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不好了
readx;面对狂风暴雨一般的弓弩打击,契丹人的第二波突击力量,伤亡的时间,比第一波更快。
“这,这,这怎么可能呢?”萧思远看傻了眼,萧原古吓得目瞪口呆。
第三波契丹骑兵突击的队形,才刚刚展开,却自发的一齐勒马。
有便宜去占,哪怕多付出一点牺牲,属珊军承受得起其中的代价。
可是,连续两波袍泽,连敌人的军阵都还没沾边,就全都死得精光,即使是最傻的傻x也知道,这与其说是开战,不如说是屠杀。
明知去送死,谁还会一往无前?
于是,高傲的属珊军将士们,纷纷低下了他们蔑视一切的高贵头颅,纷纷勒马减速。
杨烈放下手里的单筒望远镜,冷冷一笑,说:“契丹人怕了。”
“契丹人怕了!”
“契丹人怕了!”
“敌人怕了!”
传令官早就接了杨烈的暗示,故意把这句话,当作命令传达了下去。
一时间,羽林右卫的军阵之中,震耳欲聋,此起彼伏的传出了欢呼声!
好多老兵,热泪盈眶,曾几何时,中原的好男儿,只能任由不可一世的契丹人欺负和屠杀。
谁曾想,今日,他们在大帅的率领之下,不仅踏上契丹国的腹地,而且,每一仗皆胜!
“参相威武!”
“参相威武!”好多袍泽抹干净脸上的泪花,挥舞着手里弓弩,声嘶力竭,齐声赞颂李中易的丰功伟绩。
萧思远其实已经看出南蛮子的破绽,毕竟是我众敌瓜,他只需要驱使辅兵们,再上次冲击几波,南蛮子们恐怕连拿刀的力气都没有了。
问题是,这样蛮干,值得么?
更重要的是。身为宿将的萧思远,听见南蛮子的欢呼声之后,他虽然不清楚他们呼喊的是什么,却心里十分明白:南蛮子士气如虹!
和气势已经占了上风的强悍敌人作战。萧思远即使用脚趾头去思考,也知道一件事:损失很可能大到,他要下台的地步!
“鸣金收兵!”部下们踯躅不前的窘态,最终促使萧思远下达了撤退回营的军令。
“契丹人败了!”
“敌人怕了!”
“我军胜了!”
随着属珊军掉头撤回的步伐,羽林右卫的军阵之中。在军官的带领之下,大家一齐振臂高呼。
杨烈默默的将单筒望远镜,收进兜囊之中,此战过后,羽林右卫下一次再面对契丹人的时候,心理上面肯定不可能再有恐惧二字。
在正面对抗契丹精锐的前提,不再害怕契丹人,这才是李中易谋划这么一战的主要原因之一。
战胜之后,杨烈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装作夕阳迷眼的样子。偷偷抹了把额头上的细小汗珠。
契丹人虽然撤了,可是,萧思远依然留了一手。杨烈发觉,契丹人的大营之外,始终有一支大约三千人的骑兵军阵,虎视眈眈的盯在他这边。
嘿嘿,契丹人恐怕是想趁大军回营的时候,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吧?
以五千久战之军,进攻数量数倍的契丹精锐属珊军,杨烈即使再疯狂。也不可能这么蠢。
于是,在契丹人收兵之后,杨烈淡淡的下令,“成战斗队形。列阵回营。”
面对背过身去的南蛮子军队,萧思远很难按捺得住,让人掩杀过去的冲动。
可是,南蛮子们竟然保持着七人一排的队形,随着军鼓的节奏,齐步后退。
没道理呀?萧思远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搞法。他本是谨慎小心之人,对于看不透的事务,向来有着稳三分的心态。
在萧思远的印象之中,正面进攻南蛮子的严整军阵,只要军阵不散,其实很难含到太大的便宜。
但是,只要偷袭了行军或是撤退过程中的南蛮子们,嘿嘿,那就简直就和屠杀小孩子一般,不费吹灰之力。
换句话说,在萧思远的固有印象之中,追杀撤退中的南蛮子,易如反掌。
只是,萧思远真的颇有些犹豫,刚才的两个波次的突击,契丹的勇士们即使没死光,其实也差不太多了。
区区半个时辰之间,契丹的勇士们就损失了两千余人,而南蛮子的损失却很小。
萧思远左思右想之下,竟很有些犹豫,这时身边的一个心腹牙将,小声问他:“都详稳,怎么不追杀上去?”
“哦。”萧思远狠狠跺了跺脚,今天如果不搬回一局,恐怕他在属珊军中的威望,很可能一落千丈。
“萧虎,你亲自带领两队人马,亲自杀过去,试一试。”萧思远再三叮嘱说,“一旦发现不对,马上回撤,不要有任何的耽搁。”
萧虎得令之后,骑马奔到寨外,点了两队大约一千人马,浩浩荡荡的向羽林右卫撤退的方向,追杀了过去。
听见身后如雷的蹄声,杨烈长长的吁了口气,契丹人不死心,终于还是来了!
此前,两军相距最多不超过七百步,所以,杨烈处于谨慎用兵的考虑,没敢马上收拢阵形。
大军久战之后,又是连续挽弓上弩,体力肯定大为下降。如果遇上敌袭,一旦展开的阵形有漏洞,很可能造成巨大的伤亡,智者所不为也!
了望官背过身子,一直手持杨烈的单筒望远镜,死死的盯着来袭的契丹人。
“六百步!”
“五百步!”
“四百步!”
“敌军加速了。”
就在了望官禀报契丹骑兵加速的一瞬间,杨烈下了军令:“停止前进,全军调头迎敌!”
军鼓突然变了调,竹哨连续吹响三声,“咔咔。”几个呼吸之间,不足五千人的方阵,一齐转过身子,面朝原来的身后。
“前队不动,后队靠拢,展开十人一列。”杨烈不断的下达着列阵的指令,久经考验的羽林右卫在军鼓、军号、以及军旗的指挥下,迅速摆开了十人一列的密集军阵。
“鸣金鸣金!”萧思远一直死死的盯着南蛮子的一举一动,见南蛮子竟然眨个眼的工夫,就集结成了密集的军阵,不禁吓了一大跳。
可是,泼出去的水,哪有这么容易就收回?
杨烈这个坏家伙,一直忍耐着,直到契丹追兵的前锋,进入神臂弓的打击范围,这才下令转身。
“哼,来得快,可不是什么好事啊。”杨烈一边悠闲的把玩着手里的单筒望远镜,一边淡淡的下令,“前五排,五段击;后五排,原地休息。”
羽林右卫射击的命令,一向是两种乐器所控制,一是铜哨,一铜梆子。
铜梆子敲响一次,就代表一列的意思;铜哨长鸣一次,则是意味着,射击段数幅度为三段,铜哨每长鸣一次,代表多一段击的命令。
经过无数次实战之后,李中易情形的认识到,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之中,发音响亮的乐器,其实远比传领兵骑兵传达命令,迅捷准确得多!
两军交战,不仅需要将领善战,军纪严明,而且,中下级军官团的临阵指挥,也异常重要。
战争,其实是一门科学,需要不断的总结和学习。
百团大战之后,华北倭军给解放区制造了空前巨大的损失,其实就是倭军总结了八路军的作战特点,制定了正确的囚笼战术的结果。
其后,八路军通过总结经验教训,采取了因地制宜的作战方针,搞出“地雷战”、“地道战”、“铁道战”等特殊的手段,涌现出一大批尖刀部队,很是令倭军头疼。
这,就是在战争中学习战争的典型例子!
密级的弓弩射击,让冲在最前头准备捡漏的契丹精锐属珊军,吃足了苦头。
斜向飞舞的强弓劲弩,仿佛泼水似的,扎进契丹人的马阵之中,弓弩落处,溅起无数血花,带走无数的生命。
幸好,萧思远反应极快,及时的命人鸣了金,否则,萧虎带出去的这一千真正精锐骑兵,恐怕大半都无法活着回来了。
此战过后,萧思远一门心思的加高寨墙,挖深寨沟,再也不敢冒然出击。
这时,李中易已经率领主力大部队,从营州以东,靠近榆关的地段,悄悄的登陆。
榆关以东,迁、润二州的契丹主将,吃足了大周水师的苦头,晓得厉害。
可是,由于李中易的封山行动,导致契丹在榆关两侧的信息,被彻底阻隔。
所以,李中易有理由相信,大周水师厉害的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入萧思远的耳内。
退一步说,如果萧思远知道消息,恐怕一时也难以下决心,马上撤退。
时间,李中易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哪怕萧思远只拖延一个晚上,李某人的胜算,又会大上数倍。
当晚,契丹人点着火把,忙活了一夜,楞是在大寨之前,挖出了一条宽八尺,深一丈的壕沟。
这且罢了,鉴于放火攻的需要,萧思远命人在寨墙之上,抹满了湿泥。
第二日天黑前,萧思远突然接到探子的禀报,在他们的大寨后边,出现了南蛮子的主力大部队。
萧思远当即大吃了一惊,酒碗里的美酒,竟然撒出去大半。
“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难道南蛮子们会飞?”萧思远竟然当众失了态。
区区五千南蛮子,就已经让大契丹国的勇士们,伤亡惨重。
如果,大寨被南蛮子包抄,两面夹击,萧思远想到这里,整个人立时就不好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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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 横祸
readx;营州以东,榆关以西的北面有条河,名叫小石河,南面则是浩瀚的渤海湾。
李中易领着大部队,大模大样的囤驻在了萧思远的后方,这么一来,萧思远算是彻底的被包夹在了中间。
萧思远听说,李中易这边的大队人马,居然超过了一万,当场冒了冷汗。
今日一战,南蛮子仅有五千兵马,就已经干掉了两千多契丹国的精锐铁骑,萧思远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不安。
就在萧思远玩命督促部下们,挖沟,筑墙,加强防御工事的时候,李中易却一连两天都没有展开进攻。
黑暗之中,萧思远连续派出去十拨求援的使者,悄悄的离开了大营。李十六的部下们,明明看见了,却故作不知。
等使者都离营之后,萧思远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作为大契丹国的宿将,精锐属珊军的都详稳,他从来没有象刚才这般的惶恐。
萧思远搂着美女睡到半夜,忽然听见雷鸣般的巨响,仿佛天帝发威一般,惊天动地,震慑人心。
“怎么回事?”萧思远霍地推开怀中的美女,从半梦半醒之中,瞪圆了双眼。
帐外值班的牙将听见召唤,赶忙跑进来的禀报说:“已经派人去查看了。”
萧思远心头猛的一凛,如此大的动静,他怎么可能坐得下去呢?
顾不得叫人伺候更衣,萧思远胡乱的披上袍服,连甲都忘记挂上,就匆匆离开了中军大帐,爬上寨墙,眺望着巨响声传来的方向。
黑暗之中,但闻滚滚的闷雷之声,却不见闪电。
萧思远听了一阵子,以他的人生阅历,当即判断出。这么大的响声,不可能是万马奔腾敌军来袭的动静。
“来人,吹号,全军集结待命。”萧思远是个异常爱惜生命的家伙。他不想因为一时的疏忽,导致无可挽回的结局。
可惜的是,契丹人大多都有夜盲症,晚上集结兵马,必须点起火把。
萧思远当然知道。晚上点火把,意味着什么,只是,面对未知的恐惧,他又必须把人都聚集起来。
这既是一个悖论,又是萧思远十分无奈的明智选择!
就在火把纷纷亮起之时,萧思远借着寨墙上明亮的光线,突然看见,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高达五尺的巨浪,铺天盖地而来。
刹那间。萧思远想清楚了,隆隆的巨响声,从何而来!
几乎在一瞬间,萧思远想明白了,为啥敌军要两面包夹他的大营。
只可惜,一切都晚了,滚滚巨浪,裹挟着天威之怒,以无匹之势,凶狠的撞上契丹人的寨墙。
“轰隆……”巨浪一浪高过一浪。最终,冲垮了寨墙……
呼啸而来的大水,吞噬着沿途遇上的一切,战马、营帐、兵器、粮草等等等等。皆被席卷一空!
此时此刻,李中易悠闲的坐在水师都指挥使周道中的帅舱之中,轻轻的端起桌上的茶盏,瞥干净盏口的茶沫,轻啜了一口,眼前不由一亮。赞道:“好茶!”
周道中拍对了马屁,不由乐呵呵的说:“既然恩相您老人家爱喝,末将倒是预备了一些。”
李中易微微一笑,这个周道中一直常驻高丽国中,天知道搜刮了多少高丽国的宝物?
如果不是李中易想不动声色的掏空高丽国的家底,暗中护着贪财的周道中,只怕是,这位仁兄早就被眼红的权贵们,弹劾进了牢房。
高丽是李中易带兵拿下的,按照朝中不成文的分赃规矩,那也基本上就算是李中易私下里发财的势力范围了。
只要不是想和李中易死磕到底,朝中的重臣们,基本上,都不太会去管高丽国的闲事。
周道中在高丽国中,那简直就是土皇帝一枚,可以予取予求。可是,他再厉害,也只是不受重视的前京师厢军副都指挥使,现任水师都指挥使。
在大周帝国的军方,除了李中易重视水师之外,完全没人看好周道中以及他的部下们。
周道中心中有数,这么些年,只要是逢年过节,他一直不敢忘记给朝中重臣送礼。
可是,这些重臣们,收礼很开心,真要帮周道中出力,把他调离高丽,提拔重用,竟无一人出力。
所以,周道中投靠李中易,既有以往的老部下渊源,又有现实权力结构的必须!
“恩相妙计安天下,杀得契丹狗们,片甲不留,末将实在是佩服五体投地矣。”周道中的马屁一个接着一个,拍得竹儿小娘子浑身上下,很不舒服。
竹儿小娘子恨恨的暗骂道:“马屁精,也不嫌肉麻?”
李中易对于这种性质的马屁话,其实早就免疫了,只是,马屁虽肉麻,投靠的心思却是确凿无误。
站在李中易的立场上,他并无可能获得万众一心的忠诚,于他而言,只需要部下们,按照他的意图办事,这也就足够了。
政治,原本就是妥协的艺术,说白了,也就是利益分配的艺术。
部下愿意听李中易的招呼,李中易根据功劳的大小,把或大或小的官帽,或多或少大权力,分享给有功之臣。
这其中,既有现实利害的理性抉择,也带有感情用事的感性空间,总之,玩这一套艺术,十分的复杂。
见李中易轻轻的放下了茶盏,并无不耐的神色,周道中趁势接着大拍马屁,“恩相明面上故意吸引契丹狗的注意,实际上,明修栈道,暗渡了北边小石河的陈仓,嘿嘿,契丹狗难逃全军覆没的宿命啊……”
李中易淡淡的一笑,契丹人一直靠着弓马称雄,却从不曾见识中原汉人,那么多变换莫测的所谓奇计。
自打李中易知道,契丹人竟然把大营扎在了小石河的南岸,地势最低矮处,他的心里就已经在盘算着狠辣的一计——水淹七军!
在辽阔的大草原之上,契丹人靠着弓和马,征服了奚人、渤海人、女真人等各个草原民族。
在草原之上,由于地势的关系。即使想蓄水淹没敌人,只会被人骂作是异想天开。
可是,榆关以西,营州以东的地界。却是小石河高悬于北面。
如今又是枯水季节,哪怕是宿将的萧思远,也没有放水或是防备水攻的经验。
契丹人不知道水淹七军的典故,李中易这个三国迷,却不绝对不可能忘却。
至于。李中易安排杨烈主动离开榆关,正面挑战契丹人,目的有三:其一是试探下精锐属珊军的战斗力;其二是吸引住契丹人的注意力,让敌人的主将,无法及时察觉到,周军挖土蓄水的大动作;其三则是考验一下杨烈临阵指挥的能力。
随着李中易的声望日隆,地位益高,很多不是决战性质的小战役,他日益力不从心。
李家军,自从组建以来。中下级军官团的培训机制,日益完善。李中易目前所缺的人才,一共有两大类,一是类似于张良的顶级谋士,一是韩信一般的统军大将。
李中易本不是周臣,地位也异常的尴尬。文臣认为他是骤然崛起的武人勋贵,武将们却嫉妒他的军功卓著。
典型的舅舅不疼,姥姥不爱,中间派一枚!
不过,由于李中易比较知趣。从不胡乱插手别人的势力范围,大家没有你死我活的利益之争,表面上倒也是相安无事。
只不过,短暂的权力平衡。却因为雄主的病倒,即将出现剧烈的再平衡的斗争。
李中易的权力基础,来源于西北灵州军、府州军,以及羽林右卫的强悍军力。
但是,李中易的经济基础,却和这个时代的所有权贵们。有着本质性的不同。
李中易是靠经商和贸易起家的,这个时代的权贵们,包括赵老二在内,无一例外,主要的收益都来源于田间地头。
无农不稳,无商不富,无工不强,这番话即使放在千年之前,也颇有道理。
李中易不搞土地兼并,既避免了和大地主大门阀之间的直接冲突,又通过经商贸易,使他本人富可敌国。
如果,硬要划分阶层,李中易应该属于新军功和商人集团的混合体,这也是他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刻意的选择。
李中易无意中发觉,竹儿小娘子满是崇拜的盯在他的身上,久久不舍得挪开视线。
咳,追星一族?李中易被自家的女人所仰望,他心里多少有些自得。
竹儿小娘子突然察觉,李中易居然冲她眨了眨眼,其中的意味颇耐人寻味,她那张粉嫩的俏脸,不禁滚烫发红,赶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她的男人。
周道中的话里有话,李中易自然心中有数,他这个水师都指挥使,已经在高丽国内捞足了财宝细软,现在最需要的是:衣锦还乡,晋升高职。
说实话,李中易对周道中的能力和忠诚,也不是太满意,只能说是凑合着使用罢了。
问题是,在柴荣病倒的当下,把水师掌握在手中,对李中易来说,有着不小的意义。
万一,周道中让了贤,柴荣却安排旁人接管了水师,反而不美了!
“中平老弟,此次回京之后,吾必将你的功绩上奏给朝廷。”李中易十分含蓄的向周道中暗示了可能的提拔。
周道中不禁大喜过望,拱着手说:“多谢恩相栽培,末将永世难忘。”
永世难忘?真的么?李中易也就是听听而已,并没有把周道中的效忠之语,放在心上。
李中易一直记得一句经典名言:你之所以没有被出卖,一是出价不够,一是你连出卖资格都不没有。
为了无上的权位,汉武帝干掉两个亲儿子;为了登上宝座,武则天差点把儿子都宰光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天大地大,利益最大!哪怕父子,母子相残,也在所不惜!
李中易的脑子一直很清醒,所谓的忠诚,是你有实力,并且懂得分配利益换来的,而不是天生就有。
等周道中告辞之后,竹儿小娘子伺候着李中易沐浴更衣。竹儿小娘子一边替李中易搓背,一边小声说:“爷,姓周的话,不可全信。”
李中易舒服的泡在浴桶之中,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淡淡的说:“嗯,我家竹儿的话,最可信。”
竹儿小娘子羞红着俏脸,低低的说:“还有我家花娘子。”
李中易哑然失笑,这个小丫头,还真是不谦虚呐,普天之下就她和折赛花对他最忠诚?
嘿嘿,恐怕未必吧?
李中易躺下之前,吩咐竹儿小娘子:“明日天亮之后,命人去仔细查看契丹人的情况,没有特别大的事,不要冒然惊醒爷。”
“爷,要不……妾婢替您揉揉肩,敲敲腿?”竹儿小娘子羞红着小脸,小脑袋几乎低到腰间,眼神根本不敢触碰到李中易的炯炯双目。(未完待续。)
第484章 议和
(); 腿,敲了;肩,揉了;顺理成章,该办的事,却没办成。
竹儿小娘子不是一般的女子,李中易虽然心理上,已经把她看成自家的女人,但还是不想委屈了她。
在这个时代,妾,其实也是有等级的,有贵妾、良妾、赁妾、婢妾之分。
区分的标准,其实,主要是论出身,以及在男主人心目中的地位,并无一定之规,只是约定俗成罢了。
所谓贵妾,本质上,依然是妾,这类妾的出身,大多是中高级官宦人家的小娘子。
良妾,等而下之,出身于中低官员官员之家。
一般的官宦之家,多半不肯让自家的女儿给人做妾。但是,现实很残酷。
贵妾和良妾,这两类妾的出现,主要是家道中落或是家逢厄运,父、祖想攀附朝中大员,以便获得较好的前程或是脱罪。
儒门弟子就是矫情,哪怕是送女做妾,却也要弄出个贵或良的名目,想遮丑!
西北折家,那是称雄百余年的高户门阀,竹儿小娘子与折赛花名为主婢,实胜姊妹。
折从阮那个老狐狸的面子,也还是需要顾及的,所以,李中易打算回到开封,替竹儿小娘子,办个隆重的仪式,再纳入房中。
天光大亮,李中易睡到自然醒。他刚睁开眼睛,就听见竹儿小娘子温柔的声音,“爷,您醒了?”
李中易打了个哈欠,伸了个舒适的懒腰,笑望着竹儿小娘子,温和的问她:“情况如何?”
竹儿小娘子知道李中易想问的是啥,她抿唇轻笑,眉飞色舞的说:“水淹契丹大营,大获全胜。”顺手把战报递到李中易的手边。
李中易接过战报,定神瞧了之后,不禁微微点头,长吁了口气。小石河毕竟还是太小了啊!
蓄水两天两夜的小石河,倾泻直下的结果,也不过是把契丹人的大营,淹到齐腰深。
契丹人不擅长水攻。萧思远扎营的地点,没有慎重选择高处,所以,洪水不过是淹光了属珊军的粮草和辎重。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周道中已经按照李中易昨晚的吩咐。把拖拽在大舰后边的小船,撒了出去。
大周水师官兵们,自从北进以来,固然发了不少财,却没捞到像样的军功。
如今,既然契丹人落了难,痛打落水狗,自然成了水师官兵们,不二的选择。
驾舟在水中前行,遇见泡在水中的小股敌军。就用手上的弓弩点射。
如果,是大股的敌军,水师官兵们便会召集袍泽们聚集过来,千弓齐射,围而歼之。
可怜的契丹人,由于促不及防,弓弦大多被水泡软,他们即使勉强上了弦,拉开了弓,对周军没有任何杀伤力。
周军的趁火打劫。给萧思远带去了致命的打击,泡在水里没法逃跑的属珊军,大多成了南蛮子们猎杀的活靶子。
水师官兵们,捞获的契丹军旗。不下数百面,射杀的契丹中高级将领,更是超过了数十。
这一仗,契丹人败了,而且,真的败得很惨!
杨烈有心将战线。继续推进到南京道的腹地,李中易却频频摇头,淡淡的说:“须知,功高震主,绝非人臣自保之道。”
“名帅和名臣之间的区别,就在于不仅仅从军事上看问题。”李中易悠闲的坐在润州公主府内,十分有耐心的教导杨烈,要懂政治!
杨烈尽管很有些不甘心,却也知道,北进的功业,几乎到此为止了,接下来,两国注定要议和。
果然,半月后,大周和契丹议和的结果,随着天使的到来,传到了润州城内。
大周,因为人主重病缠身,无心和契丹人继续恋战,有心议和。
契丹,因为李中易已经彻底的打通了进军南京道的门户,陷入到两线作战的窘境。而且,契丹国内的分裂势力比较强大,难以确保关键时刻不掉链子,也有迫切议和的心思。
大周和契丹,彼此之间都有议和的诚意,所以,缔约的时间,来得很快。
柴荣发来的诏书,异常简单,主题便是尽快撤军。
如果是平日里,李中易肯定要在南京道内,搅起一番风雨,才会罢手。
如今,柴荣已经卧病在床,李中易哪敢不知轻重?于是,李中易断然下令,全军撤退,回返大周。
虽然有些遗憾,但是,此次北进契丹腹地,李中易可谓是大获丰收,赚得钵满盆满。
首先,俘虏了契丹的正牌公主耶律瓶,仅此一项,就是大周军兴以来,开天辟地的头一遭,武功可谓盖世。
其次,李中易几乎全歼了契丹的精锐属珊军,萧思远最终带着逃出生天的部下,不足五千人,善珊军可谓是元气大伤。
最后,李中易一举拿下了契丹人腹地两座城关,榆关和润州,这又是前所未闻的显赫战功。
帅舰之上,周道中大拍马屁,“恩相,此次回京后,末将肯定要称呼您相公了。”
杨烈撇了撇嘴,心说,周道中的眼皮子毕竟太浅,看不透其中的弯弯绕绕,更不懂帝王心术,难怪年纪一大把了,还只是个小小的水师都指挥使。
李中易明知道可能功高震主,却依然在契丹人的腹地,玩出了很多花样。
在杨烈看来,借用李中易自己的话说,这叫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将神话一般的契丹精锐属珊军踩在脚下,如果是承平时期,李中易很可能回京,就被架空权力,从此永无出头之日。
问题是,柴荣快不行了,太子又十分年幼。一旦山陵崩,主少国疑,人心必然浮动,那时候的朝局变化,也就多出无数的想象空间。
杨烈算计得很清楚,太子的身体一直很弱,哪怕柴荣再怎么贬抑李中易,也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绝。
老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李中易不死,哪怕被贬成布衣,也没啥好担心。以李中易的统军本事。只要契丹人南下或是外藩们起了别样的心思,朝廷即使捏着鼻子,也要重新起用李中易。
啥叫底气,这就是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句李中易的原话。杨烈一直铭记于心。
李中易还有一句话,杨烈始终认为,堪称经典名言:第一个出来卖笑的很可能是个悲剧,只有笑到最后的那个人,才是大赢家。
杨烈一直喜爱读史,史料之中,第一个,或是第一批出来叱咤风云的英雄,基本上都以悲剧收场。
抗秦英雄,陈胜和吴广。没有笑到最后,成了牺牲品。
篡了西汉的王莽,也成了牺牲品,最终成就了汉光武帝刘秀。
其实,杨烈不清楚的是,在柴荣的弥留之际,赵匡胤也被架空了军权。
归根到底,庙堂上的纷争,最终需要军事硬实力去解决的,李中易不可能仅靠万余羽林右卫打天下。
柴荣先一步回了开封城。过了半个月,李中易这才带兵回到了阔别数月的京城。
在满朝文武的眼皮子底下,李中易的牙兵和家将们,押着满满近百辆大车的金珠财货。毫不避讳的浩荡回家。
一夜之间,李中易发了大财的消息,仿佛普照大地的阳光一般,洒进了千家万户。
御史台的言官们,早就瞪大了双眼,死死的盯着李中易的一举一动。正愁找不着他的破绽。
如今,天大的把柄竟然送到了手边,期盼着一举成名的言官们,自诩为清流的文臣们,肯定不会轻易的放过李中易。
“李某狂悖无礼,贪财好货,擅取国财……”
“不杀李某,国无宁日……”
弹劾李中易的奏章,雪片一般,递进了宫中,将李中易淹没在了口水的海洋之中。
李中易却像是没事人一般,他刚一回府,就吩咐了下去,闭门筹备纳良妾。
纳妾和娶妻不同,自家关起门来,小操小办,毋须遍请同僚们前来吃酒。
逍遥郡公府,大门紧闭。大宅子里,并未张灯结彩。可是,竹儿小娘子独居的小院子里,却也是粉红遍地,红烛高燃,喜气洋洋。
今上病重,李中易自然不敢玩得太过火,今日的纳妾,鼓乐全都免了。
圆房的时辰还没到,李中易轻抚着折赛花那滚圆的大肚子,轻声笑道:“是个小公子。”
折赛花吃力的挪了挪坐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爷就知道安慰奴家。”
李中易微微一笑,母以子贵,折赛花不想替他生个大胖小子,那才是咄咄怪事。
西北折家,也肯定希望,折赛花能够替李中易诞下鳞儿。如果,折赛花的孩子,能够成为逍遥郡公府的世子,那么,西北折家就和老李家,正式升级为血肉相连的亲戚。
这个时代,亲戚可不是随便,就可以攀上的。
比如说,唐蜀衣(瓶儿)的父母,如果健在的话,就不是李中易的正经岳父母,他们没那个资格。
正妻周嘉敏的父亲,也就是南唐司徒周宗,这才是李中易名正言顺的岳父。
平妻,折赛花的祖父,折从阮,如果此老脸皮稍微厚一点,倒是勉强有资格,私下里以李中易的岳祖自称。
请注意,只能是私下里。公开场合,折从阮这么干,只会徒惹人笑。
当晚,竹儿小娘子正式成为了李中易的女人,由少女变成了妇人,她终于得偿所愿!
圆房的时候,其实有个不为人知的小插曲。如果不是李中易经验老道,及时发觉不对,伤了身子的竹儿小娘子,恐怕再难有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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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章 投靠
(); 清晨,李中易按照以前的惯例,早早醒来,打算去了上房,拜见父亲和母亲。
竹儿小娘子昨晚流了不少血,身子发虚,依然酣睡如故。
李中易轻手轻脚的起身,缓缓拉开房门,连连摆手,制止了门前婢女的问安。
洗漱已毕,李中易更衣之后,一边抬腿往上房那边走,一边叮嘱身边的婢女,“小心伺候着,毋要惊动了屋里的竹姨娘。”
在上房拜见过父母之后,李达和摆手让座,笑道:“自家骨肉,我儿毋须多礼,坐吧。”
李中易心中觉得诧异,昨日他回来的时候,老爷子还端着老太公的架子,受了他的大礼,今儿个难道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么?
“大人和母亲面前,哪有孩儿的座位?”李中易知道李达和一向推崇儒门的礼仪,他虚意推托一下,想看看李达和的真实想法。
薛夫人舍不得儿子为难,她笑眯眯的插话说:“有你这么个大英雄儿子,你阿耶心里高兴,让你坐,你坐下便是。”
看来,是大败契丹之功,让李达和心情很好,李中易心里有了数,也就不慌不忙的坐到了父母的下首。
李达和拈须笑道:“大郎替朝廷出生入死,此番回家,定要多多注意身子骨。”
一如既往的含蓄,可是,李达和那真诚的爱护,却做不得假。
薛夫人却顾不得那么多,她侧头,掩袖,抹了把脸颊,红着眼说:“再不许你出门这么久。”
李中易暗暗叹了口气,人在庙堂,哪能如此随心所欲呢?
为了安慰极度思儿的母亲,李中易露出灿烂的笑容,轻声说:“母亲,孩儿恐怕真要在京歇息一段时日了。”
“真的?”薛夫人瞪着两眼。仔细的探察着李中易的神态,惟恐他没说真话。
“千真万确。”李中易故意露出破绽,作出贪财的样子,就是想给柴荣留下功高不赏的空间。
论爵位。李中易已是郡公;论官职,他乃参知政事;尤其可怕的是,李中易的今年不过二十来岁而已。
晚唐以降,论及异族国战之功,李中易当仁不让。必须坐上头把交椅。他若居于第二,谁敢称第一?
“有大郎支撑门户,我李家之兴旺,指日可待。”李达和摸着胡须,字斟句酌的说,“不过,二郎的学业时进时退,令人难以放心得下。不如,请一位名师,悉心教导一番?”
李中易明白了。父亲既高兴于长子的功业,却又牵挂着次子的学业和前程,话里话外的意思,这是让他出面,帮李中昊请个好师傅,开小灶学习。
只是,朝中有名的大儒,瞧不大起李中易这个暴发户。李中易也无心送上热面孔,去成就这些大儒的所谓好名声,那也太过掉价儿了。
见李中易没有当即应允。李达和冲薛夫人使了个眼色,薛夫人会意,笑着对李中易说:“前儿个,李安国登门拜望之时。漏了个口风,说是国子监司业张某,本月底嫁女,想请你过府撑撑场面。”
国子监司业张某?李中易凝神想了半天,始终不记得,他认识这么个人。
李安国那小子。仗着祖父开平郡王李琼的势,一向在开封城内招摇过世,是有名的纨绔子弟,也是当之无愧的开封通。
以李中易和李安国打交道的经验,这小子一定是私下里收了国子监张司业的好处,不然的话,不可能如此热心的牵线搭桥。
没错,就是牵线搭桥!
李中易是何许人也,当即看破其中的奥妙,国子监的那位张司业,明显是想攀附于他的门下。
国子监,乃是大周帝国学子们的最高学府。监内的最高长官是祭酒,一人,从三品,权柄虽不重,地位却异常清贵。
佐贰官为:司业,二人,从四品下。掌儒学训导之政,总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律、书、算凡七学。
监丞一人,从六品下,掌判监事。每岁,七学生业成,与司业、祭酒莅试,登第者上于礼部。
客观的说,这位四品国子监司业张某,是大周中高级文官集团之中,第一个向李中易表达投靠之意的官僚。
四品官,在明清时代,不过是中级官员罢了,地位类似于知府,或是道台一流。
然而,在大周帝国,四品官恰好已经迈入了高级官僚的行列,深绯色官袍,代表了他们的尊贵地位。
李中易显然已经到了,正因为这位国子监司业张某的“提醒”,勾起了李达和的念想。
值此敏感的时刻,李中易还没有获得陛见的机会,显然不可能私下出门,却出席所谓的嫁女庆典。
这,就需要想办法了!
李中易仔细的想了想,回答说:“阿耶,只要有机会,儿子一定替二郎延请名师。”
李达和素知李中易的脾气,他的大儿子从不是信口开河之辈,向不轻诺。
“嗯,吾已与族老们商量妥了。你既是家主,二郎若长进,你便扶持他一把,以全骨肉亲情。他若是将来倒行逆施,你可直接开宗祠,替家族除此祸害。”李达和显然看得很开,也很远,直接授予了李中易全权。
历史上的皇权社会,其实也是宗法社会。既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亦有一人谋反,全族诛灭。
限于这个时代的管理组织模式的落后,皇权对社会其实无法控制太深,县以下的很多基层权力,已经让渡给了以缙绅为主的家族宗法。
翻遍《大周刑统》,其实,并无浸猪笼的任何规定。可是,在乡下,若有妇人偷汉子,族老们便有权决定,将狗男女一起浸了猪笼,活活淹死,却不须承担任何责任。
这显然是私设刑堂,草菅人命,偏偏皇权竟然默许之,这便是古代宗法的厉害之处!
李中易回到新人的院落,竹儿小娘子已经醒了,她含羞带怯的敛衽行礼,轻声唤道:“妾一时贪睡,竟然失礼了,请爷狠狠的责罚。”
见竹儿小娘子,刚才走路的模样,颇为别扭,李中易心生怜意,探手将她揽入怀中,温和的说:“是你男人我不让唤醒你的,来,快快躺下,爷替你换药。”
竹儿小娘子一时大窘,羞不可抑,没奈何,她既已是李中易的人了,只得由着男人的性子,被他剥了衣裙,重新抹上伤药。
李中易忙活了一阵子,净过手,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吩咐摆上早膳。
膳罢,李中易抽空去了折赛花那边,替她把了平安脉,又仔细的问了生活起居的情况,这才坐下来,陪着折赛花说话。
也许是和竹儿的关系太好,折赛花一大清早,就打发人去竹儿的院子,问了情况。
“爷,您一路受累了。”折赛花确实是个明白人,她一听说竹儿的窘况,就知道,李中易在北进南返的途中,一直憋得很辛苦,并没有碰过竹儿。
李中易叹了口气,说:“都怪我不好。原以为竹儿的身子骨硬朗得很,谁曾想,竟是如此的娇嫩不堪。”
折赛花一时失语,她本想婉转的规劝一番,让李中易在床第之间悠着点,别把竹儿欺负得太狠了。
谁知,李中易抢先揽了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实际上,李中易确实没有说谎。以他丰富的经验,不可能太过急色,只能说,竹儿的身子的的确确,太嫩了!
也许是孕后,容易犯困,夫妻俩没说上几句话,折赛花已经掩嘴,打了好几个哈欠。
李中易亲自出马,扶着折赛花躺下,替她掖好锦被,等她睡熟之后,这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踱回专属于家主的正房主院,李中易迎面就见,唐蜀衣牵着长子狗娃的小手,立于院门一侧,正笑吟吟的望着他。
“阿耶……”狗娃没有认生,他挣脱母亲的拉扯,撒开两腿,径直扑入李中易的怀抱。
李中易笑眯眯的将宝贝儿子,抱进臂弯,捏着他的鼻尖,故意问他:“想不想阿耶?”
“想,天天都想。”狗娃的小脸贴紧李中易的脸颊,奶声奶气的说,“阿娘也想阿耶。”
李中易含笑望向唐蜀衣,唐蜀衣这才醒过神,她实在是欢喜过度,竟然忘了行礼。
“罢了,都是自家人,不兴那些虚礼。”李中易摆了摆手,制止了,手忙脚乱,敛衽行礼的唐蜀衣。
李中易抱着狗娃,经过唐蜀衣身边的时候,十分随意的拉住她的小手,兴致勃勃的步入正院。
“都起来吧。”李中易是个不喜欢礼数太多的家伙,院内外跪满一地的奴仆和婢女,让他觉得有些扫兴。
下人们眼睁睁的看着,李中易左臂抱着小主人,右手和唐姨娘紧紧的握在一处。这意味着什么,只要不是傻缺,都应该门儿清。
“爷,您瘦多了。”唐蜀衣眼圈发红,死死的盯在李中易的脸上,彼此交缠在一起的小手,下意识的握得更紧。
李中易微微一笑,不在意的说:“虽是千里出征塞外,我的身边始终有人伺候着,也没怎么辛苦。呵呵,说起来呀,我当初关在囚车之中,被押解来开封,前景未卜,寝食难安,那才真叫受罪呐。”
唐蜀衣展颜一笑,是啊,最最险恶的难关,都度了过去。如今,丈夫手握重权,身居高位,全家老小和和美美的团聚在了一起,何怕之有?
“爷,赵家的雪娘子,出事了。”不经意的,唐蜀衣抛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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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6章 攀扯
(); 听说赵匡胤的亲妹妹,赵雪娘出了事,李中易也不禁大吃了一惊,急忙问唐蜀衣:“她出了何事?”
“唉,前些日子,赵家的雪娘子在家里闷得慌,乘马车出城郊游。谁曾想,路遇一群饿狼,惊了马,翻了车,雪娘子身上多处擦伤,尤其是伤了脸……”唐蜀衣一边介绍情况,一边连连叹气。
上次去赵府的时候,李中易见过娇憨的赵雪娘,那小妮子长得异常之俊俏,十分可爱。如今,赵雪娘却因为车祸伤了脸,这可真真是天妒红颜呐!
“可曾延请名医诊治?”李中易脱口问道,转念间,却暗自摇头,他问的简直就是废话。
以赵匡胤如今的殿前司副都点检的崇高地位,京城内外有名有姓的名医,哪有请不到的道理?
“唉,怎么没请名医?赵家四处撒请柬,京城之中的名医,软硬兼施的请了个遍,却都不顶用。”唐蜀衣和老赵家打交道的次数比较多,和赵雪娘也见过几次面,相谈甚欢。
李中易抱着狗娃,坐到椅子上,略微一想,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谁知,李中易刚转过念头,就听李云潇快步跑进来,禀报说:“爷,赵府的大管家求见。小人问他何事,那大管家死活不肯细说,只是一个劲的哀求,放他随行的马车进府。”
李中易将怀里的狗娃放到地上,信手端起茶盏,刚喝了一口茶汤,眼前猛的一亮,唉,这个赵老二,简直算计到了骨头缝里了。
由于柴荣一直没有召李中易进宫陛见,所以,他这个北进帅臣的任务,也就没有彻底交任。
按照朝廷的规矩,李中易在陛见之前。绝不可能擅自离府。
然而,问题是,李中易有神医之名,向来都是手到病除。
赵家的老祖宗杜老太君。又是个偏疼幺女的性子,不可能坐视女儿毁容。既然李中易无法私下见客,那么,赵府大管家带来的那辆神秘马车里边,就很可能载来了赵雪娘。
一念及此。李中易不由把目光投注到唐蜀衣的身上,轻声吩咐道:“如果所料不错,赵雪娘应该来了,你赶紧去接待一下,命人收拾好……”
说到这里,李中易颇有些迟疑,赵雪娘乃是未婚的黄花大闺女,又是赵家的掌上明珠。
男女有别,不得不防。一旦,有不好的风声传了出去。赵家颜面扫地且不去说它,赵雪娘将来还怎么嫁人?
未婚私通的恶名,即使是重兵在握,地位崇高的老赵家,也难以承受!
李中易和赵老二的关系,也仅仅只是异姓兄弟罢了,并非正经的亲戚。
如今的风气即使再开化,岂有未嫁之高官家的小娘子,客居于他人外院之理?
由于李中易的逐渐崛起,迁居于开封城内的李氏亲族们。经常有上门打秋风,或是寻靠山帮忙理论的习惯。
人来人往之际,就算李中易安排得再严密,恐怕也很难确保。万无一失,消息不会走漏出去。
李中易想到这里,不禁暗暗埋怨赵老二,兄弟,你这叫干的神马事体?
得了李中易的提醒,唐蜀衣这才恍然猛醒。脱口而出:“哎呀,不好办呐。”
李中易拧紧眉头,仔细的琢磨了一番,最终,想通了一个道理。
来求医的赵雪娘,不管是居于外院,还是住进二门以内,只要是走漏了风声,他李某人除了娶她之外,别无他法。
赵雪娘,有可能给李中易做妾么?咳,这简直就是本世纪以来,最不好笑的冷笑话!
“姓赵的,赵老二,还有你,赵普,赵则平,你们好,你们真的都很好!”李中易咬牙切齿的拍案而起,赵家的主仆,太会算计了。
可是,李中易明知道这是个坑,却又没办法当面拒绝,只能被吃得死死的。
为啥呢?道理其实很简单,老赵家为了赵雪娘毁容的问题,都已经到了不顾颜面,硬送闺女上门的地步,他李中易如果不想背负见死不救的恶名,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
李家大宅之中,哪一处地方最保密?答案不问自明,除了李中易的内书房之外,更有何处?
“潇松,你赶紧带人去收拾干净我的内书房。”李中易终究是个心软的,他叹了口气,扭头又吩咐唐蜀衣,“你亲自去一趟,把马车迎进来。”
说句心里话,李中易其实压根就不怕,和赵家撕破脸皮。问题是,如果赵雪娘真的因此毁了容,他恐怕难过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唐蜀衣当家多年,早已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娇养笼中的金丝雀。
经过李中易的提点,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就算唐蜀衣不是全懂,却也可以猜得个,七七八八。
老赵家,这是想一箭双雕呐!
唐蜀衣,其实并不是特别担心,远在南唐的未来主母周嘉敏。她和李中易多年相处,情分不一般,又有长子狗娃护身,将来李家后宅的掌家之权,还真未见得,就会落入周嘉敏之手。
可是,赵雪娘,却大不相同。一旦,赵雪娘成了李中易的正妻,以其娘家显赫的权势与门第做倚靠,唐蜀衣再想保住掌家之权,必是痴心妄想。
更要命的是,若是赵雪娘将来顺利得子,狗娃哪里还有可能接掌李家的基业?
李中易发觉,唐蜀衣虽然嘴上答应着,脚下却没有挪步。眼眸微微一闪,李中易便知,唐蜀衣又想多了。
“你且去安置赵家来人,毋须多虑,吾自有主张。”李中易变相提醒唐蜀衣,老李家的家务事,只有他才掌握着最终的决定权。
唐蜀衣想起李中易的个性,不由暗自惭愧,她的男人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老赵家如此赶着鸭子上架,玩出霸王硬上弓的把戏,李中易绝无可能就此屈服。
一时间,唐蜀衣想通之后,心下大定,昂首挺胸的去了侧门那边。
李中易一直以军法治家,家中的仆从和奴婢们,早已训练有素。
随着清场严令传下,赵雪娘的马车,在精锐牙兵的护卫之下,缓缓驶入李中易的内书房院内。
此时,赵府的大管家,长长的吁了口气,他总算是没有辜负了家主的重托。
“不瞒唐夫人,车内之人,便是我家雪娘子。”赵家大管家的一番介绍,令唐蜀衣甚至有一种吞吃了绿头苍蝇一般的厌恶感。
以两家的关系,只要赵家事先通个气,以李中易的脾气,绝无可能袖手旁观。
可是,赵家人偏偏玩了一手先斩后奏,等赵雪娘进了后院,这才吐露真相。
这,哪里是什么求助,简直就是明火执杖的霸道嘛!
唐蜀衣尽管心里大为不满,面上却绝不显露出来,她故作惊讶的问大管家:“为何事先不下帖子过来?”
大管家听出唐蜀衣兴师问罪的语调,赶忙弯下腰,拱手道:“都是小人的过错,一听说许多言官弹劾李帅,心头一急,啥都没带,就跑了过来。”
唐蜀衣被这大管家噎得不轻,心头立时火起,这么大的事,岂是他一个小小的所谓管家,可以做主的么?
就在唐蜀衣打算收拾一下大管家的时候,马车之中突然传来了赵雪娘虚弱不堪的嗓音,“唐姊,你且莫怪他,全是妹妹我的不是。”
当初,得知赵雪娘受了伤,唐蜀衣曾经代表老李家,登门前去看望。因为两家的关系不同,李中易又是举世闻名的神医,所以,唐蜀衣虽未见着赵雪娘本人,倒也获知了她面部有伤的实情。
唉,女儿家,脸上出了大毛病,换谁受得了?
唐蜀衣虽然掌家多年,对于外人和下人,颇有几分狠辣的手段。不过,唐蜀衣毕竟身为女子,知道女人毁容之后的难处,先前的那点点芥蒂,倒也暂时抛之脑后。
“妹妹,你来我家,老太君可知晓?”唐蜀衣按照李中易的吩咐,问出了心中最大疑惑。
也许是羞于见人,赵雪娘隔着车厢,沉吟了片刻,这才低声说道:“是奴家自作的主张,家母并不知情。”
唐蜀衣脑子里,顿时一昏,竟然是私下里跑了来,假如赵雪娘在李家出了啥事,岂不是要命嘛?
幸好,李中易没有露面,唐蜀衣暗暗庆幸不已。事到临头,唐蜀衣也没啥好办法,她只得克制住内心的慌乱,试探着又问赵雪娘:“娘子莫非是想寻我家老太公瞧病?”
一直躲在暗中的李中易,听了唐蜀衣的问话,不禁暗挑大拇指,此话问的,端是高明,不愧是他李中易十分信赖的掌家娘子。
“奴……奴信得过无咎哥哥的医道。”赵雪娘期期艾艾的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面对如此极品的回应,唐蜀衣整个人立时就不好了。她暗地里腹诽不已,真是一个被宠坏了,不知羞的小娘子。
唐蜀衣毕竟不是医生,李中易却是两世名医,但凡是真正的名医,都必然精通患者心理学。
李中易想象得到,赵雪娘在毁容之后,喝过无数的汤药,敷过无数的玉膏,却逐渐从希望走向绝望的悲惨心境。
别说毁容了,就算是为了短暂的留驻美貌,女人甚至可以付出缩短寿命的沉重代价。
李中易一直没露面,其实是在琢磨一个问题,赵府的大管家,究竟有几个狗胆,敢私下里擅作主张,送女主子去大男人家里瞧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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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章 难清
(); 赵雪娘搭着小婢的手,款款的下了车,唐蜀衣定神一看,这位赵家的幺娘子,戴着斗笠,面上罩着薄纱,影影绰绰的,也看不出真实的神态。
“唐姊,小妹不告而来,还望恕罪。”赵雪娘规规矩矩的蹲身,深度敛衽,大礼相见。
唐蜀衣虽在老李家十分权重,威望也高,真实身份也只是李中易的妾室之一。她哪里敢受赵雪娘如此大礼,她慌忙侧身还礼,恭敬的说:“娘子切莫折煞了贱妾。”
“唐姊,实不相瞒,小妹此来,和家母以及家兄无关。”赵雪娘露出异常凄婉的惨笑,只可惜,因薄纱的阻隔,唐蜀衣看不清楚罢了,“如若无咎哥哥也无法帮我,小妹……再无生趣……”
唐蜀衣心里的震惊,简直无法用语言去形容,再无生趣,岂不是想短见?
几乎在刹那间,同为女子的唐蜀衣,竟然理解了赵雪娘不顾大家闺秀的颜面,不知羞耻的主动上门的苦衷。
“唐姊,说句诛心之言,家母和家兄,都不希望小妹……”赵雪娘轻咬粉唇,终究没好意思完全把意思表露出来。
唐蜀衣隐约有些明白赵雪娘的意思,却一时无法完全看清,躲在暗处的李中易,却是洞若观火。
殿前司副都点检,赵匡胤,是大周帝国,当之无愧的第一武臣,今上的宠臣。
李中易不仅是参知政事,还是天下第一强军的缔造者,新近又立下了显赫之极的无上战功,正是需要避祸的时候。
不夸张的说,就算是李中易和赵匡胤,情同手足,在这种主病国疑的敏感时刻,两个同样手握重兵的重将,比任何人都需要避嫌。
主上最怕的是什么?不就是重臣们,合而谋之么?
想通了这一点。李中易稍稍缓了口气,只要不是老赵家,刻意挖坑诱他跳下去,再难的难事。也都有办法解决。
人在庙堂,身不由己。李中易考虑的是此事对未来朝局的影响,唐蜀衣身为女子,则把重心放在了赵雪娘的心态上面。
容貌对于一名绝世的美女来说,意味着什么。唐蜀衣比谁都清楚。
脸上的伤痕,一旦伤疤完全愈合,很可能出现,凹凸不平的坑洼或是怪瘤,那就真的是被毁容了!
请遍名医却屡屡失望的赵雪娘,悍然不顾家人的看法,主动闯进李家,唐蜀衣确实很可以理解她那绝望之后,偶见光明的急迫心情。
赵雪娘既已进了李家的后院,现在即使要挑理。说什么,也都晚了。
唐蜀衣从容的领着赵雪娘,步入原本属于李家最高机密场所的内书房,这里还从未来过外客。
宾主双方落座之后,李云潇亲自端着茶盘,稳定走入内书房。
等李云潇上过茶之后,赵雪娘忽然抬起晶莹的皓腕,露出了她如今的真实面容。
“啊!?”唐蜀衣大吃了一惊,霍的一下,站起身子。身子猛的发颤。
唐蜀衣做梦也没有料到,出现在她眼前的半边脸颊,竟然满是可怖的疤痕。
这一刻,唐蜀衣彻底明白过来。赵雪娘不顾羞耻的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快去请爷过来。”唐蜀衣的同情心,眨眼间泛滥开来。
不大的工夫,在外面故意绕了一圈的李中易,快步走进内书房。
“滋!”当李中易看清楚赵雪娘被毁的容颜,禁不住狠抽了口冷气。
“无咎哥哥。救我……”赵雪娘出人意料的双膝一软,竟然跪倒在了李中易的面前。
男女授受不亲,李中易搓着手,连连朝唐蜀衣使眼色。唐蜀衣赶紧去扶赵雪娘,谁知,赵雪娘死活不肯起来,梗着脖子,泪眼婆娑的泣道:“无咎哥哥……”
李中易心下暗自一叹,他和赵老二之间,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反目成仇!
在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所谓的亲情、友情,简直不堪一击。
就李中易的处境而言,如今多一分牵绊和心软,将来出手的时候,就很可能少一分狠辣。
须知,无毒不丈夫!
历史上,心慈手软的项羽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只是,李中易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原本娇俏绝美的赵雪娘,就此沉沦下去。
“起来吧。”李中易轻声一叹,缓步走到赵雪娘的身前,蹲下身子,低声说,“你若是坚持不起来,我真不管你了。”
赵雪娘异常惊喜的望着李中易,也许是,从他的那清澈可以见底的眼神里面察觉到了什么,她乖乖的起身,坐回了原位。
作为一名兼治的两世名医,李中易在近距离看清楚了,赵雪娘左侧脸颊上的严重伤势之后,心说,难怪这个时代的郎中,搞不定了!
一句话,伤口实在太深,赵雪娘左脸的皮肤,被磨出了一个大坑。
以现有的医疗的条件,和医学水平,肯定没有办法对付这么严重的外伤。
简单而言,按照传统中医的手段,治愈伤口容易,要想使赵雪娘的容貌,恢复如初,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李中易凝神细想了好一阵子,思来想去,他只想到了一招,植皮!
不过,除了感染的风险之外,这么大一块皮移植出来,除了赵雪娘的臀部,李中易想不出,还有哪个部位更适合?
麻烦已经被请进了门,李中易纠结了一阵子,本着医者之心,他决定私下里和赵雪娘好好的谈一谈。
感染的风险固然很大,其实,李中易更头疼的是,他如果在赵雪娘最私密的部位,动手动脚,让赵家的杜老太君知道了,娶她恐怕也就很难避免。
李中易一直有个致命的弱点,对自家的亲人,心不狠,手不毒。柴荣正是看破了这一点,这才牢牢的把李中易的家人,都捏在手心里。
换来的是,柴荣对李中易的格外看重,不断的授予兵权。
君上最害怕的是什么?
农民起义?没错,但不完整!
武将造反?同样没错,但不全面!
实际上,君上最担心的是,类似王莽一样的,没有明显缺点的臣子。
李中易十分蛋疼,他已经回来一天多了,柴荣那边一直没有音讯。
试想,一个百战荣归的名帅,被晾在了家中,这意味着什么?
所以,请赵老二过府商议此事,显然是不成立的,也是犯大忌讳的蠢事。
进入李家的,除了赵雪娘之外,还有赵府的大管家,以及赵雪娘的贴身大丫头。
排除掉灭口的情况之后,李中易只能选择,私下里做通赵雪娘的思想工作。
就在李中易琢磨着怎么开口的时候,赵雪娘一直低声哭泣,哀伤已极。
“幺妹,请坐到这边来。”李中易定下心神,柔和示意赵雪娘,坐到光线更加明亮的窗边。
赵雪娘也顾不得擦拭泪痕,乖乖的坐到了窗边的椅子上,楞楞的看着李中易。
李中易柔柔的说:“别动,让我看清楚一点。”他说得异常婉转,免得刺激到了赵雪娘那敏感的神经。
擦伤,严重的擦伤,李中易借着明媚的阳光,终于彻底看清楚了,赵雪娘脸上的伤势。
李中易再一次确认,除了植皮以外,别的任何方法,都已经无效。
作为一个经常拿手术刀的名医,李中易心里很明白,植皮最怕的就是患处感染。
比感染更可怕的是,赵雪娘的贞节问题,这一点尤其令李中易感觉到头疼!
如果,赵雪娘不是赵匡胤的亲妹妹,以李中易喜好霸占并收藏绝代美女的本性,就算是直接吃了她,其实也没太大的所谓。
大不了,娶了她就是,这是李中易的心里话。
可是,柴荣寿元将尽的时候,一旦赵、李两家因为根本利益翻脸,李中易这个小舅子,挥刀砍向赵匡胤这个大舅哥的脑袋,怎么想,怎么别扭。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不管是李中易剁了赵老二,还是赵老二宰了李中易,赵雪娘何以自处?李中易何其难堪?
当然了,李中易早就清楚的知道,政治是肮脏的,也是血腥的,心不狠,手不黑,干脆别出来混了。
既想摘桃子,又不想脏了自家的手,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植皮的准备工作异常繁琐,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李中易判断清楚赵雪娘的真实伤情后,柔和的说:“别着急,我也许有法子。”
“真……真的……”赵雪娘几乎在瞬间收住了泪水,两眼直勾勾的瞪着李中易。
李中易微微一笑,说:“你若是信不过我这个‘神医’,会直接来找我么?”
赵雪娘粉面飞红,连脖子都红透了大半,只可惜,这丫头如今的羞涩神态,竟是那么的狰狞可怖,令人不忍著睹。
“雪娘,我是医者,却也是男人。”李中易重重的一叹,开始做赵雪娘的思想工作,“不客气的说,普天之下,除了我之外,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有可能助你恢复容貌。”
赵雪娘抿紧粉唇,既惊且忧的盯着李中易,李中易则只作未见,继续解释说:“事关女儿家的名节,为兄也大有为难之处,还须与你好好的商议一番。”
李中易不是优柔寡断的个性,既然有了决断,那么干脆开门见山好了,把一切难题都摊开来说,总好过将来因为儿女私情,牵扯不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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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8章 心硬
(); “无咎哥哥,大管家怕小妹寻短见,不敢不依了小妹,你且莫怪他。”赵雪娘凄然一笑,从袖口摸出一把带鞘的匕首,轻轻的搁到书桌之上。
李中易眯起两眼,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赵雪娘,他心中暗叹,不愧是武将世家出身的女子,性格就是牛叉。
不管李中易愿意不愿意,人家已经主动上了门,想完全掰扯清楚,显然已是妄想。
一个女人,被严重毁容,急切的上门求医,实属正常,李中易这个两世名医,完全可以理解。
以赵家的耳目之灵通,岂不知李中易目前尴尬的处境?
柴荣虽然无诏书颁下,可明眼人都知道,李中易正出于闭门谢客的尴尬境地,等待着雷霆或是雨露的迥然不同的结果。
赵匡胤应该还没想过,就此和李中易分道扬镳,但是,赵雪娘出了事之后,要说赵家没人暗中跟着她出行,李中易也是不信滴。
所以,赵雪娘主动登门之事,赵家人现在肯定已经知道了。
既然赵雪娘如此的爽利,李中易也大大方方的说:“幺妹,擦伤实在太过严重,以为兄的手段,只能考虑植皮术。”
赵雪娘目不转睛的盯在李中易的身上,眼神里绽放出异样的光彩,他稳住心神,介绍说:“切去面上的……然后再从拥有完整皮肤的某处取下皮肤,彼此互换……”
由于需要避讳的地方太多,李中易解释得磕磕巴巴,冷汗淋漓。
赵雪娘沉默半晌,虽未说话,未受伤的半边玉颊,却红得不象话。显然,她已经听懂了李中易所说,某处皮肤较多的部位,究竟是哪个部位。
在这个女性只有肚兜,并没有小内内的时代。李中易从赵雪娘的臀部取皮,咳,显而易见,必定会看见。或是碰触到那最隐秘,最羞人的女儿家的圣地。
退一万步说,即使有小内内,手术的时候,也必须脱下。该暴露的地方,还是要暴露。
如若让李中易如此施为,赵雪娘这个黄花大闺女,将来还怎么嫁人?
“幺妹,为兄有婚约在身。”李中易硬着心肠,楞是把我不能娶你的意思,摆明在了赵雪娘的面前。
赵雪娘的半边玉颊,白得吓人,冰雪聪明的她,岂不知李中易话里话外的暗示?
要么。忍受一定的屈辱,有机会重新获得绝美的姿容,只是需要嘴紧守密!
要么,就此离去,在苦水之中渡过余生,所谓的欢乐,从此远离!
就连一直守在窗外,负责警戒的李云潇,也都觉得,这一刻的李中易。心硬如铁!
但是,李中易心里却明白,此时此刻,他若退缩了。将来,很可能出现骨肉相残的局面!
大舅哥和妹婿,举刀互砍,也许冷血的政客,可以轻松做到,李中易却实在做不到这么的冷血残酷。
当初。陈桥驿兵变之时,韩通为何会全家死光光?
只因为,当时有实力阻止赵老二称帝的,也只有兵权最大的韩通而已,所以,韩通必须死。
韩家老小的生命和鲜血,彻底震慑住了大周的重臣们,赵老二这才顺顺当当的登了基。
政治,从来不看你有无主观愿望,看的是你有无实力搞破坏。
历史的车轮,已经走到了公元959年,柴荣危在旦夕,未来的天下,究竟是姓赵,还是姓李,其实李中易心中也不是完全有底。
与其,将来翻脸的时候痛苦不堪,不如此时就拔出慧剑,斩断情丝,这就是李中易的决断!
“好,小妹全都依兄长。”赵雪娘沉吟了许久,“兄长放心,小妹定不会将此等羞人之事,告知任何人,包括家母在内。”
无美貌,毋宁死,这就是赵雪娘对李中易的回答。
获得了赵雪娘的谅解之后,李中易暗暗松了口气,在名节和容貌之间,就算是性格爽利的赵雪娘,也不能免俗,强悍的选择了容貌。
“一旦手术,至少一月之内,无法沐浴更衣,也不能仰卧在床……”李中易不厌其烦的把手术可能带来的后遗症,一一和赵雪娘细说了个遍。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消炎的西药,李中易却知道,功效大致差不多的药方。
已是深秋时节,老天也帮忙,李中易倒没太过担心伤口感染的要命问题。
赵雪娘的身份不同,不管是术前,还是术后,她的身边肯定是昼夜不离人的看护。
李中易唤来唐蜀衣,安顿好赵雪娘的生活起居之后,又把折赛花身边女将们,调了过来。
诸事处置妥当,李中易离开了戒备森严的内书房,回到了竹儿小娘子的院落。
按照李中易的习惯,新破身的小娘子,正是最依恋男人的时候,他肯定要守候在她的身侧。
“爷,妾婢真没用,没有伺候好您,反而让您为奴家受累。”竹儿小娘子强忍着羞怯,等李中易亲手替她换好伤药之后,歇了好半天,这才喃喃自责。
李中易微微一笑,温柔的说:“论武艺,为夫远远不及你。不过嘛,有些方面,你可就差得远喽。”
竹儿小娘子和李中易此前虽未真个成事,每日同床共枕,手眼温存,也算是初晓人事。
李中易这种程度的调笑,竹儿小娘子虽然还是觉得羞涩难当,却也勉强可以接受。
“夫君,奴家的身子这么弱,以后……还能……”竹儿小娘子忽然想到了一个要命大问题,如果她每次都出这么多血,将来还怎么可能怀上夫君的孩儿呢?
百善孝为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李中易知道竹儿小娘子的担忧,这个时代,不管是妻,还是妾,如果没有生个儿子伴身,心里永远都不可能踏实。
“呵呵,第一次嘛,难免有些不同的。以后啊,等你年长一些,只怕是每天要求着我欺负你喽。”
闺房之乐,其实不仅仅是啪啪啪,更大的乐子,来自于心理上的满足感。
“啐,奴家才不会求着你欺负呢?”竹儿小娘子毕竟是爽利的西北女郎的性子,面对李中易的轻度调笑,她居然有胆子反击。
李中易哈哈一笑,轻轻的拍了拍竹儿小娘子的小手,挤了挤眼,说:“到时候啊,可由不得你哇。岂不闻,五十还要坐地吸吸土?”
竹儿小娘子,今日之前,还未经历过人事,昨晚也是稀里糊涂的任由李中易摆布,除了紧张,啥都忘了。
雏娘一枚,竹儿小娘子,她哪里听得懂,李中易所说的痞子话呢?
吃罢午膳,李中易替竹儿小娘子仔细的检查过患处,再次换了药。
竹儿小娘子觉得浑身不自在,偏又不好去与郎君说,怕他误以为,她生性放浪。
李中易本是老手,早就发觉了异样,只是,美娇娘确实无力承受,他就算是性起了,也没招。
身为有权有势的男人,火大了怎么办?嘿嘿,后宅之中的女人尽管颇多。
这个时候,唐蜀衣应该是在处理家务事,李中易懒得去打扰她。
折赛花即将临盆,肚子大得不象话,李中易自然不可能去祸害自家的女人,和她肚里的娃儿。
思来想去,李中易想到了彩娇的身上,这个小丫头其实一直都很单纯。
只是,彩娇虽然纯真,可是,她的两个姐姐,和她那徐娘半老,余韵犹存的老娘,却都不是省油的灯。
金家三姊妹的娘亲,郑氏,实际上,也不仅仅是年过三旬罢了。
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当花信之年,恰是女人最是艳美,花儿盛开的季节。
李中易如今还没有陛见,自然不敢擅自出门,所以,他一边迈步走向芍药的院子,一边吩咐下去,把彩娇独自从山庄里接回来。
在芍药那里彻底的消了火之后,李中易舒坦的枕着她的白腿,嘴里嚼着削了皮的花红果,嗯,这才是大老爷们过的好日子呐。
李中易回家第二天,就来找芍药,她喜得心儿一直狂跳不止,不仅花样百出,而且伺候得异常卖力。
说实话,男人都有点劣根性。李中易后宅里的女人虽多,可是,真正可以由着他性子,为所欲为的,除了芍药之外,也就是金家三姊和藤原樱了。
由于李中易一直惦记着倭国的几座金山,藤原樱被他派了回去,只是留下了她的亲弟弟,作为人质罢了。
金家三姊妹都犯了错误,李中易打算继续晾一晾花娇和蕊娇,彩娇现在还在路上。
芍药正好成了李中易的出气筒,说实话,至今无子的她,也心甘情愿的伺候李中易。
说来也很奇怪,李中易也替芍药诊治过多次,他这个小妾的身体棒极了,没有任何生育方面的毛病。
可是,至今,芍药就象是无法产蛋的母鸡一样,肚子楞是没有任何反应。
芍药也知道她自家的处境,无论是宠爱,还是情分,都远不及众女。即使心里有再多的委屈,也只能打掉了牙齿,合血一起吞下肚内。
唐蜀衣曾经私下里数落过芍药,谁教尔人在大郎身旁,却一心想攀二郎的高枝呢?
芍药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是明白的,如果不是李中易念旧,纳她做妾,类似她这种背主的丫头,早就被卖去烟花之所,成了千人骑,万人啃的贱货女表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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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9章 宫中大变
(); 赵府的大管家,被扣在了李家的外院,赵雪娘带着贴身的大丫头,就住在李中易的内书房。
李中易也没有派人去通知赵家,赵家也没使人过来打探消息,仿佛他家的女儿一直住在深闺中一般,两家彼此相安无事。
就在赵雪娘住进李家的第二天,天使携着柴荣的口诏上门,宣李中易明日未时进宫陛见。
李中易送走天使之后,转过身子,心中暗暗有些奇怪,柴荣好象并没有特别生气?
只不过,按照惯例,皇帝召见立下大军功的名帅,一般都会是在早朝的时候,柴荣却偏偏是在下午见他。
就礼仪上来说,柴荣此举,隐含着惩戒之意。要知道,高举轻放,可不是柴荣的作风啊!
天使上门之后,李安国紧接着上了门,他一见了李中易,就苦着脸说:“李叔父,家祖在南方用兵,颇为不顺,屡被言官弹劾。”
李中易点点头,李安国的爹,身为天武卫都指挥使的李虎,自然不好在这个时候登门,派这小子过来问计,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怎么?林虎子非常难缠?”李中易由契丹南返之后,也许是枢密院的疏忽,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的手头一直没有收到关于南方的军情战报。
林仁肇,确实是南唐一位杰出的军事将领。他如果不被李煜冤杀,北宋即使统一了南方,恐怕也要大费一番周章,消耗不少的国力。
不过,就算是林仁肇确实很牛叉,李中易也不怎么特别在意。
怎么说呢,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国主无能,累死六军!
南唐的国主,除了开国的李景以外,中主和后主都是典型的艺术天子。他们吟诗作画,颇有几手,治国嘛,那就是一塌糊涂了。
李安国带来了他祖父李琼的好几封亲笔书信。恭敬的双手递到桌边,请李中易看看。
李中易花了点时间,仔细读过李琼的信后,明显感觉到,北人尚武。南人擅舟的军事特点。
李琼虽然兵多将广,可是,他遇到的问题,其实就和李中易乘水师战舰,移动进攻契丹一样。
兵再多,也架不住林仁肇利用水师的移动便利,集中优势兵力,只攻击薄弱的一点。
李琼的困境,其实也有李中易的因素,他把周道中的水师精锐。都带到了契丹国那边去了。
李中易对照着图舆,仔细的琢磨了一番,最终给李安国的答复,只有四个字:“奏请水师。”
李安国不知道李中易是何意,这小子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吃喝玩乐泡女人打探开封城内的小道消息,他确实是一把好手。
若是涉及到军务或是政务,李安国这小子,注定是一窍不通。
李琼不是李中易,他年事已高。所率领的兵马,又都是朝廷的军队,并不是他的私人部队,所以。李安国才敢上门,李中易才敢接见。
如果是赵匡义,嘿嘿,李中易和他们家的关系再好,也是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见面滴。
第二天下午,李中易吃过午饭之后。小憩了半个时辰,这才尽起仪仗,进宫陛见。
到了宫门口,李中易刚刚下车,就见杨向冲臂抱拂尘,正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小人见过参相。”杨向冲早就看见了李中易的车驾和仪仗,只是碍着宫内外人多眼杂,不敢太过张扬,也就没有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的献殷勤。
“杨内使,一向可好哇?”李中易离开京城已有数月,他也不知道杨向冲如今身居何职,只得含糊的以内使相称。
杨向冲多聪明的人呐,他马上点头哈腰的说:“蒙主上恩宠,小人如今忝为大庆殿总管。”
李中易一听就明白了,大庆殿乃是大周帝国最重要的一所宫殿,举凡大朝会以及登基大典之类的国家最高等级的要务,皆在此殿举行。
通俗一点来说,大周的大庆殿,其职能,极其类似于明、清时期,紫禁城中的太和殿。
嗯,杨向冲这是升官了,李中易不禁微微一笑,说:“恭喜杨总管。”宫门之前耳目众多,李中易也不可能留下勾结内侍的把柄,只是点到为止罢了。
“参相,这边请。”杨向冲显然是专门在宫门口,等着李中易的到来。
李中易心知,今天的陛见,恐怕是他这一生之中,最最重要的一道难关吧?
眼前的这座皇宫,看似雄伟壮观,其实,在李中易的心目之中,远不如紫禁城那么有霸气!
李中易目不斜视的跟在杨向冲的身后,一步步走进皇宫,奇怪的是,杨向冲带路的方向,竟不是柴荣日常起居的文德殿,而是崇政殿。
转过一道宫门之后,眼前的景象大变样,一排排内殿直的大内侍卫们,肩背上弦之弓,手握刀柄,虎视眈眈的盯在缓步而来的李中易身上。
嗯,有点意思了,难道真是鸿门宴?李中易暗暗心惊,不动声色的瞟了眼杨向冲,谁知,杨向冲居然把头一低,压根就不敢看他。
不过,就算是鸿门宴,李中易也已经来不及退回去了。
别看李中易战功显赫,雄兵在握,此时此刻的皇宫之中,他是妥妥的孤家寡人。柴荣如想在这里宰了李中易,易如反掌,不比杀一只小公鸡更困难。
身为统帅过大军的名帅,眼前的这么点小阵仗,李中易其实也没怎么放在眼里。
反倒是,摆出此等阵势,却会给李中易留下一种莫名心虚的感觉。
说白了,在这深宫大内之中,柴荣要想做掉李中易,只须派出个位数的内殿直侍卫即可,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么?
以往,柴荣召见李中易的时候,向来都是随心所欲,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那股子自信,十分令人神往。
有了这个认识之后,李中易大致明白,恐怕是小符贵妃做的主吧?
细细思之,李中易忽然眯起两眼,仰起脑袋,视线飘过崇政殿上的匾额,脑子里轰隆一声,猛然爆响了一个炸雷,宫中必定有大变!
就在这时,已经走到殿门前的杨向冲,忽然高声唱喏:“参知政事李某已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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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0章 寝宫惊魂
(); 杨向冲弯腰伸手,那意识很明显,是想请李中易进殿。
李中易抬手,轻轻的掸了掸袍袖上的灰尘,迈着四方步,神态自若的缓步走进殿内。
此时的崇政殿内,幔帐层层叠叠,李中易一时也看清楚,帐后的场景。
在杨向冲的引领之下,李中易穿过一幅幅阻隔视线的帐幔,最终转进了殿后的侧宫门前。
内殿直小底四班的大内侍卫,仔细的搜过身后,李中易这才被放进了宫门。
李中易还没进门,一股子浓郁的药味,就扑鼻直入。李中易不动声色的抽了抽鼻子,嗅出好几种珍稀中药材的气息,他当即意识到,恐怕是有人中风了?
柴荣中风了?这个念头一旦钻入李中易的脑海,就再也挥之不去。
上一次,李中易从开封赶到霸州行在的时候,柴荣几乎就没怎么说话。
一念及此,李中易立时心中大定,一个中了风的皇帝,还是真正的皇帝么?
只不过,李中易心中还有个十分重大的疑问,他的神医之名,柴荣不可能不清楚,为何不命他负责诊治呢?
带着这个没有彻底想透的疑问,李中易跟在杨向冲的身后,在内殿直侍卫们异常警惕的眼神之中,步入柴荣的寝宫。
再次被搜身之后,李中易这才穿过一层厚厚的黄色帐幔,走进了一间卧房。
李中易的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位身穿紫袍的老者,正傲然立于不远处。在这位老者的身后,是一架雕龙画凤的御榻,榻前依然被正黄色的帐幔,遮掩得严严实实。
紫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政事堂首相——范质,柴荣最信任的文臣之首。
在柴荣的病榻前,李中易只是冲着范质微微点头。拱了拱手,算是见了礼。
“臣尚书右仆射、参知政事……李中易,恭请陛下金安。”被黄色幔帐阻隔的御榻之前,李中易没有丝毫犹豫的大礼参拜。
“起……平……”李中易等了许久。方听见黄色帐幔之中,传出柴荣那含糊不清的单字短句。
如果不是对柴荣的声调语气,已经异常熟悉,李中易真不敢确信,发出这种怪异声音的竟然是皇周的主人。
只不过。如此模糊不清的声音,李中易不敢仅凭猜测,就擅自有所行动。
范质瞥了眼伏在地上的李中易,他忽然仰起脸,呆呆的看向窗外,这是一个才华绝世,却又年轻得遭人忌恨的朝廷重臣。
二十五岁的范质,刚刚考中进士不久,依然手无寸权,猫在翰林院中。一边修史,一边读书。
可是,二十五岁的李中易,已是皇周首屈一指的名帅,声名显赫的逍遥郡公,并且,政事堂内有其一席之地。
一旦陛下驾鹤西去,还有谁人可制此子?范质一念及此,情不自禁的捏紧了右拳,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这时。有人将黄色的帐幔轻轻的拉开,竟是小符贵妃。
皇周的至尊柴荣,端坐在御座之上,含含糊糊的说:“宣……”
李中易没清楚柴荣说的是啥。可是,范质迈开四方步,上前几步,从杨向冲的手头,接过一份诏书。
“李中易听诏。”范质面南背北,当庭而立。他轻咳一声,厉声沉喝。
李中易下意识的抬起头,迎面却与柴荣冷凛的目光,正面相撞。
“臣恭聆圣诏。”李中易赶忙把头一低,竖起耳朵,聆听诏书。
“门下:逆臣贼子李中易,图谋不轨……”范质根本就没看李中易,他昂首挺胸,中气十足的宣读着手里的诏书,“……诛其九族……”
“咔嚓!”李中易就算是心思再深沉,面对如此可怕的灭族诏,也禁不住连续打了好几个冷战,来不及的多想,便脱口而出,“臣冤枉,臣一片忠心耿耿……”
“来人,拖出去斩了。”范质宣读完致命的诏书,冷厉的下达了杀人的指令。
李中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后的数名内殿直小底四班的侍卫,堵上了嘴,反剪着双手,绑得结结实实。
唉,李中易做梦也没有料到,竟然真的是鸿门宴!
只可惜,李中易虽手握天下第一强军,却只能如同韩信一般,区区数名侍卫就可以剁下他的脑袋。
这一刻,李中易真心后悔了,早知道有今日,他还不如就留在高丽,或是囤兵西北。
以李中易日益成熟的军事指挥才能,偏处于西北一隅,尽管可能需要费很多事情,他最终还是有信心统一整个中原。
只是,要命的屠杀诏,来得太过于突然,连嘴巴都给堵得密不透风,李中易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当李中易被拖出柴荣的寝宫,正是万念俱灰的时候,突然听见范质的声音,“拉回来。”
再次被架回来柴荣面前之时,李中易只觉得浑身上下,凉气逼人,官袍竟皆湿透!
“李中易听诏!”范质没给李中易留出细想的时间,又接过一份诏书,朗声念道,“敕李中易平章事制,门下:尚书右仆射、参知政事李某,北进契丹腹地,擒得契丹皇室公主,夺天险之关,斩获无算……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位列八相之末……奉敕如右,牒到奉行。皇周显德六年十月初九下。”
就在刚才,李中易被重新拖回来寝宫的时候,虽然冒了一身冷汗,脑子里却也渐渐清醒。
两份意思截然相反的诏书,逼得李中易联想起了一件往事:清初,康熙即将宴驾之前,对付九门提督隆科多,用的就是这么一招。
显然,柴荣的意图非常明显:只要你李中易真个是忠臣,高官厚禄,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如若李中易稍有反意,另一份夺命灭族的诏书,眨眼间,便会拿出要了老李家所有人的命!
等范质念出八相之末时,李中易彻底的冷静了下来。柴荣毕竟爱惜人才,给了他政事堂八相的高位。
按照李中易的理解,所谓政事堂八相,很可能类似满清顺治驾崩后。形成的以索尼为首的四辅臣制度。
那么,小符贵妃就要扮演孝庄皇太后的角色了?
几乎就在眨眼间,李中易彻底摸透了柴荣的心思,未来的朝局,多半是年幼的柴宗训登基做皇帝。八辅相彼此牵制,小符贵妃幕后监国,由她掌握着整个帝国的最高裁决权。
在范质的示意下,一名内殿直的侍卫,快步上前,取下了堵住李中易嘴巴的手帕子。
“陛下知遇之恩,天高地厚,臣誓死效忠陛下及皇太子。”李中易知道危机尚未解除,赶紧表明了态度,楞是一口气把忠诚的对象。全部说尽。
柴荣一直没有吱声,很久很久之后,方才轻声一叹,吃力的侧头望向范质。
范质接到皇帝的暗示,轻声咳嗽,道:“此诏由贵妃娘娘保管。”
此言入耳,李中易心里已经有了底,眼前致命的一关,他终于是度过去了!
“陛下,臣请告老还乡。”李中易很想说出这句话。可是,病中的柴荣,性情已经大变,他不敢盲目的刺激这位帝国的至尊。
好戏即将落幕。范质替柴荣所做的教诲,李中易基本是左耳进,右耳出。
这算什么?打一棒子,给颗糖吃么?
那好,既然这么防着老资,老资还真不想伺候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李中易一向都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以他的个人判断,今天的这一出狠戏,哪怕不是小符贵妃主导的,她也必定深深的参与到了其中。
此前的柴荣,那可是大气磅礴,雄才大略的一代英主,一言以蔽之:柴荣用人,绝不小气!
当然了,李中易自家明白自家事,柴荣对他也颇有些忌惮,打压之意,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李中易一直行走于权力核心圈之中。
显然,由于小符贵妃对李中易的高度不信任,与病重的柴荣,达成了政治上的妥协。
此事隐藏的逻辑,其实是:柴荣支持小符贵妃掌权,小符贵妃抚养柴宗训成人,并顺利的接掌父祖留下来的万里江山。
在大好河山面前,李中易这个臣子,受一些委屈,在皇帝眼中看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也就在范质停止教诲的一瞬间,李中易也想通了一件事:就算是柴荣已经病入膏荒,也绝无可能找他进宫诊治。
让权臣掌握了皇帝健康的秘密,谁当皇帝,都不可能这么干的!
而且,李中易料定,柴荣必定患的是无救的绝症。
大戏既已经落定,范质见柴荣一直紧闭着双眼,始终,没有发话,就拿眼去瞧小符贵妃。
小符贵妃狠狠的瞪了李中易一眼,范质立即明白过来,他抬手冲李中易摆了摆,暗示他可以离开了。
李中易冲闭着眼,一语不发的柴荣行过大礼之后,从容不迫的走出寝宫。
当和煦的阳光重新照射到李中易身上的时候,他不禁仰面长吁了口气,刚才,好险呐!
登车的时候,李中易的嘴角忽然绽开一丝笑意,俗话说得好,万贯家财在手,还真不如扎实的一技伴身。
李中易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柴宗训的身子骨异常虚弱,非他出手不可,刚才,他的脑袋恐怕已经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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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1章 麻烦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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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中易刚刚踏进家门,就见唐蜀衣一脸担忧的站在门边,两眼呆呆的望着他,久久不愿挪开目光。
“狗娃他娘,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开始了。”李中易走过去,拉起唐蜀衣的小手,兴致勃勃放到嘴边,轻轻的吻了一下。
“哎……”唐蜀衣完全没有料到,李中易竟然会玩出这么一手,她慌忙抽回小手,俏面立时布满红霞。
尽管做夫妻已久,连儿子都好几岁了,可是,唐蜀衣依然面薄,吃不消李中易的温柔手段,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当着下人的面,李中易笑吟吟的牵着唐蜀衣的小手,缓步朝府内走去。
进屋之后,唐蜀衣心头的甜蜜,尚未放下,就见李中易拦腰将她抱在了怀中,大咧咧的将她扔在了床上。
“夫……夫君……”唐蜀衣很久没有和丈夫这么荒唐过了,心头不由一阵慌乱。
李中易哈哈一笑,笑眯眯的说:“今儿个,必须缠绵到死。”
各种荒唐之后,唐蜀衣仿佛被榨干了油的菜花一般,彻底酥软在了榻上,连一根小手指,都懒得动弹。
李中易则仰面躺在榻上,翘起二郎腿,笑嘻嘻的说:“五次郎,真美!”
唐蜀衣不知道丈夫为何如此勇猛,不过,她却晓得,一定是有天大的喜事。
李中易下午陛见之后,不知内情的亲朋好友,相熟的达官贵人们,纷纷派人过来送上拜贴。
有请李中易吃饭的,有请李中易参加子女婚宴的,更有人,甚至送来几个美妾,献给这位李参相。
处理这种外务,唐蜀衣早已是驾轻就熟,根据和李家关系的远近,征求了李中易的意见之后。一一做了处置。
由于内书房让给了赵雪娘,李中易索性搬到了一直闲置着的漱月阁。
敕建郡公府,占地极广,足有几百亩之多。府里的房间,多得住不完。
李中易一直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本性不喜折腾,搬进来是个啥样子,如今大致还是个啥样子。
老李家一直人丁单薄。住在二院以内的正经主子,除了李达和夫妇,李中易的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之外,也就是李中易的一家子。
李中易刚走进院门,就见地上跪着一个身段妖娆,异常标致的小娘子。
“姐夫,奴奴知道错了,您可以打,可以骂,甚至杀了奴奴。就是不要不理奴奴……”小娘子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伏地大哭,小模样儿凄惨异常。
李中易终究是个怜香惜玉之人,他走过来,拉住彩娇的小手,掏出袖口里的手帕子,温柔的替她擦拭干净泪痕,笑眯眯的问她:“知道错了?”
“姐夫,奴奴再也不信娘亲和姊姊们的混话了,只听您的话。”彩娇被禁足在别庄里的日子。就象是脱了毛的凤凰,的确连野鸡都不如。
李中易察觉到,彩娇的身子,一直微微发颤。他心里不由暗暗叹息,这孩子肯定是被吓坏了。
本是自家的女人,既不能宠得灭了边际,也不能让她心存怨恨,疏远了自己。
李中易拉起彩娇,将她揽在怀里。两人依偎在一起,并肩步入新书房之中。
刚才,李中易趁着兴致,和唐蜀衣玩出了五次郎的戏码,腰确实很酸。他将彩娇抱到腿上,除了手眼温存之外,倒也没有继续深入交流和沟通。
吃晚饭前,李达和派人传来消息,李氏家族的五堂伯来了,正在那边哭诉不公的待遇。
这位五堂伯,李中易倒是见过几次面,以前,李达和还没有成为蜀国御医的时候,曾经帮衬过老李家。
李达和属于那种万事不求人的个性,李中易这个做儿子,自是非常清楚滴。
李中易不管是在蜀国做官,还是在大周飞黄腾达,李达和除了过问一下李中昊求学的事情,从来就没给李中易添任何乱子。
所以,这一次,李达和派人通知李中易,五堂伯上门的消息,李中易就知道,还人情债的时候到了。
李中易点点头,告诉父亲身边的下人,他等会子就过去。
等来人走后,李中易揽着彩娇的细腰,将她摆到腿上,笑眯眯的说:“以后一直叫姐夫,爷不喜欢听夫君啊,郎君之类的称呼。”
也许是被晾在别庄的时间里,彩娇反省了许多事情,整个人比以前聪明了许多,她甜甜的一笑,搂住李中易的脖子,腻声道:“小姨子的身子,有姐夫一半,是吧?”
李中易乐得浑身直冒泡,这小妮子真懂事,连他以前的玩笑话,竟也记得如此清晰,这个必须点赞!
过足了手瘾之后,李中易心满意足的迈步出门,这时,却见李云潇快步跑来,小声禀报说:“爷,宫里刚刚传出消息,陛下降诏,锁了翰林学士院。”
周承唐制,只要是皇帝下令锁院,其实就意味着,宣麻拜相。
李中易已经知道了一些内情,虽不全面,但已经很可以说明问题了。
未来的政治架构,在李中易看来,基本上是,小符贵妃领着柴宗训垂拱而治,政事堂八相处置大政。
其余几位相公,除了范质这个当然的首相人选之外,李中易就知道,他自己位列第八相。
想当初,鳌拜也是位列四大辅臣之末,在索尼病死之后,此公独掌大权。
李中易以前伺候老首长的时候,仔细的读过翻印的清宫秘档,历史上的鳌拜被擒,其实是康麻子故意制造出来的冤案。
反过来想,如果鳌拜独掌大权,又真心谋反,宫内的侍卫们,绝对都要换上他的心腹嫡系。
说起来,今天李中易进宫后的遭遇,简直和历史上的康麻子擒鳌拜,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李中易手里捏着柴宗训的小命,柴荣和小符贵妃,都不敢拿独子开玩笑。没敢赌命罢了。
郡公府大得离了谱,所以,李中易去李达和那边,如果赶时间的话。必须要乘车。
李中易揽着彩娇的细腰,斜靠在窗沿上,默默的下定了决心,有朝一日,他掌握了大权。一定要把宫里的侍卫和禁军,全都清洗一遍,换上他的自己人。
寝宫里的那种,人为刀殂,他为鱼肉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顶!
类似的险境,李中易绝对不想再来第二遍!
五堂伯,姓李,名锦江,以前在蜀国的时候。一直经商,生意做得还不错,兜里颇有些钱财。
由于担心蜀主孟昶报复李氏家族,接了李达和的告警书信之后,李锦江横下一条心,也就拖家带口,卖了田产店铺,跟到了开封城。
李锦江刚到开封城的时候,李中易还是个芝麻小官,区区逍遥津的小税官罢了。简直不值一提。
谁曾想,没几年的工夫,李中易已是大周帝国核心权力圈中,有数的那群人之一。
五年以来。李锦江一直没给李中易添过任何麻烦,他靠着过人的商业意识,在逍遥津买下几个铺面,二次创业十分成功。
李中易进门的时候,李锦江正在唉声叹气,“唉。如果是钱能够解决的问题,我也不来麻烦贤弟你了。”
得,肯定是涉及到了官面上的事,李锦江使钱出去都不顶用,这才寻上门来求助。
李中易拜见过李达和,又和李锦江见了礼之后,就听李达和重重的叹了口气,说:“你五伯的独子,你的九兄明哥儿,让公主府里人给捉了去,安了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罪名,冲撞郡主车驾。”
李中易的眼眸微微一闪,本朝建立的时候,太祖郭威和今上柴荣的家人,几乎全被杀了个精光。
本朝能够称得上公主的天皇贵胄,其实只有两人而已,其一是太祖郭威唯一健在的女儿,晋国长公主,也就是张永德的老婆。
另一个,则是柴荣的亲妹子,柴玉娘。
张永德一直被柴荣所忌,所以,早在李中易离净北进之前,他就已经领着晋国长公主,回封地去逍遥快活。
看在晋国长公主的面子上,柴荣即使十分猜忌张永德,也只是罢了殿前都点检的大周最高武职,并未去碰他的彰德军节度使的根基。
李中易一听说惹上了公主府,他就知道,麻烦大了。他虽然救过柴玉娘的命,可是,两人的关系一直不睦。
这一次,柴玉娘的人,为何要主动挑事,李中易必须多想一层。
“十一郎,我只此一子,愿倾家荡产,保他的平安。”李锦江见过不少大世面,如果不是事情太过难办,他也不至于登门求援。
在李氏宗族之中,未出三服的叔伯兄弟按照年岁排序,李中易位列第十一。所以,李锦江以十一郎相称,话里话外透着浓浓的亲热劲。
柴玉娘为何找李中明下手,李中易暂时不太清楚内情,不过,柴玉娘的个性,李中易倒是颇有些了解。
和她那位跋扈狂妄的爹,柴守礼不同,柴玉娘虽然刁蛮任性,却不是胡乱惹事生非、作威作福的脾气。
李中明落入柴玉娘的手上,很可能会吃一些苦头,但应该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当然了,这仅仅是李中易的私下揣测,端不上桌面。
见李达和一直目光炯炯的盯在他的脸上,李中易念着李锦江以前对他爹的照应,这份人情确实到了该还的时候。
“五伯父,您先别着急,小侄这就使人去打探一下。”李中易并没有大包大揽,给他自己留下了不小的余地。
李锦江经商多年,自然知道官府中人,即使稳拿的事,也不会把话说死的习惯。
“十一郎,大恩不言谢。需要使钱的时候,尽管言语。”李锦江不是那种墨墨迹迹的人,说话十分爽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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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2章 府试
(); 翰林学士院被锁后的第二日,拜相诏即下,而且一次新拜了五位相公,这么一来,政事堂总计共有八位相公。
首相范质巍然不动,次相李琼、李谷、王溥、魏仁浦、吴廷祚、李筠、李中易,政事堂内一时间群相云集,好不热闹。
八位相公之中,值得一提的是三个人:王溥、吴廷祚和李筠。
王溥原本就是政事堂的相公,后来因为私心太重,被柴荣贬去做了枢密使,这次他算是重登宰相之位,又杀了回来。
吴廷祚,原本是周太祖郭威身边的牙内副都指挥使,郭威登基称帝之后,此公官云亨通,先是任皇城使,后转任郓州刺史。柴荣接班之后,吴廷祚的官运继续腾达,居然登上了宣徽南院使兼西京留守、判开封府事,这次更是直接进入政事堂。
李筠原名李荣,柴荣当皇帝之后,为了避讳荣字,改名为李筠。此公箭法出众,勇武过人,深得周太祖的信任。这李筠原为昭义军节度使、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也就是俗称的“使相”,并不是真正的政事堂相公。
武臣方面的职位,柴荣也做了深度的调整,慕容延钊为枢密使,赵匡胤升任殿前司都点检,韩通为侍卫亲军司都指挥使。
诏书颁布之后,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一件大事:李中易虽然明面上升任相公,实际上,丢掉了大片的实权。
也许是出于安慰李中易的考虑,朝廷作出了两个安排,其一:让李中易的大弟子杨烈升任羽林右卫都指挥使,不过驻地却改到了距离开封城两百多里地的滑州。
其二,李中易回转开封府,升任开封府尹,皇太子柴宗训迁为开封牧。
以前,并无开封牧这个名头,李中易心里明白。这是为了安抚他,赏一点地方政务权,这才硬生生替柴宗训造出来的名目。
说白了,李中易这个所谓的开封府尹。和以前的权知开封府,还真没太大的区别,只是名义上好听一些罢了
政事堂虽有八相,实际上,明眼人都知道。排序越靠后,就越是摆设。
到此,北伐名帅李中易的军权,也基本上被架空了,精锐的羽林右卫也被远远的调离了开封城。
一个无兵的次相兼开封府尹,对于柴家的皇权,再也构不成威胁。
诏命颁布下来之后,李中易无忧无喜,他如今能够保住小命,已是万幸。哪里还会去争什么权力呢?
只是,李中易回任开封府尹的消息,传开之后,他的老部下们,一个个欢欣鼓舞,乐不可支。
李中易的解任开封知府之后,接任的正是如今的次相,吴廷祚。
这吴廷祚仗着先帝爷和今上的宠信,往日里就不怎么瞧得起李中易这个暴发户。等他接掌了开封府的大权之后,李中易以前重用过的一些旧人。纷纷失了权柄,一个个都被整得靠边站了。
这不,李中易还没走马上任,老部下。开封府左厅判官刘金山,就找上门来。
‘东翁一向可好?”刚一见面,刘金山一边恭敬的行礼,一边亲热的打招呼。
“光清啊,真没想到,咱们还有再次共事的机会啊。哈哈。”李中易笑眯眯的走过去,拉住刘金山的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他的模样,轻声叹道,“你瘦多了。”
刘金山鼻头猛的一酸,差点掉了泪,颤声道:“旧部们可都想死东翁您了。”
李中易率军北伐之后,刘金山这些老部下就像是没了娘亲的小孩儿,被吴廷祚那个混蛋龟孙王八蛋,给整得好惨呐。
李中易拉住刘金山的手,将他摁到椅子上,笑呵呵的说:“都是我拖累了你们呐,现在好了,俱往矣!”
俱往矣?刘金山心念电转,当即意识到,李中易此话隐藏的深刻内涵。
既然李中易已经回任开封府,那么,刘金山他们这些老部下,岂不是咸鱼翻了身,再次要得势了么?
刘金山正要大吐苦水,却见唐蜀衣端着茶盘,款款而来。身为李中易的老部下,刘金山岂能不知道,李府之中,就数这一位娘子最得势,一直掌管着偌大的郡公府?
“唉呀呀,夫人切折煞了在下。”刘金山慌忙站起身子,连连摆手,惟恐怠慢了郡公府的掌家娘子。
“呵呵,老刘啊,坐吧,坐吧。你我名为上官下属,实际上,我一直当你是好朋友。”李中易将刘金山按回到椅子上,冲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郡公府没有虽然暂时没有正经的主母,不过,身为开封地面上的地头蛇,刘金山却清楚的知道,唐蜀衣在李家那沉甸甸的分量。
所谓通家之好,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刘金山原本受伤的心灵,获得了极大的治愈。
李中易亲迎,唐蜀衣奉茶,刘金山的自尊心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刘金山虽然官儿一直做得不大,混迹于市井的阅历,可谓极其丰富。
在刘键山看来,上官愿意花这么多的心思优待他,哪怕是故意做秀,也恰好反证了对他的重视。
官场上的规矩森严,等级严密,官大一级压死人,有几个上官会对部下,这么热情的做秀?
答案不问自明嘛!
刘金山感动之极,品了口唐蜀衣亲奉的茶汤,眼内波光粼粼的说:“您回来了,大家也都有了主心骨,别人且把去说他,学生愿效死力。”
李中易是个明白人,刘金山所谓的学生,指的并不是学生和老师之间关系,而是门人和靠山之间的谦称。
刘金山的自谦,倒让李中易想起一件事来,也许是想给病重的柴荣讨个喜庆吉利,朝廷最近放出风声,有意在明年重开科举。
大周自从立国之后,北有契丹的骚扰,南有唐、蜀等国的钳制,虽有科举取士之举,却一直没有制度化。
从周太祖登基的光顺元年开始,一直到如今的显德六年,这九年之中,整个帝国只开过一次恩科,取中的进士不过区区十九人罢了。
大周立国只有几年,武人集团依然占据着巨大的权柄,他们也不想让文人酸丁分享太多手中的权力。
所以,上次开科取士的科目,也就进士和明经两科而已,知贡举竟然是武将出身的枢密使——王竣。
据李中易所知,当今的科举士子来源,大致分为两种,一为生徒,一为乡贡。考试分为三级,即:州县试、省试和殿试。
所谓生徒,也就是在各种学馆之中读书的士子。其中,国子监中的优等学生,可以直接参加省试以外,其余的学子都需要先分别参加州县试,过关后才能参加礼部主持的省试。
所谓乡贡,指的是没有在书院中读书,却想参加考试的学子。这些人必须先参加县试,录取之后才是州试,最后进入省试以及殿试。
一般来说,通过州试,进入省试的学子,俗称举人。
李中易自问不可能捞到知贡举,或是同知贡举,这一类美差。不过,他既是东京开封城的父母官,主持州试的重任,自是责无旁贷。
“光清,府学之中,如今有多少学子?”李中易捧起茶盏,笑眯眯的问刘金山。
自从寝宫惊魂之后,差点掉了脑袋的李中易,心态大变。
大丈夫岂可一日无权?
如今,李中易遭了皇室的忌惮,虽然没有失去羽林右卫的控制权,可是,调到滑州这支嫡系强军,显然是远水不解近渴。
东边不亮西边亮,暂时在兵权方面无法施展的李中易,也不可能坐以待毙,只能借着手头仅有的行政权柄,看看能否拉起一支士林队伍?
此前,羽翼未丰的李中易,一直以孤臣和纯臣自居,事实上,却陷入到了文官不爱,武将不亲的窘境。
毛*太祖曾经说过,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
书上说,君子,群而不党!
走过一遍死亡钢丝的李中易,对此只想吐槽两个字:放气!
现实是,选进士的权力,恐怕只掌握在范质的手上。
既然如此,李中易只能把主意打到,参加府试的举人身上。取士的方针,只有八个字:顺之者取,逆之者落。
刘金山也学着李中易样儿,抿了口茶汤,凝神细想了一阵子,这才介绍说:“府学之中,共有五百多学子,大多是六品以下的官家子弟。”
李中易点点头,并没插话,刘金山按照记忆,讲解实情:“咱们府学的名额有限,这些学子里头,大多缴纳了不同等级的束修,或十来贯,或几十贯,最多大约在五百贯上下。”
李中易心想,这不就是后世的重点中学,所收取的建校费之类东东么?
咳,乱收费,还真是源远流长呐!
不过,李中易也不是老古板,府学虽然有府衙的财政拨款,却也不是特别充足。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府学吃学子,天经地义,无可非议!
“嗯,光清,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这个判官,正好该管府学?”李中易明知道刘金山想诉苦,却故意抢先打了个岔,引开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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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493章 相公之威
(); 刘金山身为政务判官,恰好协助李中易,分管着府学。而且,在吴廷祚的压制之下,刘金山不想招祸上身,也十分知趣的只待在府学之中。
这么一来,李中易算是问对了人,刘金山对于府学的情况,简直就是如数家珍,了如指掌。
半个多时辰之后,李中易对开封府学,有了一个基本的判断:小衙内众多,不学无术之徒众多,真正的寒门子弟,几乎没有。
李中易虽然有些失望,倒也可以理解,晚唐以降,正是礼崩乐坏,武夫当国的混乱时代。
不同时期的五个中原政权,无一例外,强调的都是富国强兵,鄙视被无一用的书生。
由于连年征战,民生异常之凋敝,从根源上来说,寒门子弟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想通过远没有规范化制度化的科举,几乎就是痴心妄想。
很多读书人,迫于生计,只得通过进入各地藩镇的幕府,把军阀们伺候好了,才有可能打开做官之门。
远的且不去说他,本朝开国的首相王竣,就是极端鄙视读书人的典型。这位爷,曾经当着很多人的面,将唾沫吐到某个文士的脸上,这简直令斯文扫地。
在李筠的藩地,从州刺史以下,包括县令在内,竟然全是武将出身的丘八撕杀汉。
这种搞法,就颇有些红朝初立,武夫转业地方,掌握各地行政大权的韵味。
只可惜,李筠搞的形似神散,最终,因为反宋,被赵老二夺了性命。
中午,李中易设宴款待刘金山,酒酣耳热之际,开封府衙的现状,他也已经了解的比较透彻。
话说,吴廷祚当上判开封府之后。做事很有些魄力,直接把府衙里的老官僚们抛在了脑后,获得重用的几乎全是他的幕僚官。
等李中易杀回马枪的时候,吴廷祚在开封府衙之中。已是仇人遍地。
俗话说得好,挡人财路,比杀人父母还要可恨!
吴廷祚一不作二不休,直接把开封府衙之中的既得利益集团给晾到了一旁,独吞了好处。岂能不招人恨?
李中易心想,这还真是件稀罕事情,不过,吴廷祚出身于草莽,不怎么读书,终究还是露出了难看的吃相。
这官场之上,讲究的就是个井水不犯河水!
开封府衙,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之中的吏首犯了贪罪,要杀要剐。随便。可是,上官却不能一脚踢开这六房,自己另起炉灶,新搞一套。
李中易这一次重回开封府掌舵,心气其实并不高,他身处嫌疑之地,只要柴荣不死,最好还是莫折腾。
所以,吃酒的时候,李中易就给刘金山暗中交了底。前规照旧!
刘金山得了李中易的准话,心头一直悬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回到了肚内。
酒足饭饱,消息落实。刘金山兴高采烈的走了,李中易也放下架子,亲自送他出了客厅。
等李中易回转的时候,唐蜀衣有些疑惑的问他:“为何对他如此客套?”
李中易笑道:“堡垒永远是从内部被攻破的,非常时期,人心要齐。”
唐蜀衣原本就不笨。她立即意识到,李中易的行事风格,有了显著的变化。
实际上,李中易一直是个外和内刚的性格,表面看起来温文尔雅,不轻易动怒,实际上,有些事情上面,多多少少有些小心眼。
现在,经过寝宫的险恶之后,李中易彻底敞开胸怀,很多事情都看透了,没有继续放在心上。
管他白猫,黑猫,能够掌握大政,才是好猫!
换句话说,李中易受了严重刺激之后,比以前更务实,行事也会更低调。
如果,以李中易现在的心境,他领兵北进之后,只要捉住了耶律瓶,就会马上撤走。甚至,故意装作徉败一仗,以免因为皇室的猜忌,惹来杀身之祸。
吃一大堑,还不长一小智,那就活该要更倒霉了!
如今的李中易,家大业大,他若是完蛋了,父母双亲谁来奉养?
另外,后院如此之多的美娇娘,肯定会因为失了靠山,被权贵们瓜分一空!
成王败寇,自古以来,就是明确的游戏规则!
距离五堂伯李锦江登门求援,已有五日,李中易却始终没有去见柴玉娘。
奇怪的是,公主府那边一片宁静,李中易这个开封府的老大,始终未见柴玉娘送他来见官。
这五天时间内,包括政事堂的相公们,以及各位武将,纷纷就位。
清晨三更天,李中易早早的起床,今日是大朝会,他这个当朝相公,必须参加。
李中易虽然做了宰相,生活习惯却和以往大致相仿,几乎没啥变化。
因为早朝过后,还有政事堂的议事,李中易的早餐,基本很少喝粥。
唐蜀衣亲手做了一碗手擀羊肉臊子伴面,撒上葱花,滴几滴黑芝麻磨成的香油,端到桌上,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李中易左手抓着一张鸡蛋薄烙饼,一口饼,一口面,吃得十分痛快。
来到这个世界上,李中易最厌恶的吃食,其实是羹。好好的青菜,鲜嫩的羊肉,非得要一锅煮得稀巴烂,令人难以下咽。
吃罢早饭,李中易净过手,在唐蜀衣的服侍下,换上紫袍玉带,戴上朝冠,罩上乌黑的官靴。
一切整理完毕,李中易缓步踱出漱月阁,登车行驶到了李府正门。
这时,正门前,宰相的仪仗已经排开,元随们也已各就各位。
按照周制,宰相的仪仗,极为显赫惊人。仅仅朝廷发放俸禄的元随,就从几十名,瞬间突然百名,达到了一百单八名的程度。
李中易还是参知政事的时候,代表宰执的清凉伞,只有一柄。如今,却是三柄,前后中,各一柄。
另外,李中易以前没资格享用的弩手元随,现在,也被堂而皇之安排在了马车的两侧。
周随唐制,但是,某些地方却又颇不相同。比如说,大朝会之时,参知政事其实并无座位,可是,宰相却可坐而论政。
如果说当上宰相之后,所带来的福利待遇,这一条令李中易非常舒畅。
不仅如此,从此往后,李中易再见柴荣、小符贵妃和皇太子的时候,不仅免跪,而且还有座位。
李中易毕竟是现代人的人格思想,说句心里话,他一直非常鄙视跪拜之礼。现在,他终于有资格摆脱某些礼仪的束缚,在形式上拥有了较为独立的人格尊严。
宰相之尊,位极人臣,李中易登车之后,李云潇大声喝道:“相公上朝喽。”
“呼呼……啪……”领头的一骑元随,挥舞着手里的长鞭,在空中转了好几圈,蓄足了力之后,猛的击打在了地面上,发出令人刺耳的鞭响声。
紧随其后的是,八名高举“衔牌”的元随,当先一牌上书几个醒目的金漆大字: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宰相的衔牌,在明亮的灯笼光线映射下,熠熠夺目,令人一眼可见,并且终生难忘!
头块衔牌过去之后,第二块衔牌,上书“特进”二字。其后的衔牌,分别是开国逍遥郡公、太子少保、徐州牧、朔方节度使、翰林学士承旨、开封尹等等,令人眼花缭乱。
元随的队伍之中,有人专门高高挑起灯笼,灯笼皆是一样的制式,印上了李中易最显赫的身份: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本朝体恤民生,禁止在早朝时,鸣锣开道扰民。为了区分官僚体系之中,各位老大们的权势和地位,按照规矩,响鞭的次数和灯笼上的字体,也就成了彼此分高下的标志。
别看李中易出门不算早,可是,到达宫门前的速度,却并不慢,可谓是后发先至。
原因其实很简单,路上遇见的所有官员,都必须避让到路旁,等李中易的车驾仪仗过去之后,这才可以继续上路。
李中易下车的时候,回头望了眼跟随自己上朝的仪仗队伍,心里多少有些小小的得意。
难怪,林副统帅要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醒掌天下之权,醉卧于美人之膝,以李中易如今的地位,其实大致享受到了其中的滋味。
不同的是,李中易如今所拥有的特权,并不稳固和牢靠,稍有风吹草动,就可能丢掉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
李中易手捧象笏板,正欲迈步走进宫门,却见一个宫中的内侍,屁颠屁颠的奔到他的面亲,跪下行礼说:“请相公上马进宫。”
借着宫门前通明的灯火,李中易赫然看见,一位小内侍牵着一匹挂着紫色缰绳的白马,正眼巴巴的望着他。
哦,是了,本朝一向优遇宰臣,凡是政事堂内的真宰相,皆有资格骑马进宫。
因为资历尚浅,岁数过于小的缘故,李中易犹豫一下,并没有马上乘马进宫。
不过,李中易稍作思考,便果断下了决心,能够骑马,又何必走路呢?
以前,李中易听过一个笑话,某地级市委,新购买了一批进口的皇冠车,打算配发给领导们做专车。某位不知趣,想显示他自己廉洁奉公的副市长,居然把车退回给了机关事务局。
这位副市长开了个“好”头,市委的领导们,谁都没敢去坐舒适的新车。
结果,不到半年,那位副市长就因为累计三年里,收了各个部门的年节土特产,价值三万块,被判了三年徒刑。
一万块判一年,三万块判三年!众怒难犯,何苦来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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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内侍伺候着李中易翻鞍上马,另一名内侍等李中易坐定之后,这才牵着紫色的马缰,缓缓前行。
今日是朔望大朝会,所以,小内侍牵着马,沿着大庆殿东侧的相公道,一路走到了一座偏殿门前。
李中易刚才有些走神,下马登阶之后,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却是相公们上朝之时,专用的歇脚之所。
门前的内侍见李中易走到门边,赶忙轻咳一声,小声唱喏:“李相公五咎公到。”
政事堂内,除了李中易之外,还有李筠姓李,内侍们私下里称他们为大李相公和小李相公。
问题是,在如此正式的大朝会上,谁敢称呼李中易小李相公?不要命了?
有鉴于晚唐的阉宦之祸,换皇帝就和吃顿饺子一样便宜,大周深宫中的规矩异常森严,内侍们的前途,尽皆掌握在外廷的相公们手上。
不管哪个时代,管着头上乌纱帽的,绝对是大爷!
大周的政事堂,权力异常之重,朝中六品以下官员的任免,相公们可以集议自决,下堂札就算数,不必报于皇帝知晓。
李中易在政事堂内的位次最靠后,成事固然不足,给惹毛了,想坏谁的升迁大事,倒也易如反掌。
相公们体现权威最好的方法,就是想方设法提拔自家门生故旧上来,壮大自家的声势。
道理是明摆着的,没有哪位相公,会为了提拔你一人,去和每天见面开会的同僚,撕破脸皮。
李中易走进偏殿,就见魏仁浦独自一人,坐在专属的炕沿上,喝茶暖身。
“魏相公,来得好早啊。”李中易瞬间琢磨了好几种打招呼的方式,最终只选择了最平淡。也是最疏离的问候语。
魏仁浦略微抬了抬眼皮子,淡淡的说:“无咎相公来得也不晚啊。”
咳,这就和后世的帝都普通人打招呼一样的世俗,毫无体现宰相权威的闪光点。
“唉哟。王大爷,您吃了么?”
“呵呵,他李婶,吃过了,吃过了。”
就是这么个味儿!
宰相之尊。礼绝百僚,李中易和魏仁浦的见面,彼此只须拱拱手,就算是把礼数敷衍了过去。
机灵的殿中内侍,赶紧抢前几步,把李中易领到了他的专属炕榻。
深秋的开封城,北方的冷空气,已经源源不断的南下,气温也跟着越来越冷。
李中易坐到炕沿上,一股温热暖和的气息。由下至上,立时暖遍全身,嗯,炕烧得很热。
宰相的待遇没得说,李中易这边刚坐定,宫中的内侍已经端着茶盘,站到了炕旁。
李中易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小口,很不错,竟然是他一直爱喝的清沏绿茶。而不是群相们死命推崇的团茶。
“嗯,茶不错。”李中易明着夸茶,暗地里表扬内侍会办事,怎么说呢。别人既然有心拍你,即使无法分润利益,总要给个好脸色吧?
那内侍抽了抽嘴角,忍住笑,弯下腰,恭敬的说:“小人份内该管之事。”
李中易微微点头。这内侍的品级很低,他偶尔夸一句,也就可以了,身份地位上的巨大悬念,在那里摆着呢。
陪个内侍闲聊,消息传了出去,实在有损李中易的名誉。
李中易喝了几口热茶,这才腾出工夫,打量了一番室内的情况。
偏殿的面积不算太大,大约八十平米左右,沿着窗根,砌了一溜圈的暖炕。
炕上的摆设大致相仿,一张便于看奏折,写条陈的矮几子,居于炕上正中的位置。
矮几之上,摆了文房四宝,以及雪白的麻稿纸。
李中易定神一看,嘴角不禁微微一翘,这白白的麻纸,却是他家的纸坊所造。
按照宫里以前的意思,是想把李家的纸坊,收为宫有资产。只不过,李中易带兵征服了高丽国之后,就再也没了下文。
尽管如此,李家纸坊出产的白麻纸,被指定为了政务用纸,专用于政事堂,不得私下出售。
由于,白麻纸的工艺,获得了长足的改进。产量也有极大的提高,以前被拿来充数的黄麻纸,允许李家纸坊自行经营。
要知道,在以前,白、黄麻纸,因为成本极高,产量稀少,都属于专营和禁售的宝贝。
李中易位居于八相之末,他的炕榻,被安排在了最靠南的窘位。
只要有人进门,第一时间就和会他打上照面,你说尴尬不尴尬?
李中易抱着随遇而安的心态,脱了官靴,心平气和的提笔在白麻纸上练字。
带兵杀敌,李中易确是一把好手,做官为政,他也水平不差。
唯独,李中易的书法,却始终没有太大的长进。他写的那一笔字,笔划清晰,字大架正,十分平庸,只有无耻之徒才敢吹捧为好字。
不大的工夫,随着相公们的逐渐到来,偏殿之中,逐渐热闹起来。
李中易一直低着头练字,新进来的相公虽然看见他了,也不好意思打招呼。这么一来,彼此之间倒是免了不少的麻烦事,倒也干净。
相公们落座之后,各自喝茶,看奏折,大家都没有寒暄的意思,室内虽然人多,倒也不吵。
这里坐着的都是位极人臣的相公,全是有身份的朝廷股肱之臣,可不是菜园子门口,和市民们讨价还价的小商小贩。
殿内连喝茶的滋溜声,都是完全没有的,更别提大声说话了。
如李中易所料,首相范质最后一个登场,而且,门前伺候着的内侍,唱喏的动静也不同寻常,“范相公到。”声音大到室内所有人都可以听得很真切。
李中易既不想哗众取宠,也不想给人献媚于首相的印象,等到次相李谷率先起身,站到地面上,他这才轻轻的放下手中的狼毫,随大流的跟着起身。
“范相公……”李谷拱着手,简简单单的打了招呼,李中易混在群相之中,含含糊糊的跟着见礼。
“呵呵,老夫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一时睡过了头,还请诸公见谅。”范质笑呵呵的拱手还礼,摆出的晚到理由,却令李中易感觉到,贵气袭人。
范质看似拉着家常,其实,骨子里透露出来的矜持和自傲,气势逼人,足以碾压群相。
啥叫首相之威?看看范质“随和”的模样,也就知道了!
寒暄过后,诸位相公们重新落座,李中易学着李谷等人的样儿,双脚落地,稳当的坐在炕沿上。
这时,距离正式上朝,尚有些一刻多钟的时间。范质、李谷、王溥、魏仁浦,这四位相公,分别接过仆从递来的奏折匣子,开始审阅手头积压的奏折。
范质没来之前,李中易一直埋头练字,倒没注意其余的人,都在干啥。
现在,范质他们四位相公在办公,李筠、吴廷祚和李中易却坐在炕沿上,眼巴巴的看着。
咳,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相公与相公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放大到令人无法疏忽的程度。
李中易的心态异常平和,能够捡回一条命,他已经知足了,自然不会主动去招惹事非。
只要柴荣不死,李中易打算一直装傻充楞下去,做个老老实实的陪坐相公。
如此明显的下马威,李中易如果看不出来,那他这两世的权力圈子,就真的是白混了!
新人入新圈,难免要遇上一些意料之中的夹磨,磨合好了,才会被圈子所认可。
新兵蛋子刚入伍的第一年,不少人都要被老兵们整得异常酸爽,有苦难言。
嘿嘿,谁敢不服帖,老兵的拳头,难道是吃素的?
站在李中易的立场上,既然羽林右卫被调得远远的,手头仅有的一点兵权,变成了解不了近渴的远水,他也没啥放不下的念想,混着拖时间便是了。
过了一会儿,有内侍在隔着门帘禀道,“时辰快到了。”
范质这才率先放下手里的奏折,站起身,略微整理了下衣冠,一马当先的迈步朝外面走去。
李中易迈着四方步,最后一个离开偏殿,他抬眼看了看前边的李筠,心想,下马威很成功,不过这位仁兄心中的芥蒂,恐怕也已经萌芽了吧?
就在刚才,李筠有些坐不住了,屡屡抬头望向范质等人,他虽然没有拍案而起,李中易却看得很清楚,这位大李相公的拳头,攥得死紧。
李中易不通经史,也不精子集,在儒门士林的眼中,并不算是同类的上等文化人。
但是,李中易只是不懂儒学罢了。上一世,他也是经历过十余年寒窗苦读,最终参加高考,以超高分被医科大学择优录取的高才生。
一般的大学本科,不过是四年罢了,李中易的临床医学本科读了五年,才拿到毕业证明。后来,李中易又读了三年硕士,放眼那个世界,妥妥的高级知识分子呢。
和李中易这个专业不同的文化人相比,李筠却是地地道道的文盲,除了会写名字之外,识不得几个大字。
丘八、贼军汉、撕杀汉,这些民间的俗称,指的就是李筠这一类粗鄙的武夫。只不过,李筠的运气很不错,手握重兵,身居高位罢了。
本质上,李筠其实和普通的文盲军汉,没啥太大的区别。
不读书,不看史,不懂朝局的变化,不通权力平衡之道的武夫,迟早是要吃大亏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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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庆殿前的玉阶之下,站满了在京的大小官员,或青或绿的官袍,清晰的表露出,他们低微的官阶。
殿门前,空出了很大一块地方,范质昂然迈步,率先走到队列的最前端。
没有人指挥方位,也无人敢安排这些政事堂内的大佬们,可是,相公们却无一人站错自己的位置。
范质独自居首位,李谷稍后一步,落在了他的侧后方。李中易这个第八个相,则被落在了最后。
这时,礼部的赞礼官快步走过来,小声对范质禀道:“范相公,请就位。”
范质没有吱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就随着那位赞礼官,径直走到了御座阶下的左侧首席之位。
大周的排位,一向以左为尊,以右为卑。范质乃是政事堂的首相,他的位置左到了人臣的极致。
皇帝的御座阶下,两侧各排开了四张锦凳,显然是留给相公们的座位。
李中易眼前不由一亮,老资在这种地方,终于有位置坐了!
嘿嘿,在皇帝的驾前,有张锦凳可坐,李中易心里满意之极,这个待遇,忒不错!
看着范质坐下之后,李中易也跟着坐到了锦凳之上,有些遗憾的是,场合不对,他没办法翘起二郎腿。
相公们安置好了自己个,四品以上的重臣们,鱼贯进入大庆殿内,各依班次,规规矩矩的站成了数排。
今儿个,在这大殿之上,除了朝中八相之外,哪怕是亲王和郡王到场,也是没有座位滴。
嘿嘿,政事堂的宰相们,就是这么叼!
李中易平静的敛眉坐在锦凳之上,在他的四周,前后左右,都有可以杀人的目光。不时的射来。
有位三品大员,看着年轻得不像话的李中易,竟然人模人样的有座位,鼻子都快气歪了!
国子监司业。张成炳,默默的站在靠近殿门的位置。透过人墙的缝隙,张成炳热切的目光,死死的盯注在李中易身上。
如此年轻的宰相,又是太子之师。一旦今上那个了,前途岂是一个似锦,就可以说尽?
张成炳是石晋朝,所取的进士,至今做官二十余载,却依然是个不入流的四品清流学官。
人比人,肯定要气死人,张成炳心里明白,他这个伪晋的进士,之所以一直仕途蹉跎。不就是因为没有硬扎的靠山撑腰么?
朝里有人好做官的道理,谁都懂。可是,找个靠得住的大靠山,却比登天还难!
在张成炳看来,如今的官员晋升机制,其实就是典型的伯乐选千里马的体制。
政事堂里有人替你说话,你即使是个草包,也会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国子监司业,名义上说得好听。也清贵无比。可是,朝廷十多年,仅仅开了一次科举而已。
这种状况之下,国子监真就成了。相公不疼,皇帝不爱的清水衙门。清是清闲的清,贵是虚贵的贵,在这里做官,几乎没啥前途可言。
靠山选门生要考察,跟班找靠山。也要权衡利弊。一旦选错了不靠谱的靠山,很可能家破人亡,满盘皆输!
轻易改换门庭,出卖靠山的家伙,无论何时何地,都是遭人厌恶的劣货!
张成炳选中投靠李中易,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绝不是莽撞的胡来。
李中易年纪虽轻,却战功彪炳,地位极高,更重要的是,这位李相公的门下,基本没有高品级的文臣追随。
世人皆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张成炳走不通其余诸相的门路,其实,根本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向李中易看齐。
大殿之上,随着李中易的公然落座,气氛立时变得异常复杂。
尴尬,羡慕,嫉妒,愤恨,眼热,等等不一而足,李中易都只当没看见一般。
“当……”清脆的小铜钟鸣响之后,有内侍从大殿后边现身,朗声喝道:“皇贵妃娘娘驾到,皇太子殿下驾到!”
“哗!”除了少数几个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之外,绝大部分的朝臣,都不清楚内幕,殿内的秩序当即变得杂乱无章。
有人交头接耳,有人大口喘气,有人甚至惊叫出声,“呀……啊……”
就在这时,范质缓缓起身,凛冽的目光,默默的扫视了全场一周。
很快,在范质不怒自威的强大压力之下,朝臣们纷纷低下头,闭紧嘴巴,各归原位。
这便是首相之威!
李中易在政事堂内的位次靠后,虽军威鼎盛,在群臣之中的人望,却严重不足。类似整顿殿内秩序的高难度动作,根本就不适合他,也不可能属于别人。
范质没有说话,便镇压下了殿内的异动,李中易心里暗暗一叹,不懂军事的首相,即使威望再高,也威胁不到,至高无上的皇权。
大周开国之时,太祖郭威便确立了军政殊途的规矩,大政归政事堂,军务归枢密院,皇帝居中掌总。
范质再能蹦哒,手头无兵,就如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样,皇帝只需要一份诏书,数名侍卫,便可将其轻易拿下。
嘿嘿,秀才造反,妥妥的一亿年无成!
不大的工夫,小符贵妃手里牵着年幼的皇太子,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群臣们的眼前。
直到这时,不知道内情的明眼人,才注意到,今天的御台之上,竟然同时摆了三把龙椅。
小符贵妃和柴宗训,同时登上御台之后,有人注意到,皇太子坐到了坐侧的小龙椅上,小符贵妃却居于右侧略靠后的御座。
等小符贵妃坐定之后,两名内侍快步上前,缓缓的拉下了正黄色绸制卷帘,挡在了小符贵妃的座前。
有资格坐或站在殿内的臣子,大多是饱读诗书之人,有人立即意识到,这便是:垂帘听政!
李中易以前没见过这种阵势,心里好奇之余,却转的是别样的念头:莫非柴荣快咽气了?
接了小符贵妃的暗示,大庆殿总管杨向冲。手捧一份诏书,扯起大嗓门,高声喝道:“陛下有诏,群臣听宣。”
首相范质第一个站起身子。拱手欠身,平揖九十度。
咳,首相做了榜样在前,不想死的臣子,纷纷跪地听诏。等待着杨向冲彻底揭开谜底的那一刻。
李中易学着范质的样儿,弯腰九十度,双手合抱,态度恭敬的作揖。
跪在地上的张成炳,偷眼看了看站在前排的李中易,目光瞬间变得**。
满朝臣子,有资格站在今天这大庆殿之上,不过区区八相而已!
杨向冲虽然被割了那玩意,中气倒是十足,也识得许多字。
李中易默默的站在锦凳之前。仔细的听,杨向冲抑扬顿挫,字正腔圆的颁诏。
诏书出人意料的长,杨向冲足足念了半刻钟,还没有进入正题,李中易暗暗摇头,废话实在是太多了。
好不容易,等杨向冲宣读诏书完毕,龙体欠安,贵妃垂帘。太子监国的准确讯息,也就很自然的传遍了大殿内外。
还没等群臣们醒过神来,今上的第二份诏书,又通过杨向冲的嘴巴。传入到群臣们的耳内。
这份诏书的词句,异常之华丽,文字十分优美,李中易细听之下,却是立后之诏!
李中易抿了抿嘴唇,柴荣快不行了。贵妃垂帘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立小符贵妃为后,就免除了可能的后患。
李中易不太懂立后的规矩,张成炳整日里和典籍打交道,他心中暗暗吐槽:垂帘和立后竟在同时进行。
从礼仪上说,立后乃是本朝天大的事,绝非儿戏。张成炳由两诏同颁,联想到,皇帝的龙体,可想而知的大坏!
李中易心里明白,留给柴荣的时间,恐怕不多了,所以才会这么赶时间。
等杨向冲完事之后,李中易突然听见了,连片的喘粗气的声息。
嘿嘿,傻子都应该明白了,陛下这恐怕是在提前安排后事呐!
趁别人不太注意的时机,李中易偷眼看向次相李谷,只见,这位李相公尽管装得很平静,微微抖动的紫袍下摆,却隐晦的暴露出,他此时复杂的紧张情绪。
李中易淡定的收回视线,从李谷的表现来看,此公显然事下不知底细和内幕。
这便有趣了呀!
李中易暗暗有些感慨,垂帘、立后和监国,这种塌天大事,李谷这个次相竟然不知情,可想而知,必定是范质给一手包办了!
有句老话叫作什么来着?嘿嘿,吃独食,必遭雷劈啊!
玩政治,不就是耍流氓和分蛋糕么?
哦,你范首相一人包办了全部的大事,将其余的诸位不知内情的相公们,究竟置于何地?
现在,皇室和首相的流氓耍完了,蛋糕却杳无音信。
不仅如此,黑锅还需要相公们一起来背,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这个时候,李中易只觉得浑身一阵轻松,十分舒坦,在寝宫里受到的惊吓刺激,瞬间消逝无踪影。
张成炳是个极聪明之人,有人暗中评价他为杨修,鉴于杨修掉脑袋的往事,这自然不是神马好话。
朝廷从此多事矣!
张成炳低下头,默默的看着他自家的靴尖,脑海之中,猛的劈下一记炸雷,震得他心旌神摇。
接下来的大赏之诏,殿内的所有人,几乎无心在听。出了这么大的事,赏一点小钱钱,就把兄弟们打发了?
没有实权的高位,钱越多,越危险的道理,殿内诸君,没人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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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朝会不过是礼仪性质的繁文缛节罢了,真正决定国家命运的决策,一直由政事堂的相公们集议。
在群臣亮了相之后,符皇后牵着皇太子的小手,离了御座,返回大内深宫。
上朝的时候,相公们后来先至;散朝之后,群臣们皆留在原位没动,让相公们先走。
范质率先转身,迈着四方步,第一个踱出大庆殿。其余诸位相公,除了远在南方征战的李琼之外,也都各按班次,慢步随行。
李中易抬腿迈出大庆殿的一瞬间,一股子凉风,迎面袭来,他不禁微微吸了口气,冬天快要来了。
大庆殿的一侧,内侍们牵着相公的马,静静的伺候在一旁。
李中易默默的走到马旁,眼神却不由自主的瞟向了范质那一边。
也许是出于优遇首相的特殊恩典,政事堂八相之中,只有范质享受着“肩舆”的超高待遇,其余诸相只能骑马。
肩舆,通俗点说,就是没有遮盖的轿子。
范质登舆之后,四名膀阔腰圆的力士,一起用力,将粗粗的木杠,架到肩上。
李中易默默的骑上马,任由小内侍手牵马缰,跟随着相公们的队伍,返回政事堂。
回到政事堂内,提点五房公事堂后官杨炯,十分恭敬的将李中易迎进了一间大约五十平米的公事厅内。
公事厅分为内外两间,李中易走进温暖如春的内间,仔细的打量着室内的摆设。
杨炯客气的解释说:“李相公,此地是范相公亲自替你挑选的公事厅。范相公吩咐过下官,相公您的一应需要,皆可满足。”
李中易其实是个不喜欢折腾的家伙。他的办公要求其实并不高,有张桌子,椅子舒适一些。再有把可以斜靠在上面,看奏折的贵妃椅。就齐活了。
至于书架,以及显示有文化的经史子集,摆不摆,也就那么回事。
在满朝的文官眼中,李中易这个暴发户,也就是个只识字,却不通经书的半文盲。
就在刚才,李中易进门之前。恰好对上了李筠那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李中易虽然不知道详情,却也明白,范质给他安排的这间公事厅,多半有问题。
以前,李中易还是参知政事的时候,虽然经常来往于政事堂和开封府之间,却碍着忌讳,每次都只去议事厅内。
规矩就规矩,李中易这个不坐班,不签押的副相。也没必要去惹真宰相们。
如今却不同了,李中易已经晋升为真宰相。按照宰相轮值制度,只要是他坐班值守。当天政事堂内的一应公文要想生效,离不开他的签字画押。
以前的三相秉政时期,政事堂当日发布的政令,至少需要两位相公亲笔签押,才算是合法的正式公文。
至于五品以上官员的任免,手续就更加复杂,必须有陛下的御批,外加两相的签押,拿回宫中用玺之后。方为正式的人事敕牒。
李中易虽不掌印,从此以后却拥有了至关重要的签押权。只此一项,就足以威慑群臣不敢造次。
当然了。如今是范质当权,重大的人事任免问题,李中易不可一言决之,甚至还会被架空权力。
架空的方法也很简单,李中易当班轮值的那一天,不处理重要人事问题即可。
实际上,李中易以前当副院长的时候,一把手为了恶心对手,也为减轻阻力,往往会故意趁常务副院长出差,或是党校学习的空档,召开临时党委会,拍板定下人事调整的方案。
国朝的政治手段,玩了几千年,实际上,玩来玩去,不过换汤不换药的把戏而已。在现代社会发生的很多算计,基本上都可以在史书之中,找到原型。
赵匡胤没有篡位之前,范质也是独揽政事堂内的大权,威风不可一世。
只可惜,陈桥驿兵变之后,在丘八们的刀枪威慑之下,高傲的范相公,为了身家性命,也不得不低下尊贵的脑袋,俯首称臣。
须知,笑到最后的那个家伙,才是最酸爽的胜利者!
对于范质有意或是无意的挑拨,李中易压根就没放在心上,李筠想要误会,就随他去罢。
归根到底,有枪的才是大爷,这句话放之四海而皆准。
据杨炯的介绍,政事堂内的诸位相公,皆享受着高福利的优厚待遇。
以李中易这个第八相为例,他在政事堂内,不仅享有独立的公事厅,而且外间尚有八位堂后官轮班伺候着。
按照李中易的理解,外间办公的堂后官,恐怕就是服务于首长的秘书吧?
这八位堂后官,分别负责衔接仪仗、政事堂内五房,相公之间的传话,誊抄公文等各项服务性质的公务。
相公身边无小事,在外人看来,随随便便的一件事,也许就是了不得的通天大事。
另外,身为真宰相,李中易还享受着堂内厨房小灶点餐的待遇,一应开销均由朝廷报销。
能够做到宰相的大能人,大多尊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饮食习惯。
弱冠登相的李中易,尤其惹人注意,他的一些生活习惯,在士林之中,广为流传。
李中易喜饮清沏之绿茶,大爱铁锅炒菜,最令士大夫们恶心的是,李相公居然吃动物的内脏和下水。
猪、牛、羊等动物的内脏下水,一直有肮脏污秽之名,别说士大夫们,就算是有点钱的商贾之家,也是不屑食之。
李中易倒是百无禁忌,什么鸡杂、羊杂、猪肺、猪心,统统爱吃。
朝廷大员的后院之中,自己养猪的,唯独李中易一人而已。放眼整个大周帝国的权贵,也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不过。有心眼却看出了蹊跷。李中易的庶长子,已经好几岁了,却一直无病无灾。活蹦乱跳的健壮异常。
李中易是搞医的,动物的内脏吃多了。容易胆固醇偏高。不过,人类其实一直是杂食动物。
青菜、水果、内脏、肉类等食物,只要不是太过于偏食,对人体的健康,其实大有裨益。
典型的例子,就是倭国当年禁食肉类,导致国民人均身高,普遍偏低的深刻教训。
当年。倭国人被称为小矮子,既是污名化的蔑称,也描述的是事实。
杨炯安顿好李中易之后,这才跑去招呼李筠,李筠早就忍得很辛苦,见杨炯来了,没好气的斥道:“杨提点,来得好早哇。”
莽夫,杨炯暗骂骂了一声,面上却堆出委屈的神情。小心翼翼的说:“下官本想早点过来,谁曾想无咎相公他却……”
杨炯这货蔫儿坏,他把话停在半山腰处。故意没接着往下说,任由李筠自己脑补后面的故事。
这算不算挑拨?当然算!
只不过,人家杨炯做得很有水平,他啥都没说,也啥都说了,还没有把柄可抓,让你有苦说不出。
也许是初登政事堂之门,李筠倒也没有当场拍案而起,只是连连冷笑不止。
等相公们都安置妥当了。范质那边传下话来,召集诸位相公至议事厅。有事商议。
以前,政事堂内之三位相公的时候。范质并没有被安排轮值,而是早来早走,相当于上的长白班。
如今,既然有了八位相公,除开在南方的李琼之外,尚有七相坐堂。
等众人到齐之后,范质端起茶盏,小饮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的说:“政事堂内无小事,诸位相公又各有要务待办,这就需要商议一下了。”
李中易打定了主意,万事不出头,柴荣没死之前,他只须牢记一句话即可: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什么穿越者的王霸之气,那简直就是鬼扯!
这种微妙的时候,强自出头,连脑袋掉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李中易低着头,轻嗅着盏中的清幽茶汤,仿佛那里藏有颜如玉一般,痴迷了进去。
吴廷祚虽和范质不是一路人,却因是政事堂内的新人,一直报纸着沉默不语的状态。
李筠张了张嘴,见诸位相公无人搭腔,他犹豫了片刻,最后,也只得把到了嘴边的话,强行又咽了回去。
魏仁浦没理会范质的假客套,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了李中易身上。
此前,魏仁浦倒是与李中易合作过几次,配合尚算默契。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的李中易挟盖世军功,强势登入政事堂,肿么说咧,应该是气势已成,羽翼尚未丰满吧?
身为老牌的相公,魏仁浦从未立过任何大功,却稳居于宰相之位。
有人说他是运气贼好,也有人说他擅长装聋作哑,更有人骂他是老狐狸!
树人之下,亿万人之上的宰相,总会做些得罪人的事情,背上负有骂名,魏仁浦其实压根就没当一会事儿。
怎么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你呢?做不到嘛!
议事厅内冷了场,早在王溥的意料之中,谁会缺心眼的主动招惹范质?
陛下最信范质,皇后娘娘也信得过范质,至于皇太子嘛,倒好象是和李中易这个暴发户比较亲近。
王溥上次被贬出政事堂,其实就是和范质掰手腕,却大败的结果。
这一次,王溥能够卷土重来,其实是借了陛下想要平衡政事堂内权力的东风。
这个道理,不仅王溥懂,魏仁浦明白,李中易自然也是很清楚滴。
既然王溥和范质是死对头,迟早要为了权势,展开争夺,旁人又何苦搅和进去呢?
只是,这么一来,没了捧哏之人,议事厅内,彻彻底底的冷了场面。
相公们都没发话,立在后排的杨炯,连开腔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干着急。
李筠毕竟心思浅薄,他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一共七位相公,每日两相。轮值如何?”
魏仁浦暗自好笑,这个李筠,真真是沉不住气。一日只两相值守,岂不是把首相给架空了?
范质怎么可能答应这么弱智的提议呢?
李中易没说话。却抬眼看向杨炯,杨炯踮起脚尖,定神一看,敢情是这位爷的茶汤已尽,叫他去续水。
得了,相公们议的都是大事,议事厅内除了杨炯之外,并无任何下人伺候在侧。这等端茶续水的工作,只能由他来完成。
杨炯捏着鼻子,主动替李中易续了茶水,嘴上不好说啥,心里却十分郁闷。范相公蓄势的当口,李中易却偏要续茶水,虽然没说话,这动作却十分败兴。
啥叫无欲则刚?李中易如今的状态便是!
政事堂内诸位相公之中,有兵权的,上阵杀过敌的。除了远在南方的开平郡王李琼之外,就是昭义军节度使李筠。
李中易以前手握天下第一强军,威名赫赫。战功卓著,如今在这开封城内,也只能指挥一些老弱病残的厢军罢了。
朝廷重新编练的禁军,和一直打杂做生意,很少训练的厢军,有如天壤之别,简直没法子相提并论。
范质其实压根就没打算,有人会捧他的哏,他虽是深得今上信赖的首相。却不敢以收服宰相为己任。
只要门生故旧,遍及朝中各个要津。说话能够一言九鼎,范质也就心满意足了。
“无咎相公。你意如何?”范质亲身经历过今上恐吓李中易的那一幕,有心试探一下成效,就故意把这位小李相公,给提溜了出来。
李中易拱了拱手,并未起身,淡淡的说:“诸位相公决之,在下无有异议。”
政事堂内的浑水,李中易迟早要趟一趟,但绝对不是现在的这个敏感时机。
大丈夫能屈能伸,一味的玩出格的把戏,那不是霸道之气,那是写手们yy出来的脑残剧情!
李筠一拳打在棉花上,虽心有不甘,却也不好继续穷追猛打。他被安排进政事堂,不过是今上用来平衡李中易和李琼的筹码罢了。
异论相搅,权力均衡,这是任何一个政治思想成熟的帝王,都必定会做的事情。
范质、李谷、王溥,搅活在一块;吴廷祚和魏仁浦中立;李琼、李筠和李中易,这三位李相公,彼此制约着,皇权才会安稳。
大家都不吭声,范质也就当仁不让的提出了看法:每日三相轮值,由他居中调和。
李中易其实早就算到了,范质会这么干,而且他也相信,在座的人里边,除了李筠这个莽夫之外,大多可以想到这一层。
七相在堂,每日三相轮班,首相上长白班,正好可以掌握大局嘛!
和其余的几位相公不同,李中易这个暴发户的夹袋之中,几乎是空空如也。
开封府左判刘金山,虽然是李中易的老部下,可是,李中易不可能现在提拔他离开开封府衙。
要知道,李中易虽然丢了兵权,开封府衙这个地头蛇的力量,其实也大有用处。
开封府手头虽无禁军,却也掌握着一万多军巡院的铺兵,这股力量即使无法上阵杀敌,临时守守城,抵抗一下,也是蛮不错的。
毕竟,有所训练,有所组织的治安警,总比一盘散沙的普通平民,强得多!
针对范质的提议,相公们也都没有异议,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今日不该李中易轮值,所以,等议事完毕之后,他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就潇洒的离开了政事堂。
相公,和非相公的重臣,区别非常之大。
李中易还是参知政事的时候,就必须在开封府衙之中坐班,不到点不可能擅自离开。
现在,升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李中易,已经有资格猫在府里办公。
换句话说,李中易完全可以左手抱着美女,右手提起墨笔,躲在闺房之中批阅公文。
啥叫特权?这就是了!
官儿当到了李中易的这个程度,他只要不是想谋反,无论公务还是私务,挥洒的空间,多得很。
李中易本想回府睡个回笼觉,抱着彩娇亲热一阵子,再去处理开封府的公文。
只是。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很残酷。
宰相的仪仗队,刚拐过胡同口。迎面却见一位雪衣女子,俏立于街道正中。
负责引导仪仗的李十六。原本就是北进大军的哨探营指挥使,他一眼就认出队伍之前的这位女子。
“爷,柴公主挡住了去路。”李云潇得报之后,不禁大吃一惊,这位小娘子,等闲之辈惹不起啊。
李中易听说柴玉娘拦街挡了路,不由微微一笑,迟至今时今日。这位公主殿下终于忍不住出了手,嗯,脾性倒是比以前稳重得多。
旁人肯定拿柴玉娘没招,李中易略微想了想,反正已经到了家门口,不如下车步行。
李中易拉着彩娇的小手,含笑吩咐说:“你且藏在车内,莫要出声。”
彩娇乖巧的点头,小心翼翼的说:“奴奴绝对不敢去惹公主殿下。”
李中易轻声一笑,这个小娘子猫在马车之中。一躲就是大半天,确实受了累。
随着地位和权势的不同,李中易如今的生活。渐有腐化堕落之嫌。
以前,李中易还是参知政事的时候,绝无可能带着自家的小妾,一起上朝。
从寝宫惊魂回家之后,李中易的心态有了明显的变化,及时行乐,不能亏待了自己,居然成了他的主流思想。
由俭入奢易,从奢返俭难!
上朝的时候。李中易怀里搂着一位小美女,手眼温存。浑身舒坦呐!
李中易下车之后,抬眼就见一身雪衣的柴玉娘。绷着一张俏脸,冷冷的看向他这边。
“在下见过公主殿下。”李中易缓步走到柴玉娘的身前,装模作样的拱手见礼。
“算你知趣,否则,你信不信我打进宰相之家?”柴玉娘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撕掳着李中易的体面。
李中易大咧咧的厚着脸皮说:“今儿个是谁惹您生气了?”
柴玉娘横眉冷对李中易,淡淡的说:“不想丢面子,就让无关的人,都滚开。”
李中易心想,他刚才夸早了点,面前的这位俏公主,依然那么的跋扈,那么的嚣张。
“介个,公主殿下,家堂兄可以放归了吧?”李中易心中有数,堂兄李中明被柴玉娘抓了去,不过是城门失火,殃及的池鱼罢了。
柴玉娘还没给出答复,李中易笑眯眯的说:“咱们俩是个啥身份?站在这里撕扯,让人家看见了,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
“你……”柴玉娘哪里和李中易斗得过嘴巴皮子,她气得七窍生烟,抬手就想扇耳光。
李中易不眨的眼,抬手抓住柴玉娘拍过来的小手,笑嘻嘻的说:“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再任你打骂,可好?”
经过多年的军旅锻炼,李中易武艺虽然稀松平常,手眼却灵活、敏捷了许多。
柴玉娘虽然刁蛮任性,却哪曾见过如此无耻,如此轻佻的李无咎呢?她立时傻了眼,大张着小嘴,目瞪口呆的定住了身形。
李中易暗暗好笑,老虎不发威,你当老资是病猫?
以前,李中易明知道柴玉娘喜欢他,却因为想娶周嘉敏当大老婆,一直故意躲着她。
老鼠见猫,躲着躲着,气势上面,自然也跟着弱了不少,反而助长了柴玉娘的嚣张气焰。
现在,李中易是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了,很多以前纠结的琐事,反而全想开了。
伟大领袖,为啥一直不喜欢臭老九们?
李中易以前也一直很精明强干,也很有能力,看上去也有股子圆滑的劲头。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一直隐藏着臭老九之坏毛病。
说好听一点,那是文青;负面的说法,其实是文愤,假清高,装x犯。
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不照样是赶么?
李中易后环之中的美女,已经不老少了,他真有本事的话,就把柴玉娘治得服服帖帖的,由着他不断的纳妾,收美。
说句大实话,以前,李中易一直没信心,把柴玉娘调教成贤妻。
由于柴玉娘的尊贵身份,李中易以前既担心她太过于吃醋,又怕她仗着身份搅得家中鸡犬不宁。
现在,让柴荣折腾得够呛的李中易,在受了巨大的刺激之后,痛定思痛,已经有了进一步腹黑化的趋势。
妈蛋,你折腾老资,老资折腾你妹纸,这才公平合理嘛!
心态变化了,李中易对付柴玉娘的手段,随之焕然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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