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风云动(一)
最初的几日便是最为疲惫的时分,不过这些儿郎,也都是吃过苦来的,尤其是常胜军,平日里吃的不过就是些粗粮干饼子,一口咬下去,牙齿都要掉下来几瓣,如今好说歹说吃的也是白花花的大米,已经算是极大的意想不到,果然南朝就是富庶。
这一点苦,还吃不下来?
到了以后日子总归是好过一些,将来被收编为宋军,沾了杨凌旧部的光,就单单凭借着涿易二州的盖世奇功,少不得赵宋官家还有一番奖赏下来。
不管怎么说,直娘贼的总算是能故踏踏实实的睡上一觉了,其他的先他奶奶的放到一边去,众人一直紧紧绷着的神经稍稍松懈,可是杨凌此时,却是一点也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其他的不说,除了郭药师这个隐患一时之间找不到妥善的办法解决,还有此次的伤口,他亲身经历其间,虽说早已经是见惯了战争的残酷,可是一处一处的巡视下来之后,脸色便是愈发的阴沉下来。
这其间,这等时候,伤者为大,不管是身居何等位置,都是要将将士们考虑在第一位上的,其中有多少人非死即残,或许这一辈子他们的军伍生涯就只能到此结束,拖着残疾的身躯回到故乡,终老此生。
但是杨凌有一点却是较为心安,不管如何,他们都是汉家的好儿女,即便身残,回到故里就有人敢小视他们了?他们会骄傲的拍着胸膛,指着身体上的累累伤疤,说出是在哪一战之中留下的岁月痕迹。
有幸的是,在有杨凌带领的战事当中,都是与这些儿郎并肩战斗,不论何时何地,没有后退一步,这泼天似的大功,有他们出力的一份儿!
……
涿易二州的惨败景象,身居雄州城之中是完完全全体会不到的,童贯第一次北伐白沟河大败之后,大石林牙曾经一度挥兵南下,最远之处的所在便是到了雄州城下,一度耀武扬威,童贯仓惶逃到了河间府。
所幸的是,那个时候,有杨可世坐镇此间,构建了完善的防御体系,大石林牙眼见如此,加之燕京不稳,便只得退兵,这就是大宋百姓受到战火要挟最近的一次。
后来杨可世北上,童贯来到此间,可是不管如何都是没有了先前的那番肃杀景象,整个兵马都有些显得颓废的气息,尤其是刘延庆所部的环庆军进城,更是令得城中治安颇为混乱,环庆军前番大败,是着实伤到了骨血里,幸而后来补充了一部分兵马,建制总算是保留了下来,可是不管如何,都是透露出一股子败军气息。
尤其是大军在此地耽误的时间太久了,一时间环庆军上下都有些思乡心切,总而言之就是不想将这战事打下去了,整个大军,抛开环庆路不说,十几万人马就少了,就打不得仗了?
也不知道直娘贼的将帅们在顾忌些什么,打不不打,退也不退,局在这里不上不下,没有一个具体的方略示下,总归是让人逐渐的消磨下去了为数不多的军心士气。
环庆军如此,刘延庆麾下的将官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不管怎样约束,都还是那个鸟样子,只不过再怎么做得混账事,总归是有底线的,总不能和土匪流寇一般,再有一点就是不能冲撞了宣帅府。
这个时候的环庆军虽说是到了这个地步,那些厮杀汉再怎么撒泼,再怎么犯浑,总不能拿脑袋往枪口上撞!
而这般情形就是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一直到了某一天,一个惊天的消息传到了雄州城,兵部左司员外郎杨凌攻克易州之后,不日再下涿州,至此一直到燕京城下,大宋雄狮再无绊脚之石,就可直达高粱河之前。
这份战绩,可以说是泼天一般的奇功,而且显而易见的,无异于从其中传递出了一个信号,直娘贼的都到了这个地步,恐怕全军上下十几万人马,不日就将再度誓师北伐!
先前北伐大军气势汹汹而来,却被打得丢盔卸甲,仓皇北顾,一时之间,大宋军心民心都是有些心灰意冷的地步,未曾想到峰回路转,局面瞬间就翻转了过来,先前不可一世的辽人,刹那之间冰雪消融,只能退守燕京。
不得不说,这一份功劳,西军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眼红,毕竟如此下来,也算是为西军上下出了一口恶气,直娘贼的这段时日以来过得也委实是太憋屈了。
众人都是在羡慕,也在猜测,这仿佛是凭空而生的杨大人此番又会得到怎样的犒赏,整个雄州城之中,大街小巷,不论军民,谈论的都是此事,这一点和大宋开明的政治也是有一定的关系,这个时代没有锦衣卫,没有东厂,就是市井草民也是一轮朝政,更不用说这等军事。
这等功绩,就只是单单谈论起来,就是提劲,那平日里有些横霸街头的环庆军甲士,近日以来,似乎也是受到了佛祖的感化,同袍都如此争气,再这般下去,唯恐丢了脸面,偷鸡摸狗的营生自然也是做得少了一些。
就是平日走路,腰杆都是挺直了,衣衫也更整洁了一些!
路口之处,几个径源军甲士也是在树下阴凉处攀谈:“此番大功下来,依某家看来,杨凌此人运势在也是无法阻挡,某高度判断,若是北伐,此人便是先锋,不说别的,就是为了鼓动士气,俺们大宋官家也必须重用此人!”
“这话说得倒也几分道理,不过也休要将此中事情看得太过简单,俺们大宋的事情又有谁说的清楚,总归是要好好的计较一番,不过不管是俺们的老种相公还是童宣帅谁扳赢了手腕,杨凌此人的升迁也是在所难免,至于这北伐的先锋一职,我看也尤为可知!”一个年岁将近三十的汉子靠在树边便是答道。
“姓韩的,你可敢跟某赌上一把!”那人似乎非常讨厌别人否定自己的看法,当下便是跳将起来。
韩姓汉子直起身来,“直娘贼的,俺有甚不敢的,赌就赌!”
第一百三十五章 风云动(二)
这韩姓汉子名叫韩世忠,到了现在不过也就是西军径源军中的一个副都头职位,原因无他,西军经营了这么多年,要说累世将门的子弟总能比起一般的士卒有升迁优势,韩世忠能够爬到这个位置上,实在是凭借着过人的勇武与胆气。
他的出身很普通,祖上乃是农户,可是直娘贼的这厮从小就不喜欢侍弄田土,有一膀子的傻气力,就喜欢舞刀弄剑的事情,当他长到十七岁年纪的时候,便是毅然决然的加入了西军,被防在了地域西夏党项人的第一线。
韩世忠这厮也算是不凡,经过两次战役便是升了什长,即便是军中入伍年龄比他大的,也是对此人佩服得不行不行的,此人的功绩有目共睹,曾经在攻伐西夏的战斗之中杀红了了眼,城池久攻不下,也不知道这厮是怎么混进城的,就是爬进了城中,直接斩杀了守将,将其头颅扔出城外,这场战事才得以顺利功成。
单单是这份功绩就足以让其策勋三转,孤身斩将夺旗的汉子不管是换做谁都要高看一眼,西夏白白丢了一座城池,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后来便率军欲图收复城池。
西贼来势汹汹,当下军中便有了退军的心思,可韩世忠不依,俺辛辛苦苦拿命搏来的城池,怎么能就这样弃了,此人便瞒着上官,率了几名亲信,直接冲入敌阵,西夏军马也未曾防备,竟然让区区十几骑突破了防线,直接杀到了中军大帐之中,最后竟然还砍下来了一个监军的头颅,并且全身而退。
后来这韩世忠才晓得,这监军乃是当朝西夏的驸马爷,这份功绩,就连老种相公经略使也是动容,当即上书,请求对此人破格提拔,可是,当时主持边事的童贯与老种相公正是不和,便将韩世忠此事按了下来,虽然有所拔擢,可是却是委屈了此人。
老种相公也是个有脾性的,听罢便是勃然大怒,你不赏?那好,老夫来赏,只是这厮的脾气实在是太臭了,经常为了底下的厮杀汉顶撞上官,性子也是直得转不过弯来,军中违抗上官命令可是能够杀头的,可是碍于此人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也只能恨恨的赏他两鞭子了事。
可盖不住这厮皮糙肉厚,依旧是我行我素,典型是不长记性的受虐狂,正因为如此,这几年来,韩世忠犯的事儿实在是太多,即便依旧是屡立战功,官位反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可即便是如此,此人在西军上下也是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尊重,此人倒是个自来熟,凡是在军中混了有五六年的厮杀汉,韩世忠都是能够叫得出名号的,在这里要特别说明一下,整个时候所谓的西军,大体上就在关西一带,即函谷关,潼关以西地区,主要就是陕西大部和甘肃,四川的一小部分,诸君直接想成陕西也不无不可。
五代十国之后,大宋开始走上了重文轻武的路途,现而今也只有关西儿郎尚且还保留有一些秦皇汉武汉家巅峰时期的尚武之风,关西汉子也是颇为豪迈,不少因为战事负伤,落下残疾的军士回到乡里,往往生活不能自理,过得也是有些艰难,走街过巷,你给一碗水他喝,他会由衷的感谢你,但是如果你给他一碗饭或者一块大饼,不好意思,他会以为你这是在羞辱他。
所以一些善心之人也就只能以借的名义对他们进行援助,没办法,这群人就是这样,直爽,单纯,可爱……
韩世忠地地道道的也是此类人,即便是上官下属,都能骂骂咧咧的跟他开几句玩笑话,就是爱赌了一些,这个时候,关扑已经成为了民间很通俗的一件娱乐活动,比之后世,更加超前。
韩世忠斩下的西贼头颅,大半都是扔在了这里头,当面那汉子一提到赌字,韩世忠就忍不住开始心痒痒了起来,“那好,俺就赌上两贯钱,直娘贼的,这还是俺前番北伐斩杀两个辽人得来的利市。”
那汉子也是没有料到韩世忠这厮就这般答应了下来,而且一口气就押了两贯,面色不由得有些迟疑了起来,韩世忠斜了他一眼,“怎地了,却是不敢了?”
那汉子顿时就是跳脚,咬了咬牙,最后道,“怕个球,俺接了!”
……
宣帅府中,童贯更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下众人,直到最后终于是有些愤然的将折子往地上一摔:“看看,都给某家看看,杨凌此子当真不凡,这涿易二州当真犹如纸糊的一般,辽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济事了?”
下首的张浩之张宣赞沉吟了一会儿,此前此人因为招揽杨凌未遂,却被老种相公派出的吴玠抢了先机,所以一时之间也有些遭受冷落的模样,可是即便如此,此人在宣帅府之中的资历就是深厚,也是无人可以撼动的模样。
现如今,赵良嗣被派遣出易州任事,宣帅府之中也是无人制衡,所以便些幕僚宣赞为其马首是瞻的情形,见到张浩之都不说话,其余众人更是面面相觑。
“宣帅,按照目前看来,王黼相公是靠不住了,更不用说那只会捞钱的蔡攸小公相,宣帅还要早作打算才好啊。”张浩之此言不是虚妄,现如今,老种相公凭借着全复涿易二州的大功,不说其他,起码童贯对其的压制力再也不如以往,更不用说在京师的蔡京虽然退位,可是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藉此机会,定然能够有机会重返朝堂。
蔡攸和王黼虽然看似表面上风光无限,可是细细算起来,比起蔡京,还是嫩了啊,在历史之上,童贯也是吃了大败仗,最后不得不回到京师向蔡京低头。
这般算起来,都是蔡京一党最后获得朝堂之上的话语权,如果不是女真南下,蔡京至死恐怕都会牢牢的把握住朝中的权力,只不过后来徽宗退位,钦宗登基之后,清流一党被压制了几十年,却是再度抬头。
第一百三十六章 风云动(三)
张浩之等人见到童贯有些愠怒,便是当即就拜倒,“某等无能!”
当下局面的的确确是有些不妙起来,其他的不说,就说童贯万一在党争之中失利,他们这些宣帅府之中的宣赞幕僚,岂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到了当下,每个人都只是在苦思良策,如何让才能破解此等危局。
“都门之中,自有王相公和蔡小相公头疼,我等身在雄州,也委实是鞭长莫及之事,宣帅,卑职窃以为,当务之急,还是稳住老种一系才是正途!”张浩之沉吟了半晌,终于是缓缓的说道。
“浩之所言,某岂有不知之理,可是现今,恐怕老种的报捷文书已经是上路,现今还有挽回的机会?”童贯毕竟也是久居上位之人,只是片刻之间便是收拢了心神。
“宣帅莫要多虑,依下官看来,这份功绩最后到了官家手中已然是最后,王相公,蔡攸小公相,哪怕是都门之中退位的蔡京老公相,得知此事也定然是及早的,这段时间内,宣帅便可从容布展,杨凌此子不是要功绩吗?那宣帅就上书给官家,为其请赏!”张浩之此言一出,顿时帅堂之上便是哗然。
其中有一员幕僚便是站了出来,“张宣赞此言,卑职不敢苟同,兀那杨凌,不识好歹,有负宣帅众望,现如今更是投了老种门下,此番大功下来,更是分润老种,置宣帅于不利之局,岂有再为其请功的道理?”
这员幕僚言辞灼灼,当下便有不少人站出来附和,童贯一时之间也拿捏不稳,实在是不知道张浩之此言究竟是何意,半晌,童贯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有些赞赏意味的看了一眼张浩之,但依旧是面不改色,毫不做声,只是装作一副糊涂的模样,“先生此计,究竟是哪般,可否为某解惑?”
张浩之一撩官袍,便是一拜,“宣帅恕罪,卑职也为,当下局面,我等实在是处于被动之中,老种相公行事素来老辣,但是堂堂大宋,能做主的不是老种相公,更不是都门之中的衮衮诸公,而是当今官家!”
这番话说得倒是有理有据,众人一时之间都是鸦雀无声了起来,张浩之此言固然是对的,可是接下来所说的,才应该是重中之重,只听张浩之接着道,“西军将门,累世经营,已经有尾大不掉之势,武将掌权,历来为大宋君王文臣所不容,这也是官家派遣宣帅镇边数十年的原因,无非就是打压老种等人,即便是老种此番暂时盖过了宣帅一头,可是说句难听的,在官家心中,最信任的依旧是宣帅!”
“如果这个时候与老种相公掐架,无疑是不智之举,官家复燕心切,只想要这幽云十六州,俺们大宋也确实要这燕京,为了大局宣帅定然是要吃上一个不大不小的亏,可是如果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将杨凌功绩再做夸大,老种相公统筹有方,这大功一点儿不剩的退给他们,而里间却没有宣帅的半分,官家会如何作想?”张浩之此言,已经是有些诛心,在此节堂,揣测圣意,若不是此间之人尽是童贯心腹,张浩之难逃一劫。
众人听罢,顿时都是眼前一亮,绝处逢生之感立时便是袭上了心头,更有甚者,听得便是满脸通红,张浩之已经说得如此明了,众人都不是笨人,哪里还听不出来。
官家对于西军将门本来就有防范之心,如今张浩之这一手,可谓是做得极绝,这般捧杀,官家心中如何不再生忌惮之心,而童贯这一番作为,又是在官家面前体现出了为帅者的心胸气度,为伐辽大局可谓呕心,岂能不在官家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言至此处,张浩之又是接着道,“此事的好处不仅仅于此,宣帅若是如此行事,将这杨凌捧于君上面前,岂能不让老种相公有所猜疑?一个不慎,老种相公与杨凌此子便是离心离德,日后宣帅更是多了几分斡旋的余地。”
或许说前面二者都是有些政争的因素在内,但是这最后一条,张浩之便是有些许私心了,前番招揽杨凌不成,此人排场做得又是极大,最后还不是灰头土脸的回来,徒然让一众同僚看了笑话,安能不怀恨在心,不过杨凌现在已经是公然站到了老种相公的门下,张浩之此番作为明面上看来也是为宣帅着想,一时间便也没有人往那处想。
“好,好一个捧杀之计!”童贯这个时候也不由得有些动容,称赞道,“有先生这一计,某便再无后顾之忧!某得先生,实乃如鱼得水矣……”
张浩之谦逊的作了一揖:“岂敢劳宣帅谬赞,卑职为宣帅效命,敢不尽心竭力!”
童贯站起身来,上前拍了拍张浩之的肩头,“先生且好生去做,为北伐大计劳心竭力者,某这里定然不会亏待。”
一番言语下来,最后众人都是轻松散去,可是大敌当前,这样一群人依旧是在勾心斗角,真是为北伐大计谋吗?
宣帅府茅房之外,张浩之正准备小解,便是遇到了一位同僚,此人姓孟,也是府中宣赞,两人微笑着打着招呼,孟宣赞道:“张宣赞这是要方便?”
“咳咳,正是,不知孟宣赞?”
“嗨,在下也是,不妨一起?”
“甚好,甚好……”
两人步入其中,便开始嘘嘘起来,孟宣赞道,“张宣赞这一手一石三鸟之计当真是令在下佩服啊,,轻而易举便是解了宣帅的**烦,日后腾达可千万不要忘了孟某。”
“好说,好说!”
“咦,没想到张宣赞知天命的年龄,那玩意儿依旧是雄风不减啊!”
“哪里,哪里,孟宣赞才是短小精悍啊!”张浩之说到此处,孟宣赞忍不住抽了抽脸颊,“短小不敢当,精悍倒是有几分……”
张浩之自觉口误,便是歉意的道,“嗨,某却是说错话了,孟宣赞非是短小,实乃源远流长啊。”
孟宣赞这才转怒为喜,“承让,承让,不比当年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风云动(四)
燕地之乱已经是难以想象,大辽亡国之祸就在当下,要说其中是宋人作祟倒是有些牵强,大宋即便是北伐二十万大军,也是才刚刚过了白沟河便是被打了回来,大辽根本的大敌乃是北方。
女真才是大辽的死敌,其辽国骨血也是为大辽所动,有了崩溃的局面,可以预见,即便是大宋坐山观虎斗,不在插手这等国战,大辽最后也难逃覆灭的下场,如此算来,大宋北伐,不过就是想趁着这个关头收复幽云十六州,将地利牢牢的把握在手中。
这个时候虽然说整个大宋还没有怎么意识到女真人的威胁性,可是历来失却了幽云十六州,高屋建瓴顿时不在,煌煌大宋腹心便能为所鞑虏来去自如,所以幽云是大宋志在必得之物。
现而今,虽然女真还未曾破居庸关而入,只不过是在消化前番大胜所带来的收益,稍加整顿,这幽云十六州还不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但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的女真,毕竟完颜阿骨打皇帝刚逝,其留下来与大宋互为盟友的海上之盟还有一些约束性,主战派也没有多大的声音。
按照历史上发展,后来发生的便是童贯第二次北伐大败,令得女真彻彻底底的看清了南朝孱弱与内斗的本质,这才有了南侵的野心。
虽然这个时候的燕地早已经是破败得不成样子,各路豪强早已经是不听这北辽小朝廷的差遣,各自养兵自重,观望局势,只待最后大局底定,便投了一方。
而涿易二州初定,虽然说一时之间没有了战事,可是大街小巷,依旧是能够闻到战火纷飞的味道,即便杨凌布置得已经是极为妥当,可是时不时依旧有一具具因为伤势过重的尸首被抬出城外火化,整个城中都是凄凄凉凉的模样,好在如今老种相公也是未曾断了粮草供应,大批辎重都总算是运送而来,人们也总算是看到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死者已矣,生者依旧在不断的挣扎……
……
在更南处有一座城市,叫做汴梁,也称开封府,也称东京,这里便是这个时代,整个世界文明最为鼎盛的菁华所在,无论是人口,经济,发展,文化,都是巅峰。
这里与燕地几乎完全就是两个极端的存在,是汉家文明璀璨的体现,整个京都乃是一座彻彻底底的不夜城,整日喧闹莫名,莺歌燕舞,每个人的脸色都是挂着满足,幸福的笑脸,不断的为这座城市奉献着自己的心力。
整个汴梁城之中,一条河水贯穿其中,不时可见来往运送的货船将全国各地的物资都运送而来,往小里说,就单单是这河也是养活了多少汴梁人家,不少人都是在此早间打捞些肥鱼,送到酒肆,换些钱财。
休要小看这项生计,到了酒家之中,这一盘肥鱼便是能够卖出极好的价钱,沿着河流两岸,各色商铺店家鳞次栉比,往来都是热闹非凡,一直延伸到了一处,戛然而止。
抬头望去,此处便是大宋皇宫,经过不知道多少代君王,大宋皇宫已然是到了富贵至极的地步,即便是历代数下来,少有昏庸之主,可是毕竟是这个时代的顶尖建筑,自然是有其独到之处。
这皇宫更是比之立国之初,不知道扩展了多少倍,现在而今的官家赵佶更是信道,自封道君皇帝,所以不免就格外修建了专于道事之所,更不用说官家赵佶乃是贪逸之人,极具有艺术气息的他,对各种奇花异石有着独道的热爱,所以难免又修建了一所皇家园林,以供陈设观赏,需知这些石头都是从全国各地收拢而来,其间花费了不知道多少人力物力。
曾经未曾的退位的蔡京老公相更是为此大费脑筋,格外征收一项赋税“花石纲”。
下面之人,为此横征暴敛,方腊之乱便是因此而生,到了赵佶这一代君王,毫无顾及的花销,更不用说北伐的用度,数代君王积累下的财富便如流水一般支应了出去。
现如今的国库财计,也已经是有些捉襟见肘起来,在道观之中,官家赵佶正于一座巨大的丹炉之前打坐,道家有紫气东来之说,其大意便是说清晨太阳初升的朝霞之气对于修行最为裨益,这也成为了赵佶的必修功课。
在整个房间之中,都是燃起来了不知道多少檀香,一时之间,便是将此间装点出了一番神仙仙境的模样,门外一个长须老道捋着胡须,也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一位宦官便是走上前来,步履显得有些匆忙,这道长乃是官家钦点的道门领袖张虚白,平日里官家对其极为信重,每次都以“张胡”来称呼张虚白,而不叫他的名字。
张虚白学识自然是过人,其对于方术气数,没有不精通的,尤其善于以太一派的学说,来预言吉凶,这宦官也不敢怠慢,作了一礼便是问道,“道长,官家还在做课?”
张虚白也是敛须一笑:“正是,公公行色匆匆,可是出了甚大事?”
“可不正是,杂家也不过就是前来传个口信而已,这满朝大臣可都是等下官家决断啊。”这宦官显然是真的着急,类似以往,些许小事儿,他不过也是一个人做主打发了了事,毕竟这等时候惊扰官家,少不得又是一番苦头好吃。
“不知是何事,公公能否说道一二……张虚白问道,这等事情,宦官也不好瞒着张虚白,毕竟稍后惊扰了官家,张虚白若是能够美言几句,也算是一番好事。
“还不是北……”此人还未曾说完,里间便是传来一个平淡的声音,“外间何人?岂不知官家正在清修?”
这宦官顿时一惊,开口之人,乃是官家身旁随身侍奉的梁师成,此人也是宦官,官至检校太殿,凡御书号令皆出其手,权势如日中天,贪污受贿卖官鬻职等无恶不作,自然是没人敢说,甚至连蔡京父子最为风光之时也要谄附,一时竟然有“隐相”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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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风云动(五)
话音刚一落下,梁师成便是一步迈了出来,定睛望去,只见此人面目都是极其的清逸俊朗,看起来也是将近五十的年岁,可是脸庞眉角之间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皱纹,行走之间都是袖袍飘动,带着有一丝久据上位的威严。
“见过道长!”梁师成不敢托大,按照现在的情势看来,这张虚白也是深受帝宠皇恩的人物,他也没有怠慢的意思,可是若是论朝堂之上的势力,这张虚白便是大大的不如了,毕竟官家赵佶对于政事之上也是愈发的有些倦意,平日里还是梁师成代为处理居多,隐相二字却不是白来的。
就连扳倒蔡京,扶持王黼上位,其中也是多多少少的便是可以看到梁师成的影子,张虚白欠身还一礼,“怎地了,却是惊动了官家?”
梁师成叹了一口气,“可不正是,如此下去,不知道官家何时才可领悟大道。”
那宦官便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奴才知罪!”
梁师成看了他一眼,道:“起来罢,官家岂是不明事理之人,某却知道定然是外间的那群相公们闹得凶,却是怨不得你,随某进去罢!”
这宦官连连告罪之下,这才随同梁师成进入了房中,里间檀香缭绕,其间蒲团之上盘坐一人,年龄不过在四十岁上下,颌下长须飘飘,仔细品味之间,倒还真有一些仙风道骨的模样,去身上也是穿着紫衣道袍,当下便是开口,“不必行礼了,朕也是知道王黼,蔡攸的德行,却是出了甚事,闹将到这里来了?”
此人便是大宋第八代君王,徽宗赵佶,赵佶的面相自然都是极好的,耳垂也重,一看便是多福之人,其享尽了人间万般富贵,举手投足都是尊贵的气息,表情不喜不怒,仿佛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在其心中都是一句话,天空飘过五个字,这都不是事。
要说赵佶,上半生的运道实在是极好,从最初的端王继位大统,不知不觉之间便成为了除开太祖太宗以外,权柄最重的君王,朝廷之中,只要他愿意,便是会出现一言堂的局面,当初说好的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呢?
这只是一方面,不管是在哪方面,徽宗一朝,几乎都是前代所发展的结晶所在,数代君王累积下的财富,如果不是因为北伐和他自身开销实在是太大,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花销殆尽的,可即便如此,在民间之中,别的不说,百姓的日常生活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其盛世状况便是直追贞观开元。
要说这其中到底有几分官家赵佶的功劳,这也是尽然,历史发展到这个地步,前人能做的都已经是做得极好,到了他这里,守成都不用,历史的车轮自然滚动,便是出现了如此良景。
这些都是政治和民生之上的,要说多么直观,很多身在居中之人是看不透的,但是有一点却是整个大宋百姓军民都是可以见到的,在横山一线,当初脱离大宋版图,拥兵自立,割地称王的西夏这几年以来却是被大宋打得有些过气儿了。
要说西夏以靖难五州为根据,其主要的生产来源还是以游牧为主,和其他的游牧民族一样,他们不缺马,不缺人,但是缺铁,缺粮,缺盐,缺生活的日常用品,但是很遗憾大宋除了马什么都不缺,穷得只剩下钱了。
可是即便战马骑兵乃是硬伤,可是这完全是可以用兵革利器,和行军工事上来弥补的,几十年上百年的大仗打起来,西夏却是被活生生的拖垮了,大宋西军方面又连着出了以种谔为首的名臣猛将,实在让西夏有些应付得吃力,也没有什么功夫去改善民生,发展经济的时间,这国力便只是活生生的消耗,不见恢复。
如此一来,虽然在最初,大宋与西夏之间长期的拉锯战确确实实是西夏占据了上风,可是现在局面却是变了,西军逐渐反守为攻,自横山以东,便是再也见不到党项人的影子。
通过这一系列的事情来看,官家赵佶无疑是文治武功都颇有建树的君王,在文臣士大夫的恭维之下,一时之间,整个大宋便是有了歌舞升平,万国来朝的粉饰太平。
可很多事情往往就不是那么顺利的可以发展下去的,就犹如两个武功顶尖的绝世强者即将过招,决出天下第一的宝座,两人战到酣畅之处,让观众都不由得掌声连连,大呼精彩,其中一人,突然踩到了一颗石子,脚崴了,瞬间栽倒在地,经过鉴定,最后腰间盘突出,接下来便不能参赛了。
这般情形着实让人大跌眼镜,还有一点扫兴,到了官家赵佶的身上也是一般,明明是各种光环统统不要命的加了上来,可是这个时候,本来强盛到了极处的大辽,居然被被一个崛起的小小部族女真打得丢盔卸甲,连皇帝御驾亲征,都是打得出奔逃走!匆忙之下只能是再立了一个皇帝主持大局。
官家赵佶实在是收复幽云心切,好吧,趁你病,要你命,便也发动了联合女真灭辽,收复燕云的战役,可是童贯这厮实在是不争气,在举国上下都以为大宋王师一到,百姓无不箪食壶浆以迎天朝大军的时候,童贯败了,一个被女真打得四肢不全,苟延残喘的残辽都打不过,实在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官家赵佶一向仁厚,可是为了此事,却也是大大的发了好几通脾气,就连一向在其面前乖顺的蔡攸,也是被叫到面前,狠狠的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
官家赵佶也知晓其中有些童贯将老种打压得过狠了的原因,曾经心中也一度升起过将童贯换下来,让老种主持北伐大局的心思,可是西军实在是有些尾大不掉的模样,官家赵佶左思右想,最后还是不敢将这头老虎的枷锁打开,一个控制不好,以后留下的问题更加头疼。
算了,就这般认了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 风云动(六)
战事到了这个局面之上,即便是圣明不过官家,举朝上下都是有了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感觉,北伐是进是退,都是举棋不定的模样,官家赵佶德的心情自然是有些好不起来。
当下这般一问到,那宦官便是跪在下首,重重的磕了几个头,“恭喜官家,贺喜官家,北伐战局,已有大变,只待官家一声令下,便可再度北伐兴师,收复燕京指日可待!”
官家赵佶一听到此处,一直古井无波的双目之中便是泛出了惊喜的光芒,从蒲团之上站了起来,“究竟生了什么事,给朕细细道来……”
到了这个时候,只能说确确实实是赵佶乃是真命天子,苍天庇佑,这个时候竟然就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杨凌,从卑微士卒,便是爬了起来,一举将整个战局扭转,不仅仅是打压了辽人使臣的嚣张气焰,更是以一支数百的孤军北上,先克易州,再复涿州,这份功绩,即便是官家赵佶都是大大的意想不到,此子,果然是不凡,不看广告看疗效,还真是有用的一个孩纸。
老种相公任人果然是极其的犀利,杨凌此人功劳不仅仅只在收复了涿易二州,更是将郭药师常胜军所部招降,如此一来,有了这群地头蛇一般的存在,克复燕京的把握就更为大了几分,仅仅是在杨凌一人的面前,这看起来不可战胜的辽人突然就成为了纸老虎一般,残破得不堪一击,按照这般推算下去,燕云十六州,还是瓮中之物?
一时之间,官家赵佶便是有些激昂澎湃的模样,想立国之初,太祖太宗收复幽云十六州何等心切,数十万禁军精锐何其骁勇,最终还不是在高粱河水大败亏输,输得彻彻底底,精锐丢得一干二净。
而现在这份功绩就摆在他赵佶的面前,几乎只差一个哆嗦便是能够轻松的收入囊中,让他如何不激动,即便是百年以后,史书之上又是会如何让记载他是一个开疆拓土的圣明之君?
官家赵佶当下便是道,“王黼那腌臜厮现在何处?回到帝京这么些许时日了还不准备面圣么?”
……
官家赵佶不喜上朝,即便是这等时候,也是匆匆的召集了数位朝廷大员,就在这皇家道观,准备来一番奏对,可是如此亦不能抒发官家那激动的心情,便是在亭台之处,摆下一桌酒宴,倒是颇有兴致。
茶汤引子端了上来,众人也只是小酌一口便是步入了整体,坐在官家左右手的便是前番从真定府归来的王黼王相公,另外一人便是蔡攸了,梁师成这个时候便是只能站着了。
“坐下罢,这里却都不是外人,整日里侍候得也算尽心尽力,且歇一歇,让下面的人做事便是了。”赵佶对着梁师成道,蔡攸和王黼匆匆的对视了一眼,便是觉得不同寻常,由此看来,官家今日心情,确确实实是极好的。
“多谢官家!”梁师成微微一笑,便是依言做了下去,官家这般,继承了大宋历代君王的优良传统,那便是亲民,仁厚,这一点上,却是毋庸置疑的,谁反对,老梁和谁急。
不管是北伐战事打到了什么局面,此番总算是宋辽博弈之中,大宋扳回了一成,总算是稍稍对得起观众了,即便是老种蔡京有些起复的声音,两人也是捏着鼻子人认了,总比整日提心吊胆,等着挨官家的龙沫好得多。
王黼也是一个极其善于察言观色之人,最初也不过就是蔡京门下的一条狗,蔡京在徽宗一朝也不是一直以来都是荣辱不衰,就在现在落马此前,曾经也被三度罢过相位,可王黼的政治嗅觉何其敏锐?总是能够从复杂的形势当中抓住要害,总是觉得蔡京老公相还有一线生机,便是为其上下奔走,最后蔡京得以复相,王黼便是其心腹中的心腹,这权柄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一步一步的怕了上来。
可是在这北伐一事上头,蔡京却是大大的小看了官家收复幽云的决心,却是站错了立场,竟然持了反对意见,失却的圣宠,王黼多年媳妇儿熬成婆,终于是抓住了,联合蔡攸和隐相一举就将蔡京拉下马来。
与蔡京相反,王黼上任以来,他一反蔡京之策,正是童贯北伐最有力的支持人,一应兵事,连枢密院都不经过,都是自己直接统属,天下衙门支出用度,都是暂且靠边,竭尽所能的优先筹集军费,也是好生下了一番气力。
若是北伐功成,王黼便能籍前番打垮蔡京的声望,彻彻底底的将朝堂清洗一番,巩固权位,到了那个时候,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稳住了脚步,前些日子,北伐败报传来,在真定府居中调停的他顿时便是慌了神,匆匆忙忙的便是赶回了帝京。
毕竟大事到了这番模样,那位暂且下野的蔡老公相又怎么会善罢甘休,还不是等着机会,准备一举将他们这些刚刚上台还没有站稳脚跟的反骨仔统统消灭干净。
老种是个彻彻底底的老狐狸,蔡京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千年老妖,老种那边不管怎么样,还有童贯能够勉强压得住他,可是帝京这边,王黼不亲自坐镇,心中总有些不放心,虽然说蔡攸已经被蔡京赶出了家门,不过终究还是姓蔡的,王黼便是回来主持大局了。
到了后来,童贯的一番书信传来,王黼便是秒懂其中的言外之意,对于捧杀之计便是大大的赞成,当下一番奏报便是让太监传递给了官家,看起来……好像不咋地,王黼撇了撇嘴。
蔡攸仿佛是读懂了王黼的意思,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慌啥慌,总得让官家回过味来才好!
王黼心下稍定,便是拱手道:“涿易二州大局转变,有老种相公临危举措,杨凌此子也是不凡,现在看来,这复燕大计犹自可为,微臣在这里,为大宋贺,为官家贺!”
第一百四十章 风云动(七)
蔡攸也是会心的一笑道:“全赖官家洪福,将士用命,现今看来,实乃天意向我大宋。”
徽宗赵佶捋了捋颌下胡须,笑骂道,“你们二人倒是会说话,可是前番时日,也着实是让朕捏了好一番冷汗!”赵佶说到这里便是骤然一顿,王黼蔡攸二人便是急匆匆的跪倒在地,“臣等有负官家所托,实乃大罪也!”
官家赵佶斜视了二人一眼,便是道:“都给朕起来罢,朕也不是找你兴师问罪的,白白的煞了风景。”二人这才诚惶诚恐的站起身来,也不敢坐下了。
“不过话虽如此,北伐之事也算是做得不甚满意,须知举国上下都在盯着这场战事,如何不让朕担忧,于战事谋略之上,尔等差之老种童贯都是深渊,可你二人在学问之上自然是极好的,否则看朕不活活扒了你们身上的这层皮。”官家赵佶说到这里,虽然言辞凌厉了一些,可是申请却是轻松之极,王黼蔡攸相互的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官家能够开诚布公的说出这番话,便是证明其心中怒气已经消了大半,自己等人这一关算是不痛不痒的遮了过去。
如果官家真的是有意责怪二人,休说抬脸怒斥,恐怕便远远不会有今日君前这一番奏对,二人此前便是深深的记得,蔡京老公相被罢位以前,官家赵佶便是连面都不让他见,老蔡可是在宫门之外久候都是不见传唤,这就证明圣眷已失,再无回天的本事。
蔡攸上前只是谄媚的回应道,“臣等纵然有一点做得文章的本事,可是比起官家来,都是不知道差到哪里去了,怎敢轻易卖弄?”
“正是,正是!”王黼也是随声附和道。
坐在一旁的梁师成这个时候只是一言不发,看着二人这讨好奉迎的模样,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王黼此时乃是实打实的参知政事,这个职务不止一人担当,便是相当于明朝的阁老职务,再不济都是一个副宰相,而王黼便是参知政事的第一把交椅,说白一点便是宰相,而蔡攸虽然说稍差一筹,可是他却是沾了那翻了脸的老爹蔡京的光,朝廷之上都是称其为小蔡相公。
二人都是在朝堂之中跺跺脚都要发生地震的人物,这个时候却是如此谄媚奉迎,别的不说,就单单只是这份气度,便是差了蔡京不知道多少,蔡京在位之时纵然也是少不了讨好官家,可是其做得都是滴水不漏,哪里有这般明目张胆的溜须拍马。
实在是……
在场的其他三人都是没有注意到梁师成那不露痕迹的神色,依旧是谈笑风生,官家赵佶忽然话锋一转,“这杨凌此人,立下如许功勋,二人爱卿看,应当如何嘉奖?”
蔡攸眉头紧锁,一时之间也不好拿捏,便将目光看向了王黼,毕竟他于政治上的本事,实在是差之王黼甚远,可是论到卖官卖爵的本事,蔡攸却是行间老手,扳倒自家老爹之后,虽然说被逐出了家门,可是他便是更加的放开了手脚捞足了好处。
于政事之上,虽然稍微也能处置,可是一到大局所在,蔡攸一般都少有发言,这般大局,只消王黼童贯拿了一个大概方向,他站好立场便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觉悟他还是有的。
王黼沉思了半晌,“启禀官家,杨凌现如今,乃是文官官阶,位在从五品兵部左司员外郎,这份差遣乃是其前番夺得易州特地拔擢,也勉强算是激励三军的一个举动,微臣窃以为,这职位对于此人来说,已经算得上极为优渥,若是再往上提拔,恐怕极易滋生其狂傲之心,所以下臣以为,此番便是奖赏些金银财帛便是,日后燕京复克,再论功行赏便是。”
王黼这一番话说得也算是有理有据了一些,毕竟他深知其中的意义所在,若是杨凌此子气候养成,将来少不得又是一个棘手的存在,官家的性子他是了解一些的。
看着模样,似乎对着力挽狂澜的年轻将领很是欣赏,官家若是有意看重一个人,恐怕事情就不是稍加关注那么简单了,当日的高俅,童贯,等等人的仕途,历历在目,王黼便是存在心将养了压下去,以官家那轻浮的性子,说不得过了几日便将此人的姓名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说,不能给此人出头的机会,看杨凌所做之事,王黼虽然远在真定府,未曾亲身实地的经历其间,可单单就是这么一想,就足以让人头皮发麻,每一次行事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完完全全的拿性命再赌,也不知这腌臜是在争什么。
这等人物,但凡给其留有一点余地,便是能够创造出让人膛目结舌的奇迹出来,王黼安能放心,更何况在其身后,隐隐约约还有老种的存在,更是不能掉以轻心了。
官家赵佶听到王黼此言也是有些微微一动,“怎地此人乃是文官差遣?”对于此事,赵佶感到甚为疑惑,毕竟行伍出身,鲜有此例,王黼便是上前解惑道,“官家莫急,微臣此前也是这般作想,后来才知道,此人显名之前,没有官阶,没有告身,可是乍一出头,便是以此奇功,尤为耀眼,可是这般大功,却又不得不赏,最后上下运作,便是得了文官差遣,唉,大宋也没有人是这般的,历来武将都是凭借着小功升迁,慢慢凭借着功绩,最后得以出彩,可是此人,却是犹如凭空生出来一般,也是让人有些棘手。”
官家赵佶看了一眼王黼那有些郁闷的模样,忍不住也是会心一笑,“原来如此,这般看来此人岂不就是天赐给朕的拓疆之臣,王相啊王相,方才你所说的虽然是也在道理之上,可是需知这北伐幽云,对于朕,对于赵宋,对于大宋列祖列宗何其重要,就连朕都是要去祖堂烧香祈佑,天下众人都是在盯着朕,这般有功不赏,显得朕也太小气了一些。”
第一百四十一章 风云动(八)
王黼蔡攸面面相觑,未曾想到竟然弄巧成拙,官家本就是极富有艺术气息之人,对于这般传奇,自然提起了一股新鲜感的兴趣,看着模样,似乎事情正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下去。
赵佶看了一眼二人,只是从袖袍之内甩出一份奏章,二人定睛一看,便是知晓,这奏章正是童贯上呈的那份,赵佶道,“朕登基多年,也不是看不懂是非之人,这些小伎俩就真的行得通么?”
“臣等罪该万死?”王黼和蔡攸忍不住又是扑通一声跪下,这句话几乎就成为了万金油一般,随时都可以取出来用的存在,历来君王也不会怎么去计较,换了杨凌,保证会冒出一句,“那你怎么还不去死……”
估计小伙伴都会惊呆了,赵佶就是赵佶,不会是杨凌,这一次便是开诚布公的道,“西军尾大不掉,历来就是朝廷所担忧的地方,可是若说老种小种有什么别样的心思,朕却是怎么都不信的,否则也不会只是让童贯镇边数十年,以拉拢分化的手段的缓缓行事,如果真的那般,朕直接就解了兵权,不管如何,这大宋始终是姓赵,他们还敢生出何等异心不成?”
赵佶这句话说得不错,不管是赵佶上位以来做了什么劳民伤财之事,对于如今的大宋都还算是再可接受的范围之内,历史之上如果不是女真南侵,赵宋江山不知道还要延长多久,有人评价,资本主义萌芽时期大约是在明朝中叶,可是也有的人说,论到经济发展的巅峰,无疑是宋朝为最。
诸君业已稍稍预见,如果不是靖康之耻那场惊天之变,这个大宋又会为中华汉家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
毋庸置疑的一点是,赵宋立国这么多年来,正统地位早已经是根深蒂固,更加之,历代君王都是中庸垂拱之主,也较为亲民,就连当今的官家赵佶在市井之中不也流传着和李师师的艳闻?
“西军上下虽然说有些令人头疼,可毕竟还是朕的西军,是大宋的西军,种家从种谔那代开始,数代深受皇恩,立下的功劳又岂是少了的,老种,小种都是朕的肱骨之臣,也是要颇为倚重的,向你们这般瞎搞,岂不是令得将士寒了心?”赵佶这番言语可谓是有些训斥的局面了,可是换了一方面想,也是在温言劝告二人,莫要再使那些花花肠子,他心中自然有数。
赵佶便是如此,本来是一个极其聪慧的君王,臣子的心思手段基本上他一眼便能看透,不然即便是蔡京这等位高权重之人岂是能够毫不犹豫的说罢相就罢相了。
不过对于种家,他历来都是又爱又恨,为赵宋,就是老种这一代都不知道打了多少血仗硬仗,立下了不知道多少汗马功劳,可谓是极其看重的老臣,别的不说老种一家,子一辈的后代都是死得干干净净,其中大多数都是卒于与西夏的战事之中,现在侍奉于老种跟前的都是孙辈,即便是心性薄凉如赵佶有时候也实在是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历史之上,后来老种在靖康之前便是病死,蔡京童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罢官的罢官,朝中好不容易清流一党出了头,最后女真南侵之后,赵宋君王还不是将最后敢战能战的野战集团军交给了小种种师中统帅。
不论结果如何,小种那个时候便是他们心中最户的一根救命稻草,小种一死,便没有了任何倚仗。
王黼蔡攸对此也是深以为然,可是作为政治斗争哪里有这么简单,赵佶说得倒是轻松,老种相公这般人物,要说一棒子打不死,凭借其在西军当中的威望名声,还不是说翻盘,就翻盘,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谁都知道。
但是这个时候却只能是乖乖的立在一旁听着,饶是梁师成不管朝堂如何变化,地位都是未曾动摇的他也不由得站起身来,仔仔细细的听着,可是他的心中却是念头急速的转动。
王黼登了相位以来,切切实实的也没有干成几件大事,蔡京的一党也是没有多大的伤筋动骨,原来的人还站在那里,根本就没有挪个位置,梁师成想到此处,便是心中摇头,看起来此人手段还是不足,毕竟升得太快,也或许是有些不知道进退了。
这个时候的梁师成便是有些失望,竟然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一丝后悔当初帮了他们一把的感觉,这群人实在是太不成器了,而且蔡攸这段时日闹出来的动静也委实太大了一些,整个朝堂都有些乌烟瘴气了起来,尾巴仿佛都要翘到天上去,成事之后,自己这里的应奉也冷淡了不少。
这还是在他们现今立足未稳的情况之下,试想,如果说前番北伐,童贯侥幸一战功成,对外有童贯彻彻底底的压服西军,对内有王黼蔡京沆瀣一气,自家还被他们放在眼里么?
这位当事的名宦,一时之间就是起了别样的心思,或许是应该另外寻一条出路,这个时候就应该立场分明,早些退将出来,将来生了事,也好摘得一干二净。
对于官家的了解,梁师成较之童贯,蔡京还要更甚,毕竟是整天伺候在身边,形影不离的老人,第一手的情况,便是能够知道得清清楚楚,他便是知晓,此时此刻,对于杨凌的看好,官家是到了骨子里,有意提携一把,更不用说官家好大喜功,这个时候一切都以北伐大业为重,老种童贯就是鹦鹉与猫,也要强行关在一起,共度春宵。
总得先把这场战事漂漂亮亮的打下来再说,这等时节,就一定要一碗水端平,谁还想使小聪明的,就只有趁早收起来,否则官家这里便就真的是管杀不管埋了,官家虽然仁厚,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蔡京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
不得不说,在场众人,也只有梁师成看得最为透彻,最为明了,当下便是作揖道,“官家,奴才斗胆,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一百四十二章 风云动(九)
梁师成的分量,不可为不重,本来之前一直都是一言不发的他,这个时候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就连是官家赵佶都忍不住一愣,当即就笑骂道,“你这老狗,却是又有甚想说的?”
梁师成微微的低下头,道:“官家所虑,为人臣子分忧乃是本分,见到官家心忧,在这里,我却是想出了一个法子,当下老种相公换个童宣帅是各自为营,毕竟在西路边陲,已经是二十年的恩怨,要说一笑泯恩仇,也是太儿戏了些,可是当下,却是却又不能使得二人继续争下去了,还需以大局为重,老种相公,不能重赏,这个时候给了甜头,且不说童宣帅如何作想,就单单是将奴才换到老种相公的位置上,被人打压了这么久,好说歹说也要找回些场子再说,这是人之常情,而童宣帅也不能罚得过狠了,否则西军便是更加尾大不掉,官家这么多年的努力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梁师成这么一说,就连一直活在梦里的王黼和蔡攸都是有些悠悠的醒转过来,也是有些理解了官家的心思,当下也是竖起耳朵听了起来,梁师成这些话,表面上看的的确确是废话,可是却是在传递一种信号,童贯是官家一手扶持上来的信重之人,他不想就这般撤了下去,老种乃是西军位高权重的老帅,官家不想再让其坐大,二者就这般保持一个平衡就好,一动不如一静。
梁师成见自己的话终于引起了重视便是接着道:“可是照目前看来,北伐战事若是按照童宣帅或者老种相公这般打下去,那是万万不行的,两人行军虽然风格迥异,但是都有一个特点,那边是太过持重了。”
梁师成这句话可算是挠到了官家赵佶的痛痒之处,北伐伊始的时候,赵佶也是信誓旦旦,满怀雄心壮志的等着大捷,可是没想到这战事始一打将起来进展就是如此的缓慢,今日推进二十里,明日推进三十里,这般打下去,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到燕京城下,那时候,恐怕人都等老了。
后来倒是有所改变,却是被大石林牙打得落花流水,让大宋军民都是忍不住扼腕叹息,赵佶也是颇为恼火。
赵佶性子有些轻浮,本来对于北伐战事就是三分钟热度,早就想撒手不管,这般事情,也是太熬人的心性了一些,这也是童贯大败之后,赵佶没有太多过问的原因,看着都烦,所幸干脆不过问了。
可是就在看戏的赵佶和衮衮诸公都是有些胳膊撑不住脑袋,打着呵欠的时候,天空一声巨响,杨凌克复涿易二州的消息便是传来,舒服得赵佶简直申银了一声。
历来君王最喜欢的无疑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能体会上意的,一种就是能解燃眉之急的,杨凌无疑就是属于后者,就这样突兀的进入了赵佶的视线当中,如今梁师成点到了要害之处,赵佶也是忍不住点了点头,“现如今,计将安出?”
梁师成微微笑道,“这形势如何,还不是官家的一念之间,这北伐大军暮气实在是太深了,需要一个人能将这潭死水搅活,想必这个人选,在官家心中早就有所定夺了吧……”
这便是梁师成的狡猾之处,将众人的思绪随着他的路子一直走,一直走,到了最后答案就呼之欲出,而这个答案他不能自己说,却是留给了官家,赵佶微微笑道,“除了杨凌那后生还有何人能担此大任耶?”
“这便是官家要对他的恩赏了!”王黼心中当即就是一跳,没想到,最后还是被这厮得利,当下王黼便是看了梁师成一眼,这一眼意味深刻,梁师成却只是示弱未见。
如此行事便是有些难办了,以后的杨凌到底站在哪一边都不合适,老种的西军本就势大,再得了杨凌功绩便是如虎添翼,而童贯,更是,赵佶忍不住摇了摇头……
梁师成似乎是看透了赵佶所想,便是道,“杨凌此子虽然说明面上与童宣帅不是一路人,可是官家细细想来,其更算不得西军一员,即便是现在得了老种看重,也难以融入西军将门当中,再者,不管此子如何,都是为官家效力,说不得到了最后,官家反而多了一道制衡西军的手段。”
赵佶忍不住眼睛就是一亮,梁师成没有说明,他心中便是有了决定,不管如何,决不能让杨凌再归于西军,否则,西军便真的要有一些向着五代时期藩镇那个方向发展下去了。
赵佶深思之后便是对着梁师成道:“传朕的旨意,得此涿易,实乃大宋之喜,童贯,种师道均有统筹之功劳,童贯依旧领河北河东宣抚使之职,老种为都统制,待燕京克复,军中事宜,二者协商而定,待燕京克复,朕自然论功行赏。”
“杨凌劳苦功高,孤军北上,涿易二州盖系其苦战,更兼招降常胜军,常胜军乃逆辽封号,不可复用,朕赐‘神策军’为其番,由杨凌统之,原常胜军兵马可择精锐以充。”
神策军,唐朝后期北衙禁军,原为西北的戍边军队,后进入京师成为唐王朝的最重要禁军,负责保卫京师和宿卫宫廷以及行征伐事,为唐廷直接控制的主要武装力量,是唐朝维持统治的最重要的军事支柱。
唐末之后之所以有五代十国的动乱,正是因为黄巢起义将神策军实力大打折扣,最后又被各大藩镇轮番削弱,大唐皇室无兵可用,才有天下动乱,神策军番号从此不再。
可以说这等建制,就是极大的重视,王黼蔡攸面面相觑,谁都看得出来,杨凌自成一军,便是为了在老种相公与童宣帅之间达到一个平衡的效果,而杨凌不属于童贯一派,不属于老种一派,北伐也少不得此子出力,官家钦赐神策军,将来还不是为朝廷所用。
这样的结果,无疑是官家喜闻乐见的局面,梁师成倒是给官家献了好一个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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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风云动(十)
“圣明不过官家!”几人还能说什么,宋徽宗赵佶,可以说是赵宋百年以来君权最为集中的国家,大宋国策本来就是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可是为什么赵佶能将蔡京,童贯,等老奸巨猾之辈玩得团团转,可见其聪慧与强大的政治手腕。
赵佶的民间印象大多是因为《水浒传》成为家喻户晓的皇帝,因为靖康之耻实在是汉家民族莫大的耻辱,所以有些贬低丑化宋朝,所以作为北宋实际上的末代君主,宋徽宗的形象非常弱智,被认为是玩完了江山的腐朽封建统治者。作为一个皇帝,没有秦皇汉武的雄霸之气,也不体恤民情,却热衷于小资情调的书画艺术,并豢养了一大圈贪官污吏,弄得民不聊生,终于造成了一场亡国灭种的大祸。
宋朝的定位是“积弱积贫,民不聊生”,事实上,这种定位有很大的偏差,宋朝既不积弱,更不积贫。相反宋朝堪称是人类文明史上最为光辉灿烂的一页,其创造的文明成果远非人类历史上任何一个国家和时代所能相提并论,即便是被捧上了天的现代西方文明,很大程度上也是借鉴了宋朝的许多组织方式和先进思想。
欧洲的文艺复兴正是在一些旅行者对东方的中国如天堂般的描述后,其实只是蒙古剧烈破坏后的宋朝的残渣,(但是比之漫长的中世纪摧残后的欧洲仍然不愧为天堂)开始走向全新的道路。当时的宋朝,不仅仅是简单的富裕,而且达到了一种全面富裕的状态(有点类似于我们现在所提的共同富裕),最有名的评价莫过于“走卒类士服,农夫跺丝履”。
宋朝的财政收入百分之七十来自于工商业,只有少部分来自于农业,这令现代以农业国自居的中国人惭愧得不敢提起。首先我们中国的国土位置有一个绝大的先天缺陷,就是直面广阔的蒙古草原,中间并没有大山大河的阻隔,这在骑兵称雄的时代是致命的,所幸我们的祖先修建了著名的万里长城,才多次阻挡了游牧民族南下,并且由汉武帝、唐太宗等伟大的君王分别击败了匈奴和突厥。
然而,在经历了五代十国之乱后。宋朝接手的国土更加剧了这个缺陷,燕云十六州等地被强大的契丹国占据,游牧民族可以从此处直接突入中原。不过大家要注意到一个问题,强大如契丹,占据了这么有利的战略地形,却从来没有真正突入过宋朝的腹地?
而大宋朝输送“岁币”求和之事也有待考量,拿著名的澶渊之盟来说,宋朝每年向契丹送出30万两,但是30万对于年财政收入近亿的宋朝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也远远不及募兵制的宋军认认真真打一仗的3000万军费,而这一战的结果实际上是宋朝取走了契丹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瀛、莫二州。
其实有点类似于美国以便宜的价格从苏联手中买走阿拉斯加,在收复幽云十六州之上,大宋虽然打得艰难,可是主力依旧是大宋兵马打的,女真骑兵最开始也就是起了一个后方牵制威胁的作用,灭掉诺大一个辽国,主要靠的还是派出的宋军。
只是最后内部斗争太烈,被女真捡了便宜,所以不能将灭辽的战功独独算在金国头上。
大宋之所以灭亡还有一个重大的原因,那便是在灭辽之后,宋军很快指向了另外一个大国:西夏。挟灭辽之威势,宋军进展非常顺利。很快就兵临灵州城下,灭夏也已经是宋徽宗掌中之物了,然而在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一件大意外:靖康之耻。
国势如日中天,经济持续发展,文化高度发达,军事上刚灭了大辽,即将收服西夏,大概不会有人会料到真女真兵马不过数千的,即便是熟女真和渤海兵马加起来也不过数万,女真人会对这个庞大帝国构成什么威胁?
事实上女真人原本也就是一个长期受契丹人压迫的苦寒部落,宋朝出于灭辽的需要才有意扶植,宋朝对这个被契丹人都视为蛮族的部落确实不够重视。
整个士大夫阶级都是如此,正如前文所说,宋朝的国土安全最差,在积极防御的时候,辽军还不能从平原地带高速突入,即便能够高速突入,也不可能久占,只能再高速退却。辽国本身也不想与宋朝大动干戈,所以从来没有出现过辽军突入宋朝腹地的军情,但是当辽国灭亡之后情况就不同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女真蛮子可没想过与你友好相处,贸易往来,女真骑兵用着当初宋朝支援给他们的武器盔甲,乘着宋军主力正在西夏作战,宋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西方的时候,分为两路直扑东京,女真西路军虽然被王禀顶住,可是东路军却经过数日长途奔袭就冲到了开封城下,当然他们也不是来灭国的,只不过是来劫掠一番的,他们也没有实力占据开封,所以他们非常粗暴草率的烧杀抢掠一阵过后就逃之夭夭了,带走了宋朝的大量财富、皇帝、太上皇。
而中国作为一个组织结构完善的现代化文明国家,突然被掏了心,再强壮的肢体也没有用了,这就是君主集权最大的弊端,仅仅因为这一个意外整座大厦就轰然而倒。如果没有女真骑兵的那一日奔回,宋徽宗的大军继踏平大辽之后再踏平大夏当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以宋朝的国力按部就班的将各个非华夏文明国度依次踏平也是理所当然。
官家赵佶太自负,太轻浮,这就是其永远无法的缺点,可是总的太说,大宋如此强盛,有将有兵有钱,与他没有什么必然的关系,他上位之后作出的贡献实在是少得可怜,祖宗留下的家业,足以让他挥霍。
不同于秦始皇、汉武帝、亚历山大、君士坦丁等人的是,赵佶虽然不喜政事,天赋虽然聪慧,可是30点全部点在了艺术之上,作为“瘦金体”和“院画派”的掌门人,赵佶是可与王羲之、颜真卿比肩的文艺巨匠。
而道君皇帝主持编篡的《万寿道藏》也是人类宗教思想史上不朽的巨著,所以他是可与圣保罗、牛顿、玄奘、鉴真相提并论的宗教大师,然而,纷乱的天下需要的并不是一个艺术家,而是一个雄才大略,眼光长远的君王啊……
ps:又忍不住又文青了一下,以后一定改,家里突然断网了,这一点还是刚写好用手机传上来的,蛋蛋有点疼,今天是指定没办法继续写了,娘的,一点征兆都没有。
第一百四十四章 风云动(十一)
“官家如此其器重,杨凌此子定当竭死以报官家恩德。”三人都是齐齐拱手,有宋以来,士大夫直臣是确确实实敢于和君王叫板的,最典型的就莫过于寇准逼迫真宗皇帝御驾亲征。
当年辽国强盛之时,辽国对宋发难,20万大军气势汹汹挥戈南下,前锋直抵澶州威逼东京,这势头把大宋天子真宗皇帝吓得六神无主,不少人都是劝皇帝想好退路,说难听一点,不过就是脚底抹油,一溜了事,最后寇准却是力谏真宗御驾亲征,迫于压力,真宗就真的带领禁军进抵澶州,最后的结果是宋赢了,辽国被迫签订合约,二者划定疆域,一直到如今,宋辽再无大战,这就是历史上那个著名的“澶渊之盟”。
管中窥豹,大宋君王也确确实实遵守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约定,皇帝但有昏庸不智之举,文臣便是拼了老命也要将胸中的不平之气说出来,不管其对错如何,这份气节傲骨都是令人颇为称赞的。
可是到了徽宗如今的宣和年间,朝堂之上无疑就是赵佶的一言堂,当年士大夫贞节却是被丢得干干净净。
末了,赵佶又是饮了一口茶汤引子,对着蔡攸道,“蔡京也算是朕身边的老人了,久日不见,却是有些念想了,怎地,这段日子都未曾回府了?”
按说这是蔡家父子之间的家事,赵佶不应该过问,这句话一说出来,王黼不由得瞳孔猛地一缩,官家如此,究竟是何意?难不成又是起了起用蔡京的心思?
想打这里,王黼心中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官家的心思一时之间令他便是极为的捉摸不透,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如果蔡京再度复相,那么迎接他王黼的便是只有两个字,死无葬身之地……
王黼如此,蔡攸更是摸不着头脑,前番他利令智昏,联合王黼狠狠的阴了自己的亲爹一把,简称坑爹,将老爹踢下台之后便是放开手脚的贪墨起来了,正是因为如此,父子之间的关系便是冷淡到了极点,蔡京老相爷更是一怒之下将蔡攸逐出家门,听到官家文问话,犹是蔡攸已是中年,也忍不住便是老脸一红,“回官家的话,近来国事繁忙……”
赵佶点了点头,也不点破,只是淡淡的道,“不管如何,总是血浓于水的,蔡京这老狗也是一时之气,难不成你回去之后还能将你吃了不成?抽个空闲,回去看一看也是罢。”
饶是蔡京政治嗅觉远远不如在场之中的每一个人,这个时候也是犹如醍醐灌顶一般,看来官家是开始念起了自家老爷子的好处来了,是啊,不管如何,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总归还是伺候了多年的老人使起来合心意。
蔡攸当下便是下了决定,看来是时候回蔡府了,正如官家所说,不管如何,总是一脉血缘,多留条后路也是好的,赵佶这个时候便是一挥手,“好了,朕有些乏了。”
说完之后,便是在梁师成的搀扶之下,步出了亭台小榭,一眼都没有再看王黼,蔡攸只是低头拱手作揖,也缓缓的退了下去,只留下拔不下心神的王黼,良久都未能醒转过来,最后只觉得背后一阵阵冷汗……
杨凌骑于战马之上,身后跟着的就是有数百轻骑,这些兵马都是从自家兵马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而另外一侧,更是有杨可世随同,同样也是有数百骑兵,两者拖着长长的队列便是往雄州方向行进而去。
到了这个时候,杨凌也犹自未曾从惊喜当中回过神来,官家竟然许了如许鳌头,神策军的编制何其重视,看来老子这段时间以来打生打死也不算亏了,现今岳飞等人坐镇涿州,将常胜军原班兵马打散,和自家的兵马混编为神策军,一应事宜就更加忙了,这个时候杨可世和杨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便是回转雄州,虽然说童贯如今依旧是北伐名义上的统帅,可是到了现在,再也不是一边倒的局面,老种相公总算是能和其分庭抗礼,这北伐究竟怎么打,如何打,二人还是需要拿出一个具体的章程出来。
这其中又有多少利益的瓜分,如何差遣,什么地方改让步,什么地方该争取,这都是二人需要好好生生谈判一番的,而他们这些军将不过就是到了最后,听命行事而已。
说起来,杨凌现在被摆在了一个尴尬的境地,实在是不知道怎样去面对这些东西,一直以来他所能做的便是带着麾下将士一直向北,向北,不管是童贯,还是老种,他都认了,只要能最大程度的将想着把北伐战事好好打下去的将士保全便是,不断的扩军或许在外人看来野心便是极大。
可是杨凌心中却是一点都没有非分之想,起码现在没有,做皇帝?割地为王?都不是他的最重的目的,他只是在担忧,三年之后,历史上那场血海焚天的靖康之变,一个残辽都是打得如此艰难,那么更强的女真呢?
到时候还能不能抵挡得了?偏偏气死人的是,整个大宋不管是军是政,到了高层都难免勾心斗角,即便是再大敌当前的时候,也都是要下绊子,直娘贼的就不能将这场战事好好生生的打下去吗?
且看罢,不知道老种相公和童贯又是如何争取的!
一场凉风刮了过来,杨凌这才发现,秋老虎也已经渐渐的远去了,不知道还有多久就要下大雪了,总得要在这大雪来临之前,将这北伐彻彻底底的打完才好,到了那个时候,天时不在,恐怕又是要给辽人翻盘的机会。
战马一路悠闲的走将下去,在路上,便是时不时的遇到宋军的辎重车队,民夫丁壮之中时不时的便传来了一阵阵吆喝的号子,粮草犒赏不断的往涿州,易州前方运抵而去,也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二州民心军心才能渐渐的稳定下拉,而其间的工事也在维护,用不了多久,二州便是会成为北伐最大的跳板。
第一百四十五章 风云动(十二)
这个时候的冬季虽然说还有将近两个月之久,可是那浓浓的凉意却已经是在北地开始蔓延几,相信过不了多久,这股寒潮便是逐渐的南下,等现在的来来往往的转运民夫也是穿上了一层夹袄。
这些民夫都是从河北河东等地临时征调而来,一时之间,但凡有一把气力的壮汉都是踊跃,岁数也是不一,从十七八岁到五十余岁,都是有的,加起来恐怕就是不下十万人,整个北伐花销极大,有相当的一部分便是由此产生,而且朝廷对此战尤为重视,所以给出的工钱也是颇为丰厚,赵宋钱财颇丰,国库充足,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才不会出现畸形的生产要素。
人群之中,偶尔还能出现一两声嬉笑怒骂之声,涿易二州经历了几番战事,人口不足,生灵涂炭,现今就是初定而已,经过短时间的修养,竟然就是恢复了一点生气。
杨凌和杨可世并肩而行,身边的那些甲士,更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其中一员腰大膀粗的军汉,捧着一面牙旗,上书“钦命神策军”五个大字,单单是这钦命二字都是了不起的殊荣,来来往往的民夫见此都是主动让开一条通路,以示心中的敬意。
不得不说,这些厮杀汉,真他娘的是条汉子,北伐这场战事打到现在,也总算是给他们长了些自家人的威风。
有的民夫甚而和此军之中的甲士有些交情,老远便是招呼道,“老李,直娘贼的打算去哪儿?”
那正在赶路的神策军之中的一员军士回头看了一眼,便是认出了熟人,“嗨,俺当是谁,原来是段兄弟!俺这是跟随杨大人会回雄州叙事,怎地,却是去涿州还是易州?”
老李笑了一声道:“可不正是去涿州,这番战事你们打得爽利,你家老二呢,这段日子如何了?”
姓段的汉子面色瞬间有些晦暗,老李口中的老二正是随他一同北伐的表弟,二人感情自然是极好的,“唉,老二殁了,易州夺城之战,这厮就冲在最前头,俺却是不知道回家怎地见姨娘!”
老李等人也是一阵扼腕叹息:“等俺们回了陕西,总归是要照顾他家里二老,乡里乡亲的,都敬他是条汉子,给族叔说道说道,俺们一人帮把手……”
段姓汉子抱了抱拳,“如此便多谢了,俺这厢还有事,便先去了!”
“且自去,你是做正事的,俺们醒得!”
……
几兄弟里面,汤怀是唯一一位跟着杨凌返回雄州的,除了汤怀,还有一个女扮男装的马小英,现在马小英也是越来越黏糊杨凌了,恨不得一天到晚都像影子一样跟着,咳咳,这全军上下就你一个女的,难不成杨凌还能去**?
不过现在而今眼目下,也暂时没甚战事,不过就是回一趟雄州,也不是作战时节,杨凌也就由得他了,不过犹是如此,马小英头上戴着的范阳笠却是尤为的大,前面的毡檐,几乎都遮护住了大半张连,不过神策军军中的将士谁不知道这是杨大人的禁脔,几乎都是团团转转的护卫得极其周全。
这段时日以来,几乎是连个囫囵觉都睡不好,还连累小英受罪,现今总算是暂时性的可以放松些心神,就是连吃得苦的神策军军汉,都是可以喘上一口气儿了,毕竟前番使得太狠,厮杀汉也是人,总得给他们一点时间,再将养些气力吧,将来北伐燕京,还是少不得用命的时候。
神策军新建立,总有一大堆忙不过来的事情,杨凌这个时候南回雄州也是迫不得已,便也只有是抱着忙里偷闲的念头,一路行来,都是放马缓动,杨可世立在身旁,也是一派懒散的模样,白梃军与神策军本来就是极其亲近的关系,杨凌骤然升为一军之主也是令人服气的,现在也可是称一声将主了,杨凌又是杨可世一手提拔上来的,现在也根本没有丝毫的生分,杨可世为白梃军将主,这近些天以来军中也是有了大小二杨的称呼。
杨可世为大杨将主,杨凌为小杨将主,杨凌对此也是略有所闻,不过心里确是撇了撇嘴,啥小杨将主,听着跟自己是杨可世的儿子一样,真是别扭得紧,不过言论自由,也就由得厮杀汉了。
杨可世稍稍带马赶上了杨凌一步,杨凌回首一看,便是道,“杨大哥,却是怎了?”
杨可世笑了笑道,“此番涿易二州事定,杨兄弟可有什么打算吗?”
杨凌有些莫名,却是不知道所为何事,“杨大哥说的是?”
“自然是今后的出路之事,此番虽然被你小子捡了个大彩头,就连官家对你也是颇为称道,可是汴梁之中是什么情况,你我有说得清么?现今虽然得了神策军,可你也是白白恶童宣帅,至于老种相公和小种相公那边,也未曾拿出个章程来,说真的,俺是不想让你趟西军这趟浑水,西军将门错综复杂,一进去便是极大的不自在,其中门道实在是太多。”
杨凌心中一凛,原来杨可世说的是这般,这个问题一直以来便是困扰着他的心神,要说这北伐大军之中,哪一个不是背后站着有人,要么打着的是种字,要么打着的是童字,可是杨凌这一次却是着实的将童贯得罪得狠了,而老种那边,自己最多也就是远远的看过老种几眼,根本谈不上多大的交情,前番也不过就是由于吴玠牵线,这才达成了暂时性的合作,说到底还是根基太为浅薄。
而现今自己自领一军,名义上为童贯北伐军下,可是不管是童贯,老种都是后娘,杨可世说得对,西军如今虽然说不乏强军,可是北伐一战之中,虽然说有童贯打压老种的因素在内,可是换个思路想来,何尝又不是西军上下除了刘延庆的环庆军,都是在牵制童贯,天下乌鸦一般黑,西军将门也根本不会就这般认可神策军,而杨凌,也未曾想参与其中。
第一百四十六章 风云动(十三)
西军上下望族将门复杂到了何等地步,别人不知道,作为后来人的杨凌实在是太了解了,现如今老种相公还在,尚且还能将西军维持成为一个整体,可即便如此,童贯的拆台,也是让得西军四路强军中的环庆军投了童贯,环庆军经略使刘延庆更是萌生了取老种而代之的念头,若不是前番被大石林牙打得瓜西西的,恐怕还真能让他如愿以偿。
这个就暂且不说了,就是在后来,老种相公病死之后,小种的威望不及乃兄,单单就只能统领秦风军一路,那熙河军的姚古父子更是滋生坐大的野心,在女真南下灭宋之时,还念念不忘打压小种,生怕大功为其所得,而那个时候的朝廷更是有了扶姚压种的心思,到了后来每逢战事,居然以姚古为主,小种为副。
战事打到最后,还不是被女真人打得溃不成军,整个西军,为此冤死的儿郎的不知道有多少,到了亡国的关键时期,西军上下依旧是在想着勾心斗角,这是得混账到了什么程度,可想而知,若是通力合作,上位者不自寻死路,说不定,以短短时间崛起的女真人还真的不能取得历史上如此之大的功绩。
单单是以强宋庞大的人口基数和经济实力,就能将女真大军陷入到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女真人实在是太少了,战事一但拖延下去,他能承受得住这么大的人口损伤?
念及此处,杨凌就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杨可世见此,以为他是在为自己的前程担忧,毕竟杨凌升官的速度实在是蹭蹭的望上冒,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小小年纪就爬到了寻常人要三四十年打杀的地位,实在是招天道记恨(汗。),更不要说现在的时局有多么的敏感,杨可世完完全全没有想到杨凌的思维已经跳跃到如此的高度,当下便是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愁眉苦脸的作甚,杀辽狗时的胆气哪里去了?”
杨凌勉强一笑,将来行止,也有些不知道怎样做了,当下便是眉头一挑:“却不知道杨大哥有甚主意?”
杨可世的神情顿时变得尴尬起来,西军将门之间的明争暗斗他身为局中之人,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可是他是其中的另类,往往就是不站队,不结党,反正打西贼的时候不过就是拼力向前,只管听老种小种的军令,也不管哪派哪系,不过即便是遇到和老种生分些的环庆军陷入了必死之境能够,他也是毫不犹豫的就带着兵马冲了上去,生生的为其杀出了一条血路,在他的心目当中,大家俱是西军,俱是汉家子弟,考虑这么多作甚。
这些破事儿,杨可世做得不是一遭两遭,甚而有不少人还在老种相公面前构陷杨可世,谓之此人不可引以为心腹之用,可是老种毕竟是看着杨可世长大的,对这个后起之秀也算是了解得通透,除了性子直以外,对于西军是忠心得没有二话好说。
杨可世太奇葩了,他在西军当中没有朋友,唯一一个算得上有一些交情的,便是胜捷军都统王禀王正臣,不过更要命的是王禀乃是童贯最为信重的将领,这样一来,就又是不清不楚。
在派系斗争之中,最忌讳的便是这等立场不明的角色,在唐朝有一位很牛的人物,叫做李商隐,此人的文采极好,其诗当中有一息尚存,奋斗不止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有分处两地,难相见却心相通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有回忆往昔,感慨万千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更有英雄迟暮,壮志未酬的“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这样一位极富有才情的为官者,在当晚唐那个时代的的确确是了不得的人物,稍微混一混资历,出将入相,不在话下,可是李商隐却是卷入了当时的“牛李党争”之中,因为立场不明,同时遭到了两派打压,终其一生,也是未能实现达则兼济天下的梦想。
至于牛李党争究竟为何事,就不做多说,可是从其中就可以管中窥豹,这个派系斗争极其危险,不站队,站错队,都有可能导致仕途受到极大的影响,偏偏杨可世却身在其中,成为了一根搅屎棍,果然没有白瞎杨大傻的名号。
对于杨凌现在的处境,杨可世虽然说隐隐约约看出了一点点门道,这对于他那颗整天只想着打打杀杀的脑袋来说,实在就已经算是很难得了,要说能够想出什么左右逢源,大小通吃的妙计出来,那还真的是祖坟冒烟了。
杨可世麻了爪,取下头盔,长长的头发几乎都挠成了一个鸡窝一般,仿若练习乾坤大挪移走火入魔,最后直娘贼的一咬牙,暗恨自家脑袋不争气,“管他娘的这些作甚,俺们只管好生打仗便是。”
对于杨可世这般不负责任的回答,杨凌只得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淡定的向他伸出了两个手指,“我只想对你说四个字!”
“算你狠!”
……
这个数学没学好不能怪杨凌,当时的科任老师是体育老师教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不过现在自己是官位也有了,实力也有了,就该考虑怎么在这场战事当中一步一步的将自己的实力更加的壮大起来,伐辽战事只要不出太大的幺蛾子,是肯定能打下来的,届时整个燕地,不管是人力还是物力资源都是百废待兴,前期可能是会投入一些,但只要认真将其整练,就能在将来的女真南下之中发挥出更大的作用出来。
一行人好说歹说,总算是来到了雄州,两人各自在城外领了一处营寨,就先行到宣帅府之中应了卯,事毕杨可世便是径直的向老种相公的军寨之中行去,杨凌一事,其他人不好使,只有老种相公有这个能力解决,杨可世上了心,便是火急火燎的来此,至于结果如何,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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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风云动(十四)
首先要做的便是去看看已经几个月大小的马方旭,当时杨凌北上,性命朝不保夕,实在是不想让孩子跟着自己吃苦,若是万一有个好歹如何面对他死去的娘亲。
马方旭现今粉嘟嘟的,煞是可爱,小英一抱住便是舍不得放下。
不断的逗着这个分开了数月的小家伙,杨凌在一旁微微一笑,之前的自己还只是北伐军中一个小小的都头,北上白沟河都是朝不保夕的,小英倒还罢了,她会骑马,必要关头可以逃跑,而马方旭只是一个孩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杨凌许了城南馆驿大价钱,使其代为照料,就是这般,现如今抱起这个小家伙来,杨凌明显感觉沉重了不少,可见虽然花了不少钱财,可是差驿也算是将孩子照顾得极其周到了。
现在杨凌直领神策军,麾下甲士共六千有余,也算得上一份不大不小的实力了,到了现在,也是有能力保护小方旭和小英。
不管如何,交给外人照看实在是万不得已,总归是自己放心一些,更何况现在杨凌的地位有些尴尬,若是方旭为有心之人利用,恐怕到时候杨凌也是不得不服软了。
虽然今后北伐还有战事,而杨凌此番能够捞到什么样的差遣也不知道,但是在实际情况当中,即便是杨凌领的前线厮杀的活计,得罪了童贯,甚而打的可能是最艰苦,最费力不讨好的仗。
不过身为一军将主,留百把个人在中军大营还是没有问题的,西军十几万大军前后拱卫之下,安全还每个保障?
总而言之,只要主帅不作死,这么多人就算是杀猪杀过去也要手软。
好一番整理,到了最后,终于是回到了自家营寨之中。
……
杨可世虎步流星,在几位甲士的护送之下,来到了老种相公大营所在,门口的几员士卒都是认识的,当下上前便是接过杨可世的头盔甲胄,露出了里间的战袍。
“俺远远的便瞅见有人前来,却未曾想是杨将主到了。”领先的泾源军士卒上前笑道,“杨将主,这涿易二州一行可是顺利?”
“顺利倒是顺利,只不过俺们的动作却是慢了一些,到了易州,城池却早已被拿下,而涿州却又没让俺出甚气力,杨凌那厮就直接平定了下去。”杨可世说到此处,心中便是大大的不爽利。
那士卒往前领路,边走边道,“杨将主可真是说笑了,这等男儿事业,哪怕未曾厮杀,就是亲身经历,远远的看上一眼,也是眼热,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想俺们泾源军上下,自从北伐以来,莫说正正经经的打一场战事,出的力气,恐怕连转运粮草的民壮都是有所不如。”
说到这里那军汉却是忍不住搓了搓手,“杨将主,小的这里却是有一个请求,看看能不能和俺们上头说道说道,将俺调到白梃军里头,厮杀也是干脆。”
杨可世听到这里,便是笑骂道,“俺说你这厮今朝怎地如此殷勤,未曾想到,却是在这里等着俺了,莫要心急,这北伐之事,马上就有大变,到时候举师北伐,整个军中,又有谁人能够置身事外,到时有的是你出力的时候。”
那军汉听到杨可世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便是终于堆出了笑脸,“如此俺就放心了。”
这等事情历来都是有的,西军上下军将多多少少都是有些交情的,讨要些人根本就算不上多大的事情,一句话过来便是办得妥妥当当,哪怕是现在已经和西军离心离德的刘延庆,即便是老种相公讨要些人,刘延庆还敢不从?
两人所谓的政见不同不过就只是立场之上的区别,不管如何,地位就摆在这里,况且这都是小事儿,没甚大不了的。
要说到了老种小种这个位置上,纵然是功勋卓著,可是西军四路当中谁说了算,就是靠着资历论资排辈的。
种家从种谔开始就是掌控西军,而那熙和军的姚古,也是从姚兜一代便是崛起。
对于这等事情都是见怪不怪了,杨可世也没有对此事多做纠缠,不过三军将士闻战则喜乃是好事,没甚大不了,甚而不少人都是有此先例。
杨可世来到老种营帐之前,那带路军汉也是回到自家岗位,杨可世也不通报,便是掀起了账帘,进了去。
老种的营帐一眼看去都能数得清楚其间的物什,老种相公的性子本来就是淡泊,脾气也甚好,在西军当中,受过打骂的人基本上就找不出来。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暮气沉沉,性子温和的老人,西军上上下下都是发自肺腑的尊重,若是军将犯了错,单单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眼神便是令人无地自容。
杨可世进入营中之后,便是看到了卧榻之前的老种,当即便是行了一个军礼,“末将杨可世,拜见老种相公。”
种师道抬眼看了看杨可世,当即便是露出了和善的微笑,老种的儿子都死光了,看到杨可世这一辈儿西军子侄的军将厮杀汉都是有些格外的亲切。
“是义则到了?且自坐,到了某这里就随便些就是。”老种相公如此,杨可世忍不住就是眼热,到了老种这个位置上,哪一个不是贪逸享受得紧。
别的不说童贯,刘延庆,姚古都是排场极大之人,平日里扈从如云,自家大帐之中,更是陈设各种奇珍异宝,甚而还有婢女侍奉。
就只有老种相公如此罢,杨可世径直寻了坐处便是道,“老种相公,为了西军上下,还请爱惜此身!”
种师道只是将身上的绒衣裹了裹,“人老了却是折腾不起了,西军俺也看着几十年,自有出路,某如今还有一口气在,却是不知道西军将来的出路如何?这北伐战事打下来,我们真的用心了?此番若不是你们大小二杨,恐怕北上不知道还要等多少时日,某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登上燕京城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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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风云动(十五)
杨可世低首道,“别人不知道,俺还不清楚?杨凌这小兄弟从俺认识他的那一刻起,便是知晓,此人是个做大事的,不管到了何时都是一股不服输的性子,却是对了俺的脾胃。”
杨可世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说句实话,待得杨小兄弟稍稍露出锋芒,夺得易州不世之功,其中却是没有俺半分功劳,及至最后,如果不是老种相公给了俺们足够的胆气和援应,俺们说什么也不会再对涿州有什么格外的想法了。”
老种摆了摆手道,“你今日前来便是为杨凌这小子的吧?”
杨可世点了点头:“这小子也着实没有料到,此番竟然到了这般境地,虽然是得了神策军的编制,可也是到了风口浪尖的地步,按照官家的旨意这北伐大计是要打到底的,可是杨凌如何实在是个不知道的定数,将来若是处置稍微欠了些妥当,恐怕殿后策应的差事就得让他来担当了。”
老种相公听罢,似乎早已经是料到了,当下便是道,“你是不是觉得这神策新军就是打苦仗,打硬仗的,这把剑总归是要使好的。”
“义则啊,其实你这般想就错了,西军上下,哪怕是前番白沟河大败的环庆军也是劲旅,难道都是废材不成,十几万大军,不管是谁当了正面,都是可堪一战的,可是一场大战下来,总要有人打主力,有人打策应,有人殿后,有人监护粮草,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
种师道说到此处,杨可世便是欲言又止,“可是……”
种师道脸上依旧是有些和蔼,缓缓的道,“莫急,你想说的是,可是西军上下,能摆脱掣肘,跳出局外,一心一意考虑这场战事的也就只有神策军,你的白梃军也不差。”
这场谈话,几乎从一开始就被老种相公掌握了主动,整个节奏都是有条不紊,杨可世只是憋红了脸,半晌之后,连个屁都是放不出来。
老种相公抬头望了望帐篷的顶上,“是啊,俺们打仗打了一辈子,到最后还是比不过你们两个后生,老了,终究是老了……”
杨可世完全被搞蒙圈了,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画风啊,“老种相公,那现在应当如何是好?”
种师道忽然就是笑骂道,“你这杨大傻,莫不是要让我说明,杨凌所谓者甚,只管让他自家来说,你来掺和作甚。”
老种相公说到此处,意思已经相当明了,言语当中的提拔之意就是傻子也听得出来了,杨可世瞬间秒懂,大喜过望道,“好,老种相公,俺这就去告知杨凌那混账,让他来前来拜见。”
说完之后,便是抱了抱拳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老种相公似乎还想向他交待些什么,看着他那一去就是九头牛拉不回来的背影暗自摇头。
动了动嘴唇,最后只是骂道,“自家就是个混球,还有脸说别人,真是气煞老夫。”
杨可世这个性子是打娘胎里头就带出来的,种师道头疼了多年,对此也是只有徒呼奈何……
老种相公的名头即便是在后世当中也是有些响亮,杨可世亲身来此,匆忙喝了口水便是拉扯着他往老种相公大营行去。
杨凌行到此间,这便是他此生第一次正式和老种相公会面,“神策军杨凌,拜见老种相公。”
种师道虚手拖起,笑道,“不必拘礼,杨凌啊,杨凌,你我二人虽然素未谋面,可是神交已久,前番老夫还要承你一个大大的人情。”
杨凌侧身站立道,“老种相公折煞了小子,举手之劳,就莫要记挂了。”
老种轻轻的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忽然之间,眉峰只是重重的一挑,“杨家后生,某且问你,这场战事,你如此用命,究竟所为何来?”
这番话语之中还有着质问的语气,令得空气都是为之一窒,杨凌沉默了半晌,实在是不知道老种相公突然之间转变态度所为的到底是什么,是试探,还是发难?
杨凌眉头紧皱,最后只是缓缓的道,“七尺男儿,本就该为国用命!”
听到这个回答,种师道忍不住愣了一愣,随即脸色一暗,是啊,男儿立于世间,遇此国事,本就应该奋力而前,以前的西军在西夏人猖獗的时候,也是如同杨凌一般,但凡临事,唯有一死,可是后来党项人在老种童贯的手中终于是露出了疲态,可以说,这个时候的西夏,其国力莫说大宋,就是关西也是比之不上,若是有决心,灭亡西夏,收复靖难五州,陇西河套,完全不再话下,可是西军得胜之后并没有乘胜追击。
历史便是如此的令人痛心疾首,前些年,西夏只图自保,朝廷便起了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心思。
毕竟西军和西夏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早已经是自成一体,朝廷颇为忌惮,毕竟唐末藩镇割据,分崩离析,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地方强过了中央,正是因为如此,西军最后隐隐约约有了一丝养寇自重的意思,这样一来,朝廷撤销了裁军,减少粮饷军费的心思。
这种手段都是西军之中都是心照不宣,甚而到了现在,大部分的西军将领竟然就这样一点一点的磨去了当初的血性,杨凌所说的话正是一语惊醒了种师道,人人皆有报国卖命之心,更不用说他们西军上下,每一年花费朝廷百万贯的钱粮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强军,这个时候竟然问杨凌用命者为何?莫不是忘了初心?
杨凌说完之后便是陷入到了沉默当中,说句实话,在前世他本来就是一个极为懒散的人,有些随遇而安,自从穿越以来,一幕幕血腥却是让他鼓起勇气,誓要在这三年之内做好充足的准备,好为将来的大宋,将来的汉家民族续命。
涿易二州打下来,最劳神费力的不过就是神策军最初的那千多人马,而他身为将主,自然是尽心竭力,平定二州之后,虽然可以预料到,不久之后整个北伐大军便是直抵高粱河前,虎视燕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