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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使奥斯卡     篡清txt下载     篡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章 弄险的平方(上)

    的一记耳光甩了过来,打得盛军尽先副将,叶志超亲叶忠君身子一个摇晃。捂着脸不敢吭声。

    “荒唐!还要让杨大人等你!给你下的是军令,喝点黄汤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谁知道你钻了哪个朝鲜婊子的裤裆!违反军令是什么罪过,你自己明白…………来呀,请大令出来,老子砍了你这六斤四两,为后来者戒!”

    发话的自然是叶志超。

    三百多人整整齐齐的站在大院君府邸前的街道上面,挤得满满当当的。原来大院君的八匹马拉着的车马也重新彩画过了,和道台仪仗一起在队伍当中。三百盛军马队精挑细选出来的骑兵,眼睛也不敢眨的端坐在马背上面。每个人都是号服鲜明,大背着最新式的洋枪,单看模样儿,真有个剽悍劲儿。

    叶志超也是一身官服,靴子马刺踩得咯吱咯吱作响,满脸铁青的看着自己侄儿。杨士骧站在他身边,脸色还有点青白,换了一身道台行装,扬着脸只是浅笑。

    在他们身后,是满满的淮军将佐,不过大家衣服可就没这两位穿得整齐了。有戎装,有行装,有武官朝服。有的辫子还散着,不问可知都是匆匆赶来的。

    杨士骧昨夜接风兼送行宴会上面,当不住鹿血的腥气吐了。当场就扶进后院高卧,据说半夜还恶心难受得不行。武们一边暗笑书生不中用,一边就打算明儿杨士骧怎么也无法起身上路了。说什么也要歇个三两天啥的。喝了鹿血身上发烧,一个个都找婊子泻火去了。叶忠君副将也是这么一个心思,谢天谢地地平地一溜烟儿钻婊子被窝去了。

    没想到天明杨大人却挣扎着起来准备出发,问仪仗,问车马,问护兵。伺候的人一问三不知。按照官场的规矩,早就该在仪门外面伺候着才是!

    他可是淮军堂堂的营务处总办!

    逼得杨大人找到了叶志超,叶军门大怒之下连传军令。将派定的队伍将佐一个个拉回来。再传各将官来送行——丁汝昌没来。他已经连夜去龙口。说要回兵船布置军务。

    等不知道从哪个被窝将叶忠君掏出来。杨莲房和叶曙青已经溜溜的等到了快中午。

    军将如此骄惰,让杨士骧心情也大是恶劣。淮军不大顶用大家也都知道,每年北洋陆师会操,三年一督抚大阅,营务处杨总办也要收武不少孝敬。可是这次是中堂,是北洋大事,他们还如此骄顽。武如此轻视文官。如此不恭敬。就让翰林风度的杨大人心里很有一把火儿了。

    叶志超揍侄子,要请大令。他也就扬着脸装没看见,让这老丘八尴尬一会儿再说。

    两个六品顶子的戈什哈上去架住叶忠君,一队戈什哈亮出火炮火绳,准备升炮请大令。可都眼巴巴地看着叶志超,叶军门背后武官,包括被架着地叶忠君都看着杨士骧。

    这事儿还不是撒土迷人眼,杨大人说一句话就算完。就凭昨儿晚上大家喝那么高兴。你杨莲房也该赏叶军门一个面子啊!

    杨士骧心里有气。又实实在在瞧不起这些武。打仗不行,粗鄙无文,就会捞钱……连办差谨慎。伺候上官都不会了!

    看着杨士骧不吭声,叶志超脸色由青转红,大声下令:“升炮!快升炮!老子今天要大义灭亲!”

    看着戈什哈抖着手擦洋火凑火绳,大令请出来转就难。叶忠君已经傻了,叶志超地戈什哈队长踩了卫汝贵一脚,卫总兵才反应过来。飞扑过来抱着叶志超的腰:“大帅,使不得!使不得!叶副将也就是八十军棍,了不起插箭游营的罪过,不当死,不当死啊!”

    说着就是聂士成左宝贵马玉昆等人都冲过来,拉手的拉手,行礼的行礼。叶志超只是脸色通红的不住朝杨士骧那里瞅,这些混久了营伍的军官们别看识字不多,粘上毛比猴都精。马上转身都朝杨士骧行礼:“杨大人,杨总办!标下等愿保叶副将戴罪立功!求杨大人赏脸!”

    架子绷到这儿也差不多了,杨士骧也本来就是想小小出口恶气。昨儿叶志超那么意气风发地样子,他这也是帮中堂大人驭下了。让这些武知道,到底谁是他们的主子。

    还有,朝鲜事情,中堂这么大岁数,扑上去忙得个臭死。他杨士骧穿风破浪东奔西走,这些武还这样儿戏,也该教训教训!

    当下就笑着朝叶志超拱拱手:“曙青…………我瞧着,就算了吧!也怪兄弟我昨儿身子太不争气,才让各位误会的。我来替叶副将作保,保他戴罪立功如何?”

    叶志超忙不迭的还礼:“莲房大人勤劳王事,标下佩服!实在是这些混蛋太不争气,扫了咱们北洋的面子…………”

    杨士骧宽容的笑笑:“都是北洋一家人么!大家记着这是在替咱们北洋办事就成了!所以兄弟才不敢给徐一凡容出半点时间,要给他来个措手不及!前方我去闯,后续事情,就拜托曙青兄和各位老哥了…………”

    一众武官纷纷还礼。叶志超一摆手,戈什哈就放了叶忠君。他忙不迭的拜倒行礼,砰砰砰磕了好几个脆的,就要起身伺候杨士骧上马。没料到叶志超却狞笑道:“怎么,还想戴着顶子去平壤威风一下?拿来,我替你保管一下!回来再凭功劳来取!”

    叶忠君白着脸,将头上顶子旋下来,双手交出。再不敢多说什么,扶着杨士骧就上了车马。顿时号炮响亮,军乐声声。长把苗子队为前导,三百骑士拱卫着全套道台仪仗,迤逦而去。噼里啪啦地鞭炮声中。武官们恭送如仪,而杨士骧也不住回顾拱手。宾主一团和气。

    等到杨士骧去远,叶志超才掂着手里地顶子,冷笑了一声:“威风个什么!要不是老子两万兵撑着,你能去胁迫徐一凡那个傻大胆?老子跟进稍微迟点,你小子就要吃瘪!”

    说罢他跺跺脚,朝自己心腹卫汝贵对视了一下,大家看来都心思相同。对杨士骧想争这平朝首功。这么不给叶志超面子都有些不爽。

    “也好。咱们倒是要瞧瞧。这平朝首功,到底是落在谁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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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麒麟他们歇马的地方,叫做高家窝棚。招抚杜麒麟时站在他身边行礼的,就是高家窝棚最大地粮户高涛。当年是在关外塞上跑单帮的,被杜麒麟救过。单帮商人,其实论起来真说不准算不算土匪马贼。一帮子人凑得多了,照样敢劫道儿。

    次大难当中领了杜麒麟的恩情回关外。左踢右打居最大的粮户。捐了一个七品县令的官衔儿,也算士绅。黑白两道通吃,挣下了好大家业,为人也讲义气。杜麒麟关外复仇,得他帮助不少。所以和徐一凡接头,也选了这么一个最可靠地地方。

    这次瞧见杜麒麟居然被钦差招安,还是他女婿。直恨自己怎么没个漂亮女儿,现生也来不及了。只好摆下酒席。左一碗右一碗地奉上贺酒。

    杜麒麟是心愿得偿。看着女儿出落得大大方方,和几个心腹手下高兴得来者不拒。老头子看样子是准备收山享福了,已经向徐一凡言明。他这帮弟兄。蒙大人收编,以后什么事儿,都和姜军师——现在得叫官名儿,姜子鸣交代就成。

    徐一凡和他们也算打了交道了,也知道姜子鸣在队伍当中有着极高威信。又是文武都来得地人物,也打算好好栽培他。

    酒宴虽然热烈,烧锅上了一棒子又一棒子。席间也全是山珍河鱼,都是全天然无污染。可是徐一凡心里全是心思,朝鲜那头记挂,收编马队要给他们行险的任务,还莫名其妙遇袭。现在还弄不清来由——叫他怎么有心思喝酒?略略应酬了几下,还要守着上下的规矩,喝到一半,看着徐一凡沉着的脸,气氛已经渐渐冷淡了下来。

    高涛敏捷,四下瞧瞧,朝徐一凡打了个千:“大人,小人去催催酒菜…………这通辽府的大马哈鱼运来还是活的,可不要给那些厨子弄死了!”说罢就退了出去,厅堂之内只剩下杜麒麟,姜子鸣,戴君等马队重将,还有徐一凡楚万里等人。

    戈什哈们,都肃立在门外等候。马贼们在屯子里大开宴席,拉他们去,戈什哈们自李星以下,无一答应。紧紧守着徐一凡,肃然的模样,让这些新鲜出炉地官军们都不敢放开吃喝了,屯子里安安静静的。

    章渝大管家,去安顿内眷们休息,顺便看管那对朝鲜小丫头,也不在身边。再说了这种要谈军务的场合,他一个下人,也根本没资格参合。

    看着屋子里面冷静下来,姜子鸣瞧了徐一凡一眼,又和杜麒麟对视。一拉戴君。两人走到下首,啪的就是一个千打下来:“大人!既然投效,我等又受大人天高地厚之恩。自当供大人驱策!大人不会平白无故穿行数百里来招抚我等,我等也思量着怎么报答大人的爱重…………说白点,咱们要给禁卫军一个投名状!才能让大人的老部下瞧得起咱们,咱们也在大人麾下呆得安心!有什么差使,就请大人吩咐。咱们水里火里,都不皱一皱眉头!”

    徐一凡淡淡一笑。

    杜麒麟是他丈人,他对这些马贼又有厚恩。和寻常官府招抚土匪,双方互相猜忌大不相同。他只带三十人亲身而来,就证明了他的诚心!加上这些马贼们剽悍轻捷,天不怕地不怕,正是他弄险计划的最好人选。他不怕这些马贼不为他所用,唯一担心地,就是这些新招募地手下有没有那么热切的功名心!

    只要有这心思,怎么样也能融合进禁卫军当中。怎么样也能执行他那弄险的计划了。

    现在看来,正是最好地预期。那姜军师眼中。热热的闪动着的都是企图。虽然一时不明白他企图的到底是什么,但是有就好…………

    而且,他也很聪明。和聪明人打交道,的确比较省力。

    他想说话,突然又沉默了下来。屋子里面一片死寂,徐一凡只觉得自己一阵心慌气短。这计划要进行下去,可就没法后退了。现在自己退让,不失富家翁身份。但是坚持下去。就只有朝着最后目标迈进!而面前。也的确是刀山血海!

    犹疑不过短短一瞬。徐一凡猛的咬了咬自己牙齿。自己只要争取这半年时间!不管出尽任何手段,不管后果如何,也只要这半年!

    唐绍仪他们大概还以为自己的所为是争权固位。大清自末世以来,带兵地大员,争权固位地手段多了。他虽然有点无法无天,但是也是情理之中地事情。再加上至不济,还有南洋这么一个退路。所以默默的赞同了他疯狂的想法。却没有想到,徐一凡这次举动,是准备提前戳破满清中央所谓威权最后的颜面!

    满清末世,对于那些有自己军队体系的督抚大员,向来是无法杀,无法管。就算谕令下来,这些地方诸侯暂时回家修养。但是军队和地方政权,还是本体系内的文官武官自己掌握。兵不是朝廷的兵。官不是朝廷地官。自认都属于各自的团体。

    要不是当初曾胡左李四大名臣都是受经世学派影响太深,真说不定在从龙部下的撺掇之下,就结束了大清的国运!

    哪怕是贤如彭玉麟。这位曾国藩手下第一水师重将,被称为当世完人,为刚直的他也曾试探过曾国藩有没有逐鹿的心思。

    李鸿章,鼎盛时期,刘铭传和程学启等大将也有黄袍加于其身的秘密议论。

    湘淮两帅,都自解其权。但是朝廷仍然不能重振威权,对于独立成体系的这两大团体。向来在他们各自地地盘——湘是两江,淮是直隶等地。只能由他们自己做主,等着老成慢慢凋零,再想办法收权。

    湘系老成已经死得差不多了,淮系还盘踞直隶。哪怕李鸿章最落魄地时候,朝廷也没想过将直隶从北洋手中夺过来,拆散了北洋团体!

    而他徐一凡,现在虽然才是起步,但是他都是骈手砥足,一直在自己经营这一个团体!而不是在满清官场体制正常升迁!

    只要一个理由,只要有个理由。让朝廷有借口不对他下手。朝廷已经没有能力,没有资源完全管制这些自成团体的地方诸侯!

    中央威权,已经一碰就破。但是曾李忠心耿耿,让这威权在历史上一直延续到了庚子年八国联军入侵。东南五省督抚自保扯掉了这最后一块遮羞布!中央播迁西安,而地方政权却宣布中立自保,也不勤王也不朝见。反而和侵略者打得一团火热,和谈之后,也对这五省督抚无能为力。什么大清中央,简直是活见鬼!

    再往下,李鸿章故去,重臣不再。满清似乎还回光返照,收了一下权。但是纸老虎既然已经被戳破,就再糊不起来了。北洋团体依然,辛一声炮响。几乎所有省份独立,而最后是北洋篡了满清的天下!

    其中道理,徐一凡都已经是反复思量。一夜一夜地睡不着觉。他的行为虽然弄险,但是朝廷想弄明白,决定是拉下脸还是怎么。半年说不定早就飞快的

    。甲午炮声一旦如期响起,朝廷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朝廷名分大义,他赖在朝鲜,对付北洋进逼还是有两下散手的。大家都是地方团体对地方团体,大哥不要说二哥。老子就耍赖了,你还真能开兵打仗?

    风险是有,还很大。但是必须冒,不得不冒————事到临头,放胆而已。真正篡了清的袁老哥都下了决心,他还有什么说的?自己这个后来者穿越客跟着雄起呗。

    他缓缓站了起来,看着姜子鸣,目光逼人。而他身边楚万里也悄悄站了起来,洒脱如他,也有点喘不过气来的样子。他可不像徐一凡,有那么多的历史经验,可以将大清分析得跟没穿裤衩一样。不过这种好玩刺激的事情,怎么少得了他楚万里?

    “我要你率领马队。劫杀朝廷命官。封锁南北之间消息,我还会给你增派人手,在朝鲜北部各地扯旗,杀官造反都由得你们。只是一点,完全要奉命行事,一个汉人都不许枉杀。也只许扯着朝鲜东学党,花马队地旗号…………你,敢不敢?”

    徐一凡目光如电一般的看向姜子鸣。霎也不霎。

    叮当一声。却是旁边一直在笑眯眯听着的老丈人杜麒麟手中酒杯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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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子鸣身子猛的一晃。他身边的戴君已经傻了。

    杜麒麟想起身。一下却发觉没了气力。

    他们马贼是马贼,但是可没扯旗造反。自从打算归了官里,无法无天的事情都少做了。徐一凡如此话语,难道是他反而想反了这大清的天下?

    屋子里面只剩下喘气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徐一凡反而好整以暇地坐下,看也不看姜子鸣杜麒麟他们,拈起酒杯。看着眼前不动声色陪着他地楚万里。两人还轻轻碰了一下杯子,有滋有味地喝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子鸣才低声道:“大人,你想造反?”

    徐一凡头也不回:“老子是大清的禁卫军总统,是钦差大臣,老子要保住的也就是这么一个团体而已!你们横行江湖,没了手下还混个屁,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再说我想造反。老子先关了你!”

    姜子鸣脸上全是冷汗:“大人。这团体大人有信心保住?”

    徐一凡一脸不屑:“这是我的事情,你们只管听令行事就成。”

    姜子鸣腮骨咬得紧紧的:“大人,您到底想要什么?”

    徐一凡一笑。这才回头:“曾文正公,左文襄公的功业,难道你不想要?我这是想给大清当擎天保驾的功臣嘛!没建成功业之前,你看他们哪个想自请退下来地?”

    姜子鸣越逼问越紧:“大人如果——假若建了如此功业,又将怎样?”

    徐一凡静了半晌,只是瞧着姜子鸣。好一会儿之后,他才一字一顿的道:“那时,醒掌的是天下权,醉卧着的是美人膝。恩仇快意了,抱负实现了,或进或退。命系于天……你们都是苦出来的人,杜大当家和心腹弟兄是被逼落草的。你们真觉得,大清就这样,能成么?是听我徐一凡的号令,还是一拍两散,咱们一言而决。”

    冷汗涔涔的从姜子鸣鼻梁两侧滑落,他身边地戴君只是瞧着他,杜麒麟闭目不言。

    杜麒麟女儿都给徐一凡了,又身受重恩,自己还残废。徐一凡就算去菜市口开刀问斩,他也只有两个字,奉陪。

    戴君则听得浑身发热,他正是年富力强地时候。一路给楚万里已经扇乎得一脑门子热切,又是马贼出身。天不怕地不怕的,去朝鲜这样闹事,还有徐一凡罩着,正对了心思。又立功又爽,还要怎么着?大清的威权,在这一匹马一颗枪,天下去得地前马贼骨干看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跟对有种的老大就成。不过现在既然他们马队以姜子鸣为主,只好强捺着不说话,只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冒热汗。

    姜子鸣木然半晌,轻声自语:“快意恩仇……快意恩仇……”他抿住嘴唇,庄重的一个头磕在地上,半晌也不起来。

    “大人,咱们这些人的命,就当真卖给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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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一凡和楚万里对望一眼,都觉得浑身发软。他忍不住还暗自庆幸。幸好自己当初布了杜麒麟这么一个闲棋冷子儿,现在正派上用场!收服这些马贼去做这些卖命的勾当,别看双方辞锋你来我往,比起让自己禁卫军去做这件事情都容易百倍!

    禁卫军想真正完全成为他的,而不是满清的,还有路要走呢。

    两人同时起立,要去搀扶姜子鸣。门外突然传来了喧哗的声音,隔得远远儿的。听得清楚的就是李星斩钉截铁的语气:“大人在议事,不得入内!”

    一个声音嚷嚷着些什么:“那也是我的大人!光你一个人就把大人占着了?什么玩意儿!老子探消息回来了,要禀报!”

    戴君低声道:“是陈兄弟!他查到伏击大人的那帮孙子的消息了?”姜子鸣一下跳起,看了徐一凡一眼,徐一凡摆摆手。姜子鸣顿时大声对外喊道:“奉徐大人的示,传陈彬进来!”

    门外喧哗立止,就看见李星陪陈彬进来。陈彬已经跑敞了怀,辫子盘在头顶,腾腾的冒热气儿。看着徐一凡站在那儿,也不懂得行军礼。咚的一声就跪下来了。就差送徐一凡叫三老四少啥的。

    “大人!我……标下已经探到了那帮孙子的来路。是棒子的花马队,还有百多号人,离这里不过三十来里路。只要大人一声吩咐,我们这就去灭了这帮不长眼睛的家伙!”

第十四章 弄险的平方(中)

    队哗啦啦的从高家窝棚的屯子里面撒了出来,踏冰溅铮而响。

    走在前面的是青布包头,反穿羊皮祅的溜子斥候队。陈彬当仁不让的带队前行,手里家伙也换成了五子洋马枪,大背着鬼头砍刀,杀气腾腾的。

    这些斥候先撒出去五六百步,呈他们口中的散星阵,稀稀拉拉的张开两翼前行。嘴里都衔着啸声尖利的木笛,随时会将前面的消息传回来。如果不是示警而是去偷袭别人,他们就会快马回驰,将溜子捎回来。

    这些人是马贼当中的最精悍的人马,打得跑得耐得。眼睛毒,动作快,枪法准。不是拼老本的时候儿,往往就是这些溜子斥候队,将什么买卖都干下来了。

    跟在这些斥候队后面的中军,是杜麒麟的老营队,一直由姜子鸣统帅的主力。都是乘马,但是能下马步战。打掩护是他们,主力攻坚砸开响窑也是他们。姜子鸣用军法部勒这支老营队,进退都有旗号命令,和其他马贼大异其趣。这老营队最巅峰的时候怕不有千多人,是能和进剿的毅军等练勇摆开打的队伍。现在为了招安,精挑细选剩了四百号人马出来,都是壮棒汉子,看着就出挑的人物。一半装备的毛瑟九响十三响棒棒。还有一半枪号杂乱一些,但是也是雷明顿,温彻斯特,伯麦等后膛快枪。和当时练勇一般的装备水准相差仿佛。

    徐一凡的二十多残存戈什哈带了十五名,其他六七名留在高家窝棚保护自己内眷。他们这支小小队伍就和老营队在一起。徐一凡倒也没有干将戈什哈派下去当老营队新任下级军官地蠢事。这些江湖汉子初投。正是满心思热切再加上心下忐忑的时候儿。又是自成体系,贸然派人下去,既指挥不动,又还让别人以为马上要吞并消化他们呢。干脆就让姜子鸣负责主要指挥这次战事。

    老营队后面跟着的是后殿,马贼来去可不是没有章法。前面有哨探,后面有后殿。就是专门看着后路,一个风头不对,前面的人撒丫子就可以撤***。当马贼。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能逃!后殿有时还负责征粮打粮。和有炮手的屯子讲价钱。和沿途保险队拉关系。这次为了万全,这后殿队百多人也全拉上来了。戴军委委屈屈的带着,一匹马忽前忽后的老要望中军里面窜,就巴望着再在徐一凡面前露一小脸。

    队伍全部拉出来,就是准备去打陈彬发现地那些高丽马贼地。

    倒不是徐一凡气量小,非要报这个仇。而是他必须搞清楚,这些高丽人是什么来路。为什么要对付他,怎么掌握他行踪地!区区百余人的高丽马贼,敢于袭杀大清钦差大臣。还和他那对朝鲜侍女扯上了关系。他们不是商队,不是行人。数十全副武装的马队,遭到精心安排的突然袭击。背后没有什么企图,徐一凡打死也步相信!

    他现在就在朝鲜,根子也暂时在朝鲜,四面皆敌。还憋着弄险作乱。准备给大清和北洋好看!再有一股神秘莫测的棒子马队出来。说不定再加上什么势力。他这担子就真是百上加斤了。

    当时陈彬消息一回来,徐一凡顿时就拍案而起,收拾他们!问问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对付他徐一凡!

    楚万里当时无话。他和徐一凡想到的是一处。而杜麒麟看来是打定主意,以后赖着他女婿享福,外事不问。什么都是一个点头,姜子鸣把细一点,虽然不敢违抗徐一凡的命令。但是还将高涛传进来,他附近人头熟,问他知不知道有这么一支规模地高丽马贼队伍,有没有什么道上的风声。

    高涛当时就嘬了半天的牙花子。

    “高丽花马队很是不少来着,但是都是多和咱们大清花马队伍合股。这样花马队来去往返,咱们这里风声紧了就去朝鲜,朝鲜风声紧了,就回咱们大清关外。少有这样的纯棒子的马队啊!再说了…………这里离吉林还有好几百里路,那些大清和高丽混合的花马队,都在边境左近不过百里活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更有胆子对付大人?没道理啊!”

    徐一凡心头只是郁闷,最近不顺,北洋欺负上门,朝廷憋着对付他,还有一个甲午悬在不远处。他已经殚精竭虑的对付,现在又添了一帮棒子欺负上门了!他刚才就强自压抑着,先把招抚杜麒麟他们的大事儿办下来。现在松了一半地心,那股火儿就更压不住了。

    “去他妈地!真当老子是软柿子,谁都上来捏一把?老子再把朝鲜杀个尸山血海眼睛也不会眨一下!”他一把抄起搁在炕桌边上的马鞭。

    “那两个朝鲜小丫头呢?当起马贼内应来了!老子就不相信,两个小女孩儿的嘴巴就撬不开!哪路神仙,骑上头来拉屎了!”

    正叫嚣得厉害,意气风发地准备去欺负比他小一圈的女孩儿的时候。楚万里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大人,诸事临门,要有静气……你自己别乱了心思。发火儿简单,可事情还得办不是?欺负女人,咱们还没落魄那个份上。”

    徐一凡一听,颓然收手,将马鞭放下,拍了拍楚万里的肩膀。最近实在是脑子用得过度,精神压力太大,一下失态了。说到底,虽然走上了这条路,当年他不过只是个小白领而已。他瞅瞅楚万里,有点嫉妒。这小子怎么什么时候儿都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儿?嘻嘻哈哈的就什么事情都办了…………不过说到底,这担子毕竟还不是他挑啊…………

    看徐一凡作色,有道是主辱臣死。更别说姜子鸣戴君陈彬这些才投效,这要立功以自固的汉子了!当即戴君就拍桌子站了起来。热血贲张:“打他妈地!”

    陈彬也不甘落后:“老子的溜子斥候就收拾他们了!打完抹嘴想跑?嫖大炕还要丢两个钱下来!”

    姜子鸣也点头:“大人一声令下,咱们就出发,别给他们容出反应的时间来着!他们以为大人就剩下二十来人,却不知道还有咱们这几百新弟兄!高丽人想在咱们这儿撒野,还嫌早那么八百年!”

    大家正在表决心,高涛像是想起了什么,要说不敢说的样子。徐一凡已经冷静下来了,看着他那个尴尬模样儿。瞪了他一眼:“想说什么。说嘛!”

    高涛慌慌张张的又是打了一个千:“回大人的话。最近听风声说。国境上面的那些有棒子花马队,不少都闹着分家。说是国内有什么高丽大臣来招抚他们来着。一个常望我们这里贩高丽参的棒子商人,一次好像还说……”

    “说什么?”却是楚万里难得严肃

    。

    “……说是朝鲜现在一群忠心地大臣落了难,现下国内是奸人当道。他们要光复河山来着…………不少当年地花马队,都是当年壬午年遣散了一大批旧军改的,现下要回去保国保忠臣…………还说那些忠臣们冤。大院君一心向着咱们大清,死了也就完了。大清一个屁……一句公道话儿也没说。南大将军为王死难。女儿还落了难!当初旧军改花马队,就是南大将军主持的,现下他们要将将军的女儿救出来什么唔的…………”

    徐一凡和楚万里闪电一般的对望了一眼。

    最近朝鲜风波,都是因为他们而牵动!如果因为这样,这些落魄旧臣,找上他们也不冤。可是其中…………其中未必没有可以利用的机会!

    看着徐一凡眼光里面似乎都带出刀子了,楚万里忙不迭地摇头摆手:“你当家,你当家!你拿主意。我可什么都没想。脑子一片空白…………”

    徐一凡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却是一叹:“这可是弄险再加上弄险了啊……”

    “只怕是弄险乘上弄险才对吧……”楚万里已经闪到了一边儿去,慢悠悠的加上了一句。

    反正自己的计划是已经不要脸了。裤衩都脱了,还捂着那儿做什么?徐一凡一路挣扎到现在,有没有其他变化,王霸之气是不是更足了另说。但是已经有了作为一个领袖,必须具备的决断能力!一团纷乱,险路崎岖当中,必须要有的决断能力!

    “那不就是弄险的平方了?好吧,都来吧,不让老子安身,老子干脆让整个朝鲜天翻地覆!”

    他猛的转头向姜子鸣戴君陈彬他们三人:“现在听我号令!姜大人,一应调派兵力,布置作战,完全由你负责,我只要求一个结果。将那帮家伙,一个不剩的都给老子抓回来!这场算是你们地头功,加上将来地功劳。看到楚大人没有?姜大人,你头上顶子不会比他差到哪里去!其他两位,也将都是起居八座的将军!还有什么话说没有?”

    一句姜大人叫得姜子鸣百感交集,和陈彬戴君他们一起躬身,大声回道:“谨遵大人的号令!有死而已!”他猛地抬头,却下意识的看了在一旁木然端坐的杜麒麟一眼。

    这位当年纵横江湖的大豪,却只是轻轻的转过了头去。

    “杨士骧车驾已经离开汉城,直奔平壤而来!取的是官道,计算里程,不过七八日内就会到平壤!”

    在徐一凡的钦差练兵大臣公署的签押房内。几员留守重将,或坐或站。都一脸严肃的听着回报的消息。

    徐一凡离去之后,将这里军政全权都交给了唐绍仪和李云众这文武两人。詹天佑和袁世凯不能做决断,却可以参赞军机。朝廷和北洋为了对付徐一凡,已经对他全面封锁了消息。在汉城,徐一凡本来还有一个小小的办事处,承转两边往来电报。结果现在这个办事处早就被拿下监视了。朝廷让徐一凡赴日道歉的电报也决不转往平壤。就是想给他一个最大的突然性,让他来不及布置一切就只能拱手交出军权。

    朝廷和北洋那方面也知道,完全封锁徐一凡的消息是不可能地。往来朝鲜有那么多人呢。但是只要能容一容时间,只给他留下六七天的缓冲时间,那他干什么都来不及了,只能乖乖儿的就范。不过他们却没有想到,徐一凡从谭嗣同的一席话中就揣测出了面临的危机,已经多争取了七八天的时间!

    对汉城方面的消息传递,也立刻就安排了人马急递。袁世凯在汉城关系深,他的几个手下已经飞快地赶往汉城活动。一有消息。沿途安排地快马。就以一天一夜四百里地速度飞传平壤。

    这个杨士骧终于抵达汉城,又第二日马上出发的消息,传到这里。只怕杨士骧已经在路上走了两天了。

    唐绍仪缓缓挥手,让那探子退下休息。目光扫过,看着呆立的一个个人,只是叹气不说话。

    杨士骧真是为了北洋豁出去了,这差事办得瓷实。风涛险恶而来。一天也不休息,就赶往平壤而来!徐一凡给他们说的,是十天之内,必定往返,全盘布置完毕,还要再有两三天的时间,才能大举发动。但是现在一算,时间怎么也凑不上了。当杨士骧落落大方的出现在徐一凡面前。要如何。难道真的是造反么?他死心塌地跟着徐一凡,为地是胸中抱负,还有荣华富贵。可不是为了掉脑袋。

    理想是有,但是绝对没有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

    但是…………还能说什么呢?李云纵留下,掌握兵权。就是为了监视他们这些文官的,唐绍仪明白,徐一凡更明白。这个李阎王板着一张轮廓分明的俊挺脸庞,只是轻轻摩挲着腰上西洋式军刀的刀柄,目光冷森森的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唐绍仪可不敢出言试探他是不是有什么别样心思。

    这人是把凶厉得都有干天和的刀,徐一凡亲手打磨,亲手拔出鞘的,刀柄只在徐一凡手中!

    一切未尘埃落定,徐一凡没有黯然下台之前。他只能站在徐一凡地战车上面!

    唐绍仪瞅瞅面如土色地詹天佑,估计哥俩想法一样。不过这书生建设的确是天下第一的人才,可胆色还不如他呢。

    他这个时候才开始强烈地盼着徐一凡在这里主持大计呢,无论什么样的局面,他总能想出法子,总能当好掌舵人!

    只要徐一凡在,自己恐怕这点别样心思都不会起吧。大家只会相信他总有办法……

    “这怎么办?莲房大人赶到,徐大人只怕还没有回平壤,咱们该如何是好?”

    唐绍仪终于沉沉开口,听听大家的意见再说。

    屋子还是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詹天佑犹犹疑疑的开口:“咱们不能先迎接杨大人么…………我没有别的意思,用官场的应酬手段,羁他一阵儿,再塞些银子……北洋的官儿没有不要钱的,莲房大人这方面名声也不见得顶好,只要能拖一段时间,等大人回来安排布置一切可好?”

    不等李云纵说什么,唐绍仪已经先摆手反对:“莲房大人是中堂的谋主,他还能不知道事情轻重?这次他们是下了决心对付大人和禁卫军,一来准定是宣读上谕,催促徐大人离军的…………塞钱,应酬,都没用。”

    詹天佑眼光一闪,抱着头呆呆的只是自语:“要是徐大人还在……大人偏偏要去什么东北!那计划,我是不敢附和,太大胆,太弄险了…………他要是不去,还在这里。以他的本事,总能想

    应付办法吧…………咱们都舍不得这个团体,这个基他办法想吧…………”

    大家都不说话,李云纵咬着牙齿,似乎要起身发话。他身边突然站起了一个矮胖的身影,朗声放言:“调兵!中途截住杨士骧!反正不让他踏足平壤半步,或死或活,由大人回来一言而决!”

    唐绍仪身子一歪,这袁世凯还真是敢说啊!徐一凡本来打算的计划,是以马贼打着东学党的旗帜起事作乱,禁卫军立即分布各地要津,名为平乱,实则拒阻北洋北上。只要他咬着牙齿说他还负担着平乱朝鲜的责任,以他建立的功绩,和北洋之间有官司打了。等朝廷再下定不容易做的决心,大半年说不定就过去——为什么徐一凡强调这大半年。大家都不太明白,以为大概就是撑持待变地意思。

    只要乱起,杨士骧敢上来,就敢派兵将他“保护”起来!万一杨士骧有什么意外,事机已经发动,有地方可以推。再扯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也许还能走走北京门子,再发动点清流的力量制造舆论。也许就能在万难当中走出一条道路出来!

    他们很勉强的接受了徐一凡的计划。虽然觉得有太多风险。也太大胆。但是毕竟还勉强说得过去。为团体计。拼就拼了。

    却没想到,袁世凯这降人,却要调兵去截杀杨士骧!现在能调的,无非就是禁卫军而已!以朝廷禁卫军去明目张胆截杀朝廷传旨天使,袁世凯胆子包着身子了?这时候杨士骧出事,他们能朝哪里推?

    “胡说八道!你这是立刻给咱们,给大人招祸!这种事情能做么?是不是还记恨咱们赶走了你主子荣禄。夺走了你的庆军?枉大人还让你参赞军机!这里没你呆的地方,退下!”

    唐绍仪脸都青了。袁世凯却浑不在意。矮胖地身子端正地站立在那里,眼睛里面透露出来地,只有一种狠劲。

    “那又如何?现在还有什么办法么?杨士骧上来,只要望平壤大营一顿,就算是大人,也没有回天之力!他没算到杨士骧来得这么快!现在就是我们这个团体最危急的时候!”

    “我们的团体?你袁慰亭什么时候算我们了?”

    唐绍仪的词锋又急又毒,他实在是看不上。又隐隐有些怕袁世凯这个人物。为人没有半点操守不说。为了富贵那种光棍劲儿似乎天生。现在让他立足这个团体,将来还不知道能搅出什么风浪!

    这句诛心的话让袁世凯身子一抖,他垂首一下。又昂然抬头,每个字似乎都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

    “我袁慰亭读书不成,白身而千里投奔庆军,就没想到过再白身回去!当年庆军是我硬抢过来的,砍了三个老营官地脑袋!我斗不过徐大人,一败再败,容徐大人收留。天下之大,我袁某人已经无处可去,现在这个团体,就是我立身的基础!你们有退路,我可没有退路!田舍翁…………除死而已!

    现在事机紧迫,难道你们真的看着杨士骧来平壤?你们真的想看着团体败亡?我们只要这几天的时间,等着大人能回来主持!只有调兵,截住杨士骧!”

    “哪里来的兵?禁卫军难道能去截杀朝廷的大臣?他的卫队是淮军,打着道台仪仗旗号,我们是朝廷军队,不是土匪!”

    唐绍仪已经快爆发了,猛地拍案而起。

    袁世凯却冷冷道:“我们只是徐大人地军队而已,他在,我们存,他去,我们亡。”

    一句话就让唐绍仪颓然坐倒,李云纵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

    半晌之后,唐绍仪才喃喃挥手:“我们知道这个道理,你去拿这个道理,跟士兵们解释吧。看他们会不会从命…………”

    袁世凯目光如电:“可以抽出兵来!也可以抽出军官!把以前庆军一些心腹还给我,只要我一声号令,他们就什么都敢做!这都是我带出来的!还有大人从南洋带来的军官,他们心目中可没有朝廷,只有大人!五百人足可抽出,交给我,可为大人争取这几天时间!”

    唐绍仪像是找到了话缝,拍案而起:“你想拉自己地队伍?想另立山头?果然居心叵测!”

    这话袁世凯都懒得驳斥了,只是嗤的冷笑了一声。一直静静听着,不动声色的李云纵却拿起军帽合在头上,大步的走了出去:“兵,我给你调,军官,我给你抽。只要你能把差使办下来,撑到大人回来!”

    唐绍仪伸手,似乎想拉住李云纵,语调凄厉:“李大人!”

    李云纵淡然回头,指指袁世凯:“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但一句话说得对。我们只是徐大人的队伍而已…………唐大人,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人。可是我们的确是走在我们各自想走的道路上面!………………比起理想,败死,小事而已。”

    马靴敲打地面声中,李云纵始终笔挺的身影去远。袁世凯默默的朝唐绍仪行了一个礼,也跟了出去。

    唐绍仪缓缓的转向詹天佑,本来已经吓呆了的詹天佑接触到唐绍仪的眼神,又吓了一大跳!转眼之间,唐绍仪眼睛当中已经满布血丝,显得都有些疯狂。

    “达仁,认命吧,我们已经没有回头的道路了!”

第十五章 弄险的平方(下)

    渐渐又起来了。卷起满地的雪尘,裹着在树林当中撞得松树叶沙沙作响。天色也渐渐的阴沉下来,乌云一层层的也渐渐从远处堆积上来,颜色不是灰黑,却是一种暗黄偏近血色的那种。

    姜子鸣勒马在徐一凡身边,抽抽鼻子:“天气真邪门儿了,才小十一月,怎么就是要来暴风雪的样子!”

    徐一凡已经快一天没有睡觉了,从遇袭的危难当中冲杀出来,又招抚他们这些太爷,再接到那些朝鲜马贼的消息,毫不犹豫的带领新鲜出炉的禁卫军马队奔袭三十余里。要将这些所谓的孤臣孽子一网打尽。

    斥候已经离得他们更远了,刚才已经远远发出了让老营队暂停前进的消息。这么一停下来,脑力体力双重巨大的透支顿时让他觉得浑身冰冷,骑在马上摇摇欲坠。寒风一阵阵的似乎要钻进自己骨头里面。他胃里面泛出一股酸水,还有点腥味儿,强忍着咽了下去。

    他可不能在这帮新手下面前装熊!

    他眼前一阵发蓝,都有些看不清前面景象——他也搞不清楚那些斥候似乎夹在风中传来的各种消息。只好回头看看,那些戈什哈们还有楚万里都紧紧的簇拥着他,每个人眉宇神色之间,都已经是疲倦到了极处,看徐一凡目光扫来,一个个又挺直了腰背。

    看来,一个个都还是很在意在这些新弟兄们面前的形象。对于没法儿穿他们笔挺新式庄严地军服,还颇有些遗憾的样子。

    马贼们可不像这些戈什哈们这么严整。姜子鸣下达了暂停待命的号令之后。这些新弟兄都三三两两的散开,并不簇拥在一起。各找稍稍能避风的地方歇息,有的人还从地上抄起雪,在脸上手上猛擦,擦过了再从皮袋当中掏出黑乎乎的油脂,小心的擦在脸上。

    这样紧急奔袭下来,马贼们可没有半点不适应地模样。更不像那些戈什哈们脸色冻得铁青还要强撑,不少人穿得更是单薄。在雪地当中。活动灵便无比。

    这是一支招抚过来就能马上使用地队伍啊!让他们成阵列地打会战。打火力战。那是脑子坏掉了,可是派他们进行自己计划中的用场,却是再合适不过!

    徐一凡觉得自己精神稍稍缓了一点,瞧瞧姜子鸣,还在专心注视着前方,等候斥候们传下来的消息。他也不想打扰姜子鸣,这姜军师。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是让他放心得很。又冷又累之下,只有四下张望分散精神,却看着楚万里拉在戈什哈围成的队伍外面,神思不属的蜷在马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一凡一笑,策马行了过去,低声笑道:“你小子也会累?说真的。我也累得不成……还是在担心收拾不了那些高丽棒子?”

    楚万里一下反应了过来。扬脸默默地看了一眼远处,神色竟然是说不出的凝重:“我在算时间…………”

    “什么时间?”徐一凡一怔。

    “我们时间打得太紧了,万一北洋比咱们预料之先就行动了。如果有北洋大员轻车前往,绝不耽搁,趁着我们来不及发动就直入禁卫军军营,要是…………”

    徐一凡脸色更加阴沉了下来,想呵斥楚万里住口,可句句话都是说到了他心底最担心的地方!按照正常来说,按照大清官场惯例,他已经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他已经是足够料敌先机了!可是万一…………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冷冷的说了一句,掉头不再看楚万里,楚万里还想说什么。老营队突然骚动起来,就看见前面一骑快马,飞也似的疾驰过来。马上正是陈彬!

    “咬住了!咬住了!”

    “没***白跑这三十里地,回去还能喝完酒!”

    “才换新当家的,就在功劳簿上面描个红,山神爷爷老把头保佑!”

    骑手纷纷翻身上马,而姜子鸣迎着陈彬,略略谈了两句,拨马就奔徐一凡这里而来。

    “大人,咱们没白溜这三十里腿,抓着那些棒子了!”

    一句话将徐一凡心中所有乱成一团地心思都完全打消,一扯缰绳:“说说怎么干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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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彬哨探而来地消息准确而完整,来回两次,他都没走空,死死的咬着了这些朝鲜马贼。按照他的话,这帮家伙不过百把人,看样子也是远路而来。又不像本地杆子到处都有密营,有上了保险票地屯子可以避风吃热食歇腿。早就是人困马乏,看着天要下大雪,就已经在一个避风的山洼里面扎了下来。人都是壮棒汉子,只是硬火很少。多是马刀铁尺长扎枪————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队伍有小二百,结果伏击徐一凡他们的不过六七十号,敢情只能凑出这么多洋枪啊!对着装备更好的伏击对象,把装备冷兵器的人拉上去心里也有点二乎。

    还是那句话,不是是支队伍就能打白刃战的,欺负老百姓不算。

    他们没料到徐一凡还有这么一支大队伍可供调遣,扎的营地警备不严,哨马不过七八人,也放得不远。暗哨也不多,其他人累得升了火胡乱吃点就钻牛皮帐篷了。

    眼看到了已经快过了上半夜。风刮得一阵邪乎似一阵,雪还迟迟未曾落下。森林里回荡的呼啸声音都变得更加凄厉起来。这样的天气,这群已经是疲乏到了极点的朝鲜马贼更是放下了一切担心的心思。先是暗哨收了回去。外面游荡的哨马都一个个找到避风处,三两个凑在一起。抽一袋关东烟解乏。

    从远处望去,隐约能看见红红的小点忽明忽暗地闪动。偶尔有一两声咳嗽,还有马给冻得打响鼻的声音。

    一骑哨马远远的回来之后,就直奔亮着小红点的地方,凑近了低声笑骂:“就老子笨,你们聪明!哨探不放,在这儿抽起两锅来了,什么叶子的?”

    这些朝鲜马贼在东北活动日久。连自己日常对话。都已经多是华语。

    “来。也抽锅儿吧!吃了这么一个大亏,丢了兄弟硬火,没拾掇几个人下来!汉城来的那几个官儿,都跟霜打了似的,就他妈会叹气,早早的钻帐篷了。还想成事?”

    “不如南大人啊!壬午年咱们旧军裁撤,下来就瞪眼挨饿。还是他给咱们马,给咱们硬火,让咱们当了花马队。不冲着南大人地恩情,咱们会来?”

    “可现在怎么办?杆子拆了回不去,回朝鲜,没粮没饷没军火地,起事,起个球!再找一个什么靠山呢?插枪散伙再回去挨饿。老子可不干!”

    说了几句。马上马下,都是长吁短叹。正在烟叶抽了一锅接着一锅地时候,突然一个人疑惑的站了起来。向来路望去。

    黯淡的雪光当中,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一

    ,正骑着马悄悄的摸进来。寒风将雪地早已冻硬,马蹄响动掩盖,这些黑影就像幽灵一样摸了上来!

    一个棒子马贼跳起大喊:“***流水了!”

    喊声未已,那排骑士已经不约而同地催动了战马,从便步变成袭步。寒风将雪地冻硬,马的蹄铁上面都加了防滑的铁齿。敲在冰面上,居然铮铮的冒出了火花!

    啪啪啪几杆洋枪打响,枪法准得惊人。都是十几二十年在马背上面练出来的功夫!枪枪冲着烟锅的火头,几个棒子马贼惨叫着就跌倒。人喊马嘶惨叫的声音顿时响起。有的人想掉头就跑,那队黑影已经风也似地从他们身边掠过,马刀在他们身上一带,血就飙射而出,有地刀法黑的,还硬生生的将人脑袋给砍了下来!

    这条通往扎营洼地地唯一一条道儿就这样被一冲而过。那些棒子马贼的惨叫和枪声已经惊动了营地,不少人乱纷纷的钻出了帐篷。黑影已经连人带马的冲进了营地——棒子哨探躲懒,实在放得不够远!

    那些黑影抛出一个个瓦罐,乒乓摔得到处都是,油脂四溅。几个黑影更扯出藏在蔑筒里面的黄磷自来火,一晃就着,丢在四处,顿时火焰升腾。照出一个个人影惊惶的乱窜。

    营地里面一片惊呼惨叫,给人堵上门了,抄了老窝子!火光之下,就能看到冲进来的马队无穷无尽的涌来,洋枪的子弹刺溜刺溜到处乱飞。马刀铁尺见着一个脑袋就劈下来。马上汉子都盘着辫子,反穿皮祅,一声不吭的放火杀人,一瞧就知道是些关东老炮!

    这些棒子也都是积年的马贼了,看到周围这惨状,知道完蛋,现在还是三十六计吧!也没人傻到去抵抗,有马的牵马,没马的步蹽,嗡的一声四下星散。向着洼地四下逃去。

    人群当中还有几个穿得单薄的,一看就知道没混杆子的经验,晚上居然脱衣服睡觉!也在不要命的夹在人群当中四下乱撞逃跑,这个时候居然占了穿得少动作灵便的便宜,在没被冻死之前,跑了个前几名。吭哧吭哧的就朝洼地四处小丘上面爬。

    在营地当中乱砍乱杀四下放枪放火的那些凶神也不追他们。第一个爬上小丘棱线的冠军还没来得及喘个气,来个胜利的笑容。棱线以下又窜出七八个人影,一把将他按倒在雪地里。冰碴锋利,顿时刮了他一个满脸花。两拳头敲下来,就只剩下惨叫的份儿了。

    “我是朝鲜右诩卫大将军!你们不能杀我!”

    四面小丘都亮起了火把,爬上来的人给掀翻按倒了不少。一个人是骑马冲上来的,马肚子挨了一扎枪,那匹马惨嘶着坐倒,压着背上主人,从山坡上面一直滚了下来!

    背后是给烧成火海的营地,眼前是满山丘的火把,星星点点的不知道有多少,惨叫声接二连三。火把下面,还有一排排黑森森的洋枪指着他们!

    一些人已经跪了下来。叫着三老四少乞命,还有一些人搞不清状况,呆呆地四下看着,直到被人按倒。

    几骑马跃上山坡,正是徐一凡楚万里他们,姜子鸣紧紧的跟在徐一凡身后。都不用姜子鸣给徐一凡解释什么了,眼前景象已经证明了一切。

    这些前马贼,短短十分钟。已经进行了一次完美的偷袭!斥候冲进去。老营队守四下。确保没有一个落网之鱼。在占着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还耐心的等到了半夜后这些棒子警惕性最低的时候儿,一口就致命,这真是一群狼!

    徐一凡缓缓点头,摆了摆手。露了大脸的姜子鸣也不动声色,大声传令:“封刀喽!”

    哼,这仇报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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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出去的队伍是到了快天亮地时候才扯了回来。寨墙上面高涛早就等得心急如焚。不是不相信姜子鸣他们地战斗力。而是留在他屯子里面地几个得罪不得的钦差大臣内眷,不一会儿就打发人来问,有没有大人的消息?他们回转了没有?问了几次都是不知之后,几次来传话的那位章渝章大管事的脸色就好看不到哪里去了。

    受不了的高涛干脆将铺盖搬到了角楼上面,和几个眼力最好的炮手踮着脚朝远处望。寒风吹得浑身都僵了,还是不敢休息。等到受不了地时候儿,天际边才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把,再过一会儿。火把显出了长龙一般的模样。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雪夜中穿行。

    远处传来了唿哨招呼的声音。就连口哨中也带着喜气。

    高涛仔细分辨了一下,一蹦老高:“大人他们回来了!”一边喊着一边捏着拳头就朝角楼下面跑,一叠连声的招呼:“开寨门!准备热饭热菜。最好的烧锅也抬出来!冻了大半宿,天王祖奶奶,大人总算回来了!”

    寨门哄然打开,就看见一队队人马喜气洋洋的涌了进来,欢呼声响成一片。

    “一百几十号棒子,除掉死地,其他一个没跑了!还有一个什么朝鲜地右诩卫大将军!”

    “咱们麒麟队什么时候干过孬活儿?到咱们地头,这些棒子是存心给自己找不自在呢,天要收他们,咱们还能客气了?这叫开门见喜!”

    “咱们不是麒麟队啦!是徐大人麾下正牌子官军,是轰南洋鬼子,镇朝鲜的那支官军!”

    高涛一边让屯民招呼队伍,一边伸长了脖子等候徐一凡他们的身影,队伍进来了两三百号,才看见徐一凡在戈什哈还有姜子鸣他们地簇拥下策马而来。

    一瞧就吓了一大跳,徐一凡身上又给盖了一层毯子,只是发抖。马缰绳也捏不住了,给两个戈什哈夹着走。火把映照之下,脸色青白得难看。

    “天老爷!大人这是怎么了?”

    徐一凡的确是感冒发烧了,没有休息的连续驱驰,又被寒风劲吹。当朝鲜马贼被一网打尽的时候儿,他浑身精神气儿一松,差点就从马上栽下来。姜子鸣最先瞧着不对,一把将他扶住,摸摸额头,烫得吓人。

    徐一凡自己却咬牙撑着了,百事当头,他可不能倒下!因为这些朝鲜马贼,他在这里又多耽误了一天的时间,必须快快将这里事了,赶紧赶回平壤坐镇发动!

    现在的他,没有生病的权力!

    押着俘虏当即就连夜回奔,一路徐一凡只觉得自己随时会软倒的样子,身上也一阵冷一阵热。都忘记自己是怎么撑回高家窝棚的了,高涛迎接他他也模模糊糊的没在意,只是命令戈什哈将他扶下马,小声的传令:“提那对朝鲜丫头,还有俘虏当中几个首要人物,准备一间安静所在,我马上要审他们!”

    扶着他的正是李星,看着徐一凡一脸不忍的神色:“大人,您还是歇歇……”

    凡踢了他一脚:“滚蛋!我现在哪有时间?我又没死们发丧?你干好你的事儿,我有我的责任!”

    李星再不说什么,飞奔而去。徐一凡又转头交代。眼前冒着各色各样的星星,已经有点看不清眼前到底是谁了:“这些俘虏,都放进屋子里面安顿下来,有伤治伤,吃喝都给!死了一个,我拿你是问!姜子鸣,姜子鸣呢?”

    有人领命而去安顿俘虏,姜子鸣也匆匆赶来。徐一凡拉着他就走。一边招呼楚万里跟上。戈什哈扶着他踉踉跄跄地走到了高涛自己腾出来的宅院门口。就瞧见门口也涌着一堆人。杜鹃洛施都出来了,李璇断腿还躺着呢。看见徐一凡这个模样儿,都吓了一大跳。冲过来牵手的牵手,摸额头的摸额头。慌乱得不知道所以。都要拉徐一凡去躺着休息。

    徐一凡满脑门子的官司,身体又不爽得强撑着。看着两个小丫头还来凑热闹,当即发作:“我还没死!男人的事情,你们添什么乱?”

    吼完就又发问:“李星呢?那两个朝鲜小丫头提到没有?安置好了我要审问!”

    李星不知道在哪里回答了一句:“大人。都准备好了,在西边厢房,闲杂人都清干净了!”

    看着徐一凡的眼神里面都是火气,脸都扭曲了。杜鹃和陈洛施再不敢说什么,退了下去。徐一凡直奔西厢房而去,一进暖暖的屋子,整个人就要都躺下来,最后却是腰板一硬。直直站住。除了楚万里和姜子鸣,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楚万里也不说劝徐一凡休息地话,瞧了他那竭力支撑地样子一眼。听听声音:“那两个朝鲜小丫头在隔壁呢,小地哭,大的还在劝,当真是姐妹情深。大人,怎么料理她们?杀了祭旗?”

    楚万里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徐一凡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大步就朝隔壁厢房走去,挑开帘子。就看见那对朝鲜双胞胎抱在一起,缩在炕角。小的埋头在大的怀里低声的哭,也许是哭得久了,只剩下有一声儿没一声儿的抽泣。大地那个,咬着细白的牙齿,只是拍着妹妹的背。

    看见徐一凡他们进来,灯影下,徐一凡往日在她们面前还算和气的面容显得又疲惫又憔悴,眼睛里面似乎有两朵阴沉的火在燃烧一般。饶是这朝鲜小姑娘已经下定了决心,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看到他的样子,还是吓得浑身一缩。

    这畏惧也不过是短短的功夫,小姑娘又睁大了眼睛直直对视徐一凡,用汉语大声道:“杀了我们吧!只求您两件事情,一是我们也伺候过李小姐,大人要怎么样收拾我们都成,别把我们丢给您底下地人糟践。二就是我这妹子还小,让我们死在一处,埋在一处,黄泉路上,我还好照顾她…………”

    姐姐地话儿才出口,妹子就抱着她哭得加倍放声儿。三个大男人瞧着这对如花似玉,还未完全长开的垂髫少女这么凄切的模样,互相对望一眼,楚万里最先摸了摸鼻子。

    放在往日,俩少女这么予取予求地可怜样子,说不定在徐一凡脑海当中还会浮现出**,调教之类的鬼畜幻想。可是现在,他却实在没有了这种心情。他只是静静的瞧着她们,竭力支撑着自己身体,轻声问道:“你们真名到底是什么,该告诉我了吧。”

    姐姐迎着他的目光,也轻声回应:“我们是大王左诩卫大将军南允植先君大人的双生女儿,我是南英爱,我妹妹是南心爱……”

    “原来是忠良之后…………”徐一凡不动声色的自语了一句。这些情报,他在汉城的时候就早就知道了。当时一边感叹能拿她们做人情的现在朝鲜议政大臣朴泳孝真是一个鬼畜第一等的棒子,一边瞧着李璇喜爱她们,也没当一回事儿,反正自己也委屈不了她们。留在朴泳孝手里,还不知道会被怎么糟蹋呢。

    谁知道现在牵扯出了这么多的变故!

    南英爱听到忠良之后这话,却是轻轻笑了出来:“忠良…………忠良?先君大人为王赴难,但是我们却是什么样的下场?爹爹给朴泳孝这叛贼勾结日本人打成筛子,我们却转手被送给了钦差大人您!我们朝鲜人,命就该这么低贱?凡是想着这个国家的,就该死,该受屈辱,投靠外人的,就该荣华富贵?先君大人对大王是忠心耿耿。先君追随的大院君大人也是对大清忠心耿耿。最后他们却从大王这里,从大清这里。得到了什么?”

    这南英爱看来是少有地接受过王室良好教育的,居然还能说出这番道理!

    不过夹在地缘互相冲突的强国大国之间的小小国家,本来就应该是这种命运,只有依附一方而生存。朴泳孝就是适应这种法则最好的人,先是依靠日本,发觉不对马上倒戈死心塌地贴着他徐一凡,北洋来了又赶紧报效,浑身绝没有半分骨头。这样的人。在朝鲜这个国家才可能站得最稳!这个道理。也不用和这小丫头解释。

    徐一凡背着手走了两步。突然放硬了声音:“你们是怎么勾结那些流亡大臣的?怎么给朝鲜花马队通报的消息?我自问没有委屈你们,为什么还要伏击我,想取我性命?李小姐视你们如妹妹一般地疼爱,为什么你们连李小姐都不肯放过?你们要玩什么心念故国地悲情,我都由着你们,但是伤害到我还有我地人,就容不得你们!”

    最后他的语气。已经阴冷到了极处。想到李璇铺在雪地上的那栗色长发,想着她那一动不动压在马下的样子,徐一凡就心里面一抽。一巴掌猛的拍在了炕桌之上!

    姐姐咬着牙齿倔强的不回答这个问题,南心爱却吓得又泪水涌出,直往姐姐怀里钻。朝鲜话夹杂着汉话想辩解什么,才说了几句,就被南英爱呵斥住。只是眼泪稀里哗啦的直朝下流。哭得连抽带喘,已经怕到了极处。

    姜子鸣再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儿就告罪退了出去。徐一凡和楚万里心里有数。还绷着脸站在那儿,两只大灰狼恶狠狠地看着炕上这对小白兔。

    “还想保护那些前来救你们的人?告诉你们一句实话,他们已经全部被我俘获。包括带头的前朝鲜右诩卫大将军,你们父亲的从弟南允容!破铜烂铁,将这个屯子塞得满满的,他们是不是人头落地,就在你们一语之间!如果真是居心对付我,那也没什么好客气的。如果只是想救你们,那还有可恕之处…………”

    听到徐一凡说出了南允容的名字,南英爱就知道不妙了。徐一凡的兵队之精锐,在北朝鲜势力之大,都是她自己看在眼中地。更别说居然在东北,还有他这么一支伏兵!也都是人马轻捷剽悍地汉子。她老爹掌管景福宫宿卫,朝鲜士兵什么德行她都清楚。就算徐一凡是唬他,还没抓着南允容他们。知道了底细,只要

    拾他们。南允容掌握的这点残存势力,在朝鲜东北天无路,入地无门!

    支撑小女孩子最后的精神支柱一下崩塌。当初落入朴泳孝手中,当她知道叔叔南允容出逃,也知道父亲为了苦心支撑朝鲜江山,还是在大院君闵妃他们默许下,尽力在朝鲜四下布置了一些力量,随时准备应变,或者在中日进逼地时候,有条最后的退路。南允容还会带着人马将她们姐妹救出来…………

    可是眼前这徐大人,仿佛就是他们朝鲜人天生的克星。不管怎么挣扎,不管朝鲜哪方面的势力,东学党,投靠日本的开化党,南允植他们这些旧党残余,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她们的的确确没有主动勾结南允容他们,是在陪李璇游玩的过程当中,一个朝鲜杂役偷偷给他们带了一个消息,叫她们静静等候援救。当时突然遇袭,都吓了一大跳,但是在枪炮声中听到了熟悉的招呼她们的声音的时候,一切仿佛宛若梦中!

    徐一凡虽然不拘管她们,李璇也对她们亲热。可是当年养在深宫的重臣娇女,突然成亡国一般的妾妇,投到自己亲人怀中,不管如何艰险,都是最梦寐以求的!南英爱还想,只要能逃出来,无论如何要辅佐自己叔叔,给爹爹南允植报仇!在宫中被闵妃抚育的时候,她最得闵妃疼爱,也学了许多的学问!

    可是,一切到头,朝鲜人的不管什么算计,在这个并不高大的徐大人面前,只能如浪花一般被撞得粉碎!

    南英爱低低的说出了她知道的一切,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再坚强,也不过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子。到了最后,干脆放声大哭:“杀了我吧!我当初伤过你。带着妹子逃跑地也是我,只求你放过心爱,她不懂事,她最单纯,她从来没坏心。她也最喜欢李小姐!”

    语调凄切抽噎,已经到了极处。这么多日的压力,到了此刻,让这个一直象刺猬一样警戒。保护着妹子的南英爱终于崩溃了。搂着妹子哭得不能抬头。

    徐一凡却仍然容色如铁。只是悄悄退了出去。楚万里跟在他身后。脸上还是惯有的似笑非笑。到了外间厢房,就看见姜子鸣在那里坐立不安的等候。

    徐一凡身子一晃,终于坐在了椅子上面,撑着脑袋,吐出的气儿都是虚热的。肩膀也垮了下来,他实在已经疲倦到了极处。

    楚万里轻声的问道:“大人,你相信不相信?”

    徐一凡眼睛也不睁:“信不信也就这样了。还真剁了她们?死个女人在读者当中反应会很大地…………只希望,她们在那个从叔面前也能哭得这么荡气回肠就好了……”

    楚万里一笑:“那我就去带那个南允容来了?”

    徐一凡摆摆手:“嗯,找他来谈买卖,少不得老子又要牺牲色相了…………”

    楚万里哈哈一笑就走了出去,姜子鸣听得糊涂,又看徐一凡疲惫虚弱得坐也坐不住。脸颊上全是病态地潮红,担心地问了一句:“大人,是不是先歇一下。您实在是……”

    徐一凡招呼他过来。缓缓的扶着他肩膀站了起来:“子鸣。我累死了,头也疼。可是我不能歇啊…………我手底有八千子弟,有几百投效我的官佐。现在又有你们这些新马队……我是你们的主心骨啊!想成就大业,不脱几身皮怎么能够?你们跟着我要卖命,但是我姓徐的,不会比你们轻松半点!你们想不到的,做不到的,我就必须要做到!你信我不信,子鸣,我能带着你们一飞冲天!”

    姜子鸣眼眶一热,心如铁石地汉子,也被徐一凡掏心窝子的几句话打动了。他从官到匪再到官,世态已经见得多了,还没见过徐一凡这样的人物!

    下定了逐鹿决心的徐一凡,也和以前的他,再不会一样了。

    到了最后,姜子鸣没有说话,只是僵硬的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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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扑通一声,软成一滩泥似的那位朝鲜前右诩卫大将军南允容已经被丢到了徐一凡脚下。他脸上那些伤痕已经上了药,只是挨的两拳还乌青未退。半蹲半跪在地上,扬着一张高丽版大熊猫一般地脸呆呆地瞧着徐一凡。

    徐一凡脸上病容依旧,只是已经不见了半点疲倦的神色。背着手腰背笔直的在他面前踱来踱去,好半晌之后突然一个转身,瞧着他地眼睛:“南大人,在汉城我们未曾亲近过,没想到在这儿见面了,你打招呼的方式还真个别,来而不往就是非礼你。我可不想背着一个非礼大老爷们儿的臭名声,就回过头也给您打了个招呼…………怎么样?还算恭敬吧?”

    南允容一脸晦气的神色,吞了一口吐沫。连叫骂的气力都没有了。一身单薄捆在马上送过来,冻得命已经去掉半条。只是喃喃道:“要杀要剐,都由你吧。反正,咱们朝鲜也是毁在你手上的。”

    徐一凡死死的瞅着他,脸上皮肉**一下就算笑了:“毁在我手上?是我的子弟,冒死平了东学党,救了汉城,救了你们大王和闵妃!我是你们朝鲜的再生父母!你们自己争不过朴泳孝,没有朴泳孝的手段,还在这里怨天尤人…………朝鲜真是出人才!”

    南允容倒也有趣,也不激动,只是蔫蔫儿的反驳:“不过就是朴泳孝送了个国库给你,你就扶植他了,要不是你当时给他撑腰,现在他能这么张狂?我们是他政敌,他在台上,我们就只有被逼逃亡…………可是你也没想到,朴泳孝这么快就投了北洋了吧?你现在也不见得多好受,听说也给逼迫得够呛…………要是咱们大院君一系还在位上,你也不见得就没有转的余地。”

    徐一凡哈哈真的笑了出来:“要是你们在台上,比朴泳孝更是北洋铁杆!连这个国库都不会送给我!我又怎么能借着你们地国库。坐拥朝鲜半壁江山?…………说一千道一万,反正现在北洋也不会再接纳你们了。丧家之犬,也没有利用价值。朴泳孝他们用得顺手得很…………南大人,你们这些孤臣孽子,到底有什么打算?”

    南允容擦擦鼻涕,还是蔫蔫儿的,一副认命的口气:“现在瞒你也没意思,咱们本来就想利用以前布置留下的花马队。经营起一点实力出来。我从兄南允植为王牺牲。英名已经全朝皆知。救出我那对侄女。就是养望之举。

    你在平壤,咱们疯了才去撞军营。还是看你偷偷启程,不知道去哪里…………花马队里面杆子很多,你们捎溜子联系,他们都能瞧懂,知道了行踪之后。以为能趁你落单救了她们出来,顺便……顺便对付了大人你。北朝鲜就会大乱。咱们也许就有可乘之机……

    现在反正咱们

    开兵打仗不争气,怎么都不是你对手。是死是活,只是有一句话奉劝大人,我那对侄女父亲的英名已经传遍全朝,百姓们心口相传,你要对她们如何,对你将来在朝鲜不利。”

    徐一凡和楚万里只是对视一笑,这南允容怎么看也不象个英雄人物。可还真不能小觑!这样没皮没脸的人物。也是少见。不管怎么说,这家伙不笨,有点鬼头心思。也不是满脑子忠诚节烈的模样儿…………这样的人,可以做交易!

    他招招手,楚万里反应快,已经进了隔壁厢房,一左一右将那对已经放弃一切希望,哭得梨花带雨地小姐妹领了出来。南允容一见,上了发条一般站了起来。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侄女儿。

    两个女孩子泪眼模糊当中也是发怔,接着就是不管不顾地直冲入南允容怀中。叔侄三人哭做一团,亡国丧家之痛,似乎就在这哀嚎一般的哭叫声中发泄无遗。

    小国子弟,免不了这样的命运!

    这个国家,在没有自己参与的那个时空当中,将在十二年后,成为日本的一部分,国家都亡了。国王王妃,付之一炬。

    五十二年之后,又被一条线分成两半。战争在同民族当中爆发,将几个大国卷入,杀得尸山血海,朝鲜半岛人口,锐减近千万。

    今后再过几十年,北面父死子续,南面趁了几个钱,却还是国土上面有驻军,是被圈养的一条狗。从现在而后的百年当中,这个小国,始终是东亚几个大国掰腕子地战场,始终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无关正义,只是赤裸裸的国家之间的丛林法则而已。

    幸好自己生而有幸,托生煌煌大国,有几千年的文明传承,和始终不竭的民族意气!几经起伏,却始终还在大国博弈的战场当中!

    徐一凡只是静静的瞧着他们,没有不忍,只是略微有点感慨而已。等他们哭声稍止,看着南允容地眼睛,一字字地道:“我能看着你们被赶下来,也就能帮助你们再起来!或荣或辱,就在你们一念之间!”

    南允容放开搂着英爱心爱的手,瞧了徐一凡一眼,颓然低头:“大人,您又想我们朝鲜怎样啊…………”

    徐一凡傲然一笑,语调如铁:“我给你们枪,给你们马,给你们秘密训练骨干,还给你们经费,让你们打着旧党除逆旗号,在北朝鲜起事!除了平壤,整个北朝鲜让给你们又如何?在北朝鲜,朝鲜千万子民的命运,就由我一言而决!”

    南允容一下呆住,怎么也没想到,天上怎么掉馅饼下来了。有一点他是肯定,给他这个阶下囚天大地好处,绝对只是为了眼前这位徐大人自己的利益而已!

    他是流亡大臣,当然想尽复势力,报了国仇家恨。可是也不是那种太有决断,太有担当的人物,只是没法子走上这条路而已。徐一凡遭到逼迫的风声他也听到一些,但是知道得不详细,当然更摸不清其中权力斗争的脉络。他只是知道,徐一凡开了这样的价钱,就是想让朝鲜重新大乱起来!

    徐一凡又会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惊惶之下,他一句话也不敢接。徐一凡那边却是一步紧似一步:“难道你们还有其他选择不成?既然选了拉花马队起事,是汉子就做到底!我将半个朝鲜让给你们是实实在在的事情,当然明人也不说暗话,我在朝鲜一天,你们不管怎么闹,都要就着我的范围一天!只要稍微出圈,你们可以试试,看我剿不剿得掉你们!我要什么,你们也不必问。可是既然有了半个朝鲜,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能不能尽复旧观,也就看你们这些旧党的孤臣孽子自己本事而已!”

    南允容已经彻底乱了阵脚,英爱心爱也已经听傻了。楚万里在一旁不动声色,姜子鸣却是听得心潮激荡不休。

    徐一凡,真的够狠!为了保他的权位团体,将他们马贼撒出去闹事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要半个朝鲜都闹起来!只要北朝鲜真的如愿大乱,他要再出什么手段拒阻北洋都是极方便的事情,一件事情,他真的不惜做到绝!

    他紧紧咬着牙齿,想着朝鲜土地上将再起的刀光剑影,血火相连。各种情绪混在一块儿,到了后来,牙齿竟然给咬得格格作响。

    徐一凡,说不定真的能带着他们一飞冲天!

    “大人,兹事体大,我们要商量,要商量…………”南允容喃喃的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了些什么。

    徐一凡只是一笑:“给你一个时辰,找同僚手下商量。这条唯一的出路,看你们到底走不走…………我再给你们一个承诺…………英爱和心爱,就是我的侍妾,我娶了她们!将来我必然是要离开朝鲜的,但是对你们的支持,一天未了,就一天不断。徐家和南家,从此在朝鲜就是一体!”

    英爱和心爱嘴巴张得老大,看着徐一凡这个不要脸的怪叔叔。刚才还要打要杀的,现在却要吃她们这对朝鲜嫩草!

    “只有一个时辰,如果到时候没有结果,不愿意从命的,不管是谁,就准备埋在这儿吧…………要知道,你们已经一无所有,也只剩下这条路好走而已!”

    言罢徐一凡就下令戈什哈进来,将南家三人带走,南允容去说服手下去。两个朝鲜小丫头,交给章渝看管安置。现在杜鹃他们还恨这对双胞胎跟什么似的,可别让杜鹃洛施她们偷偷下个黑手什么的。

    看着三人出去,屋子里面犹自一派凝重气息。楚万里想开句玩笑松松气氛:“大人,再加两个,您吃得消?”

    话音未落,徐一凡已经哇的吐了一口鲜血出来,身子向后就倒!

    楚万里和姜子鸣手忙脚乱的将他扶住。又去揩他嘴边血迹,还要去喊医生。两人都明白,徐一凡是累狠了,又发烧,冷风呛肺,虚火上升,又绞尽脑汁布置一切,一下吐血。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静养!

    徐一凡却死死的拉着两人的手不让他们出去惊动大伙儿,只是低低的道:“没事,我死不了…………人事,我已经是尽足了。就看老天,是不是给足我时间了…………时间,时间最要紧!万里,子鸣,马上命令准备一切,到了中午,我们必须马上编队开拔!”

第十六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风刷刷的掠过荒原高山,将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吹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杨士骧掀开自己马车的车帘,看着眼前玉龙三百万方才战罢,将周天搅动的雪景,喃喃自语。

    护卫他的盛军亲兵都披着厚重的斗篷,绒帽的护耳也放了下来,冲风冒雪,艰难的前进着。后队有一辆驮着帐篷的车陷进了沟坎里面,坑哟连天的就是出不来,马儿不听的喷着响鼻,长声嘶鸣,在这冰冷的天气里都挣扎得浑身是汗。几个杨士骧的家人,穿着滩羊皮的袍子,里面的绒毛两寸多长,看起来就暖烘烘的,骑在马背上,狐假虎威的大声呵斥,一个盛军千总想和他们陪笑解释什么,却马上挨了一鞭子。

    眼前这一切,杨士骧恍若不觉,只是看着这漫天雪景,有些逸性横飞的样子。

    叶忠君骑在马上,只是紧紧的跟着杨士骧。这翰林大人发什么诗性,他是一概不关心。只是要伺候好他就成了,现在他的顶子还在叔叔手里攥着呢!

    杨士骧念罢一句,看没人附和,有点扫兴。如此江山如此雪,应该是三五好友,骑驴携酒,诗词唱和的好时候儿啊!他遗憾的咂咂嘴,四下看看,就看见车窗旁那个鼻子冻得通红的叶副将,没鱼虾也好,他笑道:“叶老哥,刚才兄弟那句话,你老哥解得么?”

    叶忠君扬着脸笑:“回大人的话,标下也在宗学读了几年书。这意思标下猜。就是老天爷心肠不好,拿我们这些下界生灵,当狗啊猫啊一样看待,是不是?不过杨大人是上应天星,文曲星下凡,和咱们这些武夫不一样,咱们以后还要多仰仗杨大人呢!”

    杨士骧呵呵大笑,点着叶忠君:“清风不识字。也会乱翻书………这句话儿。只是说下界生灵。在老天眼中只是一样地,老天不会特意偏向谁!大家都是各凭自己本事在这个俗世挣扎,王侯还是乞丐,无非就是自己争竞而已!叶老哥和我一般,徐一凡也和我一般,大家就各看各人的手段了,尘世本苦。上下之分,无非就是种什么因结什么果,怨不得老天!”

    叶忠君只是涎着脸陪笑,杨士骧看这武夫也不是个解人。大大觉得没趣,放下帘子避风去了。叶忠君低低骂了一句,看后队那些杨家家人闹得越来越不可开交,忙不迭的又拨马回去排解,不知道陪了多少笑脸。许下多少好处。这些门政跟班上房之类的二大爷猜气哼哼的离开。

    那负责指挥的千总。还有几个都司守备,都是满头满脸的鞭痕,一个个朝叶忠君诉苦:“大人。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太爷,咱们实在伺候不了!***说北朝人性悍,东学党闹那么大动静,怎么没人来截道儿?只要一有人来找不对,上有青天下有黄泉,老子不跑,就摊上一颗炸子儿!”

    叶忠君只是苦笑:“人家是什么身份?中堂身边地智囊!咱们一些臭丘八,凭什么和人家挺腰子?我地顶子还在叔叔手里呢!大家只当看我地面子,这趟差使办完,大帅赏什么下来,兄弟一个大子儿不要,将来在北朝找外饷,兄弟也不要大份子了,大家伙儿平分!”

    几个小军官又乱骂一气,纷纷散了。叶忠君立马在那儿,心里也不爽到了极处。这趟差使出的苦,不仅一个好处不见。每一天还要和杨士骧那些家人讲门子,伺候杨大人一天饭食用度,就得一百两银子,现的!不然他们乱递东西上去,什么馊饭,冷肉,脏手巾把子,烟气大的木炭…………天冷道又难走,偏偏还得日夜兼程,他老太爷可以在车上想躺就躺,想睡就睡。他们这些丘八就得扛着!

    “去***什么大家一般,你来骑马老子坐车试试?天老爷在上,徐一凡那二百五给他玩什么邪的才好!老子大不了虎皮一脱,换个名字银子捧上去又是一个新官照!哪个营头不能拉几个朋友当个差使?伺候你个鸟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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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叶副将发狠的时候儿,远远地山头上面,一具德国蔡司的八倍军用望远镜正死死的盯着他们那个队伍。

    举着望远镜的人趴着,一个人半跪。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雪,两个人一丝不动。特别是跪着的那个人,腰板笔挺,标准的军中半跪姿势。一个人在报,一个人在记。

    “人数,三百一十七!”

    “枪支,几乎全数配备,全为五子快枪!”

    “队形,两路纵队,无哨探,无侧翼警戒,采取旅次行军序列……”

    “前进方向,北偏东两七零,行进速度推定为一个钟点十华里左右!”

    数据一系列报下来,那个半跪地人匆匆将记录地东西塞进了皮挎包里面,一溜烟的滚下了山头。这时在这个小山下面不远处的谷地,已经聚集了大约也有三百人地队伍,不过比起卫护杨士骧的盛军,他们的军容就严整许多。哨探已经放了出去,四处高地,也有火力警戒哨。虽然只是临时歇息,但是给战马饱暖的窝棚已经搭了起来,有人在按照条例松马肚带,察马背,检查马蹄,补充马料。

    没有任务的人,都在按照队哨编制,整齐的在背风处等候,枪都抱在怀中暖着,保持随时可用的状态。军官们守在队伍前面,都摆出一副随时候令的姿势。整个扎营的地方,只听见战马喘息的声音,其他咳唾不闻。

    侦察斥候将情报飞也似的送到了临时搭建起来地中军,也不过就是一个帐篷。帐篷内端坐两人。一个矮胖,一个高大。高大的人一副军人姿态,黑脸板得紧紧的,正是张旭州。而另外一个仿佛对这样的气氛不太适应,只是不住的轻咳嗽,胖脸有点冻得发青,还有点紧张的神色,不是袁世凯还能有谁?

    一声报告之后。看到满身是雪的斥候进来。两人眼睛都是一亮。张旭州微微向袁世凯示意一下:“李大人的军令。此次任务以你为主,你先看吧,你拿决心,我来布置指挥。”

    袁世凯也不客气,将记录得工整地记录拿过来,看了一眼就先惊讶起来:“长进了啊?当初整天溜大炕,现在字儿居然会写了?一笔不芶地。不容易!”

    那斥候尴尬地一笑,一声不敢吭。他原来是袁世凯的老手下,庆军亲兵队的一个千总哨官。因为精壮服从,编禁卫军的时候选了进去。现在也是一个正目,管着一个棚——不过按照新设禁卫军参谋处的军语改革,他那个棚该叫班了。

    当各级目官(

    的,按照那些德国洋教官设立的培训课程,都需要全遍。除了基层地副目。这些正目还分成三个级别。每通过一级的军事文化各方面的考核,就能多拿不少薪水!一级正目,拿的薪水可以快比上队官了!这些基层老兵。为了这个也拼命的学习训练,半点纪律也不敢违抗。除了军棍打在身上真是疼以外,升一级是真能养家啊!营混子,在禁卫军可是吃不开!

    虽然是袁世凯的老部下,可张旭州那黑脸坐在那儿,他一句多话也不敢说,只是立正低声回答:“是!”

    袁世凯匆匆扫过那些记录,详细整齐。他也算带过兵的人,一眼就看出好处。拿这个做决定真是再方便没有了。更难得的是不过一个正目,居然就能做出这样标准地记录!

    袁世凯一笑,将纸递给张旭州:“张大人,打仗地事情,是你拿舵。我只是做决断,现在这帮家伙离平壤不过还有二百多里地,再进,就能接触到咱们禁卫军的势力范围了,到时候人多口杂,要打,只有现在,还有一个人都别让他们跑了!”

    张旭州板着脸接过,袁世凯随口向自己老部下吩咐了一句:“冻得怪可怜的,叫其他斥候地弟兄也撤下来暖和一下……报信有功,瞧瞧你满手的冻疮!去支二十两汤药费大家分分…………”

    他老部下一脸尴尬,动也不敢动。张旭州头也不抬,瓮声翁气的道:“这不过是当禁卫军的本分!我们后勤,也没预备过赏号银子,不想干,两条腿长自己身上,请便!咱们也不稀罕!”袁世凯神色一僵,随即放松,转头笑道:“营务的事儿我不懂,自然是张大人为尊。下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了。”

    那正目还是站得笔直,恍若未闻。张旭州只是低头看着记录,浑然不顾袁世凯满脸的难堪,半晌之后,他才猛的站起来,瞧了那正目一眼。立正向他认真的回了一个军礼:“解散!继续就位,以待后命…………干得不错,配得上咱们禁卫军!”

    那正目满脸通红,啪的回礼,直挺挺的就走了出去。张旭州看也不看袁世凯,走出帐篷就去下达命令,顿时传令兵四下而去。不一会儿,就看见十多名满身是雪的军官,按着指挥刀就从四下集中过来,走到帐篷前就是一个个立正,大声报道。张旭州答应一声,这些军官就鱼贯而入。

    袁世凯在帐篷里面冷眼看着,这些军官都是出奇的年轻,多是徐一凡亲手从南洋挑选,亲手带到朝鲜,亲手找最好的教官给他们培训,亲手对他们进行军人养成教育,亲手给他们装备上最好的军服,最好的装具,最好的武器!那些纯手工的上好小牛皮军靴,柔软结实,每双都是十两银子起码,三个淮军士兵一个月的军饷!就是偶有一个庆军出身的军官,也瞧也不瞧这个老长官一眼。

    每个人都是跃跃欲试,一脸肃杀。这样的严寒,没有一个人显出冻坏了样子,军姿还是一丝不芶。要知道不少南洋军官,这辈子都没见过雪,现在按着指挥刀。或者平胸行礼的手,冻疮已经连成片,向外流着水!那一立正,军靴马刺交击,营帐里面就只剩下杀气!

    张旭州板着脸向袁世凯点头示意,开口语调已经是冰冷:“我们这就布置军务,袁大人,您要不要旁听?”

    袁世凯淡淡一笑:“这么多大老爷们儿挤在一起。我不凑这个热闹了。里面闷得慌。我透透气去。”

    他低头钻出帐篷,袖手看着雪景,看着那些没有军官管带,仍然在大雪里面一丝不芶地士兵们。

    这是一支有尊严的军队啊,徐一凡以严酷的纪律为鞭,以最好的装备最好的待遇为基石,同时以敌人的血肉和功绩铸成向上的台阶。同时给他们全面的教育。一流地训练。养成了这支和满清所有军队都不一样地新军!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都是苍茫天空下同样地人,为什么徐一凡就和他这么不一样呢?到底有没有什么天意存在,这么眷顾徐一凡?

    半晌之后,袁世凯才回过神来,只听到帐篷里面张旭州最后几句话:“围住他们,杀伤他们,封锁他们!除了困住的人。任何试图突围的人马。格杀勿论!这次,我不要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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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痛痛痛痛!”

    李璇嘟起嘴,不满意的踢着腿。帐篷里面。临时挖出的地龙烧得暖暖的。一室皆春。

    徐一凡带着麒麟队还有那些朝鲜人马,已经向回走了三天了,每天都至少有十六个小时在赶路,八个小时休息吃饭。

    冰天雪地当中长途跋涉,这样的行军已经尽最大努力了。

    麒麟队已经搞定,南允容他们对于徐一凡地提议也别无选择,只有先跟着。以后再走着瞧吧。现下徐一凡就让麒麟队和朝鲜那些家伙混编,开始互相熟悉。到时候一起干买卖。大家都是马贼出身,相处得倒还算融洽。虽然不少棒子死在麒麟队的突袭当中,都是江湖儿女,命就当搁家里没带出来,谁还计较那个。

    有麒麟队这些寒区经验丰富的人带路,回来路上比去时要快了不少。徐一凡才强忍着没有要求大家兼程行军——其实他也知道在寒区行军,休息不足,准备不足,很容易透支热量,迅速失温。虽然担心时间不够,北洋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妖蛾子。但也只有横下一条心不想了,他已经做了一切能做的了。

    至于他现在为什么在李璇帐篷里面,是因为李璇的大小姐脾气。这几天行军,李璇负伤的人,还被南家姐妹扶在马上,咬牙硬撑,一句怨言没有——徐一凡也负担不起给李璇找车子拖累马队行军的时间了。但是换药地时候儿,李璇就有脾气,别地人不许碰,非要钦差练兵大臣,一等子爵徐一凡亲自动手!为这个,杜鹃和洛施恨得牙齿痒痒儿的。

    为什么要天天换药,按照麒麟队那个刀伤跌打大夫的话,天气寒,敷料渗不进血气里面,一冷下来,隔天药就走了气儿了。夫人身子珍贵,最好天天敷上,再打夹板!

    徐一凡回忆自己那个时代,打石膏也不要天天敷料啊——这次回去,非找些西医不可。建立完善地医疗系统!他对中西医没什么偏向,但是在他那个时代,毕竟对西医熟悉些,明白的事儿做起来心里也有底气不是?

    于是现在徐大人只好现在在帐篷里面,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捧着李璇的脚,笨手笨脚的给他敷料——还得小心

    外那条好腿踢他。可怜自己还是病人,现在还整天天行军下来,鼻子下面亮晶晶的两条!

    “好好好,不痛不痛。乖乖听话,小心静养。我请的都是神医,再要三天就都好了……”

    李璇笑颦如花,扯着自己栗色的头发挠着他的痒痒,帐篷里***之下,她的栗色秀发闪动着一片晶莹的颜色,柔顺得可以做洗发水广告了。

    “三天?让结巴子说吧…………三、三、三……再要三十天要好不了!我要瘸了,你也得瘸一条陪着我。”

    李璇赤裸着的小腿洁白如玉,细腻得连汗毛孔都几乎不见。修长得耀眼。脚趾还调皮地动着,捏在手里,仿佛大力一点就会捻破似的。

    徐一凡咳嗽一声儿,压抑了自己的反应。两个病人,瘸子对鼻涕,外面还有几百各族马贼,搞个毛啊!板着脸给他上夹板,嘴里胡说八道:“你是大房。我们俩当然得般配了。到时候你拄着左拐。我拄着右拐。叫做黑风双煞,纵横江湖…………”

    李璇只是格格儿的轻笑,慢慢的静了下来,看着徐一凡的脸。***下,徐一凡也是出奇的年轻,想留胡子重威,这么些日子都没刮。现在还是稀稀疏疏的。再仔细看一点,这小子还真称得上眉清目秀呢。

    “…………也比我大不了多少,怎么就这么多人听你地?我爹到处为你跑,我哥给你卖命,听到你地话比上帝地还要大…………你那几千兵,听说你下令,他们能一直走到江里面去…………那些外面的……是叫马贼吧?凶神恶煞的,胡子老长。一个就可以打你七八个。怎么你来一趟,说带走就给你带走了呢?上帝说他的孩子都是平等的,你为什么就这么不一样?这么年轻。就厉害得了不得?”

    李璇看着徐一凡认真的问,徐一凡瞧瞧他。女孩子的眼睛亮晶晶地,少了南洋世家大小姐的娇蛮,少了因为自己过于出众的美丽而自然的傲气。只是有一种温柔和依靠。

    徐一凡淡淡一笑:“因为我够努力啊…………你不想你男人是个大英雄么?”

    李璇认认真真的想想,咬着嘴唇回答:“大英雄当然好,谁不希望男人厉害啊……只不过再多有时间陪陪我就好了…………别怪我非要你帮我换药,我知道你也不情愿。可是就这个时候,我才能觉着,你不是因为李家才对我这么好的…………”

    徐一凡还以为李璇要再说什么窝心的话儿,没想到大小姐胸脯一挺:“是因为我够漂亮!”

    这个时候,按照他过去的经验,只能一脸深沉地点头。

    李璇满足地向后靠了靠:“我知道你忙,以后不管怎么样,都得抽点时间陪我……”这个时候李大小姐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眉毛也挑起来了,说话也变得咬牙切齿了:“……你才没有时间!除了那两个丫头,现在连人家没长大的双胞胎都要了!你这是犯罪!禽兽不如!我讨厌三妻四妾!”

    女人不吃醋的,古往今来未曾见。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够圣人地了,名义女人有不少,可是性生活加起来十个手指…………好吧,加上脚趾,都数不满!就在徐一凡只能摇头苦笑,准备拿出男人对付女人终极大法——哄加骗字诀的时候儿。帐篷外面突然响起了楚万里低低的声音:“大人,大人!唐少川派来的信使,送来了消息!”

    徐一凡手一抖,李璇撇撇嘴,将脚收回来,摆摆头示意他出去。令难违,徐一凡大步走了出来,看一眼楚万里脸色。这家伙也难得严肃起来了,他心下觉得不妙。伸手就接过楚万里手中的信笺。

    “徐大人钧鉴:

    一别近旬,大人想必诸事顺手,不待幕下奔走仆等善颂善祷。然下官闻报,北洋杨莲房,以与十一月初七启程汉城,昼夜兼程,奔赴平壤而来。诸般计划,奈杨莲房之突出奇兵何?此等变故,迎则事败,拒则不可。下官负留守之责,此时五内俱焚,竟不能设一谋!唯望大人早归平壤,筹划一切。下官难担艰巨,唯有束手以待大人雷霆!平壤不可一日无大人,禁卫军不可一日无大人,望大人速归,速归,速归!”

    几个时间飞速的在徐一凡心中掠过,稍一计算,他已经脸色铁青,来不及了!杨士骧竟然来得这样快,这样急,完全没有走慢腾腾的官场程序。他实在也小觑了这样北洋的人物!一切未尝布置,而杨士骧已经驰抵平壤宣旨。自己和麾下,凭哪一点,哪一条可以不从命?难道真带禁卫军造反?有几个人又能跟他走?

    自己真以为命系于天了?却忘记了天地不仁,只是以万物为刍狗!

    他铁青着脸就要下令,准备死马当活马医,昼夜兼程前进。楚万里却沉沉的按住了他的手:“大人,平壤消息,不能以唐少川的为准,别忘记了云纵还在那里!这封信上,有云纵的署名没有?”

    徐一凡猛的一抖信笺,几乎将其扯破,看了一遍,没有,看了第二遍,也没有。他突然咬牙道:“这个唐少川,也只能幕下奔走,看来以后不能让他承担方面的责任!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想的?当然是抽调可靠的人,截住杨士骧,我和他王不能见王!只要我回来,理由我来给他找,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在东北奔走为的是什么!…………云纵的消息为什么还没传来?就是不知道,云纵有这个担待没有!”

    说到后来,他语调都忍不住颤了。猛的将信笺撕得粉碎,扔在地上,还跺了一脚,伸手就去扯帐篷外马架子上的马鞭:“传令!昼夜兼程,赶回平壤!就是老天爷挡在我面前,我徐一凡也不会退让!就是这贼老天,才让我走上这条道路的!

    楚万里只是向远处望去,语调说不出的肯定:“我相信云纵,大人,你也要相信云纵!”

第十七章 何必回顾

    雪仍然在飘飘扬扬的下着,比起白天来,变得更大更一阵一阵的,吹在脸上,就像刀子在割一样。

    几百盛军踉踉跄跄的顺着冰封雪盖的官道,直走进一个数山环峙的谷道当中,这一处地形有点奇怪,谷道突然变宽,倒像是个小盆地,五六百人都摆得下。虽然四下的山也不是太高,但是正正挡住了东西向横着扫的寒风。走在前面的几个盛军骑兵看来都已经乏得透了,脸上给吹出来的小血口子跟蜘蛛网似的。连马都不乐意再走,只是在这舒服的谷道里面打圈圈,几个骑兵干脆跳下马来,带头的还是一个小军官,四仰八叉的朝地上一躺:“***,当兵就没吃过这种苦……这是使唤牲口呢!只要能少挨点冻,给个提督军门都不换!”

    后面的骑兵纷纷涌进来,看着前面几个家伙作为,一个个有样学样,叫苦连天的下马。有的人在马背上面已经冻僵了,下马就直直的摔在地上,扳都扳不弯。

    当兵吃粮,可没说吃这种苦!

    杨士骧跟疯了一样,坐在马车上风吹不着,雪打不着。只是催他们赶路。叶忠君只要一安排休息,他就黑着一张脸从车子里面探出头来。只是冷冷的扫叶副将一眼,连话都懒得说,只是要挥手让大家继续赶路!

    连续五天,这种道路,每天休息不足六个钟点,闷着头赶出了四百多里地出来!就凭淮军这每月三两三钱三松江平的黑杂银子。他们是亲兵营挑出来地多一点有限。一下子发十年的饷钱,也够对得起的了!更别说这位杨大人抠门儿,赏号赏号没有,底下的家人还狐假虎威,一路上都数不过来有多少人挨了马鞭。

    单说今天,从天还擦黑就起身,走到日头早没有了,还***在赶路赶路!

    人群纷乱得嗡在一起。坐的坐。躺的躺。对马有良心的还翻出料袋挂马耳朵上。有地人赶紧吞熟烟泡儿。有地大声咒骂。马也喷响鼻,在谷道里面拧成一个大疙瘩。

    后面叶忠君催马快快地跟了上来,他在马背上面也直不起腰来了,一见这个队伍不成队伍的鸟样,铁青着脸就大声道:“都起都起!想挨军棍还是怎么着?”

    几个嗓门都扯开了:“大人,您瞧瞧,弟兄们还有个人样没有?天寒地冻的。风象刀子,肚子里面装的都是冷冰冰的干粮,再下去,非要冻死几个!你让那杨大人下车跟着我们一起走,他不躺下,咱们比他少走一步,就是小妈养的!”

    有人出头,自然百声应和。骂的骂。喊地喊,还有吹口哨的。谁也不挪半步。叶忠君瞧着群情激愤,赶紧放软了声气儿:“大家一起滚出来的兄弟。我还不是和大家伙儿一样?且忍忍吧,到了平壤,办完了差使,我还不知道给大家伙儿一份心意?”

    “心意,心意,先得有命!再这样下去,只有拖死!”

    “你顶子在军门手里攥着,咱们穿号褂的穷大头兵,在乎个屁!”

    “你去捧杨士骧的卵泡吧,咱们今儿就死在这儿了,要赶路,歇够了,咱们再商量!”

    起哄的声音更大,还有人干脆就去卸驮马背上的帐篷。这些马的马力也是耗尽了地,有地这时停下来,汗没收住,干脆就是四蹄一软滚倒了。几个惫懒一些的营混子,还在叶忠君的马旁边挤来擦去,嘴里骂骂咧咧。

    叶忠君捏着马鞭,手心全是汗,知道群情激愤,现下是说不得了。正尴尬地时候儿,就看见杨士骧的车马从后面赶了过来,他那些家人簇拥在车子旁边,一个个也是面无人色了。听到这里喧哗,车帘一掀,就看见杨士骧黑着一张脸探头出来,两只马灯提起来一照,就见他对叶忠君喊道:“叶老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好像没有下令休息吧?叫他们都起来!”

    叶忠君腔忍着回头陪笑:“大人,弟兄们实在来不得了,求大人还多体恤一点。这么些天,弟兄们的确已经拼了命的巴结差使了…………今儿,就先歇着吧,明儿一定把路给赶出来!”

    杨士骧哼了一声:“徐一凡的新练乌合,五天八百里赶到汉城,贵部是久练淮军精锐,才走人家一半,这就叫巴结差使?叶大人,贵部就没有军令么?”

    他身边几个家人,这时撑着一点精神,催马上去拿着马鞭就四下乱晃,嘴里喝骂着。他们比当兵的情况好着点儿,能吃热的,后面还有一辆马车可以轮流上去避风休息,杨士骧也给自己这些心腹家人许了好处的。当下马鞭就挥了起来,噼里啪啦的抽了几个。这下还了得,当兵的已经是满腹怨气,就差没地方撒火,现下真是顾不得了,脑子一热就将这几个家伙拽了下来,乒乓乱敲一气。就听见刚才还威风的家人拖长了嗓门儿在那里大喊:“打人啦…………打人啦…………”

    这边一动手,不少当兵的就直朝杨士骧的车马那里涌,群情汹汹,大枪也摘下来端着。

    “都是命一条,凭什么拿咱们当牲口?”

    “老子给姓李的卖命二十年,出兵放马四五回,枪子儿里面滚出来的。今儿就豁出这条命,跟你碰一碰!”

    带队的小军官们,同样都是一个个面有不忿之色,挤在人堆当中,只是瞧着。叶忠君干脆呆了,这趟差使就算办完,估计盛军里面饭也吃不了了。要是再顺着杨士骧弹压下去,估计自己也得交代在这儿!当下就是心一横,冲着杨士骧大喊:“杨大人,还是求您体恤一下弟兄们,不然出了什么事情,标下也不敢保!”

    杨士骧的车子给冲得摇摇晃晃。黑洞洞地枪口朝他比来比去。这个风流翰林向来是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哪见过大兵来这个?脸色比死人强不到哪里去,还好脑子来得快,当即就认怂:“扎营,休息!让大家歇饱!我杨莲房也不是不体恤军心的人,每人先记发十两赏号,到平壤就兑!”

    谷道里面乱纷纷的一团,四面山上一个高处。张旭州正冷眼瞧着谷道当中乱纷纷的火光。喧哗呼喊的声音。被寒风卷着,一直送到他这里来。他跺跺脚,低声道:“一帮废物点心!经得起几划拉?北洋想干咱们大人,真是猪油蒙了心!这还是淮军精锐?”

    看着几百人马都涌在谷道里面,张旭州微微点头,转头看向在他身后,也努力站得笔直的袁世凯。袁世凯沉

    。摆摆手:“张大人,打吧,到了这步,袁某人责是张大人的事情了。”

    看着袁世凯行若无事地淡定模样儿,张旭州也忍不住微微有些佩服。他们要对付地是朝廷地宣旨委员,是北洋,是大清!枪声一响。就代表着他们将永远站在徐一凡这条船上。只能和这位徐大人一条道走到黑了!张旭州扬起手来,却顿在半空中。这个厮杀汉心却突然猛跳了起来,即使在汉城景福宫。端着上好刺刀的步枪,迎着日军弹雨冲锋,他也没有过这种没来由的紧张!

    旋即他又在心里一笑,徐一凡初见他们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他们,我要带你们去死!南洋的炮声,景福宫的血火,严酷的练兵过程,还有这么一支也有他全身心参与其中地勃然而起,锐利得无可抵挡的新禁卫军。这势力,正如日方升。男儿至此,还何必回顾呢?他可是找到了去死的地方!

    张旭州的手猛的挥下:“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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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蓬啪一阵爆响,夹着谷道的四面山头上面,亮起了大大小小,一排排的枪口焰闪光!弹雨倾泻而下,直扑犹自纷乱的谷中盛军。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哼也不哼地倒下,子弹打得雪地上面溅起一缕缕烟尘,打得人马身上开绽着一朵朵血花。人喊马嘶地声音顿时响起,只是惨烈了无数倍!

    杨士骧已经缩回了马车生闷气,枪声响起,他突然就看到车厢板壁上面扑扑的开了几个洞,木屑四溅。拉车的马突然长声惨嘶,被枪弹命中,带着车辕就向一边倒去。在杨士骧还没反应过来地时候儿,整个大车,就已经翻倒在雪地当中!

    接着子弹就不断的从车厢底板穿了过来,嗖嗖的在杨士骧耳边掠过。打得整个车厢乱七八糟,自负智计无双,风流倜傥的杨翰林这个时候儿,也只能头上脚下的倒在马车厢里面,捂着耳朵无法控制的尖叫!

    步枪打了不过打了七八个齐放,就已经完全将三百多盛军打蒙了。接着就停了下来,山头上面响起了朝鲜语的喊叫声音,长一声短一声,都是杀气腾腾的。这个时候盛军才想得起来哭爹喊娘,胡乱摘下洋枪向四下乱放,人马尸体已经躺了一地,什么姿势的都有。叶忠君早滚到了马下,四下乱爬想找隐蔽的地方,最后还是躲在了翻倒的马车后面,扑过来的弹雨停了,他还惊魂未定,耳朵里面灌满的都是惨叫的声音。连指挥也是顾不上了,只是脑子一片空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正趴在那里的时候,就看见稀烂的车厢里面爬出了杨士骧,脸上还有血迹,瞪着一双吓傻了的眼睛看着他,两人大眼瞪着小眼,都说不出话来。叶忠君居然还发现,杨大人眼睛里面泪汪汪的,就差哭出来了!

    一个都司衔头的队官连滚带爬的扑了过来,这是一个见过仗,打过法国的老兵,撑得住一些,先来找自己的最高长官:“大人,咱们遇袭!”

    “遇袭……”

    “大人,要下令还击,地形不利,咱们要抽调选锋冲出去!”

    “冲出去……”

    “大人,敌人都是洋枪,说的却是朝鲜话。人也多,咱们进不得了,现在就要赶紧撤退,朝汉城退!”

    “朝鲜话……”

    叶忠君整个已经傻了,他是自己叔叔拉扯进地淮军,顶子是捐的。别说见仗了,连日常操练的打响都懒得去靶场,不如抽两口喝花酒了。只要不误卯就成。哪里见过这个!这时只觉着裤裆一热。不知道什么流了出来,只觉得子弹还在自己头上飞,趴在那里死都不起来。

    那都司也发觉这位大人指望不上,站起来大声传令:“前队抽选锋出来,上马,冲出一条路来!”

    话音未落,一排子弹已经朝发声的地方打了过来。雪地上面又溅起好大一片烟尘,那都司哼也不哼,重重的就摔倒下来。叶忠君只是傻看着。这阵枪声又引起盛军一阵纷乱的回击,叫骂惨叫的声音响成一片。四面山头却安静了下来,沉默得仿佛无人一般。只是偶然有几句朝鲜话的发令声音响起。

    盛军乱打一阵,也停了下来,有地人就去抢伤号。四面山头黑黝黝地,只有寒风掠过。但是死亡就从那里不断地送出!这支队伍毕竟是叶志超的亲军。也颇有一点敢战之士。刚才也打蒙了。现在也知道在这个绝地挨打不成,最好的办法就是朝来路退出去。回汉城!

    几个下级军官已经自发的大声下令,想活命的士卒纷纷上马。端着枪噼里啪啦的朝四下乱打,一声口令,已经策马向外急冲而出。看着他们动作,四面枪声才又响起,弹雨如注,放倒不少人落马,但是其他人还是不管不顾的朝外涌。眼见要出了谷口,迎面雪地一动,又是一排步枪伸了出来,一阵弹雨泼了过来,差点就打了一个珍珠倒卷帘。伏击地人早就埋伏在这里了,看着他们进了山谷,只要出来,迎头就打!

    仗着拼命突围的那点悍勇,只要还能动,这些选锋,有马的,没马的,都嗷嗷叫着往前冲。眼见冲近了阻挡他们的火线,雪地上面爬起了一个个黑影,他们在地上已经事先挖好了散兵坑,加上顶盖就是最好的掩护。这些黑影都穿着杂七杂八的皮祅,可是手中的家伙都是崭新地毛瑟步枪,枪头上着长而雪亮地刺刀,吼叫着就迎了上去。几个冲近的盛军步兵最先被扎倒,骑兵在大雪当中也冲不起来,特别是这些战马都是长途跋涉了一天整,马力已经用尽了的,来得比步兵还慢,看着刺刀迎过来,马更不肯前进,人也落胆,机灵地跳下马掉头就跑,笨一些儿的还在打马掉头,背后就是刺刀伸过来,一穿俩眼。

    这样的黑夜,这样的大雪,这样的敌人,盛军还有什么法子?来路谷口丢下了一堆人马尸体,血将白地都染红了。选锋又朝谷道另一个出口冲,结果还是被堵上!这次垮得更快,看对面有子弹泼过来,大家掉头就跑,乱纷纷的涌了进来,编制也散了,号令也没有了,各自找安全的地方隐蔽。

    唯一可庆幸的,这些叫着生硬古怪朝鲜话的敌人,将他们困住倒也罢了,再没朝谷道里面开枪,大雪纷纷而落,转眼在人马尸体上盖上一层,将所有血迹都掩盖住。只有未死

    受伤的马,发出有一声没一声的惨叫嘶鸣。

    叶忠君趴在那里,辫子也散了,这个时候似乎才恢复一点人气儿,颤着声音只是自语:“是朝鲜人,是朝鲜乱党!不是说北朝东学党已经被平了么?怎么又来了?”

    杨士骧靠在马车壁上,慢慢的擦着被子弹擦伤带出的满脸鲜血,直直的只是瞪着叶忠君:“什么朝鲜人,是徐一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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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蓬的一声,徐一凡大步走进了自己的签押房,后面跟着楚万里和姜子鸣。

    一路狂奔,他们总算赶回了平壤!

    签押房内正在心神不属处理公事的唐绍仪一下站了起来,看着满脸憔悴,眼窝深深,脸色难看的徐一凡他们。

    徐一凡已经瘦了一大圈,胡子也显得黑黑的,眼睛里面全是血丝,看着都有点怕人。往日对他们这些文官属下,徐一凡总是客气温和。今儿却是从眼睛往外喷着火!

    唐绍仪僵在那里,不知道是先打千好还是先招呼好,心里乱糟糟的。不过也有一种松了一口大气儿地安心,徐一凡总算回来了!

    徐一凡扫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外面脚步声响起,转头一看,就看见李云纵军服笔挺,大步走了进来。看见徐一凡。这个冷面冷心的家伙胸口也起伏了一下。啪的就是平胸一个军礼:“大人。标下传递的消息……”

    徐一凡截口道:“我路上收到了,你和袁慰亭办得很好!这功劳情分,我记下了!”

    李云纵和袁世凯办得很好,就是他唐绍仪办得不好了。唐绍仪心里一紧,一句话更不敢多说了。

    徐一凡一脸疲惫,但是仍然马上吩咐:“这是我们禁卫军暂编马标新管带姜子鸣,你马上和他接洽。按照我的吩咐,马上一切布置下去。几天之内,我要北朝鲜烽烟处处!”

    李云纵再不多说,又是一个军礼:“谨遵大人吩咐!”

    徐一凡点点头,又拍拍他的肩膀,一挥手:“万里,咱们走!”

    这时唐绍仪才道:“大人,又走去哪里?”

    徐一凡回头看着他:“杨士骧那里。还要我亲自去料理呢。不管莲房兄是死是活,我总得给他一个交代…………反正朝鲜乱起了,我身负继续平叛重任。怎么不能和北洋还有朝廷知会一声呢?”

    唐绍仪心头一抖,恭谨行礼。心头只觉得一块大石落地,徐一凡一回来就雷厉风行的将大事料理,不管这徐大人怎么做,总让人觉着,天塌下来有他顶着。

    唐绍仪讷讷的想说几句请罪地话,徐一凡已经大步朝外走,一边走一边说:“少川,你做得很好,一路过来,营伍不惊,各项建设事业仍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军心人心,你安顿得不错,只是少川…………”

    徐一凡站在门口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少川,你以为你还能回顾么?”

    唐绍仪身子一震,恭恭敬敬的弯腰抱拳行礼:“下官如何还有退路,又如何再能想退路?只能和大人一起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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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万里已经又召集起了几十名戈什哈,跟着徐一凡去东北的想换下来休息,但一个个都不肯,誓死也要跟着。人马飞快的检点停当,徐一凡连家眷安置也管不得了,几处要紧的地方交代几句,就赶过来飞身上马,略一摆头就要带队出发。

    天命仍然在他!李云纵他们已经主动行事,将杨士骧截住。现在他有了充裕的时间去发动朝鲜变乱,现在他对北洋,对朝廷都是进可攻退可守!他现下仍然身体虚弱,脑袋一阵阵的发胀,可是心头却是火热。

    队伍正正要离开地时候,就听见旁边一阵扰乱,还有一个声音扯直了嗓门儿大喊:“大人!大人!…………徐一凡!”

    徐一凡扭头一看,就见仰正被几个戈什哈扭着,拳打脚踢的挣扎着过来。这小子忠实的按照徐一凡的命令,这些日子装作徐一凡还在内宅,一会儿进去回话,一会儿出来传话的,表演了一个不亦乐乎。倒是全没想到徐一凡将他耍了。不过徐一凡这一回来,人喊马嘶,四下调动,他本来就在军中,多少也有点风声能嗅到,联系想想,多少也就明白了一点。徐一凡是到处在想办法,对付进逼的北洋哪!说不定还有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情要做!

    他不是想回北京找门子,是想和北洋硬干!我仰忠心耿耿,大清各个势力团体明争暗斗也知道得多了,就这么将老子当外人?

    自尊心受到伤害的仰当即就冲了过来。

    徐一凡只是瞧着他,仰当年京城混混儿地不吝劲头又来了,一边挣扎一边大骂:“外场人不说老娘们儿话,徐一凡,你是不是信我老四不过?是不是要老子碰死在你面前?老子是认准了禁卫军,你还记着当年地仇?来来来,麻溜儿的将老四剁了,老子死也死在这儿!”

    徐一凡目光当中杀气一闪,冷冷道:“我这是去做无法无天的事情,你是旗人黄带子,是想跟着我胡闹,还是回去当你地安分贝子爷?回到北京,好好儿的说说我徐一凡的跋扈去吧,由着你!”

    仰冷笑:“就算咱们禁卫军无法无天,也是能保着大清屏藩江山的队伍,李鸿章做白脸苏定方的事儿,有人心的谁还不明白?大人,您比李鸿章强,该坐他那个位置!老子在这儿才活出个人样儿,要么剁了我,要不就让我跟着!”

    徐一凡突然一笑:“够二百五的啊,能不能做到李鸿章的位置,再两说吧。想跟着我吃苦闹事还不简单?给他马,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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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到底为什么

    志超从烟榻上面起身,伸了个懒腰,很是心满意足的身边儿,一个岁才及的朝鲜女孩子裹着被子,头发散乱的躺在一边儿,脸上还有点泪痕。

    昨天朴泳孝送来的女子不错,鲜嫩可口,他大烟抽了几口,按捺不住就拖上烟榻老夫聊发少年狂一阵,完事之后那小姑娘一边抽搭搭的还要一边给他烧烟打烟,抽着抽着就叶志超自己就歪了过去。

    他心情很不错,诸事也算顺手。汉城众将都算给他面子,没发一两银子的开拔饷钱,就督促预备北进的各营头缓缓向北移营。大冬天的,虽然底下士兵是怨声载道,但是在军官的弹压下,还是每天二十多里路的向前移动。还美其名曰是取稳固厚重,泰山压顶之势。

    其实叶志超也不是不想发点饷提振一下士气,可是的确没钱。支撑两万几千连兵船水师动员进驻朝鲜,北洋已经花得不少。都知道徐一凡的家当要落在进驻朝鲜的淮军手中,这两个月的饷钱都要叶志超和诸将自己克服一下。军官们指着到平壤发财捞一票,士兵们可是一个月都大子儿没见了。朴泳孝的所谓朝鲜国库可以干净得跑老鼠,自己还没方儿没方儿的呢,要不是主食副食可以在朝鲜就地政发,抢当地百姓一个怨声载道,只怕连伙食也开不出来!

    叶志超也知道,对淮军来说,没饷的军队拉上去是打不了仗地。可是这次预计也不会打什么仗。徐一凡的主力集中在大同江一带,当间几百里地几乎就是空白。移营虽然缓慢。好歹不会碰上什么。等杨士骧到了平壤,旨意一宣,要不了多久北洋大兵也已经压到了,徐一凡还真敢反抗不成?反正自己已经说明了,平壤所得,他是一个大子儿不要,诸军之间怎么分配,他们自己商量吧。

    叶大帅不要钱就算好的了。还指望掏钱出来垫饷。不光门儿没有。窗户也没有呀!

    听见大帅起身的动静,几个带到朝鲜来的下人赶紧的进来,端漱口水,送上水烟袋,还给大帅整衣穿袜穿鞋。几个人打了千,就围着叶大帅忙个不休。

    叶志超抽了几口水烟,心定下来了。一边漱口一边问:“各军每日回报的消息来了没有?杨大人从平壤传信过来没有?”

    负责叶大帅的公文事务地,不是什么中军官,也不是什么有顶子地幕僚。不折不扣,专门跑上房地小伙子一个!这小子是原来京城学戏的,唱的是青衣,面目风流,举止柔媚,是能让几个翰林爷争风吃醋打破头的红相公。叶大帅仗着他的丘八脾气和挥金如土。将这小子收成了自己人。还给他娶了媳妇儿,公母两个,经常一起伺候大帅来着。这小子识俩字儿。就负责替大帅收发机密公文了,就连李中堂甚至皇上的谕令圣旨,往往也是这兔子最先展开恭读。

    听见大帅发问,未语先笑,眉目含情:“回爷的话,各军地每日回报,都说顺利,今儿的还没来呢!不过再出不了什么事情,爷的布置,还错得了么?至于杨大人……实在没消息,电报,书信,还是派人来传口信,小的早叮嘱门政了,随到随送,可是实在没见啊!”

    叶志超皱起眉头,不至于吧…………杨士骧出发已经半个月,按理已经该回递过来消息。徐一凡也该灰溜溜的接旨好久了,淮军大兵一压,就该自个儿到汉城来了,准备回国请训,然后再放洋日本。放完洋,这小子该去哪儿去哪,谁还关心他。看他做事还有点英雄气概,到时候叶某人说不定还折节下交一下,收他当个幕僚什么的…………

    他又想想,还是觉着没问题。杨士骧带着三百人,毛贼不敢碰,徐一凡更不敢不接旨。大不了什么事情耽搁了,最多也就这几天,消息也该回来了!从此以后,他叶志超就是朝鲜王,回国了,少说也是一个巡抚的前程!

    叶志超跺跺脚,起身就前往签押房,下人们跟了一路。才到签押房门口,就看见门政大爷在门口守候,给叶志超行了一礼,就把那跑上房的小子拉到一边叽叽咕咕。叶志超也没在意,抬脚就进了签押房。就听见外面那小子提高了嗓门儿:“你是怎么当差了?我不早和你交代了,就算是来报军务文书地,没门包儿就没什么好说地,你算是越活越回去了!”

    “那当兵的冻得可怜,身上烟熏火燎的,说是紧急军务,我寻思……”

    “寻思个屁!大帅府地规矩还能坏了?”

    叶志超听着也是一笑,要下人不揩油,圣人在世也管不了。再说无例不兴,有例就不废。这也是天经地义…………他突然浑身一震,转身就走了出去。啪的将那门政打了一个跟头:“混帐王八蛋,以后这种紧急军务,还收门包,打不死你!滚出去赶紧把人叫进来!”

    门政连滚带爬的出去,那小子也吓得不敢说话,小白脸儿更加惨白。叶志超只是忐忑不安的等候,签押房也不进了,到底担心什么,他也不知道。

    转眼之间就看见一个淮军传骑模样的人冲了进来,看这号坎,是属于毅军马玉昆部的。套着的表示军务紧急的红马褂果然烟熏火燎,身上的雪化了,滴滴答答的朝下滴水。看到叶志超铁青着脸等在那儿,扑通一个头就磕在地上:“大帅,六百里加急军情!”

    毅军四个营头北上,过了开城以后还是一路顺利,到了黄海道的平泉,才又委了跟着他们前进的朴泳孝政府派出的准备接收的官吏。扎营休息的时候,突然受到骑兵的冲击!来人马快枪硬,对着几个营头都投火药包。打枪放火地骚扰了半晌。毅军虽然也是老军伍了,可是没饷就开拔士气不高,再加上漫无戒备,扎营之后还有出去找外饷的。给骚扰得不轻,一个营头被烧着了,差点垮下来,连死带伤大几十号。摸不清情况的马玉崑一边稳住队伍,一边打探却发现他们才新委的平泉平山等地的判事郡守县令。不少脑袋都挂出来了。已经有马队烧了官衙。留下了故忠义大院君。故忠义南大将军名义的布告,中

    杂着已经给剿平了的东学党的文告,也不知道到底是地。到了白天,又是村村起火,到处冒烟,四下都是骚动不安地景象。毅军四营只以为四面皆敌,军火粮饷都不称足用。急急回报,请示大帅办法,并且速调劲旅,催发粮饷————不然就让他们暂时撤回汉城!

    开玩笑,本来就不打算来朝鲜打仗地。没饷钱,还要大头兵卖命,这傻事儿谁干?

    叶志超只看得手足冰凉,转了半天***。还在强自镇定。动脑筋想办法的时候儿。各处急报又接二连三的送了过来。

    沿黄海道另一路前进的奉军,沿江原道前进的盛军一部。都碰上了大同小异的乱局,营地被冲。前进被骚扰,委任的朝鲜大小官吏被驱逐被杀。到处都是流亡旧党发出地文告,还有东学党余孽借机生事,粮食无处征发,道路不畅,天寒地冻。在黄海道当面,甚至还接触到了禁卫军一部!他们横在要道上面,声言负有平叛责任,而淮军没有咨会他们,没得到上司命令,大乱期间,不敢让淮军通过防地…………

    问起杨大人传旨消息,竟然没有一个人说知道这事儿!只是说朝鲜遍地皆反,禁卫军四处扑杀,谁也知道杨大人他们下落?

    一天的坏消息收下来,叶志超已经是呆若木鸡。

    怎么办?将盛军调上去,开打?他有八成可以肯定,是徐一凡搞的鬼。但是他怎么又有这么大本事,将朝鲜人也煽动起来跟着闹事?朝鲜人一起,他坐镇平乱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要推说乱事未靖,文报不畅,就和朝廷北洋有一阵子官司打了!

    杨士骧呢?难道给徐一凡害了,他真的想和北洋扯破脸,和朝廷对着干?现在盛军能调上去么?饷在哪里?军火在哪里?名义在哪里?人家是在平乱!

    种种念头纷至沓来,到了最后叶志超脑袋都大了。只知道一件事情,这件差使,他算是办砸了!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儿,只能上交,责任四下推卸,也是官场妙方。叶志超不知道呆坐了多久,才猛的跳起来:“叫师爷来!我要给中堂起稿子!徐一凡真***是个扫把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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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地当中突然一动,就看见一个脸上身上,包裹得严严实实地盛军士兵悄悄地摸了出来,看看对面没有动静。注意力就全集中在被大雪掩盖的一匹死马身上,他一边天老爷地菩萨的祈祷了半晌,一边摸出匕首,拨开雪块,跟砍铁块一样地拼命砍着一条马腿。

    在被严密封锁住的谷口对面,已经层层叠叠的树起了鹿,掘开加深的战壕外面,翻出来的黑色冻土分外的醒目。在对面绵延的战壕当中,看不见人影,只看见一道道炊烟袅袅升起。一股土豆熬牛肉的香味飘过来,刺激得那盛军士兵发疯一样凿砍着那冰冻的马腿。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砍下两条,掉头撒丫子就跑,在雪地上踩出一道深深的痕迹,跑得太急,呼出的白气就笼罩在他头上,像是冒烟了一样。

    对面战壕里面,一个白毛巾裹着头脸的禁卫军士兵默默的撤下了架在隐蔽处的步枪,并没有开火。因为这小子只是来觅口吃的,不是想逃出去,积点阴德,放他走得了。

    一个弟兄将他的金属饭盒带过来了,南洋生产的好玩意儿,外形像个望远镜盒子,还有棉套包着饱暖。这些配套的装具,对面的淮军多咱时候有过啊!

    那弟兄笑问:“怎么,又放生了?”

    士兵打开饭盒。看着半饭盒烧得烂烂,冒着热气儿的土豆牛肉:“都快饿疯冻死地一帮家伙,反正命令就只要围着,打死那么多人做什么?都是自己一国的,命令是命令,良心是良心。”

    “咳,里面还有一个道台!据说是李中堂……李鸿章的心腹,我瞧着。咱们大人这次是铁心和北洋掰了!欺负人也太过界了。哪带这样儿的?看着吧。和北洋有官司打!”

    嘴碎一些的是个庆军出身的老兵,默默吃着饭的是华北招募来的新兵。他瞅了对方一眼:“当心军棍!咱们地天职就是服从……扯那些做什么?不关咱们地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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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还不知道自己拣了一条命地盛军士兵冲回谷道里面,早等着他的兄弟们就是一阵低低的欢呼。谷道里面一片狼籍,能够得着的树全部砍了下来,连杨士骧的马车板子都给劈了,生火的痕迹一处又一处,都是用来取暖的。眼看着这点柴也快用光了。取暖也不敢了,只留着一点烧水烧饭填肚子要紧。

    大雪将这谷道盖得满满地,有些地方高出来一块,还能看出盖着的人马痕迹,都是早死了的。十几匹死马已经拖了出来,割得干干净净。那些好命还活着的盛军已然没有了编制,各自解体,分成一小拨一小拨的各自聚居在一块儿。互相如临大敌一般的守卫着各自不多的食物和柴禾。

    这已经是被围困的第十天了。每个人仿佛都处在寒冰地狱当中。到处都是高一声儿低一声儿地咳嗽。那是些冻病地人,丢在一旁,也没什么人照料。有同乡的在,偶尔还给块干粮,递碗热水。

    那抢马肉士兵所在的小团体,已经在架锅烧雪水,大块地马肉丢进去,加上干粮泡泡,就是上好的一餐。香味飘起来,人人瞧着眼热,守着锅的士兵们,手上已经抓着了武器,虎视眈眈的盯着周围。

    杨士骧和叶忠君俩人在一处,躲在一个树根底下,披着挂着,能上身的东西全裹起来了,清鼻涕长流的看着人家开饭。

    两人的官位威权,在这个天寒地冻被困十天的时候儿,已经没了什么用场。叶忠君吞了一口口水,喃喃道:“那些人是我亲兵,能分一点儿过来吧?”

    今儿他祈祷灵验了,等马肉熟了。今儿分量不少,士兵们犹豫一

    是给叶忠君送来一份。叶忠君眼睛都直了,身边杨水。叶副将犹豫一下,还是分了杨翰林一点儿。当时杨士骧那个感激模样,简直描画不出。

    两人好一阵狼吞虎咽,几个杨士骧的家人都饿脱形了,要望主子这儿凑。他们在包围中境遇最惨,人人讨厌,别说吃的,不挨打就算不错了。这么一过来,连杨士骧都一边吃一边踹他们,接着又给几个士兵扔远了。

    东西下肚,两人有了一点活气。叶忠君长叹一声:“要不是那日纷乱,马跑了大半,咱们现在多半还有吃的…………只是烧的快没了…………杨大人,您说是徐一凡搞的鬼,他怎么这么大的胆子?为什么不干脆崩了咱们,一了百了,这活罪,到底要受到什么时候儿?”

    现在杨士骧和他是患难的交情,语气也不在那么高高在上:“叶大人,徐一凡在等整个北朝鲜乱起来!”

    他呆呆的看着远处,语调更是有气无力:“……伏击我们的人,说的是朝鲜话。就是要把这事儿望朝鲜人身上推。虽然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可这脸就看谁来扯破了。朝廷扯破,就得马上剿了他…………才签了中日天津续备条约,还架得住再剿一个朝廷的钦差大臣?如果钦差大臣都作乱了,这朝廷的脸面又放到哪里?

    既然他能伏击我杨士骧,就知道淮军跟着推进的计划。怎么阻挡?无非还是捏个朝鲜作乱的由头,他要平乱,他有责任,各种手段就有余地施展了…………我只是不明白,他这样能熬过下台之难一时,还能扛得住一世?现在下台,还不失富家翁,中堂再没有要他死的心思……这么一闹,眼前危机是过去了。可朝廷和北洋上下,从此就和他是不死不休!他能等来什么?他为什么非要争取在台上多赖一会儿时间呢?借着平乱的由头,文报往来,最多不过多拖大半年——了不起一年地时间吧。一万人想造反,那是屁话。他一扯旗,底下人就散光。不造反,还得乖乖下台,朝廷应对他。就不是下台了事了!

    …………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听到徐一凡想造反的话。叶忠君早就面如土色。杨士骧听见他牙齿格格发抖。转头过来居然还笑得出来,拍了拍叶忠君肩膀:“老叶,徐一凡不敢杀我…………杀了我,他这转的戏也不好演了。这样侮辱到中堂,中堂哪怕决裂也不会和他干休!那他就是突破底线了…………他也就是围着我,等全盘布置完毕,他有充足理由了。然后再过来没事儿人一样当好人…………这个人…………”

    杨士骧沉吟了一下。最后咬牙下了一个结论:“是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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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一凡早就到了离杨士骧不远的地方,这个时候,他正在暖暖的中军大帐当中,一边烤火,一边看着各处回报的消息。

    对于主持这里的袁世凯,他自然是予以嘉勉。当即委了一个差使,新的总参谋部成立,他就是情报处地首领。他保他一个道台前程!姜子鸣和朝鲜人负责地骚乱北朝地行动。现在就由他居间调遣。

    各处的消息一一回报过来,姜子鸣和南允容动作很快,已经分散到北朝和南朝交界两道。自从徐一凡进驻朝鲜以来。这里无政府久矣,先是旗人筹饷委员那帮大爷们糟践,汉城中央不敢过问,原来地方官跑的跑,走的走,要不就只能听徐一凡大营的话,接着就是汉城变乱,旧党下台,不少属于旧党的地方官,也被朴泳孝免职。但是汉城还是管不到这里!这片地带,近乎空白。不少在平壤大同江一带起事而败的东学党,都流散到这里。反正徐一凡也只是守着大同江基地,懒得管他们。

    姜子鸣和南允容一到,本来地方上已经是旧党经营了不少年,多有根基。南朝不过是淮军帮着朴泳孝镇着,政令才可以通行。北朝鲜这一带,打出故大院君,故南大将军地旗号,还当真有不少人望风景从!加上东学党余孽趁机起事,这两道烽烟,一下就弥漫得不可收拾。姜子鸣的马贼作为骨干协助这些朝鲜棒子骚扰缓缓前进,士气不振的淮军,真是让他们寸进都难!

    李云纵坐镇平壤,也调出了一队队的禁卫军,守在各处要道,作为另一重防范的手段。

    殚精竭虑,这个局终于布出来了…………

    徐一凡看着手中一叠叠文报,神情似笑非笑。恭谨的在底下等候着的袁世凯,更是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口。

    袁世凯自问,他再狠,也不过想着的是劫杀杨士骧地主意,到时候装什么也不知道。没想到徐一凡更狠,居然要祸乱全朝来保住他地权位!这种气量格局,让他不能不服气。在徐一凡面前,总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寒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徐一凡轻轻问道:“莲房兄…………没有死吧?”

    袁世凯也低声回话:“每日斥候都有观察,杨大人还活着呢…………”

    徐一凡淡淡一笑:“走吧,该去见莲房老哥了!天津一别,我还真是想他!”

第十九章 在哪里?

    声噼里啪啦的响起,一阵紧似一阵儿,激荡得山鸣谷也同时响起,震得雪动风卷,山鸣谷啸。缩在山谷当中又冻又饿的盛军残兵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动弹,也没有一个人想动。十天下来,人都已经半死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不少人反而抓起辛苦藏着的食物,和着雪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填,死也要当一个饱死鬼。

    叶忠君和杨士骧在坐在一起,叶忠君一张脸铁青,不住的瑟瑟发抖。他这个武夫,可真是半点武夫气节都没有,现在真是吓得不轻,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自己在念叨些什么,漫天神佛估计都求到了。杨士骧这个时候却是异样,捡起雪块细细的擦脸,还理了理纠结在一团的胡子,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服,觉着有点不得力,转头冲着那几个缩得远远儿的下人们大吼了一句:“死在那儿做什么?还不来帮我整理一下?”

    那几个下人这几天过得惨比地狱,冻饿下来,脑子都空白了,连枪声喊杀声都没注意,抱在一起只是取暖发抖,说真的,他们都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是死是活,枪声震动得浮雪落下,瑟瑟的盖满头脸,听到杨士骧喊他们,下意识的就过来帮他们大人整装。

    枪声越响越大,奔跑声,喊杀声,惨叫声汇聚在一起,越来越大,越来越惊人。从谷口向外看去,就看见一个个人影憧憧,发疯一般的向四下散去。远处还有马队出现,呼啸着,叱喝着,一面大旗在几十名骑士地拱卫下,猎猎而动,马上骑士,都极端潇洒的一手扯缰,一手架着马枪射击————高速奔驰之下。子弹都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天一发地一发的哧溜的到处乱溜。

    几名骑士一马当先。冲到谷口,扬手将一面大旗狠狠插在雪中,寒风一卷,漫天雪雾当中,旗面一下展开,上面赫赫好几个大字。

    “禁卫军钦差练兵大臣徐”!

    骑士吐气扬声,朝里面大喝:“徐大人亲领禁卫。前来援救盛军上下,有活的没有?出来迎接徐大人虎驾!”

    当先骑士,正是仰,一条黄带子飘飘洒洒系在腰间,鼻子都快扬到了天上。他算是对徐一凡死心塌地了,徐一凡所为,不过争权夺利。旗人自己也做得多了,远的不说。光是洪杨之乱的时候儿。旗人大臣胜保,就是一个比徐一凡还要跋扈的家伙,屠城。杀自己地地方官,退休士绅地家里能给他抢个精光,那些满屋子女眷他能带着亲兵来一场无遮大会。凡是给他下不合心意谕旨地天使,他是真能带队劫杀,然后推说没收到。这等好汉,早就在旗人混混当中被津津乐道了。

    禁卫军如日方中,他也在这里找到归属,本身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儿,不为自己团体着想,还为谁着想?在这些已经享了两百多年福的旗人子弟,大清天下万万年已经是根深蒂固的思想,再没想过有人能跋扈到取代旗人天下。曾国藩李鸿章这么强的能力,这么多的人才,这么厚的实力,也只有效忠大清。徐一凡再跋扈大胆,也是为了稳固自己地位,还能怎么样?

    仰大声喊过,谷道里面都是沉闷地回音,却没一个人应声回话儿。他僵在那里,外头的戏已经演得差不多——那些禁卫军士兵,也许是训练得太严格了,逃跑都自然成列,扛着枪饷强行军似的,***演戏都演不像!

    徐一凡已经催马过来,在谷口略一踌躇。数十铁骑簇拥,战马喷着白气,嘶鸣跳跃着前行,每个人都是军服笔挺,披着西洋式骑兵斗篷,大背着步枪。马既高大,人又雄壮,杀气腾腾的就一涌而进。

    一进谷道,徐一凡就看到入眼之处的那种惨状,像是进了叫花子营地一般。所有人都动傻了,只会呆呆的看着进来的骑兵队伍。不少人手脚脸上,层层累累都是冻疮,流着脓水,坐在雪地里面,眼睛间或一动,才知道是个活人。地上到处都是死马地尸体,给割得七零八落,冻得乌青。破破烂烂地帐篷,搭得到处都是,在谷道的另外一角,一排排的尸体码放着,给雪盖了厚厚一层,只有几双脚露在外面。

    这不是心软地时候儿…………这条路上面,本来就没有什么慈悲可言。徐一凡也僵着一张脸,如他手下的那些戈什哈们一般,只是踩冰踏雪,从这些半死的人们身边掠过,就看见谷道正中一块空地上面,蓬头垢面的杨士骧缓缓站起,正冷冷的看着他。他那个狼狈模样儿,比起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在一起一挺腰的时候儿,还依稀有当年京华初见时候风流倜傥的模样。

    徐一凡已经翻身下马,将马缰丢给手下,快步直朝前冲。一把就抓住了杨士骧的手,看着他那满是冻疮的脸:“莲房兄,我来迟了!都是兄弟的罪过!让莲房兄遭此大难,是兄弟我镇抚朝鲜不力!兄弟是要上表请罪的!”

    说罢就已经回头招呼:“给杨大人拿斗篷来!烧热水准备饭食,车马也拉过来!死伤弟兄,赶紧开始救治了!”

    仰也跳下马,摘下身上斗篷就要望杨士骧身上披。杨士骧瞧了一眼仰腰间的黄带子,狠狠一巴掌打掉他手上的衣服,冷笑道:“连宗室也收服了?徐大人果然好手段…………这个山谷,杨某人也不想离开了,要砍要杀,随大人的尊便。反正大人麾下虎贲,将这山谷困得铁紧,没一个人逃得了的…………只怕朝鲜乱事已经起来了吧?杀了我们,望所谓朝鲜乱党身上一推就是了…………不知道大人这次在朝鲜再掀乱事,是借的流亡旧党地旗号。还是东学党余孽的旗号?”

    在这里十天,杨士骧可是将一切都已经想得通通透透!

    徐一凡顿时大惊失色,转身向西南北京方向拜了一拜:“徐某镇抚朝鲜不力,让杨大人遭此大难,让朝鲜我藩国百姓再遇此劫数,徐某人自己摘了这个顶子。朝鲜乱事不平,徐某誓不甘休,一旦稍稍能赎回自己的罪过。徐某当上帝都。向太后。向皇上请罪!刀砍斧剁,在所不辞!”

    戏演得有点恶心了,悄悄藏在徐一凡身后的楚万里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其他戈什哈们却都板着脸一动也不敢动。杨士骧一笑,将地上斗篷自己拣了起来,由几个下人伺候着给他披上系好,那些下人都眼巴巴的看着戈什哈们骑着的马上搭着的鼓鼓囊囊地干粮袋。就看着这些戈什哈什么时候放粮。

    “徐大人,废话也不用多说了。临了到最后,还来接我。足感盛情,我是来干什么,你也应该明白吧,这旨意,我现在宣不宣一下?”

    徐一凡掸掸袖子,苦笑道:“兄弟在平壤,一切电报不通。兄弟在汉城地办事地方。现在连消息也没有了!朝鲜又大乱而起。南北隔绝,兄弟能知道什么?大人有什么旨意,尽管恭宣…………这里也没有香案。国朝也多年未曾这样面对

    旨了,规矩兄弟也不太懂…………臣徐一凡恭聆圣谕

    说罢,他推金山,倒玉柱的拜倒下去,几十名戈什哈也纷纷下马,马靴踩得雪地咯吱作响,也没有人发出口令,夸的一声就整齐拜倒下去,在雪地当中,腰背绷得笔直,头重重的磕在雪中,溅起好大雪尘,将这几十个人笼罩而住!

    杨士骧目光一缩,也面向西南,也努力的站直了一些:“奉圣谕,朝廷已准了中日天津续备条约,钦差禁卫军练兵大臣,南洋宣抚大臣,加中日交涉钦差帮办大臣差使,赴日协和两国邦交,以求河清海宴,本固邦宁…………特命直隶候补道杨士骧该员赴平壤催促该员起行,不得稍有延搁,朝鲜宣抚事宜,暂有北洋大臣李鸿章该员统摄。钦此!”

    几十名戈什哈一动不动,只是慢慢的绷紧了肌肉。他们都是跟徐一凡身边最亲近的人,虽然一直跟着徐一凡东奔西走,但是这位年纪轻轻地上司葫芦里面卖什么药。为什么非要在朝鲜掀起大乱,为什么非要隔绝南北,为什么非要将杨士骧阻挡在这里,为什么…………现在总算明白了,北洋和朝廷在一块儿,是要夺大人的权,是要消灭禁卫军!

    南洋华人奔走呼号,在土著暴民手中喋血的时候,北洋和朝廷在哪儿?

    当朝鲜华人,遭到东学党起事屠杀的时候,北洋和朝廷在哪儿?

    当汉城大清外交机构为之一空,煌煌外事人员被枪击,被焚烧,大清的最后一点尊严被侮辱,被践踏的时候,北洋和朝廷在哪儿?

    当徐一凡带着几十个人,淹没在南洋土著暴民当中,几十人对上万人冲出几条血路…………北洋和朝廷在哪儿?

    当他们禁卫军经受着最为严酷的训练,在朝鲜的山路和暴雨当中跋涉,五天奔袭了八百里,顶着日军密集地子弹向前上刺刀冒死冲锋。用血肉和性命一直孤处在异国当中为军人地骄傲,为民族的尊严,为这个国家最后的荣誉拼死挣扎作战地时候————

    北洋和朝廷又在哪儿?

    你们究竟在哪里?

    如果杨士骧带着这个旨意直入军营,宣读出来。大家是大清的官,士兵们是大清的百姓出身,他们的番号是大清的禁卫军…………也许只能有着愤慨。看着这么一个带着他们披荆斩棘,一路血海走过来的徐大人离开,看着这么一支威震藩国,名声震动大清的禁卫军解体。

    他们已经感觉到了作为军人的骄傲,感觉到了作为军人的尊严,感觉到了一个团体从无处到蒸蒸日上的那种全部荣誉!

    可是徐大人现在已经隔绝了南北交通,已经让北朝鲜已经乱起,还费劲心思演了这么一场戏,只要杨士骧死掉,他们有大把理由推脱掉没有接受到旨意————是不是徐大人就是这个心思?

    戈什哈们喘息粗重,有的人已经悄悄地摸着背后背着的洋枪。只等着徐一凡一声号令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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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洋大臣衙门的内院里面。现在却响着音乐。

    音乐是从洋人的留声机里面放出来的,咿咿啊啊,也不知道在放着的是什么。似乎就是一首小夜曲之类的玩意儿。

    书房当中,李鸿章僵卧在皮扶手的躺椅当中,一动不动。

    他腿上铺着一条毛毯,上面搁着一份加急报来地文书。在他身边,站着地却是李鸿章女婿张珮纶,在杨士骧离开之后。一向闲散地他也只能勉为其难。帮着李鸿章办一些文字往来的事情。现在张大才子。只是歪着头打量着这部英国公使送的蜡筒留声机,看着电木唱盘一圈一圈儿的转着,似乎看入迷了似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李鸿章幽幽的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没人回答,李鸿章似乎也不想要别人回答,慢慢儿的睁开眼睛,扫了一眼面前电报纸。满脸嫌恶地神色,一把将纸片挥在地上。

    “这就是我的淮军!无能,无耻!两万余人,吃了这么多年饷,这么多百战宿将。小小朝鲜乱起,就一个个想着缩回来不敢动…………就不能朝前冲么?洋枪炸炮,历年百万之数投入,对付一些乌合之众。就不敢前进。要来电报请示办法?”

    张珮纶一笑:“皇帝也不差饿兵嘛…………本来就不是出国去作战。要是打仗,当官的要借饷,要安家银子。士兵要恩饷,抚恤都要议好,攻守一次,还需要赏号预备。军官有家眷随营的,男人在前方领饷,家里还要同样发一份饷,这些都没议好,大家伙儿怎么能打仗?就算平乱,也要朝廷的谕旨,北洋的银子堆上去才算啊…………谁会平白无故开兵,闹出一堆死伤,婆娘哭娃娃叫,不就是这个道理?”

    “那徐一凡怎么能挥兵而平朝鲜之乱?”

    “他二百五嘛!”李鸿章问得快,张珮纶回答得也快,脸上笑嘻嘻的。

    “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莲房音讯也无…………”

    张珮纶笑道:“这还不明白?徐一凡闹出这么大动静,就是为了要抰朝廷嘛。朝鲜乱局一日未平,他就一日不能离开朝鲜。才签了中日续备条约,老佛爷万寿就在眼前,中外瞩目的时候儿,要藻饰太平…………老佛爷这个时候说不定也在后悔闹出这么大动静,费这么多银子钱,把徐一凡逼得太紧。下面只要他借口一出来,要等待朝鲜平静了才能上路,上面儿只会好言抚慰…………莲房不必担心,徐一凡再不会动他地。伤了莲房,北洋毕竟是一个团体,到时同仇敌忾,真地冒死进逼平壤,他能怎么样?现在做到这个地步,正是恰到分际。”

    “看不透啊!”李鸿章长出一口大气儿,按着额头只是叹气儿:“眼前关口徐一凡能过了,但是已经是招致整个天下侧目,这样谁都知道他是有野心的人物了。更难以驾驭,朝鲜乱事迟早会平,老佛爷万寿也迟早要过完,到时候,他怎么办?”

    张珮纶笑着接口:“中堂,这就不关咱们的事儿了。北洋能替太后老佛爷做地都做了,帝党也打击了,只要莲房无恙,大家就瞧着呗!现在回书给叶曙青,让他以待后命就完了,倒是淮军战力,不可不虑。未闻师老于外可长胜者。北洋主力陷于朝鲜,饷道漫长,朝鲜现在又是内耗外敌一应俱全,要是那个有心的东邻再有什么举动…………中堂,要早做筹算!”

    他说得郑重,李鸿章却是一摆手:“只要北洋水师还在,日本就无奈朝鲜何!这次能签中日续备条约,还不是冲着北洋水师的威力?定镇虽然老了一点,但仍然东亚第一,等老佛爷万寿过完,松动一点,我还是要给水师添船置快炮的…………幼樵,就按照你的意思,给曙青回书吧,告诉他,将莲房消息快点查出报

    诉他一句话,要是查出莲房被害。我李鸿章,就要底!管他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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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天气,渤海洋面,已经是黑得有点发沉的神色了。流冰还未曾起,但是舰桥上面地海风,已经利得象刀子一般。

    几条喷吐着黑烟的铁甲大舰,慢悠悠的在洋面上晃着。航道曲折,不知道奔向哪里。

    水师中军总兵刘步蟾在定远飞桥上。跟在丁汝昌身后。冻得身子都木了。但是老军门这些日子气性不太好。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叶志超的部属,水师要主力兵船齐出,装载着旅顺水雷营,威海水兵营从水路压迫徐一凡。可是这次出兵朝鲜,几条大兵船已经过了修期,也没刮船底儿,煤炭更不足用。动起来实在有点窘迫。而且水师出去,给陆师占地盘么?他们能有什么好处?

    陆师不至,水师两个营头上岸,能奈徐一凡何?本来对叶志超一朝得志,居然调遣起他们水师来了,丁汝昌以下水师将佐就很不乐意。要不是杨士骧携中堂意志而来,丁汝昌说不定动也不动,现在虽然不得不派船。但是也只半煤半水。炮弹都没带几颗,先兜兜***,看看陆师动向再说。

    转了几天。就已经得到陆上消息,朝鲜乱起,隔绝南北,杨士骧失踪!徐一凡还真有两手!这下水师更没理由为陆师去火中取栗了,再随便溜达两下,掉头就走。

    远远的一条轮船出现在海天线上,没挂着国旗,是条旧式的明轮散货船,烟柱一缕,随起随散,那轮船吃水很深,在视线当中一闪,又隐到海平面那头去了。

    丁汝昌突然低声问道:“这些日子,数了多少条朝北朝鲜开的货轮了?”

    刘步蟾趁机活动活动身子,笑道:“真不老少,这么几天,就数了四五条,这个海域,素来不是货运航线,怎么会有这么多朝北朝鲜跑?军门是不是有意思停船检查一下?”

    丁汝昌缓缓道:“这是给徐一凡运东西的啊…………”

    “怎么会?徐一凡怎么有如此巨大地财力?他这个是…………”

    丁汝昌回头,吩咐身边中军:“传邓世昌上来。”

    不一会儿,邓世昌已经噔噔噔地上了舰桥,按着腰刀,还是那副七个不乐意八个不高兴,人人瞧着都觉着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地模样儿。见着丁汝昌和刘步蟾僵硬行礼,也不开口。

    丁汝昌淡淡道:“听说你前些日子又大放厥词,说现在是中堂为小利而忘大义,置北洋水陆精华于朝鲜,一旦有事,按照现在北洋水陆师状态,只有惨败。到时候,海疆动摇?”

    刘步蟾替邓世昌捏把汗,谁把这话儿传到丁军门耳朵里面的?邓世昌也真是,都调成中军差遣在军门身边管教了,这张破嘴还是管不住!

    邓世昌昂然开口回答:“是!现在两万多淮军最精锐的陆师在朝鲜,北朝鲜被徐一凡隔断,补给都是沿海路输送,还不是靠着我们北洋水师屏护黄海渤海这条生命线?可是水师现状呢?已经过了修期,煤炭储备几乎用光,弹药更别提。已经长戍在外许久,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在洋上转圈耀威,还***要去抄什么徐大人的老窝!机器耗损,人员疲惫,还不能回母港修整!这种状况,怎么不危险?

    陆师现在成最危险的军学上面所谓挂形,水师又如此,人家一动手,咱们怎么办?我瞧得出来,别人也瞧得出来,别人不说,我说!

    军门,现在咱们北中国腹心之地老底子都掏出来了,一旦事败,不是海疆震动地事情,而是整个京畿都会动摇!”

    刘步蟾当即就叱喝了:“胡说八道,滚下去!”

    丁汝昌却伸手阻止了刘步蟾的话,沉声问道:“真有这么危险?”

    邓世昌神色肃穆,望向远处,半晌之后才低低开口,声音里面全是压抑的痛苦:“……到时候,只是有死而已…………军门,咱们孤心苦诣建这海军不容易,培养点人才不容易,还求军门大人向中堂痛陈,想法子预备,到时候能给海军留点种子!”

    “中堂…………中堂…………”丁汝昌淡淡苦笑,也转向了远房。海天线上,已经看不到刚才那条货轮,只剩下一条长长的烟柱。

    他头也不回,低声发问:“正卿,听说你和徐一凡很熟悉?”

    他没有听邓世昌的回答,只是向四下缓缓而视,七千三百吨的铁甲艨巨舰,每一海浪拍来,似乎都被舰首金龙撞碎,溅出万点雪片。头顶三角黄龙旗猎猎而动,还有他丁汝昌的提督将旗。

    这个水师,倾注了他后半生心血,他也完全明白,这水师就是北中国的依靠!

    海军地人,是少有地睁开眼睛看世界的人。对眼前局势,他们也有着更清晰的认识,东邻变法不过三年,就敢于出兵台湾。朝鲜事变,一波接着一波,背后无不有这个国家地影子。现在这个小国又在拼命的添船造炮,难道就满足于一个天津续备条约?看着大清如此袒露出柔软的腹部,就真的能忍住不来咬一口?

    他不敢朝坏处想,因为越想越是心寒!

    中堂现在满足于他的外交成就,绝听不进逆耳忠言。自己也不会自讨没趣说这个………眼看着就是老佛爷万寿,似乎一切歌舞升平,除了这朝鲜的小小波折…………

    他越想越远,已经想到了当前朝鲜局势还有徐一凡的手段,他也不明白徐一凡为什么要苦苦支撑…………

    北洋水师的现状,陆师的骄横懦弱,叶志超的轻狂,中堂的自得,还有徐一凡的翻云覆雨手腕,那一条条朝着北朝鲜输送物资的货轮…………

    突然一道闪电在丁汝昌的脑海当中掠过,像是劈开了一切的迷雾。

    难道他是在撑着等到大变再起,北洋陷于危难,朝廷陷于危难,他拼命的整军经武,积累实力,就等着在那关头,成为中流砥柱?

    曹操!

    可到了那个时候,只怕他还盼着出现这么一个心地深沉的中流砥柱!

    寒风之下,丁汝昌却满身大汗,转头只是看着邓世昌。

    要不要,去拜会那个年轻的家伙?

第二十章 好快的时间

    谷当中,雪落无声,在那些如岩石一般跪在那里,穿的戈什哈身上,很快的就落下了薄薄的一层。

    杨士骧卓立雪中,甚至以一种挑衅的眼光看着徐一凡。也不知道是吃准了什么,盛军的残存士兵,呆立在四下,偶尔才发出一声声抑制不住的咳嗽,回音空空,却让这个山谷显得更加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徐一凡身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徐一凡才长长出了一口气,郑重向国再拜。

    “圣上和太后天高地厚之恩,下臣旋归于国朝不过两年,就已经身加三钦差之荣衔…………臣…………敢不领旨!”

    跪在徐一凡身后的仰一挺腰就站了起来,哗啦一声扯下背上大枪:“***,朝里出奸臣白脸了!老子要告御状!”

    离他不远的楚万里一下跳起来将他抱住,却当不住十几个戈什哈都纷纷跳起,都想摘抢。杨士骧还没怎么,缩在一旁蔫头搭脑跪着,也一同听旨的叶忠君却是一声怪叫,连滚带爬的扑到徐一凡脚下:“徐大人,徐大人,徐爷爷!这是杨士骧的主意,不关我们兄弟的事儿,旨意是什么,咱们都不知道,求徐爷爷高抬贵手!”

    这副将,就是再傻,也知道他们是来对付徐一凡的。徐一凡都能派兵围了他们十天,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徐一凡这身后几十条汉子都是杀气腾腾的,要干了他们不过抬抬手地事情。徐一凡已经做了初一,现在再做十五又如何?

    徐一凡瞧瞧叶忠君,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扶着他一块儿站起来。咳嗽一声儿:“杨大人,旨意臣是领了,但是还有一份奏折请杨大人转交,是臣在军书旁午之中,给朝廷献上的忠心…………朝鲜关联我大清门户。因为上次变乱。已经引起了一次交涉。千难万难才签了天津续备条约,现在朝鲜乱事又起…………如果小日本再起什么由头,那我们怎么办?继续交涉?还有个了没有?臣决定启奏皇上和太后,陈说厉害,臣一定要将这里彻底平了之后,就立刻奉旨上路,再去闯闯日本!

    这是边臣的一点心血。就请杨大人带回去——我这里电报不通哇!通过中堂转奏太后和皇上,臣在朝鲜一边剿匪,一边静候消息…………杨大人,拜托了!”

    说着就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个奏事匣子,双手递给杨士骧。他已经有了单衔奏事的权力,却偏偏还要通过李鸿章周转。说实在的,李鸿章帮不帮他递折子,他也不怎么在乎。

    徐一凡说这个话儿。早在杨士骧意料当中。他要马上抬腿走人,那才奇怪了呢!听罢也只是一笑:“好,兄弟就替老哥跑腿一回…………该放我们走了吧?”

    徐一凡一脸大是惊愕的样子。双手连摇:“这成什么规矩?杨大人在我的地头出了事情,这样回去,岂不是要把我徐一凡羞死?不把杨大人将养好了,不把伤害我淮军弟兄地暴徒凶手拿过来明正典刑,我怎么有脸见朝廷,见中堂,见淮军同仁?当不得当不得!”

    他在那头演戏,后面地戈什哈也全明白了。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吭声,就楚万里在那里忍笑,仰也是一脸佩服地看着徐一凡——大人以前也在道上混过?这平地抠饼,空手拿鱼的无赖劲儿是从哪里学来的?生生的就把杨士骧又绑架走了!什么时候送他回去,慢慢瞧吧。

    正在胡思乱想,就看见徐一凡掉头冲着他吩咐:“仰!快准备车马,发放粮食,军医收治伤损弟兄,殉国的也妥善掩埋了…………吃苦头的弟兄,不论官职,一人再发五十两汤药费!快去办!这边淮军弟兄们有一个不满意,小心你两条狗腿!”

    仰极漂亮的掸掸袖子,一个千就打下来,扯着京城旗人特有地又亲热又殷勤又爽快的嗓门儿:“是喽大人!标下给您办得妥当!”

    徐一凡军令一下,几十个戈什哈立即行动,大车也赶进了山谷,马上发毯子架大锅,烧水放粮,伤员抬上了马车,冻疮给药。盛军这些残余早就给冻饿傻了,就算明知道就是这些家伙将他们围了十天,连死带伤一大堆,现在也只能半死不活的随着他们**,骂一句的劲儿都没有了。就连叶忠君也是一手热汤,一手烙饼吃得香甜。

    徐一凡却是另外一番做派,也不嫌杨士骧脏臭,把臂亲扶着他送上一辆装饰最豪华,里面最舒服的马车,据说是当初北朝鲜一个什么道节度使的。

    “莲房兄,当日京华烟云,我们兄弟俩也曾经把臂同游。现下又在朝鲜重聚,到了平壤,自然是要好好儿喝两杯的,兄弟的家就是莲房兄地家,再不用客气…………兄弟还有多少大事,要和莲房兄请益呢!”

    杨士骧也气度不减,笑着应酬了两句。进了马车,眼见着徐一凡亲手替他打帘子,突然看着徐一凡,淡淡地问道:“传清兄,这一关让你过去了。半年之后,一年之后呢?到时候儿,朝鲜总该事了,到时候,你又将如何自处?”

    徐一凡回答他的,只是淡淡一笑,将帘子放下,手一挥,七八名戈什哈就护送着马车上路了。

    车厢内,杨士骧低低咒骂了一句:“看你今日跋扈,将来却不知死所!”

    车厢外,徐一凡却也低声骂街:“要是凭你们能把这个国家弄好,我又何至于此?***累得慌!”

    楚万里在他旁边伸了个懒腰:“好家伙,这么一通折腾…………大人,这总算是折腾完了吧?”

    “眼前事了,狂风巨浪。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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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绪十九年十一月中,北

    事又起。东学党余孽和旧党流亡伙同作乱,在大清兵力地夹缝当中,杀官扯旗造反,来去如风,打起了清君侧,除奸邪地旗帜。

    在中日才签订了天津续备条约之后,朝鲜依然平静不下来。就连大清北洋的高官杨士骧和三百精兵。都曾经被这些乱党伏击。一度被困。

    北朝鲜乱事起后。在北的徐一凡,在南的叶志超,都号称挥军痛剿,绥靖地方,以安藩国。可是真实的动向是叶志超的淮军大队又退回了汉城附近,准备度冬。倒是一封封续请大饷的电报不断的向天津,向北京发过去。

    而徐一凡有些成效。号称冒死血战,击溃数万叛匪之后,才救出了杨大人。现在杨士骧送回平壤压惊,他地几份奏折送到了汉城。徐一凡也没有当初几日安定朝鲜地威风,只是叫苦,禁卫军饷源不继,乱贼也是越剿越多,一时只能谨守大同江附近。和维持南北一点点交通。尽力不让乱事蔓延。但是也在奏折里面夸下海口,老佛爷明年万寿之前,一定平定了这些么魔小丑。为太后老佛爷万寿贺!

    地方不靖,作为边臣,实在责任未了。圣谕一进恭领,一旦朝鲜这里稍稍有眉目下来,立即起行,到京城请训,漂洋过海,执行协和日本地使命去。

    徐一凡的电报是在十一月下旬传到的天津,再当日送北京。朝廷这次电谕回来很快,叶志超也再不敢向平壤封锁消息了,飞马急送过去。

    电谕煌煌,上称朝鲜平靖关系藩国大事,请训协和日本之事,可稍稍延后。徐一凡转任朝鲜北路会剿大臣,务必要限期平定北朝鲜乱事!南路会剿大臣是叶志超,上谕也没规定他们俩到底谁领导谁。

    徐一凡数了数,现在他还是个布政使,底子就三品的本衔,但是大臣差使已经有四个了。南洋宣抚,禁卫军练兵,对日协和,朝鲜北路会剿。按照这一年平均加两个的速度,到时候他的称呼可就又臭又长了…………

    同电谕一起而来的还有李鸿章一封私信,打开一看,就几个字:“送归杨莲房!”老头子看来是有点动了意气,但是似乎也暂时决定认下这个眼前亏。徐一凡这么胆大包天地人物,国朝二百来年没见过,一时又不好扯破脸,只好慢慢等待时机再收拾他。但是没人认为这个二百五料理不下,到了最后,等待他的只有最凄惨的命运!到时候首领能不能保住,还在未定之天!

    这封信徐一凡只是笑笑就随手撂到一边儿。北洋现在退了一步,朝廷至少是太后那一块儿也认了这个哑巴亏,大家都先瞧着,将来有徐一凡好看。

    淮军名正言顺的退了下去,他们是来朝鲜享福的,又不是来打仗的,饷不到手,绝不前进。叶志超威望大损,现在虽然还顶着钦差朝鲜南路会剿大臣的衔头,但是底下各个营头的统带都不再服气他了,大家自己暗斗了起来。论心说,叶志超前些日子也地确太过得意了。

    淮军休息,徐一凡可没休息!这些日子一直在继续奔走劳碌,基地建设不用说。各种军事训练学校,技工学校,一天课都未曾停。一批批军官士官参加轮训。在南洋,在国内,新招募地一批南洋青年,和国内士兵,都通过大盛魁的陆路,南洋的水路,一批批地朝这里运过来。准备再成立第二镇,。他自己估算,甲午之前,第二镇就算勉强成立,也没有大用,但是作为他第一镇主力的补充军官和士兵,有大半年的训练时间,也绰绰可用了!

    粮食弹药,都在一船船的运来积累上。沿着平壤向北,一路布置准备使用。总要有两三个数万人参加的战役储备量才称足用。新的镇参谋本部已经建立,不出意料是楚万里出任参谋本部长官,李云纵担任镇统制,张旭州,陈金平分任两协协统。禁卫军炮标也已经成立,暂时只有一个教导炮兵营,装备的是普鲁士钢制七五口径管退野战炮——最新式地家伙,老孔茨拉关系搞来的。不少国家现在野战炮还是青铜的家伙——比如说日本。这个禁卫炮标暂时还没有标统。行政领导暂时由楚万里兼管,倒是那个营长——新军语颁发之后的称呼,是那个意大利裔,奥地利成长的流浪军官兰度。巴托尼!

    禁卫军直属骑兵标也成立了,但是也只是架子,一些军官处理一些行政事务,并带着百余名有相当骑马经验的士兵进行培训。高层的人都心知肚明,这个未来骑兵标的主力现在在干什么!

    楚万里这么懒散地家伙。在新参谋部建立起来之后。都忙了一个不亦乐乎。比如带着参谋军官。在德国顾问地陪同在,在北朝鲜兵要重地做参谋现地旅行,参谋部地测绘司重新绘制北朝鲜的军事地图,储备物资,调拨粮弹,制定紧急动员计划,主持培训…………忙了一个四脚朝天不着地。

    李云纵则是督促带兵官们。只有俩字儿——训练。射击训练,体力训练,合同训练……,无休息,无假期,无情面。拼命的训练!打出去的子弹,够整个大清一年全国打响之用,行军的里程。够绕朝鲜一圈。合同训练的那些条令,可以渗透到那些基层带兵官的骨髓里面去!

    徐一凡除了要全盘照顾这一切之外,还带着信任参谋本部情报处长官袁世凯袁知府。四下奔波在各处,朝鲜变乱是他一手发起地,也要控制在他规定的范围之内!火头向来是易起难收,很多事情不是姜子鸣和南允容想控制就控制得了的。他们没法儿管,徐老子来替他们管!任何超出底线的暴乱,都及时果断的调兵前来镇压,禁卫军压倒性的火力,精良的训练,高昂的士气,让每一次镇压都变成了良好地实战训练————对朝

    理形势的了解,寒带作战经验的获得,兵力地调度配没有比这更好的练兵手段了。

    这样的行动,每次都干脆利落结束,每次都是压倒性的胜利。也敲打了南允容他们,到底谁才是他们的主子!没要多久,南允容就基本上事事请示了,加上姜子鸣他们在旁随时监视,朝鲜乱事,徐一凡始终可以控制在手中。顺便还建立了战术情报系统,在北朝鲜各处,都布置了情报网络————带袁世凯跟在身边不是白跟着的。至于未来甲午之战和整个团体的战略情报系统,徐一凡另有打算。对袁老哥,就算睡觉的时候儿他都是一个眼睛睁着提防呢。无关袁世凯的忠心程度,纯粹是个人好恶。

    忙碌当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经是到了十二月。朝廷那边的消息也终于送到了徐一凡手中。

    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是天寒地冻,就连那些起事的乱民,也开始有气无力。天儿太冷了,大家都要过冬啊!淮军更不担心他们北上来什么阴的,大冬天的,这个时候行军作战,还对付徐一凡那个天不管地不收的二百五,才是脑袋坏掉了呢。

    朝鲜北部,大山银白,河水冻结如镜。千山鸟已飞绝,万径人踪湮灭。从临时扎下的帐篷向外望去,莽莽~

    徐一凡抱着手炉坐在帐中,恍然才发觉这一年过得好快!明年,就是甲午之年了………自己篡清道路上面,最重要的一年!自己准备好了么?而甲午,还会是原来的甲午了么?

    再瞧瞧自己,手脚冻的皴裂,这些日子的奔走,好像也结实了许多。脸上用菜刀一天刮三次,蓄的须也有点模样了。比起原来那个走路轻飘飘,浑身三不着俩,一副都市亚健康身板儿,牢骚比本事大的废柴小白领,似乎就已经是完全的另一个人了。

    时间过得好快…………

    他弯腰走出帐篷,大雪当中,几个戈什哈雪人一般的守在帐外,一动不动。再远处就是马上的巡哨,没轮到任务的那些亲随,喂马的喂马,休息的休息,无论坐还是站,却都还是保持军姿,洋枪也始终在身边,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出击!

    跟着他这些日子奔走,这些戈什哈俨然已经是骑马老手,寒带天气也对付不了他们。神态动作,已经有了绝对老兵的做派。看见徐一凡出来的,都肃然立正行礼。

    在营地一角,下值的仰那小子,正脱光了脊梁,一边冻得嗷嗷叫,一边拿雪擦身子。几个家伙也跟着他学。每个人都消瘦结实,身上子肉跟铁铸出来似的。这些家伙擦过了雪,就在雪地里面摆出拿大跤的姿势,勾腿拉手的摔成了一团!

    看见徐一凡出来,仰一脚勾翻对手,还笑骂:“老子正经天桥老常家跤场练出来的,你们这些庄稼把式,回去再和师娘学俩手吧!”

    放倒对方,他军服也来不及穿了,提着衣服就一路跑过来,立正行礼:“大人,您要去哪儿?”

    连仰这小子都历练了出来了,自己的军队想想就知道,该是什么样子了。

    时间真的过得好快…………

    回首向来处看,早已模模糊糊,向远处看呢,也是混沌一片。徐一凡没回答他的话儿,信手将平壤送来的急报扔在风中,寒风夹着大雪一卷,飘飘扬扬的就向东去了。上面满纸的关于朝廷的谕旨和对于他的处置,他甚至都没有看完。

    东方天际苍灰,山的远处是海,在海的那头,蹲伏着一个小而坚韧残暴的国家。虽然历史已经因为他而改变了,但是他还是毫不怀疑,就在明年,这个国家生聚十年的金戈铁马,将浮海而来,做亚洲未来百年的国运之战!也是他徐一凡的命运之战!

    他一笑踹了仰一脚,这些上位者的姿态举动,现在早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笑骂道:“你小子,冻死了宗人府还要找我算帐呢,穿上!真不怕冷,让你光屁股背步枪上哨守夜去!”

    仰也笑:“宗人府…………喝!转眼快过年了!每年这个时候儿,大家都要分旗领银子了,过年的节赏,孤儿寡妇的红赏,溜饽饽,设糖供,炸鞭儿,吃铁蚕豆守岁……我姐每年这个时候儿都亲自下厨,给我烧一大桌子!我姐现在…………想起来,怎么就是好远的事情了呢?”

    他在那里穿衣服,徐一凡的脸色却沉了下来,听他说着那些旗人过年风俗。他差点忘记了,这小子还是个旗人!当初收仰,也是禁卫军没有旗人实在不像话。让他当贴身侍卫长,也是这个意思。他徐一凡,却盯着的是旗人天下!这个他们窃取二百余年,越来越糟践得不像样子的天下!

    他皱皱眉头,又放缓了神色。歪着头想想,又要过年了…………不说还好。一说这个词儿,一种莫名的情绪就席卷了上来,自己是个离家上百年的游子啊…………以前过年的通宵麻将,爸爸妈妈的小红包儿,家常口味的菜,几个朋友胡吃海塞到处鬼混…………

    他眼圈突然有点热,转眼又想到自己在这个时空的家。几个女孩子,也在等他回去过年吧?

    他猛的转身,大声下令:“走!回去,过年!”

第二十一章 过年(上)

    是徐一凡在朝鲜经营的小小基地,第一次度过中国人日。

    早在十二月初,就纷纷有在这个基地做营建的小工们开始结算工钱,准备回家过年。朝鲜银钱好赚,徐大人仁慈,一年下来,哪怕是一个打下手的小工,扣掉伙食,也能拿到七八两银子的血汗积累。本来负责管理他们的詹大人已经宣布了,在朝鲜一万多名需要回家的小工,海路陆路,都可以任他们选择,海路要候船,火轮船再拖着木船,一路将他们免费送回天津码头!走陆路的,可以按照大盛魁设立的蜿蜒经过东北的商路,四十里一站,免费提供路上伙食,再提供力所能及的保护。这样的消息,已经让这两万多小工高呼活菩萨不已。

    他们在朝鲜也有小一年的,吃的喝的从来没有亏待,每天高粱米饭,杂和面馒头管饱,多半还有一个豆腐菜。五天还打一次牙祭,油汪汪的红烧肉一桶桶的端上来。虽然活儿极苦极累,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背井离乡过来,本来都是苦人,都是咬牙横心来朝鲜的,能受到这样的待遇,已经是梦想之外的事情了。过年回家拿到手的是亮晶晶的徐大头,吹一下嗡嗡有声,还架得住徐大人这个大东家,还免费送他们回国!

    不少人本来已经打定了主意,明年还来。没想到好事接二连三,徐大人驰回平壤,第一时间就宣布。给这一年来和他在朝鲜共患难,同甘共苦的小工们,有一个算一个,每人再发两块大洋地红包!

    纯朴的国人,差点想对徐大人喊万岁了。

    但是在这些好消息之后,又是有不太好的消息隐隐透出来。明年徐大人这里,可能不需要多少小工了,码头建立了。一条送煤炭。短短十来里的小铁路建设好了。工厂营房的营建也全部结束,明年可能只需要三千到四千名装卸搬运的夫子…………这些本来打算回家的人也就开始动了心思,嘀嘀咕咕的开始商量。这次回去了,还不知道下次能不能挤到这个位置…………

    本来徐一凡扩军也是针对这些在朝工作一年地工人们。他们熟悉朝鲜环境气候,不少人已经会说几句朝鲜话,参加过工业(不管怎么粗陋)地建设,有一定纪律性。身体素质也没话儿说。可是工人们还是对吃粮卖命有些怕怕,特别是看着自己工钱账本上面已经有了一些积蓄地时候儿。

    禁卫军吃的那些苦,他们也是看在眼睛里面的。

    但是现下一边好处卖过来,一边又是明年招人的口子收紧。再瞧瞧这个洒下了他们无数汗水的地方,有点舍不得。顿时就有几千人决定今年先不回去了!同乡帮助他们把工钱带回去,他们报名吃粮当兵!

    徐一凡的第二镇招募本来就不容易,现在直隶东北口外那一带,已经不能象第一次招募一样。拿着他钦差练兵帮办大臣的头衔到处使了。北洋提防着他实力扩大呢!再说了。水运路运人马过来,成本太高,也要从头训练。现在能解决几千人。当真是喜出望外!除了补充野战部队,禁卫军工兵标不是也有了么?

    对这几千新兵他也特别优待,过年前先不入营,发主食发副食,还有一点点酒,让他们不受拘束地过个肥年再说!

    中国的老百姓,不论走到天涯海角,这祖宗的根儿都是丢不了的。顽强的守着自己传统,这几千准新兵在这儿,先不管有没有女人,自己就已经操办了起来。暂时居住的工棚粉刷一新,门神彩画都贴了出来,自己做饽饽,做年糕,换上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见面就大声问好请安,几个知己没事凑在一块儿喝个小酒…………异国他乡上面过年的气氛,自然而然地就出来了。

    除了这些小工们,还有很多同样招募人员地事情在进行。在那些实验性工厂做工的有点技术的工人,还在从基础学科学起地学徒技工,从沿海各大城市招募来的熟练工甚至技师…………只要每一个被以詹天佑为首的建设委员会管理层认为合格的人物,都一个个优秀的条件开了过去,要他们暂时不要回家过年,等候统一安排,徐大人和禁卫军这个团体,会为他们的前途负责到底…………

    徐一凡有他的考虑,现在放这些本来就准备留下,作为未来建设的核心骨干回去过年,过年再回来,又要安排统一疏散————朝鲜马上就是有大仗打的!这些精心培育,花了无数心血银子钱造就出来的一点儿人才,打没了几个,他可心疼!这一来一去,浪费的资源就大了,还不如等着他老丈人过来,统一安排这些人物的疏散。中间容出来的时间,说不定还能再上点儿课呢。

    这事儿比他想象中进行得顺利,走的人是少数,留下的是多数。过年什么时候儿都能回去过,留在这里,就能和徐一凡签个长约,今后十几二十年饭碗都有保障,还有什么过节加班费!有些志气高的,还为能不浪费时间,多学一些这些新技术新学问而兴高采烈不已呢!

    军队也差不离,徐一凡耽误不起将军队散回去过年,正在辛苦磨练的战斗技术战斗意志退化,再集中起来动员训练的时间。他的队伍本来就新得不能再新,还搁得住这

    是胡萝卜送上,无论军官士兵,加发一月恩饷,历次色的还有奖励,全由马上成立,就是针对这次过年的军邮系统,免费替他们捎回国内,钦差大人徐爵爷还很是在不少统一格式的感谢慰问信上面签上自己大名,用上钦差大人的官防——不知道有多少小户人家会拿着这玩意儿镇宅辟邪,乡下不入流的典史巡检都是那些纯朴百姓眼中地天上人了。钦差大人的亲笔签名加官防,那是什么个荣耀?估计翻年就有不少庄户人家央代笔先生打封信过来,要军中子弟好好儿干,报效巴结钦差徐大人,好回家光宗耀祖…………

    胡萝卜后面就是大棒,除了除夕初一休息两天,有酒有肉,其他时间。无论官兵。仍然照常训练!禁卫军从来就是纪律第一。没有二话。加上徐大人什么都替他们考虑到了,那还有什么说的?留在朝鲜过年呗!

    军营也要有个过年的气氛,更有一个团体关怀的表现。让士兵们随时都有着属于这个团体的归属感————比如说什么领导看望,军官替士兵服务一日,发慰劳品,都是题中应有之意。跟徐一凡那个时空国营企业才建立起来一样,各种福利措施一上来。工人就觉得,咱们是有单位管着的人了!那真是舍得豁出命去干啊。

    军营也是士兵们亲自动手,粉刷彩画,打点整齐,业余的梆子班评剧班,相声说书快板儿,少林会地大枪石锁表演……就等着除夕热闹一下呢。火头兵穿得雪白干净,天天在厨房门口中气十足地冲着出操地士兵们吆喝:“今儿又是红烧肉啊!一个个悠着点儿。不要吃得没脖儿了…………徐大人的恩典。真跟爹妈似的,多咱见过兵当的这样享福?”

    种种桩桩,让这个大同江边华人的基地一点没有年节来到。人去楼空的冷清。反而是加倍热闹起来,一种只属于中国人,或者大点儿说,属于华夏文化圈的。叫做“过年”地特有味道,就在这异国他乡浮动,到处都是兴高采烈,到处都是喜笑颜开。人人仿佛都充满了干劲儿,对明天充满了期盼。

    成功营造出这一切的徐一凡也是又累又高兴。当这么多人的大家长不容易,但是也很有成就感。他从前线驰回,并没有能马上回家,只是捎了一个信回去,告诉内宅,老爷我回平壤了。就处理着上面所说的种种琐碎,但是对明年关系极大,对军心士气也关系极大的事务。临到了快年二十七八,才算衣不解带的忙完,累极了就在签押房的行军床上歪一下。等到这日下午,他才发现面前公案上面空荡荡的,一份要处理地文件都没有了。

    抬头一瞧,签押房里面静悄悄地,往日长龙一般穿梭不休,来见面汇报请示的人一个也不见。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身上暖洋洋地。隔得远远儿的,好像听见一个声音在轰人:“都回!都回!天塌下来,过完年再来!不想让大人过节了是不是?当心宪太太跟你们没完!”

    徐一凡坐在那儿,似乎还没从繁忙当中醒过来似的。脚步声轻轻响起,就看见他麾下文武几员大将,唐绍仪,詹天佑,李云纵,楚万里,甚至袁世凯都悄没声的跟在后面儿。穿戴整齐,齐齐的走了进来。徐一凡向詹天佑招手:“达仁………那疏散人员的计划再给我审审,我觉着还要调整一下秩序……”

    话没说完,唐绍仪就笑着使个眼色,五人齐齐行礼:“先祝徐大人年安!”

    徐一凡一怔,不自觉的也笑着起来回礼。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楚万里已经笑着递马鞭过来:“人,属下们都替你打发干净了,事情,属下们也替你料理了。现在大人您万事别管,回内宅去吧!要不然,朝鲜寒风好当,宪太太的枕头风,咱们当属员的,可受不了!”

    唐绍仪也笑:“大人,回吧!这些日子,各位宪太太来催促的下人都一拨接着一拨了。天大的事情,咱们明年见!今儿咱们就齐心协力一回,将大人请回去,过年,可是咱们中国人最要紧的日子啊!”

    这个时候儿,徐一凡还能说什么?不等他招呼,仰带着戈什哈已经半扶半架的拖着他出去了,上马加了一鞭,就奔他的宅子而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地方,就看见自己宅子也是装饰一新,刷得干干净净的。门口灯笼换了新的,几个下人颠脚探头的不住朝这里打量。看见徐一凡马队,顿时几个兴高采烈的回头就跑,几个上来牵缰绳。脸都快笑烂了。那招呼地声音从门口一路向内院里面传:“大人回府了!大人回府了!”

    徐一凡不知道怎么搞的,心就是一暖,翻身下马大步就朝里面走。一进门就看见丫头婆子们都穿得花团锦簇的,里外三新,不少小丫头头上还戴着崭新的绢花儿。看着徐一凡都插烛也似的拜下去,一声声的欢迎他回府。才进了内宅门,就闻到香风浮动,两个火热的身子猛的扑进他怀里。定睛一看。不是杜鹃和陈洛施还能有谁?两个小女孩子又长大了一些。赖在他怀里就不肯出来。长久不见。眼睛里面泪汪汪地,全是委屈。嫁个男人太有本事了不好,长远照不着面这怎么说来着?多少闺中寂寞,多少嘟

    发下地怨气儿,瞧见家里顶梁柱回来了,不知道怎么烟消云散。

    徐一凡对这两个小妾宠得没规矩大家都明白。这哪像迎接老爷回府的礼节儿?可是徐一凡最讨厌别人和他说内宅规矩的性子,大家也都明白。这个时候也只有低头笑,装没看见。

    这个时候就听见两个小丫头在他耳边嘟嘟囓囓,说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

    “……你给咱们定做的衣服都送过来了,韩老爷子也到了,好多礼物!那些衣服,真奇怪…………也好丢人!回屋子里,咱们穿……穿给你瞧?”

    “那个李小姐。她们过年的风俗好奇怪!怎么都不能和咱们凑在一块儿。最后只好她布置她们的,咱们布置咱们地,大家两不相干…………”

    “好多。好多,好多礼单送过来!章管事念念礼单上面的东西,吓得我们不轻,老爷,你到底趁多少钱啊?我可不管,月例要涨,杜鹃爹爹您接过来了,我爹爹那家我还要捎点回去呢!不是有什么军邮了么?”

    “就你财迷!”

    蓬的一声响,打断了两个女孩子的呢喃软语。就看见一阵白烟冒起,杜鹃和陈洛施都跳开。李璇穿着一件西洋式冬季裙装,围着银灰貂皮披肩,小腰一握,栗发如瀑。正得意的摆弄着她照相的机器,瞧着徐一凡眼神投过来,她咬着嘴唇似笑非笑的瞧着他。

    眼神当中,很有一点诱惑…………耐不住寂寞,想被我徐爵爷收房了?看样子这丫头腿也好了,又能由着性子野去了。

    陈洛施和杜鹃跳开,一个个气得小脸煞白。这狐狸精!当这身衣服稀奇啊,老爷给咱们做的,比这个诱惑地多着呢!还有裹着两条腿,紧得不能再紧地裤子。陈洛施自己好容易穿起来,对着镜子都有些发呆。自己的腿居然那么长,腰那么细,腰臀之间的曲线居然那么诱惑!杜鹃也不输她,紧身地上衣一穿,害得她在镜子前面都抱着胸,波涛汹涌得实在太惊人了!一个才十六岁的姑娘怎么长出来的?

    放在以前,徐一凡和陈洛施杜鹃她们这样,李璇才懒得管呢,徐一凡不缠她最好。东北之行,一起出生入死过来,特别是当自己最痛最冷最害怕的时候儿,是徐一凡的胳膊最先将她抱起来的,天天还耐心的帮她换药敷洗。今儿看见两个小丫头飞扑,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有些吃味儿,拿着照相机器就来捣乱。

    徐一凡恶狼传说一般的眼神看过来,李大小姐虽然绝不退让,但是已经悄悄脸上飞霞。哼了一声保持气势,回头就咳嗽一声儿。就看见两个人影从她背后转出来,都穿着朝鲜传统的裙装,上白下蓝,一个结子系在胸口,长长垂下。一模一样的俏脸不施脂粉,少女的容貌水灵灵的,加上这身衣服,柔顺温婉得没法儿说。头发也挽了起来,青丝柔顺,光可鉴人。瞧了徐一凡一眼,一声不吭的就拜了下来,头都不敢抬。除了南英爱和南心爱还能有谁?

    我靠,忘记了个球。自己还有这俩当作人质和和亲的朝鲜小妾呢!不过瞧她们那个肩膀微抖的样子,虽然不想逃了,可是也怕得厉害。还未成年啊…………

    眼前这一切,已经超过了徐一凡在过去的时候儿,对自己后宫最大的YY。他摸着下巴只是琢磨,今儿晚上,是去看陈洛施的长腿,还是袭杜鹃地胸。或者是偷摸李璇的门……再或者,变身萝莉控,尽情的摧残这一对朝鲜小花?

    还没等他徐大老爷做出决定,外面就听见仰的通报声音:“李大雄李先生来拜,并贺大人节安!”

    不等徐一凡反应过来,李璇已经一蹦老高,喜出望外:“爹!”提起裙摆飞也似的冲了出去,南英爱和南心爱。约定俗成已经算是李璇房里的了。就算以后于归。也是要贴身伺候李璇这个大太太的,说起来也就是一对通房丫头的地位。瞧见女主人奔出去,忙不迭地也起身,又朝徐一凡鞠躬,赶紧地跟了出去。再看看杜鹃和陈洛施,一个眼神向左,一个向右。就是不瞧他。嘴可以挂油瓶了。徐一凡凑过去笑笑,偷偷儿捏了她们两个翘翘地小屁股一下——其实也算明目张胆啦:“晚上等着爵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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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徐一凡匆匆赶到外院滴水檐前,就看见李大雄已经笑吟吟的站在当间儿了,身后跟着几十个南洋模样儿的下人,一个个穿得鼓鼓囊囊的,还冻得不轻的样子,挑着大包小包,全是给姑爷的礼物。

    李璇拉着爹爹的手。眼圈红红地。却在给她爹爹展示她那对一模一样的朝鲜小双胞胎。得意洋洋。李大雄看起来憔悴了一点儿,绑在徐一凡战车上面之后,为徐一凡天南海北的奔走。当真风尘仆仆。只是以前在李家不得志的郁郁之气,早就无影无踪,两只眸子里面全是一心扑在事业上面的那种特有的神采飞扬。

    看着徐一凡出来,他笑着丢开李璇的手,就要行礼。李璇却不丢开,只是瞧着徐一凡咬牙切齿:“爹,他最坏!要不就是不见人影,要见着了,就要陪着他吃苦头!我脚现在还

    !再说了,你是长辈,凭什么你先朝他行礼?”

    徐一凡笑着下来先朝李大雄见了一礼:“咱们听大小姐的,今天只论辈分,不论公事!本来还想着先生要年后才能来,谁成想居然现在就已经赶到!也好,一起热热闹闹地过个年!”

    李大雄也是微笑:“还不是牵挂这个不成器地女儿,还有她那哥哥!现在祸害不着我这个老子了,只怕大人给他们烦得不行!”

    李大雄当然不是为和女儿儿子过节才来,他背负着好几个任务。天下偏偏有些人是属骡子的,天生就是为了挑担子,你给他的任务越多,担子越重。他越干得兴高采烈。徐一凡给李大雄地任务是两个,一个是在南洋再招募一批预备青年学官,一个是利用李家在亚洲的广泛商业网络和人脉,建立对日战略情报系统!甲午就在眼前,他不能对日方动向两眼一抹黑。就算他知道一些历史,可这历史是不是还和原来一样,真要两说呢。

    本来这两个任务都不算轻,徐一凡上次已经搜罗了一大批南洋青年了。而且一来就那么艰苦,训练行军打仗无有虚日,就算青年们乐在其中,家信送回去长辈也要舍不得。这次还不知道有多少能给招募过来呢。就算李大雄再怎么得力,南洋李家再怎么财雄势大,号召力广泛,也要等人家在家过完年再说吧!说起来,他真没指望这预备建立的第二镇能在未来甲午派上什么用场,时间实在太紧张了!

    对日建立战略情报系统也是,这方面他自己根本无从措手,只有委托李大雄开始建立,也给他调派了一些经过训练,忠心精干的军官。但是自己想想,白手起家建立这么一个大网络,该有多么的难,李家又如何能渗入日本上层?他甚至做了悲观打算,也许到了甲午开战还什么都不成,可是做了总比不做有点机会吧!

    没想到,李大雄居然在年前就风尘仆仆的赶来了!而且看他神采,两件事情应该是都有了眉目!现下李璇在这里也不好说话,只是回头朝仰吩咐了一下:“给李统制传话,我亲自批准李星提前放假,让他到这里来!”

    仰领命而去,李大雄笑笑,显然是感谢徐一凡这个安排:“大人,要过节的,不只是我们这一家呢,南洋后续一千四百优秀华侨子弟,也扶海而来,要和大人一起,在这个冰天雪地当中,过这个节日!”

    “一千四百?”徐一凡倒抽了一口凉气儿。李大雄笑容郑重,淡淡的道:“大人威震朝鲜,痛击倭寇,已经天下闻名,亚洲各国侧目,视为东亚一个新兴的政治家…………南洋华人百年屈辱,百年被弃游子命运,百年家国强盛梦想,都寄托在大人身上了…………谁让以前这个让我们游子魂萦梦牵的祖宗庐墓所在的尧舜之土,从来没有人如大人这么一般关注过我们,为我们流血拼杀,开炮护侨呢?

    大人续募南洋优秀青年的消息一到,家家骚动。送出了一个儿子的,第二个儿子又托付给大人。家中本来是独子的,也放手让他出门。本来已经被家族培养,准备让他接管百万之巨生意的,也离家而来…………我们最优秀的子弟,至少在爪哇一带,已经为之一空!他们连这个新年,都不愿在家里过了!大人,这不是我的本事,而是实实在在的重任,放在你的肩膀上面!”

    徐一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大步的走出了门去。他的府邸前面有一个空旷场地,无遮无挡,可以看着大同江江景。这个时候也早已布满冰雪。

    几百个生长在热带,肤色黝黑,穿着的衣服都不太合朝鲜气候的青年——这些南洋子弟,也实在想不出朝鲜到底有多冷。

    正静悄悄的站在雪中,寒冷,没有让他们缩成一团。反而站得笔直。从他们的哥哥,从他们的朋友的来信当中,他们早就读到了自己朋友经受的严酷训练,朝鲜的大雨山地,奔腾的大同江和汉江,闪亮的刺刀,衣衫褴褛,不眠不休的强行军…………弹雨,铁流,牺牲,骄傲,自尊…………和武器握在自己手中,捍卫自己荣誉和尊严的满足!这一切,都是徐一凡带给他们的!他们这些在白人的歧视下,在土著人的仇视下,过得小心翼翼的华人青年,从来未曾感受到的骄傲荣誉和自尊!

    就连仰,也只是牵着马,从他们身边轻轻的经过。

    这是我的青年,我的军官,我的团体…………我的梦想,还有,我的甲午。

    徐一凡肃然立正,朝他们静静行礼。

第二十二章 过年(中)

    百同李大雄一起先期赶到的南洋预备学官,得到了钦最优待遇。当场宣布接纳他们全部为南洋预备学官,过年按造预备学官支取津贴和薪饷,而且不拘管他们,年后再入营开始训练!

    这些预备学官们倒没有太大的兴高采烈,他们对饷项津贴兴趣不大,倒是对训练纪律加入团体,早日成为一个正式军官参加战斗兴致盎然。要知道,这里面有不少预备学官,说不定出身的家庭所拥有的财富,比徐爵爷现在拥有的私产还要多一些儿!

    一路过来,他们已经瞧见了不少过去亲友,现在的禁卫军基层青年军官。大盖帽,西洋式军服,萨姆布朗武装带,小牛皮靴子可以照见人,下巴都能扬到天上去。那种历练过后的军人风度肃杀气质更让这些青年眼晕,巴不得早点披上那身虎皮。过年……要过年,不知道在家过么?谁到朝鲜来是图这个的?

    徐一凡一席话让他们不满平息了一点儿。

    “…………想早点入营,学习训练?好啊,现在我全部接纳了你们,成为预备学官。可到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剩下来!你们是为了找回自尊和荣誉来到这里。到时候严酷到了极点的训练,还有全无情面可讲的纪律要求却可以摧毁你们的全部幻想!享受这个节日吧,因为之后等着你们的就是炼狱!到时候,我倒要看看还有多少人能剩下来!禁卫军只要好汉子,不要孬种!”

    不得不说。徐一凡这番话是很对这些离家千里,热血沸腾的青年们地胃口。楚万里已经匆匆赶来,看着这么多青年在这里就苦下了脸,年前还在准备好好儿的偷懒一下的,却没成想李大雄办事这么积极,这么早就带了这么多——接下来还不知道有多少的全无训练的青年来安置。

    没办法,谁叫镇参谋本部就要主持训练,他不好过。底下人也都别想舒服得了!楚万里一边阴阴的想着。一边就吆喝着几百青年跟他去安置。被服要发。营房要腾出来,还要操心安全和关防,有一阵子忙了。这个担子徐一凡丢给楚万里也赶紧闪人大吉,老子也还要过年呢。

    进了院子,看见李璇还在拉着老爹撒娇,徐一凡赶紧的将李大雄迎进了内宅,腾出地方安置。李大雄紧赶慢赶。未尝没有来和女儿儿子一起度岁的心思。这个时候儿就不论公事,只谈私谊了。李大雄也把给新姑爷地礼单奉上——老丈人给女婿送礼物,谁让徐一凡地地位在那儿呢?

    看着礼单徐一凡就有些合不拢嘴,不愧是南洋第一世家,后世开枝散叶,子弟掌握地金融资产超过数千亿美元的大世家,(奥斯卡在前面的章节已经数过李家后世在南洋掌握的财团,忘记的朋友可以再去翻翻。)这送起礼物来也是大排场!除了土产珍稀数不过来。还有用来压箱子的一些俗物————金锭二万两!

    瞧瞧李大雄笑得含蓄。看李璇神色的爱惜。就知道这是提前送地陪嫁。金子换银子时价是一换三十,这陪嫁还真是大手笔!想想杜鹃和陈洛施,这李璇的大房地位。还真的不可动摇来着。

    徐一凡咳嗽一声儿,将礼单收进袖子,正准备招呼人干脆将自己上房腾出来,招待这位财神老丈人的时候。就瞧见章渝又一脸恭谨的过来通传了:“禀大人,谭嗣同谭先生,带着会友镖局不少后生已经在门口等候会见,陈家的舅太爷也到了…………”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那头传来了陈洛施又惊又喜的尖叫:“哥!”接着就看见她高挑的身影飞也似地扑了出来,瞧也不瞧徐一凡一眼,直冲门口冲过去。

    谭嗣同也到了?徐一凡忙不迭地向李大雄告罪,匆匆走到门外。这哥哥上次跟他闹别扭,他又一直忙,最后谭大公子拍拍屁股回了上海。作为现在徐一凡掌握的对内有力舆论工具,明年一年还真得派上大用场!现在这谭哥哥想明白了?

    走到外院,就瞧见谭嗣同拥着貂裘,负手站在院中,抬头看着头顶苍灰色的天空。衣襟当风,倜傥不群,摆足了国士无双地pose。身前身后,高高低低的站着几十条会友镖局的年轻镖师趟子手,都有些面熟。陈德穿得一身崭新,还戴着红缨大帽子,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比他高半头的洛施搂着他脖子,哭得伤伤心心的。论情分,她和徐一凡认识最久。可现在杜鹃老爹在身边,李璇的哥哥也在朝鲜,爹爹还经常见面。就她什么亲眷都瞧不着!要不是徐一凡疼惜她,说不定早想家想得生病了。现下哥子突然千里而来瞧她,怎么不让小丫头高兴得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看着徐一凡出来,那些会友的人刷的一声站了起来,都瞧着陈德。陈德又给妹子搂着不撒手。大户家里的妾哪有这样的规矩,都是在内宅接待亲眷,自己妹子可好,抛头露脸的扑出来了!放以前,说不定就又打又骂了,现在陈德可没这个胆子。动弹不得的站在那里,满脸涨得通红。

    谭嗣同也看见了徐一凡,满脸都是愧色,什么话也不说,疾步趋前就是一个深深长揖:“传清兄,谭某惭愧啊!”

    …………能不惭愧么?谭嗣同也不是傻子,回到上海也关注朝鲜风波。他所得意的帝党着意拉拢徐一凡这一手儿,结果却差点断送了徐一凡地位!京师清流,给弄得七零八落,好好一个翰林状元文廷式也充军新疆。北洋差点势力大张,光绪更是没脸…………要不是徐一凡一通散手,在间不容发的时机当中辗转腾挪,他这个新兴团体马上就是灭顶之灾!

    一边惊呼徐一凡胆大包天的应对。一边也是得意。他谭嗣同毕竟没看错人,徐一凡毕竟是和后党势力格格不入,毕竟还是心向着圣君正道!谭嗣同这才匆匆附舟而来,他是直性子书生,错了就要认,隔夜都不成。非要当面和徐一凡道歉不可!

    徐一凡忙不迭地扶住了他:“复生,这是

    儿?我们兄弟相交,贵在知心。小小风波。你还真回子事情了?过年你来瞧我。已经是心感了。再来这一套,当心我不认你这个兄弟,掉头回府,以后你别踏我门儿!”

    听徐一凡说得爽快,谭嗣同一笑起身,辫子潇洒的朝身后一扔:“没说的,谭某以后任传清兄驱策!传清兄胸中自然有一篇绝大文章。谭某不才,只能摇旗呐喊,紧要关头,让谭某披甲上阵,也是份内的事情!”

    徐一凡笑着拍他的手,有这表态就好办。

    从翻过年开始,就要这书生在大清时报上面鼓与呼了。按照他的布置,就要一篇篇的开始危言耸听下来。预言来年大难。一点点分析大清如果在朝鲜起衅的致败原因。一点点地将大清现在强撑着地纸老虎地画皮剥开!当乌云压顶,人心惶惶的时候儿,人们才会惊讶的发现。一切都有如预言一般。而那时,他作为中流砥柱的出现,将给大清的知识阶层,带来怎么样的扶危定难的感觉?民间口碑,当是更加夸张了吧。到时候,他徐一凡就不只是一个平定朝鲜地边材功臣,而是整个大清的救世主!

    在人人沉睡,或者强迫自己睡着的时候,做振聋发聩的唤醒大众状。招来的攻击可以想见,简直是国贼,人人得而诛之那种。偏偏就只是这谭书生是最合适的人选。公车上书之后在野清流之望的名声足够。这性格也是典型的湖南骡子,霸蛮得了不得。只要以为真理在手,可以无视杀身,可以和天下为敌地。他不来,自己还准备放下身段去求他来呢,没成想,年节不到,谭大公子就自个儿巴巴地送上门来了。这个年真是,怎么这么心想事成来着?

    和徐一凡寒暄两句,会友的人也不敢上前。谭嗣同瞧了他们一眼,摊手向徐一凡介绍:“这是五哥托付给兄弟我的担子,好歹是完成了。传清兄,五哥地嘱托,他这些子弟,都来投军,找个出身…………就托付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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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这场帝党后党之争,徐一凡北洋之争卷起的风波当中,牵涉到的最无辜的人,就非京门大豪王五莫属了。莫名其妙的成为了帝党拉拢徐一凡的加恩对象,又莫名其妙的成为了后党发泄恼怒的打击对象。

    顶子封赠恩赏在手里还未曾捂热,就给镖局封门,上上下下几百口子赶到了天津安置编管。对王五的打击,不亚于晴空霹雳!

    一天不死要吃,两天不死要穿,更何况这几百口子!镖局上下,还有那么多孤儿寡母的要奉养!王五勒紧了裤腰带,没有朝他财雄势大的兄弟叫一声苦。按照他的话,我兄弟是做大事的,我这点小事,能烦着他去?仗着以前江湖的老面子,撑了一段时日。老人们跟着王五还能吃苦熬着。年轻人就不成了,吃得差钱少没什么,都是一家人好说。但是年轻人总还有梦想,总还有要一个有奔头的方向啊!以陈德最是心热,不少年轻人也在他那里窜门子,来来去去就是一个话题,找你那妹夫投军去!凭着武艺本事,还有人照应,怎么不混一个出身?

    到了最后,也觉得这些年轻人是得给他们找个出路的王五,只有叹息着凑点盘缠,亲自将这些小伙子送到了上海谭嗣同那里————他知道谭嗣同有门路将人带到朝鲜徐一凡那儿。恰巧碰见谭嗣同要动身,王五交出了自己看着长大的子弟,叹息着就离开了。自己一点小破事儿,照应不了这些家人般的孩子,还要麻烦自己兄弟,多丢人!谭嗣同再三挽留同行,这位大豪也只是一脸黯然的孤身离开。

    如此这般,就是这几十个江湖汉子。站在徐一凡身边的原因了。

    看着徐一凡目光转过来,陈德终于推开妹子,僵硬地走到徐一凡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身后几十后生也哗啦啦的跪了下来:“徐大人,咱们投军来了!咱们都能打能熬能吃苦,我爹也说了,都是一家人。徐大人再不会不照应的。我就可以给徐大人当个牵马的!求大人收录!”

    陈洛施恳求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小脸紧张兮兮的。徐一凡瞧着陈德,这些人怎么办?送去当兵,别人会骂不照应,怕是五哥心里也多少有些不高兴。论心说,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他敬重的人,非王五莫属!送去接受军官培训——他一直以来,挑选的军官都是有文化地。能很快接受近代军事教育地。造就这些江湖子弟,又得要多长时间?而且陈德当年那砂锅一样大地拳头,也很让他心理阴影了一阵子呢…………

    到了最后,徐一凡只是叹了一口气儿:“都起来吧!五哥的交代,我能不收么?都充作我的戈什哈,过年以后,接受军事训练!你们要想明白,我这里再不是享福。照应亲眷的地方。是要吃苦流血拼命的地方!想干的,留下,不想干的。奉送程仪,回转天津,咱们还是家人地情分!”

    刷的一声,却是那个和徐一凡熟悉一些,也最活泼的四虎跳了起来:“谁不好好儿干谁是王八蛋!咱们都听说了徐大人和禁卫军的威名,咱们也是个顶个的汉子,有什么熬不了的?”

    底下一片附和的声音,陈洛施差点又扑到了徐一凡怀里。大眼睛水汪汪的,满是情意。看得徐一凡心里一荡,回去之后看你怎么报答…………他咳嗽一声,收敛心神,正看见章渝从门口转回来,当下笑道:“未入营,就还是我地家人子弟,一块儿过个热闹年!都找这位章管事安置一下去,缺什么,都问他要!”

    章渝快步走过来,像是没有听到徐一凡地吩咐。一向沉稳得看不出表情脸上,也有一丝说不出来的神色。仔细分析起来,好像是紧张,还有一点急切。他朝徐一凡躬身一礼:“大人,韩中平韩老爷子和随员也已经到了门外,说是来为大人贺岁,等着

    见。”

    徐一凡一怔,这是过年还是赶集,怎么人平时找不着,说来都一块儿来?北地财神韩中平可是他另外一个离不得的人物,如果说朝鲜这点基业积攒起来,一半靠着南洋李家,一半就靠着这北地韩家地大盛魁!

    两百万的启动资金,是韩中平垫付。一开始的财物商业物流人才,也是韩中平提供。招募小工,招募本土技师,陆路运输,采买物资,哪样少得了这位韩老爷子?要是单单论当初草原救他一次,提出并操办发行钱票主意的情分,早就还得一干二净了。这韩老爷子还是跟一个活雷锋似的,源源不断的提供支持!所有他经手的事务,比如说招募小工新兵的运输费用就是全免,物资提供,只收一个成本价。那两百万垫付的启动资金,徐一凡装傻,他也不催。背后到底用着什么心思,徐一凡也猜测了好久,得出的结论总是模模糊糊。

    …………反正现在韩老爷子给他的只有好处,先瞧着呗。

    听到韩老爷子到来,谭嗣同一笑,就领着会友的人去了。没有章渝,还有陈洛施这宪姨太太帮忙安置一切呢。内宅里面,谁不知道老爷宠这些女孩子到了骨子里面,谁敢不听她的吩咐?

    就剩下徐一凡和章渝站在外院,大开中门,等着迎接韩老爷子一行。稍待一会儿,就看见一身皮裘,戴着风帽,很有点老态龙钟的韩老爷子在两个从人的搀扶下,笑吟吟的走进来,看着徐一凡站在那儿,还假模假势的甩开身边的从人要给他打千行礼。慌得徐一凡忙不迭的去扶他。

    让这么个老爷子给你请安,要挨雷劈啊!

    “韩老爷子,您这是玩儿哪一出?你给我请安,我要钻地里面了……横竖是过年,咱们叙辈分,叙***官位,你也是捐的二品红顶子,算不明白了!怎么这么大老远的跑过来?”

    韩老爷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只是不住抱拳:“徐大人这里买卖兴旺。我怎么能不来贺岁?还祝徐大人明年继续高升,出将入相,为我大清重臣!老头子是生意人,这次过来,一是年关了,不得不把债结一下了…………”

    徐一凡心一紧,老头子要债来了!两百万他现在也不是还不出来,但是大事在即。这钱当然是多多益善。一旦开战。这钱更花得和流水似的。还愁不够呢。这如何是好?

    当下还在动脑子想借口,脸上还愈发地笑得春光灿烂。就看见韩中平手一摆,两个从人端上了两个羊皮匣子,徐一凡疑惑的接过其中一个,看了一眼就关上了。

    厚厚一叠银票!单单上面那张就是四恒出的一千两龙头银票。这一叠得多少?两个匣子加一块儿…………这韩中平不让李大雄专美于前,也是出手就是近百万的手面!

    “…………大人一手操办的钱票发行,还有将徐大头缘通过大盛魁向内流通。这钱息收入。可一直存在柜上。老头子想来想去,大人虽然不催,可咱们不能赖着啊!年关临头,要是大人打着小灯笼上门来要债,老头子这脸丢不起。于是巴巴儿的跑过来双手奉上。两项钱息收入七十多万,想着大人平日对大盛魁的照应,凑个整儿就是八十万了。大人要是觉着不够,老头子回去再凑。这债。今年咱们可就两清了啊!”

    徐一凡抱着羊皮匣子发呆。这老头子又是哪一出?难道自己王霸之气真的太足了,别人都哭着喊着要来送钱?他钱息收入股份是有,是不是这么多天知道。老头子没问他要欠债算好地了。架得住再送八十万来?钱是小事,这背后意思可是大事!这世道,没有好拿地银子!想塞回去,又舍不得。八十万呢,一个镇四个月地军饷…………

    韩中平笑着又是一挥手,他身后跟着的几十条汉子整齐的向前迈了一步,个头高高低低,却整齐的啪的一声打千行下礼来:“见过徐大人!”这个架势,这个齐整,怎么也是经受过初步军姿训练,还很有可能是从徐一凡这里倒腾出去的训练方式!

    “这是我们大盛魁本根儿的子弟,大人也瞧出来了,是按照从大人这里瞧来地一点皮毛操练出来的。大人也知道,口外东北走货,现在又添了朝鲜这一路。马贼盗匪,那是少不了。万一耽误了大人的事业,老头子也吃罪不起啊!所以特特选了几十个子弟过来,想到徐大人这里投军。打死了算完,再不问徐大人要抚恤,要是打不死,再受点历练,就是他们的造化了。将来也是咱们大盛魁的护商队伍骨干…………就求徐大人点个头,给敝号一个沾光的机会可好?”

    韩老爷子话儿说得客气,徐一凡却知道,这个头还非得点不可!韩中平这么多金钱物资还有感情投资下来,现在自己怀里还抱着八十万。不就是为了最后做些交易么?这老头子一直是笑得云淡风轻,自己却一直瞧不透他!

    他悄悄的转头,看了看章渝。章渝仍然不动声色的低头站着,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一动不动。但是他为什么低着头?怕自己看到他地脸色?

    徐一凡最后只是淡淡一笑:“老爷子开口,那还有什么说地,我都收。和南洋预备学官一体,接受新一期的军官养成训练!”韩老爷子虽然没明说,但求的还不是军官训练?既然他想掺人进来,那不如大方一点。怕地就是他一直无求,那他还一直绷着这颗心。一旦有所求了,到了最后,总能瞧出他求的到底是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吧…………自己本来就走得逆而夺取的道路,还怕一个商人么?不管他多老奸巨滑,背景有多模糊不清!

    听见徐一凡答应,韩老爷子笑着拍手:“都抬进来!”

    轰隆隆的,一对又一对的夫子走了进来,扛的抬的,比李大雄场面还要大。似乎南北两大财神,就要在徐一凡这里斗富似的!各种礼物,摆了满满当当一院子,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各种新鲜

    让人目不暇接。最出奇的还有人,伶俐的小子,清至连家戏班子都有一个!也亏得韩老爷子大冬天的将这些人带来。

    “过年么!还能没有一点礼物心意?也不值什么,大人多照应一点号就都在里面了。韩中平恭贺大人节安!”

    过年么!徐一凡呵呵笑着,这一年下来多少风刀霜剑,明年又是怎样一条挣扎前行地道路!也许在明年的今天,自己就已经一败涂地,被历史的浪花淹没。但是至少现在,他还站在这儿,方方面面,都已经认识到了他的地位。他的实力。他才不想后退!就让自己经行过的一路。都越热闹越好!

    仿佛在和他心境凑热闹似的。外面门子又拉长了声音:“德意志大帝国提督军门,禁卫军总顾问孔茨老爷携随员来拜!恭贺大人节安!”

    这些德国教官也入乡随俗了,这些在家是乡绅,在军队是参谋军官的家伙,都是些土包子。对中国人地过年风俗好奇得很,这个时候也来上门拉和徐一凡地关系了。如果说除了为自己祖国服务之外,他们在徐一凡禁卫军当中也是工作得最为顺心地。没有见过这么宽容。对任何奇思妙想都笑眯眯的支持你去试试的上司——不是中国的官僚都是最保守的么?

    最为服从忍耐的士兵——超过他们东普鲁士以这方面出名的精兵。头脑灵活,反应快速地年轻军官——除了比德国年轻军官浮躁一点,没经验一点,简直是无可挑剔。再加上那惊人的薪水。德国人在朝鲜总之觉得是很happy。

    一进院子,看到满院子礼物,德国顾问们都是一怔。明白的知道是来送礼物,不明白的还以为这里改集市了呢!那些本来规规矩矩的丫头小子,瞧见一大帮子军服笔挺。佩戴着军刀。穿着马靴,鼻子老高,眼睛蓝得跟鬼火似的洋鬼子进来。顿时就吓得一阵鸡飞狗跳,不少小丫头都哭傻了。谁知道新主子这里是个鬼子窝啊!

    章渝在那里满院子又喝又骂又管教,韩中平在那里矜持的旁观。好像这老头子对洋人也没什么好感。徐一凡只好自己笑吟吟的上去寒暄,拉拉手问好之后,不免要动问一下禁卫军如今训练进行得如何。

    谁想到孔茨居然操着德语笑道:“过年啊!不谈公事!这是万里将军告诉我地,说长辈还要给晚辈派发红包…………”说着就从腰里面掏出一个红包,除了他之外,德国军官个个都比徐一凡大,人人都摸出红包,笑嘻嘻地要给徐一凡。

    周围的人脸都白了,这些洋鬼子真是不懂官场体制,徐一凡现在是什么身份?

    徐一凡用屁股想也知道是楚万里在开玩笑,捏着鼻子当了一回洋鬼子的晚辈。难道翻脸不成?一个个红包笑嘻嘻地接过来:“过年将大开宴席,慰劳顾问们这些日子的辛苦!感受一下我们中国人过节的气氛!到时候,楚万里楚将军,将男扮女装,为大家上演意大利歌剧图兰朵当中的精彩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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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下午,就在人来人往的扰攘当中过去了。徐一凡也没料到,这回家了,比办公事还要累呢。李大雄和李璇李星家聚,杜鹃每晚还要帮他爹腿按摩一阵,这小丫头,还痴心的希望他爹能走路呢。陈洛施不用说和哥哥一起絮絮叨叨的说家常了。

    徐一凡在自己卧室里面,懒洋洋的翻着厚厚一叠礼单。

    这个年过的,到处都送礼过来。

    他礼送杨士骧回去,送了一万两程仪。杨士骧分文不受,当节敬还回来了。杨老哥估计心情不爽到了极处,还不知道这个年怎么过呢。

    礼单当中还有翁同禾的,笔墨纸砚而已,这老头子还不死心?这礼物还真送得寒酸。

    有李鸿章的,三千两也绝对是大手笔了。书信也是淡淡的,只是四字儿,珍重再会。好吧,反正也准备和北洋磕上了,老子来什么接什么…………

    南边儿淮军诸军统领,合送了一份拿得出手的礼物。双方客客气气的,背后还不知道他徐一凡有没有被做成小草人,天天被淮军大爷的军靴踩呢。

    怎么还有丁汝昌和邓世昌的?徐一凡翻身坐起,抖开了随着的一封信,摸着下巴就仔细读了起来,脸色阴晴不定,最后只剩下嘴角一丝笑容。

    “聪明人啊…………看出不对来了?”

    他重重的放下书信,却没想到碰倒了那厚厚一叠礼单,落下一个小封,瞧上面的字儿,却是仰拙劣的笔迹:“大清和硕郡主爱新觉罗.秀宁恭祝钦差大臣一等子爵徐大人讳一凡年安。”

    徐一凡心中讶异,一下想到自己纳妾之典上面那对双胞胎侍女,还有她们带来的书信了。这秀宁格格,到底是什么人物?怎么又送东西过来了?

    他打开礼封,里面却是一个不大的二尺卷轴,展开一看。却是漫天风雪当中,一个青年将军正面对着莽莽群山,笔调简略,但萧然阔大之气溢于卷轴,宛然名家手笔,那将军的勃勃英气,更是现于笔端。也不知道是不是出自这位格格之手。

    下面还有题字。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涌蓝关马不前。”

    “将军按兵海东,风刀霜剑无有虚日。唯望将军善自珍慑,屏藩我大清江山。秀宁唯有善颂善祷而已。”

第二十三章 过年(下)

    噔咯噔,门前响起了士兵换岗的脚步声音。军靴的将青石板路敲击出火星来。矮小精悍的士兵互相敬礼,缴枪,就位,然后再敬礼离开。

    伊藤博文从公文当中抬起头来,揉揉眼睛。换哨的声音提醒他,已经又是四个小时过去了。

    今年,他正五十三岁,正是一个作为政治家的男子。阅历,经验,精力,人脉,智慧结合得最好的时候——论起东亚的传统老人政治,他其实略微有些年轻。但现在不正是一个变革的时代么?

    他从霞关这座建筑精巧的首相官邸的书房当中站起来,书房和外面一个小回廊连着,听到首相的脚步声,一直跪在回廊门口的下女,先一步将日式拉门打开。首相不休息,她们也只有一直守着。伊藤看也不看他,迎着东京干冷的天气,重重的做了几个扩胸运动。

    夜色当中,东京***闪动,还远远不是后世那个不夜的城市。只是在江户旧街那边的红灯区,还有点热闹的景象。

    这是他的日本,他的东京。二十来年,苦心经营的结果…………在日本,作为他个人,已经走到了巅峰,进无可进,但是这个帝国呢?却小得不能承受他的雄心似的。

    他是最贫穷的家庭出身,被一个下层武士认做养子。这样的出身,谁能想到他走到这一步?

    年少时候在松下塾的学习,和井上馨一起秘密地赴英国学习。倒幕。做外交,起草明治宪法…………明治时代那么多豪杰,最后还是让他站到了巅峰!就连山县那个心机深沉,军权在握的家伙,都对他俯首贴耳。整个日本,基本都按照他的意志在转动。

    可惜,日本太小,太孱弱。没有别的血肉的滋养。怎么也不可能壮大起来。直到能和他伊藤博文的才能与野心匹配!

    门外脚步声轻轻响起,伊藤淡淡的再看了夜色下的东京一眼,转头回了书房。就看见秘书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低声说了句什么。伊藤回到书桌后坐下,示意他将客人引进来。

    那客人到了门口,一瞧是日本式地房间,只是放了一个西洋书桌。小心地将鞋子脱了下来,规规矩矩的进来,站在当间,恭恭敬敬的向伊藤行了一个礼。

    伊藤翻着一份报告,也没有回礼,摆手示意他在一张西洋式椅子上坐下:“头山君,关于朝鲜局势的报告,玄洋社这次是真的花了功夫了…………会不会提交给我的。和提交给山县君的。是内容不同地两份呢?”

    深夜而到总理官邸的,正是玄洋社的特务头子头山满。他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了徐一凡见他时候挥洒从容,镇定大度的样子。一下又跳了起来。满头大汗:“阁下,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鄙人向您担保!”

    “担保?担保下来,就是川上君和你,在山县的默许下,在汉城进行的那种无脑的事情么?”

    伊藤声音也不高,头山满只是低头,一声也不敢辩解。伊藤站起来踱了几步,回头冷淡地交代:“最近,不管是陆军,还是你们玄洋社,报国团…………不得在朝鲜妄生一点事端!所有对清交涉事宜,都是由我主持。这话,我对你说,也对山县君说。你们切切不可忘记!”

    难道是要在对清作战之前,先以这样地气氛来麻痹他们?头山满暗自在心里揣测。

    在日本国内,高层人士都已经心知肚明,对清一战。是再也拖不过去了。

    明治以来,日本上下孜孜以求的就是富国强兵。也是睁开眼睛看到世界之后日本人的最大心愿。

    为了富国,日本不惜代价,推行了殖产兴业计划。用官营再出售股份地办法,用日本人的血汗培育出一批初步成型的财阀,推动整个国家的工业化。日本人忍受着四倍于清的税收,忍受着巨大的工农业剪刀差,农民的生活堪比地狱。才让日本现在的煤炭产量达到了三百万吨,铁路里程达到了大约三千公里,钢铁产量数十万吨,纱锭39.|这些近代工业化的重要数据指标,远远超过了当时还在沉睡的中国。

    可是国内的市场已经开拓得无可开拓,国内的农民也已经盘剥得无可盘剥。从1890年开始,日本的工业出口受到国际经济危机的影响,发了明治维新以来第一次经济危机。与之纠缠在一处的,是因为对农业投入不足的连年减产,大量外汇不得不投入购买粮食,减少了对出口品的补贴。日本这些后起但是同样贪婪的财阀们需要市场,需要原料,需要另一批可以用作盘剥的人民!

    日本工业建设的成就,第一时间也体现在强兵上面。数数几个数字就知道了,1890年,军费2045日元,占全年财政支出百分之二十八,1892年,军费支出3455日元,占全年财政支出的百分之四十一!同时日本还要推行义务制教育,要进行工业建设,要对出口品进行补贴,要用外汇购买粮食!每一点可以挤出来的国力,都用在了准备战争上面!

    日本在透支国力疯狂的扩军,购买军舰,武装士兵。与之同时的是经济危机!这样的包袱日本已经无法也无力承受,唯一能做

    就是输出危机,发动战争!

    西方列强崛起的珠玉在前,日本这个后起的善于模仿的民族又怎么能够不学习呢?环顾四周,唯有所谓的满清天朝上国巨大富庶而孱弱。撕咬的对象也只有这个而已!

    如果说以前的台湾事件,几年前的朝鲜壬辰事件,还有就在今天的汉城宫变。都是试水。那么明年日本是再也拖不过去了。这是一个国家整体走上强兵扩张地道路之后,必须谋求的一战!胜则国运如日中天,负则打回原型,没有中间道路可以走。这也是后起的,没有积累的小国的悲哀,他们没有那么深厚的底蕴,也没有那么大的回旋余地!

    头山满站在那里,冷汗已经不怎么流了。想起他们玄洋社一代浪人的在东亚地苦心经营。想起报国社地运动想将日本国民口袋里面最后一块铜板榨出来购买国债。想起十余万常备陆军全年无休地训练。想起几大军港日以继夜的对军舰兵船的整修改造…………

    在对清战事上已经再无花招可以玩,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淮军精华集结于南朝鲜汉城一带。北洋水师奔命于海上,不得修整。整个大清北部门户洞开,伊藤也不可能寻找到更好的机会,为什么还要警告他们?

    战事,必然在甲午年爆发!

    伊藤似乎读出了他的心思,冷冷的看着他。嘲弄般地一笑:“头山君,上层的事情,你可能还不太懂得吧。前些时候,已经对你们放纵得太过。现在我只是要你们明白,这种决定日本国运的事情,只能,也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做主!正因为事在眉睫之前,所以我才会对你们做如此的要求!这句话。你也可以转告山县君。你们可以静静的看着朝鲜那里的涛生云灭,其他的事情,我做主就可以了。”

    头山满不敢再说。鞠躬就想退下。伊藤看看桌上日历,一笑道:“马上不就是清国人的新年了么?想必,那里是一片祥和地气氛吧…………头山君,你们就不要再捣乱了,让清国人再过一个盛世地春节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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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点儿高点儿!***,小兔崽子,歪啦!”

    李莲英袖着手站在台阶上面,瞧着几个首领太监在指挥小太监和杂役苏拉们挂灯笼,设围障,给树木缠彩条。冬日萧瑟的颐和园内,硬是给妆点出一片富贵繁盛地气派。

    本来这些活儿哪要他李太爷看着?要不是最近硬吃徐一凡那小子没吃了,还给他差点闹个没脸,太后老佛爷心气儿不好。他早就在屋子里面猫冬了,除了伺候老佛爷,哪儿也不动弹。当公公的,阳气儿不足,得好好保养才是。

    不管怎么说,皇上那小子最近算是老实了,不折腾了。马上明年就是老佛爷万寿,谁要让老佛爷这次不开心,谁就等着一辈子不开心吧!什么洋务强兵由着他们闹去,别耽搁着太后悠游奉养的大事儿就成。再说了,什么洋务,什么强兵,还不是笑话?李鸿章练了那么多年的兵,还是一个北朝鲜也到不了,灰溜溜的回来。大清七喘八咳嗽的还不是这样,也没见着要亡了国了。瞧起来,居然还是那姓徐的小子有一手,练兵不错!

    想起徐一凡,不过一面之缘。面目现在都觉着模模糊糊的了。最近也就这小子让太后有点儿烦,要不是忙着万寿不要出什么丢面子的事儿,收拾不死他!等着瞧吧,这小子怪可惜了的…………

    李莲英在心里默默的理了一下年上的仪式,皇上问安,预祝万寿。百官问安,预祝万寿。驻京公使向太后问安,预祝万寿…………京城放烟火,八十以上老头子赏肉赏酒,万寿之年大赦天下。大清国泰民安!

    就是费用有点儿咬手,看能不能从李鸿章那里挪点儿?除了太后老佛爷她老人家,还有自己这份儿呢…………

    正七想八想,就看见自己侄女李大姐和秀宁格格掺着老佛爷遛弯儿回来了。慈禧脸上宫粉厚厚的,一路还在和李大姐开玩笑:“明年又是几龙取水啊?”

    慈禧这是在取笑李大姐不识字,只会每年请一本黄历,数数画上有几龙取水,看看明年是不是好年份。就听见李大姐笑得跟什么似的:“回老佛爷的话儿,明年九龙取水再吉利没有了!都是托老佛爷的福分,您这么大福气,分咱们大清百姓一点儿,就全有了!”

    慈禧呵呵大笑,看着另一边儿的秀宁:“这孩子也不识个字儿。怎么就这么会说话呢?”秀宁勉强一笑,最近她地神色带了几分憔悴,更显得眉翠唇淡,弱不胜衣,也不知道心里头在和什么过不去:“李家妹子这是天然的玲珑剔透,再加上常在老佛爷身边儿,那还错得了?”

    慈禧这个时候说不出的慈眉善目,看着秀宁越瞧越喜欢:“那还是不如你。你才是个小人精呢。我们旗人家的姑奶奶。什么时候才出了你这么个女才子?当初你劝我缓一步对付徐一凡那小子。不要伤了我这万寿的体面,我就很听得进去…………其他那些大臣,还不知道说的什么玩意儿呢!就只会碰头,看着就烦

    接着她就摆出长辈老***姿态了:“……秀哇,翻过年,你可是又大了一岁了。寻覓好人家没有?咱们来个干脆的,瞧上哪家小子。我给你做主!”

    秀宁咬咬嘴唇,还在强笑:“我伺候老佛爷一辈子!老佛爷是现世佛,我就是给佛爷捧瓶子地小丫头…………老佛爷春秋长着呢,还要保我大清国泰民安一辈子呢!”

    慈禧不满意她地话:“瞎说!你就是一个心气儿高,大清这么多子弟,就没配得上你地?”

    秀宁眼波流转,心气儿高?自己心气是高,一是恨不能自己是个男人。撑住这风雨飘摇的旗人天下…………二是这浊世滔滔。究竟谁能配得上她呢?

    太后老佛爷的万寿之后。就要对付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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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样的节日,两处不同的心思。

    在朝鲜,也是十二月三十的时候儿了。徐一凡宅子里面热热闹闹地一大家子人。这过年的规矩也多。他大不了照着做就是了。祭完神之后,花厅里面已经烧伤了地龙,暖烘烘的。几张大桌子摆了起来,四时八珍摆得满当当的,韩中平带来的北地厨子,李大雄带来的南方高手,都抖擞精神,拿出了十八般武艺,一厅席面,是花团锦簇。

    在军营,在学校,今儿也是酒肉敞开供应——军人那里还是控制了一下酒的数量。大家都等着吃年夜饭呢。

    一行人你谦我让的就直奔花厅而来,徐一凡,李大雄,韩中平,谭嗣同,杜麒麟,李璇李星杜鹃洛施…………甚至连南英爱南心爱姐妹,加上陈德都有个位置。

    入席地鞭炮噼里啪啦炸响之后,各处同时入席。徐一凡地家宅当中一处,楚万里陪着那些德国顾问和他麾下参谋精英是一处,唐绍仪跟着文官系统是一处,詹天佑跟着他的学生技师们是一处,李云纵不用说,肯定在军营里,跟士兵军官们就座。就袁世凯不知道到哪里凑一桌子去了,反正也不大有人在乎就是了。

    入席之后,大家互相瞧着,都觉着这一年过得惊心动魄的,说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乱纷纷地先敬长辈,再灌徐一凡,乒乓乱响就是几轮酒下去。徐一凡平日不大喝酒,不是清教徒,实在是酒量一般般,怕自己喝多了撒酒疯。这下子几轮下来,脸也红了,舌头也有点大了。李大雄最先起哄:“这一年过得是爽快!事情在做,风涛险恶也在闯,咱们也都过来了!明年怎么样,还是请徐大人给咱们说说!”

    谭嗣同最先附和,他上了酒桌,看来是也相当挥洒的。硬拖着徐一凡就起来,徐一凡端着酒杯看着众人,再看着眼睛亮晶晶的女孩子们。这话,到底从哪里说起呢?

    是回顾南洋的炮声,还是追溯汉城的那些日子,还是说些和朝廷和北洋斗了个殚精竭虑的状况?

    或者是夸称他的势力已经覆盖北朝鲜,欲其乱则乱,欲其治则治。他的禁卫军已经是装备全亚洲陆军第一,训练也是大清无人能比的强兵。他徐一凡从一个穿越落魄的白身到现在已经是身兼四钦差的头衔?慈禧和李鸿章共同对付他,却连毛都没少一根?

    又或者是担心一下,一旦朝廷腾出手来,他徐一凡是万劫不复。如果朝廷没腾出手来,也是日本数十万大军浮海而来。水陆之势都将大清打得惨败。而他徐一凡只以万人军队,就要螳臂挡车,痴心要成为这片土地上的中流砥柱。成败地机会,其实只能看命数如何?

    他实在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没有夸称自己的功绩,向大家展示未来多么美好。却有人替他做了。

    门外突然响起了隐隐约约的呼喊声,整齐的随风飘来。在花厅当中,听不清楚。喊声一阵大似一阵,一阵激越似一阵。满席的人都悚然一惊。互相对视一眼。李星带头。先奔出了花厅。向外院。他人也赶紧跟了出去,韩中平这老态龙钟的家伙都跑得飞快。

    到了外院檐前,仰和戈什哈们早就在那里默默站立了。看徐一凡他们出来,只是默默的朝远处一指。

    远处,漫山遍野,都是火把,象一条条火龙。在缓缓流动着。火龙之下,全是着装整齐的士兵!大同江上也倒映着这些火光,仿佛天地之间,都被这火光充满!

    在异国他乡度过这个传统节日,这些离家千里地士兵们越发地感到了这个团体地归属感。而这个团体,也一直无负他们,带领着他们,越过了那么多险阻。带着他们越走越高。越来越强!艰苦的训练磨练了他们的骄傲,平定朝鲜的功绩带给了他们荣誉和自尊。徐一凡讲不出口,因为他知道还有太多的艰难险阻等着他们。但是这些年轻而单纯的军官和士兵们。却在年夜饭上越讲越多,越说越激动。到了酣畅淋漓处,有军官带着士兵离开饭桌,点起了火把,不知道想宣泄什么样的心情。有人带动,就越来越多地人加入,军官士兵自动按照编制,举起了火把,整齐离营,一圈圈的游动着。

    吼声也不可压抑

    :“禁卫军万岁!徐大人必胜!禁卫军万岁!徐大人些官兵好歹还有点理智,没有叫出徐一凡万岁的口号!

    喊声催动着大同江的波涛,哗哗拍岸。头顶之上,银河漠漠。

    在不远处,楚万里和那些德国顾问们也在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过了多久,孔茨喃喃道:“奥斯特里茨战役前,那个法国皇帝的士兵们,也是这样向他欢呼。他们扯下了茅屋的稻草,点燃起来彻夜挥舞…………而奥地利和俄罗斯的士兵,就这样惶恐地注视着…………万里将军,你知道你们地徐大人,到底会走到哪一步么?”

    楚万里一句话也没有回答,他也知道,他那个最好的朋友,就在游行的队伍当中。

    火光下,每个人都默默地注视着徐一凡,注视着他年轻的脸庞。骄傲如李璇,也是一脸的迷醉。

    良久之后,徐一凡才淡淡一笑:“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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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热闹的宴席,也有散去的时候儿。士兵归营,百姓守岁。李大雄韩中平谭嗣同都喝的酪酊大醉,都给下人搀回去休息了。徐一凡也好不太多,但是也总算撑住了。刚才在酒桌上面,杜鹃和陈洛施就拼命的朝徐一凡这里施眼色,眼睛水汪汪的。也早早儿的就离开了席上。

    散了之后,徐一凡就跌跌撞撞的朝自己卧室摸过去,什么丫鬟下人,一律别跟着。转过回廊,就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藏在暗处。看着那瀑布一般的长发,在月色下散发出的光芒,就正是李璇。徐一凡自己都快忘了,这丫头什么时候离席的?

    看着徐一凡过来,李璇从阴影当中转出来,俏脸的容光让徐一凡都屏住了呼吸。今天晚上,这丫头漂亮到了让人魂不守舍的地步了。她也瞧着徐一凡,突然一下扑了过来,到了徐一凡怀里。徐一凡还没缓过神来,温软湿润的嘴唇一惊贴到了他的唇上。

    李璇居然主动献吻?

    女孩子虽然主动,但是还是青涩。只会用嘴唇在他那儿蹭来蹭去。这个时候,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教她。徐一凡老实不客气,紧紧一把搂住她,正宗法式湿吻奉上。在他舌头的疯狂侵略下,李璇什么城池都失守了,节节败退,小舌头躲躲闪闪,到了最后,终于嘤咛一声,搂着徐一凡脖子吻了一个天昏地暗,都快晕过去了。

    这样,是不够的…………徐一凡的手已经开始游走,转眼间已经到了李璇的胸部位置。顺着她洋装的领口就伸了进去,入手就是又坚挺又酥软的感觉,握在手里,仿佛就握住了整个世界。这么骄傲美丽的女孩子就一声不吭的任他施为。直到李璇觉着自己亲够了,才狠狠一掐徐一凡的手,顺便还咬了他舌头一下。徐一凡吃痛,啊的一声就叫了出来。

    李璇满脸潮红,头发也乱了,几缕青丝粘在她因为动情而出汗的俏脸上。她一边掩着领口一边退开,似笑非笑的看着已经变身野狼的徐一凡:“摸够了?你的英雄气度,已经够本大小姐献吻了,想骗我到床上去,你的温柔还要再加强一下呢!”

    徐一凡只觉着自己帐篷支得老高,血压差点就要飙到天上去了:“这就丢下我?”

    李璇做个鬼脸:“里面还有两个呢!”说着就像一只轻灵的小鹿,蹦蹦跳跳的消失在夜里。那边卧室好像听到了徐一凡的声音,也亮起了洋油灯,窗户上出现了两个女孩子美好身形的剪影。

    接着就是门口探出两个脑袋,探头探脑的,不确定的在那里叫:“老爷?”

    徐一凡苦笑着走进去,这李璇,拿她还真没法子。等走进了屋子,差点又是鼻血狂飙!

    陈洛施和杜鹃和羞怯怯的。穿着两件小吊带…………徐一凡根据自己的记忆画出图样,让韩老爷子找高手裁缝,用最好的材料缝制出来的衣服。还再三叮嘱要保密加保密。

    陈洛施上面吊带,下面是裤袜。身子白生生的,一双长腿还刻意的让徐一凡看得清楚。杜鹃比她害羞,她吊带衫也许是小了一些,紧紧的裹着身子,就能看见深深的乳沟和浑圆的形状,两个小点凸起也分外诱人,看着徐一凡的目光投过来,羞得赶紧抱住了胳膊。

    看陈洛施要熄灯,徐一凡笑着拉住了她的手,一把就将她推在了床上。洛施的头发已经放了下来,铺在背后,那双可称为极品的长腿还调皮的朝徐一凡勾了勾。

    这个时候儿还有什么说的?横抱起杜鹃一块儿上吧。

    醉握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甲午年,要来你快点来吧………………老子都等不及了。

第二十四章 转动

    声在田野当中响起,明媚的阳光从四月晴朗的天空洒步兵整齐的从铺平砸实的道路走过来,明显这些步兵是才打野外归来,也不知道去了几天。他们的西洋式军服已经洗得泛了白色,扛枪的肩膀位置,经常和地面摩擦的手和关节的位置,都已经有了补丁。泥水和汗碱混杂在一处,让军服看起来有些软塌塌的。只有禁卫军的袖标,还是鲜艳夺目。

    军官和士兵都已经肤色变成了古铜的颜色,不管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看起来都消瘦,但是身体里都仿佛蕴含着无穷的精力。这一切都表明,禁卫军——至少是第一镇,已经不再是支菜鸟队伍了。

    在这支大约有一营的步兵队伍后面,是一队炮兵,四匹马拉着的七十五毫米管退野战炮。炮兵在炮车上俩俩背坐。也许是前面走路的弟兄们看着他们太舒服了,一个军官高喊一声,士兵们顿时唱起了军歌:“三国战将勇,首推赵子龙!…………”随着军歌,还用力的踏着地面,溅起一团团的烟尘,直卷向后面的炮兵,呛得人一阵阵的咳嗽。一个披着匈牙利轻骑兵外套的军官,他的军服袖子上面的宽窄不一的绿色横条表明,他兵种其实是炮兵,现在的差遣是营长,在禁卫军当中至少也相当于游击一类的大清武官官衔了。

    这个军官居然是个洋人!拉丁人的黑头发从歪戴着地无檐西里西亚式军帽底下露出不少。黑眼睛也深深的,鼻子尖而小。个子也不算高大。冲着前面顿时就是一连串的脏话。回应他的是更大的哄笑声音,对步兵这样的喧哗,带队的军官没有一个愿意管的。

    这洋人就是那个奥匈帝国加上意大利地流亡骑炮兵军官巴托尼,也不知道是他脑子搭错线了,还是徐大人脑子搭错线了。更有可能是这家伙在其他国家犯了什么大事儿,他申请加入大清国籍,成为大清武官。徐大人一口答应,又保又升。居然给他弄了一个禁卫军直属炮兵标地地唯一一个教导炮营的营长!虽然还有三个炮营在训练。但是能跟着打野外。能机动,能配合作战的也只有这个教导炮营。这洋家伙的官衔也升到了游击。

    总体来说,他是个无法无天的家伙,也够混蛋。去年在汉城,也是他第一个动手用马刀背劈那些淮军先遣官兵的,不得不说他训练炮兵也是有一手。但是大家总觉得和他有些格格不入似的。特别是南洋出身地军官,谁对洋鬼子有好感了?

    当下笑骂声混成一片。可队伍还是走得直直的。巴托尼虽然会了不少华语,但是骂架看来还吃亏。一阵儿之后,带队营官瞧瞧差不多了,呵斥两句。队伍又继续整齐而肃静的前行,但是那行军的烟尘,却丝毫不见得少了。

    巴托尼用斗篷遮着脸,回头瞧瞧自己麾下的炮兵,一个个都直愣愣的看着他。没有一个替他们洋鬼子长官帮腔的。拉丁人暗暗咽口吐沫:“***。真要打起来了,就会让你们知道,近代战场。皇后已经不是步兵,而是我们炮兵了!让你们一个个来亲我地马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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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地时间,已经是光绪二十年的五月了,按照公历来说,已经是一八九四年的六月。时间过得飞快,让人没抓着什么,就出溜一声不见了踪影。

    这些日子,还是发生了不少事情。赴日协和专使,最后还是派了一个不痛不痒地大臣去日本打了一个花狐哨儿。对于替徐一凡顶缸的差使,那位大臣当然是替得满腹牢骚。对着日本总理大臣伊藤博文宣读了一番言辞客气的国书,就一溜烟的不见了踪影。只有东京的艺妓私下里对这位大臣有些印象。

    对于赴日专使换人,而且还是这种态度,日本国内抗议声音很高。但是对于淮军还是驻扎在朝鲜,奇怪的倒是一声不吭。这种本末倒置的态度,让大清满朝上下,都觉着小日本其实还是外强中干。当下就更不以为然了。

    双方关于朝鲜后续事宜的消息还在交涉,日本也不时还有些小动作,比如什么架设汉城到釜山之间的有线电报线啊…………要求增加汉城日本公使馆驻军啊…………扯皮的事情多着呢,但是大面子上大家都还过得去。这些事情也不过是随谈随过去,主持这一切的李鸿章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更不用说满朝上下那些大臣了。

    大家现在心思都在太后老佛爷的万寿上面,这一个万寿,前前后后从筹备三海大工开始,中间还穿插着老佛爷归政的事儿,闹了不知道多久,也不知道坏了多少人的顶子!眼看就要到了,大家都是攒足了心思,好好藻饰一下这太平盛世。

    各种奇珍还有报效,都已经紧锣密鼓的在预备,各种工程抓紧时间扫尾。传说这万寿还缺点嚼裹,宫里面已经放出风来,如果有报效的,没班的可以特旨过班,想记名放一个道以上实缺的,也可以商量。天底下有数的那几个肥缺也都明码标价了,上海关道,八十万,几个盐道,三十万…………跑门子的人汇聚京门,忙得一个乌烟瘴气。

    饶是这样,用度还有些不足。准备的寿赏,庆典费用,旗人普赏,也都还没影子。户部银库已经开始跑老鼠,内库也是河干海落了。又是李莲英传话,各地督抚,是不是也带头报效一点儿?尤其盯着的是李鸿章北洋那一块儿,三个海关,两个盐道,加上直隶厘金都在他手里,还有那么多省份的协饷支撑着他地北洋军队。最肥。风声一出来,李鸿章二话不说,报效二百万!

    各地督抚也哄然更上,一个个表忠心。从三海工程开始,前后十多年,一直到眼前这个万寿,煌煌大清,为慈禧“归政”后的悠游岁月。已经支付了超过一亿六千万两白银!相当于当时八千万美元。近三千万英…………定镇这样的铁甲舰。可以买二百多条,哪怕是才将将问世的海上霸主,前无畏级别的战列舰,也可以买上几十条!还不算这一亿多两白银进入国库和内库,各级官吏又附加了多少收入,装入自己私囊的。

    这一切的愚蠢,腐化。沉睡,昏庸,在一八九四年这个年头。在大清上演到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最繁盛时刻。

    至于徐一凡,似乎早就被大清权力中枢遗忘到了脑袋后面不知道哪个角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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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一凡可没有自己拿自己不当一回事儿。

    在他开了杜鹃和陈洛施两个绝品花苞地那个温泉,现在已经是新成立地镇总参谋本部地一个秘密办公的地点。这里在山当中,但是离基地又不是很远,李璇当初为了这个温泉。拿自己的私房银子盖了

    |无良的徐一凡一眼看中——这里保密啊!山口一扎,谁也进不来。他的所作所为。多有不能为外人道的,传出去那真是了不得。比如说在军营里面大摇大摆地见朝鲜叛军首领,那算怎么一回事儿?

    而且享受也不错,忙碌了一天下来,洗个温泉什么的,那真是天堂般的日子。

    整个残冬和春天,他就是军营和这里两头奔波。一边狠狠的抓部队训练,一边就在这个参谋本部临时行辕办公。一份份的资料汇总过来,一份份情报集中过来,一个个构想提出来,一个个计划制定出来…………他的整个心思精力,都为这即将来临的大风暴所占满。有时候他自己也在掰着指头算,到底是哪一天开打呢?具体日子他记不得,总是觉着,该来了吧?该来了吧?跟毛头小伙子期待告别处男身一样。

    但是,日本人会怎么样来呢?历史上东学党乱事引发的甲午战争,这些家伙已经被他讨平了,现在朝鲜蜂腰部地旧党起事也完全在他地控制当中,日本倒是有几个浪人一般的人物接触过这些所谓的旧党,想让他们提出邀请,让日本来调停旧党义军和朴泳孝朝鲜政府地争斗…………这些家伙,都被姜子鸣捆起来沉汉江了。

    不过他丝毫也不怀疑,日本人能找到借口的本事。反正最后都是实力和枪炮军舰说话,借口再荒谬也无所谓…………日本人,终究会来!

    现在矛盾的就是,他一边期盼着甲午的到来,一边又希望能多点时间给他预备。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训练装备,改善和北洋明眼人的关系,优化自己的战略态势,还有一个个想定要仔细推演…………让他这些日子是一把把的掉头发。太***耗脑子了!

    可惜的是,北洋当事中人,看出这是风暴酝酿前夜不详宁静的人实在不多,至少和他眉来眼去的人没有————丁汝昌自从在年前来了一封信之后,到现在就当没发生这种事儿一样!也许这些日子的宁静,让他这个水师提督也心存侥幸,以为自己判断失误了吧。毕竟和徐一凡打交道,实在是太过冒险,太过不理智的事情。谁都知道,太后老佛爷万寿之后,就是徐爵爷完蛋之日。再说了,到底是北洋这座靠山可靠,还是这支小小禁卫军可靠?

    徐一凡现在就泡在温泉里面,头上顶着一块毛巾,懒洋洋的不想也不动。旁边的石头上面,还放着一杯冰镇的现榨苹果汁,温泉热气儿一激,杯子外壁水珠不断的滚落。

    说起来,他实在不够铁血和清教徒。老婆不少,也有点喜欢享受。可是现在大清上下,对一个好领导者的要求其实很低。能做事,少贪一点就可以。

    徐一凡毫无疑问能做事,白手起家拉扯起这么一个蒸蒸日上的团体那是什么本事?至于贪污…………养禁卫军。全是他在望外掏钱!想贪污也没这个机会啊,还得整天眼睛亮晶晶地向外找钱呢。

    一天忙碌下来,他耳朵里面还嗡嗡的呢。那帮参谋军官加上德国顾问争了个不可开交。大家都在判断日本什么时候动手是最有利的。德国顾问认为是任何时候动手,经过近代化训练的日本陆军都可以将淮军主力打垮——他们还有个同胞梅克尔少校参与了一手打造近代日本陆军的过程呢,中方的参谋军官们却意见不一。各种情报传来,日本陆军还没有开始正式动员,也没有集中成野战兵团。哪怕现在开始,恐怕等登陆朝鲜。谋求会战。都要到冬季去了。在这么冷的朝鲜冬天。主力会战能展开么?大家都倾向于,很有可能要翻过年去了…………

    所有人都盯着日本陆军,只有楚万里的意见个别。他地意见是,在朝鲜两万五六千淮军陆师,已经是案板上面地肉。近代化民族军队,对这种只是装备了火器地旧式军队,编制。战术,斗志,战斗力无一例外全面胜出。哪怕动员不充分也是遥遥领先!唯一可关注的要点就在于日本海军的动员。只要海军动员了,就是战事已经迫在眉睫!

    只要掌握了海权,孤悬于朝鲜南部的淮军精锐主力就是瓮中之鳖了。日军可以自由来去,随意变幻战略打击方向。而淮军精锐主力为之一空之后,什么后果大家都明白。

    可是一直到现在,关于日本海军的战略情报还没送过来…………李大雄初步着手经营的战略情报网。对日本经济的情报掌握不用说了。行家里手。就是陆军也还行,高层机密情报搞不到,但是陆军动员情况掌握还是绰绰有余地。日本陆军都是乡土兵团。要是动员,那是瞒不住人的,要动员必须要战时编制,战时编制就必须征发预备役军人。看哪个地方征发预备役军人的红信封多了,就知道日本在动员哪个兵团!

    可海军就不一样啦,都是常备兵,满编制。军港警备也严密,更别说渗透到海军高层了…………

    徐一凡苦恼的皱着眉毛,将头缩到了水底下,咕嘟嘟的吐出了一阵气泡。

    这个时机要把握好啊…………他必须要提早疏散他那一堆家当!有些动作,也必须要把握好时机进行,早了迟了都不可以。这个信号,到底什么时候能发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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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堂,这是聂军门的折子…………上面注了火急……”

    杨士骧捧着一叠公文,正跟在李鸿章转悠。在李鸿章的签押房内,还拥着一堆人,正听着老头子指手画脚的分派任务。

    “进京报效地银子装箱了没有?别以为银子到了就算完,要进各个门,门包使费都得预备足了!稍微一个不对,就是我李鸿章没脸!二百万银子报效,就得三十万门包来配,咱们再打宽一点儿,宁愿多,不敢少!”

    “护卫地军队准备好,要最雄壮的,哪怕抽我的戈什哈也成啊!为什么不打票子汇过去…………你猪脑子啊!太后不就要地这个各地督抚朝京师的体面?这个时候,万万不能有一点让老佛爷不顺心的地方…………”

    “水师要修理费,要补送弹药?这个时候来添什么乱?熬了这么久了,九十九拜都拜完,这一哆嗦就忍不过去了?日本那头,我李鸿章还没死,一个眼睛还盯着呢!一切等万寿之后再说!现在一切报销都停!”

    好容易等李老爷子精神头十足的分派完了,杨士骧才将公文递上。这段日子,杨士骧也过得有些小心翼翼的。在徐一凡那里栽了一个大跟头,就算回来李鸿章对他一切依旧,但是他总觉得没脸。虽然还掌着营务处,他也知道自己威信大不如前,不少人背后传他的笑话儿。所以公事也管得少了,李鸿章那里也跑得少了,只是

    洋预备万寿,钱物调动的忙。

    这些日子,他反而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徐一凡这样做。到底为什么呢?表面上潇洒自若的撒手不管朝鲜那边地公事,其实背地里一直没放松搜集那边的消息。这次士成送了好处,特意请他将折子直接转递到老中堂面前,要不然,中堂现在忙着万寿的事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儿看呢。这折子也和他一直考虑的问题暗合,所以毫不停留的就马上送来了。

    李鸿章忙完,精神头有点使过头了。坐在那里有点犯晕。瞧着杨士骧捧着现在朝鲜奉军提督聂士成的折子。心里实在有点不想看。却不过杨士骧的面子。终于懒洋洋的接了过来,打开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当下就哼了一声:“添乱!”

    杨士骧早就知道这个折子地内容。上面地词句甚至都背得出来,聂士成一个武夫,居然也有这样的眼光!对聂士成的激赏,也是他将这折子亲手转上的原因。

    “……我军本奉命平韩乱,驻扎日久。疲玩不堪。更兼饷乏,军心不振。以数万北洋虎贲孤悬于韩地,水师转运馈送,犹嫌不足。陆师既不振,水师且无备。倭人窥伺韩我已久,一旦有事,恐有标下等不忍言之事!

    韩境之内,徐一凡一军足以镇抚。我或可留兵三千。控遏汉城足矣。大队接济内渡。以成本固邦宁之势。若韩有事,徐一凡一人当之,而我北洋可收转运之效。若倭人侵之。徐一凡则当之。两败俱伤之际,我陆军出九连城趋平壤..:时必可一鼓破之也。若然无事,诚国朝之大幸。

    标下一得之愚,尚祈中堂睿断。”

    看杨士骧想说什么,李鸿章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扬手道:“莲房,朝鲜的事情,你就别再操心了…………现在的大事儿,是太后万寿!”

    他眉毛一挺:“要不是淮军大队在那里,小日本最近怎么这么老实?要不是北洋水师巡哨黄海渤海,小日本兵船怎么连面都不大敢露了?撤回来,是省了不少心,可是万一朝鲜出乱子,给老佛爷万寿添个没脸,那咱们成什么了?在大清做事的道理,就是要让上边儿开心,少添乱子!”

    看杨士骧脸涨得通红,李鸿章也觉着语气重了一点,脸上挤出点笑:“莲房,我知道你记着徐一凡地折辱呢…………可是现在是真没法儿动。淮军回来,非得先补饷不可。现在我哪来的钱?一动就不如一静算了…………再说了,一旦淮军回来,小日本又不过来,那不是把朝鲜丢给徐一凡了?那还成什么话?就这么定了,淮军不动!”

    杨士骧只有点头,他也知道李鸿章说的全是道理,可是总觉着有点七上八下。这些日子考虑,淮军态势的确太不利了。不利到了带兵将帅都嗅出来的程度!一旦有事,淮军毫无疑问将直面日本人,而徐一凡在北,就是进可功,退可守的地位。到时候不仅不能将他怎么样,说不定这小子还会得一个大彩头…………想着徐一凡得意的样子,他就添堵!

    .>.|顶上第一线…………可是,日本人真地会来么?要是他们不来,淮军却回来,那可就是大笑话儿!

    这段时间,小日本东洋人不要太老实,往日的小小捣乱几乎绝迹。中堂交涉也无往而不利,应该相信中堂的判断…………

    他不停地在说服自己,可总觉得有层乌云压在心底,呼吸为难。

    算了,自己一个才丢脸的人,不要再搅和了…………万事,有中堂呢。

    李鸿章已经起身,摇摇摆摆的离开签押房,忙了一天,老头子想歇了。出门的时候,他仿佛猜出了杨士骧脑海中在想什么,回头笑道:“有我李鸿章,小日本打不过来!咱们再不济,也比东洋人大那么多…………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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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吴港。

    这个日本军港,今天四下戒备森严,到处都是白绑腿的海兵,扛着村田式步枪拉开了警戒线。据说是亲王陪同西洋贵宾来访,要确保亲王殿下的安全。

    军港之内,一艘艘军舰兵船整齐排列。“松岛”“浪速”“吉野”“千代田”“严岛”“桥立”“高千穗”“秋津洲”“比睿”“扶桑”“八重山”“筑紫”“爱宕”“摩耶”“鸟海”“天城”“山鹰”“金刚”“天龙”“大岛”“大和”“磐城”“葛城”………………

    日本海军二十年训育精华,尽数在此。这些军舰,有的是老式的自造炮舰,有的是购买自英国的新锐快速巡洋舰,有的是在国外技师指导下,搭载着三百二十毫米巨炮,专门针对着北洋定镇两大铁甲舰的秘密武器…………

    海兵们立于舷侧站坡,军服笔挺,一动不动,只有海兵服的披肩和飘带随风而动。

    桥立舰上,一群人集中于舰尾,军乐队在侧,滴滴答答的奏起了军舰进行曲。一面旗帜缓缓升起。

    光绪二十年五月,公元一八九四年六月十日,日本海军第一次将西海舰队及常备舰队合并,组成了联合舰队!日本海军,于今日正式进入战时体制!

    随之升起的是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将旗。联合舰队第一任司令长官伊东亨佑中将肃立在队列当中,行英式军礼。

    简短仪式很快进行完毕,伊东中将始终没有笑,只是绷着脸。对别人祝贺鼓舞的话仿佛没听见似的。直到从广岛赶来的伊藤博文走到他面前,他才僵硬的鞠躬回礼。

    “中将阁下,大海上的事情,就全部拜托给你了。日出之国未来一百年的国运,就在你的手中。鄙人和整个日本国八千万国民,都站在你的身后。我们已经义无反顾啦。”

    伊东亨佑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四下浮动的钢铁甲士,轻轻道:“倾国之赌啊…………”

    “没有信心么?”伊藤反问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意。

    伊东亨佑也是微笑:“至少在海上,鄙人有着绝对的信心!战事开启容易,也希望阁下对于如何结束这场战事,已经有了成算!”

    伊藤博文哈哈大笑:“我又不是李鸿章!广岛的大本营已经成立,整个大本营,什么事情都是我一言而决,清国虽大,但是又有哪个人才,能挽狂澜于既倒呢?”

第二十五章 始动

    阁下是?”杉村睿公使扶着眼镜,借着马灯的光芒,个穿着和式戏服,戴着礼帽的青年。这个青年还有几个从人,和他一样,都是面色阴沉,便服穿在身上,不是不合身,但是怎么都瞧着别扭。

    自从汉城宫变之后,杉村公使还是留任,只是名头从代理公使变成了正式公使。总体来说,杉村还是属于对朝相对温和派的外交人员。而且最要紧的是,他是明治开化元老,井上馨的女婿!在这段日本对朝交涉暂时收缩的时候儿,杉村理所当然的留任了。而且他工作完成的也还不错,并没有在朝鲜引起进一步的交涉纠纷。而且在釜山通往汉城,引起极大争议的有线电报架设工作当中,还取得了不错的交涉成果。

    但是杉村也知道,他这个对朝交涉的公使位置,恐怕是坐不长了。身为圈内人,他当然知道日本国内紧绷的局势!但是对于关注朝鲜局势的采访者,他还是笑嘻嘻的面对:“现在朝鲜不正是风和日丽的时候么?”

    等到今天,终于有人到来了。

    “鄙人师岗正臣,熊本镇台小仓兵团第一大队少佐任官……阁下应该接受到了大本营的命令吧。”

    “大本营,哦……”杉村漫应一声,将几个人全部迎进了了和室。他外表轻松,内心已经缩成了一团。日本作战大本营在广岛秘密成立,这次大本营远远不同于以前西南,征虾夷时成立的所谓大本营——

    陆军海军重臣全部集结于大本营旗下,伊藤博文作为天皇大本营总钦命官指挥一切。除了军队,几乎半个政府,甚至天皇陛下都亲自坐镇!整个日本国的军事、政治、经济、外交资源全部集中于斯。日本已经将开化革新二十年的所有国力。全部集中于一处了!

    作为要害位置,漩涡当中的公使,他早就接到训令。以后所有交涉工作,都只向大本营汇报,外相不得插手。而大本营对他发出的命令,必须无条件奉行!换句话说,他这个戴着白手套,穿着燕尾礼服,周旋于宴会酒会地外交人员。已经被视为一名军人,一名武士。受到军令的管辖!

    几个对坐于和室当中,灯光昏暗。面孔都藏在阴影里面,冷然对视。

    “…………开始了?”

    “开始了。”

    “好,鄙人服从大本营的一切指令。”

    师岗少佐扯了扯嘴角,倾身向前:“公使阁下,鄙人需要公使馆的结构图,还有聚居于公使馆周围的日本帝国侨民的分布图,越详细越好!”

    杉村一怔。汉城宫变以来,先是清国禁卫军,然后是淮军进驻。为了确保安全。整个汉城,甚至南朝鲜的绝大部分日本侨民都聚居到公使馆附近。毕竟公使馆还有一支数百人的卫队,可以维护他们的安全。那次川上操六掀起的汉城宫变,兵火交亟地那个夜晚。也有不少日本侨民也遭到了池鱼之殃!

    现在在公使馆周围,密密的聚居了二千多日本侨民,做什么行当的都有。多是在朝鲜有生意,不得不留在这里处理。他也花了很大功夫。和淮军驻扎当局,甚至直接和天津北洋大臣衙门交涉,要绝对保护这些民的安全。

    这位少佐一来。怎么就要这个?

    看着杉村愕然的表情。师岗少佐淡淡一笑:“阁下。你只需要服从命令就可以了。”

    杉村默然半晌,终于重重点头:“一切谨遵大本营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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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大人!”一个参谋飞也似的冲向徐一凡。他今天才到炮兵靶场去过,一阵野战炮的训练射击下来,他现在耳朵都是嗡嗡的,差点没听见那参谋的招呼。

    这个参谋属于情报部系统地,也是南洋出身。当初在家族里面,二十岁就开始负责生意往来。天然的对各种情报有着分析头脑。要知道,情报就是钱啊!商业情报和军事情报,其实从本质上面来说也不差多少。在总参情报处,他们这个战略情报科,甚至连顶头上司袁世凯都管不着,直接对徐一凡负责,也直接和李大雄接头。

    徐一凡摘镫下马,将那个红色信封——没办法,参谋的兵种色是红色。什么东西都喜欢镶个红边儿,特别是这种马上要转呈他阅览的机密情报,都包得跟过年红包儿似地。往往还不是什么好消息,这样下去,恐怕徐一凡对过年都有阴影了。

    他接过机密情报的马口封,大步走回了自己的办公签押房。那个参谋忐忑的在外面等着,没过多久,果然里面传来了徐一凡地声音:“通知所有人开会!”

    这是不是信号之一?不能得到最机密的情报,这样的情报够不够他做出判断地决心?无论如何,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徐一凡绷着脸在会议室,看着手下大将一个个集中而来,就连最远地詹天佑,都骑马狂奔一个多小时才过来。这一个多小时,徐一凡就一声儿不吭,坐在主持位置上面皱着眉头。楚万里本来还想低声地和人说笑几句,但是别人看着徐一凡这个脸色,都没胆子也没心情,就算文官当中最为随和可喜的唐绍仪都是一样。

    时间越过去,屋子里面气氛越低沉。连楚万里都不动了。直到詹天佑赶到,才门口气喘吁吁地禀见。雕塑一般窝在椅子里面的徐一凡才动了一下:“进来吧!”

    所有人都到齐了,徐一凡才拍了拍桌子:“日本国内,已经正式开始发行紧急公债。我们在日本的情报人员第一时间传了回来,第一期就是五千万日元!募集对象不仅仅在国内,而且在伦敦的金融市场也有秘密发售公债的风声…………各位,对这个消息有什么看法?”

    几个人对视一眼,还是唐绍仪先开口:“国内知道这个消息么?”

    五千万日元,就是两千多万两白银。相当于日本全年绝大部分财政收入的公债募集额。在朝鲜的徐一凡手下,多少都

    些日本国内萧条不振地经济状况。发行这么大数字,利息,就能把日本经济压垮!

    ***,这些小矮子还真赌上了啊…………

    徐一凡绷着脸,缓缓的注视着麾下文武的神色。不愧他这些日子的灌输,大家多少也了解了日本的经济和战争之间的关系。李云纵的眉毛几乎都皱在一块儿了。毫无疑问,这就是战争的前兆!

    他冷冷地回答着唐绍仪的问题:“国内?你指望那些人?大清上下,除了我们,就没有这么快捷的战略情报搜集系统!我甚至怀疑他们会不会注意到这个消息!等驻日本的公使慢悠悠的注意到了这个情报。然后再慢悠悠的转报给大清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还要等着那些拿权的王大臣发现到了这个消息,还得指望那些王大臣们能理解这个消息情报的背后含义!…………反正我是不指望他们。至于李鸿章,我估计也就强得有限!等他们反应过来,日本的军队已经在门口了!”

    徐一凡已经算说得客气,整个大清,如果有对外的战略情报系统,哪怕是只有这方面地一点意识。在他那个时空,怎么会出现六年后,大清向天下万国宣战的笑话儿?

    明眼人,也真的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团体而已。

    “要打仗了…………”还是詹天佑低声说了一句。坐在最后的袁世凯冷眼瞧了詹天佑一眼。也不说话。这家伙还真是只会培训技师,开工厂修铁路地书生。难道看不出来,徐一凡早就为这场战争在做准备么?

    “对!要打仗了!”徐一凡冷冷应和。

    唐绍仪转头看着楚万里:“营务……参谋本部不是一直在做什么计划么?有没有应对的法子?”他好悬就说出营务处这个名词,天知道徐一凡苦心建立的近代化参谋本部和大清只是起一个管理作用——有的时候儿这个作用都不起地营务处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问了问题他似乎又想起什么:“大人。要不要知会北洋李中堂和朝廷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应该马上让他们有备啊!”

    徐一凡冷笑:“我送上门他们也不会搭理地…………通知还是要通知。汉城地叶志超等提督武将,各送一封私信。丁汝昌丁军门那里,也送一封私信,能不能看明白。就瞧他们自己了……少川,我能做地也只有这么多而已!”

    唐绍仪微微涨红了脸,徐一凡赴日道歉。淮军进逼那次。他的表现就不够太好。这次徐一凡再这么一说。当即就慨然表态:“下官还不是唯大人之命是从?倭人已有起衅之心,我们也难道池鱼之势。大人,是战是守,都由大人一言而决,下官等奉命唯谨而已。”

    詹天佑还在发怔:“这是蛇吞巨象啊…………小小岛国,怎么就有这么大野心?在南朝鲜,有两万五六千淮军,在北朝鲜,咱们禁卫军两万也差不离了吧?北洋水师巡曳海上,在国内我们还有五百个营地各种练军!日本人这是自杀还是怎么?”

    发了点牢骚之后,詹天佑看着徐一凡的目光,赶紧又打起了精神:“大人,这也是咱们解危的好法子!咱们就打了!只要日人进逼,我们能建点儿军功,以前的那些不快,不就迎刃而解了么?大人的地位也就不好再动摇了!咱们就可以安心搞点建设……”

    大家都斜眼瞧着他,这书生!徐一凡和清廷北洋的那点“小小不快”,岂是这样就能化解的?权力斗争从来就没有轻松的时候儿。不过在场文官对詹天佑提出的日本自己找死的看法都颇为一致。

    日本这么点儿地方,叫着开化不过二十年,就想动大清朝?洋人咱们练不过,还玩儿不死你这么个小倭国?大人所作所为,现在看来,都是为这场战事做准备。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预料的——说起来大家还有点儿不相信,日本真这么傻?在朝鲜找点便宜顶了天了,就算是真的要开兵打仗吧。看来大人早就准备好了在这场战事当中捞点什么!

    这个时候。大家就等着徐一凡点兵派将了。他们这些文官,估计也有军事任务。徐一凡也派德国洋鬼子给他们作过讲座,行政系统如何配合军事。无非就是动员人员,储备物资,整备道路等等等等。做事儿呗,谁不会?

    楚万里和李云纵在下面对望了一眼,都是轻轻摇头。亲手练过近代化军队的,组建过近代化军事机构的局中人。才真正知道貌似庞然大物的大清,是多么不堪一击!

    如果日本真地如大人所判断那样举国来犯…………任重道远啊…………

    楚万里还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徐一凡。这位大人。又想在这场他一意认定要发生的战事当中捞到些什么?

    这个时候儿徐一凡却是只觉得自己脑袋里面嗡嗡作响。一个声音不断的反复告诉自己:“开始了,开始了,终于开始了…………最大的考验终于来了!”

    在这个开始转动的紧要关头,做出判断,唯一可以相信的只有自己!

    他抽抽嘴角,强自将心头翻涌压下去。将要讲出去的话,似乎也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开口为难。

    “疏散!开始疏散!按照总参颁布的计划。非直接禁卫军的相关人员,全部按照计划疏散!去上海,去广州。去南洋,甚至去绥远…………陆路,水路,全部进行疏散!部队开始动员。禁卫军第一镇马上开始战时编制,不足人员从第二镇抽调。檄调姜子鸣马队回来,从现在开始,这个马队由我直辖!除了军事物资储备之外。所有培训,建设一概停止,准备作战!”

    底下一阵哄然大哗。尤其是从文官那里发出来的。徐一凡竟然下达了如此地命令!在大同江基地。培训的技师和技工就有六千多名。码头还在扩建。各个小工厂按照詹天佑的意思也要扩建,计划都做出来了。詹天佑不想仅仅拿这些小工厂作为实习的地方。也想真正出产有竞争力的工业产品。他甚至还想为禁卫军提供自产的洋枪火炮!

    全员疏散,工厂就要荒废,培训计划就要打断。再知道还要多大的功夫!现在这些学生技师,这些小工厂,就是詹天佑的命根子啊!

    唐绍仪也是惶然,他当着财政的家。知道自己家底儿。徐一凡拼命的扩军,拼命地装备西洋新式武器,拼命的在培训军事和工业人才上面砸银子。南洋接济,随到随用,朝鲜国库,日渐消耗。倒是徐大头通行朝鲜和北中国,有相当的收益,也远远不够填现在财政支出窟窿的。这个疏散,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出去,偏偏徐一凡还有严令,在今年九十月份之间,不管用什么手段,也要确保他有五百万两以上随时可以支用地资金储备!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这不是玩儿人么?疏散一次,财政上面可就元气儿大伤一次啊!

    一份日本发行国债的情报,就让大人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唐绍仪和詹天佑正准备抗言而辩的时候儿,徐一凡已经离开了会场:“这是军令,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楚万里和李云纵又对望一眼,楚万里耸耸肩膀,拿起军帽就要走。李云纵却按住了他地胳膊,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万里,这次如果你们总参瞎指挥我们…………什么样的兄弟交情也顾不上了。”

    楚万里哼了一声:“走着瞧吧…………狂风暴雨下面,还不知道山洪向哪个方向爆发呢!”他指指徐一凡离开地方向:“……他倒是早就准备好了地样子,天知道这场风雨过后,等着咱们地是什么呢!总之,我觉着大清朝,要悬!不论从哪个方面看!”

    ~~~~~~~~~~~~~~~~~~~~~~~~~~~~~~~~~~~~~~~~~~~~

    轻轻一声响动,伊藤博文推开了面前的两份文件。

    这两份文件,一份是陆军参谋本部第二局局长小川又次少将地陆军征清方案。一份是海军部的参谋部员樱井规矩之左右少佐的海军征清方案。

    虽然陆海军的两份征清方案,署着他们两人地名字。但是这十年来,不知道有多少日本的杰出人才对这些方案进行了完善补充,不知道有多少间谍派出去。考察这两个方案涉及的兵要地理。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争取武装这两个方案所需要的军队兵舰的预算,在和官僚体系争斗,不知道有多少工人,在日以继夜的生产所需要的物资弹药!

    一切,都到了该实现的时候儿了。

    坐在他下首的,一个是陆军的代表山县有朋中将。他是陆军长州藩地代表人物,一副刚愎的神色。有野心也有手腕,整个帝国,老成凋零之后。大概也只有他伊藤博文能控制住他了。另外一个是海军代表桦山资纪伯爵。这位中将出身高贵,神色看起来也儒雅,并不理会山县有点挑衅的眼神。

    陆海军已经在大本营吵了无数次了————一旦发动,到底是以海为主,还是以陆为主?海军坚定的认为必须要击破北洋舰队,夺取北洋舰队旅顺威海烟台三足鼎立,拱卫渤海湾的基地群,夺取海权,才能进行陆上行动。

    而陆军却坚持认为,必须先击破朝鲜的淮军主力。失去了朝鲜的屏障,海湾和东北才会门户洞开。而且陆军的行动,也会将北洋水师主力引出来不是么?

    其实这都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海陆配合。从来不能割裂来看。可是海陆军从一开始建设就走上了分途的方向。现在他还能捏合住,将来怎么样,再瞧着吧。

    他故意不理山县,冲着桦山资纪温和地问道:“桦山君。您觉得最大可能击破北洋水师的战场在哪里?北洋水师在一日,我就不得安心一日……”

    桦山资纪站起,走到地图前面。轻轻的一指黄海外海一带:“这里……朝鲜发动。我以战争迫之。李鸿章必然要向淮军输送物资,北洋水师巡哨护航。我联合舰队就在此等着他们…………决战。”

    他的指头,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正正指在大东沟附近洋面。

    伊藤垂首注视半晌:“海上风急浪高,桦山君珍重。击破北洋水师,征清首功,无疑属于海军。陆军如何进取,也完全取决海军动向。”

    桦山资纪淡淡一笑,合上了帽子,敬礼离开:“鄙人将随同伊东阁下,与联合舰队共进退。“

    当桦山资纪离开,伊藤博文地目光还在地图上。山县再也坐不住,愤然起立:“没有陆军配合,海军如何能吸引北洋舰队出港?又拿什么占领威海大连烟台的渤海湾基地群?阁下,陆军二十万健儿常怀忠勤玉碎之心,却不能被阁下如此忽视!”

    伊藤博文猛的抬头,目光如电,看着山县有朋:“你能在半个月内将二十万征清大军动员完毕么?”

    “阁下,能!”

    “你能在战事爆发的十天之内,就将淮军主力逐出汉城么?”

    “阁下,鄙人以性命担保!”

    “你能席卷整个朝鲜,并在年内跨过鸭绿江,将曾经带给我们耻辱地禁卫军碾成粉末么?”

    山县怔了一下,最后还是昂然抬头:“阁下,陆军上下,哪怕嚼泥饮血,也必然完成这个任务!禁卫军,他们的命运和淮军一样!”

    伊藤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你还担心什么功劳不如海军?”

    山县用力敬礼,大步转身出门,临出门的时候,又慎重地转身回报:“阁下,今夜师岗少佐就要开始行动,阁下不需要随时转报地情况么?”

    伊藤不耐烦地挥挥手,又埋头在公文当中:“整个东亚都在我的心中,谁还耐烦这种小事?我只要结果!”

第二十六章 雷动

    元一八九四年六月二十八日,也是光绪二十年五月下

    连续多少天都没有下雨,今年的春天,这春雨也下得不足。朝鲜农夫们看着天色都是愁眉苦脸。本来汉城左近,就满是大清的兵在横冲直撞,去年大王的宫殿据说还交兵见仗,汉城的人逃了一大半下乡!日子本来就艰难,兵火交加的,还架得住老天爷不赏脸,从饭碗里面望外夺食?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朝鲜这么一个多山又穷的地方,上国大清老爷,海对面的小日本,怎么就是有这么大的兴趣呢?

    天久不下雨,汉城也干燥得像个晒干的谷草堆似的。空气里面扬起的灰尘都是干巴巴的,塞人喉咙。眼看得已经快到了后半夜,这天气里莫名的燥热还没消退,气压也越来越低。街上冷冷清清的,淮军进驻,这宵禁就一直没有解除。打更的朝鲜和淮军更夫幽灵一般的在汉城大街小巷出没,只有几个路口的扎卡的拨堆驻军房里面,还透出一点***,里面传出来的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小调儿。

    “说起个张老三啊,两口子抽大烟啊…………”

    “粗,粗!粗你妈个蛋!老子今儿撞了黒煞神?手剁了也不冤!”

    “汉城去年死的人多,想转运,去烧一陌顺溜纸,再***滚过来吧!”

    “口袋朝天,烧他***纸,三个月只发了一个月饷钱,鞋子都买不起了,还烧纸……烧给我自己?”

    “明儿瞒着哨官。这小舅子是***营官戈什哈出身!咱们下乡转转。找点外饷……”

    议论的声音,有一声没一声地,在汉城寂静地夜空里面飘荡。

    在城市的东北角落,一条街道却被木头栅栏架子分成了两截儿。淮军更夫,绝不朝那边晃,木笼的里头,也安安静静的没有声音。

    这里面。就是日本公使馆和日本侨民聚居区,汉城宫变之后,日本在朝民。多在这里集中。连用水食米食菜。都是朝鲜置办,在淮军的护送下送过去。这些日本民,除了绝不可少的急务要务之外。绝不出这个木笼一步。两万五六千淮军大爷密密麻麻的分布在汉城和汉城左近各道。这些淮军大爷对东洋小日本可没有对西洋白鬼子那么敬畏。谁愿意单身出去自己也自己找不自在?

    这些日本人,干脆将自己关了站笼来着。

    本来在木头栅栏架子开口处,有一伍日本公使卫队在驻守。这夜他们还是如往常一样,架着村田式步枪,缓缓游动在附近。不过今夜领头地却不是他们的军曹了。而是一名神色紧张的少尉军官。这少尉不住地吞着吐沫,手也始终按在腰间地柯尔特左轮手枪皮套上面。汗珠一阵阵的从军帽上面滚下来。每过几个分钟,他就拿出挂表看一眼时间。

    眼看得指针到了指定的时间刻度。就听见军靴地轻轻响声,十几个人影从黑暗当中转了出来。当先的军官脸色在***下阴沉而冷淡,正是这次秘密赶赴驻日公使馆的师岗正臣少佐!

    带队少尉啪的立正向他行礼,师岗却脸色铁青的看着他:“动作轻一点,蠢货!”

    少尉涨红了脸:“阁下,开始行动了么?”

    师岗并没有说话,只是一挥手。在黑暗中,四五队精心挑选出来,最为服从命令地日本士兵,都一个个僵硬的行动起来,他们手里都提着洋油筒,小心地将洋油洒在了屋脚房顶。一些淮军号衣器物,皮带鞋子,也四下乱扔了一些。

    在经过一间房子的时候,也许是房主惊觉了什么声响,点着蜡烛推开拉门,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还没等到他发声,两只手已经按住了他的嘴巴,一把刺刀握在他纳税供养的军人身上,猛的从肋骨之间刺进了心脏!

    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各队士兵已经完成任务返回待命,一直守在木栅栏口观望淮军动静的师岗少佐才回过头来。并不繁重的体力活动,却让每个参与行动的士兵都气喘吁吁,汗如雨下。一个士兵军服上还满是血迹,一手握着刺刀,一手还举着那支蜡烛!士兵呆呆的喘着粗气,似乎浑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出。

    藏在师岗背后的杉村公使,脸上肌肉猛的一抽。合十向黑暗中安安静静的拥挤民居深深鞠了一躬。

    师岗轻轻接过蜡烛,火头摇曳,忽大忽小。

    “诸君,明治时代的英灵,有你们的席位…………鄙人必然将在这次国运之战当中,追随你们而去,到时候,再向各位道歉吧。”

    远处天际突然一亮,就在这万里无云的朝鲜初夏的夜里,平空响起了一声闪电惊雷!

    天人交感,似乎也感觉到了从此而开始的,将在未来的日子里面席卷东亚的血雨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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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什么声音?”

    拨堆卡房里面正在聚赌的淮军士兵,就听见噼噼啪啪的火苗爆裂的声音,烟气儿也远远飘来。随着烟气而来的,还有隐隐约约的哭喊声音,转眼之间,这哭喊声音就越来越高,混成一团!

    “不要是哪边走水了吧?要是咱们营的防区出事儿,我替大家算算,一个八十军棍,大伙儿都让屁股打个牙祭!”一个管棚的外委小头目骂骂咧咧的披起军装,大步的就朝卡房外面儿走,身后聚赌的弟兄也嗡的一声跟上。

    一出门外

    军官就是跳脚:“***,是小日本儿的公使区,紧堆的地盘儿!这帮小日本儿,怎么让自个儿就烧了起来?”

    所有淮军士兵都张大了嘴呆呆的看着,看着火苗同时从几个地方窜起。直上半空。火光里面人影憧憧。隔绝街道地木头栅栏内外,都是人在疯跑。哭叫呼喊地声音响作一团。朝鲜百姓的民居里面也是人往外跑,个个衣衫不整,在街道上面乱撞。火星子四下乱溅,到了茅草屋顶上就是一个小火头。男人女人,都哭着叫着赶紧拍打。有的大姑娘上半身光着,火光下白生生的两团!

    那外委军官还在发愣。底下几个老兵已经吼了起来:“大人,咱们快去抢火啊!几个大帅的亲兵队过来,就啥也捞不着啦!”

    这下那外委军官也反应了过来。大声下令。一帮人乱哄哄的拥回卡房。向这种城市里面守夜警戒的拨堆,卡房里面都有防火地工具,本来就属于旧式城市消防的一部分。一帮人拿着挠钩。扑火棍,水桶水龙就直冲了出去,周围拨堆,不少弟兄也是有志一同。

    抢火就是要拉倒房子,清出防火隔离带。乱哄哄的穿门入户,什么玩意儿都可以顺手牵羊。大清防火条例。趁火打劫那是要就地正法地。等几个大帅地亲兵过来,火场一警戒行军法,那毛也捞不着了。还不趁着这个最早抢火的机会来一票?救火的功劳也有,实惠也有,谁还落后,谁是傻子。

    一帮人才逼近木栅栏左近地火场,正摩拳擦掌的准备动手。啪啪的一阵子弹就打了过来,街上乱撞的人群,不分军民,顿时就打倒了一片。

    火场里面还传出了各种语言的喊叫声音:“清兵纵火!清兵纵火!攻击外交使馆!”有华语,有朝鲜语,当然还少不了日语!

    火场本来就混乱,还架得住再响枪?身陷狂乱漩涡当中地那些朝鲜百姓已经昏了头脑,不知道该逃向哪里,朝鲜还有这个汉城到底造了什么孽,就是没有安生的时候儿?

    带队地外委小军官刚才冲在前面,胳膊上挨了一记洋火,趴在地上正哭爹喊娘。几个士兵拖他下来:“大人,小鬼子朝咱们动手,怎么办?”

    那小军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咱们多咱时候怕过小鬼子?拖洋枪上来,打他***,老子还要为自己胳膊报仇!***是小鬼子先动的手!”

    黑夜火光当中,不一会儿就响起了两边步枪的对射!子弹嗖嗖的到处乱飞,乱跑的百姓一群群的倒下,火苗越冲越高,几乎将整个汉城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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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枪声响了一阵,那些趴在地上的淮军正骂骂咧咧打得过瘾。反正隔着火堆,双方都没准头,也没人发起冲锋,就是对射。就听见背后蹄声如雷,大群大群的人涌了过来。先是马玉昆,然后另一头出现的是聂士成,到了最后,连叶志超都过来了!

    几位提督军门,都是衣衫不整,有的骑在马上靴子都少穿了一只。辫发蓬松的在马上大喊大叫停火,可是这么混乱的场景,谁听他们的?这个时候风大了起来,火头一卷,在前面的淮军站不住脚,纷纷给逼了下来。对面的射击也松了下来,大概也开始忙着救火。还传来房倒屋塌的声音,那是也在清理隔火带。

    几个军门狼狈的凑在一起,亲兵们簇拥保护。在马上对望一眼,都是脸色铁青。公使馆被火焚,还有枪击事件发生。这个时候也不用扯谁先动手了。反正是一本烂账!淮军单单在汉城恐怕就有过万人,日本公使馆卫队加上侨民不过才两千多,屎盆子轻轻松松就能扣在自己头上。

    太后万寿,正在力求河宴海清,连徐一凡都暂时撂开手了。架得住朝鲜突然出这种大乱子?

    叶志超翻身下马,看着一队淮军正乱哄哄的退下来,看服色,正是他军门老大人的盛军。当时就暴喝一声:“捆起来!为头的砍了!趁火抢劫,擅自开枪起衅,就是他的罪名!”

    身后亲兵一涌而上,七横八竖的就捆倒几个。聂士成一拉叶志超的手:“叶军门,还是要先救火啊!咱们要救,日本的也要救,这罪名咱们担当不起!”

    叶志超这才反应过来。再顾不上下令砍人。大声命令亲兵开始救火。几百人乱哄哄的和朝鲜百姓,又扑又打又拆房子。几个提督在那里对着转***,都是愁眉苦脸。士成更是神色深沉,眉头紧锁,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转了一会儿,叶志超突然想到。日本公使馆那里也不能不管啊!要是能搭上话儿,帮他们救火。礼物好话送上去,说不定也能掩盖一二。等老佛爷万寿完了。谁不调离这个短命朝鲜。谁是丫头养地!什么南路会剿钦差大臣,不稀罕!

    火虽然扑小了一点,可是叶志超也不敢逼到前面。再来一枪,子弹可不分官衔儿!他指挥亲兵架起了台子,拿着洋铁皮喇叭,让几个大嗓门儿亲兵一块儿喊:“大清钦差叶军门在此!半夜失火,叶军门担心杉村公使阁下。请不要误会,我们也是来帮助救火!”

    喊了一阵。嗓子地血都喊出来了,对面除了哭喊的声音,火头噼啪的声音,一点回应都没有。叶志超在底下呆呆的等着,发火道:“都***给我滚下来!找几个会说东洋话的上去喊!

    几个亲兵正听命滚下,对面火场当中却响起了回答的声音,却是华语:“淮军纵火,枪击大日本帝国外交公使馆,违反万国公法,帝国唯有进行严正交涉!杉村公使至意叶大人,私谊可感,公义不可废!公使馆属于大日本帝国领土,任何外人不得侵犯!”

    马玉昆在叶志超背后低声发急:“再烧死几个日本人,那就真地有好瞧的啦…………大人,您瞧是不是请朴执政过来,他是议政大臣,和日本人也有往来,居中说几句好话?”

    叶志超跺足应是,挥手又让那几个亲兵滚上去,先稳住那头,一片派人飞骑去请朴泳孝。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火头已经渐渐控制了的时候,朴泳孝地车驾才赶了过来。这位阴差阳错才坐了朝鲜议政大臣位置,虽然各方面势力都瞧不起他,偏偏他地位就是稳如泰山,也被公认为真小人地人物。叶志超平日对他都是颐指气使,今儿却跟见了亲兄弟似的。上前就要扶他下马:“朴大人,我们宗藩一体,这次事件突然,最好就地解决了!你和杉村公使说得上话,又是地主,还是麻烦通融一下,现在还是先救火要紧啊!日本人有什么损失,咱们都好商量,绝不让他们吃亏如何?”

    今儿的朴泳孝神色却没有了往日地殷勤,虽然还是微笑领命。但是这棒子大臣的单眼皮小眼里面也不知道一种什么样的光芒在背后闪动,脑子里面的局势变化的算盘,估计正打得噼里啪啦直响。

    看着朴泳孝隔着火头在和日本公使杉村对话,杉村那里却是绝不让步。叶志超和马玉昆巴巴地在下面看着。

    .>.贵赶了过来。淮军在朝鲜四大镇将。叶志超领盛军是主力,马玉昆领四营毅军完全依附于盛军体系,基本上和叶志超穿一条裤子。而奉军马步前后加起来已经有十三个营了,说是左宝贵总统,聂士成分统,其实两人资历一样,各领各营互不统属,算是两镇。虽然同属淮军,但是左宝贵和聂士成算是被叶志超暗中排挤地。左宝贵统着自己亲兵营,连汉城都没住进来,隔得最远。看到火起,听到枪声,这个时候才带着亲兵赶过来。

    看到叶志超在那里,正准备赶过去询问,却被聂士成从旁边一把拦住。左宝贵疑惑的下马:“功亭,出什么事儿了?”

    .>鲜已久,日本人等不得了,今天这就是借口,他们自己生造出来一个!真下得了手啊,两千多侨民一把火……不知道烧死了多少!这位叶军门,咱们是指望不上了,回去点兵备将,请粮请军火请饷,准备打仗吧!”

    左宝贵一怔,在朝鲜这两人还算说得上话。也都是素有勇名的战将,对当前局势,两人也私下探讨过许多次。那次聂士成犯颜给李鸿章上的折子,也有不少左宝贵的意见。不过聂士成憨直,署上自己地衔名就单送上去了。

    这个时候儿看着这混乱景象。看着这汉城短短一年第二次备火。看着这沉沉黑夜熊熊烈焰,满地地尸首,大队大队的淮军,左宝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有得打么?”

    “尽人事听天命吧!看中堂如何指挥了…………可是我信不过杨士骧这小诸葛!水师在,也许还能平分秋色,如果水师不在,朝鲜甚至本土的安危。就要看…………”

    说罢聂士成沉沉一叹,也不理犹自在那里急得跳脚的叶志超和马玉昆,翻身上马。带着戈什哈就要离开。

    左宝贵呆呆的看:“……看什么?”

    “就看北面那位细看涛生云灭的家伙。是不是当真有扶危定难地本事!冠廷,运气好的话,咱们朝廷的忠烈牌位上面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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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隆一声。在北朝鲜大同江畔,响起一声旱雷。

    徐一凡猛地从自己行军床上翻身坐起。

    这些日子指挥疏散动员,实在是倦得很了。本来还半靠在签押房内地行军床上,看着一份份袁世凯转送来的情报,不知不觉的就歪了过去。

    小睡当中。却全是支离破碎地梦境。仿佛又回到了穿越之处,在草原上面跋涉。惊雷闪电在他头顶不住炸响。还有那个穿越的时候,自己隐约听到的声音:“我给你这个机会!”

    “妖梦入怀啊…………”

    徐一凡披衣而起,走出签押房。仰一直守在签押房门口,全副武装双披挂,看着徐一凡出门散步,忙不迭的带着几个戈什哈跟上。

    今晚月亮很大很圆,从徐一凡公署向外看去,不远处就是大同江畔他们新建的码头。一条条内河木船火轮,这么晚了,还汇集于码头之上。一队队地人,背着统一式样的包裹背囊,神色惶惶地等着上船。每个人大概都知道自己的去向。或者去上海天津广州的租界,那里已经租定了房子,可以继续他们的学业。或者去绥远关外安置,有大盛魁照顾,可以勘察一下矿产,探讨在那些地方建立工厂矿山的可能性。或者还会去南洋,在那里有南洋李家照顾,可以学习商业运作,可以进南洋李家投资开办的新工厂!

    他们当初被徐一凡从各个地方连哄带骗的挖过来,到了朝鲜这么一个贫瘠的地方

    |大人詹老师的工业化救国理想忽悠得浑身热血沸腾,准备甩开膀子大干的时候儿,现在又要告别朝鲜,重新安置了。

    人群当中有人低声呜咽了起来,那是想起了有好友在朝鲜暴乱当中牺牲的事儿。不少学徒技师,在考察,在建设,在勘探的时候,撞上了那次东学党暴动。搞建设也有牺牲!

    再瞧瞧他们的宿舍学堂,不少都是这些学生在大冬天的干打垒建起来的。现在就要离开了,前路茫茫,不知道再会何日。世界才为他们打开了一扇窗,难道还要再回到那个死气沉沉的黑屋子里面去?

    不知道谁低低喊起:“不走!不走!有谁敢动咱们,拿枪跟他们干了!”

    人群当中骚动起来,这些日子一直在码头指挥疏散的詹天佑忙走了过来。他眼窝深深的,眼睛里面全是血丝,胡子老深。每送走一批学生,每疏散一批设备,詹天佑都要大哭一场!这些全是工业化建设的种子啊!虽然是疏散安置,但是徐一凡地位风雨飘摇,日本入侵又是迫在眉睫。没了徐一凡,还能不能再见到这些学生?

    看着学生们愤愤的神情,就是不肯上船的模样儿,詹天佑嘴唇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正相对无言的时候,队伍后面又响起了轻微的骚动,低低的声音响起:“徐大人来了,徐大人来了!”

    人群分开,就见徐一凡穿着军服,在几个戈什哈的跟随下缓缓而来。他那个样子,也比詹天佑精神不到哪里去。

    走到码头栈桥前面,看着栈桥边上停着的一溜木船,两条小火轮早就生火完毕,准备拖带,到了出海口驳到大船上面去。可就是没有一个学生技师上船。

    “达仁,怎么不动了?”

    詹天佑还没有回答,一个学生已经喊了起来:“大人!咱们不走!没有你,我们学不到这么多东西,了解不到现在世界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不是说有可能打仗么?我们就留在这里,给咱们发枪,我们和禁卫军一起干!离开朝鲜,谁知道还能不能回来,谁知道还能不能见到詹老师,见到徐大人!”

    “不疏散,不安置!要死死在一起!这么多风浪都过来了。事到临头,却还把我们当外人!”

    “说什么也不走!”

    徐一凡脸色铁青,大步走到了栈桥一堆货物上面,站在高处,目光四下扫着。

    “谁说回不来?谁说再也见不到我了?”

    “你们在这里学本事,是准备干嘛的?是准备回去建设我们祖宗神灵所在之地,尧之土,舜之壤,禹之封!不是要你们死赖在朝鲜,真当这里是世外桃源了?既然睁眼看到了世界,就知道回去咱们该做什么…………你们是我徐一凡的建设种子!

    我和禁卫军的弟兄们,干的就是为你们挡风遮雨,打平一切试图入侵破坏我们华夏故土的外敌。我们就是你们的盾牌,你们的长城!现在,我命令,立正!上船!等我厮杀完毕,一声令下,你们再聚到我的旗帜下面!

    等着我!”

    月色下,波涛畔。几百学生默默无言立正,倒是又象另外一支禁卫军。不待人指挥,默默的按照顺序上船。汽笛一声呜咽,两条小火轮带着这批学生暂时天涯海角。

    江边明月,正照着叉腿而立,目送他们远去的徐一凡。

    ~~~~~~~~~~~~~~~~~~~~~~~~~~~~~~~~~~~~~~~~~~~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一凡才跳了下来。站直身子表演王霸之气也是很累的啊…………正准备回去,却看见詹天佑走过来,默不作声的就是深深一揖。徐一凡一怔:“达仁,你怎么了?”

    詹天佑神色有些激动,却不知道如何表达,被徐一凡搀起来,半天才挤出来一句:“大人,我詹天佑真的心服了…………您是真的想建设这么一个国家!其他的不多说了,我詹天佑再三心二意,再瞻前顾后,不得好死!”

    看着这呆书生赌咒发誓,徐一凡有点想笑,又有点感动,最后还是拍拍他肩膀:“你也别累着了,前面风涛还多呢…………”安慰的话儿还没说完,就听见背后有人低低道:“大人,大人!”

    转头一看,却是袁世凯。他神色微微有点紧张,却尽力控制住了。

    这小子什么时候儿到的?怎么没听见动静?

    仿佛听出了徐一凡心声似的,袁世凯低声道:“大人在对学生们训话的时候儿,下官就到了…………大人风采,下官五体投地…………汉城传来了紧急消息……”

    “怎么了?”

    “日本人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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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一八九四年六月二十八日夜,汉城日本公使馆焚烧枪击事件爆发,日本侨民外交人员死伤逾九百余人,淮军伤亡逾四十人。除公使馆部分建筑之外,其他地方,一火而空。

    朝鲜局势,顿时急转直下!

第二十七章 东亚大势

    城日本公使馆火焚枪击之变,在第一时间,就已经传内。在第二天中午,各大报馆就已经登出了紧急号外,各大报馆甚至还派出穿着白色丧服的报童,沿街奉送号外!

    全国各地陆军驻军紧急进入戒备状态,官兵销假回营。各种各样的人物开始奔走,为各自在这场东亚大势变动当中的利益开始争取。天皇皇宫之前,日本首相官邸之前,已经出现了以浪人为首的请愿团体,一个个举着号外,哭喊震天,奉请他们的天皇陛下,立即出兵讨伐朝鲜和清国!

    日本外务大臣陆奥宗光,紧急召见大清驻日公使,英国驻日公使,俄国驻日公使,开始提出最严正抗议,准备进行最为强硬的交涉。

    东京已经纷乱得象一个蜂巢。

    日本帝国议会紧急召集开会,前些日子,他们才主持了对伊藤内阁的弹劾案,攻击他对国内经济事务的无能,而伊藤博文也悍然以解散议会相威胁。双方正对峙争斗,现在消息一传来,满天云雾烟消云散,不仅不对伊藤内阁进行弹劾了,而是提出了紧急追加公债三千万日元的议案!

    日本国内蓄积的压力,似乎在这一时间就找到了倾泻爆发的地方!

    东京虽然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但是这次东亚局势变动的中心,却不是在那里。就连伊藤博文,也并不在东京。而在广岛。

    大本营的设立,对于日本国内都是极其秘密的消息。

    日本帝国银行广岛分店地建筑,已经被征用为大本营所在地。从这座建筑地南向窗户向外望去。就是濑户内海粼粼波光。被成为内海风光第一的革丙之浦港口,聚满了点点白帆,海鸥起起落落,鸣声悠远。

    水蓝沙白,天高云淡,阳光干净得仿佛可以用来洗澡。

    可是在帝国银行广岛分店的西洋式会议室内,却没有一个人有丝毫欣赏窗外景色的心情。

    每个人脸上。除了激动紧张,还是激动紧张。每一个眼神,一个轻微的动作。仿佛都充满了硝烟的味道!

    陆军大臣陆军大将伯爵大山岩。

    海军大臣海军大将伯爵西乡从道。

    陆军参谋兼兵站部总监川上操六中将。

    预订日清战争野战第一军长官。曾经担任过首相和历任陆军所有重要长官位置的山县有朋陆军大将。

    海军参谋及中将子爵中牟田仓之助。

    运输通信部长官陆军步兵大佐寺内正毅。

    野战监督长官部长官陆军监督长野田豁通。

    野战卫生长官部长官陆军军医总监石黑忠贞。

    天皇侍从武官陆军少将岗沢精、中村觉、斋藤实…………

    除了在联合舰队进行准备,一心准备喋血海上地海军军令部长官桦山资纪伯爵大将,联合舰队伊东佑亨中将之外。日本帝国名臣重将。明治开化时候的功臣,二十年陆海军西式编练以来所作育的精华,全部集中于此!

    看这些人地架势,已经在这里等候颇有一段时间了。所有人都是正襟危坐,默默等待着什么。

    脚步声突然响起。侍从武官陆军少将岗沢精笔直起立大声唱名:“天皇陛下幕僚长织仁宫亲王殿下,天皇陛下大本营总钦命官伊藤博文首相大人到!”

    所有人刷地起立。僵硬的四十五度鞠躬,资历深如大山岩西乡从道山县有朋诸人也不例外。这位亲王就等于是作为天皇的代表摆在这里,伊藤博文更是这次日清战争地总策划师!明治天皇已经对他俾以全权,无论多大的事情,由伊藤博文一言而决!

    织仁宫亲王和伊藤博文都是一身礼服鱼贯而入,伊藤目光闪动,满是精悍的神色。他身上所有的精力,所有的智力仿佛都全部提了起来,就等着应付面前这场决定东亚未来百年大势地战争!

    织仁宫亲王笑着双手虚按请大家坐下,自己也不言声儿的坐在上首一张椅子。他也不说话,他地使命就是作为一个木偶似的人物在这里压阵,要是他压不住阵脚,明治天皇说不定还要亲自过来。但是这儿真正话事的人物,还是五十三岁的伊藤博文!

    伊藤博文也不客气,这个时候,他是绝对的当仁不让,他也并不坐下,双手握成拳头撑在桌子上面,目光炯炯的四下一扫:“各位,通报大家一个好消息,就在昨夜,在伦敦,我们与英国已经签署了《日英通商航海条约》的全部修约议案,在我们做出巨大让步之后,一切都已经敲定,英国人态度已经表明,只要我们在朝鲜的扩张,是有利于代替虚弱的清国,防止俄国南下,那么就不会干涉我们在朝鲜的举动…………作为支持,昨天在伦敦市场发行的数百万日元公债,已经被英国银行团吃进……诸君,朝鲜的大门,东亚舞台中心的位置,已经为大日本帝国敝开!”

    这个消息将所有人都是一震,谁都知道这次日英通商航海条约是在1858年签订,可想而知,当时是多么不|上之后,从1872年就开始了修约谈判,拢英国站在日本船上,到了最后,伊藤博文不顾国内抗议卖国的呼声,悍然做出全面让步,将修约签署!1895之后,俄国的西伯利亚大铁路就要通车,在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卷进来之后,朝鲜就再不是清日两家的事儿了。

    在这个时候,只要取得英国支持,俄国就算火中想取栗,也基本是无能为力。

    在昨夜,伊藤博文丝毫不关心陆军情报系统进行的公使馆火烧事件的密谋,一直在紧紧地盯着从水电报线传回来地消息。到刚才为止,终于得到了修约签署的消息!

    屋子里面沉默少倾。川上操六激动的站了起来:“大日本帝国万岁!天皇陛下万岁!”和他一起的。还有寺内等年轻一些的军官,个个脸色涨得通红的挥舞着拳头,恨不得跳到桌子上面去!

    一切障碍都已经扫平,其他的,就等着在战场上面看了!

    伊藤博文短暂地激动之后,又迅速恢复了平静,转头看向山县有朋:“野津支队准备完毕没有?”

    山县啪的一声起立:“野津中将以广岛师团第九旅团为骨干的支队主力。已

    品港待命,一声令下,既可以登船出发!”

    伊藤博文满意点头。又交代了几句:“以迅雷不及掩耳地态势。野津支队必须在三日内登陆釜山完毕…………为了保护侨民和公使馆地安全!外交折冲,陆军不用管,只要求你们进军!”

    山县点头:“陆军动员令是不是要随之发出?”

    伊藤笑着摇头。现在一切局势都在他胸中全盘掌握。这种感觉,就如东亚大地海洋,全在他指掌中一般。

    感觉真好。

    “……别太快的吓着清国人,就是只先派这六千人的支队足矣。让他们以为,他们那两万多淮军还能保住朝鲜。李鸿章太自信他地交涉能力——东方俾斯麦嘛!让他慢慢去交涉好了。为了加强朝鲜驻军力量,作为交涉谈判的依靠。北洋水师必然大举出动。昼夜不停的往返中韩之间,运输物资军火…………海上决胜之后,再麻烦陆军大举出动,一举摧垮李鸿章所有有战斗力的军队,那时候,清国…………,不,支那的大门就全部为我们敞开了!”

    “关键中地关键,就是未来的海上决胜!”

    ~~~~~~~~~~~~~~~~~~~~~~~~~~~~~~~~~~~~~~~~~~~~

    “丁军门,中堂急电!”

    水师中军总兵刘步蟾急急地敲了敲定远舰提督官舱的房门,一听没有动静,又急切的再敲了两下。

    官舱之内,传来了丁汝昌疲倦的声音:“子香,进来吧。”

    从昨夜丁汝昌被惊起,到现在为止,一天快过去了,丁汝昌一点都没有消息。

    汉城事件,如惊雷击头,打在了北洋文武上下头上。谁都知道这场事变的后果!

    陆师诸将不用说,一堆堆的电报发给北洋中枢,请示办法。听说老中堂在睡梦中被惊醒,吓得呆了小半个小时。紧接着就是一堆电报又砸给现在暂时在仁川的北洋水师高层。

    要求收集水手军官上船,加煤加水,随时准备生火起锚。丁汝昌也从陆上官衙搬到了镇远号上面。水师的判断一致,如果要准备作战,水师兵船军舰,绝不足用。

    将近一年时间耗用下来,军舰状态极差,弹药缺乏,人员不整。如果要进行海上战斗,必须回母港修整补充整理。水师一去,陆师就失去保障,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水陆配合,将主力撤回国内,先固根本!丁汝昌当即和陆师诸镇往来电报商量。除了叶志超和马玉昆卫汝贵不表态,聂士成和左宝贵都赞同他的意见,顿时就发了一个联衔电报过去。要求立即整备主力,回国!在朝鲜这里,既有徐一凡的兵,再留三四千陆师足矣。只要主力能保存,万一打起仗来就有办法!

    现在刘步蟾手中拿着的,就是李鸿章的回电。

    当刘步蟾走进丁汝昌的官舱,就闻到全是叶子烟的味道。丁汝昌不大抽烟,这一天下来,却不知道抽了多少!就瞧见他眼窝也青了,眉毛都耷拉了下来,坐在那里慢慢的喝着浓茶,还在撑着。

    官舱之内,到处都是海图,笔砚墨水,放得到处都是。

    刘步蟾皱皱眉头,将电报纸递给了丁汝昌,自己过去打开官舱的舷窗。海风吹进来,让脑子已经成了一锅粥的丁汝昌精神就是一振,忙不迭的打开了电报纸细看。才看了几行,就猛的一拍桌子,笔墨纸砚全部跳了起来,墨水溅得海图上都是。

    “中堂老了!难道还嗅不出这里味道?”

    “大人,回电是什么意思?”

    丁汝昌抖着手将电报纸递给刘步蟾。低声道:“你自己看。自己看…………中堂要我们稳住朝鲜局势,不得稍有退让。陆海水师主力集于此,日人应不敢轻动…………中堂说日本国内正是萧条之际,伊藤内阁两遭弹劾,正是风雨飘摇之际。此次朝鲜虽然衅起,但一年前汉城宫变如此大乱,中堂仍以一人之力交涉平息之。此次俄国公使喀西尼已经向中堂表态…………‘俄韩近邻。亦断不容日本,忘形干预’…………糊涂,糊涂啊。咱们主力于此。态势已经恶劣得无以复加。国内又空虚如此,实力没了,拿什么来交涉?”

    刘步蟾是个细致的人。不言声儿的仔细看完了电报,低声道:“中堂也有他地顾虑,电报里面也点出来了…………太后万寿在即,撤军朝鲜,是大伤朝廷和老佛爷体面地事情。这一层中堂虑到了…………还有一条,就是咱们北洋这次声势复振。中堂已经是小车不倒只能往前推了,上次朝鲜事情,没把徐一凡收拾下来,这次如果又是先撤主力,只怕朝堂清流攻击也受不了,北洋这次如果不强撑着,一旦垮下来,只怕再求往日地位也不可得!”

    一说到北洋团体自己的利益,丁汝昌就再没有话说了。默然半晌,轻轻道:“那苦心养育二十年的水师,就这么断送了不成?”

    刘步蟾也是脸色铁青,只觉得两头为难。北洋团体势力是大局,可是水师也是海军种子啊!也是他们这些人地位的依靠,最重要的还是大清海上屏藩!

    怎么办?怎么办?继续电请中堂撤军?

    丁汝昌站了起来,一圈圈走动,只是喃喃自语:“到底有什么人,才能挽此危局呢?没有非常手段,不能当此风涛险恶!中堂已经要撑下去了,咱们处于危地,也只有联合起来想法子,求生路!”

    他站定猛的抬头:“叫邓正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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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堂,中堂,要撤兵啊,必须要撤兵啊!”

    说话的正是张珮纶,这位李鸿章地风流翰林女婿再没有了往日潇洒蕴籍的模样儿,只是追在李鸿章后面,不住的求肯。

    李鸿章坐在签押房公案后面,杨士骧和几个师爷,不住地捧来文电请他批阅。

    老头子脸色铁青,咬着牙齿只是和自己过不去,隔一会儿就要一个滚热地手巾把子,擦着脸,将不多的精力全部挤出来。

    朝鲜事变一发,各处文电就像雪片一样涌过来。朝廷的上谕垂询,总理衙门地外务咨询,朝鲜驻军的请示办法,各地北洋官吏观望

    电报…………将老头子忙了一个四脚朝天不落地。

    更兼心里油煎火煮似的,这年来怎么就这么不顺!

    杨士骧又匆匆的走了进来,看了张珮纶一眼,低声向李鸿章道:“中堂,俄国公使喀西尼大人已经到了天津,要和中堂会见。英国公使欧格纳爵士大人也回了消息,说明日和中堂会晤。”

    李鸿章一听,就赶紧站了起来,伸手就要自己地大帽子。朝鲜此次死了几百东洋人的事变出来,他调停地希望就是指望俄国人了。老头子玩儿了一辈子的以夷制夷。他也知道英国和日本交好,可是合大清和俄国人的力量,这么大的两个国家,小小日本还敢动手不成?难得的是,这次俄国人也这么积极!

    看着李鸿章要出门,张珮纶顾不得,一下拉着李鸿章胳膊:“中堂,不撤兵,北洋死无葬身之地!不仅朝鲜要丢,大清也危险啊!”

    李鸿章猛的转头:“幼樵,你胡说八道什么!当年中法战争,就让你破胆了?老头子宦途四十年,转战过万里。法国,英国,台湾,朝鲜,什么时候不是我安顿下来的?撤兵,撤哪里去?日本人还没动作,你就慌得跟什么似的…………撤兵了之后,朝廷体面放哪里,北洋的体面放哪里?昏聩!”

    老头子从来没对这个女婿这么疾言厉色,张珮纶倒也不在乎,只是一脸恳切:“中堂。当年承蒙收留。珮纶我身心所系,都是北洋!这也是为中堂千秋声名,为我北洋大业才做此激谏!朝鲜事变,其来也渐。日人几度挑衅,又几度收手。到了此时,已经是经营布置完毕,铁甲兵船年添一二。兵队也精练完毕,正思在朝鲜一逞!

    而恰逢我北洋态势,现正恶劣得无以复加。一旦崩溃。回天无力啊!现在的上策,就是从朝鲜撤兵,让徐一凡顶日本去!中堂。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李鸿章这个时候儿倒平静了下来,淡淡的扫了张珮纶一眼:“幼樵,这些日子,你还是继续读书养气吧。我地签押房,你就不要来了…………什么事情。我李鸿章一身当之。”

    说罢就转身出门,杨士骧瞧了张珮纶一眼。什么话也不说,跟着就出去了。张珮纶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李鸿章的签押房,回到自己书斋,发呆半晌,才拿起了一份大清时报。

    “什么厉害关系,东亚局势,都由徐一凡借着谭复生的笔说明白了…………整个大清,怎么就没人想明白呢?到底有谁,能扶危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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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壤。

    徐一凡已经换上了军装,汉城事变一出来,他就已经明白。

    时间到了。

    禁卫军立刻加紧动员,疏散更加无日无夜的进行着。参谋全部分派出去,再考察一次战地,做计划,构筑阵地。实弹射击,战术训练也加倍再加倍。作战物资也开始分发,除了储备,野战部队的弹药基数也增发。

    而他只是和楚万里等军官,没日没夜的研究地图,揣测未来的局势变化。

    因为他地蝴蝶翅膀扇动,现在的局势,淮军只有比历史上面更加恶劣。当初不过万余兵力在北朝鲜,水师也不像现在这么疲惫残破。现在基本全部精锐陆师都孤单的远远悬在南朝鲜,水师也再没了修整补充地时间。北洋命运,可以想见…………但是多了他一个徐一凡,又会起怎样地变化呢?

    机会是到了,自己也做了无数的准备。可是还是险恶得难以预测!

    毫无疑问,他的一切打算,都是为了在这甲午大难当中成为扶危定难地功臣,正式踏上篡清的道路,可是这一切,是否又能如他所愿?

    到底是随着历史风涛起伏挣扎,还是他能赤手缚住苍龙?

    啪的一声,楚万里将红蓝铅笔丢在地图上面:“要是我是李鸿章,现在就赶紧下令撤退吧,朝鲜丢给我们玩儿算了。这样的态势,想打赢,除非梦里面…………”

    徐一凡拍了拍地图:“李鸿章不会撤退的。”

    楚万里瞧着他,徐一凡也回瞪他。历史上面李鸿章本来就没撤嘛!现在更多一个自己在这里,上到朝廷,下到李鸿章,真能放心把朝鲜给他玩儿?

    “那就只有咱们好好干了,打赢就吃饭,打不赢就吃粥。一切靠自己吧…………”楚万里耸耸肩膀,和德国鬼子交道打久了,他也学了不少洋鬼子地做派。

    徐一凡一笑:“云纵的意思呢?”

    李云纵一直在默默地看着地图,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咱们只要比北洋表现得好一点就成…………大人,我对禁卫军有信心。”

    徐一凡看看他,这家伙整天铁血模样,没想到清醒得很哪!这么明白自己的意思,好手下!

    楚万里只是嗤的一笑:“这么大的阵仗,两国举国相争,还想着留手…………谁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变化!各位,到时候看吧,没有任何事情,会按照预想的变化!”

    徐一凡只是狠狠的瞪着他,恨不得用眼神杀死这个家伙!把他心底最担心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虽然他计划许久,布置许久,也准备了许久。一直在切切期盼这个时期的到来,可是真的事到临头。强撑出来的气度沉稳之下,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脆弱。

    这毕竟是一场奠定东亚大势百年气运之战!他两万兵,战兵不过万余。地盘不过大同江左近,更是天下皆敌。要在这场战事当中游走,真的一切都会按照他预想变化?

    不过,走都走到这里了。所有一切,就都来吧。

    他轻轻叹息一声,也丢下了手中的红蓝铅笔。李鸿章退不得,他又何尝退得?

    这东亚大势,篡清之路,已经就在眼前了,可是自己——到底抓不抓得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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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清介绍:
这是一部挺爽的架空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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