小,完颜纲增兵之行动,必须避开凤箫吟、陈旭、田若凝、海逐*浪等人视野,因此楚风流要求完颜纲“秘密出发、迂回向西”,“行动之前。对麾下需只字不提”。完颜纲应言慎之又慎,卷甲倍道。极速前进,走的都是不能取的道,行的是不能行动的气候和时间,增援大军出现在榆中城外,争如神兵天将从天而降。

    海逐*浪等人太晚才发现这支从陕西来的金方援军,一则意想不到,二则突如其来,三则,他们一直与叶不寐大军缠斗疲累至极。

    四则,三日之前。县西就传遍了有关邪后失踪的消息……

    一场大胜仗。事前就要铺垫到各个方面,需要做到的岂止“谨慎”“绝密”?完颜纲这支不过是增援是奇兵,叶不寐王冕之才是主力是关键,楚风流最必须调动的是他们的积极性,最必须加强的是他们的胜算。战前。楚风流就亲自去了趟榆中,对叶不寐指教说,“想要海逐*浪不行,那便紊乱他的心。”将林美材之失踪大肆宣扬,如此海逐*浪自然不是叶不寐对手。

    又说,“至于肖忆,就交给冕之你了。作为越野寨主最亲信的人,你的武功与策谋都应当比肖忆强。”王冕之割下越野头颅后降金迄今两年,先期跟随轩辕九烨。后来山东之战爆发轩辕九烨离开,王冕之就一直在楚风流帐下效力,听王妃这么讲,王冕之斗志高涨。

    叶不寐倒是也有主见,问楚风流道:“榆中之战若开启,会否被邻近的祁连九客、田若凝坐收渔利?”楚风流答:“不会。祁连九客北撤多日,即便洪瀚抒卷土重来,也顶多刚重整旗鼓,远不会比我军实力强;而田若凝,有郝定与他互相牵制,明显不会太碍事。叶将军放心一战。”

    叶不寐比从前缜密得多,紧接着对楚风流问出又一个顾虑:“但田若凝与郝定若然联手、该当如何?林阡此人,恐怕会先外后内、试图与田若凝和解。苏慕梓虽然不可能与他化解,但田若凝未必。”

    楚风流笑而摇头:“田若凝不会肯。”她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陈铸与她提及,前几日派出的死士刺杀辜听弦失败、逃出定西后向他覆命声称之所以失败是田若凝搅局,陈铸告知她是因他认为这事蹊跷、对战事可能有帮助。确实有帮助,田若凝和辜听弦绕过林阡私下见面,楚风流怎可能不清楚是什么意思。“田若凝正忙着对林阡挖墙脚,又怎会去与郝定联手?”楚风流深知,田若凝再怎样仁慈,暂时都还受控于苏慕梓。

    叶不寐听罢再无疑惑,下定决心与海逐*浪开战。

    诱导出敌人的弱点、把握住己军的优势,计算精准,筹谋充分。楚将军非但出谋无懈可击,更加逐一扫清了麾下的顾忌……是以看对了也没错过半点战机。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刻不容缓,趁林阡还未从黑山回归,楚风流一面着完颜纲潜行,一面教叶不寐备战。八月初五清晨,持续了数日的榆中之战又一次开启,海逐*浪等人还只道是和平常一样的拉锯,他们谁都没有料到,午后战势的陡然升温……直到王冕之的兵已经把肖忆围得水泄不通时宋军方知,这一战金军的重心突然间就不在御风营而是转移到了榆中!

    世间还有谁人,有胆量抛下林阡,有魄力省略薛无情?

    楚风流,在这样一个强敌面前,宋军输得并不冤枉。

    诚然肖忆却有超出楚风流意料的血性,他誓死捍卫榆中言出必行,手下还有一批当年向清风练出来的兵马,精通叠阵更擅长他肖忆特别的铜墙铁壁阵……兵将同心协力,死守着榆中南,扬言绝不教掎角之势的海将军多操半份心。奈何对于王冕之最起先的那次突袭肖忆始料未及,故最早就输了,损失了好大一批人马,其后只能处于劣势一点点地扳回来。

    王冕之试图对肖忆劝降,他与当年因苏慕然而变节的懦夫钱弋浅不同,对于自己想要什么拥有非常明确的规划,一看到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肖忆及其麾下,就有理有据地劝他们弃暗投明:“肖忆你醒醒,唯有朝廷才是明路!草莽匪类,终像林阡苏慕梓洪瀚抒这样,不过是互相内讧一盘散沙!”一语道尽。他当年降金也并非完全为了功名利禄,而是对抗金失望觉得潮流所趋。

    “王冕之。你折了自己志向便罢,又何必执意折他人志向!”肖忆大怒,策马提刀,“少废话了!看刀!”

    王冕之堪堪举刀相抗,仍不放弃劝降:“肖忆,投降吧!听我的没错,识时务者为俊杰!”

    “去***时务,你老子肖忆我,当年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如今断不会一个人投降!”肖忆怒不可遏。刀锋席卷而去。他始终想不通,为什么当年团结一致的越派人马,会破败凋零到这个地步……算了,想不通那就不想了!大敌当前,他只能坚守着一个信念。哪怕逆着历史潮流,只为着当年兄弟情义和天地正气——无论多少煎熬……莫让自己后悔!

    越派人物中王冕之与他的战力相近,是以双刀相击之际,漫天火星溅落,战斗之激烈程度,不亚于洪瀚抒与林阡,加之两人对对方都怒其不争,战局时时有岩浆喷发之感。

    王冕之见劝他不得,三十招后。终露出苦涩一笑,再不相持,冷漠嘲讽:“冥顽不可理喻。肖忆,口口声声当年情谊,然而你的刀上有钱弋浅的血,我的刀上。亦有越寨主的血……他们都走了,都不在了,而你也已不复当年,还说什么为他们而战?”毒辣至此,肖忆被戳中痛处,面色一下变得煞白,冷不防被王冕之刺中一刀,半个身躯鲜血淋漓。

    “肖忆,你这些年荒唐透顶,不必苟活于世,哥哥送你一程!”王冕之越说越看出肖忆招式减缓,俨然已是万念俱灰,冷笑一声,最后一招挥刀劈砍,直接对准了他的头颅。

    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投射给肖忆一长串有关于这些年的记忆,荒唐透顶……?哪里荒唐?从游仗剑没有说出但是眼神示出的“归降林阡”开始,到与向清风合战轩辕九烨,到与郭子建共同管治定西,到与海逐*浪一起站稳榆中,和谁都心有灵犀。那些就是与钱弋浅与王冕之等人的当年情谊。于肖忆而言,越野山寨本质没变,只是换了个抗金联盟的标识而已。

    心如死灰的肖忆,倏然眼中透出一丝希望的光来,与此同时手中的刀芒复现,带着双倍的速力猛然撞向王冕之的胸膛,訇然声中后发先至,只见肖忆噙泪固执:“没有走!他们都还在!我现在跟着的盟王,和寨主年少时一模一样!”

    王冕之不及回应,涌上喉咙的血已经堵住自己想说的话,只能瞪大这一双眼,看着与肖忆头颅还差毫厘的刀。

    “下去见到寨主,告诉他,肖忆唯独不负他的,是从未忘记自己是‘匪’——如果你还有脸的话。”肖忆叹了口气,将刀从王冕之尸体里抽出来,王冕之稍有僵硬的身体,顿然从马背上落了下去。

    “杀!”肖忆一声大吼,榆中城将士们士气更足,金兵见主将猝死俱是大惊,急忙再由副将来战。肖忆适才调用内气过猛,实则也是筋疲力尽,不知怎的,眼角好像有泪,却跟上次杀完钱弋浅的苍凉感伤不同,多了一丝慨然和问心无愧:为了年少时的那些兄弟,不得不杀了如今的他们。

    是日傍晚,在闻知王冕之不幸败亡之际,楚风流难免叹息,大金少了一位战将,又道,如果王冕之的实力能有田若凝那么强,倒也不至于败在善于硬拼的肖忆的手上了。

    “可惜田若凝与王冕之不同,即使也觉得林匪不是明主,却绝对不会像王冕之那般降我。”楚风流闻讯之际,榆中南形势稍缓,可惜仍不利于宋匪:王冕之虽死,肖忆却也伤重退场,金军仍处上风,不过宋匪的斗志难以小觑——

    “肖忆的麾下放话出来,上次大战钱弋浅死,琴瑟琵琶也死其二,今次大战王冕之死,琴瑟琵琶另二位也该葬在榆中了。”信使如实禀报。

    罗洌闻言大怒:“好猖狂的宋匪!”

    “那一路平局也就罢了,另一路,海逐*浪败在叶不寐手上便好。”楚风流笑。战争又岂是靠逞嘴皮子的。

    对王冕之肖忆战报接踵而至的,正是海逐*浪危急的情势,消息几乎同时传到楚风流和林阡的耳边。

    据称,虽然邪后失踪确实扰心,海逐*浪到不至于失去素日水准,亏得林阡对吟儿说“不必隐瞒逐*浪”,否则若吟儿刻意隐瞒正好碰上楚风流的添油加醋,则海逐*浪就很可能关心则乱输给叶不寐了。

    早在黔西时期就互为对手的海叶二人,掩月刀与第一棍从来都是你赶我追、互不相让,今次亦然,海逐*浪虽无法分身去救肖忆,战场上把叶不寐抗住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海逐*浪与叶不寐才勉强战平,就有完颜纲率军大肆扑来,金方两股兵流猝然合一,逐*浪难免捉襟见肘,于是便出现了战报中的那一幕——“榆中危急”,任海逐*浪再彪悍再勇猛,也无力再多对付一个完颜纲,此情此境,榆中全局兵荒马乱,一如楚风流分析的那般,没有郝定能来救,没有洪瀚抒能来搅局,更没有田若凝来渔翁得利。

    是以这一日夜幕降临之际,榆中形势基本已定。林阡刚打完薛无情回来惊闻消息,邪后去得再快都俨然不可能救海逐*浪。而战报一去一回的间隙,完颜纲恐怕早已克下了榆中。

    当楚风流出其不意增兵县西、瞬即对榆中呈歼灭之势,宋军遭遇空前危机,肖忆重伤,逐*浪战败,离得最近的郝定与田若凝互相牵制,远一些诸如林阡袁若等人都鞭长莫及。

    乍看之下林阡即使增援得当,也只需考虑怎样夺回失地,而非挽回败局了。

    然则,形势偏在那时给了楚风流当头一棒,也教林阡大吃一惊……榆中盟军,出现了一个他们明明可以想到的救世主。

    可以想到,却偏忽略。

第1203章 为战而生,为何而战

    救世主,恰是那个林阡本就想给楚风流安排的对手,然而时间地点事件都和林阡的构想不同。林阡完全没料到他会及时返场更还救局……

    楚风流也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出现在她平复叶不寐心情的话里的人,明明一直显示着,却偏被她一语带过忽略了。那个人是她推敲出田若凝不可能入局的论据,可是那个人她为何漫不经心忘记考虑——

    辜听弦!林阡不是还没来得及收服他吗?他不是正徘徊在林阡和田若凝之间摇摆不定吗?他战力再强也吸引不了楚风流重视,因为他虽然未必被田若凝招降,心思也绝对不可能在金宋之战……

    别说楚风流无法理解,林阡自己都大吃一惊。

    虽然,在得知辜听弦没有立即答应田若凝、而是说要考虑几天的时候,林阡没笑但心里很欣慰,欣慰听弦终于肯三思而后行了。这对于辜听弦来说,真是个不小的进步。

    林阡真是没想到,进步会比想象中还要大。连林阡都捉不住他心思,楚风流田若凝当然全都想岔了。

    正是这八月初五的午后,田若凝在与郝定两军对垒的间隙,抽身与辜听弦见面并进行了一次长谈。

    “听弦,可考虑好了?”说实话,他在看到辜听弦面容里的八分笃定和两分惭愧时心中一颤,不必辜听弦回答他已经猜到答案,原来这几天他田若凝本不该稳操胜券。

    听弦注视着他。眼神极尽诚恳,语气不卑不亢:“对不起,田将军。”

    “也罢,凡事不可勉强。我只想知道。你不愿随我的原因。”田若凝关问之时大惑不解。

    “因为,每次看到田将军,我都会想起林阡,即便田将军任何方面都是好的,我也会想起林阡的种种不好,然后脑子里,都被林阡和各位将军的回忆塞满了,容不下其余。”辜听弦说。半是苦涩,半是想念,“虽然从前不见容于盟军,现在想想也不算什么。那时候的烦和最近的乱不一样……我很怀念那些时候,不想再遇任何变迁。”

    还用辜听弦继续说吗,因为一个情字,因为听弦的心牢牢系在盟军那里。现在的尴尬处境,竟让他意识到了过去其实没那么坏……

    “所以。我想过了,纵然我对田将军心服口服,或许归顺后也死心塌地,可是归顺后只怕毫无建树——我不忍心与师父与盟军为敌。如此跟随田将军也是逆心、无用……”

    “但今时今日,林阡已经将你遗弃。你又何苦念他,已无回头之路……”田若凝一直尊重听弦的决定。听时不曾开口,听罢苦叹一声。

    “他的为人,我清楚的。即使是任我自生自灭,也是他认为应得的惩罚,不是那种真的毫无理由弃如敝履。”辜听弦信心满满,“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会让师父重新发现我的价值,继而回心转意、承认是他错了——我不用走回头路,我在等他追上来。”

    “听弦。”田若凝爱怜一笑,“永远是这样的自信。”这样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竟还希冀林阡向他认错。

    “田将军,其实不管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辜听弦回过神来,正色道,“不管林阡怎么想,我都不应忘了,自己的理想、和麾下的志向。就像那夜田将军对我说的:麾下们的路才是最要紧。这句话点醒了我。”

    田若凝听他说到重点,面色一凝,点了点头,愿闻其详。

    “不错我是跟随过田将军,打赢过那场黔西之战,后来林阡也确实折了我的志向,可是……我一开始的志向确实是黔西之战吗?只不过黔西之战以前,我还是一个被哥哥庇护的少爷而已,我没有志向。”辜听弦苦笑回忆,“林阡折了我的志向,可也是把我的志向折回去了,是抗金,是公私分明,是父亲和哥哥曾经想做却没完成的,那才是家将们矢志追随的。林阡他教会了我很多,可惜很多东西,都是离开他之后我才悟出来。”

    “当失去某样非常重要的东西时,你总是记得最清楚。”田若凝感慨之余,几近忘记对他的劝降,缓得一缓,蓦然醒悟,记起来意,“听弦,‘抗金’,‘公私分明’,这些并非只有盟军才有……”

    “田将军觉得,苏军有吗?”辜听弦反问。

    “目前不能有,但……”田若凝一愣,如实回答。

    “不,是‘从不曾有’。”辜听弦摇头,“也许田将军那个时代还有,但听弦从不曾看到。黔西开始,便是内战。”

    田若凝一时语塞。

    “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何时至今日田将军还跟着苏慕梓。犹记得黔西之战,田将军与我说过,‘官军的核心是朝廷,义军的核心却只是一个人’,田将军心怀天下,是以宁可除去林阡一人、赢得天下太平,那时候听弦也觉得,田将军是对的……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苏军叛离南宋,核心再不是宋廷,除去林阡比覆灭苏军更难,苏军为的也只是私仇而不是正义。”辜听弦问。

    “除去林阡看似艰难,实则义军仍是一盘散沙,他们不该代表百姓抗金,只会把国仇家恨搅得更乱。”田若凝摇头,“若有志向报国,就该以我军为正统、正义,从定西为始,推翻林阡、回到川蜀、澄清短刀谷。”

    “田将军确定,宋廷还会接纳苏慕梓?”辜听弦问,言下之意,苏慕梓如何代表南宋代表正义?

    “没有盟军翻云覆雨,苏军仍会恢复声名,一切都会风平浪静。”田若凝斩钉截铁。

    “翻覆什么?何必自欺。”辜听弦笑而摇头,“陇右局势一目了然。盟军都是为了抗金,反而苏军做的,却是在一味拖后腿,志向再高。策划再好,都是空想。”

    话不投机,田若凝一时沉默,为何他竟没有语句反驳?

    “真要是为了公仇的话,既然金军大敌当前,那就该找金军战斗去,而不是互相消耗。”辜听弦说,“田将军。不如暂且与盟军握手言和吧,就像两年前为了阳阴河的百姓——根本早在两年以前,田将军就有了退隐之意,田将军心里也不愿见到苏军搅局。所以,田将军今天说的话都是违心的,田将军根本不支持这个‘以定西为始推翻林阡回归川蜀正统正义’的说辞。这些,只不过是苏慕梓的天真想法。”辜听弦越说越发现自己剖析得对,田若凝来挖墙脚也根本不是他的本心!

    “听弦。反倒成了你在游说我吗。”田若凝苦笑一声,无力再辩,“然而很多事情,都根本不会随着本心控制;很多地方。也不是你想去就去、想离开就能离开。”

    “田将军,我知道你有隐衷……”辜听弦得寸进尺还想再说。田若凝举手示意将他打断。

    他们都希望互相说服,也明明早就知道。彼此可能说不服。辜听弦根本背负着辜听桐的罪。田若凝,则承担着顾震未尽的事业——

    今次坚定辜听弦心智的人不是那个遗弃他的林阡,而是抗金联盟的导向,是公私分明的立场,是外敌当前不该轻易背叛的信念,诚然这些全都是林阡提出并坚持的,辜听桐的死正是因为抛弃了这一点,辜家的家臣们最后的出路原来也在这里。

    而顾震宁可后世唾骂也要辅佐的苏氏后人,顾震在世时田若凝还可以动辄退居二线遵循本心,顾震不在了田若凝就必须是中流砥柱在风口浪尖!人世间,有几个人又是时刻能循本心不作修改的,那属于旧主的鞠躬尽瘁和呕心沥血,田若凝愿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地继承。

    谁能撼动谁的执念?

    田若凝起身送辜听弦走,在辜听弦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苏慕梓的手下便已经给辜听弦备好了剧毒,因为苏慕梓说过,如果辜听弦不归顺那就要他死。田若凝一念之仁将毒换了,但昧着良心仍给他下了并不那么致命的另一种药。不致命,只期待能废去他的武功,几个时辰后,便会发作。从此战乱中再没有他辜听弦。

    目送辜听弦渐行渐远……听弦,其实我说的话并不完全违心,如今的林匪看似正确,却不适合为我大宋百姓的出路,这句话我一直是坚持的,只是,没有出现比他更好的选择而已,因此,两年前我才不战言和。天定的,朝中无人,草莽反而出现了核心凝聚力……两年后的现在,形势依然如故,可惜物是人非。两年前和两年后,苏军唯一的区别,也是最大的区别,他们少了一个顾震。

    田若凝长叹一声。适才他一边听辜听弦述说理想,一边心折于那句“被折了志向”,是的他的志向也折了,所幸辜听弦没有犯下和他当年害死父亲一样的大错,确实和义军的关系是可以挽回的;还有另一句话,他适才听了也动容过,辜听弦说,苏军抗金,我没见过,也许田将军那个时代有。有,那个时代的顾震将军还有。正是因为他的存在,田若凝觉得官军义军没什么分别!

    可是为什么,心中还是隐隐有一丝牵扯的痛楚。真的没有分别吗。官军与义军,早说不清谁对谁不起,但毋庸置疑的是,田若凝的观念早已和二十年前的自己分道,苏军的导向也甚至已经和六七年前不同,如果说黔西之战杀林阡还是因为看透了义军的腐朽、说要为了天下苍生除去这祸根,那么如今这与林阡的私仇,真的还是为了维护正义造福百姓吗?当你田若凝自己都说大势所趋没有比林阡更好的选择……连辜听弦都能看见你心中不支持苏慕梓这些说辞,你也反驳不了辜听弦适才说的公私分明——你田若凝,根本只是为了顾震而已。

    是,只是为了顾震。士为知己者死。

    他知道苏慕梓与林阡是不共戴天,苏慕梓必然宁死不从他,但也不可能龟缩一世,何况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林阡不一定想杀苏军余党,但林阡身边的人必会侵犯在各种因素主动被动的推动下,林苏之间绝对会撞在一起,一旦蚍蜉撼树、以卵击石,林阡再仁慈也不会放过苏军。这般情境下下,如果连他田若凝都退缩,那就是真的强弱悬殊。

    田若凝不忍看到顾震用心维持的事业崩坏,顾震用命维护的人们死难。他不想苏慕梓跪在他面前说的顾震苏慕岩死于林阡之手的噩耗换了些名字接二连三地再度出现。所谓私仇,不过自保而已。苏慕梓的想法,尽管连辜听弦都觉得天真,但那是苏家军唯一的活路。因为顾震将军在山东捐躯,田若凝清楚苏慕梓的处境,比楚风流危险万倍,不放手一搏,就死路一条。

    所以,“抗金。公私分明。我还不如听弦啊……”几里之外鼓角争鸣,少年义士投身革命。听弦要证明他的实力、要实现他的理想、要带家臣走最对的路,所以听弦愿与海逐*浪共守榆中、抵抗金军;而惊回现实,田若凝必须往东面去,压制骁勇的郝定等人。想借以打动辜听弦的,自己却没有做到。

    视线里听弦渐行渐远,其实是自己渐行渐远了。

    辜听弦的想通和顿悟,在一方面来讲也是拜田若凝所赐。纠结了很多天没有答案,重压之下得出对的结论,然后立即付诸行动。这样的事,辜听弦的师父林阡曾经也做过,比如说面对辛弃疾的时候。一切只关乎“为战而生,为谁而战”。最像的人,才最有摩擦,却最容易相互理解。

第1204章 师父原是纸老虎

    辜听弦说服自己不投苏军的理由、推动他走上了金宋之间的战场,所以,竟是田若凝或者说苏慕梓造成了楚风流的意外……

    听弦的及时驰赴与高强战力,对完颜纲而言真可谓不速之客来者不善。适逢海逐*浪叶不寐两败俱伤,辜听弦的到来给濒危的联盟注入了一剂强大活力,哪怕他带来的只是几百人马,偏帮着榆中军争得了喘息之机。

    战刀出鞘宛然龙吟,上下翻飞左斩右劈,辜听弦冲入局内一马当先,金军阵型大乱立竿见影,当此时,听弦所用的刀法千钧之重、千军之威,坚定地继承了他的师父毫无遮掩——有什么好遮掩,战斗时最好的刀法就是师父的饮恨双刀!

    左手强揽“泽国江山”,右手轻巧化“入战图”,攻之刀挥霍“九万里”势,守之刀偕行“风鹏正举”,辜听弦双刀在手协调之至、刀象中既有磅礴亦能浪漫,连那位极善用兵的完颜纲也武斗不过、金军上下自他到场便连败七阵。完颜纲由衷赞叹,这辜听弦锐不可当骁将是也!

    遥望天边,这日的夕阳明显有些湿濛。

    战报频传,胜败堆迭,楚风流听说辜听弦坚定地拒绝了田若凝头也不回,不禁大叹千虑一失,为时已晚追悔莫及:“对人心之控扼,吾不如天骄大人。”若然轩辕九烨还在生,怎会使她的搏杀之计中途受挫。

    不错,只是“受挫”,不是“破灭”,还有机会平定榆中!当听闻完颜纲因为武功不敌就攻势趋缓,楚风流喝斥说:“岂能因辜听弦这种散兵游勇难倒!?告诉完颜纲,在林阡增兵到达之前,他需全力助叶不寐攻破榆中,我等只是他的后盾,不会再有援兵也不需要有!”

    是的,辜听弦只有几百人而已。数量上根本没法和完颜纲匹敌,但他的战力却是完颜纲等人望尘莫及……罗洌听着战报,登时觉得棘手:“王妃。辜听弦是林阡帐下数一数二。”

    “林阡怎么打主公,完颜纲就怎么打辜听弦。”楚风流如是指教——照搬林阡对薛无情的打法,攻其要害、扼其咽喉,切中肯綮。“海逐*浪之所以还有口气,是因依恃辜听弦的战力,一旦拆裂,无力回天。”此情此境,等同于林阡打薛无情。因此,只需分清主次,择强而攻,“多派些人马包围、死死吃住辜听弦便是,宁滥勿缺。”

    夜幕降临,邪后增兵尚未到达县西,辜听弦虽缓解了身后海逐*浪的危机,却不幸陷自身于危难——

    原是那位完颜纲避其锋芒。见正面搏杀拼不过他。便不以武力只凭计谋,先将他和一部分辜家兵马引进一隅残阵,忽而外围金军合上形成了新阵将他们层层包封。辜家兵马先还是趁胜追击,后来则被迫随着这股兵流辗转、最终沦落到一个不知何处的境地,恰逢昼夜交替,天昏地暗、鬼哭狼嚎。辜军才意识到早就与其余宋军隔绝多时,而完颜纲的主力大军则在这里守候已久。意图采取多人围攻战术合击。

    这一刻楚风流的指令还在途中,完颜纲和她策谋上达到惊人一致。是的。先前的攻势趋缓,只不过迷惑辜听弦而已。由此可见,这位陕西军统帅不辱其名。

    火把燃起,山谷微明,果然离主战场已有一段距离了,辜听弦暗叹中了完颜纲的计,海逐*浪等人应该和听弦一样初始不曾注意后来发现已晚,也罢,海将军他们自顾不暇!

    “只需针对性将辜听弦击破,则海逐浪一旦失去辜听弦的音讯必然慌乱、榆中城将会再陷绝境;而辜家兵马,被金军针对性地围在此地核心,一时三刻根本别想找到出路。当内外音讯渺茫,岂止联络被切断?战力也立马被分离、且各自都被削减到一半以下!如此,林阡的增援再快也来不及。

    “哼!完颜纲,只要你被我拖在这里,凭叶不寐一个也奈何不得海将军!”换别人也许还会心灰意冷,但辜听弦怎可能认输,刀锋经行之处,金军无人不退。

    “拖住我?只怕你等撑不了片刻。”完颜纲冷笑一声发号施令,金军即刻攻势更猛,不消半刻,便把辜家兵马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当然不可以被辜听弦拖在这里,必须在林阡增援赶到前帮叶不寐攻占榆中。

    奈何在辜听弦带领之下的辜家军,个个勇猛无匹以一敌百,老臣小辈,各显神通,全都与少主并肩作战。一时半刻,完颜纲还真就离不开了。

    鏖战片刻,金阵终于被辜家军冲出一个缺口,听弦正要让后面的老臣先行,斜路里却蓦地又有一杆枪冲出来,听弦反手一刀将其挑开,不停断护送老臣。“少主?”老臣看到辜听弦手上有血,吓得脸色大变。“没事!我殿后!走!”辜听弦英勇无畏,果真是小辈里出类拔萃,边护送家臣边与金军高手们交击,无论围攻或单打独斗,没有一战不是他辜听弦胜,金军缺口越来越大,逐渐开始阵不成阵,这才费了一刻时间。

    “不容他们走!”完颜纲令旗一挥,阵型再变,金军人多势众,将辜家军又一次团团围住。空气一滞,能量剧变,即使不懂阵法的人也预感到,这种阵法比刚刚那种还强上百倍,而辜家军,战力再强适才也已为了冲阵耗了大半!原来是这样?中了完颜纲的计!他真正的杀招等在这里,欲擒故纵?!辜家军霎时危如累卵,也不知害了他们的斗志此刻还该不该有……

    祸不单行的是,向来精力旺盛的辜听弦,竟在这一刻忽然捂住胸口、面露不适之色,明明不曾受伤流血……

    “少主,怎么了?!”林阡安插在辜听弦身边的内线大惊,慌忙将他一把扶住。

    “我……没事……”辜听弦忍着心口剧痛,缓得一缓,继续卖力杀敌,然而没有杀退几个,竟直接瘫坐在地。军医急忙上前。“少主如何?”“……似是中毒!”“难道是……田若凝?”与辜听弦一同前去见田若凝的老臣们恍然大悟,听弦咬牙站稳。吃力提刀,冷汗直冒:“不,不会是他……要是。也是苏慕梓!”醍醐灌顶,只怕,果然是苏军贻误大局!

    “众将听令,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要将这些敌人都剿灭,王妃她才可以脱险!”完颜纲知道楚风流冒着生命危险在放手一搏,如果输了。他们就是林阡杀死楚风流的帮凶。

    “辜听弦不行了!杀了他们,榆中城唾手可得!”听得完颜纲的激励,金军士气更盛,意欲趁辜听弦战力稍弱、将辜家军尽数剿灭在这里,继而挥军榆中襄助叶不寐!

    “可有解毒之法?”藐视这不安的世界,忽略那喧嚣的敌寇,辜听弦尽力平复心情,站稳后询问军医如何解毒。不刻却觉手脚愈加发软、筋脉不听使唤……火上浇油。迫在眉睫,海和榆中军民就在辜家军身侧,肩头。这一战对他们而言,何尝不是只许胜,不许败。

    “这种毒是为了废除武功,少主宜离开战场、找个僻静处尽快运功驱毒。或还有转圜。”军医回答。

    “怎还可以找个僻静处!我退下去你等该当如何?!”辜听弦大怒岂可能退。

    “我等愿作少主之盾!”

    毫不犹豫,异口同声。辜家老臣。辜听弦心中大震。他忽然觉得林阡说的没错,有些人。有太多人,真的是没有原因、全心全意地在为着自己,也不管自己有没有给予回报……心念一动,“如果不运功驱毒,也不会有性命危险,是吗?”

    “是。只是,可能会相当折磨,不及时驱毒,战后武功也必然流失……”军医面露难色。

    “好!那就一边打,一边任这武功流失好了!”辜听弦提刀站起身来,爽朗而笑,“这点小困境,何愁过不去!我与你们,一起死守这里,绝不教他们得逞!”

    “少主……”“万万不可!”在老臣们的七嘴八舌劝阻下,辜听弦一句不听、半刀未停地依旧冲驰在最前线,如他倔强,林阡都制不了何况别人。在这种孤军奋战、伤势严重的绝境里,辜听弦足足与完颜纲搏杀了半个时辰之久,真的是无视了那剧毒的折磨,一边奋力拼斗,一边任凭内气流散,大汗淋漓痛快清啸,只觉越死战越是酣畅!所谓痛苦,都流失在刀法里,不堪一击,何足道哉!完颜纲无法理解对手非人的战斗力,眼看他身体越虚弱刀法还越强,完颜纲难掩惊疑和敬佩。

    而一干老臣在劝阻辜听弦的同时,明知听弦不可能听、便各尽其力为他揽下等闲金兵,刀枪声厮杀声不绝于耳,却遮不住他们从始至终的关切。

    “少主,您且放心退下,这里交给我们!”“我们可以等援军,再撑片刻,盟王的援军便到了……”他们仍想劝辜听弦暂时休息,由他们抵住。他们不是说说而已,真的已经分配人手、来帮他战完颜纲。他们对他保证,他不在的战场,他们也能撑住、等援军到达。

    “听着,我们是来战斗的,不是来等援军的!林阡他打过那么多的败仗,有哪一战是倚仗别人来救,还不是一口气打到底,要么反败为胜要么决一死战?!我们辜家军也是一样,不比他差,清白是靠自己洗,摊子也要自己收拾!”辜听弦大喝一声,再度冲前争锋,不是撑到援军到达,是打到反败为胜为止,那才会损失最少的人,那这个战场就必须有他!这般危险的境地,兵不退,将如何退!

    “少胡说八道!师父何时打过‘那么多’的败仗了!”却听一声娇喝出现在不远处的兵流中,战旗一开一阖,火光忽明忽灭,辜听弦分明看到了,这声音的主人:“思雨……”

    思雨,思雨怎么会来。

    林阡如果调遣增援,不是该调最近的比如郝定的人吗,怎么越过郝定把思雨送来了,难道说这是林阡闻讯后的某种暗示……思雨,是听弦最重要的人。

    辜听弦大喜过望,不是梦境这是真的,她带同一部分兵马,冲破险阻朝这里越来越近,马还未停,已然跃下,一手继续持刀砍杀,一手迫不及待与他挽住:“听弦,师父说多亏你誓死奋击,才使海将军等到了邪后的援军化险为夷!”

    “邪后来了?榆中已经保住?!”听弦一愣,后知后觉,思雨话中太多的情愫,师父他竟然……称赞他了?!而完颜纲就在近前,闻言面色一变,是什么让他沉浸此战而忘记了对不远处榆中局势的监控,是眼前这个高强的不服输的对手啊!

    “是,就是刚刚的事!可惜你们却被困死在这里,师父他们刚到外围破阵,我放心不下,便先进来寻你。”思雨脸上一红,“大概是心有灵犀,竟好像知道你在这个位置。”

    “众将莫慌,此阵厉害,纵是林阡亲自,也别指望破阵!何况他被主公折耗,战力不会太强!”完颜纲此言非虚,即便林阡到场,陕西军也毫无示弱。

    当此刻阵法中所有出口都被封死,外围的援兵确实很难攻入,孙思雨现在的突破重围,其实也只是抢着陷进来而已。纵然如此都甘之如饴,看着思雨脸上的红晕,听弦忽然心生一种得妻若此夫复何求的感动,明明这些一直存在,他却一直没发现故而不曾珍惜……

    他是个多幸福的人啊,却身在福中不知福。大家都对他这么关怀,这么宽容。

    “思雨,你来了,所以,师父他已然转圜了……”刀光剑影,此起彼伏,他忽然不想再管再问,想到林阡已经转圜,难免有些得意。

    “什么转圜啊。师父他,就怕你回不来,还说如果你不肯回来,还非得靠我才能拖回来。”思雨很直接地笑着说,刀法与他相得益彰。

    “……就怕我回不来……?”辜听弦一怔,那时金军威胁渐弱,明显受外围的林阡大军牵制。

    原来师娘说的都是对的……辜听弦的心一热,所以,师父他从一开始就对我占劣势的,因为他明摆着觉得我辜听弦没错!辜听弦忽然觉得好解气啊,师父他根本不像表面那样处于上风!按思雨的话说,师父就怕我辜听弦不回来了、所以把思雨当成一个求和的筹码,师父他原来那么弱!

    只是这略一放松,辜听弦忽觉胸口又堵、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醒来之时,金军比适才更少更萧条,外围宋军也陆陆续续地进了来,敌寡我众,才又过去了一个时辰而已。辜听弦躺在孙思雨怀里,军医正在给他诊治。“哈哈,师父他真是色厉内荏。”辜听弦笑了笑,有气无力,神智却清楚。

    “你不也是?口硬心软!”思雨微笑,握紧了他的手。林阡安插的军医起身,与另一个内线相视而笑。这些日子辜听弦的进步,他们谁都看在眼中了。

第1205章 盟主天生狗屎运

    外围破阵之战,郝定派遣的兵马直打到翌日黎明才结束,金阵之厉害可见一斑,完颜纲无愧楚风流重托。

    然而恶战罢,完颜纲终还是不敌败溃,加之先前叶不寐西撤、王冕之战死,榆中宋军虽千疮百孔,楚风流策谋却功亏一篑——这场针对榆中的放手一搏,楚风流只缓了县南形势却未曾根治,天不遂人愿更还在县西遭遇大败……是以接下来金军的战斗势必更难。

    挫败她的功臣辜听弦,终被孙思雨等辜家军从围困里抬了出来,林阡亲自参与了这场增援、也一直就在外等着辜听弦,然而看到孙思雨时,他眼中流露出的全然是惊诧之意,尚未来得及问思雨为什么你在这里,转头就看到辜听弦半昏半醒,听军医说他是中毒武功被害,因此毫不犹豫往他身体里输气。

    “他的武功,会否就此失去?”林阡边行边问军医,把辜听弦的手放回担架上去。

    “苏军下的毒分量不轻,所幸少夫人及时赶到,故而少主从发作到运功驱毒没流失过多战力。假以时日,还是有机会恢复的。”军医答。

    “那就好。”林阡看着孙思雨幸福的背影,实在不忍苛责什么,也知道,凭她本事,绝对不可能有胆子擅作主张。

    回到军帐,罪魁祸首刚睡醒。除了她凤箫吟,还有谁会借自己的名义发号施令。

    “昨夜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告知了思雨?”林阡极其严肃地问。

    “嗯,你说听弦可能会把他自己陷于险境……”吟儿吐了吐舌头。

    “自作主张,多此一举。”他本来没想调遣思雨,“万一思雨沿途出什么差池。你如何担待得起?”

    “那种情景,真要她坐着也坐不稳。哪怕违令。都要和听弦死活在一起的。”吟儿一向有理,情场上的仗要和战场上同期打。

    “除了调遣思雨,可还把我的想法也一股脑儿告诉她了?”他猜到她可能藏不住话。

    “……是啊,我早就觉得不必隐瞒啦,一五一十都详细告诉她了。”吟儿笑着自以为是。

    “一五一十……”他……无语……

    “现下可好了?皆大欢喜!”吟儿眉开眼笑,拊掌庆贺。

    “皆大欢喜?你等着辜听弦继续趾高气昂,他就这么被你惯着、永远学不会谦逊了!”林阡难掩气恼。

    “啊?只是把思雨调过去英雄救美而已,说了几句真相,有这么严重吗?”吟儿一呆。

    真有这么严重。

    这天听弦清醒之后,林阡吟儿去看望他。逆徒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哼,我还以为师父你只喜欢人打胜仗。”语气还是那么傲慢,一点改变都没有。

    “虽败犹荣,也可以。”林阡语气也冰冰冷冷的,生硬回应了辜听弦一句。把吟儿和思雨两个都听得面面相觑。

    “我这次虽然人是回来了,不代表愿意背上回的黑锅——我辜听弦没错,所以死也不会认。”这小子仍然拧到家了,一句低声下气都不会,反倒扬着下巴好像在等林阡认错一样,吟儿大窘,心道盟王可算遇上了一个克星。

    “回来就好,大局为重。”林阡咳了一声,仍是师长威严。当然不可能低头,辜听弦他配么,“希望你以后,无需我鞭策,也能这么记得。”

    扔了一句“好好休息,思雨。留下陪他”,林阡就立刻把吟儿给拉出去了。

    “唉,果然还是没有认错。”吟儿想,难道真是因为我把思雨派过去的缘故?

    “虽没认错,却已改错。我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一半。”林阡如是说。

    “盟王自我感觉良好嘛!”吟儿噗哧一笑,赶紧损他,也忘了刚刚还在自我归咎。

    “还笑!都怪你这丫头,不仅用思雨给出转圜,更说什么我怕他回不来。”他生气地瞪着她,“原想他悟出了跑回来、自然而然脾气收敛,你硬要拉他一把、示我的弱,他现在小人得志,只以为我低头求和,日后更加要得意忘形。”

    “唔……我错了。”吟儿不好意思地揪住衣角,低着头乖乖挨训,“可我,我就怕再不拉他一把他就跑啦,你当年去刺杀辛弃疾的时候,身边不还有我和云烟姐姐吗,我就想,让他看到他的红颜知己,立场一下子就绝不动摇了。”

    她比辜听弦好不到哪去,辜听弦死不认错,她呢,可以乖乖认错,但会说出一大堆理由然后把人说得好像怪她才是错的。

    “唉,算了算了!”他哭笑不得,哪忍心再指责她,“其实思雨的调遣也是对的,虽说她和后续兵马只是不到半个时辰的间隔,但若不是她不顾一切冲进去救听弦,听弦很可能就因这半个时辰的耽误武功尽失。”

    “当真?!所以说,就是嘛!我的调遣还是对的!”吟儿一下就抬起头来,一副翻身当家做主的表情。

    她这种人天生狗屎运,总是一边惹祸一边立功,所以当年她对厉风行胡扯的那句话是对的,什么盟主都是撑着伞坐等捷报的……

    他自动忽略她这种小人得志:“经此一战,我对听弦的信仰是彻底放心了,先前对他溺爱太多,使得他即使长大了即使在战场,也改不掉自以为是少爷作风,难得一次我狠下心肠,心想只要他有良心、丢出去溜一圈,只要能进步能坚定,就是自我证明,日后我不罩着他他也能赢得爱戴。”

    “确实,有点改变了,他开始认清他是少主了,会慢慢成熟起来的。”吟儿知道,林阡对辜听弦大乱大治了一次,这次自证之后,怀疑他的人一下子会少很多——欲擒故纵,你们不是怀疑他跟田若凝勾结吗,就让他去和田若凝接触一次但离那么近都没被田若凝收服。反而坚定地倒向了林阡——榆中危机更加是天赐的机缘,危难关头更考验一个人的真心。

    “然而对他的前景。我还是持三分保留——唉,脾气还是没调教好。”林阡摇头叹气,自顾自地说,负手走出了好几步开外。

    “不就是没有低头认错吗,盟王其实还是纠结着这个。”吟儿窃笑。

    “嘀咕什么呢?”林阡一愣,转头看她,眉又蹙紧。

    “啊,没嘀咕什么,我是说,将来你对小牛犊它们。可别像对听弦这么凶啊。”吟儿赶紧上前去抱住他胳膊。谄媚。长吁一声:唉,林阡,辜听弦,这对令人头疼的师徒问题,在楚风流将军的帮助下。总算可以告一段落了。

    “盟王,下一战咱们去哪?”吟儿知道县西局势才激又稳,楚风流白费了完颜君随给她的增援,说实话林阡还是多亏了听弦。听弦对战局造成的虽不是颠覆性的影响,却把榆中撑到了最后一刻援军到达。援军,是郝定的部分兵马,和林阡邪后的战力——在林阡邪后等人离开御风营之后,郭傲何勐程凌霄和洛轻衣驻守县南,楚风流原指望完颜纲拖缠林阡、趁此机会与薛无情联手在彼处抢占上风。昨夜也确实已经付诸行动,然而完颜纲速败,经此变故楚风流恐怕还没开抢就又没下文了。是以辜听弦争得的时机在整个大局里都举足轻重!

    理所当然地,林阡不可能在县西逗留,最重要的战场仍是县南,不该受到榆中插曲的干扰。“回御风营,继续与薛无情、楚风流战——他们昨夜趁我们不在,北上逆转了一战。”吟儿一愣,才知楚风流到底还是得到了些甜头。林阡对她淡然一笑,胜券在握,语气却颇为狠辣:“吃到的甜头,我会让他们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经过县西这一败,楚风流颠覆交地的心愿才展开又落空,金军虽捞了一个大便宜却只是收之桑榆,接下来他们必须老老实实和林阡在御风营续战了。

    “我们去御风营,那么邪后和海将军一起在榆中?思雨和听弦一起回白碌?”吟儿饶有兴致地问。

    “要不要把瞿蓉调到石峡湾陪沈钊?”他听出这人又在无聊配对,没好气地回答。

    “呃……”

    八月上旬,御风营盟军在林阡、洛轻衣、程凌霄的率领下,与南面高崖、龙泉、黑山等地薛无情术虎高琪大军续起那段被县西插曲打断的决战;而何勐、郭傲、杨妙真等人,则联手拒北面天池峡、岘坪等地的苏军骚扰。

    经过三天三夜的苦战,何勐才把先前打包票一战拿下的史秋鹜绑来,难怪史秋鹜身为副将还能位列越派排榜、更加受到那苏慕梓的重用。

    听闻他是越派人物章邈的副将,众将都觉得上梁不正下梁歪,因章邈强抢沈钊的妻子而对其深恶痛绝,不过吟儿知道偏见害人,红樱先前告诉过自己,这位史将军是难得的一个大好人。

    那时林阡赴战还未归来,吟儿代他处置俘虏,何勐说,这史秋鹜满口都是辱骂盟军之言,不必想着将他招降了、肯定吃个闭门羹。果然他被押到吟儿面前来也不肯屈膝,更当着吟儿和杨妙真的面啐了一口:“林匪!不必白费心机!忠臣不忠二人!”

    “忠臣不忠二人,又何以忠了越野又忠苏慕梓,岂不知越苏二人貌合神离?”吟儿问。

    “我更知寨主与林匪势不两立!”史秋鹜冷笑一声,绝不屈从。

    “势不两立?嘉泰年林阡安排单行寨入陇右,不正是为了缓解你越野山寨危急?你扪心自问,他的到来是否将金军全然吸引到他的身侧,而为越野山寨争得了一线生机?又是谁人,眼看着单行寨如日中天予以分裂,害林阡先失吕之阳后失单行最终苏慕然更将我强掳!?胆敢禁锢盟主,原本一体的抗金联盟当然会一拆为二、如果说这就是你所谓的势不两立!”吟儿越说越理直气壮,“整件事来龙去脉谁都清楚,越野寨主正是被苏家人蛊惑,才一步步与当年的他偏离,他越野。早就已经蜕变,沦为了大奸大恶!林阡不是凶手。苏慕梓才逼死了越野!”

    “住口!你这女人、休得侮辱寨主!休得胡言乱语!”史秋鹜亦难忍愤慨,情绪激动几乎要与她冲撞。

    “史秋鹜,何必自欺欺人,两年前的大是大非你不会一点都没看见!”吟儿掩腹让开一步,语气仍然不改攻势。

    “是,我看见了,我看着寨主做错了分毫林阡就把他逼上绝路,我看着寨主已众叛亲离林阡还不肯将他放过!我恨我们的越野山寨,接二连三被林阡瓦解……”史秋鹜泪流满面,说到这里终于哽咽。

    “史将军。其实你最恨的。是肖忆不顾袍泽之谊,是于樵陈玘临危叛离,是穆子滕夺了兄弟之妻,就因为这些人违背了结拜时的手足情,你誓死也不会和他们找一样的归宿。”吟儿早已看穿他真正的在意。喝道,“你却不曾看见越野离间游仗剑钱弋浅,你也不知道寨主夫人是如何被越野遗弃,宋丞自尽,章邈被斩,你也会找各种理由为越野开脱。不为别的,因为他是寨主他是大哥,所以你什么事都需站在他的立场想,而别人的背叛都是没有道理的都是错的!你从不肯相信。是寨主他被苏家人带坏、率先打破了兄弟情谊。”

    史秋鹜连连摇头,泪湿前襟,痛不欲生,却说不出半句反驳,双腿一软,瘫坐在地。防线全被吟儿击垮。

    “史将军,对一个善良到极致、对魔鬼都能原谅的人,我无话可说,不是没有论据,是因为事实都在你自己心里。事实胜于雄辩。你愿意接受现实,我就不必费吹灰之力,但若你活在假象里,那我甘心认输。”吟儿语气恢复平静,走到他身前,将他扶起。

    “所有枉死的兄弟们,在天之灵希望你明白,大哥也是会众人皆醒他独醉的,大哥他真的错了的时候,什么忠臣不忠二人都是虚的,首先应当忠于自己的心,那才是大哥从前的本心。”吟儿说,“兄弟们都后悔当初没有提点他红颜祸水,后悔的兄弟们有大半都战死沙场,但也有些重获新生,然而另有一些却带着悔恨愧疚徘徊在生死边缘找错了发泄的对象——那些幸存的兄弟们,都在等更多的人被救脱苦海。”

    史秋鹜平静少许,却还没有表态。吟儿微笑续道:“还有,史将军,盟军和越野山寨不是势不两立,而是一拆为二了,现在盟主在这里,对你保证,会重新整合成一体——相信我,林阡这里,保全有从前的越野山寨,差你一个,完好无缺。”

    妙真一直在侧旁听,几番上前相护,生怕史秋鹜对吟儿不利,直到史秋鹜崩溃毫无招架之力,佩服师母之余,恍然为何师父一定要收服史秋鹜,先前妙真觉得,史秋鹜如果能投降,将是对苏家军心的一大打击、由此揭开对苏军瓦解的序幕,但师父他,俨然是为了让越派人马彻底获得新生,如吟儿说的一样,差他一个就完好无缺。

    与师父设想不一样的是,师父原以为收服史秋鹜会很艰难,却不知越野的所作所为根本无法令史秋鹜死心塌地,收服他其实是势在必得的;敲开他的心门,拥有一条捷径,所需要的,只不过师母的一针见血和三寸不烂之舌罢了。

    当师母她先晓之以理,日后再由越派兄弟们动之以情,何愁史秋鹜不能回归正途。

    妙真正这么想着,感觉吟儿应该在这个时候说一句点醒的话,但不知怎地为何不说,回过头时,惊见吟儿站立不稳,察言观色即知不妙,急忙上前将她扶好,并代替她先教何勐将人押走:“史将军,盟王和盟主会给你时间考虑,过些时日,亦会将过往兄弟找来,逐一与你当面对质。”妙真冰雪聪明,说得分毫不错,吟儿几乎靠她支撑才恢复意识,不知不觉背上竟已一大片湿。

    多亏了妙真眼疾手快,若吟儿适才在史秋鹜面前倒下了,只怕盟军会以为史秋鹜暗箭伤人反倒为渊驱鱼!

    “师母?!”妙真见他们都下去,慌忙看吟儿情况。

    “不碍事……”吟儿脸色苍白,额上全是汗珠,勉强挤出这几个字,竟已说不清楚。那时妙真清清楚楚地看见,她手腕上那道触目惊心的勒痕:“阴阳锁……”吟儿只觉全身的气力和精神,再度被那股熟悉的强力吸走,无法被妙真拉住,不支倒在地上。

    “速速告知盟王!”妙真冷静下令。

第1206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1)

    清醒之时已是傍晚,吟儿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住所榻上,那种手腕收紧的感觉稍事缓解但仍未消除,问身边的杨妙真,才知短短半日阴阳锁便发作了六次之多。由于事出突然,茵子她无法施针压制,军医们也个个都说棘手。

    “樊井还没来呢,樊大夫会有办法的。”吟儿隔着屏风听见林阡的呼吸,知道他回来了此刻就在房里,因此说着乐观的话开解他。

    “师父和程掌门正在商议……”妙真解释。吟儿一愣,原来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自己竟没听出来?不愧是程掌门,内力修为如此高深。

    妙真还未说完,林阡已来见她:“吟儿。”程凌霄也出现在畔,步履轻盈、飘然若仙。

    “前线的仗,是不是很难打?”吟儿看林阡神情严肃,猜出薛无情难以对付,林阡俨然是从南面战场赶回来的,看来自己的病情还是耽误了他。

    “高崖黑山秦祁等地,俱已落入我军之手。”那时林阡摇头说着捷报,虽然面容里看不见半点喜色。

    “啊……大胜?!这么好!”吟儿这才知道原来薛无情和术虎高琪都败了、临洮军和彰化军通远军全部都被盟军打出了交地!是啊她真不缜密,若是战事紧急,怎么可能程凌霄也从前线下来!肯定走不开啊!“怪不得,程掌门……也来了。”那仙风道骨光芒万丈,她恍惚觉得不可逼视。

    “师母,我适才还未说完——多亏了程掌门,及时救了师母性命。他和师父商议的不是战事,是如何救师母。”妙真微笑对吟儿说。原来茵子等人对阴阳锁一筹莫展时。程凌霄随林阡一起回到后方,并给出了三颗青城的大还丹、帮吟儿缓解阴锁的毒性。

    那时黑山前线胜局初定。程凌霄一听妙真派来报信的人描述吟儿的症状,再问及林阡关于阴阳锁的点点滴滴,便说:这阴阳锁毒发的情景,倒是很像我青城派早期的一种“相思”。

    程凌霄的这句话宛若柳暗花明。林阡知道,不是很像,而是就是。多年前他就分析过,日前也找过楚风雪确定过:战狼所造的“阴阳锁”,集合了控弦庄数位高手的优点,比如王淮的“索命环”使其有勒紧之效,秦毓的“血海棠”使阳锁的烈性增强。而程凌霄提及的“相思”。是曾经潜伏在控弦庄的程绍邮、甄叙师兄妹最擅长。

    林阡当时就问程凌霄,如何去破解“相思”。程凌霄言道,阴锁与相思,很可能毒性相近程度却不在一个等级,果不其然。吟儿虽不曾性命之危,但并没有迎刃而解。

    其后林阡和程凌霄在等吟儿苏醒的过程里,便一直在讨论着接下来该如何压制阴锁,程凌霄说,解法之一,可让盟主她到我青城派来,学一些基本的练气养生之道……

    接下来的话吟儿就没听到了,吟儿听说可以去青城派激动地差点连阴阳锁都忘了,受宠若惊。云里雾里,忙不迭跪下对程凌霄拜师:“师父!请受徒儿一拜!”她一向把程凌霄看得跟神一样,听到这么好的事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林阡无语,他和程凌霄本来讨论的结果是让吟儿跟着四大门生之一的,没想到吟儿误解了以为是程凌霄亲自传教,正待和她解释。程凌霄已经受了这礼、将错就错了。

    “唉……”林阡连连摇头,只能任吟儿变成他的关门弟子,同时在旁看着这位厚道温和的程掌门,既是感激,又是敬佩。这当儿见吟儿暂时无碍、便细细考虑起程凌霄说的另外两个解法来——解法之二,翻完手中这本医书,或许会有收获,解法之三,找到阳锁,阴阳锁两人聚在一起、尝试以内功帮他俩驱毒。

    解法之三,一时还难施行,一则红樱在洪瀚抒手上,二则万一盟军有偏激之人将其诛杀,反而适得其反。故林阡只能先翻这本程凌霄给的书了。

    三更了,吟儿醒来时林阡还没到榻上休息,这种情境,不是一天两天了。

    就这么静静地隔很远聆听着他的呼吸,习惯了很多年只要感觉到了身心都温暖。半晌,吟儿终于忍不住,爬起身来到他之侧,深宵灯火,把她的影子也投射到屏风上。

    “嗯?怎么醒了?是阴阳锁受不了吗?”他一听到她的声音,即刻起身,关怀备至。

    “没,没有,是一个人睡,太孤单了。”吟儿笑。刚转过头,却看到案上的原是医书,那么厚的一沓,被他焚膏继晷地看了一半,如此拼命。

    她笑意还在眼角,忽而竟有些感伤:“为了我这病号,找了不少医书吧,有时候深更半夜不回来,恐怕也是在外面寻大夫请教……这样对自己的身体可不好……”按住他胸口,她疼惜不已。

    他一怔,拭去吟儿的泪,笑而低沉:“吟儿会帮我排忧解难,我自也要为吟儿倾尽全力。”

    林阡所指,正是吟儿一击即中的史秋鹜,入夜前他已向林阡示出转圜之意,越派的回归比林阡预想中轻易了太多。

    这八月初九,实在是宋军的大胜之日。对外,薛无情楚风流兵败,对内,从前的越野死忠完全归顺。

    初十,在岘坪史秋鹜归顺之后,林阡在前段时间命沈钊和石硅在石峡湾作出的“暗中施压”也水到渠成——沈钊石硅虽不动声色却虎视眈眈,加上掎角之势的史秋鹜又倒戈相向,位于小青杏下庄的苏军顾党不堪压力人心惶惶。

    然而那苏慕梓审时度势明察秋毫,很快剔出了这两地的隐患。倍感危险的同时苏慕梓雷厉风行、亲自到场对症下药地安定军心。苏慕梓说,“不错林阡是强,但先前郭子建也强盛,还不是照样被我们打垮?所以何必气馁!”“众位将军忘了与他的仇、忘了我们要回川蜀、忘了咱们还有田将军吗!”

    短短数句,激得苏军顾党群情澎湃,士气重燃,因林阡收服史秋鹜而生的压力和畏惧都荡然无存,“不错,咱们的力量已蓄积到现在,骁将云集,上下齐心,何必怕林阡,又何必因一个越派人物的倒戈就离散!”

    眼看苏军的乱象稍纵即逝,沈钊石硅自然遵从林阡指示、不曾着手进一步压迫,很显然林阡对苏军的试探因苏慕梓而失败,眼下苏军正是最坚硬的时候、不可能认输而且也不比盟军弱多少,既不能不战屈兵了,盟军若是在错误的时机随随便便啃一口,只怕会自讨苦吃满地找牙。

    而在整合小青杏下庄苏军顾党的同时,苏慕梓亦听闻辜听弦未死、估计到田若凝心念仁慈,想起属下曾说,田辜长谈之际辜听弦曾试图反劝田若凝,虽说只是反问句,到底也有反挖墙脚的嫌疑。苏慕梓抓拢人心自有他的一套,不仅没有怪责田若凝违令,更当即去与田若凝挖心掏肺,终得到田若凝的坦诚相对。苏慕梓握紧田若凝的双手言道:“苏军虽众志成城,却需要有田将军这样的长城。”田若凝则指天誓日,为了顾震将军的知遇之恩,也为了不再犯两年前不战言和的错,“田某会和将军同生死、共荣辱!”

    故此,定西全境苏军,“不战而散、分崩离析”的苗头瞬间被扼杀,更完全恢复到“钢铁意志,坚若磐石”,全赖苏慕梓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但简单几句话的背后,何尝不是有着算无遗策和不遗余力。

    “苏降雪六个子女,苏慕梓是最像他的一个。”林阡在闻讯时如是说,洞察力和凝聚军心的本领,以及那种阴冷的教人轻易看不穿的气质,苏慕梓应是对他父亲继承最好的那一个,注定的,还会剩下他为苏降雪报仇。

第1206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2)

    中秋将近,大势所趋,抗金联盟在陇右重新回到上风。既已反败为胜,接下来是一意倾轧楚风流还是专心收拾苏慕梓,全凭林阡一声令下。而林阡的种种表现证明,他对楚风流和苏慕梓,都有心。

    但无论先打苏楚哪一方,林阡都有一定的难处,必须考虑妥当、三思后行——苏楚双方应该庆幸,林阡虽强,却是一切势力的众矢之的。

    田若凝对苏慕梓分析,将军已摧毁了林阡通过史秋鹜来瓦解我军的阴谋,林阡想不战屈兵悄然收服已不可能;但若想要通过战争来制胜,林阡先内后外的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辜听弦话里就有“抗金”和“公私分明”,这一原则林阡自然不会轻易摒弃,接下来林阡和楚风流势必还将再耗一段时期,所以我军只要不像洪瀚抒那样主动发起大规模袭扰暂时都还安全,“宜继续蓄势,等厚积薄发,再见机行事,不必因越派之事而慌乱。”

    但居安思危、不进则退,苏慕梓必须考虑苏军内部的众位将军,会不会有人在接下来这段继续蓄势的日子里步史秋鹜之后尘。不过,他相信,“多数将军都不会叛离,因为他们都与林阡有不共戴天之仇、信仰观念也都相异。”苏慕梓攥紧拳头,史秋鹜的离去绝对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区区一个越派倒戈,不会教咱们受迫崩溃!”

    “将军的极是,也正因我军宁死不屈,林阡先打的就更加是楚风流无疑。”田若凝点头,,就算出现了那个万分之一的可能、林阡想要摒弃先外后内像当年先打越野一样来打苏军了。他也难以撼动苏军的铁血战志、无法攻破苏军的众志成城。

    “如苏将军所,我军内部是很坚硬的。不像金军那样临危时还会出些畏死的羌兵——我军与林阡有不共戴天之仇,届时哪怕群灭血流成河,也一定会教抗金联盟陪葬,而杀人一万自损三千,林阡不会愿意见到盟军死伤惨重。即使有心杀我们,他也绝对做不到。”田若凝的本心不想看到生灵涂炭,猜透林阡他也很明白这一点,这几天林阡让沈钊石硅的收敛也证明了,他顾忌这样的内战,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选择和苏军死战。

    “况且。完颜纲的出现已代表了金军增援将会更多,何时到达陇右只是个迟早的问题,数量规模也空前难料。林阡若选择与我们拉锯,则必定会对金军出现疲软,届时就不只是渔翁得利的问题了。是他与我军两败俱伤、金军黄雀在后将陇右收复。林阡他数年经营毁于一旦,如此必然得不偿失。”田若凝从林阡和金军的方方面面都剖析清楚。

    “哼,若真那样,岂止得不偿失,更还名誉扫地、颜面尽失。”苏慕梓阴鸷一笑。

    同一个不眠之夜,楚风流则与众金将推测:“林阡必会承接着史秋鹜继续去收苏党。”

    “为何?”众将不解。

    楚风流指出,恰恰是这不久之前的榆中之战,给林阡他敲了一记警钟——若不尽快清除后方的苏党,拖后腿的他们指不定又会犯出什么事。那样一来若被金军逮住机会杀出血路,定西陇西之间的交地会再度不复。“海逐*浪肖忆的前车之鉴,使林阡注意到定西这块心腹之地需及时清理干净,否则我军时时都会像这次县西大战般再有转机。”

    “王妃,确定林阡这次会摒弃原则先内后外?”罗洌问,虽不至于对林阡知己知彼。但罗洌和叶不寐一样,被王妃熏陶久了,对林阡的为人还是比较了解的。

    “两年前,林阡照样先内后外打了越野;前不久,林阡也与洪瀚抒在县北互耗了半个月。”

    “那是因为越野不仁不义先分裂他单行寨、洪瀚抒也井水犯河水不停地大肆袭扰,但苏军在林阡到场之后迄今,一直都只是规模骚乱。”罗洌,性质不一样。

    “然而在林阡到场之前,苏慕梓何尝不是暗算了郭子建?现下再怎么平静韬晦,也洗不清先前的污点,装得再好,林阡也忌,新仇旧账早该清算。如今我军与祁连山都败,正是林阡最好的契机。”楚风流,追根究底这场定西大乱还是苏军引起,林阡的初衷就是平息陇右的后院起火。

    “后院起火”,苏军最擅长给林阡后院起火,恰好和榆中之战一起激出了林阡的这一心魔。如果田若凝更了解林阡的本心,楚风流,更掌握林阡的忌讳!苏慕梓即使消停了都还有前科在,何况连路人都知道他根本没消停。林阡心里应该早就想收拾他、一直想。

    “可是,对林阡而言‘后院起火’不错,对世人而言却并不是这样,苏慕梓可以解释成夺回原本属于他的地盘,不像越野洪瀚抒欺人太甚那么直接,构不成林阡摒弃原则先打内战的理由。”罗洌得在理,苏军也显然洞察了这一点。

    “是的,对世人而言确实不像洪瀚抒越野那么直接,但在林阡心里,苏军终究还是不义、先犯、心腹大患——要的就是在林阡自己有这‘念头’、从而他就会有对苏军的‘顾忌’。”楚风流,“有这顾忌,便好办了,林阡会这样考虑,现今他若打苏军,我军很难干扰,而他若打我军,会顾忌苏军又再捣鬼。林阡若是被所谓的原则绑死了与我等哀兵来个决一死战,不怕蓄势已久的苏家来个厚积薄发把定西整体吞噬?须知在青杏的这件事上苏慕梓已经表现出了难以收服和强硬崛起的态势,由不得他林阡觑。”

    “从结果上分析,就更加一目了然了,苏军一旦翻身,我军必相应有转机,而相反的,我军若翻身苏家还可以继续隔岸观火。前者林阡腹背受敌,后者林阡维持现状。各位觉得,林阡会选择哪种可能?”

    “自是先和苏军打。”罗洌点头。

    “再者,林阡极想合并苏军后一起打我们,虽然难,却非常理想化,符合林阡的一贯作风。”楚风流笑,“毕竟林阡心里王爷才是最重,苏慕梓是必须最先砍去的枝节。”

    “二王妃的是……但不知苏军与他,能坚持多久?我军可来得及恢复元气、等到王爷的第二拨增援来?”术虎高琪问。

    “来得及。”楚风流稳操胜券。别忘了苏慕梓和越野还不一样,苏慕梓凝聚军心本事一流。加之田若凝战力高强。林阡妄想不战瓦解,真战起来又势必异常艰难,所以苏军比祁连山比金军比越野更难收!但林阡此人,会是知难而退的?楚风流再了解不过,林阡权衡后一定会打苏军。当然了他必须恪守底线他会尽可能地控制伤亡,那他就得费尽心思筹谋怎么打,苏军越难打,金军喘息恢复的时间就越长。

    综上所述,楚风流有八成把握林阡先打苏军,而且她大可等着完颜永琏的第二拨增援来。

    “林阡势必也会从川蜀派遣人手,会否阻遏王爷的第二拨增援?”薛无情在侧久矣,这时开口。

    “主公不必担忧,我已传令下去。将林阡的增援,全部消灭在临近定西之时。”楚风流道。薛无情术虎高琪和罗洌俱是一惊,原来楚风流在川蜀短刀谷有内线?

    “第一拨莫非和李贵未能探知,第二拨的路线被很快地剔了出来,我有一部分‘绝杀’,早已对他们监视多时。”楚风流笑。

    “为何消灭在‘临近定西’?”薛无情问时。术虎高琪略有所悟:“因这一路增援能牵制王爷的增援,林阡会更加觉得我军不足为虑、继而铁了心去先和苏军内战。我军自要等宋军这些增援临近定西之时再一打尽,以增加林阡先发内战的可能性,同时也使林阡来不及调遣新人……最终,王爷的增援在陇右将没有任何敌人。”

    楚风流带着欣赏之意点头。

    苏军金军,此夜都在猜林阡敢不敢与自己打,实际却都是自己不敢与林阡打。

    而这些猜测最初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区区一个史秋鹜的倒戈罢了!

    田若凝觉得林阡收服越派只是敲山震虎、对苏军不战屈兵的阴谋更还失败;楚风流则认为这是林阡打内战的第一步,趁着金军正好羸弱濒临绝境。

    田若凝想,林阡怎会在打金军打到最后、即将消灭干净的时候,放任金军等增援来,而且增援数量强度还很难料?楚风流则心忖,其实林阡和我们交战的过程中,就一直在暗中收服着苏军,如今既已显露,就不可能中断。

    田若凝,郭子建遭苏慕梓暗杀之事虽会使林阡不忿,却不能给林阡直接的发兵攻打定西理由,原因很简单,撇开金军不论,定西到底属谁?苏军占的地盘都是从郭子建手里夺的没错,但苏慕梓比郭子建占得还早,两年前就是苏慕梓和越野共守,所以苏慕梓和洪瀚抒越野往盟军内部挑战、分裂的性质不一样,郭苏之争一桩悬案不清,定西只能能者居之,谁也不是正义之师,那么苏慕梓和林阡在道理上就扯平。

    正因如此,只要现阶段苏军平静韬晦维持现状、林阡突然起衅就很难占“理”和维持“正义”,和洪瀚抒的搅局一叠加,只会教世人认为林阡爱打内战,而且明知道和苏军难逃决一死战“血流漂杵”,金军增援随时会到林阡如何能背弃“公私分明”?这些,全都在辜听弦话里出现过……苏慕梓也了,名声上的事,林阡可以不计较,但他的盟军必须保证。

    楚风流则,林阡一定计算过,王爷的增援不会来得那么快,就算快也能有他自己派出的第增援阻拦,所以他大可放慢打我们这些残兵败将,对局势基本不会有影响,但若倾力打我们这些哀兵,则反而可能激起我军死志,更在这一关头放纵苏军在他背后——

    苏军始终是林阡的一块心病,青杏事件里被他试探出强硬,所以苏慕梓的整合不是好事。他们早已激起了林阡杀意,只不过先前被洪瀚抒挡了一下而已,如今证实比洪瀚抒强、比我军更容易破坏局面,不收有隐忧,收则永逸,换我是林阡,权衡了轻重缓急之后,也必抢在王爷增援前先收服苏军,如此整合后更利于击垮我军。虽然艰难,完成就完美,机遇与风险并存,林阡他一定愿试。

    苏楚双方,一个侧重因,一个侧重果,分析完了林阡的两难。

    一石激起千层浪,罪魁祸首林阡,这夜却一如既往,在军帐里仔细钻研着医书,战事的烦恼,反正都让敌人愁去了。

    吟儿坐在一旁,看他心无旁骛,好像对战事稳操胜券的样子,于是不多问什么,翻了翻另一本医书,心想,樊井大夫怎么还不来分忧啊,不知樊井大夫来了天骄伤势怎样了呢,谁又是短刀谷派到我们这儿来的第二拨增援?

    诸如此类,脑袋里装了太多问题,一条都解不开来,倒是一想起那些琐碎的事情,就每一条都那么充满活力,譬如玭和兰山她们长什么样了,轻舞有没有嫌祝将军又粗俗了好多,致诚将军当是已经回川蜀了吧,见到叛逆的听弦才发现飘云是个多么懂事的孩子啊……还有,宋恒是不是还是那么直来直往?寒泽叶的病,有没有好转些……继续省略几千字。

第1207章 战场失意情场得(1)

    早在半个月前,林阡关于第二拨增援的指示便已传至川蜀,但起先除了风鸣涧和曹玄两位统帅外谁都不知情。众将虽都跃跃欲试,私底下倒也猜测过,如果真有下一拨调遣,义军首领很可能在战力最高的宋恒和寒泽叶之间选择……

    而七月下旬,正是宋恒很想去问天骄有关主公意愿、但又不忍心去看天骄处境的那时候。

    有意无意地,宋恒会去风鸣涧面前晃几下,或是卖力练兵表现给他看,以期击败那个唯一的对手寒泽叶、把去前线增援的名额给抢过来。但是,剃头担子一头热,风鸣涧没流露任何的肯定或否定……

    闲暇时,宋恒就跟苏慕涵、贺兰山、顾玭、杨若熙几个丫头,继续玩在一起,成天在谷里瞎转悠。

    慕涵在他们的陪同下很快玩转了短刀谷,偶尔也会想念起岷山的千里雪景,叹,现在是夏秋之交,可惜还没有下雪,也不能在冰上面走路。宋恒,死亡谷里有处冰场,当年主公入驻时经行过,我带你们去玩如何?

    兰山爱好奇自然赞成,玭听是主公经行过,也立刻想要去寻,若熙原本心怯不敢去禁地,但被慕涵拉着还是壮胆一块了。

    四美相陪,沿途,宋恒不忘把当年如何取道死亡谷入驻川北的辉煌战绩描述了一般,当然了,削砍掉别人的所有枝节,战绩里只有宋恒和主公,哈哈。

    慕涵一到那冰场就特别开心、放肆地即刻就站到结冰的池子里来回走。若熙她羡慕地站在一旁看,却不敢学其赋予行动。

    “怎么慕涵有这种奇怪的嗜好,是在岷山呆久了喜欢雪吗?”兰山颇为不解,奇怪地问。

    慕涵兴高采烈:“不是啊。是看见雪就开心!我记得很的时候,有一年冬天我们一家在雪上玩。爹爹、妈妈、哥哥、姐姐都在,很开心,很开心的样子……后来的事记不得了,只记得有雪很开心就对了。”

    “好像我当年,也很喜欢和瑶一起,在东谷的雪地里玩。后来的事,也都忘了……”玭望着这片冰天雪地,触景生情。

    宋恒当时心里一酸,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好……后来?后来短刀谷就有“内事”了,后来你苏慕涵还没记事苏家就家破人亡颠沛离乱。【w..cm

    |我||】而你顾玭何尝不是在半山烟沙里覆巢之下无完卵……所以有时候天给了一个人心智缺憾未必是坏事。至少苏慕涵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不用像顾玭这样明明记得故意忘了。

    看宋恒失神,慕涵笑着招呼:“过来玩吧夫君!冰上面走路,特别有趣的!”虽是在玩那无聊游戏,到最后一直把宋恒喊做夫君的也就只剩慕涵一个了。宋恒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微笑听话站了上去,脚有点滑,本能以剑支撑。慕涵赶紧推他剑:“不带这样的,把剑丢了,别用支撑、走走试试!”

    宋恒赶紧护剑,直接摇头:“那可不行,丢什么也不能丢兵器——我是武者,到哪里都不能丢了剑!”他可还等着去陇陕增援呢!

    慕涵笑着充满童真:“哪里有哇,夫君该。我是剑人,到哪里都不能丢了剑!”学着宋恒的语气动作,像得很。宋恒望着她美丽活泼的样子,想起昔年蓝府退思园的玉泓,后来何以消失在茫茫寒烟里……人生如梦,有点感慨。兀自竟又呆了。唉,是年纪大了吗,怎么总是心不在焉,宋恒自嘲摇了摇头。

    慕涵看见仍旧有些拘束的若熙:“若熙啊!别这么拘谨嘛!要玩咱们就痛痛快快地玩!”过来拉杨若熙,若熙站上来,还是很害怕,走了几步,又下去了:“我……我想吃东西去。”

    宋恒看向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块馒头吃的若熙,笑着打趣:“如果我是丢脸不丢剑,那若熙是丢丑不丢口啊。”

    兰山听了噗哧一笑:“这样来,我岂不是丢魂也不丢美了。”跟短刀谷众多女子不同的是,兰山自对女红啊饰物啊之类都抱有特别浓烈的兴趣。

    “那慕涵就是丢人不丢笨!”宋恒调侃着慕涵。

    慕涵站在冰面上,脸气得通红,急急跺了一脚:“我哪里笨了!”

    “唉唉!我错了成不,慕涵,生气可以来打我,千万别跺脚啊,冰裂了掉进去会很危险的!”宋恒赶紧,慕涵才消停。宋恒表面嬉笑,却很关心人。

    兰山经过这些日子与宋恒的交游,发现他许多不为人知的一面,他虽然被短刀谷诸将评为幼稚,但也正因如此,不谙世故,胸无城府,才显得与周围人不一样的可爱、平易近人。

    短刀谷的将军们虽然热血重情重义、不会过多地勾心斗角,但处于危险之中惯了,很多时候都喜好先来一个深思熟虑,宋恒就不会,宋恒直来直往做就做,兰山思及曾经自己喜欢宋贤,也是因为宋贤比别人要“不成熟”些,更贴近自己一些。

    不觉面上一热……

    “你们四个都有‘丢’了,那我又是什么呢?”玭问兰山,兰山回神,想了片刻,:“是丢命也不丢花!玭最重视的东西,就是锯浪顶上的木芙蓉,比自己的命还爱惜啊,每次去锯浪顶都见你在打理它们,风雨无阻!”

    “唉,得我都极想主母了,这些木芙蓉,是她移上去的。”玭有些惆怅。宋恒道:“那就别光想了,早些准备,与我一起去陇陕,见主公主母!”

    玭一惊:“原来不是只派遣莫将军那一支吗?太好了,我正后悔上次没随军一起呢。第二拨增援,原是宋将军你?”“咦,夫君上次不是刚拒绝了去吗?看来是义父求得太久,你终于赏脸了啊。”慕涵崇拜的眼神。

    “嘘。此事机密,声点。”宋恒忽然意识到不能太大声,一边严肃,一边笑得合不拢嘴,“嘿嘿,八*九不离十了。”

    这当儿慕涵弯腰下去看脚底冰面:“奇怪了,其实这冰并不怎么厚啊,我怎么就没踩空了掉下去呢?”

    兰山、若熙、玭、宋恒皆是一怔,看着这个无知少女蹲下去查看冰的厚度,对这个女人的笨真正是爱莫能助、丢人的事永无止境——苏慕涵她竟然,她居然一边“怎么才能掉下去呢”,一边在冰上跺了一脚……

    千钧一发之际四人来不及救,眼睁睁看着她一脚踩在冰层当中,半个人往下面一陷,当即溅起冰下寒水来,整条衣裙都被浸湿了……这架势,颇有当年凤箫吟女侠的风格!

    几人一同把**的慕涵送回东谷去,一路上还直接想笑,慕涵一个喷嚏接一个晕头转向,曹玄帮她请了正巧在此的樊井来看,樊井把完脉气得连骂了两句话:“以后这么的病,别来找我浪费时间!”“你这丫头,以后有人要吗!”

    慕涵倚在曹玄怀里,笑:“有!义父会给我找个好人家的,是吧?”

    “是啊,找个仇人嫁过去!”樊井是毒舌。

    曹玄直摇头:“不专心练剑,成天瞎胡闹,不行,日后得与我形影不离!”

    “将军。”夜晚,天阙峰不远的一处密林内,旧时官军中的幕宾覃丰来见曹玄。

    “覃先生,事情都安排妥了吗。”火光微亮,曹玄身旁是一座无名的衣冠冢。

    “都已办妥。”覃丰。

    “是时候去陇右了。”曹玄轻叹一声。

    待覃丰走后,他转身看着空空荡荡的墓碑,如是:“主公,我会完成你的心愿。”

    不久后,短刀谷官军义军皆作调动。风鸣涧选寒泽叶为主将、顾玭随军北上;曹玄则将官军事移交后亲自出马,苏慕涵自然与他形影不离。

    这么一来,常常在一起游玩嬉戏的密友们就再一次一拆为二了;下个月致诚将军据将回川蜀,若熙也要帮杨夫人在家中打点迎候父亲。兰山一个人孤单没人陪是一回事,看着旁人家其乐融融又是另一回事,路过时看见了只能在心中幽叹一声。但她天性乐观很快就想通了,没关系的,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活法,自己可以让自己很幸福很快乐。

    譬如,极尽所能地去救死扶伤——只要看到将士们伤势痊愈、恢复往常的健康体魄、谈笑风生生龙活虎,兰山看见了都会发自肺腑的高兴,那便是她的付出得到了回报,那便是她的价值使她充实。

    这天,却听闻宋将军在喝醉时舞剑把他自己给伤了、伤的还不轻,兰山奉樊井之命前去给他诊治时,想起宋恒本应在出征陇右的路上,受伤流血也该是战场……疑惑之时,难免心忧,到了宋家,都堡主不在、不知上哪儿去了,老臣们连连叹息,堡主可别想不开啊。

第1207章 战场失意情场得(2)

    失意的宋恒,此刻带着少许的醉站在山头,看着脚下冷冷清清的冰场……很想这样跳下去。

    失意,当然失意,意气风发等着出征,结果就因为厉风行在散关发现金国边军异动,因觉形势可疑,在还没有确实证据的情况下就对风鸣涧建议,“尽量派遣心思缜密之人”——这什么意思?摆明了偏帮寒泽叶!

    宋恒心里不是滋味得很,厉风行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害他又一次失去了建功立业的可能!这次输给了寒泽叶,他连追赶杨宋贤的最后一丝希望都没了,唉,算了,今生今世都别指望了!只是不想别人指着说:同是九分天下,差距怎就这么大?啊啊啊啊受不了了……

    可是,还能怎么办?空有抱负,没有机会……秋风凛冽,特别的冷,割剜着伤口,冷到极致了反而火灼般热。

    突然,流血的手臂被一只温柔的手定住了、同时伤口被绷带一道道熟练地缠绕,他呆呆地任凭着这些举动没有反抗,只知道那是介于很冷和很烫之间的另一种温度……在家将们面前他只会表现出无所谓哪怕其实他们都看得出来他在乎,只有在没人的时候他才会忍不住像个孩子似的不服、怨念、泪流满面。

    泪流满面但是没转过头去,是因不想给那人发现他的狼狈,便这般无声地看着死亡谷发泄情绪,那人也在冷风里陪他站了很久、一直没走。“怎,怎么还不走?”他含糊地问,哭完了,希望那人别看见,那人先走他后走。

    “等宋将军一起走。”那人带着些许爱怜的语气。他一怔。听出来那个原是兰山,登时一惊。慌忙把脸收拾干净了:“是你?!”转过身,果然是那个熟悉的苗条身影,是了,不会有别人猜到,他会跑到这处新发掘的禁地来。

    “唉,兰山,你不该来这里,万一一个不慎,掉进这杀人魔窟。”宋恒叹了一声,所以有时候无心之失。真的会害了别人也说不定。厉风行他们的谨慎。不是没有原因的……

    “杀人魔窟?嗯,我听说这死亡之谷,是设置出来杀金人的。”兰山点头,等他下来。

    “看见那块石头了吧?”宋恒指向不远处山峰上的一块巨石,“那石头已经在那里好几十年。一旦启动机关落石,死亡谷便会山崩地裂、道路封死,一部分还会下沉到地底去,足够教陷进之中的敌人尸骨无存。”

    兰山倒吸一口冷气,宋恒带着遗憾:“可是这死亡之谷,至今也没杀过一个金人,哪怕是陇南之役,也没能把完颜永琏引进来——在那之前,宋军都败光了。”

    “宋将军时常在江西和川蜀之间奔走。没想到,对短刀谷的事情是这么了如指掌。”兰山发现,宋恒其实本可以承担抗金大业。

    “谈不上了如指掌,只是因为家将们从来都对我述说这些,父亲他最恨之事,也是没能担负起抗金大业、反倒把人生最宝贵的几年。用在了和自家兄弟的内耗上。”宋恒说着实话,其实他、徐辕、林阡、辜听弦等等都一样,都是还没作出什么成就的时候,就有着未完成的父志压在肩上。

    “就因为这样,宋将军总是很想去抗金的前线,尽一份力。”兰山理解地说。

    “唉,不只是尽一份力,也希望能建功立业。”宋恒实话实说,兰山忍不住笑了起来。

    宋恒面上一热:奇了,我对这个女子,怎么好似希望和盘托出似的。

    “可惜,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宋恒看她等了太久,终于不再停留、一跃而下,却还难免带着怨念。

    “宋将军,不必太过纠结,这场仗去不了,也许就是注定不该由宋将军打的仗。不强求,随缘的好,未必不是福。”兰山微笑开解他,“知道吧,樊井大夫,先前有个徒弟跟着他学医术,却嫌他教得不够好、改投了别人去学,他知道了特别伤心,曾也想把这徒弟夺回来,后来不了了之了。不久前,才听说这个徒弟背叛了那个新师父,还把他新师父的治病之术占为己有了,大伙儿都为樊井大夫庆幸,不然现在被出卖的就是他啊,所以说,多年前的被抛弃,现在反而成了福。”

    “樊井还有这么段伤心的过往啊。”宋恒听了很受用,原来谁都有这种时候。

    “所以,不是你的就任它去损别人好了,是你的终有一天会认可你,成为你正确的人生。”兰山说时,宋恒心理作用,觉得天都开始发亮了。兰山真是个好女子,又美貌又善良又温柔又开朗!他怎么以前就没发现呢!

    “不过,倒也希望陇右的仗不要损了寒将军啊!我很希望寒将军帮着盟王旗开得胜的。”兰山笑靥明晰。

    宋恒见着她微笑的侧脸,脸色渐渐变得平和:“兰山,以前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这么快乐,哪怕受伤,哪怕失落,都从来都带着笑。现在,总算懂了。”

    “怎么?”兰山一怔,问。

    “我要学习你的兰山精神。把不如意的事,都往如意的方面去想。”宋恒由衷地说,自信满满,“所以,不如意的宋恒,刚刚已经跳下山去,被死亡谷埋了,如意的这个,要继续拼搏,继续努力,相信自己,一定可以!”

    “宋将军笑了就好了!”兰山放下心来,宋恒想通了就立刻与她下山,“兰山,谢谢你开解我,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对了,是要回去吗,我送你。”

    “不必了,我还要有别的事。”

    “还要去治病?这么晚了……樊井真是严苛,难怪要被抛弃。”宋恒说时,稍带将军的傲慢,以及对她的怜惜。

    “不,不是。”兰山低头。“今天,是我娘亲的生忌。我还要去拜祭她,与她说说话。”

    “啊……”宋恒这才知道,她是要往青枫浦,人家要和自己母亲说话,那宋恒当然没资格在场。这么在半途与她分手后,竟有点依依不舍,身边少了个人,失意骤然变成了失落。

    宋恒于是就一直在路口等兰山,等她从青枫浦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了。借着火光。发现她眼圈泛红,明显刚刚才哭过。“怎么,发生了什么事?!”宋恒关心所致,即刻扑了过去。

    “宋将军……”兰山没想到他还在这里,怔住。

    “兰山。原来也有脆弱的时候吗?唉,大夫总是能医人不自医,有什么想不开的,不妨对我讲。”宋恒关切询问。

    “没,只是刚刚在母亲墓前,追溯她的一生,难免觉得苦楚。”兰山面带惆怅,“虽然很多事情,可以往好的方面、乐观的方面想。但独独这一处、关于父亲和母亲的不如意。兰山始终找不到如意的方面,因此情不自禁,就哭了出来。”说罢,仍强颜作出个微笑,“不过,哭完了。便舒服多啦!”

    “兰山。”宋恒摇头,正色对她说,“永远不要以自己的心思,去揣摩别人的心思,哪怕你与他性格相近或血脉相连,你们的遭遇不一样,想法也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也许你的父母亲之间,习惯了他们相处的模式,所有的冷漠和互相伤害,都是专属他们的牵连,对他们而言,未尝不是一种幸福。他们的开心或难过,都不是你能揣测,该狠心的时候,真是要狠下心来,不去庸人自扰,反而伤了自己。”

    “嗯,你说得对,不该去多想那些有的没的,我要做的,只是不让他们白生了我,接下来的生活里,我要做很多有意义的事,这样才对得起他们。”

    “对,就是这样,才延续他们的生命。”

    “宋将军,怎么成了你在开导我了?”兰山笑,“好了,你说的话我很受用,我不再难过了。你也别再难过。今天过后,谁都不许再哭。”

    “自然,看到你我就不难过!”宋恒高兴、脱口而出,说完才知失语,暗夜火光,宁静深林,情绪正好,他和她的脸都登时一红。认识这么久,两个人的距离第一次这么近,心亦然。

    “兰山,你的生辰是哪天,告诉我好吗?”沉默了半晌,宋恒借着机会继续问,兰山一惊,啊了一声:“什么?”

    “兰山,我想以后、多了解了解你,你的生辰,你的喜恶,你的一切。”宋恒鼓足了勇气,“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走进你心里。”

    “你对每个女孩子,都是这样说吗?”兰山想起来,那个慕涵提议的无聊游戏,加上现在他可能酒还没醒……虽说如此,为何兰山像怀揣了只兔子,又争如心里有十五只竹桶七上八下……青涩的甜蜜。

    “我几年前,只对一个女子说过这话,那个女子,却不肯跟一个落魄的我,还把我给奚落了一番。现在,一样是我很苦的时候,还没作出多少成就。不过我还是想鼓足勇气,问一个新的女孩,可否认可我的认真,我很希望,她就是我正确的人生。”宋恒认认真真地说,“兰山,我想照顾你,为了你奋斗。”

    兰山浅笑低头,一时不知如何答他。

    “你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了啊。那就先告诉我生辰。”他看见她的羞涩并不抗拒,自信且稍有自得地笑了。

    “不告诉你,你猜。”兰山笑着跑远,他一愣,赶紧追上。护送她一路向北,沿途晚风拂夜,吹面甚寒入心则暖。

    “贺大夫!”小姐妹连唤了兰山三声,兰山还沉浸在幸福中没缓过神来。

    “贺大夫,怎么了?”小姐妹摸了摸兰山额头,又摸摸自己额,“没事啊……”

    “我告诉你她哪儿有事啊!”姐妹乙笑嘻嘻地指着兰山心口:“芳心动啦。”

    “去!”兰山赶紧骂,羞红了脸。

    “怪不得贺大夫病了这么久,说好就好了。”姐妹甲笑侃,兰山确实已休息了很多日子、才刚回来这里几天,便教她们发现出了不一样。

    这些少女都是在王宝儿被发现是内奸、玉泽玉泓也陆续离开之后新投入樊井门下的。据说杨夫人也有心愿,想要让若熙也来学着救死扶伤。不过兰山和她们有所不同,她们只会一些基本救护,兰山却是极通医术。

    “樊大夫来了!”这一声比军令还管用,姐妹甲消失得无影无踪,姐妹乙也赶紧专心做事。

    樊井把兰山叫到一边,交代了一会儿天骄的病该怎么负责,说以后的事就交给兰山你和闻因了,“天骄伤势不可耽误,我不能带你过去,兰山,你已可以独当一面。”原来,林阡在确定了天骄无碍的情况下,把樊井也调离短刀谷,今夜就由百里飘云护送北上。

    换往常,兰山肯定是巴不得随着樊井一起去前线,但今次,竟有些高兴,高兴自己可以留下不用跟过去。

    “樊大夫,放心吧,天骄就交给我和闻因姐姐了。”

    目送樊井走,她忽而有点走神。

    我想照顾你,为了你奋斗。

    清风中,宋恒的脸,若隐若现。

    谁都不许再哭。

    还有他手的温度。

第1208章 车师西门伫献捷

    永远不要以自己的心思,去揣摩别人的心思。

    可惜,宋恒对贺兰山说的这句开解,田若凝、苏慕梓和楚风流都没有听见。

    八月十五,林阡击败薛无情、收服史秋鹜之后,楚风流和苏慕梓都以为林阡会先打对方、自己还可以喘息或调整。他们这样想的原因很简单,苏楚两方都还有气,林阡不可能一起打,再强都没那个实力;而林阡的种种表现又证明,他对楚风流和苏慕梓都有心,由此苏楚自然算计出林阡打自己的难度和打对方的可能性。

    但苏楚都忽略了这一点——若不是有两方一起收的胆魄,林阡又怎会“表现”和“证明”出他有这个心?

    不错,楚苏两方不是一起“打”,但是要一起“收”,前者兵戎相见,后者舆论攻心,在实际和虚无的两大战场,林阡早就携策于心意欲一起拿下了!

    楚风流算到了林阡忌讳后院起火,林阡也确实不允许苏军再拖他后腿,林阡真的紧承着史秋鹜去收拾苏党了;但楚风流没算到的是,林阡对苏军的舆论战是速战速决。由于拿下苏军通过的是人心途径不费一兵一卒,盟军几乎同时就在专心致志地猛攻金军……根本没来得及得到喘息的金军,即使被激起死志哀兵不降,也无法抵抗林阡在收服苏军之后的实力倍增!继而,金军的战败再反作用于苏军,则加速了残余苏军的归顺……

    田若凝算到了林阡本心不愿打内战。林阡也确实不允许金军渔翁得利,林阡真的没中断与金军的交战继续打了下去;但田若凝没算到的是,林阡对金军的战斗也是速战速决的。楚风流薛无情没能像田若凝想的那样起码要撑到王爷的增援到为止那么快就惨败,苏军根本没时间进行调整和蓄势。但金军为何那样弱?还不是因为打金军的不只是林阡还有苏军啊!苏军几乎同时就遭到了林阡的舆论侵入、在林阡打金军的过程里接二连三向他倒戈。苏军的投诚。加速了金军的战败……

    苏楚谁先谁后已难以察觉,只知道双方互为因果!金军败得越惨,苏军降得越多,苏军降得越快,金军越难翻身……也许有人这时候还没反应过来,何以仗竟然两三天都打完了?

    发生的到底是什么意外?林阡是怎样扫清了种种忧虑?

    苏楚双方都曾替林阡愁过,这一战他有两个最大的障碍,一个是金军的增援。一个是苏军的坚硬。

    第一点,金军的增援。田若凝说,“金军增援何时到达陇右只是个迟早的问题,数量规模也空前难料”、“抗金。公私分明,先外后内”是林阡的原则,苏慕梓说,“如果强敌压境林阡还打内战,那他就会得不偿失。还声名败坏。”楚风流说,“毕竟林阡心里王爷才是最重。”术虎高琪说,“……最终,王爷的增援在陇右将没有任何敌人。”……

    他们都没想到。林阡压根没把王爷的增援放心上!因为,只要闪电之速抢在援军到来前就把楚风流薛无情消灭干净。王爷的增援到了陇右再天下无敌也没用!苏楚都考虑到的这一点,那是林阡他下一战的内容。不足以放入这一战来考虑,陇右确实是他数年的经营,但楚风流和苏慕梓一样是“必须削砍的枝节”!

    第二点,苏军的坚硬。苏慕梓说,“大多数将军都不会叛离,因为他们都与林阡有不共戴天之仇。”田若凝说,“我军内部是很坚硬的,不可能受迫崩溃……”苏慕梓和田若凝都这样以为,林阡不愿把内战打得生灵涂炭、而不战屈兵悄然收服又那么困难……是吗,不战屈兵真的很困难吗?

    楚风流也分析说,小青杏的试探失败,让林阡小觑不得苏慕梓,苏家的过分强硬反而使林阡更对之不除不快。林阡不可能不战屈兵就只能费尽心思打苏军、去思考如何摒弃原则但还恪守底线……结果林阡确实费尽心思了,但不是费尽心思打苏军而还是不战屈兵!

    所有人都说,史秋鹜可不够使苏军不战屈服,是啊,所以当然不是用史秋鹜——当林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反挖苏军的墙脚,史秋鹜只是个序幕和幌子,后面承接上的是一出毒辣的“顾震之死”!

    可以说,苏楚双方忽略的两点都殊途同归,也都被林阡抓住。

    他们最不该忽略的,就是那顾震之死。这一场舆论攻心之战,林阡需感?*狻8行恍??澎恰??

    史秋鹜对林阡的轻易归降曾教楚风流叹息过,越野的往事没能被掩盖、造成了史秋鹜极快就良心发现,若是有个能文过饰非的人帮他掩盖事实倒好了。

    这样的人才,诸如黄掴,就掩盖了大半山东之战的真相。但是文过饰非就一劳永逸了?不错,陕西方面大多都把苏慕岩和顾震的死完全归结给了林阡和盟军,然而在一定程度上也欺人者自欺——至少楚风流等人还真不知道,顾震之死原来是有内情的……黄掴等人又哪里清楚,他在山东盖住的某个人是大半苏军的信仰基础。

    而田若凝——或者现在不该说田若凝了,因为包括田若凝在内都是大惊失色、心乱如麻的,田若凝之所以违背本心辅助苏慕梓不就是因为顾震吗,失去了顾震这个精神支柱田若凝站不住脚情何以堪——苏慕梓也完全没有料想,竟然是慕岩杀了顾震?!何止啊,林阡的舆论里,把顾震死前苏慕岩的嘴脸描述成那样无耻,更还抹黑了苏降雪和顾震的战友情谊!这对苏军可能还不那么致命,但对顾党来说……会是怎样的重击!起码他们因顾震之死对林阡的“不共戴天”,没有了!

    撇开顾党而言。苏军死忠又何尝没有死穴?虽然苏慕梓说过,“苏军和抗金联盟的观念和信仰是不同的,苏军是正统的,优越的。看不起草莽的”……

    忽然间,苏慕梓才看清楚了这棋局的分布,这些分布早就在,独独忘了去探究——田若凝和苏慕梓的南北,一直以来都被谁包围着?天池峡南是郭傲,小青杏北有袁若,都是旧时南宋官军中人,尤其那个袁若。更是顾震嫡系的部下。

    这种分布,是以这些“旧时官军今时草莽”,来镇压“旧时官军今时苏军”啊。林阡一直不露声色,林阡才是厚积薄发!

    而林阡的第一拨增援。为何要有李贵、今时的南宋官军中人,第二拨增援,应当也一样官军义军一起吧。除了要磨练他们的合作本事,难道不是为了说明,“你们还自认为正统。我就用正统来镇压你们”!?好一个林阡,他毒辣至此!

    没错林阡的意思就是内外同时速战速决!当初在打薛无情的同时他就收服了史秋鹜,其实已经暗示了这一点——同时。

    苏楚何必为他愁,为他从因、从果地分析?他林阡。轻而易举,循了因。收了果。没摒弃原则,也达到了最理想的状态……

    早在林阡从山东到陇陕的途中。他就采取了军师荀为的建议,荀为来自官军,自是对官军义军的将来有着最为正确的谋划。

    而如今,在顾震之死的舆论中,林阡的棋都摆好了,会不下吗?

    八月十六,林阡倾定西之兵对楚风流薛无情横扫的同时,郭傲抽调少许人马对天池峡的旧时官军施行“小规模骚扰”,这两路兵马很少正面交锋过,一旦遇见了,环甲盾牌、弓箭抓钩、战法阵型,都是一样,本都是南宋官军,岂能不有所触动?此为攻心术之一也,这部分苏党再如何有优越感,优越感能赢过郭杲都统的儿子?与郭傲象征性打了几场之后,人马越来越少。

    另一厢,袁若则直接与胞弟袁如两人、去小青杏与顾党中的几位将军对质,袁若是穆陵之战前,和顾震约定一起逃、但等了很久也没见顾震来的,而袁如,更加是亲眼目睹了顾震死、却跟了苏慕岩降金的。因是真相,有理有据,没有任何破绽,加上苏慕岩平日德行,顾党将领一半以上都信了,当时就泪湿前襟、骂不绝口。有不信者,问袁若何以现在才说真相?袁若说,盟王原不希望你等仇视旧主左右为难,所以只想以越派人物来不战屈兵,孰料中途失败,你等反而更加坚硬,金军在畔,苏慕梓又强,恐你等为虎作伥,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听到这里,又有四分之一的人信了袁若,再四分之一的,哪怕不信,心也冷,战力骤降。

    顾震之死甚嚣尘上,极大程度坏了苏慕梓的事,苏军尤其是顾党军心涣散,饶是苏慕梓善于抓拢人心,对此也根本无能为力。为什么他苏慕梓理屈词穷?因为苏慕岩之所以有这个想法,“是我听二哥说的”、“二哥说,所以他曾经帮父亲怀疑过你是内鬼,可父亲不信二哥……”因为苏慕梓自己是猜测顾震背叛苏降雪的始作俑者!尽管,两年前苏慕梓已经认可顾震的忠心,没想到苏慕岩那个臭小子不识好歹,居然这样坏他苏慕梓的事!

    须知,顾震被苏慕岩害死不仅伤害了顾党对顾震的个人崇拜,而且还动摇了苏降雪和顾震的基业、官军中唯一一个曾被视为永恒的合作纽带!

    这一次苏慕梓难以凝聚军心,是因为苏慕梓自己都相信这个真相了,卧薪尝胆了两年,从头到尾一直在扩张,到头来成空如梦,一夕之间就败给了林阡!他不是没想过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这么毫无招架之力……苏军战力比祁连山和金军都强又怎样,敌不过这致命一击、空中解体。

    值得一提的是,那苏慕岩对顾震的杀心,又是范遇为林阡做的最后一件事,出的最后一道谋。冥冥之中,官军义军的谋士们,也进行了一次默契的合作。

    于是在和楚风流薛无情交战的间隙,林阡一边西打一边东收,收完的去打,打完了再收,良性循环……循环最终,是林阡的势力暴涨,和苏楚双方的急剧缩小。

    八月十八,楚风流薛无情等人,全都被林阡兵马强压至临洮府,自此与陕西方面隔绝孤掌难鸣;而同样的,苏军在连失岘坪、天池峡大半营寨之后,只剩苏慕梓和田若凝两处据点,先前苏军很强,是因拥有苏慕梓、田若凝、史秋鹜、顾、袁、李、王等几位官军将领,如今,史秋鹜降了凤箫吟,顾、袁归了袁若,李、王跟了郭傲,至于田若凝,苏慕梓自知已握不住,唯一可信的就只有自己。苏军的死忠,想不到最后还剩了点,这些才是最铁的。

    “我等与苏大人、顾将军是一起从江南到了川蜀。”“决不信林阡的鬼话!”一众老臣信誓旦旦,可苏慕梓也留了三分谨慎——万一这些人和王冕之对越野一样,只是想割去他苏慕梓的头颅……

    形势飞速地不可控地发展到这一步,辜听弦伤势还未痊愈、行动得由思雨照应、却是急急奔到林阡的身边,难得一次地竟似要对他低头——不是低头认错,是态度谦和地希望他放过一个人。

    “听弦,我懂你与他的君子之交。”林阡听说过,榆中之战自身难保生死一线的境地,辜听弦还忍着疼倔强地说不是田若凝对他下毒……“我答应你,只要田若凝愿意回头,你将他带回来,我会给他和田家军一条明路。”

    “这样就好!”辜听弦喜出望外,没想到师父是这么好说话。

    “能得到这样一个忘年交,田若凝也真是三生有幸了。”林阡看着辜听弦离去的背影,叹息。

    “咳,醋坛子翻了的味道。”吟儿笑,盟王确实很羡慕,辜听弦很少这么关心人。

    县西县南的都被赶到了临洮府,而县东的也被赶到了会宁县、县北的更是跑到了夏金边境,须臾之间,盟军在县中也只剩下田若凝、苏慕梓两个敌人。日前林阡对定西全局作了一些调整,以备步入下一个战季,“田若凝,由听弦去说服,苏慕梓暂且晾着。我们掌控全局的间隙,也要谨防着完颜永琏的第二拨增援到。”

    “我们的第二拨增援,也该到了吧?”吟儿抱着小牛犊,边哄边问。

    “嗯,沿途一直风平浪静,应当不会出什么差池。”林阡说,当时,纵使是寒泽叶、曹玄,也未曾发现,楚风流有绝杀一路在监视——不错,即使楚风流现在已经败逃到了临洮府,她这道阻杀的指令也没有撤销,而林阡的人也一直没有发觉这一金北最强的杀手组织。

    “可是……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是我一直没有想到的。”林阡蹙眉,看天,苦思不得,庸人自扰。

    “是啊,两天前是我实质的生辰,你一直没有想到。”吟儿撅起嘴。

    “啊?”林阡一愣。

    “我好像是中秋第二天出生的。”吟儿不满地说。

    “今年有闰八月,还来得及,贺礼下次给你补上。”林阡哈哈大笑,早猜中了这家伙奸险,拨着她的头发,承诺。

    夤夜,吟儿睡着之后,林阡还在想着战事,不过被吟儿一岔,倒也没那么苦恼了。而因为辜听弦的这层关系,他对田若凝的不战而和始终抱着希望:“如田若凝那样的惊世才干,若一直埋没在内战里得不到施展,也确实太可惜了。”犹记得黔西魔门之战,田若凝曾三番四次令他失策,甚至害他性命之忧。

第1209章 有其父必有其子

    对于田若凝为何明珠暗投却甘之如饴,林阡在他私下接触辜听弦的时候便已推出:“田若凝的难言之隐是顾震”,否则何以言不由衷理屈词穷?

    田若凝只剩一成希望还能实现其找到明主取代林阡造福天下的理想,九成的可能却是在阻碍形势助纣为虐,这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顾震一个人,就能打败那九成的现实,士为知己者死。是以田若凝早有隐居之心却退隐不得,他要帮顾震保护好苏氏这些人的命途!一方面,他要报答知遇之恩,一方面他要弥补过失——

    田若凝只怕耿耿于怀,觉得是两年前他的舍难求易害了顾震,但其实杀他的人不是林阡也不是田若凝,而是苏降雪是苏慕岩!可惜田若凝却一直蒙在鼓里,自认为对顾震之死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难怪不战言和的决定他再也不做了……

    可是,纵然是顾震,临死前可能都不想管苏氏这些人了!他们不值得管;虽然顾震说不相信苏慕梓的话、不后悔由始至终都跟着苏降雪……但设身处地,你田若凝原本承担的是这个知己未完成的梦,后来发现这个知己原来是被一心付出的梦伤害还伤害致死、至死不渝的是情但不是志!你这间接坚定的志要如何再继续下去、你该如何一错再错逆着本心坚持到底?!

    林阡告诉吟儿时,吟儿曾问林阡,会否揭穿真相对顾党太残忍。能否只收越派的史秋鹜一个、照样对苏军全体不战屈兵呢?总得试一试的。

    林阡说,试是当然要试,但如果最后还是要走到那一步,那只能长痛不如短痛。其实林阡也懂。别的棋子都摆好了也许都没用。

    既然苏军包括田若凝在内都是因为顾震,那顾震之死的真相就有揭露的必要,只要它能消去一段灾祸,令更多的人回头是岸。

    史秋鹜归顺后苏军顾党反而更凝聚的当天,林阡便决意走这一步。这些事件,也终于都发生了。

    “听弦和田若凝之间是君子之交,理应不会再有什么变数……”林阡起身,出帐。向东眺望,不知怎的,总觉得还有什么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不多时,有人前来匆匆报信。“小青杏下庄事变”,与那苏慕梓有关——难道林阡忽略的在这里!

    “太过分了!”何勐、肖忆、逐*浪等人闻讯都义愤填膺。

    原来,苏慕梓见苏军分崩离析、众叛亲离,一气之下,竟开始戕杀那些先前他在郭子建军中抢掠的女人们。包括尉迟雪,都在消息中……

    苏慕梓对郭子建暗杀、争地盘、夺妻事件,从来都是个梗,堵在林阡心头。

    诸如暗算、争地盘都可考虑在兵家常事的范畴。所以像田若凝、楚风流分析的一样,林阡若想对苏军以战取胜。一直没有合理的借口、正义的理由,所以只能采取舆论攻心去迂回收服。而林阡原本可以拥有的最好借口。这些遭到抢掠的女子,竟不知为何,在战乱里始终没有太多的音讯,平静得仿佛被苏慕梓藏起来安置好、照顾好了一样,后来传出的音讯里,因为尉迟雪都对其屈从,而教外界都感觉,这些女子真的都对苏慕梓服帖了,这些女子自愿不回头……正因这样,盟军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同时,根本找不到机会去苏军启衅。

    而这一刻,这些女人们出现在了苏慕梓的暴行里,为何偏偏在这个关头这样做,是没办法了只能以此告诫林阡切勿轻举妄动希冀林阡投鼠忌器吗?!

    还是,苏慕梓已经发疯发癫丧心病狂了,他开始大量地戕杀无辜,连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都不放过!只因为她们曾经隶属于盟军,他已经丧失理智忘记她们早就属于他?

    林阡宁可是前者,那至少可以有商量的余地,若然是后者,苏慕梓血洗小青杏下庄不用负责任,却使定西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么盟军即使占据了道理和正义,日后也一定会良心不安。

    “林兄弟,这可如何是好?!”“自然是要去打小青杏!”

    “主公,我愿去救郭夫人他们!!”海逐*浪肖忆何勐纷纷请缨。

    “慢着……”林阡忽然想起了苏慕梓这样做的第三种可能,“郭师兄他可知情了?!”

    郭子建伤愈后就在叶碾,他脾气那么火爆,搞不好现在已经杀过去救人了……会否关心则乱被请君入瓮、继而被苏慕梓抱着同归于尽?!毕竟,郭师兄和旁人不一样,无论尉迟雪对他做了什么都动摇不了他救她回来的决心。

    “红颜祸水,自作孽不可活。”楚风流此刻虽已陷于困境,却也在不久后得知苏慕梓发疯,如是评判了他一句,是个正常人,都会这么说,“林阡一直没有直接的借口打苏军,苏慕梓现在给了他一个。”

    虽然楚风流知道林阡和王爷一样敢于弄脏自己的双手,但今时不同往日,林阡再怎么无所谓背负骂名,也该为他的盟军考虑,没借口如何打自家人?毕竟时局紧张,南宋举国都有意图北伐,抗金联盟必须谨慎,尤其民心,每一战都要以战养战。

    然而楚风流和林阡一样,这么久了,都没想到苏慕梓把尉迟雪攒在手上的动机和这样做的实际深意——

    哪怕苏慕梓把她们藏得再深,都绝对不是为了给林阡借口,他也不像苏慕离那样,会为了一个女人就发疯。

    “哼,若真那样,岂止得不偿失,更还名誉扫地、颜面尽失。”——曾经,苏慕梓和田若凝在分析林阡不会打内战的时候阴鸷一笑。是的苏慕梓知道林阡很在意盟军的“名”,苏慕梓知道父亲曾在死亡谷打出一场经典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对准的就是盟军的“名”。林阡和他的抗金联盟,没有理由对走投无路的弱者赶尽杀绝。

    所以,几个月前苏慕梓在颠覆定西的第一刻,也同时就做好了万一走投无路的准备。

    但和父亲不同的是。父亲走投无路还会求生,苏慕梓,是求死,拉着林阡的抗金联盟垫棺材!同归于尽!

    尉迟雪等女子,并不是苏慕梓贪恋美色。一时脑热,只能是洪瀚抒那种莽夫才做得出。

    苏慕梓把这些女子握在手里,藏匿着与外界完全隔绝,她们并没有属于他也没被他怎么样。只是听了他的恐吓之后,为了保命,为了能够回到亲人的身旁,才服服帖帖。安安稳稳,规规矩矩生活在苏军的角落里,默默无声,熬着日子,表面看来服从和陪伴着他。

    这些隐在战史里的平凡女人们。由于藏得太深,加上确实有人公然对苏慕梓投送怀抱,使盟军误解,以为她们弱小、屈服。故无法成为盟军发动内战的根由。

    真正自愿委身于他的几个女人,都是闻知丈夫死讯后失去依靠的。其中姿容上佳的尉迟雪。至今也不知道郭子建仍然在世,跟她说郭子建已死。第一天哭哭啼啼,第二天就唯唯诺诺,这样一个低眉顺目的懦弱女人,据说她的前夫正是死在了郭子建手里,如果她真能有点骨气,不知已经杀了郭子建报了多少次仇。可惜这样的弱女子,乱世中比比皆是。

    苏慕梓有备无患,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这些女人就是他与林阡之名同归于尽的筹码——

    “大量地戕杀无辜”?谁说的?苏慕梓只是随便找了些尸体,说这些都是我在郭子建那里掳掠过来的女人。事实上他不是投鼠忌器也不是丧心病狂,他是以此逼迫郭子建等人按捺不住打过来!尉迟雪软弱是一回事,盟军会义愤填膺是另一回事!

    但另一厢,他却安排这些女子,全部都活生生地离开这里,苏军被郭子建赶尽杀绝全军覆没以后,她们自然会完好无缺地出现,甚至包括那些献身给他的女人们,也都是出于自愿没有一个曾经被他伤害过。

    他会在战场上问郭子建一句“凭何不肯放我苏家生路”的,那会得到郭子建怒不可遏的一句“我女人被你戕杀”,然而,郭子建的这句,将在最后扇他自己一个巴掌,扇林阡的整个抗金联盟一个巴掌……

    事情结束之后,林阡等人会发现郭子建的冲动陷他于不义,什么戕杀都是道听途说甚至是盟军编出来的,所以先前的任何说法也是假的或者悬案,唯一的真相是他苏慕梓死了,在苦苦哀求放我苏家生路的时候,抗金联盟还是没有放过他们。有理有据,铁板钉钉。

    届时苏慕梓虽死,这里总会有生还者帮他宣传林阡恶名——

    抗金联盟的所谓英雄好汉,原来是这样的道貌岸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对着弃械投降的弱者也能赶尽杀绝……如此,哪里还能赢得军心、士心、民心?林阡的数年经营、短刀谷义军的基业,也全都将毁于一旦!他走得越高,就跌得越重!

    这一切,苏慕梓都早就想好了,万一林阡忍不住想要收拾他他就鱼死网破——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他原以为,这一仗林阡还会和楚风流互耗……没想到,连田若凝此刻都已经动摇了决心。

    “好,既不能教林阡得不偿失了,那就让他名誉扫地!”卑劣者的手段,林阡楚风流都不可能想到,所以焉能斗得过!?饶是林阡想出第三个可能性,也只是以为苏慕梓是故意以戕杀去对郭子建请君入瓮求胜……殊不知苏慕梓的第四个可能性,是跟盟军的声名同归于尽、求死啊……不错,苏慕梓事先又不知道正巧这次是郭子建离他最近,他的谋略是在那么早几个月前就有的,郭子建因关心尉迟雪正好自请到叶碾,更加是天助苏慕梓也。谁都知道,郭子建最为火爆,最容易按捺不住。苏慕梓不管那人强弱,只要那人冲动。

    此刻苏慕梓坐等郭子建来决一死战,但敌人还没有到,所以不慌不忙、若无其事地,还和身下的女人在地上缠*绵。

    他对这些掳掠来的女人们,没有一个动过真感情,但他就是喜欢与她们交望,而是他想狠狠地糟蹋这些女人——乱世中的这些贱女人,时常会让他想起,他的妹妹苏慕然,曾经那么伟大,为了整个苏氏家族能存活、残忍地承浪视作劲敌……他宣泄着伤感和不忿的同时会觉得,慕然的仇和耻辱在她们身上换到了公平!他那时才可以对林阡和越野都报仇雪耻!

    “从这条小路走吧,跟着苏师傅一起。”完事之后,他对这个女人指点活路。那一刻,郭子建的兵马俨然已近,震天动地感觉似要把这里撕裂一样,苏军的下场,定然是极惨的,好在,这些父亲的死忠们,全身缟素,没有一个背离——是真的还服从父亲,准备要和郭子建决战……

    苏慕梓忽然有点感激,感激这世上还是有真诚在,虽然不多,到底他比越野幸运,也许,真要到绝境里才看得见一个人的真心吧。喝完这杯为彼此壮胆的烈酒,掷开杯,豪情万丈,他忽然意外地发现,那个名唤尉迟雪的女子也在人群里,没有离开。

    “你也一起走。”他斩钉截铁地说。

    “不,我不能离开将军。”尉迟雪泪光点点。

    “留下只有死路一条!”他怒喝。

    “活着太累!”尉迟雪坚决不从。

第1210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苏慕梓察觉这个女子与平素的低眉顺目不同、竟敢在这种场合下公然顶撞他,难免觉得诧异,心念一动,不想多事,找一亲兵:“将她拉走!”

    “不必了!”尉迟雪推开那个亲兵、凛然笑了起来,“给郭将军报仇了,尉迟雪不必再活,可带你一起去见他!”这些天来的忧色一扫而空,眼神更是决绝到了极致。【w.w.

    |我&|】

    苏慕梓倍感意外:“你竟……”适才他还误解她是因为频繁失去依附而觉活着太苦、所以软弱地想跟他一起死,现在才发现,她之所以想死,根本是因为她活着的唯一念头就是给郭子建报仇、如今报完她便不再贪生——完全不是软弱,恰恰坚贞得很!

    然而,她又是如何报完了仇?指的是……苏慕梓面色大变,想起的这一瞬暗叫不好还未开口,适才饮酒之人,已有捂胸、色变的:“这女人下毒!”当即阵脚大乱、刀枪剑戟全指向她。

    “慢着!”苏慕梓也顿觉身体不适,却知道这一刻如果杀了她,会破坏了自己的整体运筹!“莫杀她!”

    然而,她已经破坏了自己的运筹!这些毒酒一旦饮下,苏军还如何去和郭子建去拼命?郭子建就快来了,来到这里看到倒了一片人火气一定全消,更还可能不计前嫌来救他们……那么抗金联盟、还如何名誉扫地……?

    “别杀她,先自救!”苏慕梓又气又急,开始运功给自己驱毒,众将一听不错纷纷效法,总算接二连三将毒驱出了少许,可惜这段时间内。尉迟雪已经中毒至深,面上笼了一层黑气的她。此刻倒在地上,噙泪带着满足的笑意:“郭将军……我为你报仇了!”死志早已坚决。

    苏慕梓万万想不到千虑一失、败给了这个女人的扮猪吃虎。他以为这个女人没骨气,但这个女人其实要为她深爱的男人报仇,不仅如此,她好像还知道,苏慕梓打这一仗的用意,因为她这些天时常出现在他的近身……这一切,不是她善于伪装工于心计,实在是因为他太看女人。

    “苏慕梓,妄想陷盟军于不义。你将我尉迟雪俘虏、占有、戕杀……他们不会饶了你。名誉扫地的是你!”尉迟雪聪慧地猜出了这些,即使被他揪着头发半坐起身脸色惨白,她眸子里都是那种得胜之后的得意和不悔!

    苏慕梓原还尝试救她,却发现她已无药可救,失败之时。听到她这样更是恼羞成怒,大吼一声死死扼住她脖子:“好!那我就让你死透死绝!让他们连你的灰都找不到!”

    千钧一发之际,却听两声啸响,扑面而来,意外之至!苏慕梓同时被两道罡风撞击应声而退,还未回神身前手上已全然是血,那人及时赶到这里,显然也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打苏慕梓,却只为将他击退而把尉迟雪抱起。“雪!”持双刀者,郭子建也。

    一见这位战神将军到场,苏军全然大惊后退,望而生畏!苏慕梓何尝不是又惊又恐,被尉迟雪一冲击苏军计划已然失败,现在郭子建竟然比想象中来得还快更加宣告了苏军败局已定——郭子建竟没有火爆地立刻发动总攻。而是在千军万马到来之前,先行探究起青杏内部的事来……

    郭子建,他的主公曾告诉过他,今时不同往日,每一战都要三思而后行,所以在有这个契机打苏军的时候,更加要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个契机!不明白?那就在兵马之前先率十余高手作先锋,潜入、窥探!

    所幸是这样,所幸他听了林阡的话学会三思,所幸是因为先到这里他才制止了苏慕梓杀尉迟雪!然而刻不容缓,尉迟雪已经昏迷,郭子建必须即刻救她,当下为她运功驱毒,却因中毒太深而颇为棘手。

    生死一线郭子建自知无法分心、很难兼顾进攻苏军之事,好在耿直率领着外围军兵正随时候命,郭子建立即鸣镝施令要他全权负责。焦头烂额之时能有个这样的战友自是省心,这份感觉郭子建已经暌违多年——自耿尧老将军在黑山之役阵亡,郭子建便如被削去左膀右臂,如今命运轮盘再转到定西之战,没想到左膀右臂竟以另个方式还了回来——

    因祸得福,正是在这几个月养伤的日子里郭子建发现耿直的能力得到大幅提升,再不用像以往一样得由自己护着了甚至郭子建的命还是他救的是他保着的……心中难免欣慰、也有这个信心:耿老将军,你的孙子不输于你!

    耿直得令当即开战,不刻便已杀入此间,铁马长鸣,惊心动魄。“天不助我……冲上去!跟他们拼了!”苏慕梓作茧自缚,这一仗不遂他愿、竟真的演变成了哀兵必胜。而尉迟雪,恰恰成了郭家军最直接、最正当的借口!

    “雪,睁开眼睛,看着我!雪!”兵荒马乱中郭子建紧抱着尉迟雪不断地运气给她,尉迟雪苍白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些许气色,先前的生无可恋一心求死,在见到他时,变成一种强烈的悲喜交加:“郭将军……没有死……没有死……”流血的嘴角,终露出一丝笑来,这些日子她对苏慕梓的阴谋大抵都猜到,唯独不知道郭子建还活着。

    “是啊,我活着,所以你也要活着!笑笑他也不能没有娘亲!”郭子建攥着尉迟雪的手,另一只手则不遗余力给她驱毒,他硬汉一个不怎么流泪,眼神中露出的却尽然心痛。

    虽然郭子建并未直接指挥这一仗,但尉迟雪之事紧承着苏慕梓先前的“戕杀”,悲愤填膺的宋军在耿直的带领下大举进攻、长驱直入,苏慕梓聪明反被聪明误竟真的触怒了盟军,加之耿直勇谋兼备且磨戟拭刃多时,故此地苏军全被打懵几乎无一丝招架之力。

    最终苏慕梓与区区几百的残兵败将,被耿直等人围在核心大势已去,火光中两军个个都面色黧黑神情哀愤,万籁俱寂甚至能听得见断箭在火中的断裂。环境越静越躁,决战一触即发——决战?每场都是决战何以一场之后还有一场?因为可以判决胜负的不是人数而是战志,只要还剩一丝战斗就永远不完!

    “这些禽兽,一个不留!”在得知戕杀事件之后,耿直不惜以此来形容苏慕梓,不错,比起他的父亲甚至越野,苏慕梓都更加没有人性。真没想到,到这一刻他竟还有这么多的死忠。

    耿直从来急郭子建所急,听闻尉迟雪垂危,恨不得把苏慕梓剥皮抽筋,这一刻一声令下,他更是第一个冲到了苏慕梓近身,举刀狠狠朝着那禽兽劈落,苏慕梓武功却也不弱,即刻举刀格挡向他还击,如此你来我往刀战了十余回合,众兵将亦不再僵持开始往对方冲涌,争先恐后,前仆后继,全都分外眼红拼了个你死我活。耿苏二人,迅速被淹没在一片大范围的殊死搏斗里……

    然而,盟军与苏军终究强弱悬殊——

    当一阵秋风吹熄了遍地残火,战野和多年前川军事变一样荒凉。暗夜微光中苏慕梓忽然回忆起了四年前的那一战,想起乱军中流矢射瞎了自己一只眼的那种苦楚,难道,苏军的结局又这样复演?这些年的颠沛离乱卧薪尝胆全是黄粱一梦?苏慕梓仅剩的那只眼睛,看清楚身边的苏军再一次地、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而他自己则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地站在废墟里形同困兽……

    是的战志还在,那寄居着战志的血肉之躯,却接二连三地被外力剥夺,再骁勇也只能化作荒魂。

    一切喧嚣都消失了,耳朵仿佛被静音,留在视野的不再是一行行血水,而是一幕接一幕的血污!他凌乱着狂笑着,冲上前去迎接那最后的一束光,原来只有地狱和死亡才存在属于他的光明……

    “铛”一声这束亮光本已接近他的脖颈却被中断、离散、折返,他一惊回神,难道还有转机!?难道,在一波三折了几年之后,我还可以再一次重生?天竟对我这样好吗,是啊,我苏慕梓何尝愿意就这么放弃!总得让我得到些什么!

    然而循声看去,没有像想象中一样看到一个及时救他的自己人。不请自来落在他和耿直之间的,分明是林阡另一路兵马的统帅,曹玄……苏慕梓见到他时心底雪亮,林阡果然还是在不停地进行“官军义军合作”以期他们能够融合。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999/ 第一时间欣赏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作者:林阡所写的《南宋风烟路》为转载作品,南宋风烟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南宋风烟路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南宋风烟路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南宋风烟路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南宋风烟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南宋风烟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