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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司空     逍遥侯txt下载     逍遥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08章 成不得大事

    自从得知开封附近的乡军,参加李中易亲自主导的乡军大校阅之后,南唐的君臣们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便要一夕三惊,惶惶不可终日。

    然而,长江防线上的南唐水师,连续戒备了三个月之后,却连一杆大周的军旗都没有看见。

    南唐水师大都督,俗称为林虎子的林仁肇,却丝毫也不敢怠慢,将水师分为两个部分,进行轮岗戒备。

    南唐步军的战斗力,比起大周的精锐禁军,简直无法相提并论,差出去十八条街都不止。

    然而,林仁肇所掌握的南唐水师,总共只有八万人,却是精锐无比,下水如蛟龙,上岸似猛虎,就连李琼当初都败在了他的手下。

    说句心里话,林仁肇一直有心北伐,收复沦落于胡人和契丹人铁蹄之下的盛唐故土。

    但是,林仁肇并不赞同南唐中主在这个节骨眼上,与李中易为敌人。

    按照南唐中主的想法,晋阳的刘汉、蜀国的孟昶、契丹人以及李重进、李筠,联合进攻李中易,则铜臭子必败。

    林仁肇却以为,方今之计,惟有按照李中易的练兵之法,训练出一支十万人的精锐步军。那么,即使李中易率军从海上进攻大唐,亦有还手之雄厚本钱!

    然而,南唐中主却误认为林仁肇的脑后有反骨,想利用其所掌握的兵权,行不臣之事。

    在五代十国时期,下克上的武将谋反,几乎每年都在上演。

    别的且不去说它了,单单是大唐烈祖李昪,本是徐温的养子,并改名为徐知诰。但是,抢夺徐家和杨家天下的乱臣,正是他李昪。

    说句心里话,两宋朝廷一直奉行重文抑武之国策,也和五代十国时期的乱臣贼子颇多有关,必须严厉控制武将们的野心和权势。

    事实上,还真让林仁肇猜对了,李中易故意装作兵力空虚的样子,让江淮十四州变成了不设防的肥肉,就是想诱敌深入,引林仁肇的南唐水师上岸步战。

    谁曾想,林仁肇一直屯兵于池州,丝毫也没有进兵北上的企图。

    果如林仁肇所料,李中易分兵出击,异常迅速的平定了李重进和李筠的叛乱。然而,中主李璟却依然执迷不悟,一个劲的发诏书,催促林仁肇发兵北上。

    林仁肇也是属犟驴的,就爱认个军事上的死理儿,死活不肯出动兵马北上。

    这么一来,原本就十分忌惮林仁肇的李璟,愈发以为林仁肇早有异心。

    只是,大敌当前,李璟不敢擅自换帅罢了,迟早会秋后算帐。

    北边的李中易,是个坏心眼的家伙,春季校阅完毕了开封附近的一半乡军,又接着征召开封附近方圆五百里以内的乡军。

    李中易很可能出兵的消息,令南唐的君臣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林仁肇却只是晒然笑道:“此乃故意打草惊蛇之小技尔,何足道哉?”

    这话经过N个人的嘴巴,最终传入李璟的耳内时,已经大变了样。结果,李璟的小黑本上,又给林仁肇记上了大大的一笔。

    南边的林仁肇手上一直都只有八万人,北边的李中易却不慌不忙的大搞校阅乡军的行动,就连起初以为他将出兵北汉的赵老二,也有些吃不透他的心思了。

    “则平,你说说看,主上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赵老二十分不解的望着赵普。

    赵普年前被贬去了外任,最近才被召回京城,他刚在馆驿落脚,就登了赵老二的府门。

    “以某家之见,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赵普拈起几根鼠须,冷笑道,“此乃疲兵之计也!”

    赵老二凝神细想,当即茅塞顿开,笑道:“迷惑疲惫南唐之水师也!”

    “非也。如果某家所料不错,那铜臭子应该很快就会对北边的晋阳下手了。”赵普见赵匡胤一脸认真的盯在他的脸上,不由幽幽一叹,“铜臭子精通帝王心术,把整个李家军都完全拢在手里,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某家暗中联络再多的文臣志士,却正如铜臭子所言,没有卵用啊。”

    “另外,某家在外任之时,无论是出门办差,还是居家过日子,暗中隐有眼线盯梢。”赵普说到这里,不由微微一笑,“某家的破绽,岂是一般人轻易可得?”

    赵匡胤点点头,说:“你一抵达京城,就来寻我吃酒耍子,这就对了嘛!”

    赵普和赵老二这两个老铁杆,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很多事情,对于他们而言,完全不需要把话说的那么白。

    李中易很了解赵老二和赵普,与此相同,赵老二和赵普也很清楚李中易的脾气和秉性。

    此所谓,虎有吃人意,人有打虎心!

    只有敌人,才是最了解你的人!

    开封城下的决战,赵匡胤选择了献城,李中易紧跟着饶过了他这一遭,第一回合,李中易胜。

    赵匡胤虽然输了,只要青山在,还怕没柴烧么?

    至于赵普,当初,他陪同李中易进京谒见先帝柴荣之时,就已经对李中易起了杀心。

    只不过,赵匡胤那个时候,比现在年轻的多,满脑子都是仁义和道德,阻止了赵普对李中易暗下毒手的勾当。

    那个时候,赵普主要是担心李中易为赵匡胤所用,从而动摇了他在赵老二心目中的首席谋士地位。

    谁曾想,再回首已是百年身,等李中易带兵打进开封城后,赵普还没明白过味儿,就已经被贬出了京城。

    此次被召回京城,以赵普对李中易的了解,他并不认为,李中易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饶过了他。

    很显然,好戏还在后头呢!

    赵普第一时间就登了赵匡胤的门,目的只有一个,迷惑住李中易,让那个铜臭子以为他赵则平,依然是一年多以前的那个重情守义的宋州节度判官。

    李中易的为人,阴险狡诈多端,又精通帝王心术,始终把军警大权牢牢的捏在手心里,令赵普既恨得牙痒痒,却又无计可施。

    不过,赵普得到了一个惊人的好消息,赵雪娘已经被选进了皇宫,虽然暂时还没被李中易召寝,那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明公,某家之计,全都落脚在了雪娘子的身上,无论成败,雪娘子恐怕……”赵普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赵匡胤不由晒然一笑,说:“儿女情长之辈,成不得大事!”

第1209章 出击晋阳

    “诸位,河东之地,乃是我大周之咽喉。虽然主上早早的征服了党项一族,然而,河东河西之蛮子部落,和咱们只是口服心不服的虚与委蛇罢了。”现任同知总参议司事的何大贝,手里提着细木棍,在超大型沙盘上面指指点点,“诸位请看这里……”

    李中易摸着下巴,扫视了全场一周,只见室内的所有人,全都聚精会神的跟着何大贝的指挥棒,而不断的挪动视线。

    嗯哼,只有打仗,并且是打大仗,室内的这些人,才有可能捞足军功,并跻身于人上人的行列。

    军人,尤其是纯粹的军人,一直为李中易所喜爱。

    不想打仗的军人,还能叫作是军人么?

    所谓和平鸽,在李家军中,那是绝对没有市场的懦夫,必为众人所不耻!

    在李家军,一旦李中易决定要开战了,那就说明战争的条件,已经充分具备,狠狠的打就是了!

    暂时不打,不是怕事,或是怯战,而是发动战争的时机并不成熟,或是战争的红利不足,只能徐徐图之!

    犯强汉天威者,虽远必诛!

    这口号极其具有煽动力,令广大皇汉一族,热血异常之沸腾!

    然而,仅仅只因为声威,就擅动刀兵,等于是为了好大喜功而做的亏本买卖,智者所不为也!

    李中易对于开战的条件,一向看得十分清楚,要么有大利可图,要么可以杀鸡给猴看,不然的话,不可能开动战争机器。

    汉武帝穷其一生反击匈奴,其结果是,虽然重创了匈奴人,却也把大汉帝国的草民们,折腾得十室九空,以至于晚年颁布轮台罪己诏,向天下臣民承认错误。

    李中易没有汉武帝那么大的虚荣心,他的对外开战,首要条件就是利之当先,根本不谈什么仁义道德!

    国与国之间,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基本上大同小异。简而言之:有共同利益的就是盟友或朋友,利益不可调和便是死仇大敌!

    看不透这一层关系的人,只能怪自己修炼不到家,还需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逻辑其实很简单,比如说,你的老同学里边,有一位是现任的县长。约好的饭局,县长迟到了,别的人都到齐了,你是开席呢?还是接着等?

    如果,把那位县长换成送快递的老同学,又会如何呢?

    江湖实力论!没有实力,哪怕你亲爹亲娘,都很可能看不起你,而不断的埋怨你:不要啃老!

    这人呐,越是喊仁义道德,就越想骗别人守规矩讲仁义,而他自己只想着没规矩的从中捞红利!

    “此次乡军大校阅,目的只有一个,扫荡河东。”何大贝这一席话刚说出口,李中易就听见一片摩拳擦掌之声。

    李中易不由微微一笑,他培养的军官,无论是指挥官,还是参谋军官,全都是典型的战争贩子,竟无一只所谓的和平鸽。

    “河东的晋阳,扼守我华夏形胜之地,易守难攻,此处不破,则吾华夏难安……”何大贝一番侃侃而谈,引得室内的将校们频频点头。

    客观的说,河东一日不收归华夏,任何一个中原皇朝的君主,都不可能真正的睡个安稳觉。

    连赵老三都看得见的事,作为整个帝国的新主人,李中易完全不可能看不透这一层战略意义。

    南边的唐国,虽然有长江天堑的保护,李家军却是拥有庞大海上舰队的怪兽。李家水师从江淮之间选择任一登陆口,皆可出奇不意的绕过林虎子的长江防线,顺势直下金陵城。

    在拥有庞大水师舰队的李家军面前,林虎子所掌握的八万精锐南唐水军,对中原腹地有一定的威胁,却只具有战术层面的威慑意义。

    从战略上而言,南唐未战,却已经先输了!

    所以,李家军的上上下下,没谁真把南唐的林虎子当一盘菜,大周的劲敌只可能是兵甲几十万的契丹人!

    李家军进京之前,主力战兵已经超过了八万人,随大队一起行动的辅军部队八万人,这一战一辅的配备,算是行军打仗的标准配置。

    等进京了之后,李中易秉承宁缺毋滥的治军原则,从二十几万韩通的败军之中,挑选了六万特别精壮的汉子,补充进了辅军部队之中。

    与此同时,立下战功的辅兵里边,挑出三万人,补充进了战兵的系统。

    这么一来,李家军的总兵力达到了二十二万人。其中,杨烈、刘贺扬及宋云祥,这三位大将一共带走了十四万人。

    留在京城里的精锐禁军,不多不少,恰好八万人!

    京畿附近的乡军,总编制是六万人,经过两次大校阅之后,校阅大营之中,依然有三万乡军的战士,正在接受廖山河的集中训练。

    兵到用时方恨少!

    按照总参议司的计划,朝廷禁军之廖山河部和李云潇部,将各抽调五千兵马出来,采取以老带新的做法,将参加校阅的河北乡军打散之后,重新整编为京畿卫戍部队。

    若想进攻河东的晋阳政权,势必会牵扯到府州折家,麟州杨家以及西北的郭怀,和河北的杨烈。

    这其中,府州折家和麟州原本是李中易的盟友,如今却变成了臣属。

    刘贺扬镇守淮扬,宋云祥坐镇西南,杨烈屯兵于河北,这是三个极其重要的战略方向,兵力暂时无法抽调出来。

    很显然,这一次的进击晋阳,府州折家和麟州杨家,将承担一部分辅助进攻的任务。

    总参议司的同仁们,一直非常怀疑折家军和杨家军的战斗力,在计算兵力的时候,通常按照打三折,甚至是打二折,来计算这两家的实力。

    折家的代表折御寇和杨家的代表杨崇贵,怎么可能接受这么侮辱人的计算方式呢,他们俩几乎同时愤然而起。

    “请何同知,为何将我麟州军减按二折计算战斗力?”杨崇贵愤愤不平的质问何大贝,事涉家族荣誉问题,他也顾不得得罪何大贝这个手握重权的军方大佬了。

    何大贝没急着回答杨崇贵的问题,反而把目光投向了,同样愤懑不爽的折御寇。

    折御寇只是折德扆的养子罢了,因他和折赛花的关系极近,又一直待在京城里照顾折赛花母子三人,这才被委以折家军全权代表的重任。

    和杨崇贵的愤怒不同,曾任灵州军都头的折御寇,对于如今新朝禁军的战斗力,有着十分清醒的认识。

    “以某家之见,府州折家军缺乏长途奔袭的战马,以及攻坚克难的青铜火炮,战斗力按朝廷禁军的三成计算,其实还是太多了。”折御寇此话一出口,室内的众将校不由的全都笑了。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折老大!

第1210章 不要命了?

    听了折御寇的俏皮话,李中易不由微微一笑,他还真没想到,折御寇竟然如此重视青铜火炮的威力。

    看重火炮,这就说明折御寇具有战略性的眼光,没有在开封城中白混一场。

    只可惜,折御寇只是折德扆的养子,而不是亲儿子。哪怕他再有能力,也无资格接掌折家的家业。

    原本,李中易对于谁开接掌折家的家业,并无特别的想法。碍着折赛花的颜面,谁来做折家的下一代家主,李中易作为折家的外人,自然不太好插手。

    只是,折御寇今日的表现,倒让李中易起了心思:是不是出手干预一下,让折御寇来接折德扆的位置呢?

    折御寇以前就是灵州军的都头,又是折家派驻于开封的代表,更重要的是,折赛花和折御寇之间的兄妹之情颇深。

    李中易暂时按下念头,聚精会神的倾听将校们各抒己见,他的老习惯是,只听不说话!

    身为一国之主,最重要的本事,不可能是样样精通,而是善于倾听和识人,并把最合适的人,分配到恰如其分的岗位上去。

    大胆设想,小心求证,一直是李家军的优良传统。只是,大家的议论纷纷,慢慢的变了味道。

    有人说,拿下晋阳之后,索性挥师北进,一鼓作气的夺回幽州。

    又有人说,晋阳乃是河东的门户,契丹人不可能坐视不理,必定会派大军增援晋阳,正好可以围点打援。

    还有人说,干脆别去打晋阳了,索性直扑幽州,抢回被沙陀族出卖的华夏故地。

    李中易心里很明白,若论军事形胜之势,晋阳的重要性远超幽州。若论经济和政治价值,则幽州占先。

    先取晋阳,事关整个河东和河北的安全,这是战略性的既定方针,绝对不可能动摇!

    历史上的赵老二,也是采取的同样战略。只可惜,在拿下了晋阳之后,赵老二失信于三军将士,非但不兑现封赏的承诺,反而硬逼着宋军强攻幽州,结果却是血流成河的高梁河惨败!

    李中易自然不可能犯赵老二的低级错误,而且,战果如何分配,战功如何封赏,条令之中早有明文规定,按图索骥即可,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多费口舌。

    始皇帝没驾崩之前的秦军,严格执行论军功授爵授田,从而造就了战无不胜的秦军。赏罚分明且可预期,才是激励士气的最大法宝,三军将士才会舍得卖命求军功。

    折家军和杨家军,到目前为止,依然属于藩镇私军的概念。既然是私军,朝廷实验出来的各种新式武器,自然不可能优先发放给私军使用。

    比如说,神臂弩和青铜火炮,无论是折家军还是杨家军,至今没有都看见踪影。

    开什么玩笑,神臂弩和青铜火炮,乃是国之重器,岂可掌握于藩镇之手?

    折御寇亲眼见识过百余门青铜火炮一齐发射的巨大威力,他又对折家军的情况非常熟悉,所以,他折算的战力对照关系,相对要客观得多。

    只是,说真话的同学,必然会引来同行的非议。

    杨崇贵,也就是评书《杨家将》里的杨业,或是杨继业。

    李中易和杨崇贵之间的关系,可谓是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

    原本,折赛花和杨崇贵早早的就定了亲事,然而,李中易征服了党项一族之后,折家悍然毁了婚约,将折赛花嫁给李中易作平妻。

    这可是夺妻之恨呢,若说杨崇贵欣然接受,打死李中易也不可能相信。

    只是,和夺妻之恨相比,杨家军更不可能投靠契丹人,这才勉为其难的放下仇恨,和李中易成了军事盟友。

    此次商议进攻晋阳的大计,折家派出的代表是折御寇,倒也可以理解。只是,杨家居然派来了李中易的“情敌”,这就有些颇费思量了。

    杨家的意思是想告诉他,过去的事情,全都过去了,杨崇贵的前往开封足以证明这一点。

    李中易自然看得懂这一层意思,不过,以他对杨崇贵黑历史的了解程度,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的简单吧?

    怎么说呢,年轻时期的杨崇贵,那可是格外的年轻气盛,属于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

    这种人,居然可以忍下“夺妻之恨”,事务反常则为妖!

    可是,直到散会之后,杨崇贵却丝毫也没有显露出对李中易的不敬态度。

    李中易摸着下巴,信口问李延清:“如果我给杨大郎说门亲事,你说说看,会闹出何等戏码?”

    李延清耷拉着眼皮,小心翼翼的说:“杨家大郎必会欣然接受。”

    李中易微微一楞,随即释然,今日不同往昔,他现在是大周之主,由他亲自出面给杨崇贵说亲,敢不答应么?

    “嘿嘿,杨家大郎至今尚未娶亲,念旧重情义,好,很好,好极了。”李中易随口发的感慨,令李延清的心尖儿猛的一颤,此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总参议司的军事会议,一连召开了五日,最终得出了一致的结论:先取河东的晋阳,再挥师南下收复江南故地,最后再聚全国之精锐,直扑幽州。

    杨崇贵临告别之前,李中易给了他应有的盟友待遇,不仅赐宴于执政王府,席间还特意命人牵来“血杀”和它的种——“傲骓”。

    李中易拈起酒盏,笑眯眯的说:“此马名唤傲骓,乃是纯种大宛汗血宝马。所谓宝剑赠英雄,良驹归豪杰,就赠于你了。”

    杨崇贵心里直犯嘀咕,他和李中易的关系,原本就异常之微妙,这平白无故的送什么汗血宝马呀?

    这边厢,杨崇贵的反应有些迟钝。那边厢,一直侍立于侧的楚雄,却没好气的狠瞪着杨崇贵。

    傲骓,那可是兴哥儿一直念叨的宝马,一直被李中易吊着胃口没给,如今,却被杨崇贵给得了去,兴哥儿知道了,还不得闹腾啊?

    当李延清在执政王府门前,见到骑上傲骓的杨崇贵之时,他当即意识到,杨崇贵如果知趣的话,应该马上娶亲大婚。

    一直惦记着主上的女人,咳,咳,杨崇贵不要命了?

第1211章 财帛动人心

    新帝国的战争机器,在总参议司的筹划之下,一旦开动起来,随即显露出令人惊骇的高效率。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

    如今的李家军,后勤物资可谓是堆积如山,不仅堆满了宫里的内藏库,就连临时赶建出来的仓库,也都堆得满满当当。

    更令文官们眼热的是,数不清的后勤辎重,完全由军方的后勤司打理,却无一粒粮食,或是一文钱经过三司衙门之手。

    和官位一样,财帛同样的动人心!

    从权势,到财富,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举手之劳罢了!此所谓,掌握了权势,就等于是掌握了天下。

    内阁的四位相公,刘金山是个清官,丝毫也不贪财。李琼的手脚,就不太干净了,各种名目的小钱小礼,他收的比谁都多。

    明眼人一看便知,李琼惟恐被猜忌,利用自污的手段,只是想自保而已。

    汉之名相萧何,原本也是个清官,无奈何为了打消刘邦的顾虑,他却被迫大肆收受贿赂,将天大的把柄送到汉太祖刘邦的手上,最终,顺利逃过了死劫。

    今日奏对完毕之后,李琼故意磨蹭着没有离去的意思,李中易察觉到了李琼的异样,便开口将他留了下来。

    上书房的群对变成了独对,孔昆和刘金山都在暗中琢磨李琼的意图。魏仁浦却料到了先机,李琼八成是对后勤司独吞辎重大权,有着不同的看法。

    事儿说穿了,其实不足为奇。

    以李琼的显赫外戚身份,能登上内阁次相的宝座,已是李中易格外开恩,他绝不会愚蠢的谋求首相之位。

    另外,以魏仁浦对李琼的了解,此公向来不喜欢揽权,时常借口体弱多病,赖掉轮值于内阁的美差。

    魏仁浦思来想去的,李琼需要避开旁人,单独上奏的大事儿,除了此次出征之外,不可能是第二件事。

    说句心里话,魏仁浦的心里非常清楚,他并不是李中易的心腹,更不可能是夹袋里的最佳首相人选。

    说白了,魏仁浦不过是过渡时期的首相罢了,迟早要离开内阁。魏仁浦很识趣,他不仅没有揽权,更没有丝毫掣肘李中易施政的地方。

    魏仁浦已经老了,他如今的所求,不过是老魏家的子孙,能够获得丰厚的封荫待遇罢了。

    老魏家的子孙们,文不能参加科举,武不会提刀拿枪,惟有封荫的这条路可走。

    可问题是,封荫的厚薄,就要看李中易的态度了。李中易既可以只给千牛卫的虚职,又可以赏给六部九寺的实权职位,其中的核心,就在于魏仁浦配合李中易施政的程度了。

    所以,魏仁浦一直摆出和光同尘的架式,帮李中易占着首相的宝座。

    三位相公先后退出了上书房后,李中易主动从座上下来,抱拳对李琼施礼:“岳祖请上座。来人,看茶。”

    李琼非常满意的看着李中易,内外有别,公私分明,这才是人主的气度,天下也该轮到姓李的重掌了。

    “无咎,老夫老了,退脚也十分的不利索了,求您允准老朽致仕养病。”李琼毫不含糊的弯腰下拜,丝毫也没有所谓岳祖的派头。

    李中易见势不妙,赶忙搀住李琼的手臂,异常诚恳的说:“方今正值用兵之时,若是老相国此时离开内阁,恐天下政局不稳呐。”

    “唉,不瞒无咎你说,很多以前瞧不起老夫的文臣,最近都是拐弯抹角的找人给我递话……”李琼此言一出,李中易瞬间秒懂,只怕是冲着管钱管粮的后勤司而来。

    果然,李琼随即揭开了谜底:“不敢有瞒主上您,喏,这些人都来找过老臣。”

    李中易接过李琼递来的名单,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足有几十位文臣出头露脸,拜托李琼说服李中易,要李中易彻底明白,以文制武的才是掌握军队的良方。

    “岳祖多虑了。”李中易一看名单就明白了李琼的难处,露脸在外看似是文臣,实际上,老军头们全都隐藏在这份名单之外。

    李琼,身为老军头的代表性人物,必然会受到极大的人情压力。

    归根到底,李琼所谓的请求致仕,不过是想暂时避祸罢了。只要他离开了次相的宝座,老军头们就无法继续责怪他,说他不通人情世故。

    财帛动人心!

    老军头和文臣们,眼睁睁看着巨大的财富,从身前淌过去,却只能干瞪眼,难免会眼红心热。

    “若让文臣们掌握了军权,肯定会瞎指挥,并会胡乱打压有才华的武臣。”李中易本想借着由头编故事,变着法把靖康的惨剧灌输给李琼,“长此以往,军队将变成吃闲饭的街痞闲汉,根本没办法上阵杀敌了。”

    可是,李中易转念一想,话都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

    战争时代,武贵文轻;和平岁月,文重武贱。这是历朝历代一直奉行不悖的治国准则。

    到了李中易这里,从以文制武,演变为主上独掌兵权,可谓是天翻地覆的制度性变化。

    说白了,就是兵权和财权,归谁所有的核心原则问题!

    兵权若归于文臣之手,则可以借机会制约主君胡来,迫使主君屈从于文臣官僚集团的整体利益。

    李中易说的道理,李琼全都懂,也正因为如此,他索性深深一揖,叹息道:“老臣明白主上的一番苦心,无奈何,老臣的老交情们逼迫太甚,不如暂时求去。”

    李琼既然说出了掏心窝子的话,李中易也不想继续藏着掖着了,他冷笑道:“不瞒您说,这兵权和财权,皆吾独掌之权,吾卧榻之旁,岂容他人持刀相挟?”

    李琼早就听过李中易关于兵权的精辟论断:天下万权,兵权至要!太阿一旦倒持,必会反噬其主!

    不过,李琼的顾虑,李中易也颇能够理解,他笑了笑,说:“先帝驾崩过速,陵寝一直在赶工之中,岳祖不如借着巡查陵寝的名目,暂时避一避风头吧?”

    李琼凝神一想,立时便笑出了声,抚掌道:“此策甚妙,大善!”

    内阁四相之中,就数李琼的交游最为广泛,他若离京去查堪柴荣的陵寝,就等于是变相断了老军头和文臣们插手军事的念头。

    为了保全李琼,李中易绕了个大弯子把事儿给办了,可谓是煞费了一番苦心!

第1212章 吾之千里驹

    李琼独对之后,马不停蹄的赶去了柴荣的陵寝,连郡王府都没有回。等他的老兄弟们得知了消息,李琼已经远出京城百里之外,完全是追之莫及。

    不管是以文制武,还是以武制武,各有各的长处和弊端。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君上能否牢牢的掌握兵权?

    李中易最看重的就是军警二权,从河池乡军建立开始,时至于今日,军方内部制度化的分权制衡就已经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总参议司管作战、训练和调动,镇抚司管军政人事,军法司负责监督,后勤司掌管军需辎重。

    在彼此制约的基础之上,不管是哪位军中重将,都无法独揽兵权。

    另外,这些多年下来,从讲武堂毕业的学子们,已经遍及整个李家军的每个角落。

    李中易一直是讲武堂的山长,只要有空,他都会去讲武堂亲自授课。天地君亲师,君上和恩师的身份一旦重叠,提拔栽培之恩,恩深似海,仅次于生养之亲恩。

    深夜时分的黄河岸边,李中易端坐于“血杀”的背上,默默的注视着正络绎不绝通过浮桥的将士们。

    在黄河上架设浮桥,这是李中易打开封城后,交给工兵营最大的任务。如今的黄河之上,耸立着三座浮桥,精锐的大军滚滚而过。

    “成功,我军能胜否?”李中易挥鞭指着北方,笑吟吟的问姚洪。

    姚洪抱拳拱手,朗声答道:“必取晋阳无疑。”

    李中易不禁微微一笑,在见识了发射开花弹的青铜火炮的巨大威力之后,姚洪这个土包子大大的开了一次眼界,对于新式武器的可怕杀伤力,再无半分疑虑。

    “主上,我军宣称收复幽州,契丹鞑子会上当么?”姚洪担心的是契丹人倾巢出动,跑去救援晋阳。

    李中易摸着下巴,笑道:“有水师相助,耶律休哥哪怕是看破了我的声东击西之计,也不敢抽调太多的兵马,去增援晋阳的。”

    姚洪和郭怀久驻于西北灵州,麾下兵马几乎全是步卒,他们对于水师的超级机动力,虽然有一定的认识,却没提高到战略层级去考量。

    自从,李中易奉调回了中原之后,西北灵州军便是郭怀和姚洪这二人当家作主。

    在四权分立的体制约束之下,郭怀和姚洪从来没有二心,对李中易可谓是忠心耿耿。

    李中易此次调姚洪回京,自然也不可能亏待了有功之臣,慷慨的提拔姚洪为新组建的捧圣军都指挥使,并赏了威远伯的厚爵。

    要知道,在如今的李家军中,无军功绝不授爵的原则,执行得异常之彻底和坚决。爵位获取比官职的提拔,更是难比登天。

    身为河北道行军大总管、征北大将军的杨烈,既是李中易的关门弟子,又战功显赫,如今也不过是个侯爵罢了。

    在李家军中,征讨蛮子的外战军功,向来高于内战的档次。所谓内战,李中易将其定义为:为军阀所占据之盛唐旧疆。

    基于此,征服海东之国的二次战役,叙军功之时,皆大大的优于平灭李重进和李筠的战功。

    推而广之,若是攻取了异族契丹人所窃居的幽州,李家军中必会多出好几个侯爵。

    实际上,早在五日前,李家军的精锐部队,已经有一部分趁夜深人静之机过了黄河,并扎下了桥头堡。

    没办法,此次北征,李中易几乎将所有的6磅青铜火炮,一股脑的带出了京城,总计五百余门。

    然而,火炮数量增长的速度虽快,炮兵的训练却非朝夕之功。为今之计,只能按照学比赶超传帮带的基本原则,采取以老带新的策略,以便尽快让新炮兵进入状态。

    这个时代的前膛青铜火炮,最核心的问题,不是射得准或是射得远的问题,而是怎样确保不炸膛!

    所以,熟练的洗膛兵和装弹兵,才是确保安全的最重要保障。

    至于装药的问题,定装药的不断改进,以及装药器具的不断进化,如今已经可以做到良好的防潮和定量。

    其中,最重要的防潮措施,其实是利用腌菜的坛子,用蜜蜡将其彻底封口。

    具体的做法是:先将坛子洗干净,在大太阳底下暴晒数日,然后在坛子的底部摆一层石灰包,再用小木板隔开其上的火药包。

    火药包,采用专用的油纸包定量包装,只要拆开封口的蜜蜡,随时随地可以方便的取用。

    有统计的训练发射记录证明,出现安全事故的基本性因素,几乎都是人祸,其中最核心的安全隐患,便是炮膛没洗干净。或是已经装了一包药,却由于慌乱,又装了一包药,最终酿成惨痛的伤人事故。

    所以,炮兵的以老带新,最核心的岗位:装药兵和装弹兵,全是两年以上的老炮兵。

    在这个时代,炮兵绝对是高科技中的高科技兵种,尤其是老炮兵,全是李中易的心头肉,像爱护眼珠子一样的格外关照。

    不夸张的说,一名普通炮兵的饷钱和各种政治及经济待遇,甚至超过了步军里边的都头

    技术含量不同,待遇也必须迥然不同,这个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基本原则。

    在后世,空军战斗机飞行员的各种待遇,早就远远超过了陆军的兄弟们。

    舰载机飞行员的待遇,更是冠绝三军,比普通空军飞行员的等级和待遇,又要高出去两倍以上。

    今晚,轮到近卫军集体过河。李中易索性叫来姚洪,一边畅叙当年的旧情,一边默默的关注着正在快速过河的大军队伍。

    自从河池建军以来,姚洪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西北的灵州,和郭怀一起,掌握西北的军事大权。

    郭怀任灵州军都指挥使,姚洪就是镇抚使,并负最后拍板的重任。说白了,在讲政治的李家军中,姚洪的地位其实比郭怀更高,属于名副其实的西北王。

    起初,李中易的身边的很多人,都在担心姚洪的忠诚。然而,李中易一纸调令发去西北灵州,姚洪毫不迟疑的领命回了开封。

    事实胜于雄辩,姚洪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对李中易的绝对忠诚。李中易又是个重情意的主上,自然不可能亏待了忠耿之士。

    “成功啊,你刚回京,就有人弹劾你在西北经常唆使部族之间的争夺,令生民屠炭,民不聊生。”李中易笑眯眯的望着姚洪。

    姚洪不仅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抱拳道:“臣下执行的是主上您的既定方针,何罪之有?再说了,我若不去折腾那些蛮族部落,等他们养壮了之后,就该起兵屠杀抢掠我大汉子民了。”

    李中易不由莞尔一笑,以夷制夷的策略,姚洪执行的非常之彻底,成果也是异常之丰硕。

    姚洪就任西北灵州军镇抚使的时候,党项人大致有二十来万人,这么些年下来,恐怕连十万人都不到了吧?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非我族类,务必不动声色的削其人口,这是李中易给姚洪的密令中,一而再,再而三强调的基本策略。

    姚洪能够封为伯爵,和他执行以蛮制蛮的战略成果,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性。

    简单而言,姚洪干的坏事,主要是暗中派人唆使某个党项部落,悍然进攻另一个部落。

    整个西北灵州,党项人之间的战争,几乎每年都会发生。在部落战争之初,姚洪照例睁一眼闭一眼,等交战的双方打得精疲力竭之时,灵州军再全体出动,将擅起刀兵的两个部落,一起给收拾了。

    等党项人明白过味道来,全族的总人口,已经从二十七八万人,降为区区十一二万人。

    大势已去的党项人,尽管对姚洪恨之入骨,却碍着实力大损,却比此前更加的恭顺。

    李中易掌握了朝廷大政之后,姚洪先后三次从西北抽党项人的壮丁,美其名曰: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此次北进攻取晋阳,随行的党项骑兵,足有七千人之多。西北的党项人,充其量也就十万出头了,再被抽了这么多的精壮汉子从军,实力更是锐减,再也无法仗着人多作恶了。

    有些事情可以做不能说,另一些事情只可意会不能言传,这就好比一枚硬币的两个面,善恶都是相对而言的立场。

    姚洪对李中易的一句私房话,深以为然:我大汉一族若想过得幸福安乐,必有异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国家之间,民族之间,甚至是人与人之间,通行的法则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成功啊,有人说,取了晋阳之后,不如顺势拿下幽州。你是怎么看的?”李中易刻意把姚洪带在身边,目的就是想好好的栽培一番,将来的安南、吕宋等地总督非他莫属。

    姚洪摇了摇头说:“臣下一直记得您的教诲,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两空。我军最擅长的战役手段,不是旁的,正是攻其必救,围点打援。”

    “以臣下之见,再过五到十年,我大军精锐编练出三十余万之时,方好与契丹人进行战略决战。其中,取幽州尚在其次,若是趁机消灭契丹主力,方为上上之策。”

    姚洪的一番精辟分析,令李中易龙心大悦,他不由有些忘形的拍手一掌,拍在姚洪的肩上,夸赞道:“真不愧是吾之千里驹也!”

第1213章 谁来监国?

    七万大军出征,又要保守住机密,难度可想而知的高。

    李中易每日照常处理政务和军务,大军则趁夜络绎不绝的开拔向北,从开封到大军前线集结地的镇州,沿途的道路已经军管戒严。

    在这个时代的几大势力之中,李中易是最喜欢玩出戒严把戏的主君,目的也很明确,大幅度增加消息传递回晋阳,或是送去幽州的难度。

    这年月,从官道上,利用驿站马匹传递消息的急脚递,才是最快捷和便利的传信方式。

    潜伏于大周的细作们,也可以翻山越岭的往北送消息,但是,那个时效性就要大打折扣了。很可能,大周出兵的消息还未传回晋阳,李家军已经攻到了城下。

    所以,每次出兵之前,李中易最喜欢做的事情是,把特种斥喉们都撒出去。一部控制住官道,另一部则埋伏于乡野之间,随时随地捕捉往北去的细作。

    实际上,也不需要仔细去分辨细作的真伪,只需要将他们扣押一段时间,等戒严令撤消之后,哪怕他们继续向北去送消息,也是为时已晚矣。

    等前锋大军已经北进一百多里地之后,李中易这才慢条斯文理的召见了内阁的三位相公,当众说出了攻取晋阳的军事行动。

    魏仁浦当即楞住了,这么大的行动,他居然连半点风声都没听见,保密工作做的实在是严谨之极。

    刘金山见魏仁浦和孔昆的目光都投到他的身上,他不由暗自苦笑一声,说白了,他事先也仅仅是耳闻一点风声罢了,然而魏、孔两位相公却以为他早就知情却不报。

    怎么说呢,在李中易的麾下,文武殊途乃是既定方针。也就是说,文臣不得干预军事,同理,军方也不得干预政务,这是政治高压线,谁碰谁药丸。

    内藏库和京郊仓库里的粮食、武器、辎重的调动异常之频繁,文臣们起初也在猜测,李中易是不是有什么重大的军事行动。

    然而,此次乡军大校阅,持续的时间长达半年之久,文臣们渐渐的也就习以为常了。

    没想到,李中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采取了战略欺骗手段,明里摆出四面出击的架式,实际上是想收复晋阳。

    没错,李中易干的就是战略欺骗的勾当。大军云集于开封,操练了长达半年之久,究竟是想干嘛呢?

    刚开始,南唐中主李璟紧张的要死,从春节后一直担心到寒食节,又从寒食节担忧到了夏至。

    然而,北方的强邻却一直保持着沉默,并没有悍然出兵侵略南唐。

    现在,李中易在上书房内,公布了谜底之后,所有人这才恍然大悟。敢情,李中易折腾了这么长的时间,目标一直是晋阳。

    “主上,您万万不可轻身涉险。”孔昆的反应极快,既然出兵已成定局,多说亦无益,不如从李中易的安危入手,倒有可能找到文臣插手军事的缺口。

    内阁的四位相公,哪怕各自的立场迥然不同,在以文制武这件事情上,却不约而同的保持了一致的态度。

    朝廷设立的各个衙门,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间,都有自我扩权的潜在驱动力,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内阁同样也不例外!

    内阁成立之初,替代的就是掌握天下大政的政事堂。然而,政事堂左手治政,右手管钱,实权大得惊人。

    如今的内阁,既不能真正的管钱,又无法插手军事,更丧失了任免六品以下官员的人事大权,和往日的政事堂相比,权势和地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实际上,按照李中易的想法,内阁的作用大致等同于后世的军机处,被架空的政事堂则类似于清末的参议院。

    内阁(军机处)的设立,这就从国家制度层面的根源上,既加强了中央集权,又削弱了文官集团或是地方封疆大吏插手国政的能量。

    至于,文武殊途,文臣不得干预军事,武臣不得预闻政务,这就使得皇权对暴力机构的掌控,获得了根本性制度的保障。

    从此,文臣集团再也无法利用以文制武的体制漏洞,肆无忌惮的挟持皇权。

    “愚山相公,似此等滔天之功,史书上是如何记载的?”李中易含笑反问孔昆。

    孔昆万没料到,李中易会拿功高盖主说事,他一时语塞,竟然噎住了。

    史书上,功劳盖世无双,却又得善终的武将,王剪排第二的话,谁敢居第一?

    除了王剪之外,也就是郭子仪了,别的名将,诸如白起、韩信之流,皆死于非命,不得善终。

    李中易扫了眼在场的三位相公,淡淡的说:“你们都是读书人,我虽然是个不识几个字的土包子,却也知道一个道理:功高不赏之时,是不是就该卸磨杀驴了?”

    李中易的提问,令在场的魏仁浦、刘金山和孔昆,完全无法辩驳,只得垂眼不语。

    “孤虽非明主,却也不是暗弱之主,赏无可赏之时,岂不是故意坑害追随我身边多年的心腹重臣么?”李中易轻叹一声,“所以,我亲征才是保全重臣之道,你们说说看,是不是这么个理?”

    孔昆不愧是学富五车、汗牛充栋的鸿儒,他的反应极快,马上接口道:“主上亲征在外,未知何人可担当监国之重任?”

    魏仁浦也想拿监国说事,却被孔昆抢了个先,除了佩服孔愚山有急智之外,只得暗自摇头叹息。

    刘金山和孔昆一向不和,他不由瞥了眼孔昆,心说,不愧是块老姜,主上诸子皆年幼,试问谁堪监国?

    李中易早料到会有此问,他不慌不忙的说:“孤有三子,然皆未成年,幼童治国理政,乃是天下奇闻。内阁四相若意见一致,则可代孤监国也。”

    孔昆闻言后,不禁倒吸了口冷气,随即大惊失色,脱口而出:“不可,不妥,万万不可也!人君之权,岂容臣下染指?”

    李中易没去看孔昆,反而把目光投向了魏仁浦,他是首相,类似的惊天大事,不可能没有鲜明的态度吧?

    魏仁浦却暗暗一叹,内阁四相意见统一,说得倒是轻巧,谈何容易?

    政事堂也是群相制,但是,范质做首相的时候,真正的做到了一言九鼎,言出法随。

    内阁虽然亦为群相制,然而,现任四位相公的实权,却比老政事堂的权柄,差出去何止十条街?

    在魏仁浦看来,四相集体监国,就等于是把泼天的大责,一股脑的压到了他们的肩膀上,真要是出了大事,请问,谁扛得住呢?

    刘金山也暗暗有些吃惊,李中易这简直是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嘛,按照有律循律,无律循例的基本治国原则,难道不是应该从李中易的诸子之中,择其长者监国么?

    李中易见众人都不敢吭声了,他不由微微翘起嘴角,嘿嘿,令幼子监国的话,还不是任由内阁的老狐狸们摆布?

    与其让内阁的相公有卸责的余地,不如索性把他们都推上前台,使责权利三责互相吻合,方为上上之策。

    说白了,只要军警大权被牢牢的掌握在李中易的手上,谁来做监国,真的很重要么?

    难道说,李中易率军出征之后,相公们就有胆子擅自改动他所定下的各种国策么?

    既然啥都改变不了,不如就让相公们威风一把,给他们的肩膀上压上千钧之重担,免得他们成天算计着增加相权,削弱君权。

    刘金山看得出来,李中易最近对他有些不太满意,事先连半点风声都没透给他。然而,谁叫他刘金山是参相呢,扩大内阁的职权范围,那是相公们的天职,换谁来做相公都一样!

    经过几番你来我往的唇舌官司,内阁的三位相公实在拗不过李中易,只得勉为其难的答应集体监国。

    降服了内阁诸相之后,李中易兴致勃勃的查看前方送来的军情急脚递。不大的工夫,门外有报,警政寺卿李延清求见。

    “主上,都准备妥当了。”李延清轻易不敢把话说满,这一次史无前例的大有把握,倒让李中易觉得稀罕了。

    “呵呵,你说说看,怎么个都准备妥当了?”李中易放下手里的军情报告,抬眼看向李延清。

    李延清从袖内摸出一叠密报,吐字异常清晰的禀报说:“回爷的话,京城内外的各大交通要道之上,全都安插了咱们的人,有些人伪装成小摊贩,有些人是真正的铁匠……”

    李中易眯起两眼,听李延清禀报完毕后,这才慢慢腾腾的问他:“若是我家的厨子,利用出门之机,钻过几道胡同,和某位重臣的采买暗中碰头,该如何是好?”

    李延清冷冷的一笑,说:“偌大个京城,警政寺的所属不可能监控住豪门权贵的每个家人,但是,小人有把握在异动之初,便可将消息传递进九门提督府……”

    “嘿嘿,算你聪明,肯定多动了不少的脑筋,多耍了无数的心眼子吧?”李中易听完之后,不露痕迹的暗夸了李延清两句。

    李延清则把头一低,小声说:“小的能够抓住牛鼻子,主要是您说的太对了,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

    李中易不由莞尔一笑,他说的原话其实是:天下万权,兵权至要!

第1214章 渡河

    吃罢晚膳后,李中易携手李七娘,一起在后花园内散步消食。

    “爷,您一路上多多保重身子骨,别太累着了自己,奴家和肚子里的小娃儿,可全都指望着您了。”李七娘一直唠叨个没完,千叮咛万嘱咐,惟恐男人累垮了身体。

    李七娘不愧是一汪健康肥沃的良田,前不久刚刚确认,她已经怀上了身孕。

    李中易笑眯眯的拉住她的小手,柔声道:“娘子,你就放心吧,就算不为了我自己,为了你肚内的孩儿,我也一定会好好的调养身子。”

    李七娘并没有放心,她勾住李中易的手指,细声细气的说:“爷,奴家从来不管您的外务,只是,您身子骨的事儿,奴家总有些说话的余地吧?”

    李中易心里明白,李七娘初次怀孕,情绪波动较大,难免敏感多疑了一些。

    “娘子,咱们的孩儿若是个女孩,我一定把她宠到天上去,要星星绝不给月亮。”李中易只得拐着弯抹着角的分散李七娘的注意力。

    “瞎说,奴家肚里的孩儿,必定是个小男子汉。”李七娘没好气的白了李中易一眼,她做梦都想生个男娃,男人却偏要气她,真的是岂有此理?

    李中易不禁微微一笑,重男轻女的思想,其实他也有。毕竟,偌大的江山,总不能交给女皇吧?

    到了李中易的位置上,男孩自然是越多越好,方便他充分挑选合格的帝国继承人。

    历史上的皇朝末世景象,大多是从子嗣艰难开始的,比如说,嘉庆在矮子里拔将军,只能选道光即位。

    到了咸丰临终前,完全没得选择的余地,他只有同治这一个儿子。

    李中易目前只有四子,也就是说,帝国的继承人暂时只有四个选项,可选择的范围依然是偏少的。

    陪着李七娘溜过弯后,李中易起身离开了她的闺房,缓步走到侧门前。

    侧门前,由贴身亲牙组成的精干队伍,早就严阵以待。

    李中易走到“血杀”的身前,温柔的抚摸着它的鬃毛,轻声道:“血杀儿,咱们又要上战场了,开不开心?”

    “希律律……”通人性的血杀,兴奋的仰颈长嘶,右前蹄狠狠的刨着地面,仿佛迫不及待的要上战场一般。

    李中易跨上“血杀”那高高的脊背,轻声喝道:“出发!”随即纵马奔了出去。

    一时间,整个街巷之中,响起了雷鸣一般的马蹄声,附近的居民个个惊疑不定,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京城的居民们,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硝烟的味道,街道上骤然响起的马蹄声,及时的唤醒了他们过往的惨痛记忆。

    当初,契丹太宗击败石晋,打进开封城之后,满城的男女老少一夜之间,变成了契丹人可以任意欺凌抢掠的“草谷”。

    然而,中原的汉人王朝,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契丹人击败,屡屡被迫称臣。败的多了,中原汉民的志气也就跟着沦丧一空,几乎是谈契丹而色变。

    如果,不是李中易接二连三的击败契丹人,短短的十余年间,开封城也不可能被人们视为安全之城,迁徙入京的人们络绎不绝。

    安全和发财之间,安全永远排在第一位!

    北方的豪强们,大多和契丹人有着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瓜葛,主要是担心被契丹人抢空了他们的小家底,都想立功以求得自保。

    如果不是国民教育的普及和严刑竣法的约束,绝大部分的普通人,都不可能做到舍弃小家,而顾全民族和国家的大义!

    清末,八国联军打进北京城,头上蓄着辫子的刁民们,纷纷给洋大人们带路,甚至搬来梯子帮洋大人们爬进圆明园,这就是典型的朝廷视屁民如草芥,屁民视朝廷如寇仇。

    李中易趁夜再次赶到黄河岸边时,三座浮桥的控制权,已经交到了九门提督李云潇的手上。

    李云潇牵着战马,恭身立于桥头,默默的望着火把光芒中若隐若现的李中易。

    “潇松,你肩上的担着实不轻呐。”李中易驱动“血杀”驰到李云潇的身前,笑眯眯的和他打招呼。

    “主上,下臣有一请求,俯请您允准。”李云潇没有丝毫的笑意,他肩上背负的责任,简直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说吧,只要我能够做得到的,都答应你。”李中易满是赞赏的望着面色异常凝重的李云潇,如果说谁最不可能背叛他,眼前的九门提督绝对算一个。

    “下臣想称病不朝。”李云潇一字一吐的说出了他的心事,李中易微微一楞,随即欣慰的笑了,点头应承了下来,“好,就依你。你考虑得非常周全,京城交给你,我是彻底的放心了。”

    “我给你的手谕、口令和腰牌,轻易不可示人,到了危急之时再拿出来用。”李中易拨转马头正欲行向浮桥,忽然又勒紧了马缰,扭头补充说,“潇松,多多保重。”

    李云潇望着李中易渐渐远去的背影,实在忍不住抹了把眼角,如果没有主上的苦心栽培,哪有他今日的手握重权,并傲立于朝堂之上?

    吃水不忘挖井人,饮水要思源,这些脍炙人口的警句,都是李中易手把手教给李云潇的宝贵人生财富。

    驰骋了大半夜之后,李中易追上了近卫军的队尾,廖山河正焦急的等在官道边,惟恐轻装前进的李中易,会出什么意外。

    “主上,可把下臣担心坏了。”廖山河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抱怨开了,“主上,您临时有事耽搁了,怎么着也要使人来吩咐一声下臣吧?”

    李中易微微一笑,摆着手说:“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你就少唠叨几句吧。”

    廖山河一时语塞,心里却堵得厉害。勇于认错,就是不改,这一向是李中易的专利。

    谁教他廖山河是近卫军的都指挥使呢,主上安危的千钧重担集于他一身,稍微有个闪失,便是粉身碎骨也难辞其咎。

    李中易知道廖山河的担忧所在,他笑了笑,摆着手说:“我身边有好几百名精锐勇士护着,又是在大军的腹地,何怕之有?”

    廖山河还欲再劝,李中易却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抢先问道:“前方可曾捉到递消息回晋阳的细作?”

第1215章 车轨

    李中易故意打岔,询问捉到了细作没有,廖山河明知道其中的猫腻,却又不能不答。

    廖山河拱着手说:“回主上,前方的收获并不大。从小路赶去北方的人,倒是捉了不少,时间太短,暂时没有任何的进展。”

    李中易心里明白,这年月的细作,他们用于传递消息的用具,除了蜡丸之外,便是口信。

    由于李家军广泛使用了口令和密码的制度,包括晋阳、蜀国和南唐在内,也都纷纷使用了各具特色的密码系统。

    据李中易的猜测,晋阳的密码系统应该就是某本书,简单而言,就是用固定的缺字格式,在书信上框出真实的信息。

    如果找不到那本书,李中易又不是数学密码天才,他再厉害,也搞不清楚细作所携书信的真实内容。

    军事上,是高科技使用最多的领域之一。尤其是口令系统,更是简便易行,稍微动点脑筋,便可学来使用。

    除非是破译了密码,即使捉到了混在人群中的细作,一时间也难以快速的甄别出来。

    此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是也!

    李中易点点头说:“只要阻拦了细作回传消息即可,不必强求捉细作之事。”

    话虽如此,廖山河依然有些意难平,他瓮声瓮气的说:“咱们花了这么多的人力和物力,却连一个细作都没捉到,带密码的书信,实在是麻烦死了。”

    李中易不由微微一笑,信口安慰廖山河:“不妨事的,等收复了晋阳之后,我就广召天下的数算之士,命他们天天琢磨破掉密码之事,你看可好啊?”

    “那敢情好,下臣就盼着破掉密码的那一天了。”廖山河知道李中易的性格,主上的为人向来是说到做到,从不讲无意义的空话。

    李中易曾经说过,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广召贤能之士,多花点时间而已,迟早攻破别国的密码系统。

    反细作的工作,现在有,将来还是有。只要存在利益上的巨大分歧,或是潜在的威胁,就会有人派出细作,刺探情报,传递消息。

    李中易赶到中军大营的时候,近卫军已经扎营歇息,整个大营里沉浸在酣睡之中,除了随军参议司之外。

    大军出征在外,总参议司就会分出一半以上的参议人员,参与随军的谋划工作。

    参议司的存在,帮着带兵的将领们,减轻了很多琐碎的事务性工作,让他们只需要考虑打赢的问题,而毋须担心行军的路线、作战的队列以及后勤辎重等令人万分头疼的杂活。

    起初,大家都认为,总参议司的建立,不过是为了贯彻李中易在军队里分权制衡的基本原则罢了。

    现在,所有带兵的将领们,无一例外,全都意识到了,参议司的存在,绝对是人类军事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里程碑。

    参议司、细化到具体水井的舆图、山势走向异常清晰的战术沙盘以及图表化的后勤物资储备图,这一切的一切,绝对不是白费工夫的瞎胡搞,反而成了李家军里中高级将领必不可少的决策工具。

    战争,从远古走向现代的过程中,军事情报领域也越分越细化,将军们也日渐依赖辅助决策的各种工具。

    比如说,天上的侦察卫星,侦察飞机,地面上的各种传感器等等。

    在战争中,谁掌握的信息更多,哪怕只超前知道很短的时间,也足以改变战争的走向。

    在标准化的训练体制之下,李家军如今并不缺少勇敢的士兵,而是更加优秀的辅助军官和人员。

    参议司、后勤司、军法司,到处都缺人,尤其是合格堪用的人才,谁都会抢着要。

    不管是哪个世纪,人才的争夺,永远是统治们的头等大事。

    在辕门前下马之后,李中易并没有马上进入中军大帐,而是掉头去了左侧的随军参议司的大帐。

    门前的警卫见李中易来了,正欲捶胸行礼,李中易赶紧竖起食指挡在嘴前,示意警卫噤声。

    李中易喜欢看真实的现象,而不想被部下们制造出来的假象所蒙蔽,于是经常性的冷不丁的抽查部下们的工作状况。

    所谓地位越高,距离群众越远,信息传递的链条也就越长。

    历史上的开国君主,大多知道民间的疾苦,也就不容易被官僚集团所蒙蔽。等皇朝历经三世以上的传承之后,帝国的继承人常年和深宫妇人为伍,过着锦衣玉食的美好生活,就很容易出现何不食肉糜的大笑话。

    李中易踱入参议司大帐的时候,帐内正吵得热火朝天,他不由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大家争吵的内容。

    “我军实现了骡马化,至少日行九十里,比寻常的军队,快三倍有余,必可打晋阳一个措手不及。”

    “你想的太简单了,现在是天晴,青铜炮队尚可跟得上大队伍。若是天降倾盆大暴雨,道路泥泞不堪,还能够跟得上么?”

    “我说话是有依据的,炮营的那组炮队,皆配备有防泥的沙袋、工兵铲等物,必要的时候,完全可以修出炮车行进的通路。”

    “不然,不然,若是连降大暴雨的天气,沙袋够用么?”

    “沙袋只要没给碾破,就可以持续性的使用下去,实在不行,还可以垫石板……”

    李中易一边默默的倾听,一边微微翘起嘴角,青铜火炮对于李家军的重要意义,已经毋须多言。

    问题是,青铜火炮的移动,受地形、道路和天气条件的影响至深。

    皇权专制时期的军队,不管是内线战争,还是外线战争,普通屁民所起的作用,也就是肩挑背扛而已。

    但是,李中易掌握了大周的实权之后,各地编练的乡军,就成了大军行进中,至关重要的助力。

    在这个官道尚不完善,甚至年久失修的窘况之下,各县各亭和各村的乡军,完全可以把乡民中的精壮汉子们组织起来,充当沿途各地临时筑路队的角色。

    李中易上台之后,并没有马上取消掉徭役,真取消了,反而是好心办了坏事。

    其中的逻辑非常简单,徭役之所以可怕,核心是,地方官可以借此肆无忌惮的整人,往往很容易造成家破人亡,民不聊生的诸多惨剧。

    李中易虽然没有取消徭役,却作出了特殊的规定,禁止地方官摊派徭役,并把徭役的安排权,交给了各州县的巡检使。

    各州县的巡检使,无一例外,全是从李家军中选拔出来的转职军官。

    李中易将徭役的范围,做了严格且明确的限制,除了共益事业的修桥铺路之外,也就是集体助人为乐了。比如说,帮鳏寡孤独修房挑水之类的杂活。

    在皇朝专制时期,若是地方官故意作恶,则徭役之苦,远比高地租,还要苦十倍以上。

    李中易毕竟是现代人的灵魂,他一向没有白用民力的想法,以徭役的名目涉及修桥铺路的开销,皆由官仓拨款拨粮拨钱。

    一直持续到现在的乡军大校阅,李中易可谓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既要求乡军队伍,基本符合国防战略后备力量的要求,又要求乡军队伍可以随时随地拉出去修桥铺路。

    要想富,先修路!

    路通了,商人们才容易进来做买卖,本地货才能顺畅的卖出去,这是极其朴素的大原则。

    参议军官们,争吵过来,辩论过去,归根到底还是一个疑问:路是否通畅?

    没办法,此去晋阳的道路,尽管柴荣在位的时候,就开始征召民力整修,进展却异常缓慢。

    不夸张的说,出兵之前的道路调查报告,清楚的记载着如下事实:从开封至晋阳官道,至少超过了三分之二,无法顺畅的运输炮队上去。

    李中易带出开封的全是轻便的6磅炮,若是重达千余斤的12磅炮,那就更是寸步难行了。

    “我说,以某家之见,不如干脆命令沿途的乡军,修筑两条仅供车轮通过的道路。这么一来,开销最小,成本最低,而且见效甚快。诸公试想一下,车轮才有宽呢?咱们只需要临时加固比车轮略宽的车辙道,就可以顺畅的把炮车拖去晋阳,甚至是幽州。”

    李中易仔细的琢磨了一番,他的眼前不由猛的一亮,这不就是火车轨道的变种么?

    难怪古话说的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头脑风暴的畅所欲言,很容易就碰撞出火花,带来意想不到的灵感。

    “有悟老弟,你真不愧是咱们总参议司里有名的智多星呐……”

    “不错,不错,很不错……”

    “省工、省料、省时,三者皆省,好,很好……”

    “大善……”

    李中易对这位有悟老弟,自然不可能陌生,有悟是他的表字,本名叫张复基,原河池乡军的队正,现任参议司的指挥级参议军官。

    在整个李家军中,总参议司其实是思想最活跃的一个部门。只要是关起门来,参议军官们啥都可以说,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李中易并没有打扰大家,他略微停留了一下,转身离开了大帐,踱回了中军主帐。

第1216章 纨绔的蜕变

    出兵在外的时候,李中易一向严格自律,除了住的条件比较宽松之外,吃食和普通士兵一模一样。

    和将士们同甘共苦,以心换心,才能赢得袍泽们的真心拥戴。

    大明朝的开国之君朱重八,在太子朱标死后,待武将勋贵们颇为苛刻,被称为残暴之主。

    但是,从始至终,朱重八对百姓一直十分宽容,真正做到了轻徭薄赋。

    这也是朱重八肆无忌惮的诛杀功臣,大明江山却始终稳如泰山的根本性因素之一。

    李中易和普通士兵吃的一样,这就让后勤司的军官们,谁都不敢胡乱克扣士兵的口粮。

    上有好政策,下必有伸手捞钱的妙招,这是由人性决定的,而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李中易考察普通士兵的伙食,经验可谓是异常之丰富,他经常在开饭的时候,完全不打招呼的到处闲逛,走到哪里吃哪里。

    别看李中易平时对老部下们颇讲感情,一旦查出吃食不对劲,后勤司里必定有人要掉脑袋,并且还要罪及家人。

    代价过大,以至于后勤司的人,在伙食的供应上,谁都不敢马虎大意。

    说白了,天朝的事情,最怕的就是认真二字。下边人办事认真,又和领导是否真的重视,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李中易常常挂在嘴巴边上的一句话,皇帝不差饿兵,将士们连吃都吃不好,甚至吃不饱,还有力气打胜仗么?

    不过,全军之中,炮军的伙食标准,一直是最高的。其次,便是总参议司。

    没办法,总参议司的这帮家伙,是李中易的心头肉,掌中宝,不让他们吃饱吃好,稍微有个闪失,全军都很危险。

    在芍药的伺候下,李中易泡过脚后,便斜歪在榻上,就着烛火,仔细的阅读各地发来的军报。

    芍药自己缩在被内,一动也不敢动,惟恐惹恼了李中易。

    实际上,李中易从来没对芍药动过一根小手指,她却因为心里有鬼,偏偏怕男人怕得要死。

    这一次出兵,除了竹娘死活要跟着之外,李中易点名叫了芍药随军伺候着。

    说起来也很奇怪,无论李中易拨洒了多少种子,芍药的肚子里就像是干涸的瘠田一般,始终无法开花结果。

    正好,杜沁娘怀上了身孕,为了掩人耳目,李中易索性把芍药带在身边。到时候,不管杜沁娘生的是男儿还是女孩,都以芍药所生的名义,归她抚养。

    芍药无子女,养育杜沁娘的孩子,正好排解难耐的寂寞,可谓是一举两得!

    如果,李中易很少碰她,芍药尽管嘴上不敢说,心里肯定是有怨的。

    然而,李中易每个月至少召寝五次之多,芍药的肚子依然空空如也,这就怪不得男人不乐意下种了。

    从希望走向失望的次数多了之后,芍药对于怀上身孕的心思,也跟着淡了许多,也许是绝望了。

    和李中易别的女人都不同,芍药一直背负着叛主的原罪,她若是一直没有子女,在老李家后宅里的日子,恐怕比现在更加难过十倍以上。

    这年月,后宅的女子,若无子女伴身,且不说旁人的白眼,她自己都会心虚,腰杆始终无法挺起来。

    养别人的孩子,尽管有些别扭,芍药也是获益者,算得上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准备让芍药收养杜沁娘肚里孩儿的事情,李中易暂时没和杜沁娘说,这只是他个人的想法而已。

    总而言之,李中易不乐意他的骨血,却只能散落于宅外放养,那对他来说,将是天大的遗憾。

    一连五日行军,整个北征大军日行百里以上,速度可谓是快得惊人。

    然而,天公却不作美,突降大暴雨,整个官道泥泞不堪,将士们牵着战马倒可以缓慢通行,青铜6磅炮却给堵在了路上的道旁。

    这个时候,张复基提出的修车辙道的构想,恰好可以拿来实践。李中易果断的下达了动员令,命令官道沿途各县各亭各村的乡军,按照分段包干的原则,尽快修出车辙道,以便炮营及时通过。

    所谓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这话的确是颇有些道理的。

    换作是以前,李中易的军令要先下达到州城,再从州城下给县里,在转到亭,最终送达村里。

    这个效率就低得惊人了,整个公文的流程完整的走一遍,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如今,各州县的巡检使都是李家军的自己人,各亭各村的乡军,也都是自家的转职袍泽。

    军令如山倒!在李中易的严令之下,沿途各地的亭长和村正,很快就组织动员了各自的队伍,十万火急的赶到了官道上,紧锣密鼓的展开了施工。

    封建军队,为什么干不过近代军队,其中最重要的区别,除了组织性和纪律性差距较大之外,更重要的其实是快速的国防动员能力。

    满清朝廷坐拥七八十万军队,却在第一次鸦片战争中,被英国人打得满地找牙。其中的核心,便是英军拥有超机动性的舰队,想打哪儿就可以打哪儿,而满清的国防动员能力是以半年为单位进行计算的。

    英军已经打赢了第一次鸦片战争,满清的内陆军队还没彻底动员集结完毕,这个仗还怎么打得下去呢?

    早在平卢的时候,李中易就着重强调了国防动员能力,各地的乡军也都在短时间内编练完成。

    动员兵力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李中易十分重视水师的建设。不管怎么说,水路运输军队,这是既经济实惠,又是成本最低,速度最快的一种运载方式。

    在总参议司的谋划下,各地的乡军都尽可能的依靠水路集结到指定地点。实在是没水的地方,也都根据需要,配备了足够数量的马车。

    马车,用来装载口粮兵器等辎重物资,从陆路集结的乡军士兵们,则需要靠两条脚赶到指定地点集合。

    在李家军中,练兵纲要里面明确规定了,正规朝廷禁军每日必须完成一次二十里全武装性质的越野行军,并一直长抓不懈怠。

    说白了,大军集合不起来,不能及时的拉出去作战,养那么多兵马做甚?

    如今,时逢大暴雨,李中易把军法司的人都撒了出去,让他们监督各地乡军修筑车辙道的进度。

    李中易进开封也已经超过一年的时间了,各地的乡军至少训练了半年之久,在这个大暴雨的节骨眼上,是骡子是马,也该拉出去溜一溜,露一露脸了。

    小山坡上,李中易手里举着单筒望远镜,镜框内到处都是瓢泼大雨,原本就很难走的官道上,更加的泥泞不堪行军。

    “唉,鬼天气不帮忙啊。”李中易放下手里的单筒望远镜,有意无意间瞥了眼一直手抚佩刀立于右侧的李安国。

    此次编练乡军的大校阅之中,李安国所率领的队伍力拔头筹,以无可争辩的实力,赢得全军第一名的好成绩。

    李中易心里一高兴,索性把李安国调入了亲牙营,充任侍从带刀亲牙。

    侍从带刀亲牙,这可是距离李中易最近的一群人,他们的人数极少,却个个有资格背弓带刀,以便就近保护李中易。

    亲牙营指挥使楚雄,他是侍从带刀亲牙的头领,李安国恰好是他的直接下属。

    如今,李中易只要是出门在外,楚雄和李正青必定会随行于左右。

    “正青,你说说看,有什么好办法,让炮营不受大暴雨的湿滑干扰?”李中易一如既往的提出了问题,等着李安国给出满意的答案。

    自古以来,都是用人先用亲,等基业腾飞之后,才可能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李中易培养部下的方式,主要有三种,一种是讲武堂出身的基层军官,一种是从基层抽调进总参议司的中下级军官,最重要的一种,则是曾经充任侍从官的心腹军官。

    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随着基业版图越来越大,对于都头以下等级的军官,李中易哪怕想充分了解,也必定会力不从心。

    有鉴于此,李中易往往在发现了好苗子之后,将其调入亲牙营内,以便就近观察和栽培。

    俗话说的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李中易一向有记笔记的好习惯。

    李中易的笔记本,也就是楚雄眼里的小黑本,是整个李家军上上下下的将士们,他们心目中最神秘的存在。

    至今,李中易的小黑本,除了杨小乙和楚雄无意中可以瞥个一眼半眼的之外,连成天睡在他枕侧的李七娘,都没有看过。

    杨小乙是闷葫芦,楚雄虽然话多一些,却是个聪明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里完全有数。

    李安国猛的楞住了,他做梦也没有料到,李中易竟然会问他这个问题。

    “回主上,臣下以为,炮车的车辙道必须要垫上坚硬的石头,否则,车轮依然十分容易陷入泥泞之中。”李安国摸着脑袋仔细的琢磨了一番,这才缓缓的提出了他的看法。

    一旁的楚雄,略微一想,随即意识到,李安国这个纨绔子弟,还真有几分灵性,他的建议恰好是对车辙道最佳的补充意见。

    李中易心里很满意,脸上却丝毫不显,他只是淡淡的说:“脑筋不经常性的动一动,迟早会生锈的。”()

    。m.

第1217章 微行

    不管李中易说什么,李安国这个前纨绔小衙内,就像是标枪一样,纹丝不动的戳在地面上,浑然不顾大暴雨已经淋湿了他的全身。

    李中易暗暗点头,以前一直娇生惯养,且异常保护的京城小霸王,如今却变成了铁血的战士,由此可见,纪律严明的军队,确实是磨练人的大熔炉。

    “正青,如果是上下坡,那如何做到控制的炮车的速度呢?”李中易接着追问李安国,他倒要看一看,这位前纨绔子弟究竟在军队里学会了多少东西?

    “下坡前,可以在车轮上设置限制的装置,总之,不让车轮过快的滚动即可。”李安国摸着脑袋,想了又想,最终也没说清楚刹车系统是个啥概念。

    李安国虽然说不清楚,李中易却已经听懂了,炮车上坡需要推力,下坡则需要阻力,以免车毁人亡。

    现阶段,没有机械蒸汽制动的前提之下,炮车的上下坡,显然要靠人力的推拉。

    开饭的时候,李中易特意领着楚雄和李安国,信步走进了距离最近的一支部队的吃饭棚子。

    大军行进过程中,辅兵的责任是,架桥铺路,提前准备好饭食。

    时逢大暴雨期间,辅兵搭建起来的饭食帐篷和避雨的帐篷,连成了一气。

    李中易绕着避雨帐篷走了一圈,心里暗暗点头,辅兵们已经尽力给战兵们营造出了宽松的用饭和休息场所。这支队伍的后勤工作,属于真抓实干的范畴,值得表扬和推广。

    如果不是几个儿子尚年幼,李中易肯定会把他们一起带出来,让他们实地感受一下,基层将士们的艰难困苦。

    帝国时代,打下江山的第一代君主,大多知道民间的疾苦。再加上连连战乱之下,经济民生凋敝,于是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国策,很自然的就会出炉。

    历史上著名的治世,比如说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帝国的第二代继承人,都经历过战乱的苦难,知道不折腾的重要性。

    可问题是,到了帝国的第三代继承人,自幼长于深宫妇人之手,和民间的基本情况完全脱节,就很容易出现伤害自耕农利益的情况,长此下去,国将不国。

    李中易排队领了一份吃食,随着人群钻进了一处避雨的帐篷,就蹲在角落里,大口大口的吃午餐。

    李安国和楚雄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紧跟在李中易的后边,每人领了三张烙饼,就站在李中易的左右,一边吃一边警惕的盯着四周的动静。

    “我说,这么大的雨,主上的中军帐就在附近的不远处,会不会来咱们这里吃午膳?”

    什么?居然有人主动问及他的事,李中易当即放缓了吃饭的动作,侧耳仔细的倾听下文。

    “哎,主上那可是真龙,见首不见尾,可遇而不可求,该你小子见着的时候,说不准马上就可以见到。”

    “没错,说不准呐,主上已经混进了咱们的帐篷里呢……”有人明显是在开玩笑,大家却下意识的四下观望。

    天上下着大暴雨,李中易头上戴着斗笠,身上披着蓑衣,脸上满是水珠,即使是异常亲近之人,一时间恐怕也难以识别。

    可是,左手抓饼,右手抚在刀柄上的楚雄,很快就被一名副都头给认了出来。

    “楚指挥,您怎么在这儿?”那名副都头停止进食的动作,挥舞着手里的烙饼,笑眯眯的向楚雄打招呼。

    楚雄必须一心数用,哪有心思和他闲磨牙,只得勉强笑了笑,含糊不清的说:“你小子怎么才走到这里?”

    这边厢楚雄想打个马虎眼糊弄过去,那边厢的副都头却是个眼明心亮之辈,认出楚雄之后,他已经隐约猜到了,蹲在楚雄身后啃饼之人,很可能就是主上他老人家。

    “唉,甭提了,我们都头自将一队走在前边,剩下的这一队由我领着,负责侧翼的掩护。”副都头一张嘴就是内行话。

    据总参议司的统计,强军被击溃的战役中,大多发生在赶路的过程中。

    所以,李家军哪怕是行军的途中,也必须随时随地做好战斗的准备。

    李家军的正规编制和朝廷禁军的编成,大致相仿,一营辖五都,一都管两队,一队辖五什,一什管两伍。

    到了营指挥这一级,麾下至少有近千的兵马,已经算得上是骨干的中级将领了。

    如今的李家军,可以独立作战的编制,最低是军一级,军下设营,一军五到八营。至于军之上的厢都指挥使,属于不常设的方面军类型的编制。

    此次北征晋阳,下辖两到三军的厢都指挥使一职,就由御驾亲征的李中易兼任。

    李中易明知道被人家认出来了,却故作不知,依然埋头啃饼喝粥。他倒要看一看,认出他的这位副都头,打算耍什么样的花招?

    在李家军中,副队正以上级别的军官,都必须进入讲武堂内学习深造。李中易经常给讲武堂内的各级军官们上课,他有理由相信,能被提拔到副都头位置的军官,个个都和他私下里谈过话。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在讲武堂打过滚的军官,他们仅从背影,很容易就把李中易认出来。

    楚雄表面上没有显露出异色,心里却拉响了警报,他十分担心副都头说出不得体的糊涂话。

    然而,楚雄确实多虑了,只见,那名副都头拱了拱手说:“弟兄们的蓑衣,很多漏雨的情况,全身上下都淋湿了。若是楚指挥使得闲的时候,将情况禀报给主上,小弟替兄弟们多谢您的大恩大德。”

    楚雄当场楞住了,要知道,在李家军中,各类军需辎重的样品,皆需主上亲自过目之后,才可能下发生产计划。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军需物资上头,打马虎眼,玩出坑人的把戏,莫非是不要脑袋了么?

    李中易那可是老官僚出身,副都头的一席话,当即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视。

    在官场上,官官相护才是正常的逻辑,如果不是太不像话了,下边的人也许发几句牢骚也就罢了,不太可能把漏洞直接捅到李中易的面前。

    事儿被捅到李中易的跟前,哪怕是再小的小事,也会变成滔天大事!

    李中易不好开口说话,他只要一张嘴,整个帐篷里的战士们,全都听得出他的声音。

    “哦,竟有此事,哥哥可否详细道来?”李安国毕竟是见多识广的纨绔出身,他已经意识到了李中易的顾虑,索性挺身而出,抱拳行礼。

    那名副都头不认识李安国,但他确实辨别出了,蹲在地上的就是李中易本人。

    如此天赐良机,岂能不抓住?

    “下官姓罗,名远,字长之,如果不是本都的兄弟,教大雨淋病了十几个,在下也不至于说这事。”罗远显然是个明白人,当着李中易的面,不能太罗嗦了,又要把话说清楚,实在是考验智慧的活计。

    李中易一听就明白了,这批下发的蓑衣里边,显然出现了极严重的质量问题。按照蓑衣的军标,不漏雨其实是最基本的要求而已,连这个都做不到,不是次品又是何物?

    这还没开战呢,已经有十几个病号了,李中易岂能不怒?

    “正青,你陪着罗远兄弟去找军法司的李浩东,让他带人去严查。”李中易此言一出口,李安国立时就明白了,后勤司里的某些人,项上人头难保了!

    李中易并没有亲自干预这事,而是吩咐李安国经办,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考验一下李安国办实事的水平。

    李中易这一张嘴说话,帐篷内的将士们,几乎都给惊呆了,他们刚才还在背后开主上的玩笑,没料到,竟让主上听了个满耳,这可如何是好?

    罗远暗暗松了一口,既然李中易发了话,他就必须抓住这么好的机会,把事儿一次性说清楚喽。

    “禀山长,学生罗远,还有话说。”罗远既然起了告状的心思,也就将所有的过后,一股脑的置之度外。

    李中易缓缓站起身子,又啃了口大饼,这才面色凝重的问罗远:“你可有实证?”

    “禀山长,学生身上的这件制式蓑衣可以为证。”罗远拿手指着搁在腿边的蓑衣,愤愤不平的回答了李中易的问题。

    屋漏偏逢连夜雨!

    大军出征,却遭逢连绵的大暴雨,李中易的心情原本就不是太好。如今,讲武堂的学生罗远,公开捅破了后勤司玩的猫腻,李中易如何不怒?

    “正青,你拿着我的腰牌去找李浩东,让他狠狠的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李中易信手摘下腰间的系牌,甩手扔给李安国,气咻咻的喝道,“若是查不清楚事实真相,他李浩东就别干了,干脆回家种菜去吧。”

    楚雄追随李中易的身边,已经有不少个年头了,他这还是头一次见李中易发这么大的火,不由暗暗惊惧不已。

    李安国领命之后,大踏步的走了,李中易索性走到地面上,召罗远等人围坐于四周。

    “蓑衣漏雨,这是多久的事儿?”李中易既然知道了这事,就必须刨根问底,全部搞清楚。

    罗远肃容拱手道:“回山长,蓑衣发下来之后,学生等人已经发现不对劲了。只是,当时并料到,会出现半月之久的倾盆大雨,还未开战就病倒了十几个的袍泽。”

    李中易点点头,按照条令的规定,非战的减员只要超过了20%,带队的军官就需要为此负责。

    罗远伸头一刀,缩头照样还是一刀,与其继续替后勤司的污吏们隐瞒下去,不如索性把丑闻的盖子彻底掀起,拼个鱼死网破。

    既然罗远说了实话,李中易怒气也小了一些,慢腾腾的问:“你觉得蓑衣之弊,改如何解决?”

    发现问题只是比较次要的一个方面,李中易更加看重解决问题的方法和推而广之的逻辑。

    “不瞒山长您说,学生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琢磨蓑衣之弊。所谓愚者千虑偶有一得,学生倒想了个方法,只是不知道可不可行?”罗远故意打了个埋伏,并没有完全说实话。

    李中易一听就知道,罗远应该已经想到了解决的方法,只是担心牵连甚广,他本人反而会被推出去做替罪羊罢了。

    罗远虽然揭了弊,但是,他的回答李中易并不是特别的满意。

    这人呐,只要脑袋正常,神经没问题,都会仔细的思考切身利益的问题。

    罗远的问题,就在于格局偏小,既怕承担蓑衣质量差的责任,又想卖个关子,让李中易就此牢牢的记住他的名字,心机未免太多了一点吧?

    “山长,学生以为,只需要把军器上刻工匠名字的做法,完整的搬过来,下发的蓑衣肯定会件件精良。”罗远的建议倒是提醒了李中易。

    在李家军中,不管是哪种军器,在出库下发之前,都会刻上工匠的名字。一旦发现了假冒伪劣的质量问题,可以随时随地的倒追责任。

    也正因为如此,李家军的军器,至今没有出现过任何一次质量问题。

    但是,李中易终究还是忽略了辅助器械的质量问题,让后勤司的污吏们,钻了空子,找到了发财的捷径。

    “嗯,你的建议颇有些见地,孤记下了,你叫罗远。”李中易故意这么说,其实出了这座帐篷之后,他不打算再见罗远。

    这人呐,天生不喜欢心机深沉之辈,李中易同样不喜欢被算计的滋味。

    “禀山长,学生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俯允。”罗远站起身子,重重的捶胸行礼。

    一旁的楚雄斜睨着罗远,心里颇为不悦,这才刚刚揭了弊而已,怎么,就琢磨着想领取功劳的报酬了?

    李中易不动声色的说:“但讲无妨。”心里提高了警惕,等着罗远出妖蛾子。

    罗远一本正经的说:“学生十分惭愧,担心得罪了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一直没敢报告此事。为了恕罪,学生自请攻取晋阳之时,排在第一波冲锋登城决死。”

    李中易微微一楞,随即一阵释然,罗远既然还有廉耻之心,哪怕心机深沉了一些,也不是不可重用的。

    在李中易的手下,心机重,心眼多的臣子,可谓是多如牛毛,也不缺罗远一个。

    为了印证罗远的真心话,李中易点点头,说:“我回头就下手令给你的顶头上司。”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在李家军中,一向是军令如山倒的惯例,令出不行,权威何在?

第1218章 如孤亲临

    罗远既然下定决心揭开了后勤司的盖子,李中易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索性传下口谕,将罗远暂时借调至近卫军听用。

    保护好证人,是李中易身为主君及山长,应尽的义务。不然的话,以后谁还敢主动找他揭弊?

    吃罢午饭后,李中易领着楚雄和李安国,又到处逛了逛。由于蓑衣出了问题,李中易格外注意所过之处,将士们用于遮雨的用具。

    按照李家军的条令规定,将士们的雨天用具,包括:斗笠、蓑衣以及油纸作成的雨伞。

    除此之外,随行驮马的盔甲等物,皆须用皮囊裹好,避免生锈。

    自从,李中易打进了开封城之后,拥有数万工匠的弓弩院、枪棒院及三司甲案、胄案等诸案,给肇始于平卢的军器业凭空添加了无数的助力,令李大官人有种如鱼得水、如虎添翼之感。

    一言以蔽之,鸟枪换了炮!

    整个李家军的上上下下,从头盔到身上的铁甲,从佩刀再到脚上的羊皮军靴,应有尽有,并且都是精良的优等货。

    不过,林子大了之后,啥鸟都会有!

    人上一百,种种色色!

    在十几万大军之中,出现少数的贪官污吏,才是应有的正常现象。

    李中易以前没有发现,并不等于他的老部下们没有向军器领域,伸出肮脏的黑手。

    某位大人物曾经说过,不怕流血牺牲的铁血战士,往往倒在糖衣炮弹之下!

    人活一世,追求的不过是如下几样东西罢了:权色财气!

    只是,李中易做梦都没有料到,他一手打造出来的铁血钢军,刚刚打进开封城不久,竟然堕落的如此之迅速!

    腐败问题,属于人性之中的固有之恶,历朝历代不管采取什么样的手段反腐败,都从没有解决真正的彻底解决“三不”问题。

    三不,指的是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

    人类从原始社会进化至奴隶社会,核心要件其实是部落酋长和长老们,利用手里的特权,想方设法的多吃多占。

    掌握特权的家族,多吃多占的时间一长,贫富差距必然会拉大!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与之相对应的是,上层建筑深深的影响着社会分配的体系。

    掌握特殊权势的统治阶层,一定会挖空心思的将分配制度,向他们自己的阶级利益倾斜。

    这恰好是治乱死循环的症结所在,也就是常言所说的:吃独食者,必遭雷劈!

    李浩东的办事效率,高得惊人!

    仅仅过了五天,真相已经大白,详细的调查报告也摆到了李中易的案头。

    李中易仔细的翻阅了好几遍案卷,心中不由大为感慨,什么叫作人心不足蛇吞象?

    什么又叫作无止境的欲?

    李中易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没有制约的权力,必然导致腐败!

    可问题是,明明后勤司的收纳制度,李中易已经尽可能的补充完善,硕鼠们依然有空子可钻,还钻得异常之巧妙。

    问题其实出在抽检官的身上,上等的蓑衣和劣质的蓑衣,都需要装箱送到仓库。

    仓库里的抽检官,事先知道了上等蓑衣的箱号或是袋号,抽检的时候,有意识的扩大抽检的范围。

    然后,被抽查出来的蓑衣,全是优等品,抽检官不仅参与了黑箱捞钱,甚至还获得了后勤司上司们的一直好评。

    李浩东办事的严谨程度,那是有口皆碑的厉害,李中易放下卷宗,提起朱砂笔,批了一行大字:拿交军法司严办。无论牵涉到谁,一律拿下,有多少抓多少,绝不姑息养奸!

    “爷,抽检官吴某,说是和您有旧,想在最后见您一面。”李浩东毕恭毕敬的接过批示,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多了句嘴。

    李中易冷冷的一笑,轻声斥道:“糊涂!军中的谁,和我没有旧交?他们伸出脏手的时候,可曾想到过旧情?”

    “再说了,全军每人一套蓑衣,再加上备用的储备,至少二十万套吧?一套就捞了二贯文,二十万套捞了多少?”李中易冷冷的盯着李浩东,“请问,你们军法司,何时变成了说情司?”

    李浩东大骇,慌忙单膝跪地,带着哭腔求饶:“爷,小的知错了,再不敢多嘴多舌。”

    李中易从鼻中迸出冷哼,笑眯眯的说:“孤养猛犬的目的,就是为了看家护院,捉贼拿赃,而不是让你们沆瀣一气,甚至是猫鼠一家亲,懂么?”

    “回爷,小的真懂了。”李浩东心里怕得要死,李中易笑得越灿烂,他的心也就越寒。

    “有些人呐,就是记性不好,忘性却很大,必须时不时的敲打一番,他们才会乖乖的听话。”李中易从怀中摸出一块信物,扔进李浩东的怀中,“勿枉勿纵,不许牵连无辜。否则的话,仔细你的皮。”

    李浩东死死的盯着手里的信物,这是一方特制的小玉印,刻有几个小篆:如孤亲临,落款是:怀仁阁主人。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李浩东上次见着这方小印的时候,李延清还是知军法司事,他是同知。

    那一次,李延清高举着小印,一次性抓了十余名勾结地主,并收受劣绅财色的军官。

    这一次,如孤亲临的小印重出江湖,后勤司的人,绝对要遭殃了!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你回去把这八个字,抄一千遍!”李中易连正眼都没夹一下李浩东,轻描淡写的甩甩袍袖,径直入了后帐。

    李浩东从中军大帐里出来,叫冷风猛的一吹,这才意识到,浑身上下的衣衫,竟然全湿了个透心凉!

    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这显然不仅仅是警告后勤司的人,更是对他李浩东的告诫!

    经此一吓之后,李浩东算是明白了一件事,他在军法司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芍药见李中易的脸色不太好看,也不敢多嘴多舌,赶紧上了茶。

    李中易从怀中摸出大名鼎鼎的“小黑本”,提起炭笔,在小黑本上添了一行小字:谨防蛇鼠一窝,收纳必须制衡。

    做了笔记之后,李中易怎么都看不进去公文了,索性唤来芍药,打算和她拉一拉家常话。

    “不许骗我,你以前在宅内过得可好?”李中易知道芍药怕极了他,故意加重语气,逼着她说出真心话。

    “爷,贱奴知道有罪,一直不敢与人有争,能忍则忍,不能忍了,还是要忍。”芍药以为李中易想算旧帐了,吓得浑身直哆嗦,却又不敢不答。

    听话要听音,李中易略微一琢磨,也就明白了。掌家娘子唐蜀衣,以前就和芍药不和,别提帮她了,不狠狠的踩她几脚,已经算是心胸开阔了。

    “贱奴一向不爱招惹事端,又一直躲在一旁,倒也没有人真的来踩贱奴。”很早的时候开始,芍药就是李中易身边的头等大丫环了。

    说句心里话,芍药做梦都没有料到,文不能提笔参加科举,武不能拎枪上阵杀敌的窝囊废李中易,有朝一日,竟然成了天下人之主。

    如果早知道有今日,芍药又何苦要绞尽脑汁的去巴结李中昊那个真正的废物呢?

    李中易听出芍药有所保留,不过,他完全可以理解她的谨慎。

    毕竟,在老李家的后宅之中,芍药的不得宠,乃是尽人皆知的事实。女人若想在后宅内过得舒心和安逸,男人的撑腰,乃是必不可少的要素。

    以前,守着活寡的芍药,在后院之中,别说和唐蜀衣等人相提并论了,就连一般管事,都比她威风得多。

    李中易抓过芍药的小手,一边轻轻的抚摸,一边给她打气,“机会难得,有什么委屈,尽管和我说。”

    芍药一直低垂着脑袋,既没点头,也没说话,内帐的气氛随即变得有些尴尬了。

    李中易很理解芍药的顾虑,他可以护得住她一时,却护不住一世。芍药还很年轻,路还很长,尤其是,她即将抚养李中易的宅外子(女),一直保持默默无闻的姿态,反而可以减少是非。

    大宅门里的那点事儿,归根到底也就三个而已:继承人!

    李中易打下了偌大的江山,继承人却仅有一个,可想而知,不管是折赛花,还是唐蜀衣,或是别的女人,她们的儿子接了班,那就是妥妥的皇太后。

    在孝道的束缚之下,宫里只有一个女人最尊贵,那就是亲儿子当上皇帝的皇太后。

    薛夫人哪怕名义上暂时还不是皇太后,可是,谁叫她的亲儿子争气呢,她虽无皇太后之名,却有皇太后之实。

    逢年过节的时候,宫里的那位符太后,门前冷落车马稀,完全无人问津。

    原本把符太后捧上云端的外命妇们,如今却只当不认识符太后一般,一个个哭着喊着要来拜见薛夫人。

    江湖实力论,庙堂之上,更是讲究实力的集大成场所!

    芍药不想得罪人,李中易也没心思逼迫她说出心里话,两人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聊着无聊的事儿。

    竹娘提着刀绕着内外帐转了一圈,回来一看,榻上的帐幔已经放下。

    她马上意识到,已经连续多日以来,芍药已经侍寝了不下十回,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其貌不扬的芍药,究竟有什么吸引男人的地方呢?

    竹娘做梦都没有料到,李中易不仅偷了先帝的宠妃,更把那女人的肚子搞大了,需要芍药帮着打掩护。

    皇帝不差饿兵,李中易自然要对勇于奉献的芍药,好生的慰劳慰劳吧?

第1219章 近邻之觞

    军法司的人在李浩东的率领之下,一口气捉了十几名后勤司的腐败军官,其中,职务最高的是辎重房的副指挥使刘文柄。

    刘文柄,从河池乡军开始,就追随李中易,并一直在辎重营内当差,算得上是一名老辎重了。

    这么些年下来,刘文柄从小小的伍长,一路爬到副指挥使的高位,和他的办差勤勉,以及资历够深,有着息息相关的联系。

    只可惜,这么一位老资格的河池乡党,竟然栽倒在了糖衣炮弹之下,蜕变成可耻的大蛀虫,实在是令李中易感慨唏嘘不已。

    刘文柄想在临死之前,最后拜见一次李中易,李中易想了又想,最终答应了他的请求。

    李中易的心里一直揣着一个大疑问,以刘文柄的资历和职务,每月的收入至少超过了六十贯文。

    这六十贯文之中,有二十贯是李中易特意作为养廉钱,专门发给管钱管物的职务补贴。

    李中易的目的其实很明确,不能让管钱或是管物的军官,手头没有钱花。

    人性本私,管钱物的军官,每日经手海量的银钱物资,如果李中易把他们整得太穷了,难免会打军需物资的主意。

    然而,令李中易大为失望的是,二十贯钱的补贴,竟然阻挡不住刘文柄之类腐败分子的贪念。

    基于此,李中易揣着疑问,也想见一见刘文柄,问清楚,他为何要如此的贪婪?

    后勤司不同于别的衙门,只要钱或物上出事,必定是窝案。

    刘文柄一案,牵连到了后勤司的几乎所有部门,大硕鼠们狼狈为奸,上下其手,连战士们的蓑衣都敢以劣充优,实在是胆大包天之极!

    很快,刘文柄被带到了中军大帐前,守在门口的楚雄不可能不认识他,但是,楚雄明明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刘文柄,却只当没看见一样,依旧面无表情的负手而立。

    被五花大绑的刘文柄,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在河池的山区老家时,他和楚雄是只隔了一道黄土墙的紧邻,熟得和什么似的,怎么可能不认识呢?

    “楚兄弟,都怪哥哥不好,一时不慎,让那婆娘给迷住了心窍,竟然犯下死罪,你装不认识我,我也不怪你。”刘文柄的一番话,让楚雄的心里顿起波澜。

    刘文柄贪墨军需物资一事,楚雄只知道一点风声,却不了解其中的详情,也不敢找李中易去问。

    如今,刘文柄突然抖露出还有个婆娘的事,立时引起了楚雄的高度警觉。

    “哪里的婆娘?”楚雄忍拉了又忍,终于没忍住,脱口问刘文柄。

    刘文柄叹了口气,说:“她是开封城里有名的行首,我救过她一次,没想到却给黏得动弹不得,我好糊涂啊!”

    楚雄接二连三的叹息,他还真没有想到,一向精明的刘文柄,竟然为了一个女行首,不仅断送了似锦的前程,更断送了性命。

    关于刘文柄的案子,除了李浩东和李中易之外,包括楚雄和李安国在内的侍卫亲牙,都所知甚少。

    楚雄跟在李中易的时间已经不算短了,他非常熟悉李中易的脾气,旁人越是替刘文柄求情,刘文柄的脑袋很可能掉得越快。

    尤其是,涉及到后勤司的贪腐案子,李中易还从来没有轻纵的先例。

    其中的逻辑并不复杂,试想一下,专供军需的后勤司出现了大硕鼠,如果不及时予以扑杀,岂不是告诉后勤司里的军官们:你们只管贪,反正没啥事。

    条令里面的专门规定了,凡是涉及到十贯钱以上的军内钱物犯罪,不管是谁,一律斩首,并株连其家眷。

    到目前为止,李中易从未有过特赦任何一人的前例,可想而知,刘文柄此次来拜见李中易,很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

    近卫军都指挥使廖山河就在帐内,且中军辕门内禁止喧哗,楚雄也不敢冒失的进帐通禀。刘文柄,已经被剥夺了军职,只能被拘在大帐一侧,等候李中易的传唤。

    不大的工夫,廖山河从帐内出来,楚雄下意识的抱拳拱手,热情的打招呼:“廖都使,瞧您的心情不错啊?”

    廖山河翻了个白眼,楚雄从哪里卡出来他的心情不错了,他明明是情绪极坏好吧。

    楚雄的官职虽是指挥使,比廖山河差得很多,可是,楚雄却是侍卫亲牙们的头,廖山河也不想得罪了他,便叹了口气说:“我老廖被主上训斥了好一通,这便回去整改了。”

    楚雄见廖山河朝着刘文柄的方向瞟了一眼,他马上会意,廖山河应该是已经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故意透的口风。

    很显然,连廖山河都挨了训斥,主上的心情有可能上佳么?

    廖山河走了没多久,李浩东来了,李中易曾经发过话,只要是李浩东来了,第一时间必须禀报。

    楚雄和李浩东简单打了个招呼,转身钻进大帐,迎面却见李中易正负手立于帐门内侧,双目炯炯有神的望着门外。

    好家伙,楚雄暗暗捏了把冷汗,方才,他幸好没有和廖山河多说什么,不然的话,让主上瞧见了,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你和刘文柄以前有旧?”就在楚雄忐忑不安之时,李中易忽然问他。

    如果李中易不问,楚雄倒可以装装糊涂,打打马虎眼,既然李中易问及他和刘文柄的关系,那就不能不详细禀报了。

    “回主上,当初在河池山上的时候,我父亲和刘文柄的父亲都是猎户,经常结伴进深山来林去打野猪……”楚雄把他和刘文柄之间的关系,一五一十的做了详细介绍。

    李中易点点头,又问楚雄:“既是如此亲密的渊源,你不打算替刘文柄说几句话?”

    楚雄苦着脸说:“不瞒您说,小的很想替他求个情,可问题是,他犯下罪过,实在是天理难容,您又是特别看重条令的主上,小的即使帮着求情,也恐怕无济于事。”

    李中易再次点了点头,叹道:“从河池一路走来,老兄弟们经得起刀光剑影的考验,却一个接着一个的栽倒在了糖衣炮弹之下,难怪那句老话说的好:财帛动人心,人心不足蛇吞象呐。你,带他进来吧。”

第1220章 审计署?

    刘文柄被推进中军大帐后,迎面就见李中易负手而立,正炯炯有神的盯着他。

    “臣下死罪,愧对主上的栽培知遇之恩。”刘文柄双膝顿时软了,猛的跪到在了李中易的面前。

    李中易冷冷的瞪着刘文柄,一言不发,良久之后,这才缓缓的问啜泣的刘文柄:“养女行首的开销不小吧?”

    刘文柄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说:“确实不是个小数目,单是脂粉钱,每月便需八十贯钱以上。”

    李中易点点头,养外宅的女人,只要不是别人家的妻,或是强抢来的,条令里并没有定罪的条文。

    只是,为了养外室女人,却把脏手伸进了后勤司的储备物资,那就是死罪了!

    “我一直想不通,寻常人家月入三贯钱,已是中等之家,足以养活一家四、五口人。你月入六十贯钱,比普通草民之家多出二十倍的饷钱,竟然还不知足?”李中易冷着脸盯在刘文柄的身上,浑身上下散发出凛冽的寒意。

    楚雄顶不住寒意,下意识的退后了半步,随即猛然警醒,站得笔直。

    刘文柄低垂着脑袋,重重的叩了个响头,叹道:”臣下明知道条令重于山,却抱着侥幸心理,以为察觉不到,以至于,今日之败。”

    “嗯,从河池开始,你就在辎重营了。当年,我还记得很清楚,你大字不识半个,是我手把手的教你读书习字,教你忠君爱国,教你清廉自守,可是你呢,二十五万件蓑衣,你竟敢每件贪两贯钱。五十万贯呐,我就算是广有四海,也架不住你们这帮硕鼠的侵吞……”李中易越说越来气,恨不得一脚踢死刘文柄。

    然而,李中易终究还是忍住了动粗的念头,踢上那么一脚,反而会脏了他的腿。

    “主上,臣下错了,臣下后悔莫及,还望主上给臣下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刘文柄磕头如捣蒜,仿佛即将落水淹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歇斯底里的哭喊着求饶。

    “晚了,太晚了。”李中易缓缓摇了摇头,冷冷的说,“我自河池建军以来,所抓的硕鼠之中,就数你的胆儿最肥,可谓是肆无忌惮的捞钱了。我若是轻纵了你,如何对得住被大雨淋病的将士们?”

    “来人,将这个狗东西推出去,交军法司明正典刑。”李中易一声吩咐下去,一旁带刀的李安国当即应喏,他二话不说的,就把五花大绑的刘文柄给拖出了中军大帐。

    “主上……”楚雄眼睁睁的看着刘文柄走向死亡,心下大不忍,就想帮着说说情。

    可是,话都到了的嘴边,楚雄却不知从何说起,竟然噎住了。

    “楚雄,你今日替他说情,来日谁会替你说情呢?”李中易转过身子,死死的盯着楚雄的双眼,一字一顿的说,“条令大于天,哪怕是恶法,也须彻底执行,否则军法之威何在?”

    自从河池建军开始,李中易灌输给部下们的基本观念,就是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条令比君上还要大。

    李中易既是这么规定的,也是这么以身作则的带头执行。说白了,哪怕他看楚雄再不顺眼,顶多也就是不予以提拔了,却不能不教而诛,更不能无故罢黜。

    制定条令,就是有的放矢,令部下们皆有章可循,有可以预期的未来。

    强悍的秦军,执行的是二十级军功授爵制度,杀几个敌人,就可以分得多少田地,享有多少奴仆的伺候,这都是有明文规定的法律。

    李家军之所以至今可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除了兵器的先进性之外,更重要的便是,严格的条令约束之下,获几等功授几类爵拿多少赏钱,皆有明文之律法。

    封建军队,除了吃大锅饭或是私下里抢掠之外,再没有可以预期的收入,当一天兵就等于是做半天和尚,只撞小半天钟。

    李中易亲手缔造的武装到牙齿的近代军队——李家军,不仅纪律严明,而且作风优良。

    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李家军能做到这三点,归根到底,靠就是一条:你只要舍得卖命,若侥幸不死,就可以获得丰厚的奖赏,从此迈进人上人的幸福阶层行列。

    投入必定会有风险,穷苦的草民既无钱财又无土地,只能靠豁出命去,才有可能改变他自己及整个家族的命运。

    战乱时期,靠的是将士们的武勇和谋略。和平年代,草民若想改变命运,只能削尖脑袋,挤入科举的独木桥。

    此次出征,恰好是在秋闱之前,李中易在内阁之中,曾经发下豪言,得胜班师之日,再钦点状元郎。

    如果不持续完善监督的制度,哪怕杀掉再多的刘文柄,也难以起到警示后来者的作用。

    李中易趁着有点空闲时间,把李浩东、廖山河及姚洪等人找来中军大帐内,大家共商防微杜渐之策。

    “主上,以某家之见,后勤司既管钱又管物,还要管军屯的土地,权势过于大了。”廖山河不是河池一脉的出身,后勤司的军官们大多是河池乡军的渊源,平日里难免要吃一些哑巴亏。

    李中易一听就明白了,廖山河尽管未曾挑明了说,话里隐含的意思,其实是拆分后勤司,避免一家独大。

    姚洪见李中易向他看来,便抱拳拱手道:“主上,臣下以为,可以另组一个负责监督的新衙门,让他们帮着盯紧了后勤司的人,迫使后勤司的某些杂种,即使有心伸出黑手,也不敢伸手。

    李中易点了点头,既没有当场认同姚洪的意见,也没有拒绝他的想法,一如既往的中立倾听。

    “爷,军法司从来不敢仗着权势,枉法乱搞,您看是不是……就交给小人去办吧?”

    李浩东正想更加深入的插手后勤司的事务,便借着姚洪无意间搭好的梯子,麻溜的往上爬。

    李中易微微一笑,人都是自私的动物,李浩东掌管下的军法司,权势已经极大,却依然不知足,还想把监督后勤司的大权,也揽入他自己的怀里。

    这种场合里,楚雄本无发言权,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此战过后,就把秋桐迎娶过门,难免有些走神了。

    就在楚雄分心之时,李中易冷不丁的问他:“你觉得呢?”

    楚雄吓出一身冷汗,赶忙收拾起私心杂念,小心翼翼的说:“爷,以小人的浅见,不如就交给侍卫亲牙营去办吧?”

    李浩东立时瞪圆了两眼,死死的盯在楚雄的身上,他做梦都没有料到,楚雄竟然有这么大的野心,居然想将监督后勤司的重权,一股脑的搂进怀中。

    “哦,理由呢?”李中易似笑非笑的望着楚雄,实际上,楚雄的建议恰好戳中了他的心思。

    后勤司的监督大权,无论怎么强调,都不算过分。然而,将监督大权交到哪个衙门的手里,其中隐藏着十分微妙的制衡逻辑。

    在李家军中,总参议司已经掌握了作战、训练及情报等诸多的权力,实在不宜增加更多的权势。

    同理,军法司如果接过了全面监督后勤司的大权,权势膨胀的也太快了,容易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倒是楚雄的提议,却是恰到好处的新观念,由侍卫亲牙营来监督后勤司,这就意味着,李中易对后勤司的掌控,又更深了一层。

    不仅如此,更妙的是,李中易可以通过侍卫们的监督业绩,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判断出,谁是真忠,谁是实奸?

    比如说,侍卫甲,监督了三年,却一个够分量的硕鼠都没抓着,这种混日子,怕得罪人的储备人才,要之何用?

    侍卫亲牙营,其实是李中易培养后备梯队人才的场所,以便李中易就近观察,哪些人可以被重用,哪些人其实是聪明过了头,不堪大用?

    “爷,侍卫亲牙营的军官们,最缺的就是后勤辎重的打理经验,单是这一条,也就足够了。”楚雄此话一出口,帐内的众人马上意识到,士别三日,还真须刮目相看呐。

    “你的亲牙营,管得过来么?”李中易这一问颇有些深意,毕竟,侍卫亲牙营里都是立过功的武职军官,几乎没有和辎重打过交道的经验。

    楚雄摸着脑袋,憨憨的一笑,解释说:“正因为刚开始管不过来,才需要安排他们去管。”

    这话有些绕口,但帐内的众人皆是绝顶聪明的明白人,大家一听就知道,楚雄的意思是:后勤科目的欠缺,恰好是储备军官们的短处,必须给予高度重视。

    李浩东意识到情况不对,赶忙插话说:“主上,不是小的夸口,军法司之中,人人皆会算帐和清库。”

    李中易不由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抓老鼠的猫必须练好抓捕的真本事,这是他交给军法司的任务。

    李浩东确实没说瞎话,如今的军法司里,从普通的宪兵,到高级军法官,文化水平确实不低。

    只是,李中易一直谨守着权力制衡的基本原则,李浩东就算是舌灿莲花,监督后勤司的大权,也只可能交给侍卫亲牙营去管。

    不过,以侍卫亲牙营的名义,去监督后勤司,传出去就不怎么好听了。

    楚雄见李中易的目光始终盯在他的身上,他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李中易的用意。

    “爷,不如新设立一个衙门,就叫……叫作……审查营吧?”楚雄磕磕巴巴的解释了一大堆,李中易差点笑出了声。

    审查营?这名字真够粗鄙的,不如就叫作审计署吧?

第1221章 娘子关

    大暴雨一连下了四十几天,不仅道路泥泞不堪,就连秋播的时间,也明显被耽搁了。

    所谓塞翁失马,鬼天气虽然不帮忙,但是,各地乡军踊跃参加的修筑车辙道工程,正如火如荼的展开。

    所谓车辙道,就是在通往晋阳的官道之上,挖出两条可供车轮碾压的硬石道。

    修筑车辙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把官道全部挖开修成车辙道,工程量异常之浩大,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完成。

    仅比车轮宽一倍多的两条车辙道,加一块也就宽约一尺左右,工程量明显较少了十倍不止。

    当然了,车辙道也不是没有弊端,若是前车坏了,后面的车队,就会被彻底堵死,而动弹不得!

    两害相权取其轻!

    临时性的修筑车辙道,既解决了炮车的通过问题,又解决了辎重车的通过问题,可谓是一举两得!

    李中易骑在血杀的背上,望着从马前滚滚通过的炮车队,不由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所谓的车辙道,在李中易的眼里,其实就是轨道。只不过,车辙道的里面垫的是硬石头罢了,而轨道的下面则是枕木。

    “爷,前面的斥喉营发来战报,又抓了三批来历不明的家伙,已经扣押在了大营里。”李安国拍马凑到李中易的身前,大声禀报了前方的战报。

    “嗯哼,晋阳那边对我中原的军情动态,倒是颇舍得下苦工夫啊?”李中易心里明白,前前后后已经抓了十几批走小路北上的可疑分子,其中必定有抓错的,却难保没有晋阳的细作潜伏于其中。

    李中易采取的是以快打慢的策略,本想利用晴天迅速出兵,让晋阳方面根本来不及进行全境总动员的集结。

    谁料,天公不作美,自开封以北一直到雄霸二州,连绵的大暴雨已经落了四十几天,这便严重的拖慢了大军推进的进度。

    不过,李家军推进困难,晋阳那边也因为连续性的大暴雨,放松了警惕,至今都没有发出召兵令。

    和大周一样,晋阳的刘汉政权,也是以农耕为主的基本经济形态。

    只不过,受限于国力和人口的束缚,晋阳那边采取的是全民皆兵的策略,也就是说:出则为兵,入则为农的义务征兵制。

    整个大周有四千多万人口,晋阳刘汉政权统治下的区域,充其量也就一百多万人。

    然而,为了防备大周的进攻,区区一百余万总人口的晋阳刘汉政权,竟然养了十几万常备军,妥妥的穷兵黩武,竭泽而渔。

    晋阳,那是后唐李氏崛起的地方,民风一向剽悍,擅射擅骑者,数不胜数,这也是刘汉政权能以偏鄙之地,对抗地大物博的大周的根本性因素。

    据派去晋阳的细作回报,晋阳的十几个军州里,竟无一个富裕的州县,全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偏军州。

    晋阳政权,掌握的是盛唐时的河东之地,其鼎盛时期计有二十七万八千户。高平之战后,刘汉政权战败,晋阳辖境内的在籍户口,锐减为十八万户,也就是大约一百万人口。

    李中易此次出兵,从开封带出来的兵马,八万多人,不到九万。从总兵力来看,晋阳方面甚至还要略占一点点的优势。

    然而,此次出兵收复晋阳之战,李中易带出了接近六百门6磅青铜火炮,显然是打算毕其功于一役。

    李中易并没有把晋阳的兵马放在眼里,他比较担心的是,耶律休哥率领契丹铁骑倾巢出动,拼尽全力驰援晋阳。

    自从后周太祖郭威攻进开封之后,骗杀了晋阳开国先主刘崇的儿子,大周和晋阳的刘汉政权,也就成了不共戴天的死仇大敌!

    晋阳的刘汉也知道势单力孤,仅靠河东十二军州的实力,根本无法对抗大周。所以,刘崇恬不知耻的拜契丹皇帝为父皇帝,并在大周进攻之时,屡屡求援于契丹人。

    李中易盯上了晋阳,其实一点也不稀奇,河东十二州掌握在刘汉政权的手里,就等于是落在了契丹人的手里。

    晋阳在契丹人的掌握之中,耶律休哥就等于是掌握了进攻大周的战略主动权,无论从河北或河东出兵,都够大周喝好几壶的。

    逻辑其实很简单,在这个没有军事侦察卫星的时代,契丹人又是马背上的草原民族,机动力十分强悍。

    也就是说,契丹人完全假借河东出兵的由头,却可以迅速将重兵调集于河北的正面,以起到声东击西的战略欺骗效果。

    不管是李中易也好,还是耶律休哥也罢,他们俩都不是笨蛋,肯定都知道河东的稳固或是丢弃,绝对和幽州的稳固,有着密不可分的战略性联系。

    尽管,耶律休哥不懂的啥叫作战略,但是,多年的战争岁月,却可以明白无误的告诉他,河东之地,绝不可任由李中易轻易夺取。

    天气情况很糟糕,对敌我双方皆不利,但是,对于携带了大量火炮的李家军而已,因劳师远征、后勤补给线偏长的关系,相对更不利一些。

    近九万大军行动,至少还有八万多辅兵随同行动,别的且不去说它了,单单是每日吃掉的粮食,足以垒起好几座山包。

    更重要的是,生火做饭的柴禾,在大平原地区,并不是遍地可拾,还需要派人进山取柴。

    开封的粮食虽多,可是要输送至千里之外的集结地——镇州,路上民夫和骡马的嚼裹,又是一笔不小的粮食开销。

    林林总总的开销,每日像流水一般的花出去,路上却一直阴雨绵绵,这也就是李家军这种近代化军队了,若是普通军阀的封建军队,恐怕早就失去了战斗力。

    时至今日,除了李家军是每日三操之外,包括南唐、西蜀和北汉的兵马在内,依然还保持着三日一操的固有老传统。

    不夸张的说,能维持住三日一操,这还是有大周的威胁存在。若是哪一天,大周国崩溃了,南唐的国主只怕会下令,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大行文教之道了。

    刚开始,车辙道走的仅仅是炮车,后来,后勤司的发觉,只要把石头垫硬一些,车辙道完全可以走粮车。

    这么一来,整个大军的进度,也就在无形之中,加快了数倍。

    终于,三日后,李中易赶到了此次出征晋阳的出发地——镇州。

    镇州,也就是今石家庄市境内,西边紧邻太行山脉,东边则是一马平川的冀中大平原。

    李中易将屯兵之所设在镇州,目的其实很明确,北可威胁幽州,西可进攻娘子关。

    娘子关,本名苇泽关,隋朝开皇年间,在此地设苇泽县,因县名而得关名。

    之所以又名娘子关,主要是民间有两个传说,一说是唐高祖的女儿平阳公主,曾经率军在此关驻防,故名娘子关。

    又一说,春秋时,晋国介子推的妹妹介山氏,焚死绵山,后人筑祠以记之,故名娘子关。

    不管民间是如何传说的,总而言之,李中易统帅着大军,浩浩荡荡的进驻于此关。

    之所以选择从娘子关进攻晋阳,这是因为,从河北进入河东,只有两条古道,另一为井陉关。

    井陉关和娘子关,隔山相望,相对而言,娘子关比井陉关更要险峻一些。可问题是,经过舆图房技术人员的实地勘察,只要攻破了险恶的娘子关,下山去晋阳再无阻碍,火炮也可以跟得上大部队行军的速度。

    井陉关则大不相同,沿途都是崎岖蜿蜒的古道,不仅车难行,人亦难行。

    镇州城下,河北道行军大总管、征北大将军杨烈,正肃手立于城下的吊桥前边,毕恭毕敬的迎接恩师李中易。

    李中易拍马来到杨烈的近前,兴之所至,居然有心情开玩笑,“哟嗬,咱们的征北大将军越来越有男人味了啊……”、

    杨烈一向是不苟言笑的个性,他只当没听见李中易的调侃,重重的捶胸,行了个异常标准的军礼。

    “臣下杨烈,拜见主上,主上万福。”杨烈深深的一揖到地,李中易很久没见着他了,当即从马上爬下,拉着杨烈的手,笑眯眯的说,“此战过后,为师就该为你娶亲了,不许推辞哦。”

    杨烈只觉脑袋足有八个大,他从小父母双亡,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

    也就是说,按照天地君亲师的纲常逻辑,既为君上又是恩师的李中易,拥有绝对的替杨烈定婚事的权力,他即使再不乐意,也完全没招。

    “主上……”杨烈一向话少,可是,涉及到婚姻大事,又由不得他不事先说明清楚。

    李中易摆了摆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哈欠说:“既然杨白行在此地,大军就全交给你了,你恩师我,且去拥美高卧,以解旅途劳累之乏。”

    连续打了三个哈欠的李中易,信手将调兵的小印和一只藏着密码的锦囊,扔进了杨烈的怀中,然后领着侍卫亲牙们,头也不回的纵马奔向帅府。

    对于李中易当甩手东家的陋习,杨烈早就习以为常的见怪不怪,他也懒得去看手里的调兵小印,直接塞进怀中,按部就班的接管了全军的最高指挥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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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2章 家国千秋

    “大郎,你说说看,李无咎究竟是怎么个打算?”折老太公目光炯炯的盯在折御寇的脸上,仿佛显微镜观察细胞一般。

    折御寇叹了口气,解释说:“主上虽然说是要攻取晋阳,可孙儿思来想去,总觉得主上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很可能真正的目标是幽州,晋阳不过是搂草打兔儿,顺带的罢了。”

    折老太公顿时来了精神,他亲自提起茶壶,替折御寇续了茶汤。

    折御寇立时呆住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恩宠呐,折家的老祖宗此前替哪个孙儿辈,亲自续过茶?

    “别楞着呀,先喝口热茶,有话慢慢的说。”折老太公笑眯眯的望着折御寇,心里却一直在叹气,多好的孙儿辈啊,只可惜不是折德扆亲生的儿子。

    这些年来,折御寇为了避开嫌疑,一直待在开封,如果没有大事,几乎不想回西北。

    府州,乃是老折家经营了百余年的基业,可是,折老太公为了折家的千秋大业,只得舍弃了府州的根本地盘,换到了延州。

    延州,也就是后来的延安,此地距离党项人的地盘最近,却离晋阳较远。

    所谓塞翁失马,折家丢了府州,迁来延州后,彻底摆脱了前沿聚兵的窘境,已经太平了好些年无战事。

    福祸相倚,没战事的情况下,折家的男人自然没有伤亡,与之相对应的是,折家从中收获的利益,也日益减少。

    说白了,如今的局面,折老太公早就料定了。只不过,为了折家的外孙能够当上大周之主,折老太公不想犯李中易的忌讳,有心博一把而已。

    折御寇的心眼子,远没有折老太公那么多,他喝了口热茶,接着说:“祖父,自李重进和李筠双双迅速败亡之后,据孙儿的私下观察,朝廷迟早是要削藩的。”

    折老太公点了点头,叹息道:“此乃预料之中的事情了,换作老夫是大周之主,亦会下狠手削藩。须知,国无二主,天无二日,就是这么个理。”

    折御寇放下茶盏,凝神仔细的想了想,说:“临来之前,大妹命我询问一下您,可有办法保存折家的基业?”

    折老太公毫不迟疑的说:“以李无咎的霸道,绝无此等可能。之所以,今日不削我折家,只是看在老夫的颜面之上,暂时不动手罢了。等老夫百年之后,我府州折家的百年基业,恐成过烟云烟。”

    折御寇长长的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是,折老太公临老了,却变得执拗于百年基业。

    “祖父,孙儿临回延州之前,大妹曾有三问,命我务必亲口转达给祖父您知晓。”既然折老太公有此清醒的认识,折御寇也敢说出心里话了。

    “其一,若是放弃了百年基业,可有法子确保兴哥儿接位?”折御寇此话刚出口,折老太公便连连摇头,叹息道,“怎么可能呢?这,这谈何容易?”

    “再说了,就算是老夫的外孙接掌了大位,难道他就不是大周之主,有可能坐视外戚之族独掌一方?”折老太公不愧是明白人,他拉起折御寇的手,语重心长的说,“老夫再厉害,终究也是凡夫俗子,能算三年之后的政局,已经算是了不得的大智慧了,更何况是几十年后的帝位?”

    “李无咎常说的一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以老夫的看法,最终,兴哥儿能不能接位,靠谁都不如靠他自己的真本事。”折老太公看得很开,也想得很远,“李无咎的眼光非常独到,选继承人也绝不会任由外戚之家摆布。”

    “当年,汉武帝打算立刘弗陵之时,心狠手辣的先杀了其母……”折老太公此话一出口,折御寇马上意识到,他的祖父真的没有老糊涂。

    “祖父,大妹的第二问是,实在要赌的话,该如何去赌?”折御寇提的问题,异常之尖锐,令人很难回答。

    不过,折老太公这些年,完全撒手杂事,一心只思考老折家的未来,倒也考虑过其中的奥妙。

    “俗话说的好,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咱们既然要赌一把,肯定不能忤逆了李无咎的意思。”折老太公拈须笑道,“想当年,我与你伯祖争家主之位时,我对你的曾祖父言听计从,从不违拗,你明白么?”

    折御寇秒懂了,他以前听说过关于伯祖的旧事,曾祖父尚未过世前,召几个儿子茶叙。

    折老太公当时只劝曾祖父多多保重身子骨,别的半句也不提。伯祖却把他真实的想法,一股脑的抖露了出来,什么这里要改,那里的弊端很多,要革。

    结果呢,曾祖父闭门长思了五天之后,断然剥夺了伯祖父的继承人,改为重点培养折老太公。

    “大郎啊,很多时候,不争就是争,懂么?”折老太公再次亲手替折御寇续满了茶汤,折御寇惊诧莫名,慌忙起身避让,却教折老太公一把抓住了袍袖。

    “你听好了,老夫的眼光虽然谈不长看得太远,但识人的功夫还是完全具备的。你此行前来,心里一定藏着疑问,担心老夫舍不得百年的基业吧?”在折老太公咄咄逼人的凌厉眼神之下,折御寇很快吃不住劲的点头承认了。

    折老太公点点头,笑眯眯的说:“和天下数百军州比起来,区区府州一地的基业而已,算得个甚么?”

    “啊……”折御寇做梦都没有料到,折老太公竟然看得如此之长远,宁可舍弃了边疆的地盘,以换取掌握天下的权势。

    “这么些年,老夫由着你待在开封城里,想必你和兴哥儿的关系,一定十分的融洽吧?”折老太公拈起白须,似笑非笑的望着折御寇。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折御寇完全不是千年老狐的对手,很快就说了真心话。

    “祖父,您猜得半分没错,孙儿深得您重外孙的信任,陪着他种田、读书、习字……”折御寇再怎么崇拜李中易,他毕竟是折家人,很多外人完全不在知道的内幕,他都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折老太公。

    “嗯哼,这就对了嘛!”折老太公拉住折御寇的手,轻轻的拍了拍,“从今往后啊,咱们折家只能靠你来振兴家族的荣耀了。”

    “这……这如何使得?”折御寇简直惊呆了,他万万没有料到,折老太公竟然有将家主之位传给他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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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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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侯介绍:
李中易,本是共和国最牛的中医权威,因车祸到了五代十国,附体在一个文不能科举、武不能提刀的废柴身上!
这时候,儿皇帝石敬塘刚刚卖掉燕云十六州不久。
后蜀国主孟昶,正在与花蕊夫人嬉戏。
南唐后主李煜,隔江犹唱后庭花!
后周世宗柴荣,做梦都惦记着北伐。
北宋太祖赵匡胤,正琢磨着黄袍加身。
这是混乱的时代,却也是李中易的时代!
逍遥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逍遥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逍遥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