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拜师学武!
有钱了!
赚大钱了!
曾经苦求一份每月几两银子的差事养家糊口,却处处碰壁。才过去几天,足够买下好几个铺面的巨财,就揣在他的怀里,这样的经历,简直梦幻。
虽说千两黄金变成了百两,但依旧是刘恒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大财。如果做一辈子的奉恩将军,实际到手的也就三百两白银,等于这短短两天,他就赚了三辈子的钱。
如果只是平民,苦死累活得挣十辈子!
置办点家业和田地,刘恒一夜之间便成了县里数得着的小富人家。此刻走在街上,一想到这巨资被他抱在怀里,就怎么想都不踏实,手心都紧张得冒汗。
先存钱庄?
“区区千两银子,你别给我丢脸!”老鬼怒火中烧。
刘恒无奈了,骤然暴富,他突然发觉除了拜师费,剩下的九百两怎么花,竟然想不出来。
“先去买个房,日后练武用。”
老鬼一说,刘恒也觉得对,毕竟总像现在这样,白天不敢回家,早晚抽时间练武,效率实在太低。而且真正开始练武,得有个宽敞的场地,有了自己的地方,练武能更专注。
再说,钱也有了藏处,这主意不错。
奔着僻静和宽敞,最好离家不远,刘恒很快选定了几处,让典当铺的伙计跟着去看了看实地,便定好城角一处院子。离家几百米,关键院中很大,方圆百丈还多,足够他敞开来练武,尤其价钱还很低,只要八十两银子,刘恒自然满意。
但这地方早就没了主人,听说有些不详。老鬼却说是有些阴煞之气,可既然是拿来练武用,就不碍事,刘恒也就放心了,当场结了银子,去衙门过户,这院子便有了新主人。
这豪气,让伙计眉开眼笑,对刘恒更是高看一眼,小小年纪就能随手置办家业,给的是金子!还把他烂在手里一两年的房子给收了,这样阔绰又“傻”的小财神爷,真是少见!
“有钱真好,以后,这就是我的地盘了!”
刘恒四下仔细转了圈,意气风发,稍微打理,院子看上去不再那么破败,心情也更好了。分出十两金子用红纸包好,剩下八十二两,刘恒小心藏好,这才又出了门。
再次来到西正街,还不到正午,武戏班子的人也才刚到,刘恒整理好衣服,一脸庄重地迎了过去。
“几位师傅,我来拜师。”
几人愕然,随后目光都望向刀眉汉子,眼神颇为惊佩。刀眉汉子脸上诧异之色一闪而逝,深深看了眼刘恒,平静坐在椅子上,“练武人的规矩,喝了拜师茶,接了你的拜师礼,你就得敬师为父,不是儿戏,你可明白?”
“明白。”六年读书,刘恒心里对师道的敬重早已根深蒂固,自然清楚。
对刘恒的态度,刀眉汉子似乎也深感满意,“倒茶!”
江湖的礼数,和文坛全然不同,绿衣少女敦敦叮嘱以后,刘恒先躬身奉上师礼,刀眉汉子接过后立刻微微蹙眉,显然察觉分量不对,当场拆开来一看竟是金子,神色顿时又和缓下来。
“敬茶!”
双手高高端起斟满的茶碗,要三次鞠躬而一滴不洒,需要格外专注。刘恒浑身僵硬地缓慢行完礼,躬身等待刀眉汉子接茶时,终于体会到了这不算复杂的拜师礼中,给人的庄重感,让他也生起一丝紧张来。
好在只停顿了几秒,刀眉汉子接过茶去一饮而尽,刘恒松了口气,“见过师傅!”
“你叫什么名字?”
“徒弟刘恒。”
“为师名叫秦长武,擅使棍棒,江湖人称八尺金刚。”刀眉汉子说的轻描淡写,却颇为矜持,听上去他的名号在江湖十分响亮,随后又指着盘弄巨石的精壮小伙道,“他是你大师兄林浩云,本事你也见过了,天生有些力气,人称瘦蛮牛。”
“她是你二师姐秦衣鹤,擅使暗器,人称八臂天女。”这是绿衣少女。
“这是你三师兄,钱留真,四师兄周凌,小师姐王玉银。”
每介绍一个,刘恒就行礼问好。剩下这三人,看上去年岁也不大,那天见到三人都没上场,唯有小师姐王玉银收赏钱,倒有些印象。三师兄钱留真身材微胖,笑容和善,四师兄周凌瘦脸细眉,很显得少年老成,这次倒是记住了。
“他们和你年纪差不多,可以多来往,日后有什么不懂的,去请教你二师姐和大师兄。”师傅秦长武的话刘恒听懂了,就是以后刘恒学武,是二师姐秦衣鹤和大师兄林浩云来教授他。
“是!”
虽然听闻师傅不会亲自教导,让刘恒有点遗憾,但此时此刻,他只能乖巧应诺。
叮嘱一番,秦长武便去忙碌今天的筹备,林浩云痴迷盘弄巨石,根本不理会刘恒。唯有绿衣少女,也就是二师姐秦衣鹤摸过刘恒的根骨,又让由小到大搬弄石块,原地跳高,测量了刘恒的力量和敏捷,神色淡然道:“先蹲马步吧。”
人人开始忙碌,刘恒在街角蹲马步,好长时间没人理会。
“是我基础太差了。”
这种冷淡,让他拜师成功的激动心情逐渐冷却。刘恒心里也清楚,这几年忙于读书,身子骨等于荒废,得先把身体练好,才能开始学习真正的武艺。这还是老鬼最近督促锻炼,短短两天隐约见效,否则今天只会出丑,更被人嫌弃。
蹲着马步,他眼睛却没闲着,看见大师兄林浩云舞动百斤巨石,像是玩弄面团,师傅秦长武舞棍如风,心里更加火热起来,“万丈高楼平地起,只要我努力,以后也能有这样厉害的武艺!”
“这也算武艺?”
从说起拜师费后,就出奇沉默的老鬼,此刻突然耻笑起来,“你说拜师,我还以为是什么高人,原来是来学这些个花把势,为这给了十两金子,和拿去喂狗有什么区别?”
“说什么呢!”刘恒不乐意了,才拜过的师傅,岂能容别人这么糟蹋,“你是没见到他们真正的本事,十丈外扔纸穿铜钱,舞棒滴水不漏,待会保管让你看的目瞪口呆!”
“我懒得和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理论,我们打个赌。”
老鬼语气很冷,头一次让刘恒感到他仿佛生气了,“你照我说的练,一个月后要是把他们都打得屁滚尿流,以后你得叫我师傅。”
这个离奇附体的疯老鬼,医病他懂,断案他懂,刚才看房子还说懂风水,要是练武他也懂,岂不是无所不能?真是神仙了?
刘恒还就不信了!
“赌就赌,要是你输了怎么说?”
“要是输了,我,我……”老鬼也急眼了,怒道:“我这辈子不说话!”
对于一个鬼,这赌注好狠!
赌注一立,老鬼和刘恒便较上了劲,再不说话。马步蹲到双腿酸胀就休息片刻,接着蹲马步,眼看武戏班子开场,呼喝热闹又散去,小半天就这么过去了。
“觉得练武苦了吗?”秦长武擦着汗,终于问了刘恒一句。
“苦。”半天的马步,让刘恒双腿虚软无力,颤抖得厉害,像是随时要支撑不住跌倒,但他脸色却很坚毅,“可我不怕吃苦。”
“很好。”
秦长武满意笑道,“今天就到这吧,明天接着来练。”
“徒弟告辞。”刘恒大口喘息,还不忘行礼,这才离去。
“就这还练武,真是个二愣子!”等刘恒走了,二师姐秦衣鹤撇嘴不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是看刘恒不顺眼,“给了拜师礼就当完事了?没个机灵劲儿,不孝敬我们师兄妹,凭什么教他本事?”
“闭嘴。”秦长武瞪她一眼,沉声吩咐道,“留真,玉银,明天和他套套话,盘盘底,先搞清楚他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是!”二人答应下来。
……
回家时间还早,刘恒索性去了新买的宅子,新鲜劲儿还没去,瘫坐在躺椅上,他只觉得浑身都舒坦。
有了钱,买了新房,又成功拜了师,开始练武,几件好事凑到一块儿,哪怕累得要死,刘恒心里都高兴得快笑出花来了。
“休息什么,把钱都拿出来!”老鬼冷冷道。
“干什么?”
提到钱,刘恒顿时就警觉起来。
“才打的赌便不想认了?“老鬼冷笑,”今天我要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练武!”
第十七章 财来财去
从药铺出来,药铺掌柜笑脸送到门口,刘恒却脸都快黑成墨了。
“十年份的山参二斤,毒血蜂的冬蜜三斤,紫金蛇水十滴,乾州红花半斤……”买的药材很杂碎,但都价格不菲,小半是补药,大半竟是毒药,幸好毒性都不高,否则药铺都不敢卖了,就这老鬼还颇为嫌弃,“果然是小地方,不少东西都买不到,打基础,勉强够用十来天吧。”
摸了摸腰袋,刘恒心都在滴血,“六十一两金子,六百一十两银子,就买了这么点东西!”
“还剩点?”老鬼诧异,似乎在琢磨。
再过半个时辰,刘恒用最后十一两金子,换来了肉铺老板的笑脸,猪、牛、马的大骨,还有牛肉,半个月里每天早晨送到新宅子,更提走了三根虎骨,一个铜板都没剩下。
本想照顾大嘴父亲的生意,但想到大嘴因为自己挨打受罚,而大嘴父亲却从来对他极为和善,要是说去买东西,根本不会要钱,这么大的钱货让大嘴父亲买账,刘恒哪里还会去。
“要不是宅子里还有些柴火,这么多熬煮的东西,都没钱烧火了。”刘恒只剩下反讽的心情了。
“别阴阳怪气的,愿赌就得讲信用。”老鬼慢条斯理地道,“再者说,这钱可都是我挣来的,怎么花自然我说了算,还都用在你身上,你心疼什么?”
“可……”刘恒一时语塞,最后恼羞成怒道:“照你这用法,又没钱了,那半个月后怎么办?”
“这是个问题。”老鬼沉思后,笑道:“郑大财主还差我九千两银子,到时候找他算账就行。”
“说得容易,他又不傻,打定主意赖了的帐还能补给你?”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老鬼似乎成竹在胸。
回到家,面对何伯端来的粥,刘恒心里竟止不住愧疚,家里没了进账,他却花钱如流水,早上千两银子下午就全没了,让何伯还跟着吃这样的野菜稀粥,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老鬼隐约有些怒了,“知足吧,好好吃你的粥!”
“要是再有钱了,一定得给何伯留些。”刘恒暗自和老鬼商量,执着道:“何伯每天在喝粥度日,我每天吃肉,怎么吃得下?”
“你知道什么?”老鬼冷哼了一句,再没有说话。
给何伯打了声招呼,说是出门找大嘴玩耍,刘恒便去了新宅子。
开灶台烧水,放进各种药材,眼见水最后变得混黑一片,想到这一锅全是毒药,刘恒都有些心惊胆战。
“又毒不死人,怕什么!”老鬼道。
把烧开的药水加在大木桶里,开始沐浴,才进桶只觉水温很烫,下意识要缩脚,但一想到老鬼估计会冷嘲热讽,刘恒咬牙坐了进去。
“谁让你坐着了?”
老鬼还是喊了起来,“在里面蹲马步!”
蹲着马步沐浴?还是头一次听过,可既然打了赌,都得听老鬼的,刘恒只能沉下脸照做。
没一会,皮肤全被烫得发红,浑身都痒,估计是汤水里的毒性正在入体,老鬼不让动不让抓,刘恒更觉得越来越痒,越来越难受。
才几分钟,浑身毛孔像是被针扎,细细密密的刺痛,连痒都没感觉了。然后到处筋肉竟然不由自主地抽搐,如同无数毛虫在皮肤底下蠕动,看的刘恒自己都毛骨悚然。
最后,连骨头都开始阴疼,一阵一阵的,像是骨头里被吃空了一样,怪异至极。
“你确定这汤毒药真毒不死人?”
刘恒都不知道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倒觉得好像进了牢房,把十大酷刑都“享受”了一遍,等老鬼让出来时,整个人都快被折腾得虚脱了。
“毒不死人,玩死人!”
老鬼严肃道:“世上哪有白来的东西,要真正练武,就得忍着!”
刘恒顿时沉默了,再不抱怨,强撑着起身听老鬼的吩咐,到院中摆出古怪的姿势。
“所谓的武,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我现在传你的这动作,加上秘方,都是用来练筋肉的,可谓基础中的基础,你得好好练。”
先拿来四块柴火插在泥地上,用手脚把人撑起来。单是这动作,刘恒试了十多次,摔得满身泥土,才勉强掌握窍门,颤颤巍巍撑住了。
短短半分钟,他已经发觉全身筋肉不止是僵硬,为了支撑自己按住四块柴火不摔地,力量随时都得调整,而且频率非常快,比前两天练了一天还累。
稍微的不注意,左手用力过重,柴火翻开了泥土,又摔了下去。
或许是那些古怪的毒汤起了作用,刘恒竟发觉今天精力十分充足,稍微休息片刻,身上就再次有了力气。
继续折腾!
简直是和自己过不去,但好在他悟性不错,虽然不像老鬼说的那样,把自己想象成一张弓,力气浑身崩开,但见到屋檐下网上的蜘蛛,却有了自己的明悟。
蜘蛛在网上行走,比自己现在更难,小小生灵都有它的厉害,而且……很轻松!
就是轻松,这像是它的本能一样!
刘恒闭上眼,慢慢让手脚微弯,身体似重若轻,竟然从颤抖,到渐渐稳固住了很长时间。
成了!
“你这是取巧,偷工减料!”老鬼却怒了,“练的是力,其次才是巧!换木头,上宽下尖的,绑在脚上!”
换了木头,难度更大了,刘恒再也找不到原来的那种感觉。支撑身体的东西几乎变成四个点,力量更难把握,想保持住不摔倒,就需要不断调整,浑身的筋肉又变回原来的状态。
渐渐地,刘恒隐约体会到了老鬼所说的弓,但不是自己变成一张弓,而是全身的筋肉变成了无数张弓。跟随自己的心思,有些绷起有些松开,相互合作,才能完成那些最细微的调整。
这种体会十分奇妙,如同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是由这么多细微的东西构成,复杂而精巧,要是合作得巧妙,就能像武戏班子的师兄弟们那样,做出让人叹为观止的技艺!
“走起来!”
走?
才抓住左手的柴火试图抬起,身体重心稍微偏移,脑袋就止不住地冲向地面去了,砸下去还差点扭了脚。
一点点地尝试,半个时辰才挪动了两步,身体却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大冬天趴在地上,居然一点都没觉得冷,浑身热汗像是包子铺的蒸笼,呼呼蒸腾。
“去热水!”
今天只练了不到一个时辰,比前两天加起来还累,这次的全是补药,泡在热水里,舒服的都不想动,后来怎么回的家都不记得了。
第二天醒来,身体居然开始能看见筋肉的轮廓,让刘恒颇觉惊奇,“竟然这么有效?”
胡乱吃过早饭,又钻进新宅子,接过肉铺送来的各种大骨和牛肉,放进锅里熬煮,在毒汤里蹲完马步,回到院子继续折腾!
累了,去厨房喝两大碗热腾腾的骨头汤,吃几块牛肉,浑身力气恢复得更快,足足练了两个时辰,第二次筋疲力尽才又回到补汤里,喝着骨头汤休息。
临近午时出门,到了武戏班子的地头,被吩咐继续蹲马步,又没人理会他了。但今天,小师妹王玉银和三师兄钱留真,一个摔了钱盆,一个算错帐,被罚来和刘恒蹲马步,三人倒第一次偷偷聊起了天。
“小师弟,看你拜师用的金子,家里挺有钱的吧?”钱留真苦中作乐,好奇地问了一句。
“交完拜师礼,家里一分钱都没了。”刘恒苦笑作答,实话实说,想起昨天豪富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是郁闷非常。
“不能够吧?”
王玉银眨着大眼,满是不信,“都是师兄弟了,没必要骗我们吧?平常人家哪有用金子的,你家究竟做什么的?当大官的还是做买卖的?”
这话让刘恒再次想起那张圣旨,语气淡了下去,“真是平民。”
钱留真和王玉银面面相觑,也不说话了。
等下午刘恒离开后,钱留真和王玉银把事情讲给秦长武听,秦长武没说什么,脸色却似乎有点失望。
“我就说,金子看上去吓唬人,但看他打扮,还没我们穿得好,哪里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秦衣鹤更是不屑了。
大师兄林浩云难得说了句话,“看样子挺能吃苦,性子倒像个练武的料。”
秦衣鹤瞪眼看他,“没钱能练武吗?没钱供奉我们,谁教他真本事?你教,我可不教!”
第十八章 练筋初成!
第二天,刘恒乘人不注意,悄悄用石头测了测力气,拜师时举起三十斤的石头就面红耳赤,才三天过去,抬起五十斤的石头竟然还觉得留有余力。
如此进步神速,他嘴上什么也不说,回到家对老鬼教授的古怪练法,却更尽心刻苦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武戏班子的师兄弟对他态度似乎变差了,不止依旧爱答不理,很多时候二师姐还对他呼来喝去,指挥他做这做那。但除了蹲马步,半个月过去,还是什么也没教。
刘恒只能当做是对自己的考验,安慰自己熬过去,或许过几天就能让师傅满意,开始传授技艺了。但他做什么事,都有股一定要做到最好的韧性,读书如此,练武更如此,一腔热情,偏偏遭到冷遇,让他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憋闷感。
倒是回家老鬼的训练,让他突飞猛进,连自己都能清晰察觉。随着手脚踩住尖木头行走自如,他身材也大变模样,再不是之前那个瘦弱小书生了。短短半个月,身高仿佛春后竹笋一般窜了起来,已经接近一米六,身上满是腱子肉,百斤巨石都勉强能抬起。
一鼓劲,新买的衣服都被绷紧,筋肉张弛自如,当力气不断增长,居然让他有了一种万事尽在掌握的错觉。
老鬼说这名为武生一重,又称练筋初成,勉强算是踏进了武道,和成年壮汉对打能轻易获胜。更说已经和大师兄、二师姐不相伯仲,但想起这两人精妙绝伦的武技,这话刘恒怎么都是不信的。
二人打小开始练武,哪像他半道出家,而且才将将练了半个月不到,怎么可能相提并论?
“你是我专门教出来的,用的是古时候都奉为武生境三大功法之一的法子,他们三脚猫的野路子,练一辈子荒废一辈子,能比么?”老鬼却嗤之以鼻。
刘恒不服气,但在武戏班子半个月什么都没教,根本没法拿来和老鬼比较,只能在心里憋闷非常。
本已经和师傅告辞,被老鬼一激,索性转头回去想要直接问师傅一句,什么时候能教授他真正的武艺,谁知刚到街角,隐约听到的说话声让他停下了脚步。
“三师兄,扎马步真这么有效?”似乎是瘦脸细眉,平时喜欢故作老成样的四师兄周凌,正在小声问钱留真,“我看那穷呆子半个月前瘦瘦弱弱,才扎了半个月马步,身材见长,快比得上大师兄了,要不咱们也认真练练?”
“就他?”
说话最和善的三师兄钱留真,没想到背地里对刘恒却格外不屑,“看他那傻样,扎个马步都当成宝,让他练还真乖乖练一天,这种呆子你也敢说和大师兄比?别看扎马步扎出一身肉,都是死肉,看上去比以前壮实了,其实也就和个庄稼汉差不多,我一个指头都能把他戳倒,更别说大师兄了!区区一百两银子,自然只值蹲马步的钱,让他练一辈子去,又能有什么出息?”
周凌顿时失望,“这样啊……”
“师弟,你听我的,你也和师傅沾着亲,和那穷呆子根本不一样,只要你伺候好了师傅,该教你的本事自然会教你。”钱留真认真吩咐道:“那才是值钱的宝贝,要换做穷呆子,起码再给个百两的供奉,或许会教他个一招半式吧。”
周凌听着,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随后突然觉得刘恒似乎有点可怜,惋惜道:“要是再不机灵点,还是舍不得掏钱,这辈子怕就被这百两银子给废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开窍。”
在墙角沉默片刻,刘恒转身就走。
原来还要钱,又是百两银子!
短短半月,他已经深深的明白,练武的花销究竟有多大!千两银子,拿给十户人家能用一辈子,练武却堪堪够半个月所用,再花百两才能学招式,这价钱贵么?以前他或许会觉得贵,但现在他知道,一点都不贵!
可他……哪里还有钱?
“正好药材和肉钱都干净了,也该去讨债了。”老鬼慢条斯理地语气里,透出一丝凌厉。
傍晚,套上一身黑色深衣,把头发扎起,将眉毛画浓,肤色抹白,牙关卡了两块石片,往铜镜一看,竟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这半个月来,刘恒身体变化本来就大,比从前高了近半个头,扎起头发显得更加成熟不少,像个青壮小伙了。脸上稍作打扮,看上去大眉细眼,眼神更灵活,便有种贼精贼精的模样,牙关的石片不仅让他两颊更宽鼓,声音都低沉含混很多。
现在的样子走在街上,恐怕何伯都难以一眼把他认出来,更何况只见过几面的郑财主了。
如此简单的易容,效果却让刘恒十分满意,带上备好的东西出了门。
郑记当铺,是郑大财发家的行当,这些年生意做得越来越红火了,不知替郑财主揽进多少田地和房产,郑大财那“郑半城”的诨号,这当铺起码有大半的功劳。
临近深夜即将要关门,伙计打着哈欠去放门板,一个黑影突然探头探脑地溜了进来,倒把伙计给吓了一跳。
“把你们掌柜找来!”这人进门四下打量,坐到了灯火最暗的角落,低声道。
伙计干了好几年,一看这模样就大概猜出了来人的来路,陪着笑脸端上好茶,才赶紧跑到后院叫醒老掌柜去了。
老掌柜衣衫不整的急匆匆赶来,眼神似是浑浊,不经意般扫过来人紧抱的包裹,精光一闪,含笑道:“朋友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你这又不是官府,没听说过典当还带盘查人的,一句话直说,还做不做生意了?”来人似乎格外警醒,低喝道。
“做,当然做!”听到这回答,老掌柜反而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笑眯眯地坐下,“朋友,亮货吧。”
“我得先问一句,你们都敢收些什么货?”
“犯忌讳的,自然不敢收,别的只要不沾官气,都收。”
这时候,这打扮,所谓要当的货八成来历问都不能问,看这精壮小子着急的模样,肯定是犯了大案,赃物急于脱手,换成金银票子好逃往北边。这种人每年都能见到不少,往往是大买卖,郑记当铺靠这个才真正能吃大钱,老掌柜岂能放过。
所谓犯忌讳的,是雕龙刻凤之类,一眼能看出从王亲贵族那里顺来的,这类太明显,收回来也根本不能出手。沾官气,是货品沾着大案,当然不必去撞这个风口浪尖。
至于别的,只要胆大,那就真是能赚大钱的好东西了。
“这货风声紧,不能亮出来,但抢手得很,你就说敢不敢当,不当我立马换下家了。”贼精小子满是不耐烦,口气却极大,只放了两个盒子在桌上,手紧紧按住,不让人打开。
“朋友,你这可不和规矩啊!”老掌柜顿时愕然,本就是不问来历的黑货,还不让人看货,谁见过这么做买卖的?
“那就是不敢咯,再会。”小伙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立马收拾东西准备走。
“慢着!”
老掌柜突然不干了,死死按住小伙的手,老眼紧眯盯住小伙,片刻后才低声问道:“你想当多少?”
“看来掌柜的猜到来路了,嘿,那就一口价,十万两!”
“十万两?”
老掌柜老眼瞪大了,连旁边伙计都吓得目瞪口呆,只给看两个盒子,就敢狮子大开口,“您想钱想疯了吧?”
“不要就撒手!”
小伙还是强硬至极,但让伙计看不懂的是,老掌柜居然说什么都不放手,“再商量,再商量,两件盒子哪值当这天价,老头子看你可怜,今天吃个亏,一百两!”
“这东西我拿命弄来的,一百两你打发叫花子呢,让开!”
“买卖不成仁义在,好好说,一千两!”
在伙计傻眼的半个时辰里,两人争来磨去的,最后小伙像是被老掌柜折腾的没了脾气,无奈道:“要不是急着赶路,这两件宝贝说死都不能这么便宜给了你,我要现钱,一万两!不行就拉倒!”
“城子,拿银票!”老掌柜语速一点不含糊,随后却唉声叹气,“小友真会做买卖,两个破盒子敢要一万两,我也是老糊涂咯……”
“掌柜的……”店里总计也就万两银票的现钱,往日能应付半年的营生,但短短时间敲定了如此离奇的大买卖,伙计只觉得平素精明的老掌柜,像是得了失心疯,从没见他这么荒诞过,如同天方夜谭,他单是听着都震惊得双手发抖,忍不住想劝。
“快点!”老掌柜反而瞪他一眼,急切催促。
郑财主不在掌柜最大,况且老掌柜跟随郑财主一路发家,是郑财主最信任的人,这一万两以下的买卖都允许掌柜酌情而定,万般无奈,伙计只能取来银票。
核对了银票,小伙像是恋恋不舍地放开了盒子,见老掌柜立马抱紧在怀里,出门前幽幽叹息道:“得了便宜还卖乖,难怪这么会发财,真是生财有道啊!”
“小友慢走啊,有了好货,记得再来!”
老掌柜笑眯眯起身送了几步,眼见小伙黑衣消失在夜色中,他顿时警惕非常,嘱咐伙计赶紧关上店门。
“掌柜,我今儿可真看不懂了,就两个盒子,你真给他一万两?”伙计惊疑道。
“你懂个屁!要是你都懂,何必让我当掌柜,干脆你当得了!”老掌柜似是不以为耻,反而得意洋洋,催促道:“和你说不着,你快去偷偷禀报东家,让他速来一趟!路上小心,别让人见到!”
第十九章 财去财又来!
“大半夜的,吴老怎么急匆匆把我叫来?”
郑大财比半个月前清瘦了些,把伙计赶出去关上门,才朝老掌柜抱怨了句,“才刚睡下,这不是折腾人么。”
老掌柜却是神采奕奕,低声道,“东家,咱今天收了一万两的货!”
一万两!
对于郑大财,这也不是小数目了,但他清楚老掌柜是个有本事的人,深谙买十当一的窍门,这数十年从来没给他亏过钱。也就是说,今天这货转手卖出去,起码能挣个十万两!
郑大财顿时小眼瞪大,彻底惊醒了。他已经是城里首富,身家折算下来接近二十万两,等于这一天,身家便暴涨半番,比得上十来年挣的。如此暴利连他都是头一次遇上,一听就激动得心跳加速,险些难以自持。
“快给我看看,都收了些什么宝贝?”
“东家请看!”
老掌柜亮出两个盒子,“不久前上门了一个小伙子,长得精壮但透着贼气,拿出这一对盒子来,不让打开就开价十万两,老夫好说歹说,一万两买了下来。”
说起这桩奇事,老掌柜只觉得浑身舒坦,奉为自己这辈子最为传奇的一桩买卖,分外自豪。
“一万两就买了俩盒子?”郑大财也是傻眼,要不是和吴掌柜搭档了数十年,他真怀疑是吴掌柜与人合伙,下套骗他的钱了。好在无数次证明了吴掌柜的眼力,郑大财颇为信任,震惊之余,反而更好奇了,伸手就要打开看看,“能值十万两的宝贝,长什么样?”
“慢!”老掌柜却按住盒子不让动,慢条斯理地卖起了关子,“东家可曾听说,三个月前景京楚江公府上,丢了一对祖上传下来三百年的宝贝?”
“你是说?”郑大财惊得呆立当场,怔怔望向桌上这对看似平凡无奇的盒子,只觉得难以置信,“这,这里面是……”
“景京楚江公府最出名的,”老掌柜脸上的笑快溢出来了。
“金翅玉叶夜光杯!”
郑大财的手开始颤抖,越来越剧烈,几次伸手想打开盒子,却不知为何,竟有些不敢。
传世三百多年,伴随这对杯子的传说无数,在楚江公家都引以为宝。京城更有盛传,能饮一口这杯子乘的酒,才能算是大夏最顶尖的贵族,可见一斑!
要是盒子里装的,真是这东西,开价百万两都是抢手货,郑大财只要想想,都觉得最近日子里的积郁之气,瞬间就一扫而空了。
百万两银子!
“东家您想,只给看盒子,让出价十万,谁听了不都得当疯话。”老掌柜提起这事,还是唏嘘,不忘自夸本事,“我,我把它拿下了!”
“关键的时候,还是吴老有魄力!”郑大财忍不住赞扬,顺着问了一句话,满足老掌柜吹嘘的兴头之余,也满足自己的好奇,“您老当时,怎么看出来的?”
“首先,这人虽年纪不大,但精壮之余,举止灵动更跳脱,手指细长也有力,我便知道,此人必有绝世盗技,一看就是要做大事,名动江湖的小主。”老掌柜兴致勃勃地道:“其次是盒子,别人可能不留意,但我知道金翅玉叶夜光杯,是一对用特殊药渣压成的盒子盛放,才能最好的保存。所以盒子看似普通木材,其实是药渣为料,会有股细微而古怪的药味,您仔细闻闻?”
“是!这味道不注意,还真闻不出来,忒古怪!”郑大财凑近了猛吸鼻子,惊叹道。
老掌柜更得意了,“最主要的一点,是这对盒子乃楚江公府上所造,这类顶级豪贵不实行花俏,但常人会忽视的盒底一角,有个古字为楚!”
郑大财小心翼翼捧起一个盒子,凑到烛火上一看,果然在盒底左角,见到了极小的一个阴刻的“楚”字,由此对老掌柜神乎其神的鉴宝能力,更是惊佩非常了。
“换做别人,怕是早错过了这桩富贵!”
“我当时偷偷一摸,心立刻定了。”老掌柜抚须长叹,颤颤巍巍收回手,满是期待道:“老夫也没想到,到老能遇到如此奇事,要不是细心点……不罗嗦了,能亲眼见到这宝贝,我就算死了也没遗憾了,所以大半夜喊东家来一同鉴证,现在不觉得老夫是折腾人了吧?”
“能第一个见到,我荣幸之至,吴老别笑话我了。”郑大财嘿嘿笑着,在盆里净手,两眼冒出火热精光,“那我开了!”
慢慢掀开盒子,两人突然都僵在了原地。
“这就是闻名天下的金翅玉叶夜光杯?”看着盒里的杯子,郑大财疑窦丛生,因为怎么看怎么像是随手捡了两块石头,粗糙雕成,勉强像是杯子的模样。
“毕竟这对杯子名气虽大,但很少有人见过真容,说不定神物自晦,越神奇的宝贝样子看上去越普通。”
老掌柜也有些惊疑不定,“等我倒进酒看看,传说酒进杯子,就能显出半片金翅,酒水里玉叶点点,熄了灯更有幽光相伴,如饮仙酿,神异非常,这绝对做不了假的。”
待老掌柜前去拿酒,郑大财双手捧起杯子,仔细端详起来,是想先看看这对天价神杯的长相,究竟为什么这么古怪。
可是等老掌柜急赶回来的时候,才进门就听见两声脆响,竟是东家郑财主失手将两个杯子摔在了地上!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见郑大财哆嗦了两下嘴皮,一口血猛喷出来,踉跄跌坐在地,面如死灰一般。
“东家!东家!”匆忙搀扶住郑大财,才见郑大财眼睛瞪出了血丝,手指颤颤指向桌子,他顺着看过去,只见盒里最底下,各有一张纸条。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半月前欠我九千两诊费,利息一千合计万两,郑财主事多太忙,我自取了,不劳费心,不谢。”
如此古怪的两句话,不知背后牵扯了怎样的故事,却让郑财主如此失态,砸了天价神杯不说,还气得吐血了!
“东家,再有什么事,身体为重,再说,怎么能砸宝贝!?”眼见地上的碎石,老掌柜心都在滴血。
“原来是他,原来是他……这哪是什么金翅玉叶夜光杯,这是用计来讨债的……”郑大财自己明白是怎么回事,心疼被骗的巨款,又想到被人当猴一样玩弄和嘲讽,心情大起大落之下,只觉一阵阵心塞得厉害,又是一口血喷洒满地,彻底气昏过去。
气昏之前,他只剩悔恨,早就知道那小神医是身怀绝技又神出鬼没的奇人,无论如何都不该赖账不给,否则何至于再遭这罪?
紧紧按住怀里十多张银票,刘恒心头火热,猜测郑大财发现被骗时的反应,更觉得格外过瘾。
“谁让你不讲信用,想赖我的钱,活该!”
每天去武戏班子,听人讲起“大盗夜光杯”的事,他只当是新鲜奇事,听过就忘,没想到老鬼却记在了心上。后来细心打听,用每天练武剩下的药渣仿作盒子,随手捡了两块石头草草雕琢,也亏得练武入了门,便上演了这一出“巧取万两”的好戏!
半个月前遭遇圣旨之灾,困顿到为了温饱只能退学,幸好遇见一个来路不明的疯老鬼,突然就峰回路转,如今怀里揣着的,是万两银票!
短短半月,他从清贵成了等着饿死的贫民,又突然有了城里数得着的大富身家,际遇之奇,刘恒怕是做梦都想不到!
又有钱了!
刘恒睡着都险些笑醒,第二天清晨,何伯稀粥里居然加了肉,笑眯眯道:“少爷最近正长身子,该多补补。”
原来是把刘恒练武后身体产生的巨大变化,当做了少年开始长大的正常现象,刘恒听得心里触动,真想把银票全拿出来,告诉何伯咱们不差钱了!
可一想到这巨财的来路,牵扯了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老鬼,更不知道何伯听了他弃文从武的事后会是什么反应,突然就张不开嘴了。
不知从何说起,他心里一阵烦躁,于是琢磨着怎么把钱给何伯的方法,闷闷出了门。
刚有钱,果然又被老鬼拿话顶住,再次去药铺黑着脸出来,大把撒钱换了一堆药,诺大身家转眼竟再次缩水大半。
这练武花费的恐怖,刘恒心里只剩唏嘘和默然。
还没想到怎么让何伯享福,但接下来大嘴家的事,就好办多了。
第二十章 练筋小成!
“祝叔!”
“你是……”放下刀,模样蛮横的中年汉子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年,依稀有些眼熟,好半天才惊叹道:“刘小将军,一个月不见,个头还真见长,差点老汉我都认不出来了哈哈!”
刘恒笑了起来,刚想说话,祝二皱眉道:“听大椎说,你怎么辞学了?你就是读书的料,听叔一句劝,还是好好读书,要是缺钱,只管来找叔拿!”
辞学……
提起这事,刘恒一阵沉默,如今虽然有钱了,但在学堂闹成那样,已经是回不去了。不愿多提这事,让祝叔数落,他很快转了话题,“那天大嘴因为我挨了打,伤好了吧?”
“哈,那小子皮糙肉厚,都是小伤,养两天就好了,算得了什么事?”祝叔一如既往的豪爽,“这事做的不错,他打小和你亲近,要是见你出事都不帮忙,看我回来不打死他!对了刘小将军,你只管回学堂,赵家那小子再敢蹦跶,叔我提着菜刀给你们出气!”
这一家子人,刘恒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觉得心头异常温暖,“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哪还用劳烦祝叔,我今天是来买肉的。”
“要吃肉你言语一声,我让大嘴给你送到府上去就行,哪用得着买?今天正好有点好牛肉,你给拿走!”祝二二话不说,立马拎起一大块鲜红牛肉用油纸包上,硬塞在了刘恒手里。
果然是这样!
刘恒真是无奈了,“祝叔,我说真的,这次肉得天天都要,还得配上牛、羊、鹿、马和猪的大骨,数量挺大的。”
“这样啊……”祝二微微蹙眉,随后一拍菜刀,哎呀道:“你看我这脑子,你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自然得好好补补,不能耽误。行,叔记得了,每天让大椎跑一趟就是,保管都是最好的。”
“那好,祝叔说的话,我自然放心,这钱……”
刘恒伸手入怀正要掏钱,祝二立马瞪大眼睛,恼怒道:“你要是提钱,不是扇叔的脸面么?要是还当大椎是你的兄弟,就给叔赶紧滚!”
“叔!”
刘恒倔着哪肯走,本就是来照顾大嘴家生意的,真照祝叔说的,岂不是弄成来祸害他们家了?这个亏法,祝家仗义,顶多能撑两月,肯定会被他拖垮,却绝不会给他说半个字,刘恒怎么能这么做?
“这是千两的银票,您拿好,要是不收,我就不走!”
“这!”
眼见那银票,祝二惊得目瞪口呆,随后脸色严肃一把攥紧刘恒,低声道:“赶紧收进去!你哪来这么多银子,叔也算看你长大的,不能看着你走歪路,跟我去见你何伯!”
“叔,这是我凭本事挣的,清清白白,你放心拿着就是!”刘恒道。
“你这,这……”
端详刘恒的神色,和从前一样的坦然,目光清澈,祝二很快放松下来,感慨道:“叔自然信你,知道你和大椎比不了,是个有大本事的,这钱的事我就不多问了。转眼,你们都长大了……但这钱我不能要,你赚钱也不容易,哪能这么大手大脚,自己收着用!”
“我赚了大钱,银子还剩很多呢,你要不收,我就换别家买!”
见刘恒转身要走,祝二赶紧拉住他,瞪眼道:“你真是钱多烧得慌,去别家买,你哪知道肉的好坏,让那些奸货坑你啊?”
“那您就收着这钱。”
“可也太多了吧……”
“我可要一直吃下去的,吃完了再给也麻烦,干脆一次多给些,就当是我给叔的孝敬!”
等刘恒走了,祝二还止不住嘟哝,“这孩子,这孩子,从小我就看出来,以后肯定是个厉害人物,没想到才这么大,就会赚大钱了,还知道帮衬我!大椎能交到这样的朋友,真是咱们家祖坟冒青烟了!”
第二天,十一月十五,清晨新宅子的门被人敲得梆梆作响。
“恒哥儿!”
才推开大门,就见大嘴一脸兴奋,浑身透着热气,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相隔半个月再相见,大嘴本来想得厉害,可一看开门的少年竟比他高出半个头来,顿时傻眼。
“傻站着做什么,赶紧提东西进来!”听着刘恒熟悉的招呼,身形大变带给大嘴的那丝陌生感,立刻消失无踪了。
“这就是你自己买的新宅子?”一面跟随刘恒走进门,一面探头探脑地四处打量,大嘴兴奋之余,透出了羡慕的眼神,“真大!”
“把东西放进厨房,锅里热着肉汤,自己喝,给我也打一碗来。”
虽说家里就是做屠户的,可为了供大嘴上半山学堂,也不是经常能吃上肉。尤其是牛肉混着大骨熬的高汤,香味扑鼻,大嘴欢呼一声,还没喝,喉咙已经骨碌碌连咽口水了。
“有钱真好!”
喝着浓郁肉汤,望着这诺大院子,大嘴喃喃道。
刘恒和大嘴的关系不用说,来了也不用招呼,喝了热汤,绑上木头继续开始古怪的锻炼。
院子的新鲜劲渐渐去了,大嘴坐在院角,好奇地望向刘恒。
眼见刘恒手脚顶着四块上圆下尖的长木头,撑在地上活动几下,很快手脚并用灵动攀爬,如同一只人形蜘蛛,绕院子打转,举止异常怪异,又透出别样的劲健,他却实在搞不懂恒哥儿这是在做什么。
“练武!”
“这就是练武?”大嘴瞪大眼,只觉惊奇不已,“原来练武这么好玩,也不难啊。”
累到气喘吁吁,刘恒停下来,想了想后扔给大嘴四块柴火,“你来试试。”
大嘴立刻摩拳擦掌,高兴地接过柴火,仿照刘恒刚才的样子趴下,谁知手一晃立刻打滑,栽了个满嘴泥。
他不罢休,接连试了不知多少次,竟连站都站不稳,于是一脸羞赫,挠头道:“还真是怪了,看着简单,原来这么难!”
回想刚才刘恒灵活自如的动作,他才知道有多么厉害,彻底服气了,“恒哥就是恒哥,做什么都比我牛,难怪爹总让我多听你的。”
“练什么都得吃苦,我之前摔得比你多得多了。”刘恒笑道,“这样,明天你来早些,我带着你练,身体练好了精神也足,读书能事半功倍。现在去洗洗,该上学堂了。”
等大嘴满是不舍地去了,老鬼却突然发作,怒喝出声。
“我教你的功法,谁允许你外传的?你根本不知这筑基功法牵扯多大,要是被某些存在发现,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么严重?
刘恒猛一挑眉,随后沉吟道:“大嘴读书只算中流,我想他身子健壮一些,以后不必像我一样,起码能多条谋生之路。再者大嘴是自己人,我吩咐他别说出去,他是绝不会跟别人说的,我信他。”
“哼,不听本仙言,总有你吃亏的时候!”老鬼冷笑道。
中午揣了一百两银票,悄悄递给师姐秦衣鹤,总算见到她神色舒缓了点,让他蹲马步时,百步外树枝上挂了枚铜钱,冷冷吩咐一句又不理会了。
“你盯住铜钱,什么时候能把钱眼看得有拳头大,再来告诉我。”
刘恒呆了,因为铜钱离得这么远,肉眼看去,钱眼如同针尖般大,要看得如拳头大小,这算什么练法?
但总是新鲜玩意,他心想武功类别极多,技巧自然迥异,难得师姐能教些真东西,这百两银子就不算白花。他调整好心情,便真的目不转睛盯着钱眼看,半个时辰后只觉眼睛红肿又疼,难受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却还在坚持。
最近体魄变强,耳目也灵敏很多,依稀听到有人低声嗤笑,以前肯定是听不到的。
“这穷呆子果然不是练武的料,师姐又在糊弄他,他居然还是这么认真,听说以前是读书人,读书把人都读傻了。”是三师兄钱留真的声音。
“他给了百两供奉,师姐不是教他了么?”四师兄周凌疑惑道。
“你知道什么,师姐以前是这么练,但那是因为师姐天生眼力好,才能练出这手纸穿铜眼的绝活。要没有眼力的天份,普通人想如此练,最多两月,就能把他狗眼练瞎!”
“师姐好狠的心!”
周凌听得一声惊呼,望向秦衣鹤的娇健身影,顿时心生惊骇。刘恒,却是彻底心冷了,但他一句话也没说,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依旧“苦苦”练着。
时光流逝,转眼又是半个月,清晨让大嘴练他原来的动作,他却将无数木柴绑成近两人合抱的大木桩,每天猛撞。
咚!
咚!
每一声重响,都是刘恒冲撞木桩的声音,居然全不留力,仿佛和人搏命一般,看的大嘴都暗自咋舌。傍晚还要大嘴帮他浑身擦拭药汁,活血化瘀,眼见手臂和背上不是红肿就是淤青,大嘴即敬又佩更担忧,换做是他,不知能不能对自己下得了这份狠心。
练了半个月后,刘恒在寒冬打着赤膊,一点也不觉得冷,全身筋肉稍微用力,竟然如同铁条,一根根看得清清楚楚。百斤的大石,他单手就能提起,抛弄玩耍轻而易举,好像和大师兄,真没什么差别了。
尤其撞击大木桩,如今隐约有了些恶熊靠树的威猛气势,邦邦重响,诺大木桩肉眼可见的剧烈颤抖,经常冲撞的地方,深深凹进去了一个大坑,很是吓人。
老鬼说,他如今身处武生二重的境界,练筋肉已算略有小成了。
不知道别人练武的速度,可他觉得自己一个月连跨两重境界,应该是很快了,老鬼却依旧抱怨刘恒天资太差,糟蹋了老鬼的盖世神功。
这天已是十一月底,傍晚刘恒正准备回家,院子大门突然被敲得又急又重,打开门却见是大嘴,一脸地急切和焦躁。
“恒哥,你千万不能回去!”
第二十一章 报仇的来了!
“怎么啦?”
“赵景,是赵景!”大嘴竟像是有些害怕,“他带了好几个人,堵在你回家的路上,我下学时听见,赶紧跑来告诉你的!”
“看来是伤养好了,又叫了帮手,才敢来找我报仇了。”刘恒却很平静,毕竟早有所料,倒是想起了别的事情,“来的比我想象的晚,上次都传是我雇人杀了御使,既然他敢来,说明衙门里我已经彻底脱了嫌疑。”
“恒哥,咱们没必要和他计较,你别回去了,我跑一趟给何伯说,你今天在我家住下就行。”大嘴说着就要走,上次那场面已经吓得他不轻,怎能还让刘恒再冲动一次。
刘恒却拉住了他,“赵景这人小心眼,我要是躲着,他一定会阴魂不散,找你或者何伯的麻烦,逼我出来。与其这样,干脆解决这事,一了百了。”
“你,你要杀了他?”大嘴听见“一了百了”,顿时心惊胆战地望向刘恒,只觉得如今的刘恒胆子太大,大的吓人!
“多大点事,犯的着么,杀他还嫌脏了我的手!”
刘恒没好气地瞪大嘴,大嘴这才吁了口气,“不至于杀,但绝对要把他打到怕我,彻底绝了他再找我麻烦的心思才行。”
“可他叫了人!”
“上次人也不少,走吧。”同窗好几年,刘恒深知赵景的性格,看着狠毒厉害,其实欺软怕硬,他自然没把赵景放在眼里。要是隐在暗处来阴的,还会让他觉得头疼,但听到是找人来报仇,刘恒顿时轻松很多。
苦练武功连进两重,他自觉已经今非昔比,更有了自信,正想练练手呢。
刚走到街角,便听到不远处娇嫩的厉喝。
“你想干什么?”
“小娘子长得花容月貌,貌若天仙,小生一见倾心,看你抛头露面,独自操持买卖杂货这么辛苦的营生,小生实在心疼!”那故作文雅的语气,不用看都知道必定是赵景无疑,“不如今日就跟小生走,保管小娘子一生无忧!”
“小娘子的容貌,才能配得上少爷的天资,看遍全城,谁还能比得上我家少爷?”
“哈哈,要我说少爷能看上她,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正是良配,良配!”居然是个女子声音,也在帮腔。
“你们放开我,当街耍流氓,还有没有王法?”那稚嫩声音色厉内荏,这种情境下,语气竟更见刚烈,“就他那模样,也不撒泡尿照照,给本姑娘提鞋都不配!”
“哟,还是匹小烈马!”
“有点脾气更好,待会收拾了那假将军,把小娘子带回我的私宅,本少爷调教起来更有趣味了。”赵景淡然道,颇有种尽在掌握的傲然。
刘恒神色更加平静,只是袖中拳头慢慢握紧了,跨步而出,噙着冷笑出声,“腿刚长好,找我麻烦就算了,居然还有闲心调戏女子,赵大少爷真是好兴致!”
他凝神望去,果然不出所料,被几人围住拉扯的,正是杂货铺的杜姑娘,也只有杜姑娘清丽脱俗的样子,才会如此无端惹出是非来。
“哈,你竟真敢露面,这单身赴会的胆魄,赵某佩服!”虽然一个月不见,刘恒变化极大,但被打断腿的深仇大恨,就算化成了灰赵景都能认出他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得意又含着恨,赵景笑得扭曲,“还得多亏了你,要不是来找你算账,错过了如此仙女一般的小娘子,岂不是要遗憾终生?”
刘恒皱眉,没想到自己惹来的麻烦,会因此牵连到杜姑娘,“欺男霸女,不怕我去衙门告你么?”
“你告,你告!”赵景非但不怕,反而愈发得意,大冬天扇着扇子,“我爹当了县尉,与县令相交正好,我刚好看看这县里,还有谁敢和我过不去!”
难怪比以前更猖狂了!
刘恒沉下脸去,却听有个熟悉的声音,略带惊奇地道:“赵少爷,你花一百两请我们来,收拾的就是他?”
循声望去,刘恒呆立原地,竟在这里见到了大师兄林浩云,而抓住杜姑娘的女子,可不正是二师姐,秦衣鹤?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大师兄林浩云微微皱眉,“他可是我们的小师弟。”
“怎么,学堂混不下去了,跑去学武?”赵景吃了一惊,随后转头朝二人不满道:“你们什么意思?别忘了你们师傅已经收了钱,还有我爹对你们的承诺!难道因为有师门之情,就想要反悔么?”
林浩云沉默下去,秦衣鹤却笑道:“怎么会,赵少爷真会开玩笑,我们的意思是,早知道你要收拾的是这个废物,可不值百两银子!”
听到这回应,赵景才算满意,“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要不是为了万无一失,随便找两个我爹的部下来就够了。正是听我爹的亲兵们推举你们,说你们武功高强,我才会去请你们出手,只要让我满意,区区百两银子算得了什么。”
“赵少爷果然名不虚传,小小年纪已有大将之风!”秦衣鹤夸张地惊叹,又笑道:“要怎么收拾,只管吩咐。”
“这狗刁民,上次竟敢当着全学院人的面,打断了我两条腿,更……”更让他痛哭求饶,这实情他没脸说出口,但想起来就让他咬牙切齿,“叫我颜面扫地!今天给我打断他五肢,到学堂对面挂上三天三夜,好叫所有人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得嘞!”秦衣鹤爽快答应,“赵少爷您好好看戏,大师兄出手,保管让少爷满意。”
师门之情,这就是师门之情?
刘恒只觉心寒刺骨,暗自对老鬼自嘲道:“看来那二百两银子,真是喂狗了。”
眼见大师兄林浩云慢慢撸起袖子,平静踏步朝他走来,风轻云淡般,却带给了刘恒极大的压力。
一个月前,大师兄玩弄百斤巨石如面团的轻松模样,深深触动过刘恒的心,让他第一次知道练武的强大,更一直以大师兄作为他心里强大的标准。是以哪怕如今他也能轻易抛举百斤巨石了,还是自觉不如大师兄,却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要和大师兄动手。
“我本以为,不会有和大师兄交手的机会。”刘恒紧盯住大师兄,以说话来试图缓解心里越来越大的紧张感。
等大师兄走近,刘恒才发觉大师兄几乎高出他一个头,将他笼罩在如山的阴影里,显得更加弱小,那样的不堪一击。
“同门一场,我好心劝你不要反抗,否则会吃更多的苦头。”林浩云神色冷漠,眼神似乎蔑视地望向刘恒,随意般挥出了一拳。
拳速不快,好像也没带多少力气,赵景看的不对头,这是念旧情,想合伙骗我么?但这么软绵绵的拳头,还不如我呢,也太假了些吧?
但是下一刻,他顿时瞠目结舌,近乎石化。
这拳的确被刘恒轻易挡下,但紧接着,大师兄手臂肉眼可见地骤然鼓胀,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如排山倒海般凶猛扑来!
后劲惊人!
直接把刘恒推出了好几米远,后背撞在墙上,那厚实墙壁灰沙直落,发出骇人的沉闷巨响。
“书呆子!”杜姑娘一开始看见刘恒现身,见他比以前高壮不少,还抱有几分期待,但如今一看差距这么大,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觉无奈至极,“没本事你逞什么能,真是读书读傻了,你还是赶紧跑吧!”
“不愧是大师兄,今儿没白来!”赵景却惊喜不已。
然而场中两人,却都面露几分惊讶,大师兄头一次认真打量了刘恒两眼,“能接我三成力没打飞,马步练得不错,那我就来真的了。”
三成力?
刘恒神色更加古怪,他看上去狼狈,其实接下这拳很轻松,如果这是三成力的话……他心里那个大师兄无比强大的印象,在这一刻忽然淡了很多。
原来老鬼没骗我,短短一个月,我已经追上大师兄了!
“靠山崩!”
当林浩云第二拳带起呼啸拳风,威猛挥来时,老鬼猛地厉喝,刘恒下意识地侧身踏步,做出了这半个月里已经练成习惯的举动,如同每天在院子里,不知疲倦地撞向大木桩一样。
林浩云脸色却是大变,因为在他眼里,明明是普普通通地冲撞,但对面看似弱小的身躯,竟恍惚让他像看见了巨熊的幻影,凶恶而迅猛,有种能撞破一切的霸道气势,瞬间连他都生出种不可力敌的错觉!
一定是错觉!我天生神力,岂会被个才练武一个月的废物给吓住?如此纯比力气,我会怕谁?谁会是我的对手?
废物,就是废物!
嘣!
咔嚓!
第一声重响,是拳头和臂肉的撞击,僵持瞬间,随后那声脆响,林浩云咬牙急退,捂住扭曲的拳头和脱臼的手臂,望向刘恒,是惊愕和难以置信,更有些慌乱和茫然。
他以天生神力为傲,自信无敌,却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人用力气打败,而且一招就败得这么明显,还败给,败给一个只练武一个月的废物!要不是他缩手的快,怕是已被撞得重伤!
这,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看呆了,谁又能接受这样荒唐的结果?一看就强出刘恒太多的林浩云,竟然一招败北?
别人惊呆,秦衣鹤却注意到林浩云骨折,心疼又心慌,哪想到本以为轻而易举的事情,还会让大师兄受伤,她恨恨瞪向刘恒,哪能因为他坏了我们的名头,咬牙娇叱,人已化作倩影,扑向刘恒。
“师兄别慌,我来助你!”
第二十二章 请教!(上)
纸穿铜眼的二师姐,秦衣鹤!
刘恒在武戏班子接触最多的人,二十步外纸穿一串铜钱的绝活,曾经肉眼根本捕捉不到的迅疾,他印象深刻。他只来及吸口气,就见秦衣鹤手袖微颤,顿时瞳孔猛缩!
出手了!
此刻才知道,秦衣鹤暗器的速度究竟有多恐怖,平时起码隐约能见到一道黑影,但她全力出手时,什么都见不到。只能猜到她出手了,但射向什么地方,用的什么暗器,都不知道,这才是让刘恒紧张到极点的地方!
“弓体术基本式!右移!”
这是刘恒掌握的第一个古怪动作的名字,踩踏四块木柴,千百次摔倒,换来健步如飞,体魄本身都牢牢记住的动作。老鬼一提醒,他还没反应过来,后背已经自然微弓起,全身筋肉似绷未绷,陷入一种玄妙而出奇灵动的状态。当听到“右移”的命令,相应的筋肉瞬间绷起,身躯迅速朝右跨出半步。
这瞬间,身体的速度竟然比他的思维还要快!
当!
如金铁交击的脆响,刘恒回头望去,一枚铜钱深深嵌进墙壁青砖,巴掌深的青砖砰然碎裂。这要是打在人身上,无论哪里,都是轻易穿透,只会留下个血洞!
而铜钱的位置,如果刚刚刘恒没能躲开,此刻喉咙已经被打穿,要是没有这一个月来的苦练,普通人哪里能躲开?
这女人,果真狠毒,出手就准备要人命,比林浩云更毫不留情!
刘恒现在才觉得后怕,但这也让他彻底死了心,“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必再念旧情,放开手试试吧!”
明明凶险至极,他却突然觉得,浑身血液都开始热了起来,没有害怕,没有畏惧,堂堂正正一战!
躲过去了!
秦衣鹤都有些错愕,虽然看见刘恒力气更胜过大师兄,但这种蛮力,如同大师兄般,身体敏捷必然是弱点。算定这一点,又是近乎暗算的猝然出手,打刘恒个措手不及,以她的精准,本是必中的一招,竟也没中?
是偶然!
秦衣鹤强行让自己沉下心,毫不停顿,再度出手!
以她的技艺,任何东西拿来当做暗器,都威力惊人,且射速极快,正好克制大师兄和刘恒这类蛮力武者,倒要看看刘恒能躲开几次,只要一镖得手,必分生死!
“弓身!右移!左移!近身,只有近身才有胜算!”
周围人只看见刘恒身后的墙壁啪啪连响,墙壁凹陷的小坑迅速增多,很快整面墙壁都布满裂纹,碎石飞溅如雨,满目狼藉。而刘恒仿佛化身猎豹,身体灵动躲闪,艰难却坚定地朝秦衣鹤靠近,生死只在转瞬之间,如在刀尖上跳舞一般,连看的人都觉得呼吸急促!
武者的对敌,竟如此惊心动魄!
怎么会射不中?怎么会这么多次失手!
眼见刘恒越逼越近,之前还觉得胜券在握的秦衣鹤,此刻只觉得惊慌失措,尖叫道“大师兄,大师兄!我们两人合力,你帮我缠住他,他必死无疑!”
还有十步!
五步!
三步!
看上去已经娇弱可怜的秦衣鹤近在眼前,刘恒吸气踏步,靠山崩!
刘恒这一撞的威力,之前所有人都已经看在眼里,连林浩云这样的都挡不住一撞,秦衣鹤自然更挡不住,仿佛一只被怒熊扑来的小白兔,周围人都不忍再看。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二人之间,神色凝重非常,却毅然决然地沉喝出拳!
林浩云!
见到是他,这时候还能挺身而出,刘恒瞬间不知为何,又有了几分心软,悄悄收了两分力道。
但他八成力的一撞,依旧让林浩云如断线的风筝,猛然倒飞撞墙,一口鲜血连成一线,沿路洒下。
“大师兄!”
萎靡倒在墙角的林浩云,还在咳血,面如金纸。双臂软塌塌垂落,胸膛肉眼可见的微微凹陷,怕是断了好几根胸骨,一撞的威力如此恐怖,闻者惊心。
当近在咫尺的刘恒静静看过来,秦衣鹤凄厉尖叫,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俏脸满是惊惧。
“二师姐,半个月前,你让我盯住钱眼练眼力,是不是这么练下去,两个月后,我双眼必瞎?”
“你?!”秦衣鹤娇躯一颤,骇然望向刘恒,惊得差点脱口问出你是怎么知道的,但好在及时收口,勉强笑道:“小师弟,你疑心太重,我是真心想把我的绝学传给你,再说我就是这么练过来的,怎么可能害你?”
“那就是了。”只听这回答,刘恒淡淡确定,又吓得秦衣鹤一哆嗦,差点软倒,他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今天没有这么遇见,过几天,我也会当面请教,就想你们给我个答案。我诚心来学武,你们的吩咐样样照做,自问没有一点不恭敬,为何这么对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得问师傅!”秦衣鹤连声尖叫。
刘恒闭上双眼,沉默了片刻,“那就麻烦师姐,去请师傅亲自来一趟吧。”
什么?
秦衣鹤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听到了什么?这人是疯了,还是不知从哪学了几招,侥幸打败了大师兄和她,便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让她去请师傅来?
也就是说,他如今连师傅都不放在眼里了,如此狂妄自大,不过是井底之蛙!他哪里知道师傅的厉害,和所有师兄弟都有天渊之别,还敢叫嚣让师傅亲自来,简直是自寻死路而不自知!
“我,我这就去!”秦衣鹤强行压下心里的狂喜,“慌忙”的迅速离开。
刘恒并非是狂妄自大,打败林浩云和秦衣鹤,二人是武生一重境,刘恒如今在武生二重,实力本就强过二人。与其说是打败他们,不如说是打败刘恒自己心底对二人的敬畏,但秦长武大不一样。
秦长武同样是武生二重,练筋期小成,但他是老江湖,武斗经验强过刘恒太多不说,体魄更是十分接近练筋期大成,刘恒才刚刚突破到练筋期小成,体魄也是劣势。
怎么看,都知道胜算极小,但刘恒最终决定要找秦长武来,除了和林浩云、秦衣鹤这一战带来的自信,还为了心里那口气,很多事情,他想当面问清楚。
“赵公子要去哪?”
没有回头,但刘恒突然发问,让几个轻手轻脚想要偷偷溜走的身影顿时僵住,慢慢发抖。
如果说之前,那次学堂断腿,赵景对刘恒是又恨又怕,寻到高手才敢意气风发地找刘恒报仇,本以为这次该扬眉吐气了,谁想到今日所见,赵景对刘恒就只剩下深深地畏惧了。
上次相见,刘恒全凭狠,才把众人镇住,而这次,赵景看得眼睛都快凸出来了!
林浩云的神力,秦衣鹤的飞钱绝技,他爹的亲卫都很难力敌,已然是一派高手风范,赵景本还觉得这百两花的太值,正等着看刘恒被凄惨收拾,谁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短短一个月,变化也太大了,连他师兄师姐都被轻易打败,想起在学堂就被他压着一头,怎么也超越不过去,赵景曾经还会嫉妒,现在只觉格外挫败。
这人,学文厉害就罢了,练武还如此精进神速,难道是妖孽不成?
连请来的高手都输了,还能拿他怎么办?赵景心惊胆颤,再不出声,一门心思只想着乘刘恒不注意,赶紧溜走为上,哪想到连这都没成功?
他的心彻底乱了,可恶,可恶,父亲严令不准他私自动用军队的高手,这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最厉害的武者了,说是两个人能和他们师傅打个平手,如今被刘恒收拾得这么惨,再请他们师傅出马又能有什么用?
长久以来一直被刘恒稳压一头的阴影,越来越深。
有种预感告诉他,整个县里看过去,除了父亲亲自出手,怕是再没人能替他收拾刘恒了!可一直对刘恒讳莫如深的父亲,会为了这种小事出手么?
答案是否定的。
他已经不抱希望,知道跑不掉,立马转身跪倒,痛哭流涕道:“刘将军,我知道错了,求你再放我一马!”
见他如此没骨气,他的帮闲们却顾不得鄙夷,也是接连跪倒,纷纷求饶。
刘恒看得皱眉,以前还把他当个威胁,但练武后,感觉自身逐渐强大带来的自信,使得这威胁感越来越淡。深知赵景虽然城府极深,但胆子不大,仗着身份才敢嚣张,这次看来是真的被吓住了,便再没了和他多计较的心思。
“自断双腿,要是再敢来纠缠我,就没这么简单了。”
想起断腿的剧痛折磨,赵景脸色瞬间惨白,但又偷偷松了口气,“赵将军侠义,我绝对不敢了!”
此刻倒也颇有决断,他咬牙朝帮闲们道:“你们没听到赵将军吩咐么,赶紧动手!”
“这……”帮闲们顿时迟疑。
“动手!”
刘恒难得轻饶他,他哪还敢啰嗦,生怕刘恒再改了主意,闭上眼不忍看,却尖声催促。
“啊!”几个帮闲也能看出厉害,一狠心棍棒下去,腿断之时,赵景惨叫一抽搐,再次疼晕过去。
杜姑娘胆量真是非比常人,之前就一副巾帼烈女的样子,如今没人纠缠,看见各种惨象居然一点不见害怕,反而在旁边桌子上杵着螓首,看得津津有味,望向刘恒,满是好奇。
等帮闲们背着赵景仓皇散去,没过多久,远处秦衣鹤陪着一个斜背长棍的身影缓缓而来,夕阳下更见伟岸高大。
秦长武!
来了!
第二十三章 请教(下)
“师傅……”
这个刀眉汉子,仿佛遇到什么事都不会动容,见到自己大弟子萎靡在墙角,这声奄奄一息地呼唤,也只是让他微微皱眉。
“衣鹤,替你师兄止血,包扎上药。”
有秦长武在,秦衣鹤通常是低眉顺目的,答应一声,才露出心疼神色,急忙照顾林浩云去了。
面对刘恒,秦长武便是一声怒哼,“同门切磋,你们也能下这么重的手,简直是同门相残,实在让我丢脸!寒心!”
刘恒有些吃惊,他想过秦长武来的各种反应,却没料到会是这种斥责。完全站住师傅的身份,不分亲疏的斥责,反而让刘恒突然不知该怎么应对了。
“明天,你们三个都得受罚!谁也别想逃,为师要好好让你们长长记性,否则下次,还不知道得闹成什么样!”
刘恒低下头,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听说师傅收了赵景的钱,让师兄师姐来教训我?”
秦长武身影一顿,叹气道:“你现在也该知道,练武花费有多大了,单凭摆武戏摊子,根本供不起这么多人练武,所以为师也常接些别的生意,否则根本撑不下去。但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的确是为师贪财,才闹出这误会。”
这说法,刘恒感同身受,所以沉默下去,算是接受了。
看了刘恒两眼,秦长武又叹道:“看来这些日子,你我师徒误会不少,或许你还怪我冷落了你。干脆今天,我也把话说开了吧。你开始来,我就看出你从没练过武,而且练武的资质也不好,只当你是一头热,便想着收你些钱,然后让你知道练武的枯燥和艰苦,等你知难而退,咱们也算好聚好散。”
练武资质,不好?
刘恒心里惊疑,老鬼冷笑道:“你这资质,说不好都是抬举,要不是遇上我……”
原本一个月打败师兄和师姐,刘恒心里还激动,以为自己是练武奇才,当听到接连两个人对他练武资质的评价,他不禁有点恍惚。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秦长武说的都是真的,难道自己反而是错的?
“没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秦长武感慨道:“你能一个月只练马步,打败浩云和衣鹤,简直是毋庸置疑的练武天才!如此冷落你,险些把你毁在我手里,今天也算坏事变好事,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亲传弟子,我等着看你把我这身武艺发扬光大,名传天下的那天!”
不仅不责备刘恒,反而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师傅如此心胸,让刘恒敬佩之余,更觉深深的愧疚,正要郑重赔礼道歉,老鬼却嗤笑出声。
“他的把戏,也就能骗你这样的江湖菜鸟,感动得快要哭了吧?你明明资质极差,却一个月打败两个从小练武,且还有点天赋的人,不是明摆着有大奇遇么?把你骗回去,所谓的奇遇不就成了他的?要不是这样,你重伤他的徒弟,他哪里还会在这里演好师傅的戏,早就打死你了!”
“……是这样么?”他深深望向秦长武,那张真挚而和善的脸,相信他还是相信老鬼,根本不会有犹豫。刘恒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江湖的凶险,处处是尔虞我诈,他却宁愿没有这种体会,“原来这就是师傅,这就是江湖……”
他抬起头来。
“既然这样,我想借今天的机会,看看师傅还能教我什么武艺?”
秦长武呆住了,真不知道是遇见了有点本事便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还是心思老练,看穿了他的打算?
可明明不应该啊,一个月的相处,他早已摸清了刘恒的性格,如此迂腐有礼的书呆子,不是最吃这套么?莫非我还真看走眼了?
无论如何,刘恒这超出秦长武预料的回答,让秦长武彻底沉下脸去,解开长棍握在手里,“不愧是练武天才,果然都有点傲性,想要考校师傅的本事,那就来吧。”
握住棍子根部一抖,棍头舞动如花,已然如蛇影般迅疾探来!
相比林浩云的力,秦衣鹤的疾,秦长武的棍,显然将这两点都完美结合在棍法中。刘恒刚刚架住头一棍,顿时有如山巨力猛力压来,他身躯一沉,脚下石板砰然炸裂,猛然凹陷下去,可见力道的恐怖!
“左边!”
老鬼急喝,没等他回神,左腰剧痛,他还不知怎么回事,已经被又一股巨力抽飞,撞在墙面跌下来。
“好快,力气比我还要大,果然很强!”被抽中的左腰又痛又麻,竟很快肿胀起来,刘恒首次面露凝重,颇觉震撼。
“本以为弓体术头两式,已经够应付到你武生三重了,偏偏惹麻烦,看来回去还得再教你两招……现在听我的,弓体术基本式,左移!”老鬼语气突然急切。
刘恒心里一紧,立马朝左大跨一步,凄厉风声扫过脸庞,长棍重重砸在墙面,他原本左肩贴着的地方,数块大青砖碎散,留下比秦衣鹤之前更大十多倍的大坑,棍力之重,触目惊心!
真被砸中,哪怕是如今的刘恒,肩膀也必碎无疑!
“弓腰!后仰!”
“右移!”
“跳!”
老鬼的指点越来越急促,刘恒只要稍慢一点,都逃不过重棍之伤。这恐怖长棍却越舞越快,看得刘恒眼花,早已跟不上,只能紧跟老鬼的吩咐,紧张到了极点!
如此高强度的对战,他很快汗如雨下,却浑然不知,喘气逐渐粗重,动作微不可查地一点点变缓慢,局势越来越惊险!
只要一棍全中,必定重伤而败!
强!
好强!
虽然能及时躲开,但难免擦伤,身上中招的地方越来越多,更别提反攻。体会着秦长武那种无法战胜般的强大,让刘恒心生挫败,“同一个境界,真的差这么多?”
岂不知秦长武心里,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我练这套数十年,同境界能胜过我的都不多,一个毛孩子,才练武一个月,还资质拙劣,竟能在我棍法下坚持这么长时间,究竟是什么奇遇,如此神奇?”
只要到他手里,他一样能突飞猛进,铸就枭雄人生!
他心头更加火热起来,“机遇就在我眼前,简直是送给我的,我一定要得到!”
“别急,跳!后退……就是现在!”
随着老鬼激动高喊,刘恒精神为之一振,知道反败为胜的机会到了,他毫不犹豫猛力前踏。
靠山崩!
这不是棍法的破绽,也不是秦长武的疏漏,仅仅是长棍力尽变招的瞬间,秦长武万万没料到,刘恒会如此突兀而生猛的反攻了一招!
来势如此凶猛!
好在他经验老辣,及时后撤,举棍横挡!
长棍弯曲得几乎贴在秦长武胸口,像是随时要折断,但刘恒的犀利反击,依旧被险险挡住!
力尽之时,刘恒脸色大变,他唯一学会的一招攻击招式,面对林浩云和秦衣鹤无往不利,但对上秦长武,显然还不够!
怎么办?还有什么办法?
这一瞬间他都难免心生慌乱,不知所措,“没办法,果然还是要输么?”
“再来!”老鬼却厉喝。
再来?
刘恒猛地惊醒,再度鼓动浑身热血,沉喝声中,再拼尽全力朝前踏下一步,“再来!”
靠山崩!
啪啦!
秦长武长棍率先折断,刘恒左肩猛撞在秦长武胸口,如同撞到铁板,秦长武竟纹丝不动,刘恒反而肩膀大痛,像是被反震碎裂!
“还是,不行么?”
“再来!”
再来!
刘恒也拼出一股子狠劲,咬牙忍痛,稳住身形,不退反进!
依旧……靠山崩!
同样的位置,冲撞之力似乎更大了一点,秦长武那铁板般的胸口终是一软,邦邦邦连退好几步,才稳住身形,难以置信地望向刘恒。
除了躲避,就只懂得一撞,如此毫无技艺可言,只称得上鲁莽的对战,他居然也输了一招?
一招后,刘恒努力平静呼吸,站直身躯,不再动手,仰头凝视不远处的秦长武,“看来,师傅已经没什么可以教我的了。”
在街角偷看的钱留真和周凌两人,本以为是怎么看师傅秦长武大发神威,教训逆徒的场面,此刻早已呆了。那个他们背后嘲笑,每天只懂得扎马步的穷呆子,只用了一个月,便能和他们心目中最强的师傅,斗个旗鼓相当!
看着这和师傅傲然对立的身影,回想自己曾经的嘲笑,钱留真只觉得羞愧至极,自觉聪明的他,和这个他眼中的穷呆子相比,更像个白痴。而周凌的眼睛却明亮得吓人,那个天天在角落扎马步的身影,在他心里越来越深刻,无数观念,因此颠覆。
甚至从这一刻,他想要追逐的目标都悄然转变,暗暗下定了决心,从今往后他也要努力,要像那样刻苦的修炼,也会有一天,能变得和他一样强!
“狂妄!”
身后一声尖喝,刘恒刚要回头,后腰骤然剧痛,他被打得前踏两步,才听脚边叮当声响,一枚铜钱滚落。
忍着痛撑住身子,他缓缓扭头朝后看去,本是淡淡对视,还想动手偷袭的秦衣鹤突地一僵,俏脸瞬时煞白,竟然心生害怕,不敢再动,快步跑到秦长武身后才觉得略微放心。
“哈!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老夫的确不配教你了。”秦长武护住秦衣鹤,苦笑出声。
此刻两人,都明白对方绝对是劲敌,再打下去,只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却没必要打到那种程度。于是借着都受了伤的机会,各自戒备,不约而同地理智停手,都生出结束此事的心。
刘恒抱拳道:“还想告诉师傅,秦师姐后来又收过我一百两银子,教了我一手练瞎双眼的‘绝技’。”
虽然秦衣鹤是个女子,他不愿亲自动手,但如此刻薄势利,下手又阴又毒,不给她点教训,刘恒心里会憋得难受。
刘恒突然提起的事,让秦长武瞳孔猛缩,明白了刘恒的意思,是不满意他护住偷袭的秦衣鹤,除非他动手惩罚,否则便要结仇了。
“孽徒!”秦长武猛地厉喝一声,瞪眼怒视秦衣鹤,二话不说一巴掌重重扇过去,“你竟背着我如此为非作歹,小小年纪心狠毒辣,还趁机偷袭,害我被人笑话管教无方!”
“爹!”秦衣鹤捂着红肿的脸蛋,突然被打懵了。
秦长武却不理她,偷瞥刘恒,但见刘恒依旧抱拳做礼,没有回应,顿时心里一叹,知道刘恒还不满意,只能狠下心去,一棍骤然挥去。
啪啦!
“爹你!啊!”
秦衣鹤惨叫了一声,被砸得软倒在地,双臂已然无力垂下,剧痛伴随惊愕,哭得梨花带雨,无尽委屈。
“今天打断你的双手,让你牢牢记住这教训!”
刘恒终于直起腰,淡声道:“秦师傅慢走。”
师傅,秦师傅,一字之别,却让秦长武明白,从此以后,二人再无瓜葛。
这小子已经迅速成长到连他都忌惮的程度,退让到这一步能讲和,说明他还念及曾经师徒一场的旧情,是个有仁有义的人。只怪开始看走了眼,他和秦衣鹤做得太过分,没有了回转的余地,否则本该是一段名师高徒的江湖佳话,可惜了。
秦长武遗憾之余,心里松了口气,在钱留真和周凌的帮助下,强行扶起闹别扭的秦衣鹤,和艰难起身的林浩云相互搀扶而去。
才转过街角,秦长武便脸色骤白,嘴角溢出了鲜血。
“爹!”
秦衣鹤万万没想到,秦长武居然也受了伤,原来之前一直是强撑着,哪里还顾得上置气,顿时惊呼,满脸关切。
“还好,只是受了点轻伤,那小子也不好过。”秦长武难免叹息,“江湖催人老啊!”
“爹何必让他?当时加上我帮忙,怎会收拾不了他?”听他这么说,秦衣鹤微微安心,又瞪眼道:“为了他打断你闺女的双臂,真是狠心!”
“你啊,还是太年轻。你爹我混迹江湖半辈子,见过不少这样开始平平无奇,随后一飞冲天的奇才,都有别人羡慕不来的大机缘。我有预感,要不了多久,我们和他便会有龙蛇之别,这江湖,注定是属于他们的。”
秦长武平静又不乏羡慕,随后冷喝道:“如果没有把握彻底了断,只能是平手,我就不能和他结仇、甚至不能让他还心怀恨意,否则我倒是不怕,就怕他发达了,你们日后难以善终!”
秦衣鹤眼珠一转,还是不甘,“打不赢,总能算计死他,他的机缘,爹难道就死心了?”
“闺女,我不敢放你去闯荡江湖,就因为你心思太多。”秦长武面色郑重,“爹能活到现在,只有一点,懂进退。那些和你一样贪心的,我见过太多,但是如今,他们都死了。”
秦衣鹤浑身一颤,终于知道怕了。
第二十四章 枣!
“这样的江湖老混混,你不该如此轻易的放他走。”
杜姑娘手背在身后,蹦蹦跳跳走过来,仰起尖俏小下巴,神色“老成”的批评一句。
刘恒苦笑,“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被砸中十多棍,到处红肿,尤其腰上被秦衣鹤偷袭,一块地方没了知觉,能相互忌惮讲完话,已经是我强撑下来的了。如果说话了结不了,只能再打,到时候是谁不放过谁都不好说了。”
“伤这么重?”杜姑娘夸张地惊呼,“你英雄救美受的伤,都是炫耀的资本呢!快给我看看,快给我看看!”
望着杜姑娘如同花蝴蝶般,围着他嬉笑调侃,刘恒顿时无奈,“别闹,我得赶紧治伤去了。还有,这事因我而起,只是牵连了你,自然得我自己来解决,但我可不是英雄救美。”
“没看出来,你还挺爷们的!”杜姑娘柳眉微弯,杏眼也化成月牙,却很亮,笑咪咪的样子十分好看,似乎心情愉悦,“别解释了,你说你英雄救美,我该给你什么奖励呢?”
刘恒身影一僵,心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跳得厉害。
“脸都红了!”
杜姑娘啧啧惊叹,随后鄙夷道:“想什么坏东西呢,不许瞎想!本姑娘奖励你,奖励你……”
她四下环视,眼睛一亮,随手拿起一样东西,忽然塞进刘恒的嘴里。
很甜。
红枣浓厚而饱满的甜味,很快在刘恒口中弥漫,有种莫名的满足感。还有青葱指尖,那丝清淡而隽永的甜香,让他没喝酒,已经醺醺然像是醉了。
想起上次两人的遭遇,刘恒牢牢记住了这味道。
看来她很喜欢吃枣……
“你一定要努力,希望将来,无论我在哪里,都能听到你的名字。”杜姑娘凝视刘恒,小脸极为认真,“别让我小看了你,更别让他们小看了你,好吗?”
他们?
对视间,刘恒怔怔出神,她口中的他们,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又小看我?
正想要开口问清楚,不远处突兀传来高吼。
“姓赵的,小兔崽子!还敢叫人来找刘小将军的麻烦,先问过老子的剁骨刀!”几个壮硕身影猛冲进巷子,气喘吁吁,却是凶神恶煞般,“别以为仗着你爹升官了,就能欺负人……咦?”
怒吼的正是大嘴他爹,刘恒还说大嘴怎么跟着跟着半路就不见了人影,原来是去搬救兵了。看爷俩和一道来的三四个屠户,怕是一听消息就呼朋唤友急忙赶来,一点也没耽搁。面对赵县尉家的公子,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这份仗义,刘恒牢牢记在心里。
然而几人,见到眼前一幕,都有些傻眼。
本以为今天要豁出去大干一场,心里都做好了日后被收拾的准备,来得颇为悲壮,谁想到了地方却如此清冷,只见两个少男少女站得极近,指贴着唇,举止格外亲密。
这是哪一出?
刘恒和杜姑娘吃了一惊,才发觉此刻两人的样子很不妥当,怕是被人误会了!急忙分开后,两人脸蛋都泛起微红,颇觉尴尬。
“你个瓜怂!”祝二假装没看见,故意四下环视后,朝自家儿子脑袋就是狠狠一拍,怒喝道:“还敢骗你爹我了,明明啥事都没有,让我跑这么一趟,找抽!”
大嘴捂着脑袋,可怜巴巴望向刘恒,那个委屈啊,咋回事,哥你倒是说啊!
“祝叔,别怪大嘴,赵景他们真来过了。”
“那人呢?”
“都被我赶走了。”
“啊?”祝二牛眼瞪圆,不是听说那小子还请了几个高手么,刘恒一个人都给打跑了,实在难以置信!不过如果是刘恒的话……
“你小子厉害!”祝二扬起大拇指,夸赞一句,随后扬起刀转身就走,“行啦,几个哥们别看戏了,没事咯,咱们都回吧!”
一面走,祝二突然又扬起巴掌,狠狠教训大嘴,“多跟你恒哥儿学学,做什么都顶呱呱,你呢?真是找抽,让你不打听清楚就乱叫人,看看刚才,不是坏了你恒哥儿的好事么?郎才女貌,要是毁在你手里怎么办……”
“大不了我赔……”
爷俩嗓门太大了,听得刘恒哭笑不得,没机会解释,只能避嫌,临要走突然想起什么,“杜姑娘,你长得太……独自在外面实在危险,还是叫你家里人来,既能帮衬你,也能有人护着你些,不然叫人太不放心。”
杜姑娘背着小手目送刘恒,笑眯眯地道:“我当你是在夸我漂亮呢!”
面对这个时常语出惊人的漂亮小姑娘,胆量过人,脸皮好像也有点厚……刘恒自问真不是对手,立马溃不成军。
“这书呆子……”杜姑娘咯咯地笑,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捂住逐渐滚烫的小脸,化身成一个光艳照人的小红苹果,分外诱人。
回到新宅子,挑**处瘀伤,尤其后腰铜钱击中的地方淤黑一片,肿的惊人。幸好筋肉比以前厚实太多,才没造成内伤,否则更难处理。一处处用针尖挑破,黑血飚溅。恐怖伤势明明极疼,但平时练武,这种伤势早也成了家常便饭,只不过稍重了些,刘恒此刻心里莫名兴奋,根本不当回事。
“心里笑出花来了吧?”老鬼依旧阴阳怪气,“枣都含了一个时辰,早就只剩核了,还舍不得吐呢!要不干脆连核都吞下去?”
“你当我不敢?”刘恒得意哼了一声,果然将核也吞了进去。
“你!”老鬼更加憋气,冷笑道:“真没想到,你竟然也会遇上桃花运,以后当小白脸去得了!”
“你纯粹是嫉妒,我不和你计较。”给伤口上了药,疼痛逐渐消减,刘恒兴奋道:“老鬼,之前你说要多教我几招,快来吧。”
之前听老鬼的描述,说他到了什么什么境界,有多厉害,都不如今天一战的感受来得真切。他才知道,那简单而古怪的“弓体术基本式”,每天傻兮兮地自虐般撞大木桩,原来竟有这么厉害!
想想都像是幻觉,“原来我也这么强了……”
短短一个月,不仅打败了从小练武的林浩云和秦衣鹤,更以弱胜强,连练武数十年的秦长武都能打个平手,等于已经迅速成为留安县民间最顶尖的高手。单凭那原来看似平凡无奇的两招,如今想来,各有各的神奇,都不简单!
又能迅速磨练体魄,又能拿来胜敌,这样的招式,他迫切期待能学到更多!
“不教,连师父都不叫一声,凭什么教你。”老鬼来了脾气。
“师父!”他哪里想到,刘恒真的顿都不顿一下,叫的这么干脆,呆了好半响。其实刘恒心里,对他的印象早已大大改观,从之前的疯老鬼,到后来暗中相助,不断创造出别人看来不可能的奇迹,更教授了他如此神奇的武功,不是师傅更胜师傅,早该叫了。
“为了学武功,你还真是不择手段啊。”老鬼感慨,随后端起了架子,“我姓莫,你得叫得恭恭敬敬。”
“莫师父!”
……
第三招比前两招,技巧更高明,时间太晚,不忍何伯在家担心,草草记下招式,就忙着赶回家了。
到家时已经是夜里,后骗何伯说是在大嘴家吃过饭,何伯看看时辰,便不准刘恒再去书房,赶着他去洗漱睡下。
可今天发生这么多事,刘恒睡在床上翻来覆去,兴奋劲还没过,怎么睡得着?折腾半响,估摸着何伯应该已经睡着,立刻偷偷出了屋。
脑海里满是一件事,第三招,居然是实实在在的拳法!
秦衣鹤的暗器,林浩云的拳法,尤其是秦长武的棍,都是武技,施展开来威力极大,而且精妙绝伦。虽然三人都已不是他的对手,但对于只学过磨练体魄的功法的他来说,心里十分羡慕。
如今,他终于也要学一招武技了,叫他怎么能不越想越兴奋?
“这招传你还是太早,如果前两式更多注重磨练力和速,开发浑身筋肉,这一招则更偏重对力和速的运用。想发挥出这第三式的真正威力,你现在差的太远,起码得武生境四重以上,将筋肉开发到极致以后再说。”
教是教了,但老鬼却不免喋喋不休,发泄不满,后悔自己被刘恒哄得高兴过头,教授得太早了。
“没事,就当让我长长见识。”刘恒赶紧好言安慰,随后趁着夜色,不断尝试和琢磨起新的招式来。或许是今天兴奋过头,他觉得此刻状态出奇的好,思绪都似乎比平时更活泛不少,分析和领悟能力大大加强。
刚刚有点头绪,他忽然有种被窥视的感觉,扭头看去,才发觉墙头杂草中,不知何时多了两个泛着微小幽光的碧绿光点,要不是最近境界提升,感官变得敏锐,恐怕很难发觉。
这种被窥视感,加上是这么个会发光的怪东西,寂静深夜里,让刘恒觉得毛骨悚然,浑身不舒服。
“什么鬼东西?”
尝试凑近,两个离得极近的古怪绿光倏然消失了,凝神观察,才隐约能见到光点原来所在的地方,一个黑影极快地爬下墙头。
“对面……是顾家。”
稍作犹豫,刘恒再也压制不住好奇心,急忙追了过去。
第二十五章 留影蛛!
两家之间的隔墙不过两米来高,以刘恒如今的身手,轻易就翻到了对面。
黑灯瞎火,凭借微弱月光,全神贯注,目光才能追踪到那个速度极快的小黑影。大概巴掌大小,像是活物,估计是虫子,要不就是什么小兽。
但之前的窥视,却不像小虫或小兽无意识地举动,仿佛是有意为之,便更让人感觉怪异。
不管是不是错觉,刘恒都想要搞清楚。
黑影对顾家宅院似乎格外熟悉,行进又快,又隐蔽,从没进过顾家的刘恒,好几次差点跟丢。好在顾家不大,两三分钟后,刘恒停在一个烛火昏暗的窗外,亲眼看见黑影顺着窗子打开的一条缝隙,灵巧钻了进去。
“是只蜘蛛!”借微弱烛光,黑影爬进窗子的瞬间,刘恒终于看清黑影的长相,“平时很少见巴掌大的蜘蛛,而且浑身灰黑,在墙面地面攀爬的速度还这么快,太古怪了!”
而且这已经是大半夜,正常人早该睡下,偏偏蜘蛛爬进来的屋子还亮着灯,烛火却不挑亮,一切都有种鬼鬼祟祟的味道。
刘恒轻手轻脚贴到墙壁,凑到窗子缝隙处朝里看去,片刻后,眼睛骤然睁圆。
蜘蛛停在灯边,一只手熟稔按在它身上某个位置,头部突然再度绽放两点绿光,比之前明亮太多!绿光之中,隐约能看出一个精壮的人影,念念有词,不时伸手比划,像在领悟什么。
如此神异的一幕,刘恒大为惊奇,真不知这是什么手段,竟能用光凭空显现出灵动的虚影来。然而细细看去,他心里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虚影十分模糊,换做别人或许还不看明白是什么,但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分明就是之前他在院中的样子!
这是谁?为什么会运用如此诡秘而神异的方法?而且在监视他?
再想到这是顾家,平时不大来往,但做了十多年邻居,谁会怀疑这家会有人在监视他?这秘密持续了多久,他和何伯还浑然不知,如此煞费苦心的目的,刘恒猜不出来,但只想想,都已经让他浑身直冒冷汗。
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
要不是他练武后,比普通人敏感了很多,要不是他今天兴奋睡不着,好奇心也过剩,没有这好几个的偶然,或许这秘密,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顾家,凭城外十多亩田产维持家计,顾老头早年丧偶,留下一男二女,三个子嗣都已长大,两个女儿早已出嫁,参军归来的儿子六年前娶了秀丽媳妇,如今孙子都有四岁了。
常年在家的,顾老头,他后娶的夫人,顾家儿子和儿媳,四岁的小孙子,总计五口人。看上去,一切都是那么平平无奇,和别家毫无二致,然而监视刘恒的这个人,就藏在五人之中!
是顾老头?
还是顾老头后娶的夫人?
或者是参军归来的顾云军?
甚至也有可能是新进门的顾氏!
除了四岁大的顾小石,四个人都有可能!
是谁?
是谁?!
刘恒努力地凝神望去,试图从背影上猜出人来,但那只手已经收回,蜘蛛放出的绿光骤然熄灭,随后只听轻轻地吹气声,烛火也立刻熄灭,房间重归黑暗。
他刚觉失望,猛地发觉不对,就算这人要出屋了,如此黑的夜里,也需要掌灯照路才能前行,突然把烛火吹灭做什么?
心头一惊,正要后退,窗子缝隙骤然伸出一只手来,速度之快令他措不及防,死死抓住他的肩膀,力气更是大得惊人,仓猝间,连如今的他都无法立刻挣脱!
“别慌!挡住脖子!”老鬼急喝。
刘恒伸手一挡,正好格住这人悄无声息探来的另一只手,月色下寒光乍现的匕首尖端,离他脖子仅剩几厘米!离死如此之近,刘恒心里的惊悚感,令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僵持在这里,你是劣势,挣不脱就闯进去!”
全力隔开匕首,让那人的手臂掀起窗户,刘恒不退反进,缩身跳了进去,和黑暗中的人撞了个满怀!
靠山崩!
根本不敢有片刻耽搁,刘恒借脚踏窗沿的机会,全力使出了他最顺手的一招,猛地将这人顶在墙上。
咚!
沉重闷响,刘恒如今的巨力,连武生二重巅峰的秦长武都要受伤,这人吃了全招,也立刻响起一声闷哼。
“别掉以轻心!”老鬼却是急切吩咐,“这人身手绝不差于秦长武,一招不够!”
靠山崩!
靠山崩!
靠山崩!!
咚,咚,咚!墙壁急促而猛烈的接连重响,当紧捏刘恒肩膀的手无力滑落,刘恒才赶紧退开,粗重喘息却全神贯注,借大开的窗户映照进来的昏暗月光,紧盯住墙壁人影跌倒在地,半天没能爬起,心里才略微松了口气。
短短片刻,期间的惊险,远胜于傍晚的几场恶战!
如果没有老鬼相助,被抓住肩膀时,刘恒心神骤然慌乱,只会下意识忙着挣脱,根本不会留意紧接而至的匕首,当时便必死无疑!
这变数,怕是屋里的人也没料到,十拿九稳的一招竟然失手,他更没想到刘恒反而冲闯进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便再没了翻盘的机会,接连遭受重创而输。
要不是老鬼,这场短暂激战的胜负,经验不足的刘恒毫无胜算,早该死了。
迅速重新点亮烛火,凑过去一照,露出了让刘恒失神的一张面容。
刚才试探过身手,他本以为参军归来的顾云军嫌疑最大,没想到这人,竟是顾老头!
平时笑口常开,走路颤颤巍巍,老得只能在家逗弄儿孙的顾老头!就是他,常年监视刘家,还藏着如此厉害的武功!
堪比秦长武的高手,除开衙门和军队,在这县里绝对是顶尖一流,却伪装一个务农的地主数十年,没露出丝毫破绽,他究竟怀着何等惊人的目的,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此刻的他,瘫软在地,凹陷的胸膛已经看不出起伏,血迹溅得到处都是,模样异常惨烈,重伤得陷入了昏迷。
听老鬼说以顾老头的境界,这种伤不至于丧命,刘恒便放下心来,目光顿时被桌上一动不动的蜘蛛吸引。
“留影蛛,多少年过去,没想到还有人在用这东西。”老鬼似乎很熟悉,感慨出声,“虽然是不入流的小玩意,但用来监视人,十分有用。”
“的确!”刘恒亲眼所见,自然赞同,更不认为这是什么不入流的小玩意,在他看来,已经是闻所未闻的奇物,“它怎么不动了?”
“一个机器,不是活物,你不给它指令,它怎么动?”老鬼鄙夷道:“真没见识!”
“机器是什么?器?你说它是人做出来的?”
刘恒更是惊奇,试探着把蜘蛛抓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打量,才发觉这蜘蛛做得虽栩栩如生,但比起真实的蜘蛛,的确少了一种鲜活的生机,显得有些呆板,“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做出这样的东西,几乎能以假乱真,能跑能跳,还能还原所见的场景,简直是巧夺天工!神乎其神!”
“这东西以前不值钱,但现在就不好说了,能留下来的恐怕不多。”老鬼唏嘘道,像是想起了某些深刻的回忆,“如今这门手艺八成早已失传,这应该算是珍贵的古物,被人拿来监视你,就图隐蔽,很难被人察觉,看来你小子来头还真不小!”
“我?我能有什么来头,原来虽然祖上也曾辉煌过,出过亲王,出过一个顾北侯,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哪怕没被贬为平民,我家也落破已久,像我这样的清贵,成千上万,根本没有让人如此煞费苦心的原因。”
“你一个小屁孩,知道什么?”老鬼冷笑道:“回去问问你那何伯,就什么都知道了。”
“你是说……”刘恒一怔,自己对于家世,的确知道的很少,连父母的事他追问了不知多少次,何伯都闭口不提。现在遇到这么怪异而惊悚的事,他才发觉,自己对于身世根本是一无所知,不禁心头一阵茫然。
“别忘了,还有一个人,他肯定也知道。”
对了,顾老头!
他惊喜回身,猛地一阵恶风扑来,顾老头竟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而且像是没受伤般,再次企图偷袭!
来势又疾又猛,眼神狠厉,如若夜下凶狼!
幸好他恰巧在此刻转身,不必老鬼提醒,刘恒稍稍移步,已经躲了过去。顾老头反而一个踉跄,自己失力再次跌倒,显然只是不甘心地蓄力反扑,失败后再没了余力。
“你为什么监视我刘家?”
第二十六章 你们刘家!
顾老头喘息艰难,神色扭曲,“没想到你的武功,竟然已经悄悄练到了这种地步,果然你们刘家,还贼心不死!我时刻监视,还被你们瞒过去,真是愧对上头对我的信任……”
贼心不死?
这是什么意思?
上头?
他不是主谋,竟只是被人安排来的探子,刘恒心里更惊,厉声喝问,“谁派你来的?”
顾老头看他像看白痴,耻笑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如果你不说,我必然迁怒你的家人,不为你自己,难道你也不担心家人?”刘恒只能装出凶狠的样子,冷冷道:“想想你的夫人,你儿孙满堂,还有你四岁的孙子!”
“哈!”顾老头却怡然不惧,冷笑道:“他们为上头尽忠,日后自然有人为他们报仇!你们刘家,个个不得好死!”
突兀之间,他猛地朝嘴里塞进一个东西,竟是那只留影蛛!刘恒之前没想到,原来刚才蓄力反击,还藏着把留影蛛趁机抢回去的心思,现在更准备毁灭证据!
他急忙去抢,顾老头已经猛力咀嚼,吞咽下去。尖硬的蛛脚接连划破喉咙,顾老头竟像是失去了痛感,还觉得不够,用手抓住蛛脚胡乱拉扯,喉咙处顷刻就变得血肉模糊,鲜血喷溅,恐怖至极!
短短片刻,顾老头剧烈抽搐几下,眼睛睁圆,嘴角挂着诡异的笑,身体慢慢没了动静。
死,死了?
不在意家人的生死,更毫不犹豫地自杀,临死还要毁灭证据,究竟何等骇人的惊天秘密,值得他做得这么绝?
刘恒目瞪口呆地看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头顶直冲脚下,遍体生寒,真感到可怕,一门心思只想着离开!赶紧离开!
原路返回到自家的院中,他还在心神恍惚,头一次见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而且死相如此吓人,这人更几乎是被他逼死的!
他没了神童士子的自傲和聪颖,再没有一个月晋升县城顶尖强者带来的自信,和犯下大错的同龄孩子一样,只剩下手足无措的慌乱。
哪怕赵景,哪怕和秦长武等人大打出手,闹得几乎不可开交,哪怕顾老头,他也绝没想过杀人。因为这是个平静的小城,连谁家丢了只鸡都会闹到县衙,更别提很多年没发生过的命案!
注定要惊动全城,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顾老头的秘密,显然连家里人都瞒着,如今突然死得如此蹊跷,惨不忍睹,他的妻子,儿子和儿媳,以后会多么痛不欲生?又会多么憎恨他这个“凶手”?尤其四岁的可爱孙子,将会留下多大的心灵创伤?
怎么会搞成这样?!
我该怎么办?
“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赶紧告诉你何伯,然后两个人商量该怎么办!”老鬼冷静厉喝。
对,对!
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刘恒匆匆跑到何伯屋前,急促敲响房门。
很快,当何伯胡乱套起衣裳拉开房门,顿时惊愕。好像自打开始读书,这孩子一天天自信,哪怕遇到那封圣旨,如天塌下来般的打击,都能平静对待,他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见到过这样神情无助的刘恒,自然吃惊。
这究竟是发生了多大的事?
“少爷这是怎么了?”
刘恒脸色苍白,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我,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何伯猛地眯起眼睛,“杀了谁?”
“隔壁的顾老头……”
何伯听后神色出奇的平静,拍了拍刘恒的肩膀,“少爷收拾好东西,我去去就来。”
去哪?
刘恒怔怔看见何伯翻过隔墙,还回不过神来。他本以为何伯会惊慌,会问他为什么杀人,会怒斥刘恒罪孽深重,却偏偏没料到何伯反应会如此的平淡,仿佛杀人,也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一般。
可他现在去顾家干什么?
难道是……
刘恒心里一紧,这事不可能瞒得过去,以何伯对他的爱护,他只能想到一种结果,伪造现场,替他顶罪!
不能这样!怎么能让无辜的何伯牵扯进去,替他受死罪!
正要追过去,却听老鬼怒斥,“瞎想什么?死个人算多大的事?他是去替你收尾,准备带你跑路!赶紧老老实实收拾东西去!都不知道你在怕些什么!”
“对啊,我为什么要害怕,我又在怕些什么?”老鬼的话如同醍醐灌顶,刘恒突然惊醒,“我在怕理和法,但于理于法,我并没有任何错。对于一个怀着不明目的潜伏在旁,时时刻刻监视自己的人,我我想搞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质问他有错么?他是为了隐藏秘密不让我知道,而选择了自杀,并不是我动的手,于情于理我都没错,我为什么要怕?要愧疚?”
“既然选择了武这条路,以后生和死,你会遇见更多。”老鬼语气说不出是沉重,还是感慨,“所以说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经历过生死,刘恒又成熟了很多,听着老鬼的话,默默出门,快步赶去新宅子。既然要“跑路”,自然不能忘了银票和那些贵重药材,可惜省吃俭用辛苦积攒,陪伴他长大的那满屋子书,只能舍弃了。
等何伯返回来,顾家院里隐约亮起火光,何伯什么话也没有说,进屋带上两坛酒和一袋米,一捆野菜,便拉着刘恒快步出门。也才刚回来的刘恒,此刻见到门外静静而立的马车,不禁错愕。
之前往返还什么都没有,短短片刻,何伯从哪弄来的?
根本没机会发问,将东西和刘恒都安置在车厢,何伯赶着马已经启程。他们家离北城门很近,但现在是深夜,城门早关闭了很长时间,得明早清晨才开,这时候怎么可能出得了城?
生怕何伯是忙中出错,他刚想要提醒何伯,已经听到城门守卫们聊天大笑的声音,只能闭上嘴。
“干什么的?”
明知深夜封城,还赶到城门的马车,自然显得蹊跷。还没靠近,几个守卫已经警惕起身,瞪眼厉喝,班头看清赶马的何伯,突然瞳孔猛缩。
“几位爷,实在是家里出了急事。”何伯苦笑,“家里发急信让少爷连夜赶回立乾城,说是家主得病快不行了,还望几位爷通融。”
“不知道夜里封城么?就算发生天大的事,这城门落下了,就不可能因为你打开。”一听是这事,八成赶回去争夺家产,几个守卫最见不得这等豪门,更不耐烦了,“等明早再来!”
“什么破事,打扰兄弟们喝酒,要不是看你太老,少不得一顿揍!”
“赶紧滚!”
果然是出不了门,刘恒心里沉了下去,再耽搁,顾老头惨死被人发现的可能也越来越大!
此刻冷静下来,他觉得要是不来夜闯城门,顾老头死得这么蹊跷,却没人知道他的死因,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谁会怀疑上他们?
在这时候企图出城,原本没有嫌疑都变成了嫌疑最重的人,何伯看上去冷静,其实已经乱了手脚。现在出不了门,明天事情闹大,更不可能出城,事已至此,干脆劝何伯,先去新宅子躲躲!
“慢!”
班头突然一喝,几个守卫看向他,他眯眼打量马车,“明知深夜封城,还要来闯城门,不会是犯了什么事,想要逃吧?”
刘恒大惊,好精明的人,猜的太准!
第二十七章 雪夜山神庙!(上)
何伯看上去却比刘恒冷静,一脸无奈道:“班爷说笑了,我一个老仆人,少爷还不满十二,老的老小的小,能犯什么事?”
“这可说不准。”班头的疑心没这么容易消除,握住刀柄慢慢走来,哗地掀开帘子,和刘恒面对面。
刘恒努力装出害怕的样,怯怯望向班头,只见是张显得沧桑的微黑方脸。两人素未谋面,但班头却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看他的时间也略显漫长。而且他的眼神,让刘恒有种错觉,像是深深凝视,想把刘恒的长相牢牢记住一样。
紧随班头的一个高瘦守卫,似乎也觉得班头查看的时间太长,有些古怪,好奇地凑头也往里看,班头却很快把帘子放了下去。
这班头有古怪!
从帘子缝隙,能见到何伯把一袋东西隐蔽地塞给了班头,讨好笑道:“打扰几位爷的酒兴,实在抱歉,还望通融。”
班头掂了掂手里的袋子,收回怀中,似乎颇为满意,回头朝其他守卫吆喝道:“算了,谁家都有难处,各位权当给我个面子,开城门!待会我请大家去怡红院!喝好酒!”
守卫们面面相觑,都露出了笑容,一听就知道,班头得了大好处,自然也少不得他们的。难得收到浮财,他们也跟着心情大好,在银子面前,所谓的封城令便也算不得什么了。
“开门,开门!”
“让人家少爷赶回去奔丧!”
轰隆声响,城门开启,守卫们嬉笑着目送,何伯一路陪着笑,刘恒目瞪口呆,居然就这么出城了?
真是因为使了银子的关系吗?
刘恒有种预感,应该没那么简单,以他们家的家境,何伯能有多少银子,班头偏偏很满意?
“那个班头……”
“班头姓张,叫张子忠,本就是咱们家安插进去的后路,现在是他尽忠的时候了。”何伯闷闷地道。
刘恒这才恍然大悟,但听到尽忠,顿时又觉不对,“他会死么?”
何伯没有回答,显然是默认了。
“如果咱们不出城,装作没事发生,也没人会怀疑我们家,何必让他尽忠?”刘恒几乎是愤怒地问道。
何伯依旧闷闷地道:“顾老头是别人的暗探,官府不查,也有人会很快追查到咱们。”
刘恒震惊,一时无言以对。
一个顾老头,苦心孤诣隐藏无数年,只为了时刻监视他刘家,到最后为了保住秘密疯狂自尽。如今又是一个人,为了掩护他出城而“尽忠”!
这一切,在他看来是如此的匪夷所思,简直让人发疯。
为了这些稀奇古怪的原因,只是为了别人,就选择去死,他们的生命,怎么能如此廉价?
值得么?
这背后又究竟都隐藏着什么?
我,我们刘家,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眼见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接连因为他而死,他怎么可能还像以前一样,真当自己刘家只是个落破的贵族,沉默好久,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别人为什么要监视我们家?用人命留后路,我们家究竟是干什么的?都到这时候了,何伯还不准备告诉我吗?”
“少爷,别问了,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何伯却依旧不说。
还当我是小孩子么?
刘恒知道,何伯不开口,他根本没办法撬开他的嘴,只觉气闷。
马车哒哒走在官道上,他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向重新闭合的城门。
叫张子忠的班头,第一次见面就注定要因为他去死,能不能活下来?
顾家,死了顶梁柱,一家人不知该有多伤心?四岁的顾小石,以后知道爷爷是被他逼死的,会不会恨他一辈子?
还有大嘴,祝二叔,才送他枣的杜姑娘,从此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以后还会记得他么?
学堂,伍先生,会怎么看待他这个突然消失的逆徒?
这一刻,他甚至回想起学堂里,每一个曾经背地里鄙夷他的同窗,甚至赵景,还有武戏班子,郑大财主,被他医好不再怕鬼的小郑舒!
他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十多年的记忆都和这座城有关,所有和他接触过的鲜活的人,都和这远去的城一起,就此成为过去。
就这么离开了?又要去往哪里?
腊月初一的深夜里,车外寒风凛冽,悄悄飘起了细雪,开平三十一年的第一场雪终于降临,他心头一片茫然和彷徨。
雪越下越大,满地铺上薄薄银装,不知走了多久,留安城已经淹没在夜色里,彻底看不见了,何伯却突然停住了车,神色严肃地道:“少爷,去山脚山神庙,一定要躲好!”
“难道有人追来了?”刘恒急忙下车,查看左右,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来人很快就能赶到,我去拦住他们。”
“还是我来吧。”刘恒哪里会走,自觉如今的武功不弱,岂能让老弱的何伯去拼命。
“能杀了武生二重的顾老头,我才知道少爷偷偷练了武。”何伯神色柔和看向刘恒,接着望向来时的路,“但来的是高手,已经不是武生境能够应付的,少爷放心躲好就是。”
噗,噗,噗!
何伯身上,突然传出三声细微的轻响,有三道细长黑影爆射向四方,何伯的身躯便在刘恒吃惊的注视之下,迅速鼓胀起来,连模样都变得年轻许多。
“金针锁脉!这老头果然不简单!”老鬼都发出惊叹。
眼前的人身材修长,高大伟岸,像是顶天立地一般,模样英武,只能依稀看出何伯的影子,却哪里还像刘恒印象中,那个枯瘦矮小的老头?
离得近,刺骨寒冬里,都能感受何伯身上散发的股股热力,连漫天雪花都被吹得纷纷翻卷飘开。如同站在熊熊燃烧的洪炉旁,却又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仿佛他身体中,正在释放出一头将要吞天噬地的巨兽!
天翻地覆般的巨变!
连何伯,从小陪伴他长大的人,此刻都变得陌生起来!
难道他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由不得他多想,何伯迎着来路跨步而去。开始时步伐不快,但越来越快,如同奔马,黑发和衣襟猎猎飞扬,迅速消失在雪夜中,只剩下他奔跑掀起的狂风,如巨浪般夹裹万千雪花倒卷而回。
“人跑的竟比骏马更快,寒冰都为之消融,这是什么境界?”被狂风吹得连退两步才稳住身形,刘恒只觉得震撼莫名。
“跨越了武生境九重之上的存在,已经接近武夫境巅峰,弹指劲风也能轻易杀死你。可惜不能看他一战,否则对你眼界的提升,大有裨益。”老鬼遗憾道。
武夫境巅峰!
练到武生境二重,刘恒已经远超常人,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住他一击,必定会重伤,他很难想象武生境九重会有多强,更难想象高出一个大境界,站在武生境巅峰的何伯,又会是何等强悍!
“武生境巅峰,寻常刀枪不入,血气如洪炉,神鬼辟易,能一个打几十个,你说厉不厉害?而更上一大境界的武夫境,已经成为杀场上的中流砥柱,如同绞肉机般,人不死力无尽,坐如山站如枪,不动而威,号称千人敌!”老鬼给刘恒讲解了几句。
千人敌!
也就是说此刻的何伯,比千人组成的大军还要恐怖,岂不是一个人就能打下诺大的留安县?
刘恒单是听闻,都觉得热血沸腾,惊骇绝伦,一个人修炼武功,竟然能这么强!堪比传说中能够屠城灭族的神魔了!
跑向不远处的破败山神庙,刘恒难免忧心忡忡,逼得何伯暴露出本来实力,还要半路截击,说明来犯之敌恐怕比他更强,起码十多年没出手的何伯,能胜过一直保持在巅峰的对手么?
“一个偏僻县城,隐藏的高手,最多也就他们这个层次了。”老鬼又变得懒洋洋地,“他要你躲起来,是怕被人抓住你来威胁他,让他不能放心施展。再者说,他们那种强度的打斗,动辄开山裂石,内力横飞,你在半里内都可能受波及,意外身亡,自然要离远些才放心。”
“别小看你何伯,他比你想象的更强。”
听到老鬼分析,刘恒立马放心不少,刚跑进山神庙,突然感觉脚下大地微微抖动起来,仿佛地震一般。
“交手了!”老鬼让刘恒静听,很快,就听到如浓云中滚雷一样的重响声,接连而紧促,轰轰欲聋,“接近一里外,很激烈,两人有的打,慢慢等吧。”
相隔这么远,还能感受到如此骇人的声势,可见武夫境巅峰的强者交手,有多么恐怖!在这如同天地灾难的可怕威力面前,原本短短一个月,成为县里顶尖高手的骄傲,顷刻间荡然无存。
刘恒难免又为何伯紧张了起来,更生起懊恼,“还是自己太弱了,根本帮不上忙。”
“你知足吧,要不是遇上我,你傻乎乎跟着那秦长武练一辈子,顶多也就你现在的水平。”老鬼自夸起来,脸皮一向很厚。“这算什么,有我在,以后你只会比这更强!”
哪怕老鬼这么说,刘恒还是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更有种茫然。顾老头,张子忠,接着又是何伯,这样的强者,却甘于平凡,隐藏自己十多年默默守护他,为什么?
如今又有同样强大的高手,平时根本不见,此刻却紧追而来,又是为什么?
我,究竟是谁?
“别乱想了,来人了!”老鬼突然提醒。
还有人?!
刘恒猛地惊醒,朝来路看去,只见两道黑衣人影悄无声息出现在马车旁,没拉开帘子已经猛地一刀戳了进去!
来人根本不想留活口!
帘子被急促刀影劈成了漫天布片,见马车里竟没人,两个人影略微停顿后四下搜查,立刻朝山神庙摸来。
依旧是杀气腾腾!
“起码是武生境炼骨期的人物!快躲好!”
第二十九章 雪夜山神庙(下)
似乎因为半掩的破庙门被打得更开,寒风裹着点点雪花卷进来,刘恒只觉得浑身都僵冷得发木,心脏却因为过度紧张,跳的飞快。
“姓张的城门班头死得倒快,曹狗子,听说他们逃出城时你见过,是个老头带着个没成年的小屁孩,还有什么小心的必要?”没想到来人如此肆无忌惮,毫不掩饰地嚷嚷道:“你不会是当守卫当多了,把一身本事都丢了,才变得这么胆小的?”
见过?
刘恒心神飞转,突然想起一个人,当时张子忠来掀开车帘,身后有个守卫跟着,似乎无意识的凑头过来看了一眼,高高瘦瘦的,却十分不起眼,难道是他?他也是隐藏多年的敌人?
“滚一边去!”另一个人笑骂回应,“同时出城,彭捕头反而没到,说明被人拦住了,那老头怕是个不弱的高手……不过你说的也对,凭我们的武功,收拾一个小屁孩轻而易举,直接喊他出来吧。”
“刘恒听着,自首能保你一命,否则抓住便一刀斩了!”头一个人厉喝好几声,没听到刘恒回应,便道:“看来不在这里,怕是躲到别的地方了,狗子,咱们走。”
刘恒刚要松口气,却听老鬼冷冷道:“骗你的!这类捕快,怎么可能不懂得寻踪辨迹,你一路到山神庙踩过的脚印,在雪地十分明显,他们一看就明白。现在正包抄过来,就等你放松,然后一招毙命了。”
好奸诈!
刘恒惊愕,迅速绷紧心神,已经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老鬼却叹了口气,道:“你还不明白,练筋期和炼骨期的差距究竟有多大。秦长武和顾老头,虽然实力略高过你,但毕竟处于同一境界,三下靠山崩能令其重伤,但炼骨期的武者,站在那里让你撞十下,一百下,也顶多肌肉疼痛,并不会造成多大损伤。”
差距竟然大到这种程度?
连拼命都毫无效果?
刘恒相信老鬼并没有骗他,本来想平静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却突然想起杜姑娘的那句话,“别让我小看了你,更别让他们小看了你”,心里猛地生出一股豪气,明知必死,也要死得壮烈,不能让任何人看不起!
拼了!
“唉,还是太仓促了,要是等你学会第三招,何必要我动手,辛苦积攒多少年的魂气,这次不知要废掉多少……”老鬼叹息,嘟哝抱怨了两句刘恒听不懂的话,随后道:“小子,放开心神,今天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死战!”
放开心神?
还不知道怎么做,刘恒便感到一股阴冷的气息,从头顶迅速传递全身,手脚不由自主地动了!
仿佛身体被不知名的东西控制了!
刘恒震惊,正要抗拒,却听老鬼厉喝,“别抵抗!”
他心里顿时生出一种明悟,这是老鬼在显现他的力量,犹豫片刻,立刻果断地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都到了这地步,自己既然无能为力了,何不放手交给老鬼,看他怎么创造奇迹?
明明他已经放松了全身,身体却没有软倒在地,像是自己寄居在了别人的身体里,感受这人活动手脚,侧耳聆听后微微皱眉,突然发力朝右边猛撞过去!
这是一种神奇的体验。
相比自己,同样一招靠山崩,老鬼用的更加果决,时机巧妙,招式也更加纯熟和威猛,真正有种如熊扑山的大气势。来人显然也没料到,会有人在此刻反扑出来,但错愕之余,感受到这招的力度和速度,并非是炼骨期的武者,立刻放下心来,侧身横刀,应变的速度快得惊人!
“练了几手三脚猫功夫,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真是井底之蛙,乖乖等死不好,非要提前冲过来受死?”
拒捕抗命,杀得更合情合理了!
老鬼施展的靠山崩,已经到达练筋期的极限威力,但在捕快看来却毫无威胁,横刀一挥,只等刘恒的脖颈自己撞上刀刃!
电光火石间,老鬼神色不变,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惊险地顿步扭身,刀锋贴着鼻尖擦过。
此时是个古怪的姿势,在刘恒的感受中,从脚底最细微的筋肉一路紧绷而上,力气如万千溪流汇入大海。弯到极致的腰猛力绷成铁板,全身力气汇聚在腰间,经此又得到猛烈增幅,经过筋肉层层绷紧弹射,又是飞快增幅,迅速传递到右拳之上时,力量已堪称恐怖!
同样的体魄,老鬼比起刘恒自己,调动的力气竟起码强了五倍!看上去一切都是如此简单,又如此精妙,每一处运力都充满玄妙,细思起来,更让刘恒觉得震撼莫名。
原来,同境界里,我也还有这么大的进步空间,运用力气更是如此粗糙不堪!
贴的太近,一招失手的捕快也被惊艳,来不及变招,且这拳居然堪比炼骨期的速度,只能仓促鼓起脖颈间的筋肉,倒也没太担心,毕竟练筋期的力气,很难伤到他。
谁曾想,真正中招,他才发觉这力气早已超越了练筋期,更带有炼骨期特有的穿透之力!等察觉时,已经彻底来不及了,脖颈如软木般被打断,身体倒飞的时候,头颅诡异地低垂下去,转眼气绝!
好会演戏!如果早知道,这小子也是炼骨期武者,我岂会如此大意而被杀?
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格外悲愤不甘,要是他知道刘恒依旧是练筋期,恐怕更会直接被气死。
“这就是第三式,弓体拳?”
刘恒心底震惊,真正以弱胜强的招式,超越了本身境界的绝强威力,这一式竟然这么逆天!
“只是简易版,别少见多怪了。”老鬼不以为然道,依旧是如此淡然傲气,顺手捞过这捕头的长刀,毫不迟疑地再度迎向第二人。
第二人长得高高瘦瘦,的确是曾跟在张班头身后的那个守卫,只是此刻一身黑衣,气势也大变,不再呆木,透出阴狠气息。此刻他隔着泥像石座,见不到两人交手的场景,嫉妒道:“老柳你倒是运气,那小子朝你那边跑了,练皮期秘法和秘方的奖赏,来的可真容易!”
慢步走过去,见到突然冲来的刘恒,顿时神色剧变!
怎么他还活着,还拿着老柳的刀?老柳去哪了?
如此出人意料的一幕,怎么看怎么透着妖异!
心慌之下,他只敢抵挡躲避,然而刀刀对撞几次,心里更是惊疑不定。刀法生涩,力气和速度,更是明显的练筋期实力,这么不堪一击,怎么会是老柳的对手?
一定是使诈,老柳大意了!
得出最可能的答案,他心底笃定,立刻转守为攻,境界的巨大差距顿时凸显,只是一刀便轻易击飞了刘恒手里的刀,未免夜长梦多,他紧接横斩,同样直指刘恒脖颈。
弓体拳!
毫无悬念,甚至和之前对付那人一模一样,前面的掩饰让曹狗子掉以轻心,突然爆发,让曹狗子同样带着惊愕和不甘而死。
接连死在一个练筋期的小子手里,来之前谁能想到,会是如此荒诞的结果?
明明惊险的一战,却这么短暂结束,而且感觉平淡如水,迷惑和欺骗,然后就是一击毙命。刘恒心底都有些麻木,虽然不是他亲自动手,但两条活生生的性命,依旧迅速结束在他的手里,用的是这样的方式,让他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你是学霸病,书读多了迂腐,你不杀他他就杀你,必须要死一方,莫非明知打不赢,还要为了所谓公平和道义去死?”老鬼声音显得虚弱,阴冷气息如潮水般缩回头顶,将身体交给刘恒,却毫不客气地教训起来。
“可也不必要杀得这么快吧?”刘恒知道自己不对,强行辩解道:“起码留下性命,问问来历?”
“你身体太弱,只能使出两招,现在脱力得厉害,来条野狗都能咬死你,比自己境界更高的人你也想留下性命,简直是找死。”
恢复了身体控制,刘恒才发觉身体有多么疲惫,显然那两招如同透支潜能,将他所有的力气都耗尽了,现在连动指头都格外困难,不得不承认老鬼的判断更正确。
“小子,你如果不尽快变得杀戮果决,恐怕你会死得很快。”
望着两旁的尸体,刘恒已经明白,真实的江湖,除了欺骗和奸诈,更充满了血和骨。如果没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觉悟,要么逃离江湖,要么等着被杀,只有使尽所有手段,还要一直在变强,才能保证自己活得更久。
“两个炼骨期武者栽培艰难,起码耗费数万银两,这样死了,敌人损失不小,也算是替为我而死的张子忠,稍微报仇了。”
心里刚有些明悟,门外突然被耀眼红光照亮,漫天雪花转瞬化为血雨。他震惊望去,只见远处一道红色光柱冲天而起,如同贯通天地般,异象惊人,壮观至极!
“这是……”老鬼都惊呼出声,“武师境!气血狼烟,超越了武夫境这人体极限,开启肉身秘藏,能惊天动地的强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
离得不算太远,只可能和今天的事有关,老鬼没说出来的话,刘恒隐约能猜测出来。如果何伯遭遇这样的强者,单声势都如此恐怖,只是想想都知道,性命堪忧!
他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止不住地焦虑和担忧。
“这样的存在,放在哪里都是坐镇一方的霸主,对手既然出动了这个等级的高手,就是为了万无一失,不留余地,我也无能为力了。”老鬼叹息,头一次露出无奈的情绪,“差距实在太大,你也别想跑了,认命等死吧。”
第三十章 离别
一里之外,彭虎广满脸惊骇,只是急退,疯狂的急退。
又是两根金针被逼出,何伯身影骤然拔高,竟接近两米高度,神色暴戾,浑身泛出一股浓郁的甜腥气味。他身后的血神虚影,沐浴在冲天血柱之中,变得更加凝实细腻,仿佛要从沉睡中活过来,散发出毁天灭地的恐怖气势。
何伯脚下,泥土和枯枝都在崩碎,大地仿佛承受不住,迅速凹陷出数百米的大坑,血雨瓢泼,血腥而可怕。
“你竟然是武师境!”前一刻还得意的彭虎广,此刻只剩下绝望和恐惧,难以置信地大喊,“你找死吗!哪怕你杀了我,方圆千里都能察觉你,如此突兀冒出来的武师境强者,朝廷必定不会放过你的!”
面对彭虎广色厉内荏的喊叫,何伯握紧拳头,一蹬腿如惊天利箭,所过之处遍地哀鸿,大地只能见到迅速出现的鸿沟,转眼便出现在拼命倒退的彭虎广面前!
一拳!
只是一拳,甚至没有用什么招式,血神巨像头盔尖角之下,彭虎广的宝兵,仿佛一声哀鸣,转眼爆碎,彭虎广的身躯更是如同软泥,毫无抵挡之力,一触即爆!
“少爷死了,我死之前,不只是你,所有参与的人,都要陪葬!”何伯戾气横生,仰天怒吼,夜空都被震得隆隆作响。
他悲痛地回头朝山神庙看去,突然呆立当场,只见庙门处刘恒焦虑地朝外张望,顿时惊喜交加,急冲过去。
“少爷,少爷没死!原来那狗贼是骗我的!”
只觉眼前一花,突然出现高大身影,甜腥味的狂风吹得刘恒震惊后退,但看到来人欣喜的模样,才依稀辨认出是何伯来。
“武师境居然是他,这姓何的,藏得好深!”老鬼冷哼道。
“有股新鲜的血腥味?”何伯微微蹙眉,此刻的他对血格外敏感。寻着气味朝庙里看去,见到两具尸体,才知道彭虎广并没有骗他。显然少爷也经历了一场难以想象的恶战,少爷练武时间应该不长,实在难以想象是怎么活下来的,还反杀了两个炼骨期武者?
后怕之余,他更觉得愧疚,“是我没保护好少爷。”
“区区两个小喽喽,我随手就收拾了。”刘恒说的不值一提,好像是他亲自动手,获得的傲人战绩一样。
“不要脸!”老鬼怒喝。
“跟你学的!”刘恒犀利反击。
这事真没法把真相说出来,刘恒厚着脸皮冒名顶替了老鬼的功劳,老鬼竟无言以对,只能生闷气。
何伯能活着回来,刘恒十分高兴,又见到何伯竟然这么强,更是万分期待,“何伯以后一定要教我练武!”
“没时间了……”
何伯却是皱眉,没回应刘恒,反而朝远处看去。刘恒跟着朝那边看,却看不出任何异常来,依旧是血雨黑夜。
“他显露出武师境的异象,千里可见,这样的未知强者出现在自己境内,肯定会有同境界的高手赶来探查。”老鬼叹道:“虽然解决了眼前的事,但以后反而更麻烦了。相关事宜会被彻查,御使被杀的案子,无论和他有没有关系,都会栽赃到他头上,等待你们的,只会是越来越厉害的追杀!”
“怎么会这样?”刘恒愕然,接着急忙朝何伯道:“别管我了,你快跑!”
何伯笑了笑,身影突然消失无踪,一转眼再出现时,已经把马车上所有东西都带来了,递给刘恒,“本以为少爷必死无疑,我也只想豁出去为少爷报仇,谁想到少爷竟活了下来,我暴露修为反而连累了少爷。”
“少爷待会只管朝前跑,记住,去临顺城傍晚可以出城,然而到北胡国永顺州的望原寨。在那里你叫刘衡,平衡的衡,从小在那里长大。至于从前的身份,所有东西都忘了吧,以后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那你呢?”刘恒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何伯突然生出豪气,“区区大夏,奈何不了我,和他们玩几年,我便会到望原寨陪少爷的!只是抱歉,这几年不能陪伴少爷了……”
刘恒还想说什么,突然被何伯稳稳抱住,全力一甩!
他只觉如同腾云驾雾般,目送他的何伯身影迅速缩小,直至夜色淹没。耳畔是呼啸风声,转眼已在数里外的半空,那惊人力道才逐渐消失,身体开始下坠,刘恒又惊慌起来。
这样下去,得被摔死!
努力保持平衡,但下坠的速度却越来越快,眼见雪地迅速接近,刘恒只剩绝望。但落地的瞬间,一层血色气团将他包裹,撞在地面时迅速消亡,他下坠的速度也飞快变慢。等他平稳踏到地面,血色气团正巧消散,如同他只是自己跳起来落回地面一样,有惊无险。
“你也太小看武师境高手的实力了。”
老鬼这时才懒洋洋出声,显然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只是故意要吓唬刘恒,报复先前被气的仇,“不用脑子想想,以姓何的对你的爱护,能让你摔着?到他这个层次,整个大夏都没几个人,而且都身居高位,不会轻易出手,你根本不必担心他的安危,听他安排就是。”
回头望去,几里外有冲天血柱重新冲霄直上,带着漫天血雨迅速远去。
刘恒闷不出声,快步朝前飞跑,唯一亲近的人,就这样再次离别,他将独自面对陌生的一切,这种滋味实在无法言表。
“带着你,才是个**烦,没有你拖累,以他的实力,天下何处不可去?”
“……我不想成为拖累。”
“那就努力变强吧,强到你来保护别的人。”
会有那么一天的!
刘恒拼命奔跑,心底默默发誓。
说是一直向前跑,目的地是北胡永顺州,那么他现在是在朝北走。只要方向没错,一百多里外便是观顺城,越过河界将踏入永顺州,那片七百多年前被北胡强势侵占的大州。
他大概算了算,不耽搁的话两天就能到达,时间是何伯以自己为诱饵替他争取来的,每一秒都珍贵得他不敢浪费。
奈何他的状态太差,老鬼全力两拳虽然威风到极致,却将他所有力气都挥霍殆尽,全身骨头更是格外阴疼,这是强行使用骨骼还承受不住的弓体拳带来的后遗症。
强撑着疲惫身躯朝前跑,速度比普通孩童还不如,也许还没跑出三四里,已经累得双腿发软,实在是一点力气都逼不出来了。
疲倦和饥饿,让他连眼睛都睁不开,咬牙道,“得吃点东西,缓过劲来。”
翻找包裹,两三千两银子,荒郊野外一点用都没有,何伯留备的野菜刚想吃,却被老鬼厉声喝止,胡乱咬了两口山参,渐渐才有了点力气。
含着山参继续跑,效力却越来越弱。跑出不知多远,天色渐渐泛白,黎明将至,这漫长一夜终于快要过去,他却实在撑不住了。
“不知何伯怎么样了……”
“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老鬼冷笑道:“补药不能当饭吃,体内阳火太盛,能把你体魄烧坏。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大补体力的肉食,或者好好睡一觉。”
“不能睡!”
时间太珍贵了,刘恒眼里发黑,却猛地惊醒。而且荒郊野外就这么睡死过去,太危险了,被野兽吃了都不知道,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
“早知道出城前,应该再带上些牛肉。”
颇觉遗憾,他却也只是念叨两句,便开始努力寻找“肉食”的踪迹。俗话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各种鸟类叽叽喳喳,但刘恒尝试好几次,根本摸不到这些灵巧小生灵的影子。
好在运气不错,溜走两只山鼠和一只野蛙后,一只斑斓的山鸡映入眼帘,刘恒悄悄吞了口口水,从没觉得这么饿过。
“绝不能再失手了!”
他脑海里满是烤得焦黄的鸡腿影子,鼻子也仿佛提前闻到了诱人香味,暗暗给自己打气后,他轻手轻脚靠近,抓紧时机猛扑了过去。
“有了!”
心里兴奋,疲惫的身体也不知哪里徒然生出一股力气,准准握住山鸡的脖子,脸上溢出笑来。然而刹那间,一只利箭迅疾射来,咻一声已在眼前!
敌人还是追来了?
来的好快!
刘恒心头一紧,匆忙间只来得及勉强将山鸡提起,一箭劲透,他立刻仰面倒在雪地,再也爬不起来。
最后的力气,也就此消耗殆尽,连强撑着爬起来都做不到,更别提继续逃跑,他索性再不挣扎,甚至闭上了眼睛。
利箭射来的方向,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声,显然有人在灵敏地接近。
十米!
五米!
三米!
……已经到了他的身边!
第三十一章 山姑
刘恒眼睛突然睁开,罕见的锐利,猝然间出手如电,如抓山鸡般,死死捏住来人的脖颈!
他牢牢记住了江湖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准则。这一次没有丝毫犹豫,正要拼尽刚积攒的一丝力气,立刻捏断这人的脖颈,突然一怔。
手握住的脖颈十分纤细,触感温凉细腻,入眼的来人,竟是个猎户打扮的女子。
她皮帽被掀飞,秀发散落,脸庞因为憋气而涨红,大眼惊恐望着刘恒,双手拼命想掰开刘恒的手,力气居然不弱。堪比成年的男人,但和如今的刘恒相比根本不够看,哪怕此刻状态极差,不到一成的力气,也足以压制住她的挣扎。
误会了?
虽然这么想,但刘恒也没有掉以轻心,只是手指微微松开一些,留下给她喘息和说话的余地,便冷冷问道:“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女子大口喘息,却不敢挣扎,像是被刘恒“凶恶”的神情吓住了,“我,我叫山姑,这鸡,我,我不要了……”
说到最后,差点哭出来,又被吓得努力忍住,显得很是楚楚可怜。
鸡?
刘恒定定打量女子,细眉大眼,翘鼻因为寒冬而冻得通红,微微婴儿肥的脸蛋被吓得没有一丝血色。看上去年纪顶多比他大几岁,正是俏丽少女,最美好的年纪。
这等姿色的少女,应该去城里大户家做最讨喜的丫环,反而成了奔跑在山野的猎户,倒也少见。刚才射来一箭,看来是同样把这只山鸡当成了猎物,撞得凑巧,反而是刘恒过度紧张了。
其实想想,来的路上好几里,是何伯抛飞过来的,不会在地上留下任何痕迹,敌人能追踪到他的可能性很小。
心里略微放松,他用山姑身上的绳索绑住她的双手,“你是猎户,住的地方应该离这里不远,带我去看。”
“你想干什么?”山姑突然惊慌起来,厉喝道:“我爹爹还在家里,不怕我爹爹打死你吗?”
刘恒练武入了门,看上去孔武有力,早超越了年纪应有的样子,乍一看起码有十**岁。两人头一次接触,便留下了刘恒“凶神恶煞”的印象,她只以为遇上了歹人,觊觎她的姿色,要预谋不轨。
想通其中关节,刘恒不禁苦笑,知道此刻要解释很难,干脆掏出十两银子,“我被坏人追杀,不得不小心行事,如果见到住处,就是误会了姑娘,到时候这十两银子就当是我赔罪了。”
见到银子,山姑镇定了许多,感觉刘恒不像是在说假话,犹豫片刻,才不情不愿地朝前走去。
走了一段路,山姑像是缓过了神来,眼珠一转,试探着问道:“敢问大侠,是哪里人?”
这倒没什么不可说的,刘恒坦然道:“留安县人。”
“听说留安县里有个学堂,周围几县都闻名,是叫大山学堂吧?”山姑仿佛好奇地问道。
故意说错学堂的名字,如果刘恒连这个都不知道,说明他根本不是留安县人,说的也都是假话,在山姑心里,立刻就能坐实刘恒将要行凶作恶的恶人身份。
刘恒心里一笑,发觉这姑娘不像看上去那么娇憨,很有些小聪明。
“是半山学堂。”提起这名字,刘恒思绪随之飘远,“我还曾经在那里读过书……”
一听这话,山姑明显放松了不少。
虽然刘恒现在的样子,实在和山姑心里对读书人的印象相差甚远,一点也不瘦弱文雅。但口音的确是本地人,又说被追杀,山姑便理解了,毕竟谁都有不能说的难处。
她语气顿时变得客气,“原来还是位小先生。”
“不敢当。”
因为几句交谈,之前两人间紧张的气氛消散了不少,默默前行,偶尔说话,不多时越过一条小溪,就见到了一间简陋的木屋。
在木屋中仔细看后,的确是常有人居住的样子,刘恒彻底放下警惕,解开山姑的绳索,愧疚道:“误会姑娘了,还望请令堂出来,我当面赔罪。”
“我爹爹……”山姑神色落寞,“我爹爹一个月前,已经病死了。”
不经意又提起人家的伤心事,刘恒心里更是愧疚难当,“让姑娘受惊吓,这二十两银子赔礼,请务必收下,我才能心安。”
“这太多了,太多了。”山姑慌忙拒绝,这等于好多年才能赚到的钱,只是因为误会,拿着都觉得烫手,奈何刘恒心意坚决,硬塞给了她。
见山姑手足无措的样子,刘恒想了想,道:“如果姑娘实在觉得过意不去,不如把这只山鸡炖了,也让我尝尝姑娘的手艺。”
放松下来,他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索性把这事让给山姑,也好让她银子拿的安心些。
“好,好!”山姑赶忙答应,匆匆跑去了厨房。她手脚麻利,才一会,已经有肉汤香味飘得满屋子都是,勾得刘恒肚子咕咕地叫,好不尴尬。
“让小先生等急了,手艺不好,委屈先生了。”
将肉汤端过来,她羞涩地拢了拢秀发,仿佛不敢看刘恒般,扭捏地坐在一旁。
胡乱吞下几口,只觉得格外美味,肚子里暖洋洋的,人像是重新活过来了,刘恒才顾得上招呼山姑。
“你也吃。”
山姑小声答应,秀气地吃着,不时偷瞥刘恒,又赶紧低下头,脸蛋红润得厉害。
“这小妞八成看上你了。”老鬼调侃道:“长得挺不错,荒郊野外,孤男寡女,要不顺便成就一段美好姻缘?”
刘恒懒得理他。
一个新丧父的姑娘,无依无靠,还开别人这么过分的玩笑,岂不是成了欺负人的禽兽?
整只鸡,刘恒吃了大半,力气很快恢复了,但精神依旧疲倦,脸色看上去格外苍白,显得萎靡不振。山姑迟疑一阵,才小声道:“这里荒僻,好几个月都不见生人,先生不如去屋里休息一会,养足了精神再走,就不怕坏人了。”
“这……”她说的很对,刘恒犹豫了。
山姑立刻起身,戴好毛帽打开门,“还请先生好好休息,否则这银子我拿的也不安心,这就去打猎了。”
说完话,果真关门去了。
“风风火火,好爽利的姑娘。”
刘恒感叹一声,盛情难却,便去了那间应该是山姑父亲曾住过的里屋,倒床睡下。明明困意十足,但躺在床上,这几天经历的事情便接连呈现,一时思绪万千,竟睡不着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老鬼突然道,“那是一个只有斗气的世界,只有演绎到巅峰的斗气,有个叫萧炎的少年,天才变废物,遇上了一个老爷爷,也就是像我一样超神的存在,然后走上了人生巅峰!”
这是什么鬼故事……
“换一个,有个叫林动的少年,也捡到了一个石符,这也是像我一样超神的存在,然后走上了人生巅峰!精彩吧?”
……刘恒无言。
“还有,有个叫叶凡的,也就是我跟你说过,叶家的代表人物……”
在老鬼的魔音绕耳中,刘恒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窗外天色满是红霞,像是没睡多久一样,但仔细一看,其实已是傍晚。
“睡了这么久?”
刘恒赶紧爬起来,突然发觉精神充足,全身骨头也不再疼痛,身体却反而更乏力了,皱眉道:“第三式弓体拳,后遗症的影响竟然这么久?”
“弓体拳的后遗症是大,但现在可不是后遗症的事了。”老鬼冷笑道:“恭喜你小子,你撞大运了!”
“什么意思?”
“现在觉得虚弱吧?那是因为在你睡得正香的时候,你浑身的气血,被妖法吸走了大半!”
“你是说……我遇到妖怪了?”头一次遇到这么诡异的事,刘恒大为吃惊,“如果附近真有妖怪,得赶紧告诉山姑,不能再住这里了!”
“傻得都冒泡了你!”老鬼气道:“如此荒无人烟的地方,会有一个长得这么秀丽的猎户姑娘,你不觉得奇怪么?”
“你说山姑她,她就是妖怪?”
刘恒只觉毛骨悚然,然而回想两人的遭遇,山姑留给他的印象极好,自然不太愿意相信这是事实。
“遇得这么巧合,本就古怪,你醒来前她进了屋子,施展妖法又是我亲眼所见,还会骗你不成?要不是她想将你圈养起来,长久吸食你的气血增长修为,早就把你吸成肉干了!”
“之前看神异小说,只以为是故事,没想到还真的有妖怪存在。”
那个纯真娇憨的姑娘,羞涩模样仿佛还在脑海,突然知道这是妖怪,刘恒只觉心头滋味繁杂,“这世界,真是处处充满了欺骗。”
“别想着动手,能化成人形的妖怪,境界和武夫境等同,趁她现在出去猎食,赶紧跑吧。”老鬼也不开玩笑了,凝重道。
等同武夫境,也就是只比何伯稍弱,难怪老鬼都说是中大奖了!
凑到房门边上,看清的确没人,刘恒二话不说,快步朝屋外冲去,才冲出木屋几米远,便听到身后木门吱呀轻响,顿时浑身僵硬。
“先生,是要不告而别么?”
倚在门边,山姑换了套薄纱,显出窈窕丰盈的身段,俏脸似是幽怨地轻轻问道。
她竟然在家?
刘恒转过身来,手心紧张得满是冷汗,努力在脸上挂出苦笑,“有仇人追杀,不愿牵连到姑娘,还是早走为好。”
“这里荒无人烟,绝不会有人能寻到这里,先生留下才最安全。”
山姑眼波流转,“我才新丧爹爹,从此孤苦无依,先生如果走了,留我一个弱女子在这荒郊野外,危险重重,你舍得么?不如留下来,和我过神仙眷侣般的日子,岂不更好?”
“莫非,我长得太丑,先生看不上我?”她自哀自怨地样子,分外惹人怜惜。
刘恒喉咙滚动,全是吓的,表面却半点不敢露,叹息道:“姑娘是花容月貌,能得姑娘垂青,是我的荣幸。如果能隐居在此,也是我一生之幸,奈何家仇未报,只能辜负姑娘了。姑娘如果有心,等我两年,待大仇报了,我必定回来!”
他说得郑重,义正言辞,山姑俏脸却渐渐冷如寒霜。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都紧张成这样了,还跟我演戏,想拿话骗我!你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既然这样,还是奴家强行把你留下来吧!”
她莲足朝门外跃去,曼妙身影在半空中,竟然迎风大涨,转眼已化作数米长的庞然大物。比木桶还粗的巨大身躯,砸在地上便是一声如闷雷般的重响,朝刘恒猛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