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风云动(十六)
杨凌对于将来却是没有那么的考虑,收复燕京的两国会战,打主力的任务反正落不到神策新军的头上。
径源军,秦风军,熙河军,环庆军,无论是从军队人数,还是战斗素质,都是不差的,更适合打主力,至于怎么分配,那就是种师道和童贯的事情了。
一时之间杨凌那股懒散的性子又开始抬头了,战争诶,会有风险的,会死很多人的,不过话又说来,杨凌现在的位置的的确确是有些物过刚则易折了,先前的风头,全被他一个人占光了,这个时候再去出头,恐怕将会成为众矢之的,休说童贯一党,就是老种所代表的西军三路强军也是忍不下来的,即便是老种也维护不下他来,毕竟西军这个团体太大,太复杂,更不用说,杨凌现在还拿捏不准老种相公是不是有意站在自己一边的。
从最初穿越到白沟河,只是要求能够简简单单活下来的新世纪大学生,到现在为止,挣扎向前,将整个燕地风云搅得天翻地覆,时事的变换实在是太快了,总得让人喘上一口气罢。
杨凌之所以准备低调下来,更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在这即将到来的第二次北伐当中,没有了女真人的身影,需知在另一个时空,女真人一直是在关外虎视眈眈,北伐失败后,童贯向女真求援,女真人借驴下坡,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捡了一个大大的便宜。
可是女真使者前番已经被杨凌尽诛,童贯的后路已经断绝,可以说即便是北伐失败,也断然没有了再度向女真人求援的心思了。
而这个时候,自己所需要的便是紧紧的跟随中军,为其策应,打一些辅助战事,这大功之中能分润一些总是好的,只要北伐之师上下一心,这场战事哪怕是徐徐而进,打得慢一些,总能将燕京啃下来的。
杨凌计较已定,这个时候种师道也是反应了过来,脸上也是看不出喜怒,最后只是问道,“杨家后生,你认为,这北伐战事,接下来应该如何去打?”
对于老种相公问话,杨凌有些呆滞,这个话题很大,仔细的回想曾经的历史,杨凌便是缓缓的道:“老种相公当面,小子不敢妄议,只不过这北伐战事,若要打,就要打得持重,首先当拣选出一部为大军前锋,哨探道路,进抵高粱河之后,莫要轻动,只需要瞻望辽人军势。而这个时候便是需要另外拣选一部轻兵,为暗棋之用,一但正面与辽军决战,便可引此轻兵,直扑燕京城,如此便能打得辽人首尾不能兼顾。”
“而咱们的正面,除了殿后兵马之外,主力兵马也需要化为两部,互为掎角之势,辽人的兵马本来就不过,末将估计最多也就五万上下,如此牵制闲来,辽人的军势便是更加分化,这样以来,大事基本可定。”
杨凌说到这里,忍不住犹豫起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两部主力须得通力合作,一方有难,及时支援,这才能够发挥互为犄角的优势,如若离心,观望不援,凭借着大石林牙和萧干的手段,很大的可能便是被各个击破,北伐战事需要的是反复盘算,还要麾下效死,同僚齐心。!”
“老种相公,如果能够如此,这燕京已经是咱们的囊中之物了。”
杨凌的一番话,令得老种相公几乎有一些难以相信的感觉,杨凌的布局,基本上与自己的想法如出一辙,虽然说说得较为粗略,可是自家也是才将布局想到了一半,如此看来,杨凌此子如果不是天生的将才,就是幕下有超脱非凡之士,即便是如此,能够将这等人才引以为麾下己用,也是一种御下之道。
一支兵马人才济济,本就能从侧面反映出统帅的能力,种师道看了看杨凌,此子从一进门到现在,给人的感觉便是十分的耀眼,并且到了现在,给种师道所带来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
只是,这小子怎么就这么有信心北伐战事能够打赢,看着杨凌那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沉稳,种师道便是忍不住问道:“这番布展也是上上之策,只是杨家小后生,这辽人也非是易与之辈,你怎么就能够认定,大事可成?辽人难道就那么简简单单的拿下了?”
杨凌对此只是报以微微一笑,别人不知道,他对大辽的形势可以说是清楚得很,现如今,天赐皇帝不能视事,国事表面上是由萧普贤皇后主持,可是实际上却是由大石林牙和萧干掌握。
而所谓的内部争斗,宋国有,辽国一样有,耶律大石纵然是忠心于大辽,可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权力比他还大一点的萧干,却是没有死守燕京的心思,乱世之中,萧干更重的是自己实力地位,一旦拒战不利,他便是会远遁他处!
历史上也确确实实如此,这厮带着奚人部族军出奔燕京之后,还当了一段时间皇帝,当然,是自立的,号称奚帝,最后被郭药师和内奸剿灭。
所以杨凌几乎就可以高度判定,失去了萧干的支撑的大辽,根本就是不堪一击,而且那个时候兵临城下,萧干逃遁,对于剩下的大辽死忠之人的打击有多大,是显而易见的。
杨凌的笑容突然猛地一凝,他突然想到一个相当蛋疼的问题,总不能和老种坦白交代萧干道最后会放弃两面受敌,不能据守的燕京,那样岂不是显得自己也太妖孽一些,恐怕自己会被拉出去解剖研究啊。
良久之后,杨凌才缓缓的道,“兵临城下,燕京不稳,残辽就剩下这最后的一点骨血,老种相公明鉴,这个时候的燕京城中难道就太平了,还不是有不少辽国的汉臣思归,辽军如今就只能倚靠高粱河据守,那个时候城中兵力空虚,南归之士安能不抓住这个机会,效忠大宋,届时又有一支奇兵扑城,兵力,时事均在我们一边,末将实在是想不出来,这战事还有任何被翻盘的可能……”
第一百五十章 风云动(十七)
事情的关键便在于此,一个中国人是龙,两个中国人是虫,一心只晓得勾心斗角的国人,在外敌当前作死,那个时候带来的后果很严重。
老种相公点了点头道,“某知晓了,不过神策军究竟能够担当的位置,不知道你的心中,是否有一番计较?”
杨凌打了个哈哈,他如何听不出来老种言语之中的抬举之意,搞不好这北伐的差事自己便真的有机会分上一杯羹。
杨凌心中却是不想再出风头了,当下便是尴尬的笑道,“咳咳,好叫老种相公知晓,这北伐大功人人都是眼馋,不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在想,不过我们西军难啊,上上下下十几万的人口,就是僧多粥少的局面!”
杨凌心中便是如此料定,既然北伐的局面已经被自己一手促成,而照现在的局面看来,童贯老种都是宿将,肯定能够将这场战事完好的打下来。
可是自己却是前面拼得太狠,现目前就是各方关注的焦点人物,接下来好生的收敛锋芒才好。
“咳咳,老种相公,为了大局着想,我就吃点亏,就在后面监运粮草好了。”杨凌此言一出,杨可世这厮顿时就惊掉了下巴。
这是怎么一个情况,自家将杨凌引见给老种相公,不过就是想他莫要在这北伐战事上坐了冷板凳,按照杨可世的想法,头功纵然是捞不上,可是总不至于连侧翼的任务都捞不上。
一切都是按照他的想法发展,看得出来,老种相公也是有些赞赏他的,一番奏对都是有条有理,让人颇为满意,可是未曾想到,杨凌这混球,居然直接向老种相公讨要了转运粮草的差遣,直娘贼的,这厮莫不是出门被驴踢了,这活计可是最没有搞头的。
战事打到最后,论功行赏之时,押运粮草的往往是位置最低,功劳最小的。
这个时候,虽说有“兵马未至,粮草先行”的说法,也足见对粮道的重视,可是不管怎么样,能打主力的强悍战力绝不会去运粮,一般都是战力不强,坐了冷板凳的才会有此差遣。
说到底,顶在前头的厮杀汉还隐隐约约有一些瞧不起这等人。
所以地位一般都不高,想来也是,没有战功,没有胡虏头颅,是不可能策勋三转的。
杨凌这话说出来之后,杨可世就不断的向他挤眉弄眼,那意思就是你这小子怎么搞的。
杨可世不知道杨凌的小心思,可是老种相公活了这么多年,经历的风雨又岂是少了的杨可世这个一根筋可以比拟的。
莫名的看了杨凌一眼,心中却是不断地点头,此子虽然年少,可是心思却是极为的缜密,厮杀之间也是用命之人,更不用方才一方军事布展虽然粗略,可是大体上是很到位了的。
身为一军将帅,通常能够拿出一个方略便是行了。
更要命的是,杨凌虽然起点极低,可是现在走到了神策军将主的位置上,兵部左司郎中的文官差遣是不知道多少人都眼热,单单是现在,起点就不知道比其他人高出了多少。
况且他还年轻啊,假以时日,只要不在纷乱的党争之中倒下,前途自然是不可估量。
难能可贵的是,在这个时候,杨凌却并没有被成功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转运粮草,不过就是想将自身的锋芒收敛起来,一个年轻有为,打得硬仗,又懂得进退,这就很可怕了。
老种相公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个时候却只是劝道,“监运粮草却是委屈了,如果可以的话,某定然为你谋一个好差遣,总不会无甚功绩,更不会招人忌惮。”
杨凌听到这句话,神情顿时萎靡了下来,“咳咳,我自然是知道老种相公的苦心,小子在此感激莫名,可是前番大战之下,实在是有些心力交瘁,老种相公就饶了我吧,权当为咱神策军放个假期吧。”
种师道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先前对杨凌的感官一扫而光,这厮明明是有本事的,这个时候却是打起来退堂鼓。
懒惰的性子就这样全部的爆发出来了,帐中寂静了良久,片刻之后,在外值守的径源军甲士便是见到杨凌狼狈的逃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老种相公咆哮的声音:“不争气的竖子……”
杨凌满头黑线,果然,在爱国分子的面前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消极心理,不然他们会生气,后果很严重。
雄州城郊外,旌旗招展,甲士林立,更有高台筑节,牛皮大帐,一眼望去,就是看不到的波澜景象,今日北伐大军诸路将帅便是在此议事,定下方略,虽说如此,可是明里暗里之人都是知晓,不过就是一场提前的分赃大会,谁打头阵,谁打次阵都是要一一安排妥当。
而此时此刻城外兵马已经是到达了一个顶峰的场面,北伐十数万大军,除了此时在涿易二州数战士,这个时候都已经悉数在此,今日不仅仅是要将大致方略定下,更是到了誓师的时候了。
为了腾空场地,周遭树林早已经是被砍伐一空,不然是绝对不可能装得下这么多人的。
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营中甲士便是悉数而出,各自列队,在节台之前,留下了一条长长的通道,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各路将帅都会从此间执牙旗而过,整得跟婚礼似的。
而且在场的甲士,每个人所站都是极为规矩,虽然没有后世方阵那般齐整,可都是渭经分明,从他们甲胄之上不同的细节之处便可以分出来,例如白梃军所在阵列,毡帽之上带有白羽,胜捷军所在阵列,毡帽之上带有红缨……
站立的方位也很有特点,悉数面北背南,取翘首北望燕京之意,而童贯和老种相公此时此刻已经是站在了节台之下,身后立着牙旗,一面上书大大的一个种字,下落“保静军节度,径源军经略使”,而童贯背后的牙旗则是写着一个童字,落“河北河东宣抚使”。
第一百五十一章 风云动(十八)
童贯和种师道身为北伐大军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就在此迎候各路将帅,足可见今日之盛世。
在通道之外,重将云集,杨凌郝然也在其中,只不过杨凌在此却已经是屈居末位,毕竟神策军新立,规模和资历都是差了不知道多少,论资排辈下来,杨凌恐怕要等到最后出场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之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长长的通道之内,一个将近古稀之年的老将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内,身后两名甲士捧着牙旗,自然也是大大的一个“种”字,落款“奉宁军承宣,秦凤路经略使”。
此人便是小种相公种师中,作为种师道的亲弟,种师中便是在西军当中除了种师道威望最重军将,种师中头发也是有些花白,不过比起乃兄病怏怏的神色,他便显得要相对精神得多。
小种从中间的夹道而行,人群之中便是响应出一阵欢呼之声,到了童贯面前,小种便是下了马来,微微向童贯拱手道:“拜见宣帅!”
至于老种,虽然说位置比他高,可是他们两兄弟感情实在是太好,从来不兴这个,童贯虽然说在西军当中,威望也是不差,甚至在名分之上还压了种家一头,可是对于老种,小种,即便是暗里冷箭不断,可是这往往就代表着对他兄弟二人忌惮不已,更何况到了这个位置之上,明面也只是不需要这些虚礼,面对小种微微拱手的不礼之数,童贯也不曾在意,“小种相公一路辛苦,且先等候片刻。”
小种依言站在了老种身侧,而那牙旗也是插在了一旁,小种之后,便是环庆军的统帅刘延庆,虽然前番环庆军吃了败仗,可是毋庸置疑,刘延庆的资历确确实实是到了这个份上,呼声虽然说小了一些,不过总算是应付过去了。
……
一路走马观花,令人目眩神迷,这等场景,即便是懒散之意有些回潮的杨凌,也是看得热血沸腾,待得身边为之一空,终于是到了杨凌,杨凌翻身上马,对着身侧的汤怀和另外一员亲兵道,“走吧!”
说完之后,杨凌便是将战马一勒,战马似乎也是感觉到了主人那内心之中的豪放之意,顿时就高高人立而起,发出一阵嘶鸣,在场军士,顿时就就将目光汇聚到了杨凌的身上。
不得不说,这段时间以来,杨凌的马术已经是极为的娴熟,这个时候,战马便是小跑而前,汤怀挺直腰身,紧随其后,一旁的亲兵也是捧着牙旗而前。
或许杨凌的样貌在西军当中,还是十分年轻面生的存在,可是身后的牙旗却是足以让人知晓他的身份,“钦赐神策军,兵部左司郎中”。
在无数人的目光之中,一个斗大的杨字飘扬而立,事先没有任何的安排,可是人群之中却是爆发出了之前从未有过的震天欢呼,“杨将主,杨将主……”
不管岁月如何变迁,当兵的都有一个通病,那便是信奉强者为尊,而在前番整个北伐大军被大石林牙打得丢盔卸甲,仓惶北顾,或许这里面有一些西军并没有参与其中,有的甚至还没有加入到战阵之中,就被前面败退下来的环庆军给裹挟而走。
也正是因为如此,全军上下,对刘延庆是鄙视到了骨子里面,更重要的是,在无数将士心中都是有一股子的郁结之气,甚而最憋屈之时,便是大石林牙在雄州之下耀武扬威,而那个时候,童贯跑到了河间府,王黼跑到了真定府,也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
正当整个北伐大军都是心灰意冷之时,这个突如其来的小杨将主,斩杀女真使臣,之后便带着区区不过数百人兵马,悍然北上,就这般渡过了白沟河,化解辽人的威逼之势,为他们这群热血的厮杀汉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消息传来,西军上下,人人都是大呼爽利。
更不用说后来收复涿易二州,劳苦功高,顿时就升为了一军将主,单单是这份功绩,这升迁的速度,俨然就成为了一个史诗般的人物,人群当中,顿时就升起了一股热浪,一些将士位置实在是太远了,可是这个时候却是只想看一眼,这胆气过人的小杨将主,究竟是怎么一个模样,不过他们是不敢乱了阵列的,便是只得升长了脖子。
无数宋军将士将手中的戈矛举起,不断的欢呼,“杨将主,杨将主……”
震天的欢呼声音在这雄州郊外,不断的回响,每个人的耳朵里面,都是嗡嗡作响,但是这个时候,却是更加的嘶声力竭,似乎要将远出关西以来别在心中的郁结之气发泄出来。
这个时候,节台之前,已经是重将云集,见此情景都是忍不住神游天外,都是忍不住心中赞叹道,“男儿大丈夫,立于此间,还有何求?”
只不过如童贯,老种小种等老辈军将都是沉默不语,面上看不出来喜怒,站在刘延庆后身的刘光世撇了撇嘴,刘光世和姚平仲可以说是新军当中的少壮将领。
值得一提的是,这二人都是累世将门出身,刘光世为环庆军刘延庆之子,姚平仲乃是熙河军姚古之子,可以说是地地道道的根正苗红,自有饱读兵法自是不得说的,自幼打西贼也是有些本事的。
种家老种小种有本事的年轻一辈都死得差不多了,可以预见,不出意外的话,待得二种百年之后,这西军上下,恐怕新一辈的接班人便是刘光世,姚平仲之中产生了。
刘光世有极好的底子,最初便是以荫补入官为三班奉职,累升领防御使,郎延路兵马都监,宣和三年,跟随父亲刘延庆镇压方腊起义,凭借战功升领耀州观察使,现在统领鄜延路兵马。
见此情形,刘光世心中便是略微有些不服,不过长辈在此,他也不好表露出来,便是稍微的嘟囔了一句,“哼,不过就是辽人回师高粱河,被这厮钻了空子,给某一支兵马,也能将涿易拿下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风云动(十九)
别人未曾听到,一旁的姚平仲却是少年心性,平素里最看不起的便是这个微微有些发胖的刘光世,心中暗自道,也不看看你老子被辽人打成了什么熊样儿,还在此大言不惭,不过要是换了某,总能将战事打得比这杨凌更加利索。
杨凌此时此刻也是豪气云升,自己的身侧,便是这个时代最为敢战的汉家儿郎,遥远的今后,自己将随同他们,一起度过最艰难的几年,不仅仅是要幽云十六州收复,更要在将来,迎战铺天盖地而来的女真鞑子。
我汉家子女,从未放弃过这片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我们的祖先在此驱逐匈奴,纵横长城内外,从未退却,将来也不会退却,
这一刻,杨凌几乎感觉眼前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放电影一般,定格,播放,此生此世,都难以忘怀,脑海之中,闪过一个个朴素黝黑的脸庞,杨凌忍不住扬鞭高呼了一声,“万胜!”
随着杨凌的一声大喝,周遭将士都是随着浪潮山呼,“万胜,万胜!”
在众人的欢呼声之中,几名军士已经迎上,替杨凌挽住缰绳,心神还没有稳定下来,而在场之中都是将帅高官,当先的便是童贯,汤怀当先下马,将杨凌扶了一把,“将主,还需小心谨慎一些才是。”
汤怀这一提醒,杨凌顿时就醒转了过来,我的个娘亲,说好的低调行事呢,在这气氛渲染之下,自己随着众将士,又大大的露了一翻脸面,杨凌感激的看了一眼汤怀,便是正了正盔甲,上前行了个军礼,“末将杨凌,拜见宣帅,拜见各位相公!”
老种相公依旧是那招牌笑容,低笑不语,而这个时候,却是童贯上前搀了一把手,“杨将主且起,此番劳苦而功高如此,竟然为这北伐大业续了一口救命气,某代白沟河死去的上万儿郎,行此一拜!”
杨凌忍不住抽了抽面颊,好端端的这死太监居然开始演戏起了,不过杨凌这个时候便是必须得配合着演下去,“宣帅折煞末将了,末将所行之事,不过乃是本分,全靠将士用命,宣帅统筹,何来功劳之说!”
一时之间,两人就这样,一个死命要拜,一个怎么也不让拜,竟然有些僵持了起来,这个时候“劝架”的便是应运而生,刘延庆,姚古等人都是上前道,“杨将主能有今日,也是全亏宣帅一番栽培,官家面前也是捧得极高,已经是难得,宣帅身系北伐大业,还是谨慎行事罢了,杨凌得宣帅此心,将来还不是更加用命,直用这燕京老回报宣帅的知遇恩德。”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儿上了,就仿佛二人真的是好到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上司,老部属,一番做戏这才收场,犹是如此,童贯末了又是说了一声:“好生争气一些,将来更重的功名,还不是等着你伸手来取!”
杨凌忍不住便又是深深一拜,心中警惕之意已经到了顶点,童贯的身份实在是不小,而且前番自己已经得罪得他不浅了,甚至摆了他一道,又何必如此?他统帅大军二十年,麾下指挥过数十万大军的,威风尊贵已经是自然而然,对自己如此折节,到底有什么打算?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死太监又在耍什么花招……
纵观太监的历史,都有两个个特点,第一,奴性十足,善钻营,精媚术。第二,狡黠阴险、残忍狠毒,爱慕虚荣。
奴性十足好理解,因为帝制给太监的定位是作奴才,奴才不具有奴性是不合格的,一个奴才要爬到人上人的位置,只有取悦于皇帝一条路。而要突破奴才的工作局限性,不善钻营不精媚术是达不到的。
太监的心理世界是阴暗的,他们的心理结构是有问题的,因为他被阉,不叫男人,又谈不上叫女人,属于第三性,在男人面前自卑,在女人面前更自卑,既不能像男人一样效命沙场,建功立业,又不能像男人一样效力于女人,还得供人使唤,因此太监忌妒男人,尤其是风光男人、貌美女人。
太监的显荣心理,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奴才,一旦掌权,最重要的心理就是要证明自己不再是个奴才,他说话不再是奴颜卑膝,而是一言九鼎,不惜用极端的、杀鸡骇猴的手段来告诉他人:我不再是个奴才!用摆布他人命运的方式来树立自己的权威,让他人知道他已今非昔比。
太监喜欢折磨人,显示自己已由人下之人摇身一变而成为人上之人的荣耀。
事实上,童贯除了下颌长出了几根逆天的胡须以外,其他的都是符合这一特征的,钻营自是不必说,童贯在朝中也是一大恶势力,与此同时,童贯还颇得徽宗的赏识,其中也可以看出他的奉迎之术,更不用说童贯平日里排场都是极大的,出行的仪仗看了都令人咂舌。
他的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杨凌思虑不出来,只得随众将在节台之下桌椅各自坐定,身边除了两三员甲士其余之人都是不得上前,负责看场子的是汴梁禁军挑选出来的甲士。
汴梁的都门禁军,在立国之之初,可以说是最为精锐的一部分,而且有足足百万之多,可是宋太宗赵光义北伐,将大部精锐付之一炬,更不用说随着岁月变迁,子子孙孙在都门汴梁承平日久,早就是打不来仗了,平日里都是挂着空饷,禁军都是有自己的营生。
只不过到了特殊场合才用来使唤,现在基本上就成了摆设,北伐以来,这些人也被拣选出来一些,不过就是有些关系,跟在将帅身边混些资历而已,这些人在汴梁日久,身上穿的盔甲都是特制的,薄如蝉翼,镶金镶银,上了战场,然而并没有什么鸟用,甚至还是累赘。
人家西军,站在原地,披着数层几十斤的甲胄都是纹丝不动,他们却站在那里浑身不自在,实在是令人大倒胃口。
ps:不负众望,今天的三更到了,这鬼天气写得我大汗淋漓,跟虚脱了似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风云动(完)
众将坐定,杨凌自然还是排在最末位,这等军议,他们是插不上嘴的,即便是位高如刘延庆,也是由于前番败得实在是太惨,坐在位置上只是一言不发。
无非就是在等着童贯抛砖引玉,片刻之后,童贯便是站立而起,朗声便道:“诸位,幸赖官家洪福,上天庇佑,北伐之事,犹为可期,吾等今日会师于此,便是要行再度北伐事业,以血前番白沟河之耻。”
说完之后,童贯便是虎目横扫当场,一一从众人的面上掠过:“本帅在此,先行说断,若是有谁不出力,某立下的军法可不是耍处!”
说到这里,众将全都直跪于席,冲着南方遥拜拱手,“末将等敢不效死!”
这些不过就是场面话而已,重彩头还在后面,童贯站起身子,便道,“官家圣意已到,着某家与老种相公共商北伐方略,诸位在此稍候。”
说完之后,童贯便是走到了种师道的身前,道:“老种相公,请罢!”
老种早就是等候在一旁,只是虚礼,“还是宣帅先请!”
童贯这个时候也不客套了,毕竟名义上他才是真正的北伐主事之人,官家即便是赋予了老种职权,可也仅仅只限于定下方略,所以老种相公便是慢了童贯半步,一同向侧边的牛皮大帐行去。
如果不是两人的年龄实在是太大了一些,杨凌甚至都在怀疑,这两人的关系是不是有猫腻。
这等军机涉及到了太多的利益瓜分,其中很多阴暗的一面实在不足以为外人道也,也只能由童贯和种师道慢慢扯皮,最后达到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程度。
既然要慢慢商议,时间也不是一会儿半会儿,这个时候,节台之下的众人便是各自三五成群,攀谈起来,老种和童贯走了之后,下面的军士也是更加的肆无忌惮了起来。
西军其余三路兵马看着环庆军都是斜着眼睛,虽然环庆军叛出了西军,可是其余三路兵马中的士卒,依旧视其为一体,前番白沟河实在败得太惨,委实丢了他们西军百年的声望,正是由于如此,环庆军将士都是有些低头顺耳,也不去招惹是非了。
不过要是换了那些早就被酒肉掏空了身子,连花架子都算不上的汴梁禁军,这四路西军便是又抛开了成见,齐齐对其竖起了中指,爷们瞧不起你们……
杨凌看到下面形形色色的小动作,忍不住就是一阵摇头,不要说高层将士分阵营,就连最底层的厮杀汉都是不平静,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周遭披甲的侍卫云集,这个时候都是寂静的看着那牛皮大帐,也不知道种师道和童贯商议出一个名堂没有,这些侍卫的成分太复杂了,都是这些军将带来的扈从,每一人带个数十人,加起来就是大约千人上下。
虽然彼此之间,有的人是怎么都看对方不顺眼,但这也仅仅只限于眼神之上的交流,当着北伐大军诸公诸将的面前,犹是这些厮杀汉平日有些犯浑,这个时候,也不敢乱来半分。
这一次实在是太过重大,外间之人都是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吵到了里间的老种相公和童宣帅,这等时候冲撞了半点,不过就是被活活打杀了了事,谁也不会为他们求情半分,好在身为亲军扈从,他们的眼力劲是有的,这个只能一丝不苟的站着岗哨。
可他们的眼睛瞪得犹如南瓜一般,相互之间都是咬牙,这些将士本来就是争勇斗狠的角色,本来来到此间见到彼此都是恼火,尤其是看到了环庆军,叛徒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都是为人所不齿的,好多西军将士自从记事以来,老种相公便是他们心目中的偶像兼第一统帅,刘延庆这个反骨仔,竟然勾结童贯,将老种相公拆得下了台。
在此相会的时候,如果不是各自将主提前就打了招呼,约束下来,恐怕早就是厮打了起来,可是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在他们的心理,恐怕早就将环庆军那群龟儿子的女性家属问候了个干净。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牛皮精制的大帐便是被人掀开,从里间便是走出来一位胜捷军军士,朗声便道,“诸将入账,听候宣帅颁布方略……”
说完之后,便是果断的转身回返,半句废话也没有,众将依言便是走进了那挠得他们心里直痒痒的牛皮大帐,杨凌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童贯要在这节台之下宣布进军的安排布署,好在这厮的脑袋里没有喂了金鱼,外间不管怎么说都是人多口杂,万一里面掺杂了几个细作,一番布置便是轻轻松松的为辽人所知晓,那么这场仗恐怕还没有打就先输了一半。
童贯这个时候便是正襟危坐在最上方,身后便是一张大大的燕云地形图,侧边赵良嗣和王禀一文一武侍立两侧,而这儿时候,杨凌竟然看到了一个不该看到的人,郭药师。
此人不是在涿州被自家监管起来了吗?怎地自己离开之后,便是到了童贯的大仗之中,这里面又是出了什么变故,一直以来杨凌对于郭药师都是忌惮,此人便是这个世道的一只猛虎,绝对不能出笼,否则对于大宋便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后患无穷。
现今看到此人,杨凌忍不住就目露杀气,看着郭药师和一边的赵良嗣小声攀谈,杨凌便是有了计较,又是赵良嗣这厮,此人在童贯身边地位极高,想来便是此人到了涿州将郭药师联络起来,好手段,郭药师竟然通过赵良嗣走了童贯的门路,杨凌闭下双目,一时之间就是对这二人起了必杀之心。
童贯缓缓扫视了堂下诸将一眼,将人都差不多到齐了之后,便是朗声道:“本帅与老种相公思虑再三,北伐大计基本定下,诸位将军,且听号令!”
北伐方略便要在此时定下,这幽燕之间,又将卷起一番动乱风云……
第一百五十四章 马蹄急(一)
不管怎么说,童贯也是镇边二十余年的宿将,作为统帅,打得西夏毫无还手之力,岂是易与的角色,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透露出统帅气质,一时之间倒有那么几分男子气概。
北伐以来,功课也是做得十足,他那背后的幽燕地形图,几乎是不用看便能知道哪儿是哪儿。
杨凌心中也是有些微微一动,眨眼之间便是看见童贯身旁的赵良嗣和坐在前头的刘延庆相互看了一眼便是点了点头,一时之间,杨凌心中便是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老种相公却是静坐在一边,神色很是平静,只是静静的听候童贯的言语,其余众人都是表情不一,有狂热者,有郁闷者,更有心灰意冷之人……
这个时候众人便是齐齐的站起了身子,躬身一拜,“听候宣帅示下!”
童贯见此,也是微微点头,这种感觉,他很喜欢:“北伐三军都统制,径源路经略使老种相公,秦凤路经略使小种相公听令!”
老种和小种便是往中间走了一步,“末将听令”
“北伐大军分为两路,第一路便是径源军和秦凤军,本帅命你二人统带麾下兵马直抵高粱河,与辽人隔河对峙,辽人已无久战之力,两位相公需稳重行事,待得辽人师老兵疲,便整军决战,本帅赋老种相公便宜之权,若有临战畏惧者,斩!”
“末将接令!”种师道和种师中微微拱手便是回到列中。
这个时候,童贯便是接着道,“环庆路经略使刘相公,熙河军经略使姚相公听令!”
这两人平日里也是颇不对付,不过看童贯的模样,这个时候却是要将此人绑定在一起了,不过姚古却是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两人已经按剑而起,在精神头上,比之老种小种还是要强一些的。
“本帅令你二人所部为北伐大军第二路,刘相公为主,姚相公为副,大军顺刘李河北上,待决战而起之时,两路并进,直取燕京。”童贯声音倒是中气十足,一番话下来,却是连气儿都不喘一下。
“末将接令!”姚古心中有些不服,熙河军历来都是打得苦战的,与西夏作战之时,熙河军都是顶在最前头,比之其他三路大军更硬,没想到这一次却是要栽倒刘延庆的手中节制,好不爽利,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是实在没有心思去扯皮抗命。
刘李河乃是高粱河的分支,便是从这部属之上就可以看出来,第二路大军自然是比不上第一路风光,不过总算是有的打,忍一忍,捏着鼻子也就过去了。
单单是这北伐两路大军下来,几乎就已经将整个北伐大军八成主力调了出来,十六七万人,剩下的也不过就是零星四五万。
童贯说完之后,便是莫名的看了杨凌一眼道,“渭州观察使杨可世,耀州观察使刘光世,宣抚参将郭药师听令!”
说到这里,杨可世,站在刘延庆身后的刘光世,还有一直没有说话的郭药师便是站了出来,“恭听宣帅号令。”
杨凌心中就是冷哼了一声,郭药师领的果然是宣帅府差遣,先前自己就觉得童贯对自己如此做戏便有蹊跷,未曾想到这老狗却是咋这里等着自己,死太监就是死太监,不管到什么时候想的都是算计。
自己所想,还不是为了大宋的将来,让你们这样乱搞,将来的烂摊子,又让谁来收拾!
杨凌这边沉吟之间,便是听到童贯宣令,“命你三人统带轻兵数千,一但正面高粱河大战,燕京城中必然空虚,届时杀入城中,令得正面辽人首位不得兼顾。”
童贯几乎是气都不喘一下接着道,“兵部左司员外郎,神策军杨凌听令!”
“末将在!”杨凌站立而出,只听童贯道,“本帅命你负责殿后,紧随正面两路大军之后,一但战起,不拘一格,伺机而动!”
“末将遵令!”杨凌不由得苦笑,说到底,这份差遣还不是跟没啥事儿一样,伺机而动的意思有很多种,看你怎么理解了。
照表面上看来这北伐大功却是稳稳当当的落到了一二路大军的手中,也有可能是杨可世那一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奇兵。
但是怎么算都到不了他杨凌的手中,还伺机而动个屁。
不过杨凌却是隐隐约约的猜到了,就单单是这伺机而动四个字还不知道是老种相公花费了什么样的代价为自家争取而来。
众将都是各自领了军令,接下来便是所谓的誓师大会,这是传统。
“诸位,先请移步节台,告天誓师罢!”童贯安排作罢,便是当先率众而出,节台之下的桌椅早就是被撤了下去,童贯迈上高台,朗声道:“大宋太祖太宗君王在上,今大辽国祚衰竭,实乃天心所向,我大宋军将一心,士高马腾,这复燕大功,就在眼前!”
此话一结束,整个郊外都是发出一阵呐喊,“万胜,万胜!”
这样的景象,已经是许久没有见到了,宋军在白沟河一战之后表现出来的颓势,现如今已经是一扫而空,杨凌孤军北上,收复涿易二州,让他们彻彻底底的看清了辽人强势的假象,这看似难啃的辽军,并不是如他们想象中的那般难打。
数十面各色军将的牙旗迎风招展,慢慢的尽是杀意,童贯没有停下来,只是用更加的高分贝的声音向着远处激荡而去,“三军儿郎,可敢随某与辽一战?”
“战!战!战!”声音吹金断铁,气势如虹。
童贯见士气已经调动得差不多了,便是向身后的甲士挥手示意,那甲士顿时会意,下去吩咐了一声之后,便是擒了一只活羊前来,这便是祭祀仪式了。
活羊的四肢早已经是被捆绑住了,就连羊嘴都是被封住了,这就是为了防止活羊逃走,或者发出嘶鸣,发生闹剧的景象,那胜捷军甲士手起刀落,便是割破活羊喉咙,一股泊泊鲜血流到了碗中。
第一百五十五章 马蹄急(二)
每逢大战之前,都要屠宰牛羊献祭祖先、社稷,这事传统,本来最初的礼数是全体出征将士列队,屠宰后的牛羊还要在队列左右转一圈,号为“殉阵”,并宣布“不用命者斩之”。
可是在场十几万人,是绝对不可能就这般走完的,能够亲身参与进来的,也不过就是那数十员重将而已。
宰杀牛羊之后,统帅要亲自将牲血淋在军器上,号为“衅”,象征性的将作战使用的旗号、战鼓、金铎、兵器等淋上一点牲血。奇怪的是淋过牲血的兵器却要放回库中保存,估计可能是具有保存纪念意义吧。
祭祀结束后的牛羊煮熟了,即“胙肉”,分给将士们享用,这便是整个祭祀的流程。
童贯便是严格的按照这个程序走的,只不过待得淋衅之后,在场普通军将便是陆陆续续的返回,牛羊之肉便是由诸位将帅,到大帐之中分而食之了,童贯今日也是解了酒禁,一时之间,宴席上便是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只有老种相公,年事已高,又有些老毛病,却是实在沾不得酒的。
而杨凌也是喝得极少,宴席之上,他的目光不止一次与杨凌交汇,带着一股嘲弄的笑意,杨凌表情只是平淡,心中却是将郭药师的全家女性问候了个遍。
军中的厮杀汉都是极其耐苦的,今日的一个大大场合走下来也是忍不住有些腰酸背痛腿抽筋。
大事定下,各自散去,杨凌自然也是领着自家亲兵回营。
方一到营门口,便是见到王贵竟然在此地等候。
由不得汤怀等人不惊讶,到雄州议事,杨凌本来带的人就不多,亲兵百余都是顶天的数字,更不用说信重的将领就只捎带了一个汤怀。
而此时此刻本应该远在涿州的王贵出现在此处,莫非是出了甚变故不成?汤怀和王贵情同手足,当下便是上前问道,“小贵子,杨将主不是让你等在涿州整顿神策新军,怎地却来了此处,难道生了事了?”
杨凌听到小贵子这个称呼的时候,就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首先想到的便是那位修炼葵花宝典的武林豪杰。
王贵来此的目的,杨凌已经猜到了几分,可惜的是,这个消息终于还是来晚了一步。
“先入帐说话!”杨凌对二人说道,此处人多口杂,还是保险些为妙。
……
“赵良嗣来了俺们涿州之后,一应事宜俺们都是做足了,谁知这厮竟然直直的闯进了郭药师的养伤所在,要带他走,声称乃是宣帅均谕。实也忒无礼了些,俺们想着,怎么也要等到杨将主回来了再说,这厮却是不理,直娘贼的,若不是岳飞哥哥拦着,张显哥哥差点就动了手。”
王贵唾沫星子到处乱飞,“不仅仅如此,赵良嗣这厮临走之时,还带走了前番的两千常胜军乡兵,虽说这些人都是不准备用来厮杀的,可是岳飞哥哥也是早有安排,这些人稍稍组织一番,辅军的勾当总是能办得漂亮,这这般被赵良嗣裹挟走了,俺得了岳飞哥哥的令后就急急前来禀报将主,至今日才到。”
杨凌越听,脸色就愈发的阴沉,童贯这死太监终究还是本性难改,不管如何,总归是要向自己讨回场子的,郭药师在他的眼里不过就是想恶心一下老子,却未曾想到,此人将来又是多大的祸患。
果然,不管在哪里,都少不了坑爹的队友。
更不也能说,郭药师临走之前,还带走了神策军两千辅军,这些人马都是以前常胜军中的,郭药师是使得动他们的,恐怕就是肉包子打狗,杨凌心中好不憋屈,此人做得实在是太绝了。
“王贵,这件事情,岳飞做得对,毕竟赵良嗣是打着童贯的名头行事,童贯为北伐大军统帅,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更何况我们的胳膊还是袋鼠的那种。”随即杨凌就是重重的一拍桌子:“不过tmd,这贼厮鸟做得也太过分了些,真当老子是泥捏的不成,王贵,你回返涿州之后,督促岳飞,雷远文等人,好生统练兵马,直娘贼的日后要是遇到这种事情,都给老子寸步不让的雄起来,一个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便是推搪过去,不要让人以为,谁都可以骑在神策军的头上。”
王贵汤怀忍不住抽了抽脸颊,很明显,杨凌的想法很无赖,很暴力,他们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摧残。
夜华初上,老种相公只是披衣坐在帐中,显得老态龙钟,帐中的火烛映衬着他的身影,昭示着这个老人真的已经已经老了,他的儿子有的早夭,有的战死,一个都没能陪他走到最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他尝了不止一遍,每到夜里,总是迟迟不能入眠,一闭眼,脑海中浮现的都是爱子身影。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老人,却将整个西军撑了半个世纪,
帐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却是前番到易州与杨凌会面的吴玠,吴玠走到大帐门口,却又担心扰了老种相公歇息,迟迟不肯入账,种师道本就没有入睡,听到外间的脚步声便道:“有什么事情,只管进来罢!”
吴玠忙不迭的进入帐中,行了个军礼:“老种相公,末将已经打探清楚,那郭药师本为辽国常胜军都管,后献降了涿州,被小杨将主编管起来养伤,后来宣帅府中的赵宣赞插手,便到了宣帅门下,还带走了两千原常胜军子弟。”
老种相公只是一笑道:“嘿嘿,杨凌这小后生,这番可是大大的出血了一回……”
“可不正是,兴许小杨将主这个时候还在帐中骂娘……”吴玠也是淡淡的笑道。
种师道摆了摆手,突然之间眉目就是凝重:“吴玠啊,某恐怕时日不多了……你们年轻人,终归是有自己的路要走,某照应不得你们一生一世,说真的,某儿时便做着一个梦,登上燕京城头,看一看,体会一下是怎样一番滋味……”
说完这句话,老种便是猛地咳嗽起来,手巾之上,尽是血迹,老种不着痕迹的将其踹进了袖袍,却如何能够瞒住吴玠,吴玠立时便是跪倒在地,转瞬之间已经是泣不成声,“老种相公,您一定会看到……”
第一百五十六章马蹄急(三)
老种相公只是苦笑,“吴玠啊,你认为杨凌此子如何?”
吴玠脸上闪现出一丝莫名之色,良久之后,便是模棱两可的说道,“前途不可限量!”
老种将身上的裘衣裹了裹,然后道,“某百年之后,我那弟弟是难镇住那群骄兵悍将的,这西军将来变成什么模样某也不知道。”
“吴玠,带着麾下兵马去杨凌所处效命罢,杨凌总归是卖某这张老脸的,只盼他将来能够记住某今日的香火之情,将来西军有难,说不得还得倚仗此人伸一把手。”
……
燕京城中,自宋师北伐以来,都是人心惶惶的模样。
北有女真于关外虎视眈眈,南有大宋兵马呈兵白沟河,大辽鼎盛时期的疆域早已不复,所能控制的也只有这幽云十六州而已。
而燕京便是他们心目之中最后得精神倚仗。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宰相李处温建军各位大臣,在燕京城中掀起了一派亡国理论,燕京也有些不稳的迹象。
正所谓乱世之中出英雄,就在这个时候大石林牙,萧干挥师南下,大败宋人北伐之师。
这份功绩,对于这个风雨飘摇的残辽来说,实在是有些振奋人心了。
燕京城之中一些不稳定的因素,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宰相李处温也不得不强自按捺下小动作,李处温为汉人,到了这个时候,也实在没有和大辽国祚同始终的觉悟。
虽然说李处温权主军国事,可是真正的兵权是不可能由汉人掌握在手的,更不用说在燕京南都中枢,真正握着大辽兵权的便是两人,耶律大石和萧干。
可是二人挟着大胜之势归来,即便是深得萧普贤皇后信重的李处温也只得偃旗息鼓。
萧干也耶律大石都是人杰,回到燕京之后,便是将宫中的侍卫全部换掉,国事之上,也是大权独揽,倒不是他们太过霸道,因为这等时候,就是需要一个顶天立地豪杰,能够将场面震得下来,可惜的是,值此末世,这样的人物大辽竟然出了两位,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
即便是两人回到燕京,先前还有些动乱的燕京,顿时就平静了下来,可是在这平静的背后却是酝酿着一股更大的风暴,那就是他们新立的天赐皇帝耶律淳病重垂危,随时都有归天的危险。
而皇帝归天之后呢,大石林牙和萧干大王都是值得追随之人,燕地有识之士,又该追随于谁?
这些都是后话,还暂时可以不用顾虑,最忧心的便是天赐皇帝的病情,耶律淳乃是天祚帝耶律延禧的堂叔,可是耶律延禧不争气,将大辽江山丢了大半,精锐也是付之一炬,更令人心凉的是,耶律延禧竟然抛弃了追随他的臣民,先是逃往云中,后又逃入夹山。
而大辽这个时候已经是群龙无首,外部强敌压境,所以大辽贵族便是在南都(原为南京,意思就是南部的京城,南京这个词实在有太多类似之处了,在这里怕读者混淆,就直呼南都了)燕京立了他的堂叔耶律淳为天赐皇帝登基,耶律延禧被降为淮阴王。
刚一登基,耶律淳便是大病不起,要知道这个时候的耶律淳已经是五十九岁的高龄,在这个医疗不发达的时代,已经算是高寿,可是这其中却隐隐约约透露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燕京百姓都是忧虑,而此时此刻,燕京皇宫之内,一向大病不起的天赐皇帝耶律淳正与四军大王萧干对面而坐。
耶律淳和萧干表面上是君臣,可是实际上,萧干的姐姐萧普贤女却是耶律淳的皇后,在耶律淳未曾登基之前,二人便是以相称,但如今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冷淡。
耶律淳本该病怏怏的躺在床上,面色枯槁,奄奄一息,按照御医私底下的说法,陛下寿命已经不足两日,可是今天他忘了吃药,也不知道是他有意忘了还是无意忘了,竟然就从龙榻之上爬了起来。
似乎是为了告知世人他们的郎舅关系好得不行,好不容易清醒的耶律淳就将萧干叫到了宫里,摆上一桌酒席,桌上的菜肴都是耶律淳特意嘱咐的,自家小舅最爱吃的菜肴,可是萧干吃在口中却味同嚼蜡,全没了滋味。
人一但心中有了隔阂,就绝不会交心,萧干比耶律淳小了十几岁,依稀还记得少年之时便是记得自家跟在姐夫后面驰骋围猎的情景。
“萧弟啊,朕时日本就无多,你我兄弟二人也是久未宴饮,今日能饮否。”耶律淳的脸上泛出一阵病态的红光,他登基的时日本来就不久,其中大多数日子还是在病榻之中度过的,大多数的举止行为还停留在做王爷的时候,更不用说,萧干也不是外人,所以称呼就显得很是随意,没甚架子。
“臣弟如何敢饮,万一圣体有恙,姐姐的鞭子可是不会饶我。”萧干身着一身劲装,接到皇帝的旨意时他还在军中,便是卸甲匆匆而来,此时此刻的殿中,两厢宫人侍从皆是退避,显得尤为寂静,萧干虽然嘴上这样说,可是杯中的酒却是一饮而尽,没有半分拖沓。
“好性子!”耶律淳缓缓举杯,显得有些无力,只是小饮一口便是置下。
“萧弟……”耶律淳说道:“不知道多久,你我兄弟未曾这样单独饮宴了。”
萧干心中也是有些狐疑不定,不知今日耶律淳为何有如此兴致,方才咽下酒水,便是低沉着声音道:“陛下国事繁重,小弟又怎敢轻易之间前来叨扰?”
耶律淳沉吟了半晌,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国事艰难,可是朕这身子却是不争气,往日都是不能视事,哪里是国事繁重,反倒是萧弟为大辽鞠躬,朕心中委实过意不去……”
萧干脸上顿时大惊失色,这般言语,却是让他不安起来,皇帝是在猜忌自家权柄过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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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马蹄急(四)
一场秋雨下来,燕地道路都是有些泥泞,一队队甲士络绎不绝的在此间行走。
杨凌立于坐骑之上,身侧便是汤怀与吴玠,吴玠新到,杨凌便是毫不犹豫的给了他一个指挥的编制,神策军左厢第十二指挥。
杨凌现在的麾下基本上已经是由两部分组成,一部为西军调遣而来,一部为常胜军整编。
战力之上都是毋庸置疑的,对于老种相公抛出的橄榄枝,杨凌也是感激,毕竟郭药师这厮抽走了两千乡勇,这些乡勇好生历练之下,也能编出数百虎贲。
在杨凌前头,杨可世却是要先走一步,毕竟杨凌所承担的是殿后任务,不可避免的就要慢上一拍。
杨凌所幸也不管了,这样一来,自家倒还轻松一些。
“杨小兄弟,此番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说真的,让某家和刘光世同谋燕京,俺是怎么都不爽利。”杨可世顿了顿首,“郭药师这厮也不是个好东西,俺怎么就摊上了这两位。”
杨可世这个时候只是满腹怨愤,只不过他一向都是在这等事情上能够顾全大局,只不过说说而已。
不管如何,西军上下,都是为大宋而战,这等时节,如果宋辽打将起来,还各自猜忌,相互掣肘,那又与国贼何异?
杨可世发了一会儿牢骚之后,便是道,“此番俺们三人统带数千兵马,在燕京城左近等候扑城时机,俺白梃军中重骑是使不上的,只需要带上两千轻甲步卒,本来俺准备将涿州之间的重骑交给老种相公所部统属,可是老种相公却是不允。”
杨凌有些疑惑,甚为不解,毕竟白梃军重骑乃是大宋最强战力,老种相公得之也是如虎添翼,怎地就这般轻易的拒绝了?
似乎是晓得杨凌的疑惑,杨凌只是笑道,“你这就不懂了吧,俺们这次北伐,图的就是一个稳健,当然除了俺们这支奇兵扑城以外,老种,小种相公的一路大军,是以堂堂正正之师于高粱河岸与辽人对峙,这般对峙下来,免不了就要深沟高垒,结寨以拒,俺们宋人的工事辽人不知道要花多少人命才填得开,所以啊,辽人轻易之间岂敢去碰这块硬骨头!”
杨凌这才有些明了,单单是老种,小种的一路大军就是七万大军上下,较之辽人只多不少,兵甲,士气,工事都是处在辽人之上的,这种优势的情况下,居然还是图的一个稳健二字,辽人是只能看,不能吃。
而这般两军对垒之下,估计是要打持续的攻守之战,辽人所向速决,就只能以兵马强攻大寨,白梃军重骑是用来野外冲阵之用,会战倒是利器不过在这种情况之下,用处并不是很大。
辽人想要速决,顾虑也很多,且不说肯不肯得下第一路大军,刘延庆,姚古的第二路兵马就在侧翼,前后只需要一日之间便可援应而至,如果辽人轻易打不下营盘,那么就将被第二路兵马合围,必死无疑。
耶律大石和萧干都是宿将,岂会犯下这等错误,杨可世顿了顿首,“俺在涿州的白梃军就交给你了,行不?不过俺这回可得说清楚了,这个是要还给某的,虽然你前期是殿后的任务,可是终究不还是有个伺机而动的差遣吗,俺就晓得,到时候你这小子肯定不会安分,这个空子就是老种相公故意留给你钻的。”
杨可世说话没个顾忌,只是大大咧咧的将老种的用意直接挑明,杨凌要是再不懂,那就是诸葛亮的弟弟,猪一样了,说句实话,杨凌对于白梃军重骑看着实在是太过眼热,不知道多少时候都是向杨可世讨要。
“杨大哥,再给俺两百白梃兵吧!”
“不行!”
“一百五,实在不行的话,一百也凑合着用。”
“不给,一个子儿都没有!”
杨凌平日里就是这般苦口婆心,就差带上兔耳朵卖萌了,杨凌麾下是有两百多的白梃兵的,还是最初拨付过来的,可是接连几场战事打下来,几乎就折损了一半,杨凌是深知白梃兵的利害,每一个几乎都是活宝一般的存在,用过的人都说好。
这大战将起之时,杨可世却是将白梃兵重骑托付给了自家,杨凌忍不住便是搓了搓手,“还有这等好事儿?”
杨可世撇了撇嘴,“你要不要!”
“要,必须要!”虽然说借用,可也是一大臂助啊,一旁的吴玠看到杨凌如此模样,也是忍不住满头黑线,小杨将主平日里都市稳重到了极致,还有一股年轻人的冲劲,不得不说身为一军之主,几乎已经堪称完美,可是一见到白梃兵都花容失色,这等情况,实在是让吴玠差一点哭晕在厕所。
……
耶律淳依旧在和萧干对饮,萧干只是低头不语,这乱世之中,有兵有粮才是王道,大辽已经是个空架子,要想萧干与其共始终,无疑是异想天开了一些,宋人要是真的打了过来,萧干所想,无非就是打一打,便弃了燕京了事,此地南有大宋,北有女真,实在是两面受敌,兵家必争之地。
且让自家恢复些元气,届时带着奚人子弟,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就是再立下一番王霸事业,也是犹未可知。
耶律淳叹道:“萧弟啊,萧弟,朕也不跟你藏着掖着了,你以为你在太医署动的手脚朕就全然不知晓了,朕这皇位本来就不该得,大辽乱世,也不是朕能够挽回的。”
耶律淳登基之时,萧干权柄已然日大,这燕京城里便是犹如铁桶一般,天赐皇帝的身体不好是众所周知的,可是万万不会到了救不回来的地步,这只能说明,其中有隐情,萧干要想毫无顾忌的行事,就只能让皇帝死,威逼利诱之下,将太医署的御医官员全都为其收买,天赐皇帝要死得不让世人有话说,就只能用慢毒。
天赐皇帝,这番言语,只是让萧干惊出了一阵冷汗,“陛下,都知晓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马蹄急(五)
耶律淳点了点头,“俺们大辽,强盛也强盛了,可是自三皇五帝以来,又有哪朝哪代不是物极必反,盛极必衰,萧弟啊,萧弟,你我都是阿保机与后族子弟,何尝不想大辽江山万万载,可是朕不如你,这皇帝的宝座谁不想坐,可是你不能坐……”
早在唐朝中期的时候,契丹还是一个主游牧的少数民族,也不甚强大,彼时大唐王朝威服四海,万邦来朝,可是那个时候契丹便是有了摆脱大大唐影响的野心,奚族与契丹族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结成联盟关系,甚至与大唐不断的爆发一定规模的战役。
可是后来大唐灭亡,偌大江山进入了五代十国的混乱局面,外族不免就觊觎中原的锦绣江山,而契丹和奚族更是有了结合为一体的迹象,在这个时期,耶律阿保机在契丹族和奚族的拥戴之下,立国号契丹,表彰他的皇后述律氏的功绩,特地赐皇后一族姓萧,意思就是把他的皇后比作萧何,并规定萧氏生女为后,生男尚公主。
萧氏与耶律氏世代通婚的习俗是从太祖耶律阿保机就一直沿袭下来:萧氏的女子都嫁给耶律氏,耶律氏的女子都嫁给萧氏。
契丹族和奚族的关系就更加的牢不可分,后来也是改国号为辽,大辽在耶律阿保机死后,更是迎来了最鼎盛的时期,先是从后晋石敬瑭那里得到了幽云十六州,太宗耶律德光登基,野心更是不可抑制,不断的南侵,甚至一度打到汴梁。
辽国不仅仅只是想南下劫掠一番而已,那个时候便是起了占据中原的野心,幸好后汉开国皇帝刘知远,集结了汉家所有北地菁华,再度挫败辽人,收复汴梁,更是将德光皇帝一路打了回去。
虽然这场南侵战役失败了,可是萧氏子弟在战事当中无疑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从此进入大辽的权力核心,不可动摇,有辽一朝,萧氏成为辽国仅次于耶律氏的权贵势力,有辽一朝,萧氏共有十三名皇后、十三位诸王、十七位北府宰相、二十位驸马。
虽然耶律家的子孙做了皇帝,有时候规矩是管不了他们的,辽国皇帝的后宫中什么姓氏的女子都可能有,但是占据主要地位的,仍然是萧姓。因此,虽然辽国也曾经有过非萧姓的后妃,但是太后却都是清一色的萧太后。
可是其中的禁脔就是萧氏不得称皇,那位与大宋太祖太宗斗了个五五开的萧太后,也只是在皇帝幼年之时,摄政而已,人的野心是无可抑制的,如今大辽已经是风中残烛,萧干便起了将奚人子弟脱离出大辽体制,自家称帝的野心。
耶律淳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萧干道:“皇帝这个宝座,谁不想坐?你心中所想,朕自然是知晓,可是朕一直视若不见,萧弟啊萧弟,大辽的立国根本便是两族好合,共同扶保万世不拔之基业,可是今日为兄破例放任你做到了那个位置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不服,俺们大辽,只会更乱,更不用说,将来契丹奚族血脉兄弟之间,是否仍有人欲循此例?是否会因此致使两族自相残杀,祸乱无常?这样不仅仅是会毁了大辽,两族子弟也将流毒无穷尽矣……”
耶律淳的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已经算得上破了为人君主的大忌,盖因萧干不仅仅是他的小舅,更是因为此人统兵治国都乃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良才,大辽在其手中,说不定还有一丝的喘息翻盘的机会,所以即便是深知萧干对自家下手,也只是苦口婆心的劝慰,一番话说完,耶律淳便是不断的喘着粗气,有些胸闷昏厥的迹象。
萧干的脸色刹那之间便是变得阴晴不定起来,最后只是咬牙道:“陛下,兄弟做事虽然糊涂,可是对大辽江山之忠心,天日可见……“
耶律淳只是摆了摆手,之前的红晕便是不再,此时此刻只有惨白枯槁,声音变得有些凄然道:“难道你我兄弟,便是再也不能开诚布公了吗?”
萧干的神色便是变得有些阴翳了起来,猛地一抬头:“陛下,大辽如此局势,难道你还看不清么?某刚刚接到战报,南朝又兴兵二十万,直扑燕京而来,现如今某家只得屏障高粱河,与其决战,可是这燕京,地处女真,赵宋之间,根本就是首位不得兼顾,某能击败宋人一次,就能击败他们第二次,即便是女真人,某家麾下奚人部族军,也是不惧,可是这般打下去,某能支撑多久,大辽疆域已然不多,再死守下去,就是蚕食局面,骨血一点一点的被耗个干干净净。”
萧干气势陡然一变,一时间竟然让耶律淳说不出话来,只是声音有些颤抖的道,“你……你……”而他更是捂住胸口,一副难忍的模样,竟是在这个时候犯了病。
萧干却只是视若未见,站起身来,对着房梁,似乎是在与耶律淳说话,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大辽之祸患,永远不在赵宋,而在于女真,赵宋只在幽云,不在国祚,可是女真与大辽乃是恨之入骨的世仇,一但破了居庸关,俺们纵然是再回转又能来得及,还不若早做图谋,某只要能将数万奚人儿郎稍坐辗转,便能够摆脱这必死之局,届时只要存了大义名分,俺便是能够号令得动大辽其余诸部,稍加整合,又是强军景象。”
说到此处,萧干便是忍不住暴虐的舔了舔嘴唇,“天祚帝已然为大辽所弃,而号令得动各地部族的只有姐夫你,所以,也休要怪兄弟心狠手辣,你死之后,在这大辽论声望,论本事,除了某与大石林牙,还有谁能继位大统,可惜的是,林牙纵然是大辽贵胄,也只是旁系血脉,所以,只能是某,只能是某!”
耶律淳惨然一笑,便是竭尽了浑身最后一丝气力,“说到底,你还是为了皇帝的座位罢了……”
ps:这几天一直在想啊,六十万字之后,男主怎么搞,以前的大纲和实际有些出入,所以要重新理一理思绪,大家见谅,明日恢复三更。
第一百五十九章 马蹄急(六)
耶律淳说完之后,身躯便是直接倒在地上,这位大辽名义上连一年都没有做满的末代皇帝,没有用最后的力气大呼御医,眼睛仍是直勾勾地看着萧干,“莫要葬送大辽江山……”
萧干这一次却是转过身,“某岂会如那天祚小儿一般……”说到这里,竟然已经是大逆不道之言。
天祚帝耶律延禧虽然名义上已经不再是大辽君王,可是在史书之上,这个时候却始始终终用的是天祚帝的年号,由此可见,萧干对于此人是痛恨到了什么地步。
至于耶律淳,或许在他的心里,从来就未曾将其当成皇帝过,耶律淳伸出了右手,似乎想要叫住萧干,可是却再也站不起身子,最后只是道,“善待……皇后……”
萧干依旧没有转身,只是向着宫门一步步走去:“皇后吾姐,有某一日,自然善待!”
“好!好!好!”耶律淳连连说了三声,伸出的右手便是软软的搭了下去。
大宋宣和四年,大辽保定二年,北辽皇帝耶律淳,薨。
大殿之内,萧普贤皇后伏拜榻前,失声痛哭不已,值此乱世时节,自家夫君被推到皇帝这个位置之上,无疑是朝不保夕,在她的心目当中,皇帝这个位置固然是风光无限,可是在大辽如此艰难局面,这皇帝位置,无疑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骤然被推到如此风口浪尖的位置之上,对于她来说,无异于是一场天大的祸事。
可是耶律淳乃是大辽正统一脉,到了这个时候又岂有不站出来的道理,纵然以前夫君久卧于榻,可是不管怎么说,在她的心中总归是有一个心里的倚靠,现如今,她又该怎么办。
辽国本来是一个极其平等的国家,别的不说,在国民的心目当中,皇后地位与皇帝同等,甚至在一些特殊的时期,皇后可以干预政事,这是大辽历来的传统。
相传契丹的起源是由两个仙人下凡流传的血脉,男神骑着白马,女仙驾着青牛,二人在潢水和土河的交汇处相遇,一见钟情,后来就是天雷勾动地火,也是猛得一塌糊涂,生了八个儿子,这八个儿子的后裔,便是逐渐演化成为了后来的契丹八部,金庸小说里面的天龙八部就是这样来的。
在中世纪从中亚直到西欧,“契丹”一直是对中国的一个通称,认为契丹是古代中国的代名词,可见契丹民族对世界的影响。契丹族现在早已从地球消失,契丹人大多融入汉族,但直至今日契丹的影响仍然横跨欧亚。
别的不说,现在的俄语之中的中国,音译过来,就是契丹,当时的契丹,强盛之时,不论是经济还是文化,对于真个北方,包括现在的俄国大部境内,都是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
也正是因为白马青牛的由来,对于母性,大辽皇室一向是给予极高的地位,可以说,在整个中国历史上到达了极为接近的男女平等,可是萧普贤皇后又能如何,她本来不过就是一个王妃,皇后之位以前也从来没有想过,论政治手腕,是完完全全比不上当年的那个萧太后,在这个时候,她只能是掩面哭泣。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脆弱的女人,萧普贤女正哭得伤心,殿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萧普贤皇后立即擦擦眼泪站起身来。她虽是一介女流,可是毕竟已经入主中宫,该懂得自然都是懂得的,虽然说帝王驾崩,到了该哭的时候,即便哭不出来,也一定要哭两声,问题就是现在还没有到哭的时候。
皇帝驾崩,一应事宜都不知道如何安排,大敌环顾,内政不稳,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先到,不管如何,自己都要强自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总不能让人觉得皇后软弱可欺。
帝王家事不比寻常,现如今大局刚刚才乱起来,这个时候需要的就是一个稳字,将局势,将人心,将朝局稳下来,不然的话,那才是真的哭都哭不出来。
稍稍稳住了心神,萧普贤女这才定睛看了过去,来人脚步匆匆,好在只是一个内宦而已,内宦一进来便是拜倒施礼:“奴才拜见皇后娘娘。”
萧普贤女上前问道,言语之中甚至带着一丝的急切,“如何,可是大弟来了?”
那宦官并未点头,只是低沉着声音道:“回禀娘娘,萧干大王还没有到……是,李相和众臣到了。”
萧普贤女脸色顿时一愣,“李处温,怎地是他先到了!”随即萧普贤皇后便是恢复了仪态,随即便是道,“宣他进来罢!”
萧普贤女将床沿的纱帘放了下来,这个时候,一位汉人模样的官员的便是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事实上,李处温也确实是汉人,政事之上,辽国大力任用汉人为官,这才在生产之上颌下留着长长的胡须,面容精瘦,此时的他一脸哀痛的模样,进了大殿之内,便是痛哭流涕,“陛下啊,陛下啊,值此时节,您怎地就弃臣等去了……”
李处温一哭,身后的臣子便是一同的跟着嚎了气啦,他身后之人,都是属于自家一党,不得不说,李处温的在燕京之中却是又着自家的实力,前番童贯第一次北伐之时,趁着萧干和大石林牙出征,燕京之中一度兴起了大辽气数将尽,再战必亡的谣言,萧普贤女便是猜测,就是李处温在背后操纵,只是一直没有证据,便是不能轻动,否则局势更乱。
这一时刻,萧普贤女看着李处温的装腔作势的模样,便是忍不住泛起一阵冷笑,随即便是很好的掩盖了下去,这些做戏的过场,她又岂是看不出来,“李相请起,值此时候,还需要众卿家稳定朝局,切莫做此小女儿的姿态。”
见到身为皇后的萧普贤女如此说,众人也不好意思再过做作,都是止住了哭声,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众人都是忍不住大惊失色起来,陛下才归天,是谁竟然敢在此殿前妄动刀兵,莫不是造反了不成?
第一百六十章 马蹄急(七)
杨可世因为有军务在身,便是早早的与杨凌告了别,拣点兵马,往北而去,由于杨凌所领乃是殿后职责,所以难免就要走在最后头,所幸他也不急了,就这般紧赶慢赶的走而已。
一直到某日日头将要落下之时,总算是到了涿州城下,城中的白梃兵重骑早就是见过了杨可世,北伐一事,便是跟着杨凌走而已,不得不说,他们的心中也是有些怨闷的,这好好的会战不让他们去打,却是得了这个殿后的任务,大杨将主又是将他们丢给了这小杨将主,看来北伐战事,他们是沾不上边了。
虽然说如此,可是有的白梃军士卒也是为杨凌所不值的,这涿易二州的全功,都是小杨将主一人打下来的,可那些高位的相公们可是一毛关系都没有,这个时候,这些腌臜厮却是做起了过河拆桥的勾当。
没有小杨将主这番功劳,他们还敢北望一步,忘记了前番被大石林牙和萧干追着屁股爆菊的感觉了?
一时之间,众人惋惜者有之,遗憾者有之,可是又有什么办法,除了那些平日里打仗还稍差一筹的白梃军步卒,重甲骑兵都是被交给杨凌,他们这几千号人马,也都是只能眼巴巴的不断难望,就等着杨凌早一日到涿州。
这些天来,看着北上的其他兵马,他们却是好不眼热,就连平日里夹着尾巴做人的环庆军都跟磕了伟哥一样,昂首挺胸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是小杨将主的旗号!”
说话的人,正是前番易州夺城有功的病大虫薛永,此时的他,已经升到了神策军右厢第七指挥使的位置之上,算起来,他的位置也一直没有挪窝,现如今神策军将涿易二州的兵员好生整顿了一番,加上吴玠那里刚刚带来的数百兵马,足足有十三指挥的建制,薛永不大不小也算是一个可以直得起腰杆的人物,他的麾下大多都是原来常胜军的家底,这段时间以来,总归是得了大宋官兵的待遇,身子骨也是壮实了不少。
今日便是由他所在的兵马值守,身边是士卒闻言顿时从不远处跑过来,在一旁无聊得直打哈欠的白梃兵也是忍不住凑了过来,嘴上笑骂道:“嗨,直娘贼的,俺却是人都等老了!”
薛永也懒得去管这些,白梃兵虽然和自家事兄弟之师,现在神策军中也有不少是从白梃军里面转过来的,可是杨可世如今留下来的数千白梃兵重甲骑兵都是暂时归杨凌统带而已,在杨凌没有回来之前,没有人能够去号令他们。
薛永有些憨傻的笑了笑,便是从城头跑了下去,“直娘贼的都放开城门,没看到小杨将主回返了么!”
看城的士卒急忙连连告罪,将城门打了开来,薛永敢不应对妥当,昔日里他还只是常胜军之中一个朝不保夕的小卒,虽然有一膀子气力,可是连粗粮都是只能吃个半饱,现在好说歹说,也算得上是大宋中阶将官,麾下将近四百甲士,兵革都是齐全了,也算得上颇有战力。
到了这个份上,薛永已经却觉得前番冒死抢城,多的都已经赚了回来,常人入伍,一辈子最高也不过就是这个位置,杨凌对他如此恩情,他颇为觉得有些无法报答!
这等人性情都是很直截了当的,性子也是单纯,为将者只要稍稍施以恩德,便是恨不得把性命都搭进去回报,杨凌到雄州议事,郭药师临走之前还想从他的麾下拉走老弟兄,薛永便是抵死不从,即便是有岳飞,雷远文等人极尽全力约束也不管了,旁的他管不了,自家这第七指挥,别想带走一个人。
这些弟兄也就是跟着小杨将主,才有了今天,换了其他人,平日里看着他们厮杀汉都是斜着眼睛,那狗太阳的赵良嗣不就是如此?
他还打算亲自带着第七指挥在燕京城下,为小杨将主厮杀出一份大大的前程出来,以报恩德,就算是火并,也不管了,也正是因为薛永的这般态度,郭药师赵良嗣两人这才悻悻的收了手。
这些天以来,薛永可是憋得够呛,只是掰着手指头算杨凌什么时候回来,按照他的猜想,不管怎么样,这北伐之事,神策军总是能够分一杯羹的,可是未曾想到,杨凌的先头骑兵传回来的消息却是得了殿后的差遣,一时之间,薛永也是有些愤愤不平,不过以他那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过了两日也就全然忘得干干净净。
只是想着杨凌快快的回返,不管怎么样,小杨将主的主意总是最多的,当初上上下下兵马加起来不过几百人,白手起家的时候,也不见又多么的乐观,现如今的情况,难道比当时还能差了,小杨将主总归会是想些莫名的招数出来的,这是他对杨凌莫名的信心,也可以说是盲从心理。
虽然之前大家的心中都有些灰心丧气,可是见到薛永如此精神的上前去迎接杨凌,都是簇拥着上前,远远的便看见杨凌的旗号渐渐行近,
他们心头想的所来的不过就是杨凌麾下的百余亲兵,可是后来密密麻麻的范阳笠红缨不断的涌现出来,怎么也不止百余号人,人喊马嘶声音传了过来。
在场之人都是沙场征战的老手了,这个时候却是估摸了一个大概,这少说也得有个六百余人吧,果然小杨将主一出手,绝对不会空手而归,看看,这才叫牛叉,这支兵马有步有骑,远远的看其队形,便是知道,这些厮杀汉都是难得的强悍。
众人这些天以来的抑郁心情,便是一扫而光,这些兵马却是老种相公又赠给杨凌的吴玠所部兵马,现如今,抛开杨可世临时借给杨凌统调的两千白梃军重骑不论,单单是神策军自己所部,便是有了足额五千余人。
这等战力,在此时,已经算得上是极为难得的了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马蹄急(八)
虽然说神策军依旧只是殿后任务,可是在兵械之上都是供应的双份儿,大宋立国百余年所积蓄下来的甲帐早就已经是堆积如山了,箭矢一捆一捆运转而来,只要你有一把子气力,活动得开,穿多少层甲胄都是无妨。
这一刻,紧紧跟随在后面的便是数十辆大车,大家互相望望,这般配置,让得以前常胜军改编的士卒都是瞪直了眼睛,平日里当成儿子一样的破烂装备,在人家的手上,更好的就像路边的大白菜一样。
这些兵器,都是用稻草加油纸包裹着,平日时节都是保养得极好,有宋以来,一直未曾忘记祖宗教训,誓要收复幽云十六州,将这北伐事业进行到底,而历来的大宋君王,生活上都是极其的简朴。
这都是因为开国君主赵匡胤开了一个好头,赵匡胤不仅是一代开国明君,还是一个倡导节俭并以身作则的皇帝,不仅仅是对自己简朴,他对子女教育也极其严格,每逢节日或妻女生日,赵匡胤只是送给自己的母亲和妻子几吊钱作为节日礼物,别的什么也没有。
其实,宋太祖有的是钱,当时开封的三十二个国库里装满了财物,但赵匡胤一点也不挥霍,生活一直很朴素,他睡的宫殿里只挂着青布和苇帘,用的丝织品都没有绣图案。
赵匡胤的三女儿永宁公主17岁生日的时候,穿了一件漂亮的彩衣,女孩子爱美之心,基本上人人都能够理解,可是赵匡胤就对她训斥了一番:“你生长在富贵之家,现在的地位和生活已经够优越了,你应当珍惜这种幸福生活,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怎么能带头铺张浪费呢?今日你开了这个头,便是有多少人争相效仿!”
最后竟然让永宁公主将彩衣放进国库,永庆公主虽然委屈,可是听了也是惭愧万分,忙跪拜称谢,保证从此再不奢侈了,果然,此后永宁公主的衣着打扮就朴素起来。
就是这样的一个君王,他整日所思虑的也是将国库尽量充实起来,为北伐幽云筹备军资,中原王朝打仗都是极其的消耗国力的,他们和少数民族不一样,他们南下消耗物资极少,打到哪儿,抢到哪儿,他们本来就穷,你能指望中原朝堂在他们那里抢到东西,无异于是异想天开。
虽然宋太祖英年早逝,可是他的作风,无异于是为后人竖了一根标杆,一直到宋徽宗这里才破了例子,赵匡胤时代,整个皇宫,太监宫女加起来不到三百,而当今官家赵佶,仅仅是嫔妃加起来就是一百余位。
更不用说他大兴花石纲,其中有一块异石,从江南运送到汴京,就足足花费了三十万贯,而所有奇花异石里面,在他心目之中一般点石头,运到汴京也是需要花费八千贯的钱财,八千贯相当于什么样的水准呢?在那个时候就是两百个家庭一年的生活所需,而这样的奇石,最后据统计,运送到汴梁的大约有十万块,更还不用说那些三十万贯的妖孽级别存在。
仅仅就是花石纲一项,便是将祖宗的积蓄耗费得太多太多,甚至还逼迫得以方腊为首的农民起义,而其结果,不过就是为了满足他个人艺术上的喜好。
即便是如此,可是百余年积蓄下来的底蕴也是不小,两次北伐战事,总能全须全尾的支应得完备,当然,在这其中,还有宰相王黼出了一份力气,甲帐器械都是前代留下来现成的,可是北伐的粮饷军资却是不好筹集了,王黼便是出了一个馊主意,那就是增加一项北伐赋税,好在这个时候整个大宋百姓都算是小康水平了,国民生产力占世界的百分之八十,国民生产总值是明朝的十倍。
最后王黼向官家赵佶报上去的数额是六千多万贯,这其中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是进了他私人的腰包。
神策军的心思就这么简单,大家吃得不过就是刀口舔血的这碗饭,到了战场之上,总归要多杀几个敌虏,将来若是有幸,还能回转,安安分分的做个农家翁,稍微混出点名堂来的,说不定还能去那东京汴梁走上一遭,那地方,可听说直娘贼的是人间天堂啊。
可是现如今,没了这份头顶的功劳,专捡这殿后的差遣了,大家虽说起初倒了一肚子的苦水,可是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了半分怨言,跟着童贯那鸟阉人也没甚打头,大宋上头的诸位相公实在是考虑得太多,难免打将起来就是畏首畏尾,扯手扯脚,可是之间这北伐战事要想完完全全的打下来,还是要将主有胆色,有决断,要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心!
不得不说,杨凌在涿易二州的表现是确确实实将这群厮杀汉的人心给收拢了过来,在大宋军伍如今暮气渐深的行事风格之中,杨凌无疑就是一把出鞘的利剑,厮杀汉只有跟在他的身后,才能打一场痛痛快快的战事,起码不管在什么时候,回望一眼,总能见到这位小杨将主的身影,也只是随着一同向前,向前,厮杀汉佩服的便是这样敢打敢拼的性子。
杨凌带领着麾下将士,已经远远的看见了涿州城,前番走的时候,这里还是弥漫着一股子腐烂的气息,而经过这些日子的修整,已经和当日的残破模样大不相同,在源源不断的物资转运而来之后,总算是能够喘上一口气儿了,有些破损的城墙已经修补一新,城上守具层层叠叠,城外四下哨卡堆拨刁斗森严,城头守卒衣甲鲜明,早已经不是当初那破败的气象。
更不用说,这里较之雄州能更好的供应前线的兵马,自从誓师之后,早已经是在雄州城堆积如山的物资便是源源不断的运转到这里,那些城内的房屋居所都是用来囤积军资,城中甲士也只能是睡帐篷,只因这里便是成为了北伐大军粮草的命门所在。
第一百六十二章 马蹄急(九)
在杨凌的身后,吴玠带着数百兵马紧随其后,老种相公一直以来对于杨凌都是极其的优渥,前前后后拨来的兵马已经不在少数,而且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这些兵马士卒都是相当敢战,而且在西军当中是处于最底层的厮杀汉,在他们的心目当中,没有过多的利益纠葛。但凡统帅腰杆能够直一些便是誓死效命。
一行而来,吴玠所部都是不停的往杨凌看去,整得杨凌有种动物园大猩猩的赶脚,好在紧赶慢赶,总算是走到了涿州城下,薛永这厮大步流星的出了城门,身后岳飞等人也是紧随其后赶到了,“小杨将主,却是出手从不落空,这些弟兄是哪里请来的?”
杨凌将马鞭丢给了薛永,“某却是对不住了,神策军最初立军,各处都是差人手,此番只讨要到了殿后的差遣,未曾想到,老种相公依旧是将精壮之士拨付了过来,倒是一份大大的情谊,都给老子听好了,这些将士,能帮衬一把就帮衬一把,谁要是存了欺生的念头,老子气力虽然小了一些,岳指挥使的军棍可是重得很。”
这番半训诫半开玩笑的话语顿时就是惹得众军汉哈哈大笑起来,饶是有些严肃的岳飞,这个时候也是忍不住将脸扭曲到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程度,吴玠所部军将心中也是感激,又是听到杨凌称其为精壮之士,全都情不自禁的将腰杆挺了挺。
薛永只是赔笑道,“小杨将主说的这是甚话,入了俺们神策军,都是同生共死的弟兄,将来战场之上,还不是过命的交情,怎敢有丝毫的慢待!”
就在几人嬉笑怒骂的时候,一旁围观的白梃兵却是和吴玠所部的一些将士熟识,当下便是远远的打起了照面,“嘿,莫不是葛老五,怎地不陪着老种相公打那一线战事,随俺们到了这里来?”
那葛老五那是讪然一笑,“俺们这些厮杀汉,还不是听命而已,既然让俺们跟着小杨将主行事,我等还能说些什么?”
就在杨凌准备进城之时,人群当中,一个不起眼的招呼声却是传到了他的耳中,“嘿,泼韩五,欠俺的两贯钱却是准备啥时候清算!”
那被称之为泼韩五的人顿时就炸了窝,“直娘贼的白老三,某却是甚时候薄待过你了,想当初找窑姐儿的时候,还不是俺做东,现如今却是跟俺计较起来,这是甚道理!”
那白老三见到多年前的丑事便是要被翻了出来,急忙道,“算逑,算逑,俺就当没赢过那两贯钱。”
韩世忠,慓悍绝人,不用鞭辔,能骑生马驹,家贫无生业,嗜酒豪纵,不拘绳检,呼为泼韩五,杨凌转过头急忙道,“兀那汉子,且近前来!”
这泼韩五,正是历史上中兴四将之一,以军功封为蕲王的韩世忠,韩世忠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了问旁边的袍泽军汉:“小杨将主可是唤的俺?”
那军汉哂笑了一声,“可不叫的就是你。”
韩世忠暗呼倒霉,他生性有些好赌,打党项人的时候,手中就是不知道割了多少敌酋的首级,可是最后却总是被拿去还了赌债,这些日子以来听到宋师北伐的消息,总算是有些眼热,恨不得多杀几个辽人,行去再赌上两场,也能翻本赚些利市,未曾想到吴玠却随了杨凌,也只得了殿后差遣,心中一番美梦便是落了空。
这些日子以来,也是好不郁闷,这才到涿州,便是被那白梃军的白老三认了出来,那厮嗓门也是极大,咋咋呼呼的就让小杨将主给听了去,他也算是老兵了,自然是知晓一些强军之中,军律甚严,是不得开赌的,这回倒好,一来就被抓了个着,这一回怕是又给上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如今恐怕少不得又是一番教训。
韩世忠一咬牙,得,反正又没抓到俺老韩的现形,俺一概不认就是了,泼皮的性子顿时就是上了身。
紧紧跟在杨凌身侧的吴玠道,“小杨将主,此人唤作韩世忠,字良臣,厮杀功夫极其了得,可就是爱耍泼,人称泼韩五,以他的功劳却是早就是可以升指挥使差遣,却是自家不争气,好赌,欠了一屁股的债,战功悉数都换了赌债。”
韩世忠下了马,走上前便是行了一个军礼,“小杨将主,俺就是韩世忠!唤俺有甚事?”
杨凌莫名的看了一眼韩世忠,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异常,心中却是泛起了滔天巨浪,岳飞,韩世忠,吴玠,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名将齐聚麾下,这贼老天究竟是在和老子开什么玩笑,这般阵容,却是要铁了心让老子将这天地翻转过来?
杨凌按捺下心中的激动,只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倒是生得一身好筋骨,虽然现在看起来我们虽然没有什么搞头,可是战场之上,情势瞬息万变,说不定就有效命的时候,今后且少赌一些,某麾下从来不差以军功拔擢的儿郎。”
这番话说得韩世忠顿时有些脸红,未曾念想,杨凌竟然一句话都没说重,倒是让他为先前准备的一番说辞有些汗颜,“敢叫小杨将主知道,俺老韩手中胡虏性命,少说也有数百来条,进了神策军,还不是效死而已,日后战场,且看标下取下敌将首级奉于小杨将主面前。”
韩世忠曾经于万军之中杀了一个西夏监军驸马,要知道那时候他身边也不过就是几十个不要命的弟兄,靠得是什么?还不是极高的厮杀本事,和对于战机的把握,现今已经算得上老兵油条子的韩世忠说出这番大话来,自然有其底气。
杨凌便是大笑道,“好,某今日记住你了!”
韩世忠只是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的傻笑,以前跟着的上官,都是有些压不住这厮,这厮性子犯浑,气不过便是赏他两鞭子,可这厮皮糙肉厚,在军中又是甚有声名,拿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如今韩世忠却是心中直呼,这小杨将主,倒是一个爽利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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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马蹄急(十)
大殿之外,陆陆续续的兵马金铁之声传来,殿上之臣都是大惊失色,陛下大行不久,这宫闱之间便是要生乱了么,尤其是李处温,这些时日以来,大石林牙和萧干回师,便是令得他收敛了不少。只不过他心中有鬼,此时面色顿时苍白如纸,这个时候就见大石林牙和萧干快步走入。
这两人同时而来,便是更加令得人心中一凛,萧干现实一脸悲怆的道:“皇姐,臣弟惊闻……陛下……殡天了?”
只不过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昏暗的灯光下透出一股阴测测的味道。
大石林牙只是不说话,走到皇帝陛下帷帐之前,掀开看了片刻,就立在一旁了,萧普贤皇后见到自家兄弟赶到,总算是心中有底了,这个时候便向萧干泣声,行礼说道:“陛下……已然殡天了,姐姐不管如何终究是一女子而已,今后社稷,还要劳动你和林牙共力承担了。”
大石林牙这个时候也是上前拜倒,“江山社稷,臣等敢不戮力同心?”
萧干也是侧身避礼,长揖说道:“都是阿保机和后族子弟,自当共保富贵,皇姐无须过虑!”
萧普贤女见到如此,总算是心中舒了一口气,这大事来临,总算是找到了一个依靠,这个时候终于是回到榻前,哭泣悲鸣道:“陛下啊……!”
萧干和大石林牙都是镇定到了极处,萧干走到众臣之前,声音有些哽咽,更有些严肃的说道道:“诸位,陛下殡天,实乃我大辽之不幸,值此时节,某家与林牙镇于此间,国事艰难,宋人又再度北伐,不日之间便可直抵高粱河前,身为阿保机和后族子孙,安能不将一生心血,奉献与此,至今日起,举国上下请着素服,为陛下服丧……”
下首众臣恭声道:“臣等遵命。”
萧干走到伏地恸哭的萧普贤皇后面前,细声安慰道:“皇姐,还请节哀顺变,保重凤体才是,来人啊,扶皇后回宫歇息。”不得不说,萧干对于自家这个亲姐姐一直以来都是感情极好,更不用说此时心中还有一些愧疚在内。
萧干看着萧普贤皇后一步三回头渐渐远去的身影,面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沉声道:“己室八斤何在?”
就在此时,殿外一员虎头豹眼的将军前来,身后数员甲士紧随其后,“大王,何事?”
萧干这个时候便是道:“将李处温给某拿下!”
己室八斤顿时便是单手一挥,“给某拿下!”
李处温只在瞬间便是被五花大绑的捆了起来,李处温还没有缓过神来,只得是大声叫道,“微臣对大辽忠心耿耿,未有大过,大王如此对待臣下,燕京百姓如何心服,朝中同僚又如何信服,大王何以教我?”
“尔等勾结女真,宋人,其书信已然被某截下,如今还有何话好说?”萧干言至于此,怀中书信便是往地上一掷。
李处温心中咯噔一下,正在疑惑这书信怎会落到了萧干手中之时,便是听萧干道:“不必多说,拉出去砍了!”
萧干身为四军大王,统领此地兵马,这便是他的底气,不服?杀了就是,更何况此事已经是有了证据,“诸位,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李处温勾结外国,已然死罪,更况且,宋人北伐,值此时节,某又要呈兵高粱河,燕京之中,一切不稳迹象,某都要清扫干净。”
堂下众人如何敢多说,只是匍匐于地,慑慑发抖,大石林牙看了一眼,不发一言,这个时候为了大局,主事之人,只能有萧干一人,自己妄发一言,便是两强并起的情形,这大辽,再也禁不起波折了……
……
值此遥远之地的云中,也可以称之为云州,同为幽云十六州之一,只不过其地理位置,较之于其余十一州便是有些偏远了一些,若是杨凌在此,一定会晓得,这便是日后的山西大同。
云州乃是大辽西京,之所以如此郑重于此地,便是因为,此地乃是防守西夏的第一道屏障,只不过近些年来,大辽与西夏基本上没有战事,西夏国力也被大宋消耗得差不多了,这里的边事逐渐的荒废了下来,便逐渐为世人所弃,成为不起眼的边陲之地,这种情况,不仅仅只限于此地,在更南面的大宋太原,还不是一样。
可是半年之前,天祚帝耶律延禧不知所踪,远在燕京之人根本就没有想到天祚帝会逃亡来此,更何况这个时代消息闭塞,这才有了耶律淳成为天赐皇帝,废了天祚帝的帝号,降其为淮阴王。
可是这也只是燕京方面一厢情愿而已,耶律延禧来到此处,便是接管了军政,当初的十几万大军被女真人打得落花流水,逃亡到此的时候,仅仅只剩下了数千兵马,可是耶律延禧并不甘心,该打的时候打得不够果断,现如今已经是打不过女真人,却是又欲发兵,重振河山。
随同他一起出逃的还有不少大辽权贵,这些权贵们都认为耶律延禧知兵事,其实耶律延禧所谓的知兵事,不过就是看了一点儿兵书,围猎演练还可以,不过均属小打小闹而已,他是皇族贵胄,和他在一起的是贵族子弟,怎么可能对于军伍之事甚为通晓,自然是拍马也赶不上大石林牙和萧干这等妖孽人才。
平日里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现如今仓惶奔逃,家当都是丢得干干净净,才感觉到所见所闻与他以前的感官有极大的差距。
身边的权贵对军旅的认识无非是操练和检阅,耶律延禧身为帝王,虽然荒唐糊涂,可是当然不会有如此肤浅的认识,在他的感知里,行军打仗有着浓厚的理想主义色彩,充斥着大义与威武,可云州的实际情况却是充满了粗俗,狂野,杂乱和肮脏不堪。
饮食是粗劣的,衣甲是破败的,营帐是四面露风的,战马满身泥垢,连军旗都污秽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