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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暴走土豆泥     我是大皇帝txt下载     我是大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二章 山野有妖!

    离得近了,哪还有原来山姑身上的青草香味,分明便是浓重腥臭,闻之欲呕!

    曾经顾盼生情的眼眸,如今有拳头大小,竖缝瞳孔满是冰冷和嗜血,铁鞭般的长舌率先卷来!

    “蛇怪!快放开让我来!”老鬼厉喝。

    刘恒果断放松全身,让老鬼更顺利的“附体”。瞬间,冰冷寒流冲灌全身,速度之快,显然老鬼也急眼了。

    遇到堪比武夫境的大妖怪,危在旦夕,老鬼拼命总比刘恒自己,能多出一丁点希望。

    同样的身躯,老鬼御使起来,灵动太多,猛地后仰,惊险躲过长舌席卷,干脆利落地转身飞逃!

    如果是炼骨期武者,他还能搏一搏,但差了一个大境界,连他都无力回天,逃命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巨蛇一招失手,愣了一瞬,随后反而像是恼羞成怒,仰天长嘶,头颅猛力俯冲,长躯急扭,爬行的速度竟比刘恒快了太多。

    只是片刻便追近,血红舌头再次吞吐,激射过来,老鬼及时扭身躲开。旁边有人粗的大树遭了难,被长舌扫中,啪啦脆响,立刻折断,轰隆倒地。

    接连失手,彻底激怒了巨蛇,一路紧追,再没有任何绕路的念头,任何挡路的东西,都被它巨力扫飞,声势惊人!

    眼见躲避越来越惊险,刘恒也急了,“这样下去,还是逃不掉!”

    “如果真是怪境的高手,早已开启本命神通,你认为我们还能折腾这么半天么?”相比之前,老鬼神色反而平静下来,仿佛发现了什么,“它越是显得霸道,我越觉得它像是在虚张声势,我怀疑它……并不是怪境!”

    刘恒疑惑了,“你之前不是说,能化身人形,就证明是第二大境界的妖怪了么?”

    “妖道与武道不同,第一大境界是精,第二大境界称之为怪,是妖道修炼者最大的一次蜕变,不止能炼化喉咙横骨,幻化人形,更能智慧大增,拥有第一个本命神通。”

    脑海中,老鬼沉声道:“然而,本命神通威力极大,拥有本命神通,才是怪境的标志。可是精境妖修遇到某些奇遇,或者有宝物相助,也能短暂获得变化人形的能力,这头蛇怪,不,蛇精,八成便是这样!”

    “同一哥大境界?如果是这样……”

    刘恒有些激动,老鬼眼神骤然大亮,嘴角勾起一丝自信笑意,“如果是这样,未尝不能一战!”

    二人在脑海中迅速交流时,久久没能擒下这练筋期的小子,巨蛇只觉得是莫大的羞辱。怒火上涌,它丢弃了之前想活捉的念头,只想一口活吞了刘恒,才能挽回自己的颜面。

    它血口猛然大张,气势变得更加暴戾与恐怖,如同要吞天噬地般,巨大阴影迅速朝刘恒笼罩了下来!

    老鬼立刻弯腰曲腿,双腿关联的所有大筋和肌肉,在一瞬间松弛后,突然大力绷紧,人便如灵猴般高高跃起,正好躲过巨蛇狂怒一咬,接着竟朝大蛇身上落去。

    吐出树干残渣,大蛇赤红双眼,正要扭头寻找刘恒身影,就觉得背上一沉,仿佛被人骑在了身上!

    是那小子!

    居然不跑了,还敢这样火上浇油,区区炼肉期,以为我真收拾不了你么?

    它身后长尾翻卷,迅速缠绕向刘恒。以刘恒的异乎寻常练筋期武者的灵活,它想收拾刘恒估计还得花些时间,但刘恒显然得意过头,反而主动贴身,在它看来简直是自寻死路!

    一旦近身,两者境界之差,单凭力量的巨大差距,略微用力盘绞,就能把刘恒绞成肉泥。

    它反应已经极快,刚缠住刘恒,脑后三寸的地方突然遭到重击,钻心般的剧痛传来时,眼前更是倏地一黑!

    仿佛被天雷击中一般,那种感觉,头和身子如同已经被截断,才一中招,浑身痛得只会本能的抽搐,却失去了其他所有的知觉!

    怎么会这样?

    巨蛇之前吸食血气,便能确定这小子不过是练筋期的修为。而它已接近精境巅峰,堪比练皮期武者,虽说中招的位置的确是它要害所在,虽说大道各异,它的防御弱于同等阶的武者,但没有炼骨期的穿透之力,根本不可能伤到它!

    它心里惊骇欲绝,一个练筋期的小子,怎么可能破开它精境巅峰的防御,打出如此可怕的攻击?

    早知道这小子如此诡异,我岂能大意到,把要害露到他的面前?

    它突然生出了无比危险的感觉,疯狂的扭动身躯,只想尽快把这人甩飞,远离它的要害!

    绝不能这样受制于人!

    然而刘恒双腿夹紧,死死绑在巨蛇身上,运尽全力的弓体拳再次重击在刚才的位置。巨蛇发觉不妙,忍痛再次缠住刘恒,猛力盘绞,企图抢先杀死刘恒。

    “只有两击之力,糟糕了!”

    刘恒深深记得,他体魄还太弱,像弓体拳这样突破本身境界的强横招式,只能施展两招!但巨蛇身躯堪比练皮期武者,两招用尽却没能杀敌,角色立刻反转,被缠住的他反而大大不妙了!

    虽说此刻是老鬼操控身体,可感知依旧在,他也能感受到被巨蛇身躯层层缠绕,带来的恐怖挤压之力。浑身骨骼都发出嘎嘎声响,胸口透不过气来,脸色涨的酱紫,仿佛下一刻就将如脆弱花草般,被这狂力挤爆!

    老鬼深深皱眉,似乎做下艰难决定,一手握住蛇颈,另一手高高扬起,猛力砸下!

    原本已经脱力的身躯中,刘恒能感到头顶灌冲下一股阴冷巨力,竟然暂时代替了身躯的力量,重新运转弓体拳的发力方式,更加猛烈的打了下去!

    本不该有的,第三击弓体拳!

    这一拳的威力更大,只听蛇骨脆响,所击中的地方竟肉眼可见的凹陷,仰天怒嘶的蛇首,怒目睁圆僵住片刻,带着无尽不甘,轰然坠地。

    铁索般的蛇身,挤压巨力也骤然消失,纷纷软落在地,却还在无意识地扭动不休,极为吓人。

    老鬼大口呼吸新鲜口气,喘息了片刻,走到蛇首静静观察了一会。确认蛇精的确没了气息,他竟不顾蛇口的阵阵恶臭,将手伸了进去!

    不知抓住了什么,他猛力朝外一扯,避开滴落的液体,用包裹小心翼翼包好,才迅速放开了身躯的掌控。

    “这是头龙锦大王蛇成了精,全身精华都凝聚成了毒液,全在这毒囊里,价值数万两黄金,你小心收好,练皮期的时候用得上……”

    原来还是头成精的毒蛇!

    眼见那滴滴落的毒液,连雪、枯枝和泥土都被迅速腐蚀,留下一个吱吱冒着青烟的深洞,刘恒满脑门子直冒冷汗。

    想起更多的毒液就拿在他手里,他险些手一抖,把这危险的包裹给丢出去。

    再回想之前,他才觉得有多么惊险!

    如果不是蛇精小看了他,舍不得将珍贵毒液浪费在他身上,老鬼又经验老道,后来反击时更是一直躲在蛇精背上,没给蛇精用毒的机会,结果不堪设想!

    “快成怪的蛇精,全身都是宝贝,待会回去那屋里,找刀来把蛇皮剥下来,简单做成皮甲,起码能让你对炼骨期的武者有些抵挡之力。”

    “还有蛇胆,一定收好。待会生火把蛇肉炖了,这是成精的蛇肉,最是大补气血。还有那木屋,估计有古怪,你仔细看看。”老鬼似乎很赶时间,接连不停地交代,最后才叹了口气,“这次亏大了,得沉睡好久,这段时间你多小心吧……”

    疲倦至极的声音,慢慢虚弱,随后刘恒叫了好几声,再没听到回应。

    能在练筋期击杀堪比武生六重以上练皮期的蛇精,创造这样不可思议的奇迹,那第三击至关重要,但并非刘恒本身的力量,老鬼显然因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看着到地的蛇精尸体,刘恒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原来山姑的模样,再要去折腾人家的尸体,心里颇为别扭。可是再想想老鬼仿佛“临终”般的叮咛,他终于狠下心,折身回去找刀。

    那是头蛇精,不是人,更不是山姑!

    老鬼说木屋有古怪,但刘恒里里外外查看了好几圈,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只能先提着刀返回。

    可还没靠近,却听到了陌生人的声音!

第三十三章 蛮厨子!

    “赶路都能遇到好料,快成精的龙锦大王蛇,今年老子果然是鸿运当头!”

    只听有人嘿嘿地笑,声音粗犷,却似乎有股猥琐和贪婪的味道。

    刘恒心里一紧,立刻停下了脚步,心里犹豫不定。听老鬼说,这得来格外艰辛的蛇精尸体价值不菲,要是被人就这么捡了便宜,自然不甘心。

    但随后,他心里叹息,带着遗憾轻手轻脚往后退去。

    “只能放弃了。”

    不止是弓体拳强大的后遗症,身体疲惫至极,尤其最为依靠的老鬼,也因为拼命而沉睡,现在可谓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再者说山姑有句话应该是真的,这里荒郊野外,很长时间不见人,敢一个人孤自来闯荡的,必然有所依仗。

    蛇精体内最珍贵的毒囊在他身上,银票和各种药材同样价值极高,如果这人稍有恶意,自己等于是送财还送命。把赌注放在别人性格是好是坏上,风险实在太大,忍痛舍弃蛇精尸体保存自己,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咦?毒囊哪去了?”粗犷声音忽而惊疑,刘恒顿时暗道糟糕,遇到个识货的人,毒囊便成了最大的破绽。

    他二话不说,转头就跑!

    谁知道刚抬腿,脑后生风,以弓体术基本式的灵敏立刻矮身,竟然没躲过去,反而被人顺势重拍在脑后勺,打趴在地。

    好大的力气!

    刘恒才中招便觉眼睛一黑,脑仁昏沉而钻痛,好半天眼里还直冒金星,“起码是炼骨期以上的高手!”

    脑里会钻痛,正是穿透之力的特征!

    努力让自己尽快清醒,匆匆往回看了一眼,这人身穿厚重皮袄,如同站立的大黑熊般,身材竟格外魁梧。从现在的视角仰望,更有种如高山般巍峨沉凝的气势,坚不可摧,牢不可破,比他见过的那两个炼骨期黑衣武者,看上去更强!

    绝不能力敌!

    一瞬间,刘恒便有了定论,趁这人正翻看他的包裹,再次鼓起力气爬起来就跑!

    然而脑后风声呼啸,他已觉不妙,但连秦衣鹤的飞镖都能躲开的弓体术基本式,这老鬼自傲的身法,对身后的人来说仿佛毫无用处,依旧是一拍即中!

    好强!

    “小兔崽子,遇到老子还想跑?”

    瞥了眼再次趴在雪地的刘恒,这人不屑地道,翻找包裹后心满意足地收好,“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又遇到头肥羊!一个小屁孩,随身都带着快有十万两的东西,你小子家世真好,你家要不出个百万赎金,别想把你赎回去!”

    肥羊,赎金?

    刘恒心沉到谷底,这人的语气和举止,显然是恶匪!绝对的危险人物,得想办法尽快脱身!

    刘恒没露出一丝胆怯,模仿赵景傲然的样子,虚张声势道:“我何伯是武师境的高手,你惹不起!”

    赵景依仗身世的高傲模样,他学得神似,希望能以此吓跑这人。到了这地步,钱财这些身外之物比不上性命重要,只要能离开,没什么舍不得的了。

    “武师境?”

    大汉摩挲着络腮胡,果然渐渐皱起了眉头,“难怪死了头精境巅峰的龙锦大王蛇,毒囊也不见了。”

    毒囊被刘恒放在怀里,没被大汉发现。而以他炼骨期的境界,怎么想也不可能杀得了这头蛇精,捏造何伯这等强者在场,便也顺理成章,很可能骗过这恶匪大汉。

    计策见效,刘恒胆气更壮,“他马上就要来找我,你要是识相,这些东西就算送你的,赶紧滚!”

    “小兔崽子挺嚣张啊?”大汉瞪圆牛眼,面容忽然冷了下来,“既然收不到赎金,留下你是个麻烦,又怕武师境的高手来替你撑腰,怎么办呢?干脆宰了你得了!”

    完了,弄巧成拙!

    刘恒心里大惊,没料到大汉杀性竟然这么重,威吓反而激起了他撕票的心,刚想要改口,哪里还来得及!

    眼睁睁看着大汉神色冷漠扬起巴掌,毫不留情拍下来!

    哪怕刘恒全力出手,也能轻易人的骨头,更别说炼骨期以上的高手了,这一击拍实,他都能够想象西瓜爆裂的样子,心里一阵冰凉。

    啪!

    眼里昏黑,重重砸进雪地里,这就是死的感觉?

    然而脑仁再度钻心的剧痛,让茫然的刘恒骤然惊醒,要是死了,怎么可能还感觉到疼痛?

    “看老子吓不死你!”

    大汉拎着刘恒衣领,把他提起来,耻笑道:“要不是为了赎金,早把你拍死了省事,这种小伎俩还想骗老子,你还太嫩!武师境,武师境又怎么样,老子总有一天也能弄死!既然是险中求富贵,赎金得涨,五百万!”

    还好,还好是个贪财不要命的性格,刘恒此刻只觉万幸。回想刚才那浑身冰冷的感觉,真不像是吓唬人的,这人才是真正杀戮果决的江湖人。

    看刘恒被吓得脸都白了,大汉哈哈大笑,拎着刘恒到了蛇精尸体边扔下,“老子可不养白吃饭的,要活命就给我老老实实干活,把蛇皮剥了,待会吃蛇肉!”

    干的是原来就准备干的事,但转眼连自己都成了别的人俘虏,随时受人威胁,实在觉得憋屈。

    见刘恒闷声割蛇皮,显然之前吓唬的效果极佳,老实了太多,大汉津津有味地躺在一旁,拍开何伯留给刘恒的酒坛,大口猛灌。

    “好酒,放点雄黄配蛇肉,今晚这餐,大补!”

    “麻利点,真是没干过活的少爷,内脏都丢了,蛇胆留下泡酒,蛇肉切小烤着吃!”

    大汉一面嫌弃,一面戳戳指指,刘恒仿佛认命一般,任劳任怨照着吩咐做事。很快,夕阳西下时,篝火熊熊升起,灰头土脸的刘恒一脸木然,将蛇肉考得焦黄,吱吱冒油,香气四溢。

    “把肉拿来!”大汉喝的满脸通红,嚷嚷呼喝,接过蛇肉大咬一口,他顿时怒喝道:“这烤的真难吃,再去给我好好烤!”

    刘恒慢吞吞转身,突然皱了皱眉,似乎升起什么疑惑。

    “这肉里……”

    见效了!

    听到身后大汉突兀的惨叫,刘恒才露出惊喜的神色。大汉贪婪赎金,然而刘恒是在逃亡,注定不会有人来解救他,与其大汉得知真相后恼羞成怒将他杀了,不如尽快自救!

    也怪大汉太过自大,居然没限制他的自由,还吩咐他做事,一直把毒囊藏在怀里的他,有大把机会将蛇毒偷偷抹在蛇肉上。将肉送过去的时候,他表面上麻木无神,其实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这是他唯一反败为胜的机会!

    直到顺利得手,他才长长舒了口气,神色复杂望向疼得在地上拼命翻滚的大汉,却离得极远地谨慎坐下,不想给临死的大汉任何机会。在等待大汉死去的时间里,他叹息一声轻轻说话,不知是说给大汉听,还是想说服自己内心的愧疚,又或只是排解这难熬的时间。

    “这是我第一次起了害人之心,实在是被逼无奈,也不知能找谁倾诉。我家曾是勋贵,可在我将要袭爵之前,偏偏突然来了一卷圣旨推恩令,责备我文疏武劣,被贬为平民。坐在家里都会有无妄之灾送上门来,你说冤不冤枉?”

    “后来我打了同窗,气了最敬重的老师,从此弃文从武,却又和学武的师傅动了手,接连成了忤逆之徒。但一切都在渐渐变好,本以为日子会这么平稳过下去,却又发觉十多年的邻居,竟是我家对头派来监视我的暗探,更在我面前惨烈自尽,随后便是连夜逃出城,凶险追杀!”

    “没让我有丝毫喘息的机会,便遇到假扮山野猎女的蛇精,才力尽险胜,就又遇到了你。”刘恒喃喃,“明明我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人人都像是要谋害我,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但,我不想再把命运交给别人掌控。”刘恒眼神逐渐坚定起来,“尤其家里唯一的长辈为了掩护我逃跑,正拼命引走追敌,我更不可能在这珍贵时间里受你的拘束,我还得尽快赶去北胡。”

    “至于赎金,现在你也该知道了,不会有人来为我付赎金,如果你死了,日后有机会,我会烧给你。”

    见大汉渐渐没了动静,他起身去收拾包裹,试了试还有微弱气息,他严肃面容和缓了不少,犹豫了会才道:“蛇毒霸烈,我也不是真下得去手这样毒杀你,所以只是抹了一点点。如果你活下来了,日后尽管来找我报仇,希望我能和你一战,以最公平的方式来解决你我的恩怨,到时候我要堂堂正正打败你。”

    可话没说完,一道黑影直奔他嘴里,在他愕然神色中,大汉眼睛突然睁开,手已经捏住了他的下巴,强逼着他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我蛮厨子岂会中这么粗糙的诡计,你做的东西,还是自己享用吧!”大汉翻身坐起,戏谑看向刘恒,哪里有半点中毒的样子,得意地大笑出声。

    演技真好!

    如此老奸巨猾的老江湖,刘恒只剩感慨和佩服!

    嘴里的东西不用说,正是他抹了剧烈蛇毒的那块蛇肉,吞下后立刻如尖刀沿途划穿下去,火辣剧痛直到肚里,这滋味实在疼得人翻江倒海般,真想把自己身体给撕开!

    原来这么痛!

    豆大汗珠如雨下,脸色发青的刘恒抱紧肚子倒地,只觉这真是最痛苦的死法,心里却再没了一丝愧疚,反而觉得轻松。

    “这是我最可能获胜的方法,却被以我之道还制我身,我已经尽力了,也算死得其所了吧?”

第三十四章 大洪庙

    蛮厨子冷冷看着刘恒痛苦翻滚,最后一巴掌拍在刘恒后脑勺,把刘恒彻底拍晕过去,又从自己兜里找出几种草药,囫囵塞进他嘴里,扭住下巴嚼碎咽了下去。

    “跟老子耍心机,想死都没那么容易!”

    他摩挲下巴,望向刘恒的眼神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颜色,嘟哝道:“这小子虽然入了武道,但性子磨磨唧唧,估计是读过书,把人心也给读软了。打不过懂得下毒,说明还不算太傻,但既然决定下毒就该下足份,务求万全。偏偏遇到的是老子,这心不够狠,到头来反而救了他自己一命,要真是心狠手辣,现在就该被自己给毒死了……”

    “区区练筋期,能独自杀了精境巅峰的龙锦大王蛇,这小子的确有些古怪。对‘将死’的我这番唠叨,听那苦闷都快把他逼疯了,倒有些像我当年。”蛮厨子撇了撇嘴,又想起了别的事。

    “未成怪,便能幻化人形的蛇精?”

    仰头灌了一大口酒,他提着酒坛漫步朝前,顺着蛇精留下的狼藉一路寻去。

    不片刻,他站在荒野山脚处,默默看了木屋一会,又灌了口酒,将手按在木门之上,闭上了双眼。

    这间刘恒没看出任何异常的木屋,忽然簌簌抖动了一阵,雪花散开后,竟已大变了模样!

    但见水汽氤氲,一座略微残破的古朴庙宇坐落在水汽之上,透出亘古沧桑的气息,通体呈暗色黄红相间,似真似幻,神异无双。

    “这是……奇物?”蛮厨子有些愣怔,随后惊异道:“奇物万数,各有妙用,名传天下,没有大福缘者不可见更不可得,路上无意间都能遇见一件,老子今年的运道,是不是太好得逆天了?”

    蛇精尸体价值巨万,但比起这天下仅有一万件的稀世奇物,简直是不值一提。骤然出现一件无主的奇物静静躺在他的面前,唾手可得,这运气好得连蛮厨子自己都不敢相信了。

    已经不只是自己运气可以解释的事情了,蛮厨子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眼。这奇物与那小子有缘无分,只怪他自己认不出来,可那小子显然福泽深厚,如果带着他,此行怕是大有助益。

    好东西来找他,他自己不认识,可逃不过我这双贼眼啊,岂不是跟着这小子,在后面捡漏都要发大财?

    想到此处,蛮厨子顿时眉开眼笑,头一次见到奇物,真是好奇至极,里里外外好一番打量。

    “看这样子,像是奇物榜第九千八百六十二位,三百洞府榜倒数第三的大洪庙?”认出了这奇物的名头,蛮厨子惊喜之情立马少了大半,嘟哝道:“原来是这货,排名也太末尾,而且排不上啥大用场……”

    大洪庙,据奇物榜上记载,道武都能用,可纳藏体内,有芥子乾坤的玄妙,放出来能任意变化。但这些妙用别的洞府奇物都有,而比如飞天遁地,吸纳万物精华与天地灵气,增益修炼速度,或者自成一界等等,别的洞府奇物更厉害的妙用……这货都没有!

    不过听说能踏浪乘洪,借汹涌水力而奔走,那点速度,还比不上他身法之速,所以对蛮厨子来说,并没有丝毫卵用!

    这让他嫌弃的不行,好在他是个贪财的性子,加上奇物的噱头也能值不少钱,抱着白捡的总不能错过的念头,自然不会放过。

    “奇物不入红尘,无人能算出身在何处,本该藏在江河湖海里的大洪庙,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落在一头没成怪的蛇精手里?”

    跨步进入庙门,里面空空荡荡,无非是些蛇精原来留下的凡俗家当,被蛮厨子看也不看全扔了出去。庙中央,是一尊庞大石像,驮着古朴石碑的无角龙头石龟,似是艰难前行的模样,怒目睁圆朝天怒吼,让蛮厨子露出异色。

    “相传,大洪庙里是龙子赑屃驮无字碑的神像,且奇物坚硬,外物难毁,是谁能在无字碑上刻下一篇妖法?”

    这篇妖法名为,吞噬气血加速妖修的修炼,而且幅度极大,堪称上乘的辅助妖法。看来那头龙锦大王蛇也福泽不浅,正好遇到这篇对蛇精增益最大的妖法,如果没遇到这桩事,日后成就不可限量,可惜了。

    他试了试,全力一指,竟也没能在石碑上留下丝毫痕迹,留下妖法的人,显然境界远高过他,实在深不可测。

    “天下豪杰,实在太多。”蛮厨子幽幽感慨,“单凭这篇妖法,如此境界的高手留下的痕迹,对蛇族大妖简直是至宝,这大洪庙的价值起码翻百倍。要是落到它们手里,怕是天下大难,还是留在我手里最好,为天下揽下这桩大灾,我义不容辞啊!”

    说这话,蛮厨子一点没脸红,反而理所应当般,脸上的贼笑如偷腥的猫,马上咬破指尖将血迹印在石碑上。心念一转,大洪庙迅速缩小,将他吐了出来,随后化作一个虚幻光点,飞入他的肚皮里不见了踪迹。

    “真是好东西!”

    哼着曲儿,心情格外愉悦的蛮厨子,回头将蛇精尸体和刘恒的家当全收进大洪庙里,一手拎起昏迷不醒的刘恒,一手拎着酒坛,偶尔喝上两口,漫步而去。

    “我还活着?”

    刘恒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强光格外刺眼,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身下微微抖动,看模样像是坐在车上。喉咙干得难受,仿佛有把沙子卡在里面,吞咽都觉得刺痛,显然是蛇毒的遗害。

    迎着烈日,赶车的人看背影像是那个自称蛮厨子的凶匪,刘恒有些发懵。

    如果说他死了,倒也想得通,可他不仅没死,反而像是被这凶匪救了,还顺便带走了,这是怎么回事?这人究竟还想做什么?

    “老子讲究睚眦必报,敢暗算老子,要是这么容易让你死了,老子心里得不痛快好几年!”

    蛮厨子没回身,却仿佛也能知道刘恒醒了,骂骂咧咧,解答了刘恒心里的疑惑。

    “都说人死万事休,但得罪了这样的人,莫非要让人生不如死?”刘恒一阵恶寒,“居然有这么小心眼的人?”

    虽说一觉后,只有肚里和喉咙疼痛,精神和身体都恢复了过来,但见识过蛮厨子的手段,他明白自己根本不是对手。而且这人看似莽夫,其实精明得很,要想耍心机,估计也只有被戏弄的份。

    刘恒有个优点,懂得认命,暂时找不到机会,索性安下心来老实待着。任由蛮厨子要怎么为难或折磨他,只要人还活着,总能找到机会的。

    打量着车厢,他渐渐看得目瞪口呆,堪比普通房间大小,旁边摆下一个躺椅,竟还有个简易的灶台!木桌上摆着各色怪模怪样的蔬果,蛇肉全堆在桌下,旁边还有如山般堆叠的白皮土豆!

    这究竟是什么马车?

    刘恒只觉震惊,简直更像是个会动的厨房!

    “蛇肉可搁不住,得尽快吃,给我做个生片。”蛮厨子懒洋洋道:“蹲着马步在手上切,每片得和纸差不多薄,切好一盘子就端过来,兑上酱料,要是有厚的,哼哼!”

    口味怪重,生蛇肉也敢吃,不怕肚里长虫!

    刘恒心里咒骂一句,二话不说开始动刀,“吃不死你!”

    自打开始学武,马步已经蹲成了习惯,本就是每天必练的基本功,倒也不觉得受到羞辱,但拿来蛇肉放在手里,才觉得这要求的确变态!

    这里唯一找得到的刀,居然是大嘴他爹那种剔骨大刀,只比手臂略短,握着去杀猪捅牛肯定好用,但用来切生肉片?还得有纸薄?

    才试了两次,刘恒脸色越来越难看,不是太厚,就是切到手,这就是故意刁难人!

    他怒视蛮厨子背影,杀气腾腾!

    “你这种小少爷,屁大的事都做不好,还敢瞪我?”蛮厨子冷笑一声,手里马鞭仿佛长了眼睛般,刘恒根本来不及躲避,腿上已经被狠狠抽中,裤布炸裂,火辣辣疼得他嘴角抽搐。

    鞭头一转,他手里蛇肉和刀都被轻易扯走,蛮厨子随意伸手,刀已在手,仿佛根本没有停顿,剔骨刀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呼呼旋转,稳稳插在了木桌之上。

    而那块蛇肉却像是自己散了架,瞬间如千百纸片般慢慢飘落,细看过去,每一片都通透如水,粗略一数,至少数百片!

    蛮厨子大手平摆,纸片般的生蛇肉便恰到好处的,接连飘落到他手掌上,斜斜堆叠。

    刘恒是真的惊呆了,他都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看到!

    莫非这蛮厨子除了当劫匪,还真兼修了顶级厨师?

    他本以为是刁难的事,蛮厨子亲自露了一手,居然是如此的轻松写意。要不是常年练手,绝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技近乎神!

    以小见大,这样惊人的刀法,拿来对敌杀人怕也是十分容易!

    抓起一块蛇肉放进嘴里,本就细腻的蛇肉仿佛入口即化,蛮厨子却皱眉道:“鲜是够鲜了,差点酱料,还想吃鞭子?”

第三十五章 逃!(上)

    刘恒果断把各种调料都端了过去,态度和之前有了天翻地覆的巨变。

    开玩笑,刚才那出刀的速度,已经超越了他眼神能捕捉的极限,一瞬间数百刀,而且每一片均匀如纸,想想都觉得可怕!

    好像看见莽汉用绣花针转眼绣出一幅锦绣山河图,实在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曾经见过秦长武舞枪,能够滴水不漏,那时候以为已经是世上最精湛的技艺,可同样是最基础的东西,蛮厨子这一手,显然比秦长武又高明了太多。

    更可怕的掌控力,更快更准,也更加自信,这种境界,潇洒得令人神往。

    但作为对手,刘恒心情也更为凝重,起码要等到能看清蛮厨子出刀的时候,才会有一战的把握。

    差距太大,他不知道需要多么漫长的时间,如果老鬼清醒,或许这时间会迅速缩短,但现在只能靠他自己。

    最有效的做法,就是偷师!

    当自己也能用出这样的刀法,自然也能看清刀的起落,蛮厨子便不可能再压制得住他了。

    “这刀法怎么练的?”刘恒好奇问道。

    用蛇肉下酒,蛮厨子瞥了他一眼,“把那堆蛇肉都切完,要是悟性不错,或许能有我一成功力吧。”

    一成?

    刘恒失望后又振奋起来,一成也是一瞬间数十刀,比现在一瞬间两刀,已经进步太大了。

    他立刻转身扎起马步,专心致志开始切肉。

    背对着刘恒的蛮厨子扬了扬眉,吃肉喝酒还不忘偶尔哼两句小曲,声音极大偏偏唱的十分难听,如同魔音灌耳一般,他自己却是悠然自得。

    刘恒恍若未觉,迫切渴望提升实力的他,不止在专注练刀,更在暗中模拟靠山崩的发力方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厚实皮袄里,身体各处不断鼓起放松,是他在对身体里筋和肌肉做最细微的操纵,务求每一处都得到充分的锻炼。

    这种锻炼方式,很难再有开始时那样迅猛的提升,但却如滴水磨石,一点点在打牢根基。这段期间是最难熬的,因为提升变得潜移默化,连本人都很难感觉到,会有种千辛万苦后毫无收获的错觉,很多人都是在这期间心生焦躁,而放弃了继续修行武道。

    但武生三重,练筋期最后一重,却是武者一生最重要的阶段之一,打磨得稍不用心,以后就会留下致命的隐患或是破绽,一生都很难消除。

    老鬼千叮咛万嘱咐,刘恒对这事自然牢记在心,所以很沉得下心来,哪怕身在这样的处境,也没有一点焦躁。

    极为缓慢地切下一刀,虽然还是用力不均匀,切出了或大或小无数孔洞,但好歹是薄如纸了。

    第二刀,第三刀。

    每一刀都极慢,切下来的蛇肉上,孔洞在逐渐减少,他的手变得更加平稳。

    用了近半个小时,同样巴掌大的蛇肉全切完,他却只下了八十二刀,显然和蛮厨子相比,肉片厚了近十倍,时间更不用提。而且坑坑洼洼,最好的是最后一片,也还有五个极大的孔洞,肉眼都能看出上面厚薄不均。

    端到蛮厨子面前,蛮厨子一脸嫌弃,等他回转原地,转手抽了他十多鞭。全打在大腿处,硬生生疼得他身子往下沉了一截,马步都险些蹲不住。

    刚稳住身形,蛮厨子又是十鞭,再次把他压下去。反复几次,好像除了惩罚,故意让刘恒摆出极困难的马步,重心太靠后,腿上筋和肉都要随时绷紧,撑得格外艰辛。

    刘恒吃疼也一声不吭,心里也激出了火气,干脆就维持这样的马步,宁愿苦苦支撑也不让蛮厨子看笑话。

    一天下来,他两腿彻底失去了知觉,皮开肉绽,满是纵横密布又触目惊心的鞭痕,肿胀得厉害。

    刘恒吃半斤就觉得撑的蛇肉,蛮厨子起码吃进了二三十斤,还在不住怒骂刘恒想饿死他。最后自己动手,行云流水般且切且吃,又是二三十斤下肚,才抹着嘴皮翻身便睡,看得刘恒暗暗吃惊。

    这肚子,简直是个无底洞!

    “睡了吃吃了睡,跟头猪差不多!”

    不片刻鼾声大作,又是这种毫无防备的样子,但刘恒却没心思再试探了,练了一天他也累得不行,心里暗骂几句,很快也沉沉睡去。

    “这小子,有点韧性。”嘟哝一句,蛮厨子翻过身,从怀里掏出个瓷瓶,满脸肉疼地倒了几滴绿色荧光的液体在刘恒腿伤上,这才回去躺下。

    第二天醒来,身体居然恢复得很快,腿上已经消肿,只是鞭痕还在,却不影响修炼了。

    “这些蛇肉果然是大补之物!”

    继续在鞭打中练体练刀,这样枯燥煎熬的日子,竟不知不觉,过去了十多天。

    “如果没记错,今天是十二月十二,雪下得可真大。”

    一直坐在车厢里,他也不知道这辆每天慢慢前行的马车,究竟会去什么地方。这两天的苦修,已经不能再感到一丝一毫的进步,如果没错的话,他应该和秦长武一样,被困在了武生三重巅峰。

    “我练筋期已经圆满,老鬼要是还不醒,没有炼骨期的秘法和秘方,我进无可进。”他也隐隐焦躁起来。

    十二天接连不断的切肉,他的双手稳如磐石,下刀已经不用看,就能切出薄且均匀的肉片。巴掌大的蛇肉全切完,能用近两百刀,但速度却怎么也提不起来,尝试了好几次,一快就切得乱七八糟。

    一分钟,最多十刀,速度慢的惊人。

    回想蛮厨子瞬间数百刀的绝技,刘恒才真正体会到差距究竟有多大,这刀法真的有多么可怕。

    近千斤蛇肉,仅仅十二天就被刘恒切得仅剩十多斤,起码十万刀的苦功,大半进了蛮厨子的嘴,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这食量也的确吓人。

    正在消灭最后一点蛇肉,车外突然飘进了熙熙攘攘的声音。

    “好多天都行走在荒无人烟的野路,第一次听到人声,这是到了哪里?”长久枯寂,突然感受到人的气息,刘恒难免新奇,探出头去往外看。

    “看什么看,切你的肉去!”不耐烦地话音伴随的又是狠狠一鞭,然而刘恒竟像是没有感到痛觉一样,呆呆望向前方,脸上渐渐浮现出掩盖不住的惊喜之色。

    远处城墙又高又广的大城,城门上写着的是……临顺城!

    没想到马车竟然是一路向北行!

    只要过了临顺城,翻过河界,便是北胡了!这本就是他迫切想来的地方!

    强行压抑下狂喜情绪,他转身回去继续切肉,心却再也静不下来,甚至嘣嘣乱跳。

    “一定要找到机会,只要出了城,便能甩开这蛮厨子,去望原寨等何伯来汇合!一定要找到机会!”

    带着马车要给百枚铜钱,但进城门没被怎么刁难,找了个破旧客栈,蛮厨子便指使起刘恒来,“我得去买点肉,酒也没了,你给我去弘德楼,叫他们送十坛醉八两过来!”

    说完竟头也不回,摇摇晃晃去了,弄得刘恒惊愕当场,“这不是放着给我逃跑么?真有这么放心?还是要放过我了?”

    但和蛮厨子接触多了,刘恒变得警惕很多,怀疑这是蛮厨子故意设的圈套,说不定就在后头跟着呢,等后面被抓指不定又会多什么折腾。

    他老老实实找人问到路,才发现这弘德楼居然就在北城门旁边,只相隔几百米,更让刘恒心里惊疑不定,“一定是试探我!”

    那所谓醉八两是酒楼里最出名的酒,蛮厨子给的百两银子,恰好给完十坛酒的定金,分文不剩,可见蛮厨子对这临顺城十分熟悉。

    站在楼外等人送酒,观察了北城门好半天,刘恒觉得自己已经猜出了蛮厨子的鬼主意。原来北城门和入城的南城门不同,防守得格外森严,每一个出入的人都要受到最仔细的盘查。

    才一会,他就见到好几个想蒙混过关的人被抓出来,被痛打一顿绑起来押送官府,更别提他这样毫无身份证明的人,想出城根本不可能。蛮厨子想必很清楚这一点,才会这么有底气放他来买酒,都不怕他偷跑。

    看了看天色,日头已西斜,刘恒渐渐露出了笑容,“蛮厨子肯定想不到,何伯曾告诉我傍晚能出城,是他自信过头了!”

    送酒的车走了,他却呆在酒楼没动,静静等待即将到来的傍晚,却突然被旁边人闲聊吸引了注意力。

    “南边传来的消息,轰动我大夏的御使被刺大案,竟然是一个血神宗叛徒所为!”

    “听说这叛徒,在血神宗这武学圣地,曾经也是风云人物,不知道怎么会躲到了我大夏,还装成一个落破贵族家的老仆人,十多年没人察觉,直到犯下这桩大案……”

    “这人据说武功高强,朝廷派了三大州尉前去追捕,如此重视,想必这人逃不了多久了。”

    “能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天下闻名,他也算是豪杰了,可惜……”

    “御使大案,老仆人,说的是何伯!”刘恒一惊,心被仿佛被突然攥紧了,“事情已经闹开了么?州尉应该是和他同样武师境的高手,何伯危险了!”

第三十六章 逃!(下)

    “你的消息早过时了,我昨夜听说,三大州尉围捕,两天前在西州大战,结果竟被他反杀了两个,重伤一个,结果毫发无伤的逃了!”

    此话一出,引得无数人啧啧惊呼,议论纷纷。

    “如此凶人,连朝廷州尉都败了,岂非要霍乱天下?”

    “这等目无法纪的大恶人,堪称百年内天下第一猖狂,真该遭天打雷劈!”

    刘恒却放下了担心,不由感慨,“三人合力都不是他的对手,难怪让我不用担心他,何伯……真强!我也要努力了!”

    被这消息鼓舞,刘恒握紧拳头,城门刚换班,他便大步走了过去。

    排在人群中,打量着每一个刚换班的守卫,他知道何伯的意思,这里面肯定有像留安县城门的张子忠一样的人,他却看不出来究竟是谁。

    人不算多,十个里面只有五六个能顺利出城,其他的不是被抓出来,就是转身逃跑,一看就是犯了案子要逃去北胡的。随着前面的人迅速减少,刘恒也渐渐紧张起来,不时回头扫视,生怕这当口蛮厨子又蹦出来。

    到他了!

    “把路引拿出来,去北胡干什么?”

    厚重盔甲下,高壮守卫一脸冷肃地质问。

    大夏子民要走远路,必须带有当地官府发给的相应的路引,上面写着本人的姓名身份和年龄,更有身高、外貌的详细描述,标明要去何地干什么,沿途经过哪些地方,一点都不能弄错。

    可这东西刘恒怎么可能拿得出来,顿时心急!

    迟疑了片刻,旁边两三个守卫已经警觉地关注过来,不动声色地围拢。再拿不出来,也没有变故的话,他同样要遭受毒打,捆绑后押送大牢的待遇!

    “把手伸过来。”面前高壮守卫忽然低声急语,那种目光,和留安县守卫张子忠看他的目光,何其相似,复杂又坦然。

    绝不会错,何伯暗指的人,就是他!

    刘恒毫不犹豫伸出手,守卫凑近身子,将手伸进了他的手袖,装模作样掏弄了几下,再收回时手里神奇的多了一叠像是银票的纸。

    “真够大方的,赶紧滚吧!”

    他朝四方嘿嘿地笑,其余守卫立刻露出意会的笑容,朝两旁退去不再理会刘恒。

    刘恒深深望向这个守卫,浓眉大眼,方正的面庞,神色沧桑但看得出来曾经高大俊朗。就是这样的人,和张子忠一样,甘心潜伏在某处数以十年,只为了在关键时刻成为掩护某些人的退路,甚至以死尽忠。

    他不能理解,究竟是什么让他们信守诺言,但其中似乎有某种精神,令他觉得莫名的震撼!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刘恒突然的低语,让守卫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认真看了看刘恒的神情,便恍然大悟,轻轻感慨一声,“难得恒少爷体恤下人,小的叫李不悔,能帮到少爷,便是我等的福分。少爷一个人来,小的却不用死了,否则反而引人猜疑,少爷不必挂念,也不必多想,快走吧。”

    李不悔!

    听说不用去死,刘恒心里好过不少,但也牢牢记住了这个平凡的名字,日后有机会,一定要为他们做点什么。

    踏出城门,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李不悔就站在城门里,平静而祥和的目送他远去,这目光他怕是一辈子都忘不记了。

    张子忠,李不悔还有何伯,这些人都在拼命,拼命帮他活下去,显然自己活着就是他们最大的希望。自己的性命被他们看得这么重,他都能感受到那种沉甸甸几乎能压垮人的沉重感,那么他就更得活着,替他们活着!

    夕阳西下,走过渡桥,他真真切切踏入了北胡的境地,颇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蛮厨子,自己玩去吧,小爷不奉陪了!”

    “甩脱了蛮厨子,就该寻找永顺州望原寨所在,然后在那里等待老鬼苏醒,提升实力,静静等何伯的到来。”面对白皑皑的厚土,他大步朝前,心情似乎随着远离临顺城和大夏,也变得轻松起来。

    才走出几百米,便听到顺风传来一阵吵闹哭喊声。

    “娘!”

    “快逃!快逃回城去!”

    “天杀的北胡狗!”

    前面出城的人炸窝般接连朝回跑,入目满是惊慌和恐惧,哭喊和惨叫声不绝于耳。散乱人群之后,数十匹烈马跃过山丘,马上都是魁梧男人,皆头发披散穿着简陋皮甲,呼喝嬉笑,围着人群绕圈。

    “是北胡的人在追杀大夏百姓!”

    当见到有北胡人沿途抓起一个女人,在怀里一番猥亵,之后有随手抛到地上,看着女人腰身摔断而哈哈大笑。当看到几个北胡人将个孩子相互抛掷,孩童被吓得哇哇大哭,却被北胡人用特有弯刀切下头颅,刘恒只觉怒血上涌,睚眦欲裂!

    身后就是大夏雄城,大夏子民却在城下被虐玩屠杀,相信任何一个大夏人看到这一幕,都会怒不可遏!

    “我大夏雄军呢?怎么还不还击?怎能还不去解救受难的百姓?”

    他赶忙回头望过去,却震惊地看见,城门正在闭合,渡桥竟也在缓缓升起,这是在干什么?

    足足有数百人,被北胡铁骑逼到了大河岸边,朝对面绝望的哭喊与哀求。他们因为恐惧而陷入疯狂,甚至无数人不顾一切地跳起,试图抓住渡桥,却纷纷失手掉进湍急的大河,然后被浪花吞没,再也没有出现。

    城墙上,城门内的守卫们神色淡漠注视前方,仿佛没见到就在眼前的一幕幕惨剧,也听不到呼喊和绝望的怒吼一样。

    他们就像是泥塑,那样的冷漠无情,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刘恒惊愕也愤怒到极点,朝城门怒吼道:“你们都眼瞎了?都耳聋了?你们还是不是大夏的军伍?不尽守土卫民之责,你们参什么军?我大夏要你们何用?”

    一片哭泣声里,独独有他在怒骂,听起来更加刺耳。

    “出了大夏疆土的人,哪里算是我大夏子民?”

    城墙上似乎有人被骂的憋屈,忍不住回头高喝,“不是我大夏子民,与我等何干?再者说,北胡强敌逼城,守住临顺城才是我等第一要务,要是中了北胡调虎离山的奸计,岂不是害了我临顺城数十万百姓?”

    说得理由充分,但刘恒却更怒了。

    “狡辩!都是大夏打扮,喊得也是大夏官话,难道只有城里的人才是大夏百姓,这些刚出城的便是北胡人了?”

    “不是说正在今年,大夏强军连战连捷,刚得了收复三城的大胜吗?既然有如此军威,为何面对区区数十北胡人,便怕得闭城锁桥,不敢出城一战么?只派出数十人来,驱散北胡人解救百姓已经足够,就此放任北胡人这么嚣张,你们究竟是何等懦夫?”

    城墙上那人似是语塞,随后反骂道:“毛还没长齐的小子,你懂个球!等着被北胡狗杀吧!”

    “这就是大夏的雄军?这样的军队,是如何连战连捷的?”

    刘恒简直觉得难以置信,一直以来对大夏军队强盛的印象瞬间崩塌,失望之极,更觉得憎恶和鄙视。

    越来越多的人挤到了岸边,只是下意识地聚在一起,却仿佛一群惊弓之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去抵御强敌,解救众人。

    “自己也身处险境,却还站出来为别人出声质问,小小年纪,好一身正气!”

    身侧传来一个悠然的声音,刘恒扭头望去,才见不知何时多了辆牛车,十多个青年少年搀扶着一个长须老者下车,说话的正是这长须老者。这群人都做读书人的打扮,遥望眼前惨剧,也是面露唏嘘和愤怒。

    “大夏……”

    老者苦笑摇头,“这场大胜其实偶然,在北胡边邻的强国大燕,十万铁骑忽然侵入北胡,北胡匆忙调动举国兵力,只为抵挡大燕来势汹涌的侵略。大夏无非是乘虚而入,捡了个便宜,居然对内宣称如此大胜,各国都清楚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反而是你等大夏子民还蒙在鼓里。”

    哪怕被圣旨贬为平民,哪怕被逼得只能逃出大夏,他却从没觉得自己的祖国有什么不好的,遭遇的种种磨难,仅仅是因为家世和仇敌,不会生出埋怨大夏的心。

    他一直觉得,大夏很好,而且在渐渐鼎盛。然而今天所见,加上长须老者所言的如果是真相,就像突然戳破了一切美好,太过残酷,是何等阴暗和丑恶?

    刘恒站在那里,彻底地茫然了。

    下车的青年和少年们,也在好奇打量眼前的少年,一身武夫打扮,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年纪,模样还显得青涩秀气。如果真是个粗莽武者,遇到这情况要么大开杀戒要么惜命溜走,这样仗义执言,怒声质问,倒像是读书人应有的风骨,所以更显得极为古怪。

    见他得知真相后,那抑制不住的失望和悲怒,他们都觉得不忍与可怜,认为老师的话太过直接,对这个热爱大夏的少年,也太过残忍了。

    真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

    “现在你应该看清楚了,这就是你的国家,很失望吧?”长须老者平静问道,“北胡,相对你大夏,近千年都太过强势,所以才能如此肆无忌惮。你看,甚至我们就站在这里,他们却像是看不见我们身后的雄城一样,直直冲向城下,把我们当做了新的玩虐之物。”

    刘恒木然抬头,果然数十骑策马扬鞭,狞笑冲来。

    烈马疾驰,在快速接近他们,在凶狠的北胡铁蹄面前,这群大夏百姓如同将要遭受狼群围猎的羊,是那样的脆弱不堪。

    人群尖叫散退,只有这群读书人没有惊慌,居然像是人人都做好了平静赴死的准备。

第三十七章 武与道(一)

    “遇到这样的作恶之事,你想怎么做?”

    白须老者悠然发问,所有少年都好奇望来,似乎刘恒的回答比他们的生死更重要。

    我想怎么做?

    周围好像突然寂静了,刘恒也在问自己,所有情绪离奇的一扫而空,胸膛中渐渐有股热血涌动得越来越猛烈,心脏也随之激烈跳动起来。

    “我的命很珍贵,甚至有人为了保护我而死,为了对得起他们,我得拼命的活下去。”

    此话一出,除了白须老人,十多个少年纷纷变脸,都是鄙夷和不屑,连最文静秀雅的女子也露出失望之色。

    “之前怒骂全城,还以为是文骨铮铮的俊杰,原来也是个懦夫。”

    “想逃命就逃,何必给自己找借口?”

    “老师,你也看走眼了。”

    在白须老者那清澈如孩子,又深邃睿智的双目注视下,刘恒深深吸了口气,“但我身为大夏人,又空有一身武力,岂能眼睁睁看着北胡狗贼们欺负我大夏的老幼妇孺?我的性命再珍贵,也贵不过近千条人命,拼了一条命去,也绝不能让北胡狗贼们小看了我大夏男儿!”

    “为公道为仁义,我堂堂大丈夫,何惧一死!”扭头望向已在近前的铁骑,他剑眉倒竖,刚毅而愤怒,像是即将爆裂的火山。

    众人倏然动容,才发现这少年年纪虽小,性格居然如此刚烈,实在令人刮目相看,自愧不如!

    君不见,这近千人里也有商队马帮,青壮少说百人,除了眼前的少年,还有谁站了出来?

    没有!

    他们都只顾着掩护自家财物逃窜,甚至对靠近的百姓拳脚相加,再看看说完话便毅然决然反冲出去,如同逆流而上独自抗争洪流的勇者,竟是那样的醒目耀眼!

    这一幕,又令人觉得莫名的触动!

    就在此刻,那还不算健壮高大的少年背影,却能给人带来一种能够依靠和信任的安全感,仿佛见到了历经风云却更见巍峨的山岳,更隐隐看见了神话中那位被割掉头颅依旧悍不畏死的神魔的影子!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少年?

    学生们都呆了,唯有白须的老师皱了皱眉头,嘟哝了一句,“多好的苗子,却快长歪了。”

    “老师,快救下他!”

    “太鲁莽了!”

    “别傻了,回来!怎么能一个人去呢?”

    身后的惊叫和急切呼喊,刘恒都已经听不见了,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前方,体内热血激荡,所有的力气含而不发。他清楚奔马的速度太快,又是迎面相遇,全神贯注才能把握住稍纵即逝的出手时机。

    这些北胡铁骑,真正修炼过武道的很少,但北胡人天生武勇,再有马力相助,同样能打出堪比练筋期圆满的巨力。每一个都不弱于他,而且他只是一个人,而北胡人起码四五十铁骑!

    他再强,也不可能胜过这么多同境界的敌人,哪怕有了不要命的觉悟也不行,可他就是要打,比一比他和北胡人谁更惜命!

    这才有可能救下身后的百姓!

    北胡烈马天下闻名,传说有龙的血脉,是战场上最好的坐骑。还没靠近,已经能感受到烈马身上滚滚的热气,更有踏破山河的勇猛气势,哪怕见到刘恒挡在身前也毫无退避之意,直接冲撞过来!

    弓体术基本式!

    险之又险地躲过,再次后仰看着雪亮弯刀贴脸急扫,刘恒面不改色,踏步回身,毫不犹豫地朝马身撞去。

    靠山崩!

    如今刘恒已是武生三重,练筋期圆满,靠山崩已经绝不弱于烈马冲撞的威力,烈马一声悲嘶,带着骑士斜飞出去,在地上重重滑落好远,半天站不起来。

    弱小少年显现出惊人武艺,一招重创一骑,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大夏人群里呆愕片刻,爆发出惊人的欢呼。绝望之中,这少年竟然一战而胜,让所有人又萌生出希望,这是遇到了能力挽狂澜的小英雄么?

    而北胡铁骑纷纷停马,北胡语怪叫乱吼,惊怒异常。带头那人率领身后三骑厉吼冲来,显然单独的武者,他们并不畏惧,反而更激起了他们的凶性。

    “杀了这个人,就再没有人敢反抗了!”

    “练过武的大夏羊羔,依旧是羊,他们太懦弱了,永远变不成狼。”

    “我要把他的头颅做成酒杯!”

    这四人的马技惊人,而且像是练过专门围杀武者的合击之术,任刘恒如何拼命,也打不到人和马。反而刀锋密集落下,哪怕有弓体术基本式,身上的刀伤也越来越多,被克制得死死的,找不到一点机会。

    看准时机撞过去,领头人的烈马居然跃起后蹄,灵巧躲过,再狠狠踏下来!

    与此同时,四柄弯刀同时横劈而至,要将他大卸八块!

    这哪里是时机,分明是合击之术故意露出的陷阱!

    “败在经验太少了……”

    已是必死无疑的局面,刘恒只剩遗憾,“可惜不能救下这近千人命了……”

    他的身后,无数人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甚至不忍直视。

    马蹄和刀都已近身,身死只在旦夕,忽然不知从哪里吹来了清风阵阵,缠绕在周围。转眼,清风化作迅猛疾风,呼啸声不绝于耳,强烈到北胡人的皮甲都烈烈飞扬,面庞扭曲。

    四个北胡人全力劈来的弯刀,居然像是被风吹得剧烈抖动,只差些许就要临身,却仿佛遇到无形的强劲阻碍,再难寸进。

    烈马也在惊恐嘶吼,因为它的后蹄被莫名其妙托在半空,再也落不下去。

    如此超越常理的事情,北胡人和刘恒都瞠目结舌,只觉难以置信。而北胡人看向这如同被神风护佑的少年,脸色渐渐变得恐惧和敬畏,接连翻身下马朝刘恒跪拜,口里急切说着北胡怪话。

    刘恒听不懂,但当身后大夏人也跪倒一片,喜极而泣地大呼“仙迹!”或是“多谢小神仙救命之恩”,他立刻恍然大悟。

    这些北胡人估计是被吓住了,一样误以为他是神仙,才变得惶恐,北胡怪话,是在忏悔和乞求神仙饶恕。

    情形突然大变,然而他自己也没搞懂,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虽然还不能出窍,但已有士子文气稳固的神魂,怎么可能还不会语术一类的术法?以术法说服在场青壮,合力抗敌,何至于将自己置于死地?只知道拼命却不知道用文才,不选最简单有效的解决方法,非要选择白白送掉自己性命,你以为是唱尽忠报国的戏曲吗?”

    神魂?语术一类的术法?

    都是什么东西?

    突然响起的质问声,其中夹杂着刘恒极其陌生的词语,反而更让他茫然了。

    他循声望去,才发觉岸边唯一还站着的,正是那群读书人,长须老者声色俱厉,继续朝他怒喝,“明明少年英才,怎会长着一个莽夫的心?教导你的老师是谁,实在无能!”

    刘恒突然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之前于危急中将他救下的古怪大风,似乎和这老先生有关。但他看上去,明明只是个弱不禁风的老人,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他是怎么做到的?

    虽然似乎有救命之恩,但老人最后一句话,顿时让刘恒眉头又竖了起来。他打心底承认的老师只有一个,便是半山学堂的伍先生,哪怕后来闹得近乎恩断义绝,他敬重伍先生的心却没有丝毫减少,更不能容许任何人说伍先生的坏话。

    “我的老师是我认识的最好的先生,他没有教我任何错的东西,只是我这个忤逆之徒愧对了他的教诲,还请老先生口下积德,不要侮蔑我的老师。”

    白须老者那清澈又深邃的目光,仿佛能将人看透,带给人莫名的压力,刘恒却毫不躲闪的和他对视,带着格外的坚定和执着。

    这小子胆挺大!

    很少有人敢像这样和先生对视的,还带着脾气,一群学生对刘恒更加感兴趣了。

    “忤逆之徒?”

    白须老者喃喃重复,这个词说明少年已经叛出了师门,可偏偏还如此敬重曾经的老师,其中肯定有不为人知的故事。能教导出这样的学生,品行和天赋都是可造之材,还能让叛出师门的学生维护他,这样的老师的确不该说其无能。

    “至于神魂,语术和术法,我更不知道老先生在讲什么。”

    不知道?

    这次不仅一群学生发呆,白须老者也是目瞪口呆,随后仔细打量刘恒,发现真是疑惑不解的神色,并没有一点装傻或开玩笑的意思,他不禁深深皱起了眉头,“你的老师……难道没教过你么?”

    一听这话,刘恒也皱起眉头,不悦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谁说老师该教?谁说读书人就必须知道?”

    白须老者突然也茫然了。

    如果真是好的老师,岂能连这些最基础的东西都没教授他,除非那老师真的只是个读书人。可如果老师是普通读书人,又怎么能教出这样的学生,少年士子,离开窍只是一步之遥,连灵体都接近成型了?

    这是什么样的老师?

    这又是什么样的学生?

第三十八章 武与道(二)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遇到这样一个充满谜团的少年?

    少年魂魄文气充盈,却比一般士子更显得灵动,还带着快要显形的独特光泽,正是灵体将要成型的征兆。别人或许会看错,或许会忽视,但他绝不会看错,因为他曾经见过,却是别人的天骄弟子。

    所谓灵体,位列奇物天骄榜,总计三百种,亿万人里稀世可见,却天生就注定是修道奇才,一旦栽培成型,远超普通天才。但这类天骄才出生,只是比别人多了成就灵体的可能,想要将灵体培养成型,发挥灵体的真正妙用,花费堪称恐怖。

    最差的灵体,也得长时间服用十多种珍稀灵药,每一种都价格惊人,而且十分稀少。没有学士境的世家,想栽培灵体近乎不可能,如果强求,能生生把这类世家拖垮,花费之巨可见一斑。

    而眼前少年根基已成,恐怕只需要最后两种最为珍贵的灵药,便能点蛇化龙,成就灵体,他的身世岂能简单?换做他是老师,也绝对当宝一样,比其他弟子更尽心的栽培。

    要不是这样,白须老者也不会如此重视他,更怒斥其鲁莽,这样的良才美玉,实在太珍贵了,白须老者都不忍其这样廉价的夭折。

    见少年如此冲动,他怒的是少年的老师误人子弟,但听少年的说法,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是天骄,却只传授读书和文才,不教御敌防身的法门,甚至什么都不告诉少年,这是哪家的奇葩收徒方法?说误人子弟,偏偏还如此煞费苦心的栽培灵体,又画蛇添足般教了粗劣的武技,究竟是为了什么?

    面对少年身上越来越多的谜团,他都完全看不懂了。

    但知道少年不懂术法,刚才怎么会做出那样“鲁莽”的选择,白须老者恍然大悟。武生三重的修为,要逃命并不困难,却明知不敌还冲上去,是在以他仅有的能力去救人!去拼命!

    这样的仁义热血,这样的果敢担当,令他悚然动容,印象大改。

    他仿佛见到,圣贤低喝“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大气魄!

    这才是真正的天骄!

    叛逆之徒,也就是没有老师了?

    连即将成型的灵体都被逐出师门,显然犯下了极其严重的罪错,但少年此刻显现的心性,还是令白须老者怦然心动。

    “所谓术法,是你修为的显现,是御敌防身之法,是护你修行的法,是教化众人的法,你看好了。”白须老者盘腿而坐,神色悲悯望向匍匐在地的两群人。

    “人世,多苦。生来苦,逝去苦,众生皆苦……”

    这是,一篇道家的传世经文,刘恒自然读过,是阐述人到世上接受磨难,引人向善的微言大义,但他不明白老先生读这篇经文是什么用意。

    但随着老人清朗顿挫的阐述声,仿佛有种莫名温暖的感染力,刘恒的心也跟着渐渐静了下来,不由自主回想起曾经的过往,一幕幕恍如昨日。

    大夏百姓,只觉自己一生苦难众多,更犯下无数错事,转眼已经人人都是泣不成声,只求老神仙救苦救难,或是忏悔自己的过错。

    而那群北胡人,蛮横脸上竟早已泪如雨下,朝老人磕头不止。那些本来不放在心上的罪孽,似乎突然变换了角色,自己去承受了一次次苦难和绝望,才幡然醒悟曾经犯下了多大的错,乞求众人的原谅。

    错了么?

    刘恒也开始迷茫,回想起和老师的争执,老师背后的怒和伤心,赵景的两次断腿,秦衣鹤和林浩云的悲和怒,顾老头临死的不甘和眷恋。

    别人在痛哭悔过时,他的眼睛却越来越清明,“没有因就没有果,我不让别人痛哭,别人就会让我痛苦,除了老师的事,我并没有该忏悔的东西。”

    虽然如此,可是眼前所见,已经让他震撼莫名。

    读一篇经文,让千百人悔过,连丧心病狂的北胡人都被启发出良知,受到内心的谴责,轻易化解了一场灾难,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力量?

    “如果悔过就能消除罪孽,他们手下万千冤魂,就应该饶了他们犯下的罪孽?简直放屁!”

    突然的一声暴骂,打断了祥和的氛围,无数人从痛哭中清醒,愕然望去。

    是谁这么大胆和粗俗,竟敢怒骂老神仙?

    只见城楼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一辆马车,模样陈旧普通,马也是又瘦又老,真不知道怎么上的城楼高顶。城墙上的守卫们一阵慌乱,怒喝声不绝于耳,纷纷朝城楼冲去,老马却是纵力一跃,竟从数十米高的地方直接跳了下来!

    无数人都吓傻了,如此古怪的马,它都不怕摔死么?

    然而老马带着马车落地,却是如此平稳,连马车都没有丝毫颠簸,如同在平地上行走一般。这时候所有人都闭嘴了,哪怕再无知的人也明白,这马车绝不简单。

    刘恒却呆了,这不是蛮厨子的马车么?

    平时只觉得马车里面大,在外面看着却小,颇为神异,但直到此刻他才发觉,这马车和马比他感觉的还要奇异!

    已经停下诵经的老者,平静望向马车,“悔过,是让他们以后不为恶,去做善事,一加一减,能少去世上更多的罪孽。”

    “北胡的悔过了,大夏的服么?”蛮厨子冷笑道,“人心多变,大夏的要报仇,也少不了去杀,你们这些迂腐酸才,能有屁用?”

    “冤冤相报,何时能了?”

    老者一叹,正色道:“所以我正要讲,原谅是一种美德,不应该再为自己增加苦难,放下仇怨,才能感受到世间美好。”

    “我这种动手的,说不赢你们这些动嘴的,就真以为你们是对的?”蛮厨子跳下马车,突然手起刀落,旁边的北胡人还茫然时,已经身首两分,突兀被杀。

    说着话就开始杀人,实在出人意料,引得一片惊呼。

    “天道不公,我来替天行道!”蛮厨子淡淡说着,已经走向第二个北胡人,“我只知道血债血偿,这才是公道。”

    “你这是以杀止杀,同样是杀孽!”

    白须老者微微竖起眉头,似乎也动了怒,气氛突然凝滞到极点。

    那北胡人惊恐想逃,蛮厨子却大步赶上,依旧提刀就斩。然而风声大作,一缕缕隐现青色的疾风飞快缠绕蛮厨子,如同万千绳索将他绑住。蛮厨子怒喝一声,脚下大地竟轰然崩塌,浑身鼓胀起来,仿佛要化身巨人,欲图崩开风绳的禁锢,嘎嘎声格外刺耳。

    傍晚云霞,本是晴空万里,片刻间风起云涌,黑云压城一般,像是某种毁天灭地的恐怖征兆。

    白须老者脑后,隐约显出一圈圈光晕,柔和而明亮,照耀昏暗天下,恍如降世神灵。蛮厨子身上却倏然有血红光柱冲霄直上,贯天彻地,光柱之中,似乎有众多高山大川,万千古怪蝶影。

    那种蝴蝶,个个身形巨大,蝶翼竟都是刀片模样,锐利又狰狞,点点血光令人毛骨悚然,在光柱中穿梭往来,迅疾与恐怖。

    天地仿佛有哀鸣声,有洪亮嘶吼声,也像是多了万千人的低吟和令人愉悦的欢呼。众多异象相互对立,祥和与杀气同在,怪异得令人吐血,头晕目眩。

    “竟是武师境!”

    刘恒目瞪口呆,他从没想到蛮厨子居然这么强,曾经还用何伯企图恐吓蛮厨子,现在看来何等可笑。而白须老者,分明没有武师境,却同样异象惊人,和蛮厨子对抗丝毫不弱,“一个枯瘦老先生,他修的是什么道?这是什么力量,居然也能这么强?”

    两个如同神魔的强者相互僵持,所有人都吓得颤颤发抖,胆战心惊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城墙上早已慌乱一片,不片刻城墙上也猛地冲起血光,还有一道亮目光晕,文气汹涌,大将军和城守的到来,才让守卫们略微安心。

    但是刘恒能看出来,大将军和城守的气势,竟然远远不如眼前的两人,根本起不到威吓的作用。蛮厨子和白须老者仅仅瞥了一眼,便专注在对方身上,显然并没有太在意这两人的存在。

    “他们究竟强到了什么程度?”

    刘恒只觉骇然,“连大夏高官都不放在眼里?”

    “两位,在我大夏边疆显化修为,究竟意欲何为?”那厉喝声,应该是大将军说话。

    “还请不要牵连无辜百姓!”这话听来,仿佛带有恳求的意味,或许是城守,可刘恒隐隐觉得不舒服,这人似乎是在示弱,更有种请两人远离此地去解决恩怨的含义。

    与此同时,临顺城的城墙隆隆有声,有了莫名的变化,隐隐有龙虎和众多神兽的影子在临顺城半空若隐若现。显然诺大一座边疆重镇,只因为两个人而紧张到了极点,不惜开启了某种御敌大阵。

    两人却毫不在意,依旧对峙片刻。蛮厨子的刀斩不下去,漫天的巨大怪碟飞蛾扑火般,冲杀向白须老者,半空却被一篇闪烁青色电光的数千古字如网包裹,怎么也冲突不过去。

    可那个北胡人也僵在原地,仿佛被吓傻了一般,可面上神情却在疯狂变幻,恐惧和绝望,像是在努力挣扎,却依旧动弹不得。他身前有本经文,死死挡在蛮厨子刀前,刘恒有种预感,要不是这本经文,北胡人或许已经死了。

    这样的争斗,奇异得匪夷所思,刘恒什么都看不明白。其他人更是不堪,都觉得大祸临头,快要崩溃。

    蛮厨子似乎不耐烦了,突然朝刘恒怒喝,“还不去提你的刀来,把这些畜生都给我宰了!”

    白须老者一愣,也定定看向了刘恒,“你们认识?”

第三十九章 武与道(三)

    “不认识!”

    刘恒拼命摇头,开玩笑,难得有人能制住蛮厨子这恶人,他要是承认了,岂不是又得落入蛮厨子的魔掌?

    “屁!”蛮厨子怒骂,瞪向刘恒,“你小子没良心,老子照顾你一路吃喝拉撒,只不过是放你出来,让你见见血,改了那墨迹软弱的性子,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原来他早知道我会遇见这样的事。”不过也难怪,这样修为的强人,有什么神异的手段都说不清。可说是一路照顾,刘恒真想吐一口口水在蛮厨子脸上,太不要脸了!

    一路上鞭子不断,抽的他两腿全是鞭痕,有这样照顾人的?

    “难怪一个修道奇才,会有这样粗劣的武功,原来是你带害的!”白须老者也怒了,但似乎误解了什么,那篇古字光华大放,似乎要将漫天魔蝶彻底镇压碾碎一般,“将我文道奇才引入歧途,你心怀不轨,当诛!”

    “我可不知道什么文道奇才,这小子与我有缘,我还想把毕生绝学传给他,让他做我的真传呢!”蛮厨子振振有词。

    刘恒简直看不下去,太无耻了!

    明明一身高强武艺,却糊弄我,让我削了半个月生蛇肉,全供给你吃喝,这就是你的毕生绝学?

    他刚想怒斥,耳边却听到蛮厨子的嘿嘿笑声,居然难得听出了些讨好的意味,“小子,只要你今天给我涨脸,我绝对不玩虚的,传你盖世绝学!”

    原来你也有低头求人的时候?原来你也有要脸的时候?

    刘恒心里很是舒爽,却冷着脸道:“我的东西,全被你拿走了。”

    这小子还拿捏上我了?

    蛮厨子瞪眼,刘恒毫不示弱地反瞪了回去,他立马软了下来,“这不是怕你搞丢了,替你保存着么,我什么人物,还会贪你那点不值钱的家当?”

    “不好说。”刘恒撇了撇嘴,别管是什么人物,他那贪财性子可不是假的。

    蛮厨子嘴角抽搐几下,“待会全还给你,行了吧?”

    见刘恒在说话,白须老者察觉到蛮厨子应该是在传音,生怕刘恒又被蛊惑了,顿时也朝刘恒道,“你是天生学文的料,学武已是误入歧途,不能再错下去。如果拜我为师,一个月后,就能晋升士子,堪比武夫境。”

    士子?

    曾经知道阅经千卷,可称士子,但今日所见让他隐隐明白了,似乎读书还有很多普通人不知道的东西。比如士子,好像也是一种如同武者武夫境的修炼境界,他还差了别的东西,听老先生这么一说,他眼睛都亮了。

    提升境界和实力,是他迫切希望的,可并没有限定在哪一种方法。如果所谓文道能让他精进神速,远超武道,他同样求之不得。

    “这老棒子!”蛮厨子急眼了,感情还有诱骗刘恒的打算,这可万万不行,这小子是他的招财童子,岂能让给别人?

    “别听他瞎扯,学那玩意天天得读读读,能把人头都读大了。而且咱们学武的有功法就能修炼,他们那玩意儿却麻烦得很,就算有功法有大药,一个想不通,就得卡在一个境界到老死,你可得想清楚了!”蛮厨子顾不得隐瞒,直接嚷嚷出来。

    “胡言乱语!”白须老者怒喝,“文道虽艰难,但不像你们武道,你明知武道是绝路,还诱骗他去学,简直心怀叵测!”

    这是怎么回事?

    原本凝重到极点的城楼上,大将军和城守面面相觑,真有些被搞懵了。两个高手都快要大打出手了,却突然开始争论道和武,而争夺的对象,却是站在两人间的一个少年,实在诡异!

    这少年究竟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地方,值得两人如此重视?

    顿时,两人也凝神打量起刘恒来。

    刘恒突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包括百姓和守卫们,都是好奇望来。尤其北胡人,他们大概察觉,似乎自己这群人是生是死,已经掌握在这少年的手上,自然更是紧张。

    可刘恒却处在震惊之中。

    武道是绝路?

    这是什么说法,怎么引他入武道的秦长武,最亲近的老鬼和何伯,也都没跟他说过?

    他倏然想起,何伯明明是武师境高手,为何不教他练武?!

    莫非武道真的有什么诡异与不详?

    “文道无非是多走一步,前面同样再无路可走,有什么可得意的?”蛮厨子瞪眼道。可是刘恒听了出来,哪怕傲气如蛮厨子,也并没有反驳白须老者的话。

    白须老者淡然道:“只多一步,便已是天地之别。”

    “差的一步,我来补齐!”蛮厨子浑身气血如万千刀影化作狂风,将浑身风绳转眼全部切断,昂然高喝,仿佛有种不容置疑的大坚定。

    白须老者愕然,似乎也被蛮厨子此刻展现的气魄而震撼,这句话旁人听不出所以然来,也仅有城头临顺城的大将军、城守和他,才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多么一往无前的勇敢。

    所差的一步,已经是世上可知最难也是最匪夷所思的一步,说起来简单,然而从古至今,让多少武道豪杰与天才蹉跎成土,依旧可望而不可及。哪怕如今武道最强的那几人,也没人再有勇气喊出的话,武道沉寂也因此有关,偏偏眼前的人毫不犹豫喊了出来。

    别的不说,单这份气魄,也足够让人钦佩。

    “也许正是总有你这样的人,早该落末的武道,才会一直如此生生不息吧。”白须老者轻轻感慨,好像有了什么感悟,话锋一转,却又道:“哪怕你气魄非凡,可现状如此,补齐那一步有多难你自己也清楚,要教授一个真传弟子的花费都是种拖累,与其误人子弟,还是让给我吧。”

    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可蛮厨子心里,分明是把刘恒当做了招财童子,这小子的福缘他可是亲眼所见,怎么可能让?

    眼见刘恒脸上露出的犹豫,他是真急了,暗自一咬牙,从气海逼出了一个虚幻的光点,在心里安慰自己,“娘希匹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小的就来不了大的,为了后面的,牺牲点不算啥!”

    哪怕如此,他还是肉疼地都不忍心看。

    虚幻光点飘到刘恒面前,他耳畔听到了蛮厨子咬牙切齿的声音,“小子快咬开指尖,滴血在上面!”

    莫名其妙的东西,刘恒自然警惕,“什么鬼东西?又想算计我?”

    蛮厨子险些气得一口血喷出来,难得他想割肉,奈何遇上个愣头愣脑的小子,根本认不出宝贝,还以为是要害他!一转念,真想把宝贝再收回来,最后还是狠心道:“老子是为了脸面舍大财了,你小子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快把这宝贝收好,别被对面那老梆子看出什么来,否则他也会动手抢!收了老子的东西,待会记得给老子涨脸!”

    原来如此,刘恒放心不少,虽然不知道两人为何争夺他,但局势他大概看懂了。为了脸面,蛮厨子或许真舍得重宝贿赂他,而且老先生在眼前,蛮厨子也不太可能害他,不管怎么样,好东西先收着总不会吃亏!

    他咬破指尖,滴血在光点上,但见光点乍亮,有种血水交融的感觉,仿佛自己突然多长了什么东西一样,突兀却又格外自然。那光点一闪,已经消失在他肚皮上,摸了摸,什么异样感觉都没有,还真是怪异!

    见宝贝已经易手,蛮厨子只觉不舍,不放心般叮嘱道:“这可是一桩大财,千万不能给别人发现了,得藏好!”

    蛮厨子这态度,顿时让刘恒彻底放心了,应该真是了不得的东西!

    转头,蛮厨子已经傲然道:“既然收了老子的见面礼,日后就是老子的徒弟了!”

    怎么就见面礼了?怎么就成徒弟了?

    刘恒愕然,如果这是收徒弟的见面礼,送礼之前怎么没说清楚,现在才说?

    真够无耻的!

    好在还有对面的老先生,他显然看出不对劲来,皱眉道:“不见拜师,哪来的师徒?你是在胡搅蛮缠,做不得数。”

    对头!

    刘恒连连点头,庆幸这位明事理的老先生还在,不然真被蛮厨子给耍了。

    “老子的师门就没有那些个虚礼,你说不算数就不算数了?莫非你还敢质疑老子师门的规矩?”蛮厨子眉头倒竖,反而怒喝问道,显然是将无耻进行到底了。质疑别人师门的规矩,等于看不起别人的师门,这可是死仇,蛮厨子还真能翻脸的!

    遇到这么个蛮横不要脸的货色,老先生也是无奈,不愿陪他胡扯,转而朝刘恒认真道:“如果拜我为师,日后天下注定有你一席之地,至于什么见面礼,我帮你退还给他便是。”

    不止刘恒,老先生的学生们都露出惊异之色,纷纷望向刘恒,只觉万分好奇。这少年究竟有什么特异之处,值得老师如此青睐?从来不夸口的先生,居然说出“天下注定有你一席之地”这样的豪言壮语,竟是如此看好少年的未来?

    先生口中的一席之地,先生自己也只是勉强能算,岂不是说少年将来的成就,还能超越先生?

    蛮厨子和老先生,两道炯炯目光注视刘恒,等待着他的选择,一时间刘恒只感到压力如山一般沉重。

    他似乎隐隐的察觉,今天的选择,对他的未来将有巨大的影响。面前仿佛是两条对立的大道,永远不可能交叉,走上一条,就注定与另一条渐行渐远了。

第四十章 武与道(四)

    相比蛮厨子,老先生的高洁品性,简直胜出千万里远。而且蛮厨子捉摸不透,收他做徒弟似乎也是别有用心,而老先生想收徒的心,显然更见真诚和重视。

    “今天放你出来,本就是想让你看看这世道惨恶,而老子的武道,便是除恶务尽。”蛮厨子难得郑重道。

    白须老者则说:“以杀除恶,并不能改变人心,人心不变,世道就不会变。今天或许阻止了罪恶,却有更多的罪恶在同时发生,当你让更多的人改恶为善,才是读书人的大功德,才能真正让世道变得美好。谁对谁错,你要问问你自己的心。”

    谁对?谁错?

    让世道变得美好?

    刘恒沉下心去,扫除一切纷扰,静静沉思,想的是今天所见的一幕幕,蛮厨子的霸道和狠辣,老先生的感化和道理,这仿佛是道与武最真实的显现。

    “我更喜欢谁的做法?”

    这一自问,他突然醒悟,原来自己从开始就已经有了答案,“老先生,一文上有句话,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老先生既然看的是人心,何不问问这些受难的百姓,或许他们有自己的答案。”

    我并不是鱼,怎么会知道鱼自己快不快乐?我不是这些大夏百姓,又怎么知道他们的心里是不是想宽恕罪孽?

    老先生若有所思,他也想看看人心自己的选择。

    大夏百姓们跪倒在地,突然被众人关注,他们受宠若惊,更是茫然无措,人人都紧张莫名。

    刘恒定定望向他们,“这些北胡人将要改过自新,乞求你们的原谅,如果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想要怎样的公平?”

    “公平?”

    大夏百姓们面面相觑,小心翼翼望向蛮厨子和老先生,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他们发话,似乎也在等待他们的回答,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真的有公平?”有个小孩试探着问道。

    刘恒看了看蛮厨子和老先生,肯定地回道:“真的。”

    小孩猛地抬头,望向那群北胡人,稚嫩的脸庞满是怒火,“如果真的有公平,我娘被他们摔死了,我要为我娘报仇!”

    这话仿佛是掉进油锅的火星,无数大夏百姓突然爆发了出来。

    “这些北胡狗,杀了人又求别人原谅,是不是我杀了他们的父母,他们也会原谅我?”

    “我唯一的孩子被他们砍了头,断子绝孙,让我怎么原谅?”

    “我娘子被他们脱光了衣服,玩虐致死,我要血债血偿!”

    “相公被马踏死,他们那种笑我一辈子都忘不记,我恨不得撕碎他们的脸,吃他们的肉!”

    “报不了仇,人被他们白杀了,还哪来的公平?”

    群情激愤,唾骂声和痛哭声如洪水般,要将北胡人淹没,他们脸色越来越苍白,越来越害怕。

    “公平?人心?”眼前这一幕让老先生愣怔。解救了近千百姓的性命,也让这些北胡人重生良知,他本以为在做善事,可他没想到百姓们并没觉得庆幸,竟然如此委屈。这样的人心,显然和他所想的大不一样,不禁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蛮厨子得意非凡,老先生身后的学生顿时不乐意了,“这些人怎么这样,竟然不懂得以德报怨!”

    “先生有什么错,要不是先生出手,他们早就全被杀了,还贪心报仇,真不该救他们!”

    “如果没有先生在,他们怎么敢这么说话?”

    “人人如此,不明大义,世道早已崩塌。”

    听到他们说话,大夏百姓的声讨戛然而止,纷纷低下头去,磕头不止。

    “被老先生救了性命,包括我也心怀感激,但和北胡人的罪孽并不能混为一谈。”刘恒深深做礼,轻声道:“我并不觉得老先生有错,相反,我敬重老先生的所追求的境界,美好而高远,人人都希望那样没有罪孽的世道到来。”

    “老先生是大人物,您所为的是天下,亿万百姓。而我和他们一样,都是这浑浊大世里不值一提的普通人,我们没有高洁的品行,或许很自私,只能看到眼前和自己。我只知道,如果错事没有惩罚,不能血债血偿,就没有公平可言!”

    “我只知道,让我们为了所谓大义,为了天下美好而以德报怨,我做不到!”

    他抽出背后剔骨刀,郎喝声间,同样手起刀落,斩下了眼前北胡人的头颅。鲜血迸溅,他面不改色,这算是他第一自己动手杀人,却并不觉得不忍,反而微微激动,只觉得心念通达,格外痛快。

    蛮厨子哈哈大笑,见刘恒为自己挣了脸面,看刘恒也更加顺眼了。

    北胡人都是惊怒想跑,但蛮厨子一瞪眼,如同神光激射,数十人突然浑身僵直,遍体生寒,脑海刺痛一片空白,纷纷呆傻倒地。

    刘恒动了手后再不犹豫,一刀刀下去,像是半个月里万千次出刀切肉一般,精准而干脆。走过之处,只剩下软倒的身躯和飞落的头颅,鲜血遍地。

    “这少年,杀性竟如此之重?”

    “杀人如屠狗,真下得去手啊……”

    老先生的学生们看得瞪大双眼,被这血腥场面震惊了,也被刘恒的选择弄得难以置信。

    老先生却并没有阻止,叹了口气站起来微微躬身,“没想到,我还没有一个少年看得明白,还是他教了我道理。我以为每个人都有心向善,忏悔了罪孽,宽恕了罪孽,就能让世道美好,却没想到这需要多少人失去公平,这得多么残忍?”

    “先生!”

    “老师!”

    这一躬身非同小可,意味着老先生承认自己的追求出现了错误,原本稳固的道心甚至有了碎裂的危险。来之前都觉得是小事,谁也没想到,最终会造成如此凶险的影响,学生们纷纷心惊和担忧起来。

    “我没事。”在蛮厨子意味深长的注视下,老先生稳住身形,深深看了眼还在杀人的刘恒,沉吟片刻,唇角微动,似乎在和蛮厨子说着什么私密的话。

    北胡人的乞求眼神并没有让刘恒动容,心里也不觉得应该有丝毫怜悯,一个个罪孽深重的北胡人在他刀下死去,只看得大夏百姓热血激荡,激动得难以自已,忍不住叫起好来。

    “杀得好!”

    “小仙人替天行道,咱们回去一定给您立长生碑,日日诵经祈祷!”

    “这些畜生,早就该杀了!”

    “谢小仙人替我们报仇,大恩大德,一辈子不敢忘!”

    数十个人头,数十条人命,直杀得刘恒手软,浑身浴血,如同嗜血凶魔,他却长出一口气,再没有任何不满意和遗憾。

    城楼之上,已经沉默了太久的守卫们,看见这一幕都是神色复杂,或许有愧疚,或许有不忿。本该是他们的职责,却被大人们严令阻止,反而看着一个少年替他们杀了北胡进犯之敌,保卫了百姓,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两位大人,城外应该是北胡呼延将军极宠爱的外甥子,连带护卫全被杀在我临顺城下,岂不是给我临顺城招灾么?”之前和刘恒骂骂咧咧的声音,是个身披豹头锁子甲的威武大汉,此刻气急败坏的朝大将军和城守进言。

    “这是北城神守将军。”大将军向城守介绍一句,瞥了他一眼,“孙将军,依你所言,我等该怎么办?”

    被人如此无视,城守脸色不好看,加上并非自己属下,语气也没这么和善了,“这不是之前避战的将军么?刚刚听你骂那少年倒是挺威武的,既然后果如此严重,要不孙将军下去大发神威,割下这几人的头颅,也好给北胡呼延将军赔罪?”

    简直是开玩笑!

    孙将军顿时语塞,连城里修为最高的大将军和城守都如此忌惮,甚至不惜花费巨大军资开启守城大阵,可见城下那白胡子和凶横武者强到了何等地步,换他不更是去送死么?

    无非是见不得那小子这样露脸,心里羡慕嫉妒,更似乎有种被羞辱的感觉,他才会抱怨一句,谁想到还遭这一番奚落与挤兑。周围同僚鄙视看来,大将军那厌恶的眼神,他脸都涨得通红,真是羞愤欲死。

    “打是打不起来了。”

    虽然是自己找抽,但毕竟是自己属下,大将军给他留了点脸面,很快转了话题,庆幸道:“这样的人物要是真开打,咱们城难免无妄之灾,还是早早送走令人安心。”

    “怪就怪永绥州那惊人的消息,不知引动了天下多少高手动心前来,不只咱们临顺城,附近多少地方不得安宁。这种存在纷纷过境,稍有摩擦便是毁天灭地般的灾难,实在让人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城守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只希望地方不会受到太多牵连,这事情尽快过去吧。”

    大将军很是认同,随后下巴示意城守看向刘恒,若有所思道:“这个少年,你怎么看?”

    “能让两个这等存在全力争夺,这少年必有非凡之处,或许你我境界不到,看不出来,但这消息得赶紧向上禀报,让大人们重视才行。”

    目送一行人在大夏百姓们感激和挽留中远去,城守抚过长须,“应该是我大夏之人……如此天骄却没能留在我朝,是我等的失职,只怕因此少了将来的一位国家栋梁,想来实在遗憾之至。”

    “我会吩咐下去,派人仔细查查他的底细。”

第四十一章 炼骨期!

    “什么?”刘恒惊呼。

    “不就是要结伴同行么,别一惊一乍的,丢人。”蛮厨子一脸不耐烦地道。

    原来在他斩杀北胡人的时候,蛮厨子和老先生有过一段交流,两人说了些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其他人什么都没听见。倒是蛮厨子神色从开始的得意和嘲笑,变成后来的吃惊,随后陷入了沉思,最后便突兀告诉刘恒将要结伴同行的消息。

    可两人刚才分明差点大打出手,一转眼又握手言和,自然让人惊愕。可转念一想,前面蛮厨子答应的爽快,要是没人了估计翻脸更快,与老先生他们同行,也不怕蛮厨子不认账了。

    “我的东西呢?”刘恒二话不说伸手道,之前银票和药材,还有最值钱的龙锦大王蛇精的毒囊都被蛮厨子抢了。

    蛮厨子一脸阴沉,极不痛快地甩了个包裹过来,刘恒打开翻看,一样不少,又琢磨道:“那条蛇精可是我杀的,还有我何伯送我的两坛酒。”

    把蛮厨子的性格学了个通透。

    “真给老子算账啊?”蛮厨子眉头倒竖,几乎要发火,可刘恒扭头望向身后的牛车,蛮厨子立马郁闷了,不耐烦道:“酒都被老子喝了,那种酒我也不会酿,待会让后面那车给你就是。一条蛇精的肉算什么,老子给你的见面礼,千万条蛇精加起来都比不上,吃都吃了,就当你孝敬老子的吧。”

    可那见面礼,飞进肚里就没了动静,只听蛮厨子吹得如此值钱,刘恒根本不知道是什么!

    见刘恒又要张口,蛮厨子急了,“再给老子算账,就别想学刀法了!”

    “刀法不急。”刘恒笑眯眯地道,“我现在缺的是炼骨期的秘法和秘方,你别给我说不知道。”

    “这趟真是亏大发了!”蛮厨子恨恨瞪了刘恒一眼,任由马车自行朝前走,他钻进车厢点燃炉灶,不断扔进各种补药,半响后端出一碗血红色的汤。

    这汤颜色诡异,如同鲜血般粘稠,刚端出来竟一点热气都不冒,“老子师门传授的秘法和秘方,堪称世间最上乘的传承,先把药汤喝了,待会再传你炼骨秘法。”

    有过练筋期的经历,刘恒知道这类药汤与功法相辅相成,其中成分绝对不能深究,干脆利落地仰头喝下。

    入口一股甜腥味,真和血的味道极为相似,但微苦还很辣,又粘稠似胶,仅仅是温热。一饮而尽,初始没什么感觉,但很快肚子里又胀又热,像是成了火炉,连耳鼻口中都冒出蒸汽,样子十分恐怖与吓人。

    皮肤早已通红,浑身汗如雨下,寒冬天气也热得穿不住任何衣服,那种由里到外的高温,仿佛要将人烤熟。

    “舒服吧?”蛮厨子看得眉开眼笑,似乎故意憋着坏,让刘恒自讨苦吃。等刘恒愤怒瞪来,他才慢条斯理地道:“这药是炼骨期秘方不假,老子当年也是这么熬过来的,更爽的还在后头,你要是熬不过去,可不怪我。”

    轻飘飘留下一句话,他竟再也不管刘恒,走出车厢继续赶马,还愉悦地哼着难听的小调,得意非凡。

    “既然你能熬得过来,我一样能。”

    刘恒憋着口气,索性扎起马步,努力平心静气,企图忘记痛苦。然而药力越来越猛,如同化作一条条火蛇,在他体内围绕起骨骼灵巧穿梭。每一次穿插,骨头都像是烈火烧灼,那种痛仿佛痛入骨髓,竟疼得肌肉和筋骨都止不住抽搐。

    浑身都在不自然地扭曲,越来越剧烈,豆大汗珠滴落,他只觉得整个身躯都仿佛失去了控制,只剩下痛彻心扉的疼。

    到后来,浑身筋肉都无力疲软,麻木不仁,但全身骨架竟分不出是太热还是太寒,骨头里好像被突然掏空了一样,一阵阵阴疼,“奇怪,这感觉似乎有些像施展完弓体拳的后遗症?”

    “蝶兮,蝶兮!化茧成蝶,振翅欲飞,力疾摇臂气通骨,身蓄力兮翼似刀……”

    一篇晦涩的经文如歌谣般,徐徐飘进刘恒耳中,令他自剧痛中惊醒,不由自主参悟起经文的含义,摆出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姿势。

    “这不是我练了半个月刀法的样子么?只是单刀变成了双刀……”刘恒惊愕,才发觉蛮厨子原来早就把炼骨期的秘法传授给了他,只是没有点明罢了。而且相应秘方通常成分复杂古怪,需要格外去购买,蛮厨子却当场做了出来,说明之前早就备好了所需的药材,这时间应该还在出城之前。

    一念及此,他不禁默然,“没想到好像是个面恶心善的人。”

    “你这什么悟性?”蛮厨子突然发怒,和往常一样提鞭便想抽,刘恒猛地瞪来,他顿时尴尬地咳嗽一声,收起鞭子又怒喝道:“身子沉下去,重心向后,稳不住这身形,白瞎了老子的药!”

    刘恒转变了心态,终于能听得进蛮厨子的教训了,尝试着把身子往后压,再往后压,摇摇欲坠又努力支撑。此刻双手舞刀,竟比平时吃力了太多,每动一下手骨都在剧痛,还有种仿佛刮骨一般毛骨悚然的感觉。

    “人本平凡,想要拥有奇特的穿透之力,便是超越平凡,不吃够了苦头,就见不到丝毫机会。熬骨如熬鹰,得比耐性,什么时候力气能贯通手骨,才算是真正踏入炼骨期的门槛,慢慢熬吧小子!”

    终于找到炼骨期的秘法和秘方,境界不再停滞不前,解决了燃眉之急,刘恒总算能静下心来继续练武了。

    每天的傍晚,两辆车便找地方停下,蛮厨子开火造饭,两边吃的东西却是泾渭分明。蛮厨子通常是大量肉和车上那些被称为血芋的白皮土豆,相比他,姓周名游的老先生和学生们吃的则文雅很多,竟和刘恒曾经吃的很像,仅仅一碗稀粥。

    灵牙米。

    刘恒终于知道了这种稀粥原料的名字,传说已属于灵药的氛围,天下只有很稀少的灵田才能种植出来,常食能增长心智,令神魂饱满。这种灵米的价值不问可知,曾经还抱怨每天稀粥很寒酸,如今想来,何伯想弄到灵牙米不知费了多大的苦心,只剩下惭愧和怀念。

    每天他不止要吃蛮厨子的伙食,增强气血,强壮体魄,还被强拉过去喝灵牙米粥。吃饱喝足之后,周老先生通常会开坛讲课,还让学生们叫刘恒过来一起旁听,格外的热情。

    只听了一会儿,刘恒便明白,周老先生是有大学问与大智慧的人。

    他没有局限在经史名著中,也没有讲述什么道术或法门,反而畅谈今天游历的感受,风景见闻。可偏偏这么平淡的内容,他总是能以微见著,讲解很多相关的典故,先人事迹,见识之广,学识的渊博,实在让人震惊与敬佩。

    刘恒不知不觉听得入了迷。

    讲授之后,他会不厌其烦地询问每一个弟子,今日所见所闻,有何感想。无论学生讲的是天文地理,还是很微小的发现,甚至是一只蚂蚁死去而感伤,他都是微笑点头,却从不会做任何评价。

    对于学生的疑问,他也会尽量详细而浅显的解答,如果有些问题想不出答案,他也会毫不避讳地坦诚自己不知道。

    这其中也包括了刘恒,他对待刘恒,和别的弟子没有任何差别。

    温文尔雅的气质,还有真诚睿智的态度,使人如沐春风,更让刘恒深深体会到一个真正文道大家的风范。

    一辆牛车,一辆马车,一位老先生带着他的学生,一个粗莽厨子带着一个少年,这样古怪的组合,不疾不徐的沿河前行,几乎感觉不到日子在匆匆流逝。

    “如果没记错,今天是开平三十一年腊月二十三了,离家快一个月,兜兜转转,没想到竟然来到了永绥州的简洪城。”顺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进大城,刘恒不禁唏嘘。

    永绥州,是大夏最西北的一个大州,这里上北毗邻北胡,西北方尽头又与灵原王朝接壤,百武便在它的西边,可谓三国交汇的要地。

    十多天来,除了蛮厨子教授的,他暗中更尝试运用弓体拳磨练。虽然两种功法一起修炼,几乎承受了比之前更甚十倍的痛苦,但效果好得惊人,仅仅三天就成功将力气贯通了双臂与手骨,正式踏入了炼骨期境界。

    当昨天夜里,力气贯通下身的所有骨头,他还记得蛮厨子当时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的样子,真是得意和暗爽一整夜都停不下来。

    加起来才十三天时间,从练筋期圆满晋升炼骨期小成,接连跨过两重境界,武生五重!饶是蛮厨子见多识广,也从没见过这样恐怖的修炼速度,恐怕传说中拥有已成型的武体的那些妖孽,也不过如此吧?

    可这小子分明没有一点武体的征兆,依旧精进勇猛,根基还比普通武者更牢固,这简直是见鬼了!

    让刘恒更清楚了老鬼传授的这套练体功法,有多么巨大的价值,更是丝毫也不敢透露。就让蛮厨子瞎猜去吧,看着他整天心神不宁,惊疑不定,刘恒心情也更好了。

    “好不容易来到座大城,整天修炼有什么意思,哥今晚带你去好好潇洒潇洒!”

    才找到客栈投宿,刘恒便被人生拉硬拽拖走了。

第四十二章 再上青楼!

    这人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厚袄青衫,唇红齿白,长发随意用红绳扎住,看上去文雅俊朗,实在长了一副风流好皮囊。

    他正是周老先生的三弟子德琼,行事举止最是随心所欲,学问总被大师兄责备不上进,唯有在先生面前才略微收敛。今天入城休息,其他人都到处去游玩观景,他就更是闲不住了,拉住刘恒就往外冲。

    “师兄,师兄,你们去哪?”

    这是小弟子孙求,其实和刘恒年纪相仿,但看上去更有这个年纪该有的稚嫩和活泼。他最喜欢热闹,可性子太活泼,虽然深受一众师兄师姐的宠爱,但出去玩耍就不乐意带上他了。

    正感孤单的他,刚巧抓住刘恒和三师兄德琼要出门,立刻围了上来,显然是想跟着出去玩耍。

    德琼神情颇不自然,“小师弟啊,你还太小,我们去的地方可不能带着你去,你还是去找别的师兄弟玩去吧。”

    “他们早就跑得没影了,上哪去找?”孙求一脸不高兴,“你还能去哪,不就是去青楼么?那么好玩的地方总不带我去,却带刘师兄去,分明是你们都不想带我玩!”

    “是去青楼?”

    那地方……不久前去卖书画想赚点钱,被人如此无礼地赶了出来,刘恒还在耿耿于怀呢,一听脸都黑了,“不去不去!你们去吧!”

    “小声点!”

    德琼急忙低呼,紧张道:“要是不说带你一起,老师一准能猜到我要去青楼,哪里还会放我出来?兄弟你就行行好,就当帮帮我,陪我去走一趟吧!”

    软磨硬泡,又扮委屈又乞求,实在让刘恒推拒不能,万般无奈被拖走。德琼眉开眼笑的,转头朝小师弟孙求又摆出了师兄的架子,严肃道:“师弟听话,过两年等你长毛了,师兄一定带你去见见世面!现在赶紧陪老师去!”

    这都什么人呐!

    刘恒直听得无语,留下闷闷不乐的孙求,德琼拉着他兴致勃勃往前冲。

    “刘师弟啊,你一定是没去过青楼,那地方好处多多,保管让你去一次就乐不思蜀,念念不忘!”见刘恒兴致不高,德琼便拼命想调动起他的情绪来。

    谁说我没去过?

    刘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起曾经的丢脸遭遇,更是没心情了。

    一路唠叨,刘恒才发现这德琼原来是个话唠。这一个月在周老先生身边装乖学生,真不知憋的多难受,现在全朝刘恒倾泻过来,让他越来越后悔被绑架出来了。

    这哪里是出来放松的,分明是来受罪的!

    好在走了不长时间,德琼也不问人,偏偏如熟门熟路般站到了一座极为华贵大气的青楼面前。

    “翠怡居,芳翠怡人之居,这名字起的不错,就这吧。”德琼打量一番,心满意足地道,随后一皱眉,无奈地朝身后道:“胆子不小,还没十二岁就来青楼混了,你小子比师兄我还有出息。”

    人群里蹦出个小人影,孙求得意洋洋地道:“师兄,我昨天就长毛了!”

    离开周老先生,一个个不再掩饰的本性,真是让刘恒目瞪口呆。

    这一对师兄弟俩,堪称绝配!

    可听听德琼说的话,刘恒不禁汗然,他如今同样还没十二岁,不过是因为练武,模样看上去倒像是和德琼同龄的人。

    可要算上这次,马上就是“二进宫”了!

    不仅超越了孙求,好像还破了德琼的记录,然而这显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德琼没留意到刘恒的脸越来越黑,正拿这“长毛了”就不听话了的小师弟没办法,叹气后叮嘱道:“回去千万不准说我带你来青楼了,否则我一年都不带你玩,听到没?”

    “谁问我都不说!”孙求郑重地点头承诺。

    才见三人走来,门口好几个龟公都是眼睛一亮,争先抢后地冲了过来。

    左边德琼不用说,英气俊朗,正是文雅风流的俏才子模样,肯定是人中龙凤的人物。居中那孩童也不简单,脸蛋白里透红,尤其眼睛亮得出奇,令人觉得灵气逼人,颇有神童一样的非凡神色。

    右边那少年,比起旁边两人模样并不算最佳的,但也剑眉星目,修长均称的身材,肩宽腰直,更多出几分英武豪勇之气。那双眼睛虽然不是亮如星辰,但更深邃沉静,宛若点缀着万千星点的浩瀚夜空,甚至能让人沉醉其中。

    真真一个好男儿!

    这些天晋升炼骨期小成,原本还略显壮硕的身躯,似乎因为许多力气收敛进骨头里,筋肉线条柔和很多,变得精健而非壮硕。加上骨架得到磨练,身高又猛窜上去一头,接近一米七八,显得修长挺拔,更有种恰到好处的美感。

    而心智本就比同龄人成熟的他,聆听周老先生的教诲,也变得更加沉稳和聪慧,隐隐多了些超凡脱俗的文人气息。

    再配上这身武者打扮,糅合出奇异而独特的魅力。

    这样的三人,虽然穿着普通,毫不起眼,但依旧掩盖不住远超常人的气质,在人群中反而更见显眼,如同鹤立鸡群一般。

    任谁见到,都不会当平常人对待。

    “三位公子来的巧了,正赶上咱们翠怡居选花魁的日子!”

    “难怪今天选花魁,分明便是等着三位贵人到来呢!”

    “大堂热闹,雅间清净,三位公子上哪?”

    几个龟公卑躬屈膝,纷纷说着吉祥话,紧紧簇拥三人走进了楼里,极是讨好。

    德琼矜持地拍打折扇,环视一周。

    闻到清香阵阵,并非是庸俗的浓香,宽敞大堂热闹却不吵闹,红灯高挂,亮光幽而不暗,处处雅致的氛围让他还算满意,这才一合折扇,“来得好不如来得巧,还是找个清静的雅间,等花魁登台的时间,也好让我们师兄弟叙叙话。”

    “得嘞!”

    一个龟公抢先高呼,唱腔道:“楼上雅间,三位贵客请!”

    三人刚踏上楼梯,就听到头上接连响起推窗声。好几扇窗户打开,传出不少女子的惊呼和娇笑,也有似责怪实则撩人的嗔怒软语。窗户处都出现了少年的身影,无一不是打扮华贵,带着高高在上的倨傲,打量刘恒等人的眼神仿佛是审视。

    突然一粒瓜子壳被人吐出来,故意飞向了楼梯口。

    刘恒微微侧身让过,抬头看向那个吐瓜子的细眉少年,微微皱眉,本就冷着的脸又冷了两分。

    “就这三个穷酸样也配称贵客?”少年居高临下地俯视刘恒,依旧嘲讽道:“他们住得起雅间么?你们翠怡居怕是又忘了告诉别人雅间的价钱吧?”

    其余几个窗口露面的少年,像是听到了多好听的笑话一样,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翠怡居还真是越来越不行了,连门口龟公都眼瞎,什么人就敢请进雅间来?”

    “谁不知道雅间是咱们简洪七杰的地盘,你们翠怡居领三个酸秀才上来,是想羞辱我们简洪七杰么?”

    “三个傻子,也不照照镜子,上面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吗?”

    在其他龟公看白痴的眼神围观下,先前还得意自己抢到大生意的龟公,顷刻间吓得脸色惨白,膝盖一软猛地跪倒,疯狂地连扇自己耳光,哭求道:“小的是真不知道七位大公子来了,要是知道,绝不敢再请人上楼,求公子们饶过小的一次!”

    怎么是这七个煞星?难怪刚才其他人都没抢话,这是想故意害死我啊!

    这突兀发生的事,让原本热闹喜庆的气氛骤然冷却,熙熙攘攘的大堂变得静可闻针,竟然人人都惧怕这七个来头极大的少年。

    “简洪七杰?”

    德琼扬眉轻笑,摇了摇头,“为难一个相公算什么本事,我上过无数青楼,还从没问过价钱。”

    多少人都倒抽一口凉气,这文雅书生好大的口气,简直不把简洪七杰放在眼里,难道不是猛龙不过江,还想斗一斗这七条地头蛇?

    轻飘飘一张银票,塞在龟公巴掌和红肿脸庞间,龟公傻傻捧起一看,小眼睛几乎瞪得凸了出来。

    “一百两金子,够不够进你们翠怡居的雅间?”德琼笑吟吟问道。

    龟公拼命点头道:“够了,够的不能再够了!”

    真是挥金如土的主啊!

    千两银子,平时够争夺花魁的了,此刻却只是用来开一个雅间,实在让无数人心头猛震。这不仅是雅间的钱,更是书生要为同伴挣回面子,与简洪七杰争锋相对,来势汹汹啊!

    七杰各自的雅间也是寂静,傲慢少年们神情凝滞,有几个勃然大怒就要爆发,却被细眉少年狠狠瞪了回去。细眉少年这才仔细打量三人,淡淡道:“好,好,咱们七杰好些年没这么被人打过脸了,别的不提,单兄弟这份虎胆,也足够让我佩服的了!”

    深深看了一眼,他合拢窗户,“走着瞧吧。”

    这事才刚刚开始呢!

    敢得罪咱们七兄弟的人,至今还没有一个能竖着走出简洪城的!

    注视几扇窗户被砸得嗙嗙闭合,德琼依旧笑吟吟地,似乎没有察觉任何危险和压力,招呼龟公道:“还不领我们去雅间,我还等着验验你们翠怡居花魁的成色呢!”

    今天的争花魁,注定将是一场龙争虎斗的大戏!

第四十三章 一掷千金!

    “师兄,先生训斥你不止一次了,不准你到什么地方都惹是生非!”

    坐在清净雅间,孙求眨着大眼睛提醒道。

    德琼严肃道:“师弟你错了!刚刚你也见到了,这分明是别人来找我们的麻烦,要是退让了,咱们都颜面扫地,岂不是连老师都丢了脸?咱们作为老师的弟子,就有义务替老师撑起脸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绝不能丢老师的脸,师兄你做得对!”

    孙求一听急忙表态,可转头又苦恼,“可好像,好像哪里不对,好像每次你都是这么说的……”

    “不要在意那些没必要的细节。”德琼大袖一挥,仿佛无所谓地打断,随后又告诫孙求,“师弟,你这斤斤计较的毛病,得好好改!”

    “啊?”孙求傻了。

    没在他们老师的面前,这师兄弟彻底变成了一对活宝,这些对话让刘恒脑门上的青筋猛跳,恨不得甩手就走,装作不认识最好。

    “刘师弟,不争馒头争口气,我还从没在青楼里丢过脸呢,你要是走了,岂不是让人以为咱们真怕了?”德琼紧紧拉住刘恒,“现在你走出这个门,咱们从此就恩断义绝!”

    话说的这么决绝,刘恒的确不能走了,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想要怎么办吧?”

    “青楼最夺彩头的就是争得花魁,今儿不管花魁有多难看,我都要挣个输赢!”德琼掷地有声地道。

    没话说了。

    花巨资只为争口气,这种事或许是青楼最喜欢见到的,刘恒很难理解德琼对这事的固执,但也只能接受现实。

    “看来青楼,就是个无底的销金窟,原来我还想在这里挣大钱,现在想想实在可笑。”

    连上个楼都丢出百两黄金,又和所谓“简洪七杰”对上了,今天的场面注定小不了,不知为了德琼的“脸面”,还得丢出多少去。

    刘恒悄悄摸了摸袖兜,蛮厨子还给他的几万两银票,那种厚实才能让他勉强安心,“事到如今,不争也得争了,如果你不够,我这里还有些。”

    “真是好兄弟!”德琼感动得无以复加,连连拍着刘恒肩膀,神情更加亲近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为了避免被德琼的唠叨折磨,刘恒立刻闭目凝神,体内和第三式弓体拳的运力方式交替运转,默默修炼起来。

    这种独特的修炼方式,痛苦远超其他炼骨期武者,浑身骨头如绞断一般剧痛,仿佛在永不停息地打熬,他却已经习以为常。除了身体筋肉不由自主地频繁抖动,皮肤很快覆盖一层细微的汗珠,他连脸色都没有丝毫改变,仿佛泥塑一般。

    “刘师弟修炼,是我见过最拼命和刻苦的,连这点时间都不放过。”德琼不禁感慨摇头,自叹不如。不能去打扰别人练功,他忍不住训斥起孙求来,“你看看你,小小年纪不学好,每天只知道玩,玩,玩,都敢跑青楼来了!好好学学你刘师兄……”

    话头起了就没有停止的时候,孙求小脸越来越苦,都快被训哭了,却只敢在心里抱怨,“只知道欺负我是师弟,师兄你也没见好到哪里去,上梁不正下梁歪!……师兄你放过我吧……”

    直到大堂喝彩声响起,德琼忙着去看花魁,孙求才劫后余生般舒了口气。

    “承蒙诸位客官的赏脸,更有咱们简洪最天骄的七位少爷前来捧场,我翠怡小居今儿个真是蓬荜生辉了!”

    大堂高台之上,一个端庄妇人莲步而出,声音清朗软脆,举止大方毫不露怯,三十开外的年纪穿着朴素碎花裙,竟然衬出丰腴有致的身段,反而更有种风韵犹存的魅力。

    说话间她朝四方楼上盈盈做礼,笑如桃花,居然没有一丝烟视媚行的风尘味,如同邻家少妇,亲切高洁,似乎愈发撩人心神。

    “辛娘,你十年前就当过花魁了,今天不然再做一次,咱们保管再给你捧出个高价来!”

    场下有人大声调戏,引得一阵哄堂大笑。

    “五公子不爱小娘子,就好你这一口!”

    楼上一扇窗户处,锦衣少爷扬起极尖的下巴,饶有兴致地望着辛娘,更是凑趣地道:“先赏辛娘百朵红荷!”

    青楼高雅,以各色精美纸花替代赏钱,这一百朵红荷,便是一百两银子。

    被打趣的人如此配合,更让堂下的起哄声越演越烈。

    “谢五公子赏!”辛娘含笑做礼,“不过今天的十朵红花,正是娇俏年纪,未出阁已经艳名满城,奴家这等残花败柳可比不了,也不敢抢了她们的风头。”

    应付这种场面,她显然已是游刃有余,将话题又轻松拉了回来,“腊月百花又争艳,今日红丸落谁家?”

    高唱一声,韵味悠长,辛娘退向高台边,将中间让了出来。

    “百花——登台!”

    人未至,琴声先起,如脆玉连珠,叮咚灵性,让人心情也随之轻松愉悦,仿佛忽然置身山野仙境。万千烛光依次点亮,居中一袭白衣,盘膝弄琴,如瀑青丝下是张娇媚柔美的脸庞,琼鼻朱唇,点漆明眸,专注于在琴弦上跳跃的芊芊十指。

    “以琴声扬名,传闻三公子没见到人就为琴声痴迷,想必这位就是三公子独爱的玉颜姑娘了!”

    那种文静与认真的模样,美得令人震撼,不忍亵渎打扰。

    琵琶声紧接而来,铮铮起伏,仿佛溪水流淌,悄然融入其中。这女子身穿翠色薄裤轻衫,勾勒出若隐若现的窈窕身段,精巧的瓜子脸,含羞似怯,仿佛小家碧玉,令人不自禁吞咽唾沫。

    “这一定是是翠柳姑娘!”

    当钟磬声响起,人们又被排钟前那似尼似道打扮的少女吸引过去,那种出尘韵味,同样让人怦然心动。

    “传闻已久的道依,没想到竟是如此惊艳!”

    五个装扮颇具异域风情的少女鱼贯而出,各有特色,各有胜场,演绎各族特有的舞姿,居然神形兼备,可见也是下了苦功的。

    “灵珠,子簪,胡允儿,紫琉戈和卓玛姬琪!”有人如数家珍,被五个如妖精舞动的美人儿几乎迷花了眼。

    “听说这五个真是来自异域,今日一见,果然都有异族风情!”

    歌声幽幽,似是少女怀春的幽怨,又有深闺孤寂,一开腔已经触动人心。再见出场的佳人,红裙衬得肌肤越发冰雪白皙,那娇弱美人的病态美感,实在惊心动魄。

    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衔接上来,与红裙少女相伴对唱,她故意扮作了书生模样,青丝被方巾扎住,青衫飘飘,倒像个太过俊美的风流文士。这女扮男装,也掩不住她的绝美姿色,反而多了几分俏皮与独特。

    “病西子曾惜花,俏书生,钟子纪!”无数人暗中喉咙滚动。

    十美当前,简直令人目不暇接,哪一个都不愿遗漏一眼,只恨自己没多长几双眼睛!

    德琼也看得心神摇曳,目光落向俏书生钟子纪,扫过五个异域美人,气质出尘的道依,小家碧玉般的琵琶翠柳。在弹琴的玉颜那里,停留了很长时间,最后却痴迷地盯住病西子曾惜花,久久没能回神。

    “玉颜一曲,何止千朵红荷?”带着银冠的少爷深深叹息,扬声赞叹。

    一时间,堂下不知多少人扼腕叹息,三公子一出手就是千两白银,顿时绝了太多人竞争的心思。

    美人美人,奈何有缘远观,无缘近玩?

    “三哥忒小气,玉颜莫非只值千两?别人服气,我可替玉颜打抱不平,两千朵!”叫嚷的少爷极胖,如同圆桶,偏偏还喜欢装文雅,正是七杰里排行最末的章回裴,此举不过是替他三哥撑场面罢了。

    “哈哈,两千朵又算什么,我出三千!”三公子志得意满,大声道,特意傲然地瞥了眼刘恒三人所在的雅间,挑衅之意不言而喻。

    下面一片哗然,才出口争花魁,就喊出了三千两,堪比往年最高的价了,然而这显然才是刚刚开始!后面更不知道会出现何等惊人的天价?

    “玉颜?一千朵……”德琼还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病美人无惜花,恍惚失神,仿佛喃喃般道。

    “一千朵?”

    围在窗口的七大少面面相觑,突然捧腹大笑。

    “大哥,这就是个装豪气的穷货,想必身上只有两千两吧,就这还敢和咱们兄弟斗气,说出去咱们都丢脸!”

    “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他就装不下去了吧?”

    “亏你好意思出口,玉颜的身价早就喊到三千了,你一千朵是来逗笑的么?”

    “装什么装?与其现在丢人现眼,还不如之前服个软呢!”

    似乎觉得这几人吵闹,打扰了他看美人的兴致,德琼皱了皱眉,不耐烦地问道:“你们这不会没有金莲吧?什么红荷,德某还真拿不出手,先一千朵金莲吧!”

    场下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人人如同化作木雕,震惊得目瞪口呆,真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金莲!

    金箔细雕的莲花,一朵价值一金,一千朵便是……一千两黄金,一万两白银!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连台上美人们都掩不住惊呼,这是开创了翠怡居上百年来的先河,之前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见过了。

    这可是真正的一掷千金!

    都能买下小半翠怡居了吧,而今居然只是用来争一个花魁,单是听见,都让人觉得如遭雷击。

    世上竟真有如此挥金如土的狂人?!

第四十四章 万金博一笑!

    “大哥,我就不信这小子真有钱到这种地步,一万两银子,就算是我们想拿出来都觉得吃力,更别提一个来历不明的狗东西了!”

    三公子躁怒至极,冲进大公子的房中,面容狠恶地道:“你能容忍咱们兄弟生生被一个外来狗羞辱吗?今天没带够银子,大哥借我一万两,让我杀杀他的嚣张劲儿!”

    “老三不急,你看这人的眼睛。”

    如此突兀的变故,并没让细眉的大公子动容,他颇为冷静地观察着德琼,“他的目光就没从曾惜花身上移开过,说明他心里真正的花魁,必定是病西子,争夺玉颜只是他随手而为的罢了。”

    三公子并不傻,很快回味过来,震惊道:“大哥的意思,难道这小子比咱们猜的更有钱?一万两都只是随手为之……不会这么吓人吧?”

    “如果真是这样呢?”大公子反问道。

    “那咱们岂不是丢脸丢定了?”三公子不禁颓然,随后突然暴怒道:“干脆咱们把这小子给……”

    “别乱说话!”

    大公子猛瞪过去,喝止了三公子继续往下说,神色变得凝重,“常言道不是猛龙不过江,这三人都不清楚咱们的身份,就敢这样公然和咱们过不去,背后必有原因。”

    “如果我没看错,为首这小子有种和我爹类似的气息,另外两人也不差,恐怕师出名门。要真是这样,咱们想做无本买卖,小心白白送了性命!”

    三公子神色变得惊骇,“连大哥你这么苦心,都还离入道有些距离,就那三个狗东西,你说他们已经入道?怎么可能,他们才多大?”

    他只觉不敢相信。

    “虽然不想承认自己不如别人天才,但我不会看错,起码为首那人应该已经入道,”大公子更加肯定地道,“我也比你们更清楚入道之人的厉害,武道没有修炼到武夫境,根本不是对手。可要想动用军中武夫境高手,必定会惊动老二他爹,更加麻烦,这念头还是断了吧。”

    “难道就只能任由他们嚣张,咱们简洪七杰,以后还怎么在城里混?”三公子憋屈至极,在房中走来走去,怒火却越来越盛。

    “谁说没办法,简洪七杰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大公子似乎胸有成竹,嘴角勾起一丝玩味而冰冷的笑容。

    “大哥!”三公子眼睛亮了,“要么你怎么是大哥呢,就是这种时候,你最有办法了,快说!”

    “你先去把他们几个都叫过来,让他们把钱全凑给我,今日的花魁必然是病西子曾惜花,咱们先好好给那小子抬抬场面,看他接不接得住?”

    一听大公子的话,三公子觉得大公子是为了争夺他最喜爱的病西子,故意借机凑钱,顿时有些不乐意了,“那玉颜怎么办?”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惦念一个花妓?要脸面还是要女人,你自己选!”大公子怒得大骂,三公子哪里还敢还口,立马逃出门去。

    连他们都这么如临大敌,更别提大堂里那些人了。虽然被台上美人勾得口干舌燥,眼睛都冒欲火,可如今却都被德琼随口天价的气势给镇得说不出话来了,更生不出争夺的心思。

    “今天这一出花魁戏颇为精彩,在灵原也属于少见的,竟然还能看出几分乐家的风采,你们算用心了,都不能白辛苦。”

    德琼看上去十分高兴,目光终于再次扫过其余美人,“灵珠,子簪,胡允儿,紫琉戈和卓玛姬琪,人漂亮舞跳得也好,颇具各族韵味,每人一千朵金莲!”

    “道依姑娘的钟磬与翠柳姑娘的琵琶,更是深得器乐的真谛,一千五百朵金莲聊表心意吧!玉颜再加一千!”

    此话一出,下面猛地炸开了锅,轰然大乱。

    “加上之前的一千两,都快黄金万两了!这人难道富可敌国么?”

    “他究竟是谁,莫非出自大夏的哪个豪门世家,不然哪来这么多钱?”

    “我以为我的家世算殷实的,可和人家一比,不过九牛一毛,这辈子能挣的居然远远比不上人家随手的打赏?我怎么觉得,此生已经了无生趣?”

    “这是要吓死人吗?”

    遇到这样的豪客,最喜欢钱财入账的青楼之人都被吓住了,被这豪财突然带来的巨大压力,压得透不过气来。

    那五个舞美人,早已知道自己虽美,今夜也只能做别人的陪衬,本来兴致不高,此刻却被意外之喜惊得说不出话了。

    今日夺魁关系到日后身价,可谓至关重要,骤然被德琼将身价抬到了堪比昔日花魁的地步,哪怕今夜不能得花魁,日后也注定要当翠怡居的头牌,早已超出她们最好的预计。一时间,个个喜极而泣,纷纷朝德琼盈盈拜谢。

    而有心争夺花魁的道依、翠柳,面对一万五千两的红花身价,也是心满意足。素雅文静的玉颜,听闻两千两黄金也是倏然动容,与其他佳人一道,娇声软语谢赏。

    她凝视德琼的目光除了感激,还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因为她清楚自己也做不了今日花魁,心里有点遗憾。

    毕竟,最出彩的病西子曾惜花与俏书生钟子纪,被德琼留在最后,必然也是最让他看重的两人,身价比她肯定是只高不低的。

    花魁会在这二人间产生,不知又会是什么价?

    堂下骚乱也渐渐静止,无数人抱着同样的期盼,等待德琼喊出更惊人的天价。

    “俏书生钟子纪,身做青衣,刚柔相济,英眉之美,同样是倾国之姿,献上金莲三千朵,以敬佳人!”

    三千两黄金!

    人人心中不禁感慨,手笔真是越来越大了,被留在最后的病西子曾惜花会是什么花价,所有人都更加期待!

    俏书生学着男儿拱手做礼,柔媚又潇洒,更是俏皮,逗得所有人莞尔一笑。那男儿青衫下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姿,也让人心火上涌,生出某种特殊而另类的火热。

    “谢公子赏!”钟子纪脆生谢赏,瞥了眼身边螓首微垂的娇弱美人,又看看自己这身青衫,美眸中惊喜下依旧难掩羡慕与失落。没想到另辟蹊径,最有钱的金主却不好这一口,还是没能争过她!

    “大哥,这狗东西真是嚣张,把咱们的风头全抢了!”大公子的雅间里,七杰聚首,二公子身材壮硕,恼火地捶桌子。

    七公子章回裴肥肉抖动,也是义愤填膺,“太目中无人了,简洪七杰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三公子恼怒道,“人人有赏,最差也是一千金,十四万两银子赏出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够咱们七个加起来用一年的了,这人究竟是有多富贵?大夏首富的儿子也没见这么花钱的吧?”

    “这样倒是出尽风头,不过料想他也不剩多少了,我就不信一个人再有钱,能随身装着几十万?”四公子还算沉稳,望向大哥道:“咱们都没准备,仓促凑出来的钱,够不够待会压他一头?”

    大公子也不确定了,含糊道:“是输是赢都得出声了,要是今天被从头压到尾,明天七杰的名头就成了全城的笑话,总不能让别人小看了咱们,先试试吧……”

    雅间外,已是静可闻针,谁都不会再管什么“简洪七杰”,今夜万众瞩目的焦点,只能是这个一字千金的外来书生,这条过江猛龙!

    “病西子,病西子,西子病美,冠绝古今,不是绝代美人,不敢承这个美名。难得能在灵原之外见到如此绝世容颜,想来已有西子三分神韵,真是不枉此行。奈何囊中羞涩,仅能以五千金莲聊表心意了……”德琼摇头叹息,似乎颇为遗憾。

    五千两!

    果然没让众人失望,这花魁之贵,恐怕数十年都将传颂今夜的盛事。而德琼话里透出的意思,也让人倏然惊容,竟然是来自灵原!

    简洪是毗邻灵原最近的大城,与那个集天下灵萃,得上天恩宠的国土有关的传闻,简直数不胜数。繁华与强盛远超大夏,多少豪杰与传奇的威名,能在天下经久不息的传扬。听闻书生居然来自灵原,众人终于恍然大悟,难怪仿佛视金钱如粪土一般,这不正是灵原狂士的风范么?

    “那小子是灵原来的!”二公子惊呼,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大哥,咱们还争不争?”

    “为什么不争?”大公子也是瞳孔猛缩,但依旧镇定,“咱们之前没有得罪他,此刻不过是意气之争,怕什么?又能出什么事?”

    “他说囊中羞涩,这五千两已经是最后的钱了,正是我们的机会!”三公子扶正银冠,冷笑道:“让这小子之前嘚瑟,真以为咱们怕了他了,今天抢他一个花魁,彻底扫了他的威风!能力压这等灵原狂士,咱们简洪七杰的名头,将更甚往昔!”

    台上病西子曾惜花,掩嘴惊讶,随后盈盈一礼,“奴家有自知之明,并不值先生为我散尽家财,还请先生收回。”

    居然拒绝了!

    没等众人惊愕,沉寂已久的大公子房中,突然有人大笑,“病西子自然不止值五千金莲,在我杜博名眼中,该值七千!”

    七杰竟然在最后关头,要一决雌雄?

    眼见一个灵原人在这里出尽风头,虽然惊心动魄,但身为大夏人,难免有种客大欺主的屈辱感。无论如何,七人此刻能代表简洪城的脸面站出来,这份胆魄也让众人大声叫好起来。

    别管七人平时何等不堪,关键时刻,没给咱简洪城与大夏丢脸!

    “七杰威武!”

    “好样的!”

    听着赞扬与叫好此起彼伏,七杰容光焕发,得意非凡,这七千黄金,出的值了!

    “刘师弟,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修炼?”德琼急了,赶紧摇醒刘恒,“江湖救急啊,你那能借我多少银子?”

    刘恒心里数了数,“能拿出五千两黄金,够了吗?”

    德琼顿时放下心来,朝刘恒感激道:“好师弟,师兄记你一辈子的好!”

    转身再来到窗边,他哪里还有之前的焦急模样,格外泰然自若,深情凝视病西子,叹息道:“美人应该多笑,每天多愁善感,总是令人怜惜。”

    “不知万朵金莲,可否博美人一笑?”

第四十五章 倒!倒!倒!

    万朵金莲,只为博美人一笑?!

    再看书生潇洒从容的模样,这样的气魄,有种别样的气质,令人为之震撼,为之折服。

    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如此灵原狂士,万金博一笑的传说,注定要在这简洪城流传很多年。

    大公子的雅间,二公子面前的桌子被他猛拳砸碎,怒目睁圆,“这小子故意的!说什么囊中羞涩,等咱们凑齐银子叫价,才抬出一个天价出来,把我们当猴子耍吗?”

    “给咱们玩这一手,欲擒故纵!”三公子也摔碎了茶盏,再没有一丝风度,咬牙切齿道:“如此目中无人,哪怕他是灵原人,这事也绝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咱们简洪七杰得被人嘲笑一辈子!”

    七位公子都是义愤填膺,纷纷叫嚷要找这狗才算账!

    大公子面色阴沉地笑了笑,一挥手止住众人,“又是十万两,咱们成了别人的陪衬,这事情多少年没发生过了?在简洪城咱们的地盘,还敢这么踩咱们的脸,好大的手笔,好大的狗胆!”

    他起身来到窗边,深深看了眼德琼,在众人异样眼神注视下面不改色,淡然拱手道:“这位兄弟出手豪爽,我们认栽了,后会有期!”

    “承让,承让。”既然别人都服软了,德琼心里舒爽,却也极为矜持地回礼,并没将所谓简洪七杰看得太重,无非是斗个乐子罢了。

    合上窗户,面对六位兄弟惊疑与鄙夷的眼神,大公子冷冷道:“把辛娘给我叫来!”

    “今夜花魁,病西子曾惜花!”

    辛娘高声传唱,望着那台中央最醒目的娇弱美人,神色格外复杂。今日红花,单是那惊人的花价,不止让其余青楼的花魁黯然失色,连数十年来无数花魁都难相比较,也包括她。

    这小妮子的命也太好了,好得连她都难免心生嫉妒……

    今夜之后,注定风光无限,艳压群芳!

    众人的喝彩声中,病西子螓首微抬,与德琼深情对视,突然一笑。仿佛天地为之失声,万物为之失色,只有红衣美人,一笑无双!

    那种突然绽放的绝美,夺人心神,不可方物!

    花魁,当之无愧!

    也唯有熟悉她的钟子纪,才知道她的笑里,有着骄傲与得意。她默默后退,心里叹了口气,成王败寇,从今以后,人人只知花魁病西子,谁还会记得她这个探花?

    至于其他佳丽,就更别提了。

    德琼含笑点了点头,风度翩翩地合上了窗户,才转身,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师兄,你肯定完蛋了,把钱都花在青楼,没钱修炼,大师兄不骂死你才怪!”孙求怜悯地看着他。

    刘恒之前专注修炼,没注意发生了什么,刚刚孙求小声告诉他后,刘恒脸都快黑成墨了,眼神恨不得想掐死德琼。

    二十四万两银子,里面还包括他的五千两金子,话才刚说完,还不知道拿去干什么,便被德琼这爱慕虚荣的货给扔了出去!要是给他,这么多钱够他修炼到武生境巅峰了,一转眼全扔在青楼了?

    没见过这么败家子的!

    还博美人一笑?

    说得潇洒,这货绝对是自己找抽!抽死都不解恨的!

    面对刘恒喷火般的目光,德琼似乎也觉得今天有点过分,讪笑着道:“这不是话赶话么,咱从没在青楼丢过脸,今天自然也不能破戒。你放心,钱我一定尽快还你……”

    “不是钱的事。”刘恒摇摇头,叹了口气,很认真地问道:“我很好奇,你爹竟然这么纵容你,难道没想过打死你吗?”

    德琼面庞抽搐,孙求惊奇道:“刘师兄,你怎么知道的?德琼师兄就是差点被他爹给打死,赶出家门后,老师看他可怜才收留的他。”

    果然如此!

    刘恒了解地点头,要换做他生了这么个败家儿子,也肯定想打死完事。

    “不止他爹想收拾他,还有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兄……”孙求细心地数着,立刻被德琼死死捂住了嘴,朝刘恒讪笑道:“别听这小子胡说,我也就是偶尔抽疯,偶尔,偶尔……”

    雅间的门被人敲开,辛娘领着十位佳丽前来陪谢金主,这才让闹剧收场。一时间莺莺燕燕,香风环绕,如同百花争艳,连刘恒都被这场面惊得眼花缭乱,神思不属。

    “怎么样?这钱花的不亏吧?”德琼挤弄眉毛,朝刘恒得意道,“喜欢哪一个只管说,保管让你满意而归!”

    刘恒扫了一圈,摇头不语。

    虽说这十人姿色绝美,但花二十四万两买一夜风流还说不亏,他实在是理解不能。不知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些美人,他突然想起留安县杂货铺的杜姑娘,总觉得似乎差了几分灵气,或许等杜姑娘再长大些,就更是没法比了。

    说话间,一盘盘珍馐佳肴摆上桌,正是最出名的花魁宴。本来是姑娘们酬谢金主之礼,要分散到各位金主处作陪,奈何今日的金主居然是同一个人,于是十位美人罕见的共聚一堂了。

    见刘恒依旧是兴致不高,德琼沉吟,朝辛娘道:“这样吧,你留下陪我小师弟谈乐,还有玉颜与病西子陪我们师兄弟喝喝酒,其余姑娘就去找热闹吧,都在这里也太挤了些。”

    “谢公子。”

    德琼放下话,任是其余姑娘心有不甘,也只能行礼答谢,鱼贯而出。

    “公子是灵原人?”辛娘好奇,一面招呼众人开宴,一面笑道:“见多识广,难怪能认出花魁戏的跟脚,换做咱们城里的人,哪里知道什么乐家?您也是好眼力,点中的花魁病西子,从小被咱们翠怡居送去乐家作外门弟子,还差点被收入门去呢!”

    “哦?”

    德琼惊讶,被收入乐家门墙应该是自抬身价的说法,但能送去做外门弟子,“也算是你们有心了。”

    “比不得乐家的师姐们。”病西子谦逊道,语气里自愧不如的含义十分真实,相比乐家真正的弟子们,她的确无法比较。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景瑶的师姐?”德琼突然紧张起来,显然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病西子曾惜花托腮仔细回想,随后黯然道:“公子所说应该是内门的师姐,乐家规矩森严,内门外门很少有接触,奴家并不认识。”

    “你和她长得有些像。”德琼情绪有些波动,声音微颤,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失魂落魄。

    这样的话,让病西子心里不是滋味,却也只能道:“这是奴家的福分。”

    “人长得像,唱歌也有一分相似,我曾有幸听过她哼唱几句,从此便再也忘不记了……”德琼喃喃,随后突然问道:“你会弹琴吧?”

    刘恒不禁细细打量病西子,这个德琼不惜花十万两捧出的花魁,容貌的确是绝色之资,实数十位美人中最美的一位。但听德琼的话音,似乎点她做花魁还有别的原因,竟是和某人长得有些像,这才让德琼如此追捧。

    这个叫景瑶的乐家弟子,仅是听过几句哼唱,便让德琼如此念念不忘,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奴家的琴技,不如玉颜姐的十分之一,不敢献丑。”曾惜花俏脸含羞,细声道:“公子若想听琴,还是让玉颜姐来吧。”

    德琼却道:“她最爱琴,每天琴不离手,我却无缘听过她弹奏,如果能看你弹一曲,也算是略偿心愿了。”

    见德琼如此固执,曾惜花也无法拒绝,只能坐到琴边,认真弹奏起来。

    琴声轻快,曲调如小女吟唱,倒也不像她所说的这么差,德琼摇头晃脑,听得心满意足。刘恒觉得,不是曾惜花真的弹得有多好,而是德琼把她看做了心里的那个人,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德琼这人,原来还有如此痴情的一面,刘恒若有所思。

    “让三位公子见笑了。”曾惜花歉然起身,又坐回了桌边。

    在场的人自然是叫好和称赞,辛娘赶紧招呼道:“三位公子莫非嫌弃翠怡居的手艺?这一席花魁宴,大厨们也是煞费苦心的,若是不能让公子们满意,实在令奴家们伤心。”

    二十四万两银子买的宴席,怎么也得尝尝。孙求早就忍不住下筷了,尝了几口,小眉头微皱又松开,嘟哝道:“还不如蛮厨子大叔做的粥好吃。”

    德琼倒是荤素不忌,心情好吃的也开怀,一面试菜一面笑骂道:“这能比么?凡间的厨子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容易了!”

    刘恒夹了一筷子,皱眉把筷子放下了。这些菜肴样式精美,色香味俱全,但似乎味道还不如蛮厨子做的菜粥和血芋乱炖好吃,更别提何伯的手艺了。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他只觉难以入口,但不愿坏了气氛,索性慢条斯理地喝茶。

    三位女子见到这一幕,只觉得无言以对,但这已经是她们翠怡居最好的水平了。她们也看出来了,不是菜差,而是这三位平时口味养叼了,这让她们实在无能为力。

    “咱们翠怡居的酒可是一绝,乃是百金一壶的玉酿,肯定能让三位公子满意!”辛娘那眼神示意病西子,“还不赶紧敬三位公子一杯?”

    斟满酒,刘恒三人给美人面子,小饮一口,孙求和德琼还算满意,刘恒却又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开始还有些期待,没想到吹得“一绝”的好酒,居然是这么个味道,寡淡如水不说,还能平出掩盖不住的尘土杂味。和他曾经喝的何伯自酿的酒,都有天地之别,还敢号称百金一壶,实在令他失望。

    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刘恒只觉无趣,只能等两人吃完,还是早早离开吧。

    没一会,德琼正与三个女子卖弄学识,说得兴致正高,房门突然被人猛踹开了。

    十多个身影挤进门来,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们,为首的正是“德琼七杰”。德琼放下玉筷,并没有惊慌,平静问道:“七位朋友闯进来,所为何事?”

    大公子冷冷一笑,“这花魁宴酒菜不错吧?”

    “还行。”德琼淡淡回应,刘恒听得心里郁闷,就这还不错?这货的二十四万两扔的,真是亏的不能再亏了。

    七人面面相觑,忽然露出诡谲的阴笑,二公子撸起袖子,忽然大笑高喝,“倒,倒,倒!”

第四十六章 忘神香!

    “倒,倒,倒!”

    十多人忽然齐声高喊,在他们注视下,德琼和刘恒率先感到不对劲,急忙起身,忽然一阵头晕目眩,脑海更是骤然刺痛。孙求更是惨叫一声,抱头栽倒,疼得滚来滚去,挣扎哭叫。

    德琼冷汗直冒,凝眉似乎运气,又是一声惨叫,仰头便倒,“我的神魂出了什么事?”

    刘恒也觉得头脑昏沉,念头疲惫,连思考都变得迟钝,“这一定是中了毒,就是不知他们用什么方法下的药?”

    “还想出窍?想使用道术对付我们?”大公子不紧不慢地笑问道:“再待会,这忘神香真正的威力才开始发作呢,我就等着看一个入道的高手,怎么变成痴呆!”

    三个女子已经悄悄起身,出现在了七位公子身边,辛娘朝五公子笑道:“公子们吩咐奴家做的,奴家们总算幸不辱命。”

    “辛苦你们啦!”

    大公子揽住曾惜花的倩腰,嗅着她秀发的幽香,怜惜道:“惜花,让你陪这三个傻子演戏,委屈你了。”

    “奴家不委屈,能为大公子做事,是奴家的福分。”曾惜花笑颜如花,瞥了眼三人,“在简洪城还敢得罪七位公子,这三人本就是找死,就算大公子不吩咐,奴家也不会便宜他们的。”

    “以惜花的美貌,一定迷得他们魂都没了,只想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哈哈!”二公子夸赞道,泛出淫邪的笑,“要不是大哥为求稳妥,怕是连忘神香都不用,惜花一笑,比忘神香还管用,早就神魂颠倒了!”

    惜花矜持一笑,对自己的姿色格外自信,自然也厌恶德琼,之前竟然把她当做别的女人的替代品,活该!

    “七位公子不知道,这三人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还嫌弃咱们翠怡居的花魁宴呢。”辛娘撇嘴,朝五公子娇嗔道:“后来惜花赔了色相,才骗他们喝下酒,惜花可谓劳苦功高。”

    五公子抚摸她的俏脸,嘿嘿笑道:“惜花出了力,辛娘你也辛苦,待会让我好好疼惜你!”

    忘神香!

    学士境之下只要沾着一点,神魂就像是明珠蒙尘,令神魂腐朽、消退,是对付修道者最阴狠的剧毒。而且此毒无色无味,十分隐蔽,令人防不胜防。如果不尽快服下解药,中毒的修道者很快会灵智全无,只能如行尸走肉般活着,生不如死。

    德琼怎么能料到,一个小城里,会出现如此稀有珍贵的剧毒?各国严禁的毒药,只为了争风吃醋这么不值一提的小事,就拿出来使用,这些人竟如此肆无忌惮?

    “忘神香,与人合伙陷害金主,你们翠怡居就不怕事情传出去,名声尽毁吗?”德琼怒吼道。

    三个女子娇躯一震,也是担忧地望向七位公子。

    “怕什么怕?有什么可怕的?”

    大公子淡然道:“等他们都变成了痴呆,心智比初生幼儿还不如,什么事都记不住了,还怕他们说出什么去?至于在场的,这事情人人有份,莫非谁还傻到自己宣扬出去?”

    他的眼神似有意若无意地扫过众人,带着警告和威慑的意味,人人心虚避开,却也放心地笑了出来。

    “经过这么多大风大浪,没想到在小沟里翻船了,英明尽毁啊!”德琼自嘲苦笑,随后细不可闻地朝刘恒传音道:“事情麻烦了,你中毒应该最轻,赶紧找机会冲回客栈,找大师兄来救我们!晚了就真来不及了!”

    刘恒摇摇昏沉的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闷声问道:“既然毒是他们下的,解药也该在他们身上吧?”

    “你是想?”

    德琼猜出刘恒的打算,惊愕后赶紧劝解道:“别冲动!这些人来头不小,有一个气血充盈,精气十足,走的同样是武道,怕是有炼骨期巅峰的实力。跟随的家丁也都是炼骨期武者,你境界相同,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么多人。还是听师兄的,赶紧找大师兄来,他一定在客栈!”

    刘恒的头脑越来越昏沉,显然毒发作得越来越猛烈了。照德琼的说法,去客栈一来一回,他喝的酒少还好些,有希望解救过来,但德琼和孙求却很麻烦,只怕大师兄赶来时也无力回天了。

    “来不及的。”他猛力摇头,稍微清醒,立刻运力跃起,突兀发作!

    德琼分析,他自己也看得出来,这群人里最强的应该是被称作二公子的人,步伐轻灵,身形稳固,所以第一个找的就是他!

    “还有个练武的,来得好!”

    这群人并没有掉以轻心,见刘恒反扑,几个家仆急忙上前擒拿,却被二公子拦下,他不惊反喜,怡然不惧地迎了过来,“同样是炼骨期,竟第一个找我做对手,你眼瞎了么?今天正好手痒,让我亲自动手!”

    二公子跨步出掌,猛烈的力道在雅间带起风来,声势惊人,才出手已经压过刘恒一头。

    “老二家传的,传说在炼骨期已经能洞穿巨石,威力远胜其他炼骨期的功法,是某个武学圣地流传出来的上乘功夫。”大公子饶有兴致地评价道:“看老二出手,武功又有精进,怕是快突破了吧?”

    “这要是打在人身上,恐怕能打穿,只留一个血洞,实在恐怖!”三公子惊叹道:“看来武生境和书生境,还是武道更强些。”

    迎面掌击,让刘恒双目一凝,只觉劲气如同排山倒海般扑来,还没临身已经令人窒息。这人武功同样很强,几乎把炼骨期的实力,超常发挥了出来!

    弓体术基本式!

    极力让过这一掌,力气自足底汹涌而上,全身力气汇入手骨里,迅疾打出!

    弓体拳!

    这还是他首次自己使出弓体拳,这拳的威力,让他格外期待。

    竟然打空了?

    二公子惊愕,他苦练近十年的掌法,向来无往不利,却被一个无名小子躲过去了,这人究竟练的是何等高明的身法?

    紧接着刘恒的反击,更让他神情凝重,来得好快!

    出招的速度居然比他的还快两分,这小子修炼的武功,似乎并不比差,也至少是一门上乘的武学!

    他侧身回力,本来算好应该能防住这一招,然而下一刻,他吓得眼睛都快凸出来了,这他妈是什么鬼?

    拳头还没打到,劲气竟凝结出了拳头的虚影,率先朝他打来!如果眼没花,这竟然是内力外放,分明是武夫境才能施展的强大攻击,这是要吓死人么?

    再天才的人,也不可能跨越一个大境界,以弱胜强。连内力外放都出来了,还打什么打?武夫境的高手,这不是欺负人么?

    “你们快上,和我一起围攻他!”

    二公子亡魂大冒,嘴上招呼着人来帮忙,自己却疯狂朝后退,他还不想死呢!

    那一拳的虚影还是擦中了他的肩膀,仅仅是虚影擦中,已经让他肩骨尽碎,猛烈凹陷下去,背后衣服爆裂开来,露出一件皮质内衣。

    “幸好父亲给我这件鲨鱼皮内衣宝甲保命,能防御大部分武夫境以下的攻击,否则我小命难保了!”吃痛惨叫,踉跄倒地,二公子惊魂未定,却也庆幸不已。随后心里不禁暗骂刘恒,一个武夫境高手装作武生境,骗他来对战,实在太卑鄙了!

    惊恐之中,他并没能察觉,他以为的内力外放,其实威力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强,却真真被吓住了!

    不过任谁骤然见到刘恒的这一拳,恐怕都会认错,毕竟谁都没听说过,一个炼骨期武者的招式能外放劲气的。

    刘恒自己也十分惊喜,“难怪老鬼说,弓体拳到炼骨期才能施展出真正的威力,没想到这么猛!如果之前能施展,山神庙遇到那两个死士,还有后来的蛇精,根本不需要老鬼出马,我自己就能打赢!”

    弓体拳出人意料的恐怖威力,让刘恒萌生出无尽自信,面对数人围攻,依旧战意澎湃,丝毫不落下风。而其他人则早已看呆了,孙求和师兄德琼对视,惊疑道:“刘师兄不是武生境五重么,他什么时候突破到武夫境了?”

    德琼魂不守舍,喃喃道:“难怪老师这么看重他,这究竟是个什么妖孽?”

    其他六公子也吓傻了,大公子苦涩道:“真人不露相,扮猪吃老虎,原来这人才是最强的!早知道,我绝不会用忘神香这种对付修道者的剧毒,真是自找麻烦……”

    拳影纵横,七个炼骨期武者也是胆战心惊,稍微擦碰,那恐怖拳影就能让人重伤。说是围攻,其实只觉在刀尖上跳舞,随时有性命之忧,却碍于命令不敢逃跑,他们心里真是欲哭无泪。

    区区七个炼骨期武者,还想“围攻”一个武夫境高手,简直是开玩笑,还不如他们直接找个地方自己撞死来的痛快呢!

    七位公子已经偷偷想跑,一个庞大黑影猛飞过来,直接撞倒了两道门墙,鲜血流了一地。倒在他们面前的正是三公子的家丁,捂住塌陷的胸膛,奄奄一息。

    他们喉咙滚动,再也不敢乱动一下,堵在门口身体微微抖动,吓得冷汗直冒。

    这一刻,所有人心里都在追悔莫及。

    怎么会惹出这么个杀神来?这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自己找死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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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大皇帝介绍:
猴偶踏碎金银江,画中轮转千百世。
千面谪仙人不识,一生三世称圣人!
我,刘恒,皇家的穷亲戚,一朝被削为平民,随后莫名其妙,成了这“妖精洞”宗门里,唯二的男人……
这大世百家争鸣,人杰枭雄并起,动荡风云,我踏入其中,步步镇压诸敌,名动天下!
我是大皇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是大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是大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