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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纨绔少爷全文阅读

作者:贼眉鼠眼     传奇纨绔少爷txt下载     传奇纨绔少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八章 借个厕所

    偷看美女更衣,这当然是不道德的。方铮生平做过无数件不道德的事儿,可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后悔过。

    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偷看美女更衣固然可喜,但是要付出代价,一般而言,美女越美,付出的代价就越惨重。很不幸,韩亦真是个绝世美女……

    现在的他,很悲愤,同时也很悔恨。

    他一直想不通,自己为何鬼使神差偏要跑上楼来偷看她呢?好好在前堂坐着品茶不好吗?正儿八经摆出朝廷钦差的样子,四平八稳坐在椅子上,等着韩亦真下来见他,既不失体面,又可摆威风,哪像现在……

    现在,钦差方大人正脸色苍白,汗如雨下,眼中满是惊恐求饶之色,死死抱着二楼的窗棂,这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旦松手,也许他今生会变成一个植物人……

    而韩家三小姐韩亦真又急又怒,正用她那纤纤莲足死命的踹他,妄图将他从二楼一脚踹下去,好保住她清白的名声。

    楼下韩竹登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相信很快他便会看到方铮,然后方铮就像个被捉奸在床的奸夫一般,耷拉着脑袋面对韩竹的厉声喝问为何会出现在他女儿的闺房内,而且如此狼狈不堪……

    瞧这事儿乱的!

    “下去!给我跳下去!”韩亦真咬着下唇,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一想到父亲在她闺房内看到方铮时脸上可能会出现的表情,她的双腿就忍不住发软,十八年来,她一直洁身自好,对男子丝毫不假颜色,何曾想过今日会出现如此尴尬要命的境地?

    “不!不跳!说什么也不跳!”方铮像只死皮赖脸的树袋熊,紧紧抱着窗棂框,任凭韩亦真又拉又踹,他仍死不松手,而且拒绝得很硬气。——不硬不行,跳下去不死也重伤,不就进了未婚女子的闺房么?多大点事儿呀,犯得着赔上我一条命吗?

    “你……你……你真是个冤孽!”韩亦真拿这无赖毫无办法,咬了咬牙,来不及细想,情急之下只好将方铮拽下窗台,指着她房内那张檀香木床的床底,低声怒斥道:“……快!钻进去!”

    方铮一看,不由高傲的哼道:“男子汉大丈夫,理当纵横四海,志在天下,岂能缩在床底下?你这是侮辱我高贵的自尊……”

    “少废话!给我钻进去!”韩亦真反手扭过方铮的胳膊,也不知哪里生出的莫大力气,将方铮的脑袋往下一按,接着一脚狠狠踹在方铮高高撅起的屁股上。

    “哐!”

    方铮整个人被她踹进了床底。

    险之又险,韩竹这时已走上楼来,身后还跟着几名丫鬟和下人。

    “真儿,真儿,你怎么了?方才楼上又吵又闹的,发生了什么事?”韩竹语气中透着关心。

    “没……没什么,女儿……女儿在自言自语……”韩亦真显得有些慌乱。

    “真没什么?啊!你脸上为何有泪痕?”

    “没……女儿被风迷了眼……”

    “嗤!”方铮无奈的趴在床下,闻言忍不住嗤了一声。多么狗血的借口啊,前世电影电视上不知听过多少遍了,没想到古代人也如此狗血……

    “咦?什么声音?”

    “啊!没什么,可能是耗儿吧,爹……女儿今日有些累,想歇息一会儿……”

    “哦……那你好生歇息吧……”韩竹满怀疑惑的下楼了,嘴里仍喃喃自语:“奇怪,方贤侄上哪儿去了?莫不是在府里闲逛迷了路?老夫得派人找找……”

    韩竹下楼后,脚步声渐渐远去。

    “淫贼!纳命来!”韩亦真见父亲走远,确定不会再回来后,顿时像一座沉寂万年的大火山一般,爆发了。

    莲足用力的踢着床沿,韩亦真怒声喝道:“滚出来!”

    “不!不出来!”

    “不出来我放狗咬你!”

    “哇!你比我还卑鄙!有本事你自己进来咬我……”

    “…………”

    韩亦真现在杀了方铮的心都有了,没认识他以前,对这位传说中的少年重臣充满了幻想和期待,却没想到,传说中的少年重臣居然是这个样子,令她的芳心破碎一地,今日更过分,他竟敢溜进女子的闺房,偷看她更衣,这让云英未嫁的她情何以堪?

    咬了咬牙,她从床底下像拖死狗似的将方铮拖了出来,随即粉拳玉腿没头没脑的朝方铮身上揍去,貌似疯狂。

    “啊!我不是淫贼……”方铮双手抱头,急声辩道。

    “你还说你不是淫贼,女子的闺房是你能随便进的么?说!你上我楼来,意欲何为?”韩亦真气得娇躯直颤,被他看光身子的羞辱感令她忍不住泪如泉涌,伤心至极。

    “这个……”方铮沉吟了一下,看了看韩亦真铁青的俏脸,小心翼翼道:“我若说我上来借个厕所……你信不信?”

    “我打死你个无耻无德的混蛋!”韩亦真怒极反笑,捏得紧紧的粉拳挥出,再次对钦差方大人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凌虐。

    “啊——小娘们儿!你疯啦?快住手!……你要不信我再编个瞎话就是,干嘛要动手……”

    韩亦真紧紧抿着小嘴,粉拳如狂风暴雨般向方铮倾泄而去。如果方铮不是钦差大臣,也许她此刻早已操刀亲自将方铮大卸八块了。

    方铮干了坏事,自然也心虚不已,任由韩亦真没头没脑揍着自己,实在疼得受不了了,不由开口道:“哎,你再打我就溜了啊,……我不是故意的,再说我什么都没看着,莫名其妙挨了顿打,我冤不冤呐……”

    韩亦真气得娇躯直颤,指着楼下怒道:“你……你……给我滚!滚出去!快点!”

    方铮如蒙大赦,急忙朝韩亦真笑了笑,转身飞快的朝楼下跑去。

    韩亦真怔怔望着方铮蹬蹬蹬跑下楼,心头一酸,美目眨了两下,随即落下两行清泪。

    此时她的心情又羞又愤,十八年的清白女儿身,竟然被这个无耻之徒看去,教她以后如何做人?此事纵然别人不知,可她能自欺吗?以后若嫁了人,她如何对未来的夫君理直气壮自称自己是清白的?

    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由悲苦交加,珠泪愈发收不住,很快,她那绝色的俏颜已是满是泪痕。

    泪眼朦胧中,依稀又看到方铮那贼兮兮的脑袋探了出来,像只偷菜的老鼠一般,小心翼翼的观察四周的情况。

    韩亦真一楞,这家伙还敢回来?还来不及开口喝问,方铮已说话了。

    “哎,我回来是想告诉你,我真是上来借厕所的……”

    韩亦真二话不说,抄起身旁一个古董花瓶便向他砸去。

    “砰!”花瓶碎了一地。

    方铮脑袋一缩,抱头鼠窜。

    ************************************

    苏州城北的一处偏僻破落的宅院内。

    主人的声音嘶哑而低沉,正在与杨成娓娓而谈。

    杨成有些受宠若惊的匍匐在地,平日里主人只会对他下达命令,从不解释原因,今日却不知为何,主人似乎心情不错。

    “四百万两的税银,再加上韩家启运京城的二百万两,哼!方铮好手笔,好算计!他是想毕其功于一役啊……”

    “主上,方铮的阴谋既被主上识破,我们只消不去理会,方铮也拿咱们没办法。”

    厚实的帷幕后,主人叹了口气:“问题是,方铮这条计,根本不是阴谋,而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他看准了我如今正缺银子,于是光明正大的将这六百万两银子摆出来,他知道我会出手劫了这批银子的,因为我如今确实很需要它……突厥人认钱不认人,一味逼我给钱,否则他们抽身就走,原本贪墨的那些税银,这几年都投入到发展势力,结交世家,训练私军中去了,所剩无几……这六百万两银子,对我确实是个很大的诱惑……”

    “主上三思!不可中了方铮的计啊!”杨成急道。

    轻轻笑了笑:“这不叫中计,这是一场赌博,赌的……是运气。方铮一直认为他的运气不错,而我,也一直认为自己运气不错,两个运气好的人对敌,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么?”

    杨成扯了扯嘴角,有趣吗?上位者一句有趣,可知有多少血肉之躯会因此而灰飞烟灭?

    仿佛看穿了杨成的想法,主人忽然道:“杨成,你是不是觉得我做此决定太过轻率?”

    杨成一惊,急忙伏首道:“属下不敢。”

    “我也是不得不为啊……方铮这个阳谋其实出得很被动,我若不予搭理,他的计策便落空了。可是……我不得不搭理,那六百万两银子对我很重要,只要将它劫到手,我可以用它来解决很多麻烦事,所以,我必须要得到这笔银子!”主人的语气充满霸道和势在必得。

    冷冷哼了哼,主人忽然笑了:“方铮总是有这种本事,他可以将一切隐藏至深的阴谋诡计化解,然后他将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用他那种简单的,野蛮的,粗暴的方式,解决整件事情,最后尘埃落定,最大的赢家竟成了他……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有本事的人,他的这种本事,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呵呵,我若为帝,倒还真有点舍不得杀他了……”

    “属下等日夜期盼主上登基九五,取那京城皇帝而代之,掌我华朝之权柄!”

    “哼!华朝?什么狗屁华朝!”主人的声音忽然充满了愤怒和深深的恨意,杨成闻言吓得浑身一颤,伏首不敢再发一言。

    “我若为帝,必将重建一个朝代!华朝,从上至下,已经烂到了骨子里,世人只知皇宫内院富丽堂皇,却不知里面隐藏多少腌臜肮脏之事,若不将它击得粉碎,怎能消我多年心头之恨?”

    杨成匍匐在地,心中惊恐万分。主人那刻骨铭心般仇恨的声音,令他浑身战栗,那种恨意,如同九幽地狱中伸出的魔手,带着不属于人间的诅咒,顷刻间便仿佛抽走了他周围的空气,他觉得有些窒息。

    良久。

    “主上,恕属下直言,这一次若方铮赢了,主上的身份很可能会暴露在他面前,那时主上在明,将会多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哈哈,方铮这次不会赢,因为我已知道了他的计划。赌运气?呵呵,只是个说法而已,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他以官道为实,水路为虚,如此机密的计划,竟然被我得知,此战他焉能不败?那六百万两银子,必入我囊中!”

    “杨成,我们的私军仍未练妥,这次劫取税银,你带五千人去,自带三日干粮,沿途化整为零,佯装成百姓或难民,莫要被官府察觉,太湖西北方,有一山,山上有一寺,名曰广福寺,我已看过,那里进可攻敌,退则隐入山林,亦是进京的必经之地,你便在那广福寺下埋伏,方铮既以水路为虚,重在歼敌,他的兵力必将重点放在太湖的船舰之上,押着税银的官道反而兵力甚少,你此行必获全功。”

    “主上英明!”

    杨成不敢丝毫质疑主人的决定,凡事无条件服从,在他心里,主人从未失算过,他说会成功,那么就一定会成功,对此,他毫不怀疑。

    当然,杨成和主人却都不知道,因为萧怀远的一句建言,方铮这个做事大大咧咧的家伙,已将行动的计划完全掉转,改为以水路为实,官道为虚。

    有时候,一个小小的意外,一个小小的细节,都将改变一场战争的胜负成败。

    欲成大事者,果然还是需要一点运气的。

    **************************************

    方铮现在的运气很不好,他觉得自己背到家了。

    韩三小姐挟怒摔出的花瓶,虽没砸中方铮,却也将他吓了一跳。

    习惯逃跑的方大少爷,此时毫不犹豫掉头就跑,这疯婆娘,板起脸的时候冷静得可怕,发起疯来……谁敢说她不是个如假包换的疯子,他跟谁急!

    有必要这么大反应吗?不就看了看你的裸背,前世那些玉女明星们光着屁股蛋子,四仰八叉躺在床上任由摄影爱好者又抓又摸,一边办事一边拍照,完了还闹得世人皆知,那些女明星们如今生孩子的生孩子,拍广告的拍广告,不也活得挺自在的?这位韩小姐的思想还不够解放啊……

    蹬蹬蹬跑下楼,方铮抱着脑袋往外跑去,嘴里还不满的嘀咕。

    下了楼梯,刚跨出一步,不幸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砰!”方铮低头跑路,脑袋结结实实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啊——长没长眼睛?”方铮捂着脑袋痛嚎,今儿这是什么日子呀,诸事不顺,早知便待在钦差行馆里不出门多好……

    不顺的事情还没完。

    “方贤侄?怎么是你?”被撞的人显然认出了他。

    “韩……世伯?”方铮大惊,双腿顿时有些发软,裆间隐隐有了几分湿意。

    这算不算当场捉奸?

    韩竹诧异的指了指方铮,又指了指楼上,接着神情变得又惊又怒:“你从我女儿的闺房出来?你们……你和她……”

    空气凝固了。

    良久。

    “……世伯,小侄……小侄只是上去……咳,借个厕所……”方铮干巴巴的道。

    ----------以下不算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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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逼婚

    韩府前厅,不争堂内。

    韩竹端起丫鬟奉上的雨前龙井,吹着杯中的茶梗,一边抬起老眼,瞟了瞟坐在右侧客位上,神情显得局促不安的方铮。

    慢悠悠的品了一口茶,韩竹轻轻搁下茶盏,状似悠闲的靠在太师椅背上,闭上眼,然后又开始捋起了他那把修得整齐飘逸的美髯,手指不时敲击着太师椅的扶手,方铮听这敲击的节奏,半晌之后,隐隐听出了一点味道。——《将军令》,韩老头厉害啊,胸有惊雷,面若平湖,于平静中蕴涵杀伐之气,今日这韩府前堂,搞不好便是自己的埋骨之所……

    当然,方铮很理解韩竹此时的心情。

    任谁看见一个年轻男子慌慌张张从自己女儿的闺房跑出来,都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奏《将军令》的欲望。

    方铮现在很羡慕韩亦真,真的,二人这一连串的突发状况被韩竹发现后,韩亦真满脸羞愤,然后畏罪……没自杀,狠狠摔上房门,像只鸵鸟似的把自己锁在房里,谁也叫不开。

    她真幸福,可以不用面对她老爹的质询,不用看那些韩府下人怪异复杂的目光,更不用此时此刻如坐针毡般在韩府前堂,听她老爹独奏《将军令》。

    方铮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被韩竹满面寒霜的请到了前堂,然后分宾主坐下,最后二人便在沉默中度过。气氛很尴尬,方铮想跑,细细一想,觉得光跑可能解决不了问题,于是他只好继续坐在前堂,努力装出一副坦然无愧的模样,忍受着这沉默中渐渐蔓延的杀气。

    韩竹的手指仍旧在扶手上敲击着,淡淡的瞟了方铮一眼,手指忽然一顿,《将军令》的节奏停了,方铮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韩竹的手指又开始敲了起来,这回换了节奏,凝神一听,好嘛,《十面埋伏》……

    方铮有点想哭……

    如果时光能倒流……唉,算了,还是别倒流了,甭管倒流回哪里,他的人生都是失败至极的。拼命鼓足了勇气,方铮把胸膛一挺,正待摆出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凛然模样时,万幸,韩竹先开了口,打破了前堂内令人几近窒息的沉默。

    “贤侄啊……”韩竹慢条斯理的唤道。

    “小的在……咳,小侄在。”方铮谄媚得只差没学清朝的奴才给这老头打千了。

    “你喜欢我女儿?”韩竹开门见山。

    “不不不不,没有的事儿!”方铮极力否认。

    “嗯?”韩竹冷眼一瞟,目光寒洌,阴气森森。

    “啊!喜欢,非常喜欢……”方铮开始流汗,流很多汗。

    “什么?”韩竹老眼一睁,精光四射,不知是惊是怒。

    “啊!不,不喜欢……”小心翼翼的看着韩竹的脸色,方铮试探道:“……我到底是应该喜欢呢,还是不喜欢?”

    “这个……”韩竹捋须沉吟:“……可以喜欢。”

    “啊?”方铮大惊,隐隐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这个……我真没喜欢呀……”

    “哼!你不喜欢我女儿,为何却跑进她的闺房?你当我女儿是什么?当我韩家是什么?”韩竹语气中带了几分怒意。

    “啊?这……韩世伯,这其实是个误会呀……”

    “误会?”韩竹浓眉一挑,不怒而威,世家家主的风范,方铮纵是钦差大臣,也不由有些战栗。

    “对!误会!这个误会太大了,以至于小侄非得跟您窃窃私语才能解释清楚……”

    方铮急忙离座,两步跨到韩竹耳边,轻声嘀咕道:“事实上我与您的女儿之间非常清白,我今日受韩小姐之邀,前来贵府与她商议税案事宜,谁知进了她的小楼,她却迟迟不至,小侄公务繁忙,实在没多少时间等人,于是便上了她的绣楼,打算催她下来,结果正好碰到她换……咳,不对,正好碰到您上楼,为了韩小姐的清白名声,小侄情急之下匆忙躲避,后来等您走了,小侄才敢下楼……整件事情就是这样的,小侄明白了,您明白了吗?”

    “哦——”韩竹恍然大悟,飞快点头:“明白了……你占了我女儿的便宜,然后一抹嘴想溜,正好被我碰上……”

    “啊?”方铮闻言傻眼了,这老头的思维逻辑是不是有问题呀?什么事儿到他嘴里怎么全变了味儿?

    “韩世伯,也许小侄刚才没解释清楚,小侄再跟您解释一遍,今日小侄受韩小姐之邀……”

    韩竹一挥手,打断了方铮的话:“行了行了,现在解不解释都没用,老夫问你,你打算怎么办?”

    “啊?打……打算怎么办?”方铮目瞪口呆,随即结结巴巴道:“我……我打算回行馆睡一觉,睡醒了再吃点东西,顺便洗个澡,理个发,修一下脚指甲……”

    韩竹哼了哼:“如此说来,我韩家女儿的便宜被你白占了?”

    “啊?韩……韩世伯,小侄冤枉呐!小侄绝对没占韩小姐的便宜,您要不信我可以发个毒誓……”

    韩竹扯着嘴角,似笑非笑道:“众目睽睽之下,你从真儿闺房里慌慌张张跑出来,这事儿若传扬开了,我韩家如何在江南立足?真儿以后怎么做人?方贤侄,你乃朝廷重臣,见多识广,不知贤侄何以教我?”

    “这个……”方铮小心的看了看韩竹,讷讷道:“……要不,我派人去江南各城的大街小巷敲锣打鼓辟谣,说我和韩小姐是清白的?”

    韩竹皮笑肉不笑的道:“贤侄认为此法可行?”

    “不可行……”方铮老老实实摇头,这种行为实在比此地无银三百两还蠢。

    “韩世伯,您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办您还是直说了吧,小侄胆儿小,受不得惊吓,吓出病来喜欢咬人……”

    沉吟了半晌,韩竹捋着长须忽然道:“听说贤侄已经婚配?”

    “啊……对,小侄已成亲……”方铮急忙点头,心中暗忖,韩老头问这个干嘛?莫非他真要招自己做女婿?嘿!幸好我已成了亲,他韩家乃百年世家,女儿肯定不会给我做小……

    “听说尊夫人乃当今皇妹,长平公主殿下?”韩竹目光闪烁,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对对对,很剽悍,拳打老公,脚踢老虎,我方家的下人近年来死亡率直线上升……”方铮睁着眼睛胡说八道,为防万一,只好贬低一下长平的形象,希望能够吓住韩老头,打消嫁女儿的主意。

    谁知韩竹却满不在意的拍了拍手,笑道:“如此甚好,这样吧,贤侄,明日你便将生辰八字送来,老夫找人给你们合一下,你随便下个聘礼,然后就把真儿接走吧……”

    “合……合八字?”方铮大惊,果然,果然没猜错,韩老头竟真打算将女儿嫁给自己。

    淡淡瞟了瞟满脸惊容的方铮,韩竹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悠悠道:“贤侄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靠!太他妈峰回路转了!

    方铮艰难的吞了吞口水,涩涩道:“韩世伯,我若说出我的意思,您能保证……呃,不摔杯子吗?”

    韩竹一楞,奇怪的看了一眼手中的茶盏,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您能保证廊下的刀斧手不会冲进来把我砍成狗肉之酱?”

    韩竹失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廊下哪来的刀斧手?你看戏文看多了吧?”

    方铮这才放了心,接着把胸一挺,大声道:“世伯若问我的意思,那我就直言了,这事儿没门儿!”

    方铮心中觉得有些奇怪,这韩老头太夸张了吧?就进了一下他女儿的闺房,有必要非得把他女儿嫁给我吗?甚至明知我有了老婆他都不介意,老头莫非脑子不正常?

    按说韩亦真如此绝色的大美人,而且聪慧睿智,不是那种胸大无脑的花瓶,以方铮的秉性,这门亲事拒绝起来是万分艰难的。每个男人都梦想着妻妾成群,现在人家老爹亲手将他的绝色女儿送给自己,上哪儿找这么YY的事去?但凡正常的男人,谁会拒绝?

    可方铮偏偏拒绝了。他必须要拒绝。

    有妻有妾的他,深深知道,家里老婆多了是种什么样的滋味儿,更何况他的正室夫人心胸还不怎么宽阔,罗月娘进方家门楣的事儿还一直横在他心里,不知该怎么解决,现在若要再添一个女人进方家门,方铮觉得以长平的性子,很可能会半夜摸进韩亦真的房内,把她一刀杀了,或者摸上自己的床,把自己一刀阉了,两种可能他都不愿意。

    方铮并不惧内,与长平成亲以前,长平都是小心翼翼的看他的脸色,一旦他的脸一黑,长平就打心眼里犯怵,他之所以拒绝韩竹,主要是因为他觉得不能再对不起长平了。

    这不是怕长平,是对她的敬,对她的爱。

    长平与他从相识到相爱,其中经过多少波折坎坷,生离死别的滋味都尝过,那么艰难那么绝望的时候,长平都一直对他不离不弃,独自咬牙撑起了整个家,如今她怀了方铮的孩子,正在家中日盼夜想,等着方铮回京,试问方铮怎能因为贪图韩亦真的美色,答应了这门亲事,而招惹长平的伤心?

    方铮不再是那个当年纵横京城,无拘无束,无法无天的楞头青了,入官场两年来,他学会了思考,学会了冷静,也学会了拒绝诱惑。

    舍去,比得到更为艰难,做到了,便更显豁达。

    韩竹显然没想到方铮拒绝得如此爽快,这令他非常不快。

    他韩竹只此一女,从小全家人将她捧在手心里长大,如今韩亦真十八岁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国色天香,更别说她天资聪颖,打理家族事务井井有条,前来韩家提亲的世家门阀,达官贵人踏破了门槛,如此才貌双全的女子,为何方铮却弃之如敝屣?

    其实韩竹也并非真的乐意将女儿嫁给方铮。

    韩家立足江南百余年,正是老字号的世家招牌,财势庞大,人脉复杂,以他韩家在江南的赫赫声名,又怎会如此轻率,甚至如此不顾脸面的硬将韩家唯一的女儿往方铮怀里塞?这世上喜欢作贱自己的人或许很多,但他韩竹绝不是其中之一。

    身为世家家主,韩竹比任何人想得更深远,因为他身负家族生存发展的重任。

    如今江南所有的世家都已知道韩家率先投靠了朝廷,投靠了钦差,韩竹这步棋并没走错,可有所得必有所失。得到了朝廷的器重,必然会失去江南所有世家的情谊,甚至换来江南世家的敌对。

    世上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韩竹既然下了投靠朝廷的决定,他就没打算再与江南的世家修补关系,这是徒劳的,韩竹也并不喜欢做那两面三刀的小人。

    可反过来说,韩家刚与朝廷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这种关系还很脆弱,它并不牢固,因为各自的立场和利益,往往很容易因为某件事情而变得疏远,甚至破裂,如果将来真有这么一天,韩家便像那照镜子的猪八戒,里外不是人了。

    所以韩竹觉得应该想个办法,将韩家与朝廷的关系变得更巩固,什么办法?自古以来,还有比联姻更好的办法吗?

    于是韩竹将目光投向了方铮。

    众所周知,方铮娶了当今皇帝的亲妹妹,换句话说,皇帝是他的大舅子,如果韩亦真与长平公主共侍一夫的话,那么韩家与皇族的关系,岂不是亲如姐妹一般?如此一来,不论江南的世家,或者是朝堂的大臣,谁还敢得罪韩家?韩家的姑爷,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方国公,方国公是什么人?皇帝的妹夫,二人更是布衣患难之交,感情深厚无比,抛开这些不说,单只论方家,也是响当当的华朝首富,如此有权有势有财的家族,韩家与其联姻,这世上还怕谁?

    当然,韩竹也并非是那种为了家族利益,而牺牲女儿幸福的狠心父亲,让韩竹做这个联姻决定的主要原因,是他发现,自己的女儿与方铮之间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再加上断断续续听到的什么调戏,春宫图,和今日的闺房偶遇,让他觉得,女儿似乎与方铮感情不浅,如此一来,韩家与方家联姻,则变成了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人算不如天算,韩竹万万没想到方铮竟然会拒绝娶他女儿。这小子莫非有病?

    想到这里,韩竹老脸一沉,冷声道:“方贤侄,莫非嫌小女粗鄙?”

    “呃,韩世伯言重了,若说粗鄙,小侄才最粗鄙……”方铮陪笑道。

    身为钦差大臣,代表天子威仪,方铮原本不必如此低三下四,可现在坐在前堂的,一个是长辈世伯,一个是晚辈贤侄,更何况以前或多或少吃过韩亦真一点小豆腐,方铮心里多少有些心虚理亏。

    “那么,贤侄莫非认为小女不够温柔贤淑?”

    这话倒说对了。方铮暗暗揉了揉刚才被韩亦真踹得生疼的屁股,有苦难言。不过当着韩老头的面,他却不能说实话。

    “韩小姐贤良淑德,温婉端庄,正是我朝妇女之典范啊……”方铮昧着良心夸赞道。

    韩竹皱眉道:“那你为何不愿娶她?老夫都不介意她给你做小,你有何不满意的?”

    有何不满意?方铮为难了,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自己与他女儿根本毫无感情?这话说了也白搭。老一辈人相信的是先洞房再恋爱。要不,干脆请他把女儿收回去,折现成银子送给自己?——不妥,老头儿肯定会叫刀斧手……

    生生憋了许久,方铮咬了咬牙,把心一横,接着忽然一低头,一副不胜娇羞的兔儿爷模样,低声羞涩道:“其实……一直以来……我喜欢的,是男人……”

    “喀嚓!”

    前堂外一道震耳欲聋的春雷响起。

    韩竹坐在椅子上,表情很……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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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三更。

    苏州城外,太湖渡口。

    方铮正与萧怀远,冯仇刀和温森话别。

    他们身后,五千名衣甲鲜明,刀枪铮亮的龙武军士兵列队整齐,正目光坚毅的望着队列前的钦差方大人,他们的面容像钢铁般冷硬,军列之中,一股令人胆颤心寒的肃杀之气弥漫在四周。

    方铮拍了拍冯仇刀的肩,神情凝重道:“冯大哥,一切拜托你了!行军打仗,你比我懂得多,我就不罗嗦了,只提醒你一句,万事小心,遇到峡谷,峻岭,丘陵之处,必要打探清楚,不出意外的话,你这次领军去京城,路上必有埋伏,冯大哥,打场漂亮仗给我看看!此次江南之行能否竟全功,全看你这一仗了……”

    冯仇刀抱拳凛然道:“方大人请放心,冯某一定竭尽全力,将那幕后之人活捉回来见你!”

    方铮摇头笑道:“这倒不用,我觉得这次行动,幕后之人不会露面,估计你抓不着他,不过只要你能击溃偷袭你的乱军,此案就有很大希望破获。”

    转过头,方铮望向温森,道:“老温,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记住,你带着影子兄弟远远缀着冯大哥的军队,一旦冯大哥胜了,你便马上带人暗中跟随那些溃逃的乱军,看他们逃往何处,摸清他们的底细,最好能活捉几个知情的头头,问出口供。”

    温森重重的点了点头,神色间颇为兴奋。影子很久没接过如此重大的任务,这一次事关江南税案,不由令他浑身充满了战意和斗志。

    “方大人,那十几艘装着税银的大船……”温森迟疑道。

    “无妨,我前日已密令京城龙襄军的韩将军调拨了五千士兵星夜赶赴太湖,押送税银,这会儿恐怕已经在太湖之上启程了。”

第三百二十章 状告钦差

    五千士兵整装待发,他们要去执行一个不具确定性的任务,上到方铮,下到每一名普通士兵,谁也不知道这场战斗会不会发生,敌人会不会上当,这是一场赌博,一场敌我双方上万人共同参与的赌博。

    身为发起这场赌博的庄家,方铮心里有些忐忑,说到底,用这种方式来决定一件案子能否终结,委实太过简单粗暴,这与智慧,心计,帷幄无关,完全是凭运气赌一把,正如摇骰子比大小一般,揭盅便定输赢,你智慧心计再高又有何用?

    只是……那幕后之人会应战吗?这六百万两银子,对他而言,有诱惑力吗?

    方铮心里没底。

    所以,将士们出征在即,按惯例,本应由他来说几句长精神,鼓士气的战前动员,方铮亦无所表示,眉头深深皱起,不知在想着什么。

    春日的夜里仍有些凉意,萧怀远不禁打了个哆嗦,抚了抚双臂生起的鸡皮疙瘩,回头又见五千将士一动不动,站得笔挺,只待方铮发出行军的命令。

    萧怀远干笑两声,凑到方铮面前,打断了他的沉思,笑道:“方大人,夜已深了,是不是该下令启程了?”

    方铮回过神,抬头望了望天色,点点头,拍着萧怀远的肩膀道:“小萧啊,一切就拜托你们了,此次行动很重要,你要严肃对待……若然事败,你就……自裁吧!我会帮你好好照顾思思的……”

    萧怀远满头黑线:“…………”

    “此去一别,前途多险,小萧,多珍重啊!本官多希望跟着你们一起,并肩战斗在最危险的第一线,抛头颅洒热血,常思报国舍此身……”方铮语气沉重道。

    “大人高义……不如大人跟我们一起去吧,有您在,将士们都有了主心骨呀……”

    方铮一惊,急忙道:“开什么玩笑!前线那么危险,伤着我了怎么办?再说,苏州的百姓们也很需要我啊……”

    萧怀远满是不舍,眼眶泛红道:“大人……您一个人在苏州城,身边没人,可怎么办呀……”

    方铮一楞,嘿,这小子马屁功夫愈发娴熟了,听这话浑身上下透着舒坦和暖意,比温森那个家伙拙劣的马屁功夫高明了许多。

    方铮脸上露出温暖的笑意,欣慰道:“你不用以本官为念,本官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萧怀远满脸担心道:“不是啊,大人,下官的意思是说,七府知府被您全关起来了,大人身为钦差,身边又没人拦着您,您在苏州城内岂非愈发无法无天了?苏州城的百姓们可怎么办呀……”

    “…………”

    良久。

    “出发出发!全都给老子滚蛋!老杵在这儿干嘛?十八相送啊?滚!全都滚!”

    五千龙武军精锐士兵,在萧怀远和冯仇刀的带领下,悻悻的往北开拔而去。

    方铮恨恨的瞪着萧怀远的背影,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队伍渐渐远去,方铮的俊脸也垮了下来。

    苏州城内,还有一个麻烦在等着他,一个在外人看来似乎很香艳的麻烦。

    韩竹仿佛并不想放过方铮,也没被方铮所谓的“喜欢男人”的鬼话给糊弄过去,依然打算锲而不舍的继续向他逼婚。

    方铮很纠结,他担心自己的抵抗坚持不了多久,毕竟韩家三小姐那么貌美如花的女子,她老爹如此盛情的硬塞给自己,一次两次拒绝了,你还忍得下心拒绝第三次吗?

    方铮被侍卫簇拥着,一路向知府衙门走去,如今江南七府首官皆被关押,吏部紧急调拨的候补官员还在赴任的路上,所以方铮身为钦差大臣,自然责无旁贷的担负起苏州知府的职责。

    苏州府衙役鸣锣开道,高举“肃静”“回避”木牌,大小官员军民齐避让,禁军侍卫紧随官轿前后,方铮坐在官轿内,越想越不踏实,如今之计,等冯仇刀那边传来消息后,还是赶紧离开苏州,继续巡查江南其他六府才是,老待在苏州,他韩家如果三天两头上门来逼婚,自己恐怕抵抗不了多久了,若从了韩竹,岂不是大大对不起长平?

    生平头一次,他开始对自己的出色感到头痛了,如果自己不那么优秀,那该多好。

    官轿快到知府衙门时,方铮心头一动,悄悄掀开轿帘一角,发现已行到韩府门前,韩府与知府衙门仅一墙之隔,方铮见状大惊,忙在轿内喝道:“快!快些走!前面敲锣的,给我住手!全都不准发出声音,悄悄走过去!”

    鸣锣的衙役一楞,不解的回头看了方铮一眼。

    官员出行,鸣锣举牌乃是规矩,象征着等级社会里官员与百姓的区别,彰显朝廷官员的威仪和肃然之气派,为何这位钦差大人却如此低调?

    衙役想归想,以他的身份,却不可能敢凑到方铮面前问原因,闻言急忙停了鸣锣,高高举起的“回避”“肃静”的木牌也悄然放下,一行人偃旗息鼓,如同做贼似的,悄悄的经过韩府大门,不发出半点声响,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一股子灰头土脸的味道。

    ***********************************

    韩府内。

    韩三小姐正在不争堂大发脾气。前堂内瓷器的碎片散满一地,四处狼藉,如同被人打劫过一般。

    这是她这段时间内第二次发脾气了。韩府众下人惊恐的站在堂外,半步也不敢跨进,纷纷用一种陌生战栗的目光看着她。

    以前那个好脾气的韩三小姐现在怎的如此暴躁?在下人们眼中,韩三小姐虽然不是韩府主子里最平易近人的,可性子却是最稳定的,永远都是一副清冷孤傲的模样,久而久之,下人们也习惯了韩三小姐的性子,但自从那位钦差方大人进了苏州城后,韩三小姐的脾气就开始变得有些不可捉摸了,别的不说,光是不争堂,她都公然砸过两次,这对韩府的下人们来说,实在是个不太妙的现象。万一小姐将怒气迁到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身上,后果……

    韩竹老神在在端坐主位,慢悠悠的捋着胡须,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令韩亦真恨得牙痒痒。

    “砰!”

    又一个蓝瓷花瓶被狠狠掼到地上,摔成粉碎。

    “我,不,嫁,他!”

    韩亦真发泄得累了,站在韩竹面前直喘粗气,瞪着有点充血的俏眼,恨恨的望着她的父亲。

    韩竹眼角一瞟,随意扫视了一下满地的瓷器碎片,心下不由庆幸万分。

    好在韩亦真第一次怒砸不争堂后,自己未雨绸缪,将堂内装饰用的所有瓷器换上了不太值钱的民窑瓷,身为家主,果然有远见,她今日就算把不争堂给拆了,他也不心疼。

    “呵呵,真儿,砸累了?休息一会儿吧,缓过劲儿了,你再接着砸。”韩竹捋须呵呵笑道。

    韩亦真俏脸通红,说不清是羞是怒,俏目睁大望着韩竹,忿忿道:“爹,为何要我嫁给那无耻的登徒子?”

    韩竹气定神闲捋着胡须,笑道:“莫非你对他无意?”

    韩亦真鬓首摇得飞快,毫不考虑的道:“女儿恨不得一刀杀了他,怎会对他有意?爹,您可别乱点鸳鸯谱,若要女儿嫁给此人,女儿宁愿一死!”

    韩竹眉梢一挑,笑眼望着韩亦真道:“你若对他无意,怎会被他……呃,调戏,还一起看春宫图,更让他进了你的闺房,真儿,不可自欺欺人啊……”

    “我……我……”韩亦真闻言,刚刚稍有平息的怒火不由腾的一下又冒了上来,被他调戏,看春宫图,进我的闺房,哪一样是我愿意的?分明是那登徒子不知羞耻,自己招惹上来,难道说别人招惹一下我,我就非得要嫁给他才行么?爹今日这是怎么啦?说话怎的如此没道理?

    见韩亦真张嘴却难言,韩竹笑脸一收,沉声道:“真儿,你自小聪慧,凡事很有主见,可你毕竟是女子,不可否认,这是个男尊女卑的世道,被人调戏,一起看春宫图,还让他进了你的闺房,这些事情已在韩府上下人尽皆知,相信很快便会传得整个江南都知道,真儿,女子的名节尤为重要,你若不嫁他,还能嫁谁?我韩家岂不是因你而名声扫地,全族蒙羞?”

    韩亦真闻言呆住了,怔忪半晌,俏面上神色阴晴不定,似怒似恨,还带着几分不甘和屈辱,美丽的大眼眨了两下,两行晶莹的泪水顺着绝美的脸庞,流落腮边,分外惹人怜惜。

    是啊,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年代里,被一个男子如此轻薄过,她还能嫁给谁?要么真的一刀杀了他,然后再自杀,以全名节,要么就甘心认命的嫁给他,从此安安分分做他的小妾,在这个无耻之徒的魔爪之下,忍气吞声过一辈子。

    生为女子,难道注定要活得如此卑贱么?哪怕身为世家小姐,也逃不脱如此悲惨的命运?

    一时间,韩亦真的芳心满是凄苦和绝望,觉得堂外那明媚的春光仿佛都灰暗起来。她不明白,甚至有点怨恨父亲,以前父亲很在意她的感受,她若不愿嫁,父亲是不会勉强自己的,为何今日却带着几分逼迫意味?

    “爹,女儿我……我……”

    话未说完,韩亦真便哭出声来,十八岁的女子,对未来的夫君正是抱着美好期待和幻想的时候,老天爷却偏偏送给她一个无耻卑鄙下流的登徒子,而她因时因势,却不能不嫁给他,此时此刻,她万念俱灰,芳心碎满一地,一如地上的瓷器碎片。

    哭了一会儿,她便停了下来,毕竟是韩家最聪明的女子,韩家能壮大成江南第一世家,她在其中没少出谋划策,冷静下来后,她便觉出今日父亲态度的反常之处了。

    “爹,您执意要女儿嫁给那登徒子,可有别的用意么?”

    拭了拭眼泪,韩亦真深吸了口气,睁着通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韩竹。

    韩竹被女儿问中心事,不由老脸一红,尴尬的咳了两声,掩饰道:“真儿,为父怎会有别的用意?实在是你与那方铮这些日子来表现得太过暧昧,老夫看在眼里,却也乐见其成,你有意,他有情,共结秦晋,有何不好?”

    韩亦真冷笑道:“爹,不是女儿不敬,您这借口用得也太虚假了,女儿什么时候表现出对他有意了?那登徒子屡次羞辱轻薄于我,女儿为韩家大局,不得不忍气吞声,对他不为己甚,怎的看在您的眼里,竟成了女儿对他有意?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一刀杀了他才是,杀个钦差大臣,大不了韩家不投靠朝廷,照样也能在江南立足!”

    “你糊涂!”说到韩家大业,韩竹不由正色斥道:“以后不可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韩家何去何从,老夫以前就与你说得明明白白,自古以来,朝廷和皇帝才是天下人共认的正统,我韩家投靠朝廷,正是顺时顺势,你若杀了钦差,等于以韩家一家之力,向朝廷和整个天下宣战,你自问韩家能抵得住朝廷大军的雷霆一击?”

    缓了缓语气,韩竹道:“那方铮年轻有为,性格虽浮躁轻佻,却也算得上有情有义,老夫观察日久,见他言行之间对家人,对妻子百般呵护宠容,你若成为他的家人,必会一生幸福,你是老夫唯一的女儿,老夫又怎会害你?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真儿,老夫告诉过你很多次了,切莫以貌取人,每个人都有他的优点和长处,你若因小小的嫌隙,便生了偏颇之心,他在你眼里,只会越来越坏,如此一来,岂不是错过了一段美好姻缘?”

    “美好姻缘?”韩亦真冷笑一声,“若女儿的美好姻缘着落在这个无耻卑鄙的人身上,女儿不活也罢!”

    仔细想了想,结合韩竹方才一番话,聪慧的韩亦真顿时便明白了父亲逼婚的用意,想明白后,她的俏脸遍布寒霜,语气变得冷洌:“爹,让女儿嫁给方铮,恐怕不止是为了女儿和韩家的名声那么简单吧?”

    韩竹一楞,然后用赞赏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不愧是韩家最聪慧的女子,稍一思索便心知事不寻常,可惜她身为女子,不能继韩家家主之位,实在是韩家一大损失!

    “哦?那你说说,老夫还有什么别的目的?”韩竹捋须笑道。

    “方铮贵为世袭国公,家中正室夫人乃当今圣上之嫡亲皇妹,皇上尚在龙潜之时,便与方铮同为书院同窗,二人感情莫逆,乃布衣患难之交,至今如是。我韩家新投朝廷,根基不稳,若朝中没有强大的靠山,韩家很容易便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与方家联姻,正好能解决这个难题,方铮权大势大,是朝中唯一一个获得皇帝绝对信任的大臣,更与皇家沾亲,韩家联姻方家,起码百十年内,可保韩家无虞,爹,女儿可有说错?”

    望着韩亦真一脸冷笑和伤心,韩竹摇摇头,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抚着她一头秀发,语含怜惜道:“真儿,你心思缜密,分析事情少有错漏,为父亦不如你。你刚才说的都没错,为父确实有这个想法,为了家族平安昌盛,身为世家子女,要时刻做好为家族牺牲自我的打算,韩家门深户大,全族上下千余人,稍有行差踏错,便很有可能刀剑加身,满门遭屠。这些都是实情……”

    顿了顿,韩竹继续道:“……可是,家族再大,都是靠亲情维系,老夫若连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都不顾,一味只求家族壮大而泯灭了亲情,这样冷血无情的家族,又有谁还会对它有归属感,还有谁会为保全它而牺牲自己?真儿啊,莫把老夫想得太冷酷,就算当今圣上要纳你为妃,你若不愿,韩家纵是拼了造反,也断不会拿你出去牺牲,你回房仔细想想,你若真对那方铮无意,此事老夫便再也不提,如何?”

    韩亦真睁大眼睛望着父亲,不由有些惊喜,眼泪瞬间又布满了脸庞,心中的愤怒和绝望,瞬时被感动所替代。

    原来韩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冷血,自己终究是被家主疼爱的女儿,不是拿来换取家族利益的筹码,够了,不枉自己为这个家操持辛劳多年,为它的付出是值得的。

    望着女儿迈着显得有些轻快的步伐走远,韩竹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满是皱纹的老脸顿时露出几分谑笑的意味:“老夫虽老,可戏台上的戏折子没少看。真的无意么?呵呵,爱恨往往一线之隔,也许,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老夫那时纵是反对这门亲事,你恐怕也会心甘情愿他私奔了……”

    *****************************************

    “咚咚咚咚……”

    知府衙门前的鸣冤鼓沉重的响起,由于知府衙门修建已久,显得略有些破败,鸣冤鼓一敲,衙门正堂的的四墙便开始不停的掉土面儿,当值的衙役们纷乱慌张的跑了出来,站在衙门正堂前的院子当中,满脸惊恐的望着灰尘漫天的衙门正堂,和堂内那块随着鼓声震颤不已,仿佛随时会掉下来的“明镜高悬”牌匾。

    “啊!方大人还在里面!快,快请方大人出来!”一名捕头模样的人跳脚喝道。

    众人一惊,急忙拔腿便往里冲去,还没踏上正堂的台阶,便听到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别敲了别敲了!哎哟喂!祖宗哎,本官听到了,这就升堂还不行吗?再敲房子就塌了,你知道你要赔多少钱吗?”

    听到声音,众人松了一口气,鼓声这时也停了下来。

    然后,在众人愕然的眼神下,暂代苏州知府一职的钦差方大人连滚带爬从内堂跑了出来,脸色苍白的盯着正堂上方的房梁,浑身吓得直哆嗦。

    众衙役手执风火棍,按平日升堂的秩序排班站定,然后棍子斜点地砖,口中低喝“威——武——”

    “闭嘴闭嘴!威个屁武!都小声点儿,胆敢喧哗者,拖出去打板子!”方铮低声斥喝,然后小心翼翼抬头望了一眼不停掉灰尘的房梁,怎么看怎么觉得心里不踏实。这升堂若升到一半,房子垮下来,老子这算倒霉透顶,还是因公殉职?

    “啪!”惊堂木万分温柔的轻轻拍在正堂的大案上,显得很没底气,堂上众人一副想听响雷,结果听到一声蔫屁的感觉,浑身不自在。

    “呵呵,走个形式,意思一下就行了……”方铮没正形的朝众人笑了笑:“你们的前任知府大人贪得太厉害了,衙门都成了危房,也不说掏点银子修缮一下,实在混帐之极。”

    底下的师爷和做笔录的文吏急忙陪笑点头,满口附和。

    “啪!”再次温柔的拍了拍惊堂木,方铮悄声道:“带人犯!”

    师爷一惊,急忙纠正道:“大人,鸣鼓者是原告,是告状之人,不是人犯呀。”

    “那……带原告!”

    “威武——”

    “威个屁武!闭嘴闭嘴!轻点儿声!房子塌了咱们都得倒霉……”方铮急忙悄声制止衙役们毫无用处的危险行为。

    不多时,一名身着素色衣裙的女子被衙役引了进来,由于得了方铮再三嘱咐,衙役和师爷还有文吏的动作幅度很小,带原告进堂的衙役走在最前面,蹑手蹑脚,两脚轻抬轻放,如同腾云驾雾一般飘逸绰约,很有几分道骨仙风,乘风飘去的意味。

    方铮对大家的配合表示很赞赏。

    “哎,堂下的女子,是你告状吗?”方铮一手掩在嘴边悄声发问,像个与同志接头的地下党。

    女子面容清冷消瘦,原本算是个美人,却由于太过瘦弱憔悴,整张脸没有血色,苍白一片,显得有点吓人。

    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小婴儿,小手小腿儿不时划动两下,嘴里呀呀出声,显得很是可爱。

    女子疑惑的望了望四周静悄悄毫无声息的站班衙役,还有那正堂上一脸小心翼翼的朝廷命官,对他们悄然无声的动作有些不解。

    听到方铮的小声问话后,女子不由悲呼一声,双腿重重跪在正堂下。

    “扑通!”房梁又开始落灰尘。

    方铮抬头大惊,还来不及制止,那女子便嗓门儿一开,用响彻云霄的女高音大呼出声:“大人!民妇冤枉!民妇代家翁和不知生死的夫君,状告朝廷钦差大臣方铮,民妇告他草菅人命,制造冤案,致使民妇家破人亡,求大人为民妇——做主啊——”

    最后三个字,女子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吼出声来。

    扑簌簌的灰尘纷纷落在正堂前的大案上,方铮大惊失色,心不在焉的急声道:“别叫,别叫!我给你做主,哎哟!姑奶奶哎,别叫啦!再叫房子就塌了,我给你做主还不行吗?来人啊,把那个朝廷大臣方铮给我拖出去斩了……快点快点,此案已结,退堂退堂——”

    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下,方铮抱着脑袋飞快的跑出了正堂,身形化作一道黑烟,眨眼就没影儿了。

    众人呆立堂上半晌,一名衙役凑近师爷,小心翼翼道:“庞师爷,既然大人下了令,您老看,这……算不算疑犯潜逃啊?”

    -------------以下不算字数----------------

    不好意思,晚了点儿,码字需要时间的。

    今天算是少少补了一下昨天的。

第三百二十二章 袭营

    冯仇刀虽是年轻将领,可他身出将门,自小跟随父亲抗击突厥,若论行军打仗的经验,却不下于任何一名沙场老将。

    作为领兵的将军,对外部环境的警觉和提防是他应该具有的最基本的素质,这也是致胜或自保的关键。

    五千士兵浩浩荡荡开拔到广福寺山下时,冯仇刀开始莫名的不安起来。

    安静,实在是太安静了。虽是荒郊野外,人迹全无,可茂密的山林里却连鸟叫虫鸣之声也寂然无声,这就透着一些不寻常了。

    多年来形成的敏锐直觉,令他觉得今日扎营之地很不对劲,平静之中蕴涵浓浓的杀机,如刀藏于鞘中,可仍能感觉到鞘中的刀锋上传来的丝丝杀意和血腥之气。

    士兵们已三五成群散坐于各处,行军整日,他们累坏了,此时各自背靠背歇息,喘了一会儿粗气后,又三三两两站起来,从辎重车上取下军帐和食物,于是,扎营的扎营,升火的升火,又开始忙活起来。

    “冯将军,你也歇息去吧,这里不用操心了,他们都是你的老部下,烧饭扎营这点小事,你就不用亲自管了。”萧怀远走过来笑道。他这是头一次随军出征,新奇感一过,他比任何人都累,不过由于他是钦差副使的身份,所以一直不便先歇息,反而四处查看,嘘寒问暖,力求在士兵们表现得完美无缺,图一个好口碑。

    冯仇刀置若罔闻,他神情凝重的盯着营地边的山林,山林树木茂密,入夜之后,山腰处萦绕着淡淡的朦胧的薄雾,薄雾中不时传来钟鸣梵唱,想是山上广福寺的和尚们开始晚课了。

    一切那么正常,却又那么不正常。

    “萧大人,可曾觉出不妥?”冯仇刀眼睛盯着前方不足千步的山林,淡淡问道。

    萧怀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然后笑道:“此山静谧无声,端的幽静空灵,于晚钟梵唱中证得菩提正果,令人忍不住生出避世之心,实在是修身养性之佳地啊……”

    冯仇刀笑了笑:“我们感觉不一样,我从不信什么菩提正果,我只从这山林中看到了杀机!”

    萧怀远一楞,接着大惊:“冯将军,你的意思是?”

    “若我的直觉没骗我,这山林之中必有伏兵。”冯仇刀抚了抚身上锃亮的战甲,语气却云淡风轻。

    萧怀远神色有些慌乱的再次向山林望去,触目一片淡淡的薄雾,除此之外,仍看不出什么名堂。

    “这……冯将军,既然你看出了有伏兵,你赶紧布置呀!”萧怀远浑身冷汗直冒,毕竟是第一次随军出征,一遇战阵,他便开始不知所措。

    冯仇刀哈哈一笑,笑声冷森无比:“不妨,兄弟们虽然疲累,可此时他们战甲未解,矛未离身,若对方领兵之人熟习战阵的话,此时他们绝不会进攻,待弟兄们先歇息,饱餐之后,再做布置不迟。”

    “为……为什么?”萧怀远不停的擦汗。

    “人最疲累,最无提防的时辰,便是半夜三更,我若是对方将领,必会选择今晚三更偷营,兄弟们累了一天,都在熟睡,那时若领一支奇兵杀入营内,一举而溃之,如此,岂不事半功倍?”

    “冯将军的意思是说,他们会在三更时分偷营?”萧怀远神色颇有些惊恐。

    “也许是三更,也许是四更,呵呵,反正不是现在。走吧,萧大人,累了一天,正该饱餐一顿,过不了多久便要上阵杀敌,不吃饱可不行啊,哈哈,喜欢吃烤肉吗?我叫亲兵给你烤……”

    冯仇刀一勾萧怀远的肩,大笑着往帅帐走去。

    萧怀远欲哭无泪,是不是跟方铮那家伙混久了的人都这样没心没肺呀?敌人眼看着要杀过来了,你还有心情吃烤肉?

    夜深沉,凉如水。

    经过一天的行军,士兵们已累得倒在军帐中呼呼大睡起来,营帐呈梅花状四散,梅花的中心,便是冯仇刀的帅帐和近百辆骡车,帐中的呼噜声此起彼伏,连绵悠长,营地边沿围上了简陋的栅栏,栅栏外放置了一些拒马,蒺藜等戒备之物,一队队值夜的士兵执戈而巡,尽管疲累,龙武军的军容和军纪却毫无懈怠之处,仍是严密得滴水不漏。

    山林密处,杨成身披黑甲,手执长枪,静静的注视着千步之外的龙武军营,这次的行动对主上尤为重要,所以杨成必须亲自领兵,夺取龙武军营中的那近百辆骡车,由骡车沿途路上的压痕来看,车上装的,必是主上急需的六百万两银子。

    杨成领着身后的五千兵马,已在这山林内秘密埋伏了两天,主上说得不错,此地进可攻,退可匿,进则一马平川,退则隐入山林,无迹可寻,实在是奇兵突袭之佳地。

    杨成轻轻扯过一根狗尾巴草,将草茎塞入嘴里嚼了嚼,一股酸中带苦的草汁蔓延嘴中。杨成目注龙武军营外遥远的篝火,眼中露出赞赏之色。吐出草茎,喟然道:“冯仇刀果然算得我朝名将,久疲之师,虽乏累却仍军纪森严,观他扎营布置之法,此人端的不可小觑……”

    身旁一名将领模样的汉子道:“杨头儿,是否该进攻了?”

    杨成抬头看了看天色,夜色深沉,月儿渐西,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吗?”杨成转过头,沉声问道。

    将领急不可待的点头:“饱餐战饭,刀剑出鞘,急待痛饮敌之鲜血!”

    “好!传令下去,我们避开正面辕门,由西面突袭,那些栅栏做得很简陋,选力大之士,执铁锤砸开,然后我们便挥军而入,记住,一千人负责点火,一千人负责袭杀那些睡熟的士兵,一千人直扑帅帐,取冯仇刀之性命,剩下的两千人将骡车赶走,众将各司其责,不可乱命!违者斩!”

    “是!”杨成身后几名将领低声应命。

    很快,山林中便悄然走出数千条人影,趁着漆黑的夜色,数千人在一马平川的山林外鬼祟潜行,未发出半点声音。

    接近军营西面栅栏之时,杨成忽然大手一挥,然后往下轻压,数千人动作一致的伏下身去。数名膀大腰圆的大汉手执铁锤上前,运了运气,接着吐气大喝,“哐啷”几声巨响,军营外的栅栏被他们运力砸开。

    执戈而巡的龙武军士兵一楞,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一齐向巨响之处奔去。

    杨成脸上露出冰冷阴寒的笑意,此时已不必再掩形迹,他站起身,长枪向前一挥,大喝道:“兄弟们,杀进去!取冯仇刀项上人头者,立首功,赏黄金千两!”

    “杀!”数千兵马兴奋的齐声高喝,众人像一道黑色的潮水,在深沉的夜色中,以不可阻挡之势,朝龙武军营的帅帐中冲杀而去。

    冲入军营后,他们很快便分出一千人来,点亮了火把,开始四处点火,粮草,营帐,大车,易燃之物顿时被点着,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半边夜空。

    杨成当先奔向帅帐,他眼中一片兴奋狂热之色,令他如此兴奋的,并非冯仇刀的性命,冯仇刀死不死,无关大局,他眼红的,是帅帐外并列排着的近百辆骡车,那里面是主上急需的银子,若能顺利将银子送于主上面前,他将会得到主人的赞赏和赏赐。

    奔跑中,他丝毫未觉情形不对,四周只有乱军的喊杀声,可想象中的龙武军慌乱应战,四溃而逃的情形并未看见。此刻杨成眼中只有那近百辆大车,却忽略了外部的反常。

    “杨头儿,杨头儿!不对劲呀!”一名将领慌张跑来禀道。

    “有什么不对劲?”杨成手执长枪,仍在向大车处奔跑,眼中一片狂热之色。

    “杨头儿,所有的营帐都是空的!龙武军不见一人!好象都消失了!”将领擦着汗急道。

    “什么?”杨成愕然顿住,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渐渐升起。

    杨成的双眼已变得通红,咬了咬牙,他一言不发的朝大车奔去。不管怎样,那些银子才是此次行动的最终目标。

    掀开大车的蓬布,每辆车上都装着数十个大木箱子,箱盖之处贴着封条,封条上盖着北七省各府知府的官印,红通通耀人双目。

    “哈哈,哈哈哈……没错,就是它,就是它!”强自压下心头愈来愈盛的不祥之感,杨成目注这些装着银子的木箱,兴奋得仰天大笑。

    长枪闪电般出手,飞快挑开了箱子上的大锁。

    箱子打开,里面的情景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石头?怎会是石头?”杨成如同天堂坠入了地狱,嘶声大吼道:“银子呢?银子哪去了?”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忽听一声响箭在半空中凄厉炸开,潮水般的喊杀声从营地东面掩杀而来。

    “杨头儿,不好了!我们中埋伏了!”一名将领跌跌撞撞扑来,惶然大叫道:“这他娘的根本就是个圈套啊!”

    杨成一呆,望着百步之外林立的人影和火把,他们身着龙武军的灰色军服,平端着长矛盾牌,踏着整齐的步伐,一步步向乱军走来。每个士兵的脸上,仿佛都带着嘲讽的笑容,笑容冷漠,充满了杀机。

    这一刻,杨成的手脚忽然变得冰凉,一颗心不断向下沉去,直至不见底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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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再有人笑,我就把他吊起来点天灯,扒了衣服点天灯……”方铮抬头望天,喃喃自语。

    几名影子的管事急忙端正了面部表情,一本正经的眼观鼻,鼻观心,不言不动。

    也怪不得他们暗暗发笑,方铮脸上此刻仍留着一道巴掌印,红通通分外醒目,想不注意都难。无论谁脸上多了五道纤细的手指印,总会显得很特别的。

    方铮悠悠叹了口气,俊脸委屈得快哭出来了。

    “你们说,我容易么我?”

    “不容易,不容易,大人受委屈了……”众影子管事急忙安慰道。

    “是啊,我多委屈……唉!”方铮悠悠叹了口气,语气幽怨无比:“我乃朝廷钦差,爵封国公,被一平民女子扇了巴掌,实在是大逆不道啊……”

    “大人受苦了!”众人心有戚戚焉。

    “你们说说,袭警……不对,袭击钦差大臣,该判多少年?”

    “大人,最少也得砍头啊,以大人所受的苦楚来看,起码得满门抄斩……”一名影子管事伶俐的道。

    “是啊!最少也得砍头,可我大人有大量,说放过她就放过她,她一根毫毛都没少,你们说说,本官这胸襟广阔到什么境界了?”

    “大人之胸襟,比天高,比海深,那女子能遇着大人,实在是她三生修来的造化!大人菩萨心肠啊!”

    “对对对,大人菩萨心肠,那女子能安然无事,实在是她的造化!”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方铮被众人七嘴八舌安慰了半晌,郁卒的心情总算是稍稍开朗,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脸上那道醒目的巴掌印,在笑容中扭曲变形,显得格外怪异。

    昨天不知发什么神经,居然两手按到那女子的咪咪上,方铮敢对天发誓,当时他真没起什么坏心眼,纯粹就想逗逗那婴儿,——当然,方式可能用错了,不管怎么说,也不该将手按到那地方,虽然很大很柔软,可那对宝贝明显不属于他,不但碰不得,连看都不能看的。

    结果很显而易见,郑氏情急羞怒之下,不假思索的甩了方铮一耳刮子。

    郑氏抱着婴儿羞愤而逃,方铮当然不能跟她计较,于是乎,他只能生生受了这一巴掌,这是个哑巴亏,他不得不吃下。伊人已抱婴儿去,双手唯留奶馨香。

    展开郑氏献上的信笺,方铮板着脸道:“今日叫你们来,是要你们看看这东西,这是李伯言在我到苏州之前,贼人送给他的威胁信,信上言明,不得向钦差透露任何关于税案的线索,否则,他的儿子将会被撕票……嗯,杀害。”

    一名影子管事接过信笺,对着屋内的烛光仔细看了看,然后抬起头疑惑道:“大人,您叫属下看这些东西,是何用意?”

    “找找线索,没别的目的,你们在影子中能做上管事的位子,必有自己的本事,对于侦刑之事,或许能给本官一点提示。”

    “可是……大人,就凭这寥寥数语,怎么找线索?”

    方铮叹了口气,这些愚昧的古代人,果然什么都不懂……

    方铮耐心的展开信纸,指着上面的字迹解释道:“瞧,这是纸,对吧?这字是用墨写的,对吧?每个人写字都有自己的字迹,对吧?用词遣句是粗鲁还是斯文,行文之间有何风格,大家都看得出,对吧?”

    抬起头,迎着众人疑惑的脸,方铮缓缓道:“这些都是蛛丝马迹,明明白白摆在你们面前的,只等着你们去发现了。”

    “这封信用的纸张,明显很华贵,你们再仔细闻闻,是不是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味?这种清香是什么味道?什么人喜欢用它?它产于何地?它用的墨也是很名贵的徽松墨,从字迹上看,此人写的字很大气,笔法苍劲,力透纸背,分明是有很高深的学识,而且你们看,这上面的每个字,它的最后一笔,都隐隐向右边挑了一点,而且每个字写出来都有些生涩,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可能是用左手写的字,他为什么要用左手写字?因为他右手写出来的字别人很可能认识,所以他只能用左手写,也许,他是我们认识的某个熟人,也许,他是李伯言认识的某个熟人……”

    望着众人恍然的神色,方铮沉声道:“很多案子,线索其实都摆在我们面前,只是我们没这个能力去发现它,结果这世上就多了无数的冤案,悬案,其实无论谁犯了王法,做了伤天害理之事,总会被人查出来的,天理昭昭,王法无情。民间有句俗话说:‘人在做,天在看’,除非己莫为。你们看,刚才你们是不是跟没头苍蝇似的,毫无线索?可我现在这么一启发,你们是不是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就是了,幕后之人没你们想象中的那么神秘,那么强大,他还是留下了线索给我们的,这些线索他自己根本浑然未觉,这对我们来说就是机会。”

    顿了顿,方铮继续道:“现在,你们马上去查,查清楚这封信的纸张是什么质地,在何处购买,买家是谁,写字用的墨条是何处所产,何地销售,看得出,这纸和墨都很名贵,质地讲究,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买家应该很容易确认。另外,请几个高明的书法先生,将京城内所有王公大臣们的手迹弄来,逐一比对,看谁人的手迹与这信纸上的相似,就算他是用左手写字,可一个人从小到大都是写的同一种风格的字体,哪怕他用左手,肯定也不自觉的带上了他以前的风格,应该不难比对。——我有种感觉,那幕后之人离我们并不远,也许……他近在咫尺,就隐藏在我们中间。”

    众人轰然应命。

    能从一封信上发现这么多线索,众人对方铮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能在信纸的质地,用墨方面寻找线索,这是他们闻所未闻的,所以这次众人对方铮的赞颂,确实是真心诚意。

    方铮得意一笑,原来前世的某些方法用在古代还是很有用处的,想人所不能想,自己就占了先机,他有种预感,那幕后之人也许很快就会现身了。

    ---------以下不算字数---------------

    很抱歉,现在都凌晨点了,发得太迟。

    不过这事儿得怪电信,我晚上11点多就码完了,上传时发现掉线了,于是……不停的打投诉电话,不停的检查电脑,网线和猫,折腾到现在才算登陆上来。

    抱歉抱歉,拱手鞠躬……

第三百二十三章 请君入瓮

    凭一封小小的信笺,能发现这么多线索,方铮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天才。

    天才应该被夸赞的。

    所以方铮正在被属下们狂拍马屁,拍得方铮眉飞色舞,却又不得不故作谦虚,可他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已经深深的出卖了他。

    唯一觉得遗憾的是,韩家那位自恃聪明过人又无比臭屁的三小姐没在场,不能欣赏到他这番精准深刻分析时的雄姿英发,不然她肯定会两眼冒星星,以身相许也不一定。

    一想到韩亦真,方铮眉飞色舞的俊脸便垮了下来。如此国色天香的美人,她老爹还上赶着把她往自己怀里塞,按说这是每个男人想都不敢想的YY事儿,可一想到家里大着肚子的长平,方铮所有的旖念就全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甚至觉得有点害怕这对韩家父女。

    做个负责任的男人!

    方铮不停在心里提醒自己。

    “红粉即是骷髅,红粉即是骷髅……”方铮嘴里念念有词,一双贼眼却不住的上下打量着韩亦真。

    这骷髅身材真不错……

    看着方铮这副贼兮兮的模样,韩亦真忍不住蹙起了秀眉,心中一股无名怒火冒了出来。

    她今日奉父亲之命前来钦差行馆,循例关心一下税案的进展,毕竟如今的韩家已投向朝廷,税案能否顺利侦破,对韩家的意义很重要。

    尽管她自己心中万分不乐意,可父命难违,而且在关乎家族存亡的大事面前,由不得她意气用事,私人的恩怨只能暂时抛开一边。于是,韩三小姐只得闷闷不乐,满腹不甘的来到了钦差行馆。

    她却没想到,进了前堂大门,方铮刚看到她,就把脑袋扭到一边,嘴里不知在念叨着什么,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这个举动让韩亦真愈发生气。她好歹是世家小姐,名门闺秀,走到哪里不是迎着众人奉承仰慕的目光?这家伙什么意思?竟是连正眼都懒得看我一眼,不看也就罢了,偏偏还装作一副清高的模样,一双贼眼却偷偷的瞄她,而且瞄她的部位很敏感,她的胸,她的腰,她的腿,她的脚……韩亦真只觉得浑身冒起一层细细鸡皮疙瘩,想到前几日这个无耻的登徒子悄悄溜进她的绣楼,偷看她更衣,她浑然不觉之下,不知被这混蛋看到了多少春光,一想到这里,韩亦真不由羞红了俏脸,然后脸色一寒,心中升起万丈怒火,真恨不得当场挖出他这双贼眼珠子才解恨……

    深深呼吸,强自克制下痛扁他的强烈欲望,韩亦真冷冷道:“你嘴里在念什么?”

    方铮转过头,宝相庄严道:“骷髅,骷髅,你是骷髅……”

    “你……你这混蛋!”韩亦真闻言一楞,随即勃然大怒,纤手一扬,一掌拍向他的天灵盖。

    “砰!”

    “啊——侍卫!有人谋害钦差,都他妈死哪去了?”

    良久。

    方铮黑着脸,把郑氏献上的贼人信件递给韩亦真。

    韩亦真接过,仔细看了看,秀眉蹙得紧紧的,凝神思索了一阵,然后脸上忽然露出淡淡的微笑,嘴角微微向上,挑起一道美丽的弧线。

    方铮看得一呆,心头不由叹息,这妞真漂亮,如果长平心胸宽阔一点的话,老子说什么都得把她给收了,可惜了,这么好的大白菜,将来不知会被哪头猪给拱了……要不,我给她下点儿“烈女吟”,先把她拱了再说?

    纠结啊,挣扎啊……

    韩亦真瞧着方铮痴迷得快流口水的模样,不由心头一恶,一张俏脸顿时又板了起来。

    “这封信其实能看出很多东西,”韩亦真顿了顿,然后用一种得意的目光,轻蔑的瞟了方铮一眼。你除了运气好点儿,当上大官,还有哪样值得一提的?

    方铮回过神,皱眉道:“哎,你这眼神什么意思?我怎么觉得你在轻视我?哎,你的眼神很不友善啊,我感觉人格受到了你眼神的侮辱,你这什么态度……”

    哼了哼,韩亦真没理他,径自道:“……这封信的纸张质地,松墨产地还有字迹等等,都能看出来很多东西,细细一查,不难查出蛛丝马迹……”

    方铮一楞,随即嘿嘿笑了起来。

    韩亦真冷冷扫了他一眼,这个愚蠢的家伙在笑什么?

    猜疑间,一名影子属下走进前堂,抱拳恭声道:“大人,您吩咐的事情已经查明,此信笺用的纸和墨,乃玉雪坊所售,纸是产自宣州泾县的龟纹夹宣纸,墨是产自徽州绩溪的徽松墨,两种皆是名贵之物,寻常文人书生用不起,整个江南唯玉雪坊独家有售,至于信笺上的字迹,属下已派人去京城,调满朝王公大臣的笔迹进行比对了,两日之内必有结果……”

    韩亦真一惊,轻蔑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睁大了眼睛,吃惊的望着方铮。

    “查!彻底的追查!”方铮沉声命令道:“查一查那个玉雪坊是什么来头,近年来这些名贵的纸墨卖给了什么人,最短的时间内给我查清楚!”

    “是!”

    转过头,方铮笑眯眯的望向韩亦真,嘿嘿笑道:“不好意思,刚才被人打断了,呵呵,亦真妹妹,你继续说,刚才说到哪了?哦,对了,笔迹,细细一查,不难查出蛛丝马迹,继续说啊……”

    韩亦真不由一阵气苦,芳心愈发恼怒,我还没说完,你的属下就已经把事儿办得差不多了,那我还说什么?存心出我的丑么?

    没想到这家伙平日油滑刁钻,脑子倒也不蠢,竟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爹说的对,莫要以貌取人,否则难免失之偏颇,可是……可是这个家伙脸上的笑容,怎么就那么欠揍呢?

    “亦真妹妹,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又所谓英雄惜英雄,惺惺惜惺惺,咱们俩都是英雄呀,瞧,多有默契,都想到一块去啦,难怪你老爹要撮合咱们成一对儿,现在看来,你老爹的决定简直英明之极……”方铮欠揍的笑脸凑到了她面前。

    咬了咬牙,韩亦真说不清是羞是怒,站起身狠狠一脚踩下去,随即哼了哼,掉头就走。

    方铮笑容凝固在脸上,嘴唇哆嗦了几下,随即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直到韩亦真气啾啾的窈窕背影消失在前堂花园之后,方铮终于忍不住捧着脚丫子,“哇”的一声大叫起来。

    “大人,大人,您怎么了?”属下慌忙探问。

    “你们说,你们说,人太出色难道是一种罪吗?”方铮疼得眼泪鼻涕糊成一团。

    “这个……应该是一种罪吧……”属下迟疑道,反正他觉得自己没那福气犯这种罪。

    “呜呼哀哉,如此说来,我岂不是罪孽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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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湖之畔的广福寺山下。

    杨成状若疯狂,正在歇斯底里嘶吼:“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银子呢?银子哪去了?”

    他的手脚冰冷,一颗心已沉入了谷底,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真实。

    望着面前一个个被撬开的大木箱子,原本里面装着一锭一锭雪白银子的箱子,不知为何,却变成了一箱一箱的石头,不由令他又惊又怒,还有几分恐惧。

    若主人知道此行空手无功而返,不知他要承受主人多么猛烈的怒火侵袭,想到主人那冷森阴寒的声音,和他那残酷冷血的手段,杨成不由打了个冷战。

    睁着通红的双眼,杨成咬了咬牙,跺脚大喝道:“情形不对,撤!快撤!”

    营帐之中不见一人,银子又换成了石头,脑子再不灵光的人也该明白,这是上了冯仇刀的当了。

    乱军闻言急忙收起刀剑,在杨成的率领下,一声不吭的往西面山林中退去。

    忽然,一道璀璨夺目的烟花升起,随即在半空炸开,短暂的白光照过营地内外,杨成一惊,在这极短的一瞬间,不经意朝西面营地外的空旷地望去,一看之下,他整个人忽然呆住了。

    营地外,烟花闪耀下,西面山林的必经路口竟然齐崭崭的站着数千人马,他们分成四排而立,手执盾牌长矛,矛尖上冷森的寒光,在烟花的闪耀下,散发出令人胆颤的杀意。

    紧接着,火把次第亮起,乱军看清面前的情势后,不由开始惊慌骚动。

    萧怀远有些畏缩的站在冯仇刀的马下,见乱军入山之路已被堵住,整个乱军慌成一团,萧怀远不由兴奋道:“冯将军,我们赢了!我们赌赢了!”

    出发之前,方铮就实话告诉过他们,这是一次赌注,若有人来劫税银,说明自己赌赢了,若去往京城的一路上风平浪静,则自己赌输了。

    蒙天之幸,竟然真有乱军前来劫银,萧怀远不由一阵狂喜。面前这些人是什么?他们不是乱军,他们是一件件的功劳呀!如果按方铮的嘱咐,顺利完成今日之战,他萧怀远作为钦差副使,功劳肯定和冯仇刀一样大,看来回了京城后,皇上又会升他的官了……

    通亮的火光下,龙武军士兵森严列于乱军百步之外,摆开了一字长蛇阵,盾牌于前,长矛于后,弓箭于中阵张弓搭弦,全军严阵以待,士兵们冷酷的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乱军,眼中散发出的凛冽杀意,令整个战场的肃杀之气渐渐蔓延开来,空气如同被凝固了似的,令人窒息胆寒。

    杨成见对方好整以暇列开的阵势,心中一沉。

    不好!上当了!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从这支军队押着所谓的税银离开苏州城的那一刻起,主人和他便已开始慢慢踏入了方铮早已安排好的圈套之中。

    “冯仇刀,你……你好卑鄙!”杨成举枪斜指着对面龙武军前的大将,咬牙怒声道。

    “哼,彼此彼此!对面的贼子,请君入瓮的滋味如何?”冯仇刀皮笑肉不笑的道。

    “姓冯的,我必取你性命!”杨成大怒,两眼因极度的愤怒,而变得通红,疯狂之态,如嗜血而生的恶魔。

    冯仇刀骑在马上,一手执银枪,另一只手轻轻拂了拂战甲下摆,悠悠道:“有本事你来取啊,谁拦着你了?”

    看着百步之外乱成一团,惊慌失措的乱军,冯仇刀冷冷一笑,银枪斜举,忽然暴喝道:“弓箭手,放!”

    一阵整齐的弓弦弹响,守在中阵之内等待命令的弓箭手毫不犹豫的松开了紧绷的弓弦,漫天的箭雨,带着呼啸之声,毫不留情的朝乱成一锅粥的乱军射去。

    无数哀嚎声响起,乱军如同秋天被收割的麦子似的,倒下了一大片。

    惨叫声传入耳中,冯仇刀丝毫不为所动,这是乱军,是乱臣贼子,不值得他这个朝廷的龙武将军怜悯。

    “弓箭手,放!”

    又一阵箭雨袭来,乱军再次倒下一片。

    杨成怒发冲冠,扬起手中的长枪,大喝道:“兄弟们,进亦无路,我们跟他们拼了!”

    “杀!”中伏之后,乱军士气低落到极点,杨成的蛊惑煽动并没能让他们产生同仇敌忾的响应,只有数百名士兵语含惊惧的应合了几声。

    冯仇刀冷笑,接着大喝道:“盾牌上前,攻!”

    整齐的铿锵之声,金铁摩擦着战甲的铁叶,盾牌手踏着整齐的步伐,一步一步向乱军压去,盾牌手后面,是一支支冰冷的长矛,矛尖闪烁着寒光,像一个个嗜血的恶魔舔着嘴唇,等待饱饮敌人的鲜血。

    杨成紧紧握着长枪,浑身不由自主开始发抖,心中已是一片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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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战场千步之外,温森和近百名影子精锐属下懒洋洋的匍匐在草丛中,温森嘴里叼着一根草茎,满脸轻佻不屑之色,神态像足了方铮平日臭屁跋扈时的样子,上梁不正下梁歪,温森,曾经是个单纯的小伙子……

    “大人,他们开始拼杀了,怎么办?咱们要不要过去帮把手?”一名影子管事凑到温森身边,殷勤的笑道。

    “你耳朵聋了?没听到本官刚才的部署?”温森没好气的瞪了属下一眼。

    “啊……听到了,呵呵,可是……龙武军是咱们的袍泽,咱们就这样袖手旁观,似乎……好象……有点不太仗义吧?”

    温森呸了一声,吐出嘴里的草茎,指着属下的鼻子骂道:“仗义?这个时候你给本官讲仗义?这是军国大事!这是平逆镇叛的战争!你讲仗义,怎么不去找个山头落草得了?正好,方大人的如夫人在青龙山打家劫舍,正是混得风生水起之时,你干脆投奔她去得了……”

    属下讪笑:“不敢,呵呵,属下不敢……”

    “哼!临行前方大人是怎么说的?各行其道,各司其责,咱们影子身负的任务比龙武军艰巨得多,由不得咱们乱作主张,如若坏了方大人的部署和安排,看老子不扒了你们的皮!”温森说着叹了口气,苦着老脸道:“唉,然后我回去再等着方大人扒了我的皮……”

    属下看了看厮杀愈发激烈的战场,不由急道:“可是……大人,咱们什么时候行动啊?你看那些乱军都死了一半了,冯将军该不会一时杀得兴起,把他们全都歼灭了吧?那咱们怎么办?趴在这儿餐风饮露顺便看大戏?”

    温森叱道:“闭嘴!冯将军自有分寸,你没看到冯将军并没采用包围阵型吗?他只用一字长蛇阵拦住了入山的路口,这就说明,冯将军心里有数,他会放一部分乱军活路的,不过做戏要做足,杀一大半,留一小半,这才能让敌人心惊胆寒,然后他们斗志崩溃之下,四散而逃,才不会心存怀疑……”

    “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溃逃啊?”

    温森笑了笑,望着远处拼杀激烈的战场,悠然道:“快了,乱军已经快坚持不住了,龙武军果然是精锐之师,冯仇刀不愧是一员名将,五千人对五千人,龙武军竟然没多大伤亡,这些乱军很快就会兵败如山倒了……”

    仿佛在回应温森的话,他话音刚落,却见战场上与龙武军拼杀的乱军士兵忽然向后退了一步,接着满脸惊惧绝望的嘶声大叫了几声,然后扔下手里的兵器,扭头便向不知名的身后四散溃逃而去,任由杨成如何叱喝斩杀都没用,乱军像一群仓惶出逃的蚂蚁,很快便向各个方向狂奔散去,近两千名士兵眨眼间便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之中。

    “哎,大人,逃了,他们逃了!”影子属下指着战场,兴奋的叫道。

    温森精神一振,两眼散发出精光,他狠狠朝草丛中吐了一口唾沫,兴奋道:“他娘的!总算轮到咱们干活了,这几日咱们天天潜伏跟随龙武军,狼狈得跟三孙子似的,整天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吃灰,这回咱们得好好大干一场,在方大人面前显显本事,长长咱影子的威风!”

    回过头,温森沉声道:“大家分成三队,分三个方向,沿途跟踪尾随乱军,不论你是化装,还是潜伏,或者抓捕乱军逼供,什么手段都可以用,总之,给老子把那幕后的混蛋揪出来!谁若立此大功,老子帮你向方大人报功请赏,谁若是敷衍了事,干活不卖力气,回来老子给你松松筋骨,都听到了吗?”

    “是!大人!”

    温森一挥手,低声喝道:“干活吧!”

    众影子向温森抱拳行礼,然后几个闪身腾挪,近百人眨眼便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以下不算字数-------------

    不好意思,又发晚了,看来凡事还是要讲规律的,如果以后每天都这么晚发,我岂不是得天天熬夜?伤着我吹弹可破的稚嫩肌肤怎么办?我还是单身啊……

    要不,各位再容我休息一天,待我把时间调整过来?

    都同意吧?不说话我就当你们默认了啊……

第三百二十四章 城外临别

    苏州东城门外的官道上。

    方铮正在送别。

    他送的人是泰王。泰王今早来找方铮,忽然提出要离开苏州,东上扬州去访友。

    方铮对泰王的这个决定感到很意外,当初一起从京城出来的时候,泰王曾表示过要陪着方铮一起巡视江南,游览江南风景,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官道边草木蓁蓁,野花飘香,衬映着江南温婉柔和的迷人春色,深深吸一口气,满腔泥土和青草的芳香,令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数百名侍卫神情凛冽的立于官道两旁,将方铮和泰王团团保护在中间,来往的客商和百姓见城外居然摆出这副架势,明眼人都知道,这定是比苏州知府更显赫的朝中显贵在此,百姓们也不敢多言,纷纷神色畏惧的远远绕开。

    官道正中静静停着一副豪华至极的车辇,四匹马并排站立,车辕固定在马背上,马儿颇有几分不耐,不停的以蹄刨地,不时喷两声响鼻。

    泰王是当今皇上的兄长,亲王之尊,车辇自是豪华无比,只不过泰王向来为人处事低调,很少乘坐这副豪奢的车辇。

    方铮一直陪着泰王步行到车辇边,看着面上带着淡淡微笑的泰王,不由深深喟叹一声:“泰王兄,此去一别,不知何年再见,小弟实是舍不得你啊……”

    离愁在即,方铮眼眶微微泛红,想到与泰王之间的君子交情,虽然平淡,但却令人回味悠长,如清泉,如醇酒,饮之欲醉……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方铮红着眼眶,情不自禁的开始深情吟唱,唱到忘情处,竟然语声哽咽起来。

    一直保持着淡淡微笑的泰王,在方铮开口唱歌后,脸色终于变了。

    “方兄,方兄!停,停!打住!”泰王有扁人的冲动。他觉得仿佛有人拿一把生了锈的铁锥子,不停在他耳膜里刮来刮去,那种滋味……很不好形容。

    方铮抽噎道:“还有几句呢,你等我唱完它呀……”

    泰王苦笑:“方兄,求你收了神通吧……你若唱完,吾命休矣!”

    方铮继续抽噎:“啥意思啊?”

    泰王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问道:“方兄,你老实告诉我,……你最近是不是在练一门魔音穿脑的邪门儿功夫?这会儿你拿我做试验呢吧?”

    方铮脸黑:“…………”

    临登车辇前,泰王动作忽然顿了顿,然后转过身,向方铮笑道:“方兄,正如你所言,今日一别,不知何日相见,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呵呵,可愿陪我走一走?咱们兄弟之间这样的机会恐怕不多了……”

    “泰王哥哥不用太伤感,你这是去扬州,又不是去死……”见泰王脸色有些发黑,方铮急忙笑道:“好好,一起走走吧,就当咱们郊游踏春了……”

    挥了挥手,方铮制止了侍卫跟上前保护,他和泰王肩并肩,徐徐向官道外的沃野走去。

    时值盛春,春播的秧苗早已种下,农田内郁郁葱葱排成一列列,远处农人扛着农具,满是皱纹的老脸含着期待,弯着腰伺弄着秧苗,春风拂过,带来一阵泥土的芬芳,放眼所及,尽是一片生机盎然。

    方铮和泰王沿着农梗缓缓而行,二人尽皆沉默,久久未发一语。

    良久,泰王忽然顿住脚步,方铮也跟着停了下来,见泰王脸上一片郑重之色,方铮不由感到有些奇怪,泰王这是怎么了?去个扬州而已,不用表现得这么难舍难分吧?

    泰王深深呼了一口气,扭过头展颜笑道:“我华朝以农为本,上至王公大臣,下至乡野老农,皆重农事,看着这一片绿意盎然,寓意着秋日的丰收,实在让人煞是欢喜啊!”

    方铮点头笑道:“以农为本,就得靠天吃饭,老天爷不给面子,今年一个涝灾,明年一个旱灾,咱们可怜的老百姓就顶不下去了,老百姓不愿饿死,就得去逃荒,逃荒的人聚集多了,随便一个什么人煽动几句,难民就变成了乱民,江山社稷就不稳当了……千百年下来,哪朝哪代更迭跟天灾没有关系?所以说,以农为本没错,但咱们朝廷还得多想法子为老百姓谋点别的出路才是……”

    本是一句闲聊,泰王却仿佛来了兴趣,闻言盯着方铮道:“哦?想不到方兄竟有如此想法,依你所见,朝廷能为百姓谋什么别的出路呢?”

    方铮笑道:“首先当然得要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哦,不懂是吧?就是通过改良农具,稻种等等办法,使咱们老百姓能够空闲出一批人来,让他们去经商,去做工等等,比如以前一家五口人,耕三亩田都觉得很吃力,可改良了耕田的农具后,也许一个人就能耕五亩田,又比如现在的稻种是一年一熟或两熟,经过水稻杂交改良之后,也许能达到一年三熟甚至四熟,另外,还可以引种一些域外的高产农作物,比如红薯,玉米棒子等等,这样,咱们华朝百姓就不怕挨饿了……”

    这是方铮穿越以来第一次提出如此超时代的观点,以前不提,是没这个身份,或者没这个机会,如今胖子即位,方铮他自己手掌重权,说着说着,他不由心中一动,对呀,火枪火药什么的,他不懂,也不想去发明,可改良农具稻种之类的,他多少还是从书本上看过一点资料,虽然仅仅懂得皮毛,但多少也能给百姓们提供点帮助,老天既然安排他穿越了,总得在这个原本不属于他的时代留下点什么吧?

    如果将来改良的农具改名叫“方铮锄头”或“方铮水车”,改良后的稻种改名叫“方铮稻”,这些东西搞不好会流世千年,那该是多牛逼的一件事呀。

    嗯,回去就跟胖子说说。

    尽管最终的结果是为百姓谋福,可这厮的出发点却只是为了给自己青史留名,实在令人鄙视。

    泰王听得两眼有些发直,盯着方铮半晌,这才叹道:“今日方知方兄大才,竟然深藏不露……实在佩服!”

    方铮从青史留名的美梦中回过神,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那是瞎说的,呵呵,你别当真,真要改良这些东西,哪有那么容易,你就当我胡说八道吧……”

    泰王深深看了方铮半晌,目光很是复杂,看得方铮直发毛。今天的泰王哥哥貌似很不正常啊,这家伙不会一夜之间忽然变成了玻璃,看上了本少爷的美色吧?

    沉默良久,泰王忽然道:“方兄,你对天下大势如何看?”

    方铮扯着嘴角笑了笑:“天下大势你别问我,问你弟弟去,他才是皇帝,我就一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这趟江南的差事办完,我就告老还乡了。在我眼里,所谓天下大势,还不如一锭雪花白银来得实在。”

    泰王失笑道:“你都已是国公了,这爱银子的毛病怎么老改不了?”

    方铮嗤笑道:“说得多新鲜呐,这天底下谁不喜欢银子?你别说你不喜欢啊,我记得有位先贤曾说过:‘你们中谁若说自己没有罪的,大家可以用石头丢他’,意思就是说,咱们大家其实都一样,谁也甭笑谁。”

    泰王楞了:“这句话……是哪位先贤说的?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上帝,跟咱们玉皇大帝平级,不过人家管西边儿的……”

    “…………”

    二人又朝前走了一段路,泰王又停下,神色肃穆道:“方兄,我想听听你对皇家正统的看法。”

    方铮微微皱了皱眉,泰王今儿这是怎么了?好好的问皇家正统干嘛?

    所谓“皇家正统”,这个字眼儿比较含蓄,其实说白了,就是皇帝继承人的问题,如今胖子才刚登上皇位,这位泰王殿下素来与世无争,干嘛又问起这个?

    “父终子继,这是老天爷定下的道理,呵呵,泰王哥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泰王嘴角挑了挑,脸上浮现几分诡谲难明的神情:“父终子继?说得好,可先皇有五个皇子,怎么就偏偏轮到了四皇弟?老天爷定下的道理,方兄觉得公平么?”

    方铮一楞,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这位泰王哥哥今儿很反常啊,一下问我天下大势,一下又问皇家正统,跟他以前淡然无争的性子完全不符,莫非他嘴里不说什么,可对胖子即位当皇帝还是心怀怨尤的?

    “泰王哥哥,公不公平我说了不算,这事儿得先皇说了算,如今先皇仙逝,大行前指定了无病作为皇位继承人,你我皆是先皇臣子,当无条件服从先皇的旨意才是,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泰王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老天爷还立下了一个规矩,不知方兄可有听说?那就是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先皇驾崩之前,身为嫡长子的太子起兵谋反,自然要废黜,皇二子寿王欲图不轨,将他削去王爵,贬为庶民自是应该,可是为何先皇却偏偏跳过我这皇三子,立了四弟无病为储?莫非先皇根本就不记得他还有我这个儿子吗?古人云:长幼有序,便是顺位而即,也该由我这皇三子为储才对,方兄,以为然否?”

    方铮一惊,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

    这番话往重了说,可以算是大逆不道了,没想到会从惯来温文儒雅的泰王嘴里说出来,反常,太反常了,泰王到底想说什么?

    方铮对泰王的印象固然不错,可朋友之间所言所行还是有底线的,方铮平日再没原则,再嬉皮笑脸,可他也有他的底线。胖子是他费尽了力气才抬上皇位的,名正言顺,臣民景从,从来无人质疑胖子皇家正统的地位,今日泰王的这番话,令他有些恼怒。

    “泰王殿下,你的话,过分了。”方铮沉下脸,冷冷道。

    泰王无所畏惧的直视方铮,脸上仍留着淡淡的微笑,目光中流露出来的神色很复杂,方铮看不懂。

    二人对视良久,泰王徐徐叹了口气,萧然道:“也许过分了吧,我只是有感而发,如今四弟已经即位,再说这些很不应该了……其实我也只是泄一口心头的怨气罢了,我从小懦弱,不喜争执,在父皇眼里,在兄弟眼里,我是一个胸无大志的庸才,他们从来就不拿正眼看我,成年之后,我云游天下,父皇更是对我不闻不问,权当他没生过我这个儿子,呵呵,封我王爵,予我钟粟,然后便放任逐流,由我自生自灭,虽说贵为皇子,可除了这个王爵的身份,我比那些被贬谪流放的罪臣好不了多少,如今父皇仙去,逝者已矣,今日与方兄所言这些,算是泄一下多年的郁结之情吧,呵呵,方兄莫怪……”

    方铮有些理解泰王的感受。大内深宫由来腌臜之事甚多,像泰王这般遭遇的,对皇家心有所怨也在情在理,泄泄怨气倒也无妨。

    笑眯眯的拍了拍泰王的肩,方铮笑道:“泰王哥哥言重了,世间本就没有绝对公平的事,我与你是好友,在我面前说说无妨,不过以后可别在外人面前说了,你与无病自小相交甚厚,莫要为了这身外名利,坏了你们的兄弟之情啊。”

    泰王展颜笑了,笑得很开心的模样:“我与方兄一见如故,所以忍不住掏心窝子说了几句,我今生只说这一次,以后再也不提,都过去了。”

    方铮大赞:“泰王兄多年来云游天下,寄情山水,胸怀自是比一般人宽广得多。”

    说话间,二人已走回了官道。

    泰王要走了,方铮语气沉重道:“此去一别,来日相见不知何年何月……”

    “咳,方兄,这句话你刚才说过了……”

    “…………”

    临登车辇,方铮忽然多了几分不舍,其实泰王挺好的,皇族之人无一不觊觎皇位,为争储夺嫡而拼得头破血流,惟独泰王是个例外。他与泰王从相识到现在,一直保持着君子淡然如水的交情,泰王喜云游,而他呢,办完江南税案后便打算辞官,带着老婆们逍遥自在去也,那句话本没说错,今日一别,真的不知何年何月再见了,想到这里,方铮心头不由多了几分怅然的愁意。

    “泰王兄,等一等……”方铮叫住了登辇的泰王,目注他半晌,忽然笑道:“有诗云: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古人高雅,以折柳寓离别,我与兄也算是至交,不如由弟为兄折柳一枝,以盼你我早日再聚,如何?”

    泰王一楞,眼中不由浮上几分温暖,望着方铮点头笑道:“也好,我游历天下,遍识诗文之友,可真正能说心事的朋友却很少,你是其中一个,为我离别折柳的,也只有你一个,弟铭记在心。”

    方铮朝他笑了笑,转身走到官道边,官道边栽种着一排杨柳,在春日的阳光下,正抽出了嫩绿的新芽。

    方铮看了看,选了其中一棵树,抓住一根柔软的枝条,然后微微用力一折……

    “嗯?掰不动……”

    再用力。

    “还是掰不动……”

    泰王和他的随从,还有自己的数百侍卫都在官道旁眼巴巴的瞧着他,方铮有些恼怒。

    再掰,使劲掰,继续掰,拳打脚踢,用牙咬……

    “方兄,这个……心意到了就行,不用一定要折柳的……”泰王满头黑线,身边所有人皆满头黑线。

    “不行!”方铮憋得满脸通红,咬着牙继续掰,今儿老子跟它耗上了!

    杨柳枝很有骨气,任凭方铮使足吃奶的力气,仍是纹丝不动。

    “哇!气死我了!”方铮勃然大怒,一扭头,发现旁边新栽了一棵杨柳树苗,树苗很细小,手臂粗细。

    方铮愤愤吐了口唾沫,走到那棵小杨柳边,蹲身,运气,使力一拔……

    方铮满意的笑了,举着杨柳树苗双手递给泰王:“给!一路保重!”

    泰王两眼发直,楞楞看着这棵可怜的小杨柳,久久不发一语。

    “方兄,这个……折柳枝,和拔柳树,意思完全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你瞧这杨柳长得多好,上面那么多柳枝条,你拿回去,想怎么折就怎么折,多实惠……”

    泰王哭笑不得,小心将这棵柳树递给了随从。

    方铮嘻嘻一笑,忽然紧紧抱住泰王大哭起来:“呜呜……泰王哥哥,我舍不得你呀,你要好好保重,有空来京城看我,我请你吃饭喝酒逛窑子……咱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泰王情动,抽了抽鼻子,展颜笑道:“一定的,我若回京,第一个便去看你,你也多保重,方兄,再会了!”

    “拜拜……”

    泰王车驾远去,方铮擦了擦鼻涕,眨了两下眼,很快又恢复正常,看着车辇已消失在官道尽头,方铮沉重的叹了口气,挥手道:“走,回城。”

    刚往回走没多久,泰王的车辇竟又去而复返。

    方铮心虚的回头望了望,急忙招呼侍卫道:“快!快点走……”

    “大人,泰王殿下好象又回来了……”

    “我知道,这关你屁事啊?快点走,只当没看到他,快!”

    泰王车辇很快便在方铮身边停住。

    泰王黑着脸走下车,见方铮朝他嘿嘿直笑,泰王脸一沉,道:“哎,方兄,过分了啊,赶紧还给我……”

    “还你什么啊?”

    “你还装!玉佩!刚才一不留神,又让你摸走一块……”

    “什么玉佩?我见都没见过,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还狡辩,上次在宫里你已经摸走一块了,这次又被你摸走一块,我说你见不得我戴玉佩还是怎么着?你怎么老占我便宜呀?”

    “别说得那么暧昧,又是摸又是占便宜的,俩大男人恶不恶心?”

    “我不管啊,把玉佩还给我,那是我花一千两银子买的,很贵呢……”

    “莫名其妙!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来人啊,回城……”

    “还给我!”

    “我没偷!”

    “还给我!”

    “我真没偷……”

    “我上衙门告你去!”

    “巧了,苏州城内如今我暂代知府一职,呵呵……”

    “你……太无赖了!”

    -----------以下不算字数-------------

    明天或后天可能要休息一天,有个外地的美貌姑娘来我这儿旅游,我得全程当导游,顺便试试看能不能与她勾搭上……

    昨晚说休息是我忽悠大家的,一般而言,如果真有事要停一天的话,我都会事先写好请假条,没写请假条则证明当天有更新,只是会晚一点,大伙儿都算熟人了,应该了解我这个习惯。

第三百二十五章 水落石出

    泰王最后还是悻悻走了。

    进了方铮嘴里的东西,想要掏出来,当今皇上的圣旨都不太管用。

    泰王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只好走了。

    车辇沿官道往东而行,车后依稀传来方铮那破锣嗓子用五音不全的声调所唱的送别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唱歌的人很没公德心,丝毫不考虑身边人和车内泰王的感受,一板一眼唱得特认真。

    疾驰的车辇内,泰王向后张望了一眼,扯了扯嘴角,长长叹了口气,面容流露出异常诡异的神采,似惋惜又似狠厉。

    “大人,泰王殿下已走远了,您……不必再唱了吧?”一名侍卫实在忍不住了,走上前低声劝道。

    侍卫的脸已经扭曲得像苦瓜了,他实在搞不懂,送别就送别嘛,大人干嘛非得唱歌?唱歌也就罢了,还唱得这么难听,莫非大人与泰王殿下貌合神离,大人欲杀他于无形?朝堂的水果然很深啊……

    “哎,别打岔儿,还有最后一句,等我唱完再说……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好了,唱完,搞定收工,回城!”

    方大少爷对自己的歌声很满意,转过身,在侍卫们的簇拥下,大摇大摆进了城。

    泰王走了,可方铮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乡野的田埂上,泰王那阴沉而冷森的表情,不时在方铮眼前闪过,脑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灵光,却飞快即逝,然后便再无踪迹,他觉得自己好象错过了什么,又漏掉了什么,这种思绪无法控制的感觉,让他很不喜欢。

    ************************************

    苏州城南,钦差行馆。

    送走泰王的第二天,方铮在行馆里焦急的等待属下的消息。冯仇刀此行可有遇袭?影子属下去查那玉雪坊可有消息?这些与税案相关的重要消息还没传来,令他在钦差行馆中坐立难安。

    同时方铮还在苦苦思索,自己到底错漏了什么?仿佛几根杂乱无章的线条在脑海中纠缠,可他就是无法将它们串联起来。

    “老子该不会得了神经病吧?”方铮使劲甩了甩头,决定不再想下去了,人生需要思考的东西太多了,吃喝玩乐,泡妞捞钱,哪样不得自己操心费神?何必在这种没头没脑的事上浪费精力?

    “你能不能别嘀咕了?”韩亦真坐在前堂右侧的椅子上,俏脸含霜,语气冰冷的道。

    她今日又来了钦差行馆,跟以前一样,来得不甘不愿。

    不知道韩竹是不是故意的,每日总要打发她来钦差行馆与方铮碰面,高举着“关心税案,协助钦差”的大旗,韩亦真虽对方铮很是憎恨,但却不敢忤逆父亲的意思,同时睿智如她者,自是明白韩竹这般讨好方铮,其用意,无非是想让韩家在朝堂中得一强大靠山,身为韩家子女,家族的利益总要摆在第一位,所以韩亦真纵是心中万分不甘,也只好悻悻的每日前来钦差行馆报到,如同前世的公司白领每天上班打卡似的,风雨无阻。

    韩亦真今日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褶裙,内着深紫色素纱里衬,由肩及手斜斜的挽着一条长长的披帛,头发挽成时下未嫁女子流行的翻荷髻,髻上松散插着一支颤微微的步摇,美目流转间,极具女子风情却又不失端庄,很是撩人心弦。

    方铮看都没看她,脑袋一扭,有点回避她目光的意味。

    这女人对他的诱惑太大了,他怕多看她两眼,会忍不住答应了与韩家的这门亲事,那时候又会惹长平和家里众老婆伤心,届时家中内院鸡飞狗跳,不得安宁,麻烦可就大了。

    其实方铮目前对韩家这位三小姐也谈不上爱慕之心,只是纯粹被她的绝色外貌所吸引,韩亦真美则美矣,可她的性子方铮却受不了,她太冷漠,太高傲了,这样的女人,适合放在神位上,把她当成圣女高高供起,烧香膜拜,若将她娶回家做老婆,嗯,谁娶谁难受。

    “唉,你说,好好的,泰王怎么会突然离开呢?”方铮皱着眉,以前心中存留的一些疑窦渐渐浮出水面。

    韩亦真俏目一翻:“我怎么知道?”

    虽不敢忤逆父亲的意思,可她对方铮却一直没好气,平日与他说话都含枪夹棒,火药味儿十足。

    方铮斜睨了她一眼。这妮子每日风雨无阻的来钦差行馆报到,一来就坐在前堂品茶发呆,一副不甘不愿的模样。方铮对她的来意心知肚明,定是被她老爹强迫,一个未婚女子每日主动登一个男人的门,这事儿可有些不妥,传出去不太好听,可见韩竹对这门亲事的盼望程度,委实有些急切了。

    “哎,亦真妹妹啊,你每天在行馆里看着我,心里是不是觉得特烦,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我拉倒?”方铮受不了前堂内沉闷的气氛,开始嬉皮笑脸跟她开起了玩笑。

    韩亦真眼都没抬,俏面冷得可以刮下一层冰了。

    “哎,你说句话呀,你是不是还记我的仇呢?”

    这时韩亦真冷冷开口道:“我从不记仇,一般有仇我当场就报了。”

    “…………”

    方铮一想也是,每次得罪她后,都被她收拾得挺惨的,话说自己堂堂二品钦差,被个女人几次三番揍得鬼哭神嚎,当时咋就不记得震震虎躯,散散王八之气呢?

    想了半天,方铮终于总结出了原因: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打不过她……

    端起茶盏,慢悠悠的品了口茶,闲着也是闲着,方铮干脆跟她聊起了天:“话说泰王这人其实挺不错的,不但年轻,而且英俊,当然,比起本官还是稍逊那么几分,更重要的是,这人挺本分,从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美梦,你看,京中前些日子争储之时,太子反了,寿王也要反,英王背地里搞三搞四,也想反,先皇的皇子之中,唯有这位泰王殿下毫无动静,本本分分做他的逍遥王爷,我估摸着就算别人逼他造反,他也不会反……”

    韩亦真难得的点了点头,赞同道:“我虽未见过泰王殿下,可据说他性情敦厚,待人平和,在民间佳评甚高,是位难得的贤王……”

    话未说完,一名影子管事惊慌失措的冲进来禀道:“反了反了!大人,泰王反了!”

    “噗——”方铮和韩亦真同时将嘴里的茶水向着对方的脸上喷了出去,喷得二人一脸湿答答的,二人之间浮出一道朦胧的水雾,在春日的阳光下,居然形成了一条七色彩虹……

    “啊——你,你混蛋!”韩亦真惊得跳了起来,气急败坏一脸嫌恶的举袖拭着满脸的茶水。

    方铮顾不得擦脸,从椅子上弹起来,冲到管事身边,揪着管事的前襟恶狠狠的道:“说清楚!谁反了?”

    管事见大人神色不善,吓得缩了缩脖子,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道:“大人,影子传来消息,玉雪坊的底细摸清楚了,它于四年前在扬州开设,后来生意做大了,渐渐在江南七府开了分号,据属下暗中追查,发现玉雪坊的东主,正是……泰王殿下!”

    方铮一楞,接着问道:“你说泰王反了是什么意思?这跟他反不反有关系?”

    “大人,京中昨日送来了朝中所有王公大臣们的奏章和公文,经过翰林院大人们的笔迹比对,发现那封信的字迹,竟与泰王殿下写给皇上的私信最为相似,还有,嘉兴知府李怀德昨日单独在牢里约见属下,言明,四年前,泰王曾派人妄图暗中以知府的名义贪墨税银,然后在逼使李怀德做假帐,达到操纵他的目的,最后却被李怀德察觉,这才作罢,这几年来,泰王针对李怀德的暗杀从未停止过,幸好李怀德暗中请了江湖高手护卫,才得以留命至今……”

    “如此重要的事情,李怀德为何不早说?还有,他怎么知道是泰王派的人贪墨税银?”

    “此前朝廷派过几次钦差明查暗访,皆不得其果而回京,李怀德身在官场,不敢过分得罪泰王,只好将此事一直埋藏心里,直到大人下江南后,一纸手令诓得七府知府来苏州,然后将他们一股脑儿全抓了起来,李怀德在狱中思前想后,觉得这回朝廷可能会动真格的了,这才将此事说了出来……”

    “至于他察觉泰王的阴谋,却是机缘巧合,泰王四年前派去他知府衙门担任小吏暗中贪墨税银之人,在十几年前曾被李怀德在毒蛇口下救得性命,那人感恩图报,终是不忍加害于他,于是暗中将此事告之了李怀德,然后那人便连夜离开了嘉兴府,从此不知所踪。李怀德正是由此而得知泰王的阴谋,所以一年前向朝廷递了密奏……”

    管事话未说完,却见萧怀远风尘仆仆,兴冲冲的绕过前堂外的花园子,朝他快步奔来,人还未进前堂,嘴里已兴奋的嚷嚷开了:“大捷!大捷!冯将军率龙武军广福寺山下大捷!”

    众人一呆,方铮快步迎上,急切问道:“真遇上劫税银的兵马了?”

    萧怀远兴奋的点点头,望着方铮的眼神不由带着几分敬佩:“大人果然神机妙算,离开苏州后,龙武军五千人马在太湖旁的广福寺山下发现了埋伏,幸好被冯将军及时察觉,冯将军将计就计,趁夜暗中率军离开营地,只留军帐,辎重和那近百辆骡车,后来三更时分,山上忽然杀来一军,人数约莫有五千人,冯将军引军断了他们的退路,两军一番激烈厮杀,乱军仅余一千多人,终于溃败,四散而逃,温大人派出去跟踪打探的属下传回了消息,乱军溃散之后,在各地三五成群又集在一起,化装成普通百姓或行脚商人,向扬州行去……”

    “扬州,又是扬州!”方铮咬牙道。他忽然想起,罗月娘那个冒牌未婚夫赵俊也曾说过,幕后指使绑架他的人,曾提过扬州,以至于后来连派了三拨影子属下去扬州明查暗访,却终是一无所得。

    “扬州到底怎么了?跟税案有何关系?跟泰王有何关系?”方铮有些抓狂,种种不利的证据都指向泰王,他不明白,为何昨日还惺惺相惜的一对好友,今日却成了凶犯,这让他很是迷惑和震怒。

    “方大人,民女有件事想提醒你。”韩亦真在一旁想了想,俏脸忽然多了几分明悟。

    “说!”

    “大人可能忘了,十几年前,诸皇子成年,先皇在世之时,分封诸王封地……”

    “如何?”

    韩亦真咬了咬下唇,道:“泰王的封地,正是扬州!”

    方铮闻言一惊,像被抽空了浑身的力气似的,无力的坐在了椅子上,久久不发一语。

    脑子里那几条散乱无章的线,此刻终于连成一条明确而清晰的主线。

    他想明白了整件事情。

    泰王,原来是他!

    玉雪坊在扬州,赵俊交代的幕后之人在扬州,那些被击溃的残军集中收拢后,又是去往扬州,泰王的封地也在扬州……

    由此推论,自己以前遇到绑架,被人刺杀,放蝎子蛇,酒里投毒……种种手段,一桩桩,一件件,皆与泰王相关,再回忆一下在藏香院里与泰王交谈时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阴寒眼神,还有向他透露了诱敌计划,后来自己又无意间更改了诱敌计划后的大捷,还有昨日送别泰王时,他莫名其妙问的那个皇家正统的问题,以及他昨日匆匆忙忙告辞东去……

    泰王,好一个惺惺相惜的朋友!好一个道貌岸然的王爷!

    方铮渐渐由不信,到怀疑,到最后终于确定。是他,没错了,难怪自下江南查税案一直感觉被人牵着鼻子走,可不是嘛,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近在咫尺的泰王看得明明白白,如此岂能掌握主动?

    好一个泰王,隐藏得可真够深的呀!平日里一副温文儒雅,与世无争的模样,言谈间彬彬有礼,尽显皇室子弟气派和淡然性情,万没想到,先皇诸子当中,野心最大的居然就是他,隐藏最深的也是他,对皇位威胁最大的还是他……

    此刻方铮心中五味杂陈,神色变幻万端,他有一种被人欺骗了的屈辱感,除此之外,他更觉得愤怒,轻松,以及几分淡淡的怅然和悲凉,种种情绪在心头反复纠结,令他脸色阴晴不定,时青时白,端的有些吓人。

    “大人,根据种种迹象表明,泰王,确有谋反不臣之心,请大人早作定夺!”萧怀远恭声禀道。

    “来人,命冯仇刀集结龙武军,与本官一起,去扬州!”方铮定了定神,咬牙沉声吩咐道。

    萧怀远眉头一跳,急忙问道:“大人,集结龙武军去扬州干嘛?”

    方铮冷冷扫了他一眼:“还能干嘛?抓捕叛王,以正纲常!”

    萧怀远大急道:“大人!万万不可啊!”

    “有何不可?”

    萧怀远小心的看着方铮快要爆发的脸色,道:“大人,休说泰王见势不妙已离开了苏州,肯定不会乖乖的坐在扬州王府里等着你去抓他,就算大人要出兵抓捕泰王,您也不能冲动行事啊……”

    方铮眉梢一挑,冷声道:“什么意思?”

    “大人,不论泰王是不是真的有谋反之心,他既然是皇上的亲兄长,此事就不能等闲视之,皇上刚登基,朝中各大臣和言官们的眼睛都盯着皇上,大人与皇上亲如兄弟,一言一行更是倍受关注,亲王叛乱这么大的事情,若未经圣旨便贸然动刀兵抓捕,恐怕会授人口实,说大人您专横跋扈,在无真凭实据的情况下,连皇上的亲兄弟都敢抓,于大人在朝堂的风评不利呀,若有人进谗言于皇上,将来……”

    萧怀远话未说完便住了嘴,不过他的未尽之意方铮也听明白了。

    是啊,再亲如兄弟,若行事太过冲动孟浪,难免给胖子心里造成一种专横的印象,时日久了,胖子也许会对自己生出嫌隙之心,那时他与胖子的关系将会走到什么地步?

    韩亦真俏目瞟了瞟方铮,悠悠叹道:“朝廷派下来的钦差里面,总算有一个明事理的……”

    这娘们儿怎么老跟我过不去呀?

    方铮瞪了她一眼,赞道:“好久没人把嘲讽的话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了……”

    韩亦真白眼以对。

    方铮想了想,沉声道:“来人,笔墨伺候!老子给皇上先上份奏折!”

    萧怀远急忙将前堂的一张红木茶几清空,接过侍卫递过来的纸墨,搁在茶几上,然后低头拿起墨条,开始在砚台里磨起了墨,不时抬头朝方铮讨好的笑笑。

    方铮气沉丹田,马步微蹲,抓着上好的湖州狼毫戳了戳脑袋,笔尖还未触纸,便听萧怀远轰然大喝:“好字!大人写得好!”

    一旁的影子管事和侍卫纷纷附和:“大人之字龙飞凤舞,大气磅礴,古来书圣亦自愧不如……”

    “都给老子闭嘴!”方铮现在心情很差,这帮家伙的马屁拍得实在太不着调,老子一个字都没写,你们从哪儿看出“龙飞凤舞,大气磅礴”来了?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顿了顿,方铮忽然伸手,一把拎过正在磨墨的萧怀远,将笔递给他:“你来帮我写!”

    “啊?大人,您才是钦差,下官只是个副使,这递给皇上的奏章应该是您亲自写才对……”

    我写?老子那手臭字恐怕会把胖子吓死,到时候叛老子一个轼君之罪算谁的?

    “少废话,快写!”

    “大人,这怎么好意思呢……”

    “快点啊,不写我揍你!”

    萧怀远无奈展开空白的奏章,提笔思索一阵,落笔写道:“臣世袭忠国公,奉谕巡狩江南钦差兼京城守备将军方铮叩请圣安:臣尝闻,‘惟命不于常’,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

    方铮在旁看他开头便是一大串之乎者也,顿时很不耐烦的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咬文嚼字,酸不酸呐你?重写!我来念,你来写!快!”

    萧怀远抬头无奈的看了方铮一眼,只好换过一份空白奏章,只听得方铮一字一句念道:“胖子,你麻烦了!你麻烦大了……”

    萧怀远闻言吓得手一颤,一滴浓黑的墨汁滴在雪白的奏章上,分外夺目。

    ----------以下不算字数--------------

    这章是补昨天的。今天有美女自远方来,岂能不勾搭乎?所以今天请假一天。

    请假条我就不另发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赴扬州

    深夜,一骑快马连夜飞驰入了京城,马上骑士风尘仆仆,背后斜背着一方盖了火漆的木匣,匣子外插着一根红色的孔雀翎,这根孔雀翎代表着十万紧急的军情。

    京城皇宫。

    午时,钟楼敲响了钟声,早朝散了,众大臣迈着方步,三五成群,缓缓从金銮殿走出。

    御书房内,几名朝廷重要大臣散坐各处,胖子身着五爪金龙袍,神色凝重的从书案上取出一份奏章,先缓缓扫视了众大臣一眼,然后沉声道:“各位爱卿,江南生变,这是钦差方铮派人连夜向朕递的奏章,各位不妨看看,然后商议一下,拿个章程出来……”

    众人闻言一惊,互相看了一眼,兵部尚书魏承德站起身,恭谨的接过胖子手中的奏章,回头一扫,见众大臣都眼巴巴的瞧着他,魏承德只好打开奏章,扬声念道:“胖子……”

    此言一出,静谧的御书房内顿时一阵呛咳声,不少老大臣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得面目发紫。

    从古至今,哪位大臣给皇帝上的奏章里敢如此称呼皇帝?这位方大人,总能带给他们惊喜,或者惊吓?

    胖子神色尴尬道:“这个……咳,称呼就不必念了,直接念下文吧……”

    魏承德的神色也有几分尴尬,不自在的捋了捋胡须,接着念道:“……你麻烦了,你麻烦大了,江南税案水落石出,幕后主犯已被我查出来了,猜猜幕后主犯是谁?给你三次机会,猜不着你得请我吃宵夜……”

    御史中丞郑儒浓眉一挑,胡须气得一颤,怒声道:“这……这个方铮太不像话了!竟敢目无君上,对皇上如此无礼……”

    胖子扶着额头,重重叹了口气,这家伙,写份奏章都如此不着调……

    胖子无奈道:“魏大人,你接着念吧,别停,你们别插嘴,听魏大人念完再做计较。”

    “……好吧,别猜了,我还是直接告诉你吧,税案的幕后黑手,是你那温文儒雅,与世无争的三皇兄泰王,经过影子多方确认,以及各种证据比对,目前已确定是他了,真他妈黑啊!那家伙太阴险了,装纯又装逼,骗了咱们这么多年,把咱们当猴儿耍……还有件事,我说出来估计你连房事都没心情了,你那泰王兄不但操纵六府知府贪墨税银,而且他在江南还有不小的势力,这次我出了个引蛇出洞的主意,结果他随随便便就调了五千乱军来劫税银,由此可知,他在江南的势力何等庞大,其中有没有与江南的世家勾结,目前正在追查,泰王此人其心不小,看得出他对皇位有觊觎之意,而且我估计他很快会有所动作。好了,事情基本就是这样,是抓他还是装聋作哑,这事儿你拿主意吧,快点,我等着你回信呢,家里老婆大着肚子,我不能老在江南耽误……你最英俊最帅气最潇洒的臣子,江湖人称一树梨花压海棠的玉面飞龙,方铮。”

    魏承德把这份奏章不像奏章,公文不像公文的东西念完,整个御书房陷入一片沉默。

    众人面面相觑,目光尽皆不敢置信。

    那个向来对朝臣们彬彬有礼,温和淡然的泰王殿下,竟然是税案的幕后主犯,而且还有不臣之心?这怎么可能!

    沉默中,胖子缓缓扫视着众人的表情,心中五味杂陈。

    三皇兄果然心怀不轨,多年来以谦恭之态,不声不响的为他自己捞取人心。在座的这些人,全都是朝堂中的老臣,重臣,他们此时却尽皆一副不相信的神态,由此可知,三皇兄在这些大臣们心中的形象多么的正派,人心呐,果然是个难测的东西。

    此时,胖子心中不由生了几分愤怒,更多的,则是被人背叛的耻辱感。他与泰王自**好,先皇的诸多皇子,胖子与他们素无往来,惟独对这位三皇兄,却是兄弟情深,他与泰王年纪相仿,性情相似,从小到大,自是无话不谈,却没料到,泰王竟是谦恭其表,实则乃包藏祸心之辈,这让胖子心中感到一阵悲凉。

    幸好自己派方铮下江南,一月不到方铮便察觉了泰王的阴谋,否则若任由泰王在民间积蓄发展,将来不知会酿成何等泼天大祸,看来这次派方铮下江南的决定是对的。想到方铮在江南为自己费心劳力,为自己的江山社稷奔波辛苦,胖子不由打从心眼里生出一股暖流,被兄弟背叛的悲凉之情稍有缓解。

    闭了闭眼,又忽然睁开,胖子肥肥的脸上不经意的抽搐了几下,缓缓道:“各位爱卿,方铮的奏章已写得很清楚了,朕没想到,泰王竟是如此包藏祸心之辈,实在让朕痛心不已!各位当知,朕之即位,乃是顺天意,从民心,先皇驾崩之前,当着各位爱卿的面亲口传位于朕,而且也留下了遗诏,以示后人和天下臣民,朕不明白,为何这天下觊觎皇帝之位的野心之辈如此之多?以前的潘文远,还有前太子,如今又多了个泰王,这天下的人心都怎么了?各位爱卿,何以教朕?”

    胖子的语气隐隐含着几分怒气,书房内几位大臣互望一眼,纷纷垂头叹息,不敢接话。

    沉默半晌,礼部尚书杨笃清低声道:“皇上,礼乐崩坏,人心不古,滋生邪念,此乃逆天道罔民心,大逆之举也!吾皇即位时日尚短,首要之举,当重教化,尊儒术,令天下臣民重拾君臣之道,遵从三纲五常之诲,假以时日,臣民皆知君君臣臣的道理,天下靖矣。”

    胖子缓缓点头,扫视众臣,强笑道:“杨尚书之言,很有道理,朕当继先皇之志,召群臣商议,尽快定出教化臣民的具体章程。——不过,现在的燃眉之事,乃是如何应对泰王不臣之举,各位爱卿可有良策?”

    御史中丞郑儒起身禀道:“皇上,泰王大逆之举不容姑息,老臣以为,泰王的阴谋既被方大人发现,趁着泰王此时准备不足,实力尚小,不如命方大人领兵平叛,在泰王还未公然起兵谋反之时,尽快将其拿下,将其爪牙逆从一网打尽,消弥兵灾于无形……”

    “郑大人此言差矣!老臣以为万万不可!”

    魏承德起身驳道:“皇上,兵者,凶器也,不到万不得已,切莫妄动刀兵。休说如今国库空虚,粮饷不足,此时若再起兵平叛,耗费钱粮巨大,实不合时宜,便是为了吾皇之名位威望计,此刻也委实不宜大动干戈,请皇上三思!”

    胖子眼睛眯成了两条小缝:“魏大人可否为朕详细说说?朕之名位威望,跟平灭叛乱有何关系?”

    魏承德道:“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天下任何事情,都是有了正式的说法以后,才能尽付而行,恕老臣直言,皇上刚刚登基,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民间,威望和根基尚未稳固,臣民和四夷皆在睁大眼睛盯着皇上,看皇上到底有何作为,新皇登基尚月余,便大张旗鼓起兵平灭叛乱,岂不是给臣民们留下一个穷兵黩武的暴君印象?印象一旦产生,将来皇上若再想收拢人心,不知还要花多少时间和精力,皇上,叛乱易平,民心不易收啊!得失之间,还请皇上斟酌。”

    魏承德侍奉两代帝王,任兵部尚书多年,德高望重,这番老成谋国之语说出来,书房内众臣纷纷点头赞同,魏大人说得不错,轻易便起大军平叛,实在对皇上的声名不利,更何况先皇在世之时,平潘文远和前太子之叛乱,天下百姓早已人心惶惶,若新皇也重蹈覆辙,恐怕百姓们愈发惶然,到时民心思变,朝廷会得不偿失。

    胖子闭上眼,肥肥的手指不轻不重的敲击着椅子的扶手,半晌后,他睁开眼,望着魏承德道:“老大人说得有理,朕倒是疏忽了这一点,依老大人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才好?”

    魏承德捋了捋胡须,微笑道:“方铮方大人此时正在江南代天子巡视,比我们更熟悉江南的情势,此时想必他已有了主张,之所以上这份奏章,乃是担心朝中大臣言官们说他有独断专横之嫌,故而上奏章请旨,皇上不如下道旨意给他,说个大概,方大人会知道怎么做的。”

    胖子笑了:“不错,方铮那家伙一肚子鬼主意,朕又何必再画蛇添足?来人,传旨,命方铮便宜行事,告诉他,泰王之事不能大张旗鼓,叫他想办法悄悄把泰王抓捕起来,押回京城……”

    魏承德插言道:“皇上,泰王既已藏匿,要抓捕他恐怕很难,为防万一,皇上还是应当调动兵马待命,以便随时应付紧急情况,依老臣之见,皇上可调徽州驻军守住江南之北面,调楚地驻军守住江南之西面,冯仇刀将军正随侍方大人左右,不如再调其麾下之龙武军北出京城,守住江南之南面,如此,三路大军对江南形成三面合围之势,若万一泰王真的起兵谋反,皇上可授方铮兵马指挥之权,全力扑灭叛乱,朝廷也不用慌慌张张迎战了。”

    胖子思索良久,终于点头道:“准奏。”

    旨意到达苏州,方铮率随行官员跪接圣旨后,整个钦差行馆顿时忙乱起来。

    “快快快!动作快点!老子要马上动身去扬州,你们都跟我走……”方铮拢着双手,骂骂咧咧。

    “哎!小心点儿!这些东西很贵重,摔坏了老子非揍死你不可!”方铮心疼的注视着一扇名贵的白玉屏风被杂役们七手八脚搬上了大门外的马车。

    这些贵重的东西是不义之财,前些日子方铮明目张胆打着收贿的旗号,将七府知府诓到苏州城,一股脑儿全拿下扔进了大牢,当然,知府们给钦差大人孝敬的礼物,方铮也毫不客气的笑纳了,报国忠君之余,自己也顺便发笔横财,实在是一举两得。

    冯仇刀走过来,低声道:“方大人,要不要我先领兵去扬州?那里是泰王的封地,处处凶险,还是先开道戒备一下比较妥当。”

    方铮点头,接着又飞快摇头,哭丧着脸道:“冯大哥,你可不能走啊,你走了谁来保护我?我的性命如此珍贵,不能稍有闪失啊,我必须要好好的活着,否则就是对皇上,对百姓不负责任……这样吧,你派一千士兵先行开道,其余的四千人马随侍我左右,这样我比较有安全感……”

    冯仇刀闻言哭笑不得的摇摇头,转身下令去了。

    如此贪生怕死的钦差大人,此次扬州之行能抓到泰王才怪……

    “哎,冯大哥,记得派人把扬州的泰王府给我团团围起来,等我去抄家……”方铮在冯仇刀的身后又叮嘱了一句。

    冯仇刀慨然一叹,既怕死又贪财,摊上这么一位钦差大人,抓到泰王的希望愈发渺茫了……

    与此同时,紧邻钦差行馆的韩家也陷入一片忙乱,家仆们忙着将韩三小姐平日的妆台,衣物以及一些日常用品搬上马车,韩亦真的两名贴身丫鬟竹儿和晓月也忙着在收拾小姐的闺房,打点一应细软之物。

    韩家不争堂内,韩竹正对女儿谆谆叮咛:“真儿,既然钦差大人已查出税案幕后之人是泰王,此去扬州必多风险,你随钦差而行,万事可要小心,老夫已暗中派了家族供奉的高手一路潜行,暗中保护你,你不必担心。”

    韩亦真低声道:“谢谢爹。”

    韩竹看着女儿一副不甘愿的模样,不由苦笑道:“真儿,为父让你随钦差去扬州,实出无奈,你不要怪爹。如今韩家投靠朝廷之事,江南尽知,几乎所有的世家都视我韩家为江南世家的叛徒,甚为敌视,韩家既然铁了心跟朝廷走到一起,就不能不为钦差大人尽心尽力,否则将来韩家恐怕会受朝堂大臣们的诘难责怪,那时我韩家可就真的里外不是人了。真儿,韩家上下,唯有你最是聪慧多智,随在钦差身边,或可稍补钦差所未思及之处,略尽我韩家之绵薄……”

    韩亦真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几下,低声道:“女儿明白爹的心思,只要是为了韩家兴旺壮大,女儿……什么都愿意做,哪怕……女儿再是不甘,也不会意气用事,请爹放心。”

    充当钦差的军师只是表面,撮合她和钦差的姻缘才是真意,父女二人心知肚明,却都识趣的不再提此事。

    韩竹看着女儿消瘦的脸庞,心中不由心疼叹息,这两人一见面便又打又闹,瞧在眼里分明就是一对欢喜冤家,为何却总是不能成就良缘?实在令人费解啊……

    “真儿,有件事情为父要告诉你,昨日接到我韩家在齐鲁之地的齐州府分号传来的消息,近来有一支两万余人的突厥兵马在我华朝的国境边活动频繁,还有,扬州城内也有几个突厥人行为鬼祟,举止诡异,这支兵马到底是哪个突厥可汗的麾下,巡游国境究竟所图为何,扬州城内的突厥人是否与那支兵马有关联,突厥人出现在泰王的封地,是否与泰王图谋不轨有关,这些目前全然不得而知,你寻着机会,将此事告之钦差大人,这不是小事,关乎国运民生,你切莫忘了。”

    韩亦真闻言一惊,秀美的黛眉轻轻跳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垂下眼睑,低声应道:“放心吧,爹,女儿理会得。”

    钦差方大人要离开苏州了,苏州的大小官员不由同时松了口气,多日来提得高高的心终于悄然落回肚里。

    蒙天怜见,这厮终于走了!实是我苏州之福,官员之幸啊!只是……可怜了扬州的大小官员们,这会儿该论到扬州的大小官员们提心吊胆了吧?众所周知,钦差刚到苏州才几天,便想了个缺德法子,把江南六府的知府们骗到了苏州,自己赚得盆满钵满,然后又突然翻脸,将七府知府全部扔进了大牢,有这么个阴晴不定,翻脸比翻书还快的钦差在身边,谁不提心吊胆?

    吏部紧急调派的候补官员已分别在江南七府上任,顶上了知府之职,方铮大队人马开出苏州城,新任苏州知府杨守成率领全城大小官员前来送行,官员们饱含热泪,看似不舍,实则急切的望着方铮,瞧着方铮慢吞吞的喝下杨守成敬上的送行酒,众官员急得暗暗搓手,恨不得狠狠给他一鞭子,让他快马加鞭,赶紧滚蛋。

    将酒搁回托盘,方铮望着送行的官员,志得意满的咳了几声,虚荣心空前满足。

    这帮家伙眼神如此不舍,莫非本大人真的很得人心?这个……实在是惭愧啊,同时,也很爽,哈哈……

    回头粗粗扫了两眼,发现官员们来得虽多,却没见着传说中德高望重的老头儿送一顶万民伞,脱个清官靴什么的,钦差方大人咂摸咂摸嘴,心中觉得万分失望。

    老子来苏州这么久,一没扰民,二没搜刮钱财,三没调戏谁家闺女,这帮百姓怎的如此不识趣?连顶万民伞都舍不得送,太没礼貌了!老子这样的官儿若不是清官,全天下谁还敢称清官?全都是些没品位的家伙!

    “各位大人请留步,我要走啦!朝廷需要我,皇上需要我,百姓们也需要我,我就像一颗革命的螺丝钉……不对,就像一剂效果猛烈的春药,哪个淫贼需要,我就出现在哪里,从来不掉链子……靠!我他妈到底在说什么呀……”

    瞧着众人目光呆楞的望着他,方铮不由有些气馁,观众反应平淡,实在大大扫了钦差大人临别演讲的雅兴。

    “哎,你们都傻了?给点儿反应呀!呱唧呱唧都不会么?你们再这么无动于衷,我他妈不走了!”方铮摆出一副吃大户的无赖嘴脸。

    “呱唧呱唧……”全城官员咬牙切齿,热烈鼓掌。

    在众官员送瘟神般的目光下,方铮神清气爽上路了。

    ----------以下不算字数----------------

    昨晚勾搭未遂。

    MM很漂亮,吃过晚饭带她去了KTV,本打算趁机灌醉她,然后来个天雷勾动地火,上演一出少儿不宜的激情场面,可是后来才知道,我深深的错了。

    MM酒量太他妈好了!估计就我这二两的量,她一个人能当四个像我这样的……

    于是,昨晚K歌的最后情形,变成了她使劲灌我酒,我觉得吧,她可能想对我图谋不轨,所以我严词拒绝,打死也不喝,咬紧牙关撑到了天亮,终于仓惶而逃……

第三百二十七章 桃色纠纷

    钦差出行场面自是宏大,数百侍卫随侍左右,高举代表天子的节钺,伞盖,数千士兵列队于城门之外,待方铮下令启行,士兵们便徐徐往北开拔,所经之处,黄尘漫天,官道上弥漫着冲宵肃杀之气,无论大小官员还是平民百姓,皆惶然避让一边,有胆小的百姓早已敬畏的跪在官道旁的黄土里,头也不敢稍抬,直到钦差仪仗远去,这才敢站起身子,拍拍下摆的黄尘,继续赶路。

    温森已从扬州赶来,此刻正凑在方铮的坐骑旁,低声禀报扬州所见。

    “大人,自冯将军在广福寺山下大破乱军后,属下等人跟着乱军一直到了扬州城外,乱军溃败,仅剩千余人,不过他们并没有进城,而是钻进了一座名叫伏牛山的山头里面……”

    “伏牛山?嘿,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方铮咂摸咂摸嘴,“很多戏文里的土匪山贼,一出场亮相,报的名号便是伏牛山,该不会就是这座伏牛山吧?”

    温森忙拍马道:“大人高见,不过现在这伏牛山可没那本事在绿林叫字号了,大人的青龙山才是绿林道上响当当的头一把交椅,大人之文韬武略,无论在朝堂还是在江湖,皆得心应手,正如大人经常教诲属下时所言,是金子总会发光,大人光芒万丈,实在是一坨不折不扣的纯金啊……”

    “哇哈哈哈哈,过了,太过了……”方铮得意的仰天长笑,随即努力板下脸,沉声道:“少拍马屁,本官向来谦恭,你的糖衣炮弹对我没用……说正事,后来怎样了?”

    温森道:“后来属下等远远跟着那千余溃兵,一直进了山腹,属下等发现山腹之内竟然是空的,不知是天然还是人为,形成几个硕大的山洞,洞口以参天大树和茂密的草木为掩饰,属下跟着那些溃兵进了山洞,发现别有洞天,里面之广阔,足可藏兵数万,一应食物,饮水,铺盖等俱全,包括进去的那千余溃兵在内,山腹之中尚有五千来人,他们在里面日夜操练,不分晨昏,其战力……很是剽悍,属下怕打草惊蛇,于是派了几人在山下潜伏监视,特来向大人禀报此事,如何处置,请大人定夺。”

    方铮神色一凝,沉声道:“可有在那山洞中发现泰王踪迹?”

    温森摇头道:“没有,山洞之内一眼便能看得分明,属下查找搜索许久,并无泰王踪影。”

    方铮皱眉:“这帮藏头露尾的孙子,专给老子找麻烦,老子一把火烧了那座鸟山,看他们出不出来,扮神秘,哼!烧了你的毛,看你露不露鸟……”

    温森倾情大赞:“大人的比喻实在是……贴切,贴切得很呐!”

    想了想,方铮还是摇头道:“算了,那五千来人肯定不是泰王的主力,暂时先放着,待我们进了扬州城再好生部署一番……”

    “是,大人。”

    二人正低声说着话,忽听身后官道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二人回头一看,却见一辆华贵精美的马车飞快向钦差仪仗驶来。

    温森凝目一看,随即朝方铮笑道:“大人,那好象是韩家的马车。”

    方铮一楞,还未说话,便见负责警戒后队的侍卫迎上前去,大声叱喝马车停下,车夫勒马,车内伸出一只白玉无暇的纤手,将珠帘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绝色脱俗的俏脸,俏脸紧绷,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前方不远处骑在马上的方铮,半晌未发一语。

    方铮乍见之下,不由楞住了。韩亦真追出城来干嘛?

    温森最是机灵,转了转眼珠子,便知大概,见方铮发楞,不由低声笑道:“属下素闻韩家家主欲将其三小姐许配给大人,与大人结成亲家,此事整个江南都传遍了,属下只当是谣言,如今看来,此言不虚啊……”

    方铮转头瞪了他一眼。

    温森忙陪笑道:“当然,大人素来为人正派,刚直不阿,美色财帛岂能动大人之心?大人对韩家家主之请,必是不假辞色,毫不犹豫的拒绝,属下对大人洁如天山雪莲的品德深感钦佩……”

    方铮幽幽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乐意拒绝韩竹啊?唉!实在是……家有猛虎,虎视耽耽,我若再纳一房,怕是……怕是……”

    说到这里,方铮语声有些哽咽:“……怕是会被那猛虎阉了,从此以后,再也不能普渡万千妇女同胞了,善了个哉的……”

    温森大寒,忙道:“大人,韩家小姐等了许久,您还是上前去问问吧……”

    说着温森色笑道:“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韩家小姐为了大人,都已追出苏州城了,大人何不去打声招呼?”

    方铮两眼一亮,接着色色的笑了,对呀,老温说得很有道理,女追男,隔层纱,这妞儿坐着马车追出城来,莫非是为了挽留我?难道说本少爷翩翩如浊世佳公子的风采神韵,早已闯进了美人的芳心?美人心中早已深深的爱上我,可一直不好意思明说,今日见我离开苏州,故而放下少女的矜持和羞涩,追出城来打算主动向我表白情意?

    哎呀!好狗血的剧情,但是本少爷喜欢……长得太过英俊,果然也是一种幸福的烦恼啊……

    肃了肃表情,方铮竭力让自己变得正经而深情,同时又带着几分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的遗憾和悲愤,策马来到韩亦真的马车前,虎目眨了几下,居然让他给眨出两泡热泪,满满当当含在眼眶中,晃晃悠悠,欲落而未落,演技委实精湛无比。

    未语先叹气,方铮深情而又哀怨的道:“……韩红,你回去吧,我喜欢的是柏芝……”

    韩亦真秀眉一蹙,冷声道:“你在说什么?”

    “咳,韩小姐,你还是回去吧,你虽对我情根深种,奈何你我生不逢时,相见太晚,终究有缘无份,徒叹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天意弄人,弄得人好不舒服……”

    韩亦真美目浮上几分怒色,恨恨盯着方铮,美人一嗔一喜皆含万千风情,可盯着方铮的目光实在不能称得上什么“情根深种”,倒是用“千刀万剐”还比较靠谱儿……

    方铮犹自滔滔不绝的拒绝美人的“深情”,说得口水四溅,投入忘形。

    “韩小姐,你还是回去吧,方某何德何能,能蒙你如此垂幸?小姐如此美貌,方某人何忍拒之?实在是家有正妻,与方某相知相爱,我不能辜负于她,只好忍痛舍了小姐这番深情……”方铮满面悲苦之色,说到舍了她的深情时,竟然忍不住差点真落下泪来,如此绝色美人,若真舍了她这份深情,于心何忍?这么好的大白菜,将来也不知会被哪个王八犊子给拱了……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此刻的方铮,心中亦是愁肠百结,端的难受之极。

    要不,干脆待会儿送她一包烈女吟,让她下到我的酒里,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她把我推了,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韩亦真冷冷望着他,忽然道:“你说完没有?”

    方铮抹着眼泪,悲声道:“还有几句,你等我想想该怎么跟你说……”

    “你不必说了,换我来说。”韩亦真冷冷打断了他,道:“我此来特意跟随钦差前往扬州,以助钦差大人办案,肃清江南官场民间,你不必如此为难,因为根本没什么好为难的,若非父亲之命,就算杀了我,也不愿跟你走在一起,你当可放心。”

    “啊?”方铮脸上糊着眼泪鼻涕,神情错愕,呆呆的望着韩亦真,久不发一语。

    合着老子表演这大半天,纯粹是自作多情来着?

    恨恨剜了韩亦真一眼,方铮甩了甩袖子,满脸悻悻之色,朝着四周想笑又不敢笑的侍卫大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被拒绝吗?全军开拔!哼!”

    *******************************************

    大军继续前行,韩亦真所乘的马车入了中军,不紧不慢的跟在方铮的马后,韩亦真悄悄掀开马车珠帘一角,瞧见方铮骑在马上,不时气哼哼的嘀咕几句,又不时朝天竖着中指比划,悻悻之色溢于言表,韩亦真见状,紧绷的俏脸却露出几分笑意,嘴角也牵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分外撩人心弦。

    “小姐,你真不喜欢他么?”马车内,韩亦真的贴身丫鬟竹儿悄悄问道。

    韩亦真闻言,刚露出笑意的俏脸顿时又紧紧绷了起来,板着脸冷声道:“我恨不得将这无耻之人千刀万剐,怎么可能会喜欢他?你莫胡说,让人听到,还以为本小姐眼光多差,上不得台面……”

    竹儿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心中却是疑问丛生:小姐从未对陌生男子假以辞色,可方才小姐明明看着那方大人的背影露出了笑容,这……难道不是喜欢他么?

    大军行进不多时,温森忽然拨马凑到方铮身边,反手朝后一指,道:“大人,又一辆马车来了……”

    方铮抓狂道:“又是哪家小姐找我呀?老子在苏州没欠那么多风流债吧?”

    挥手命大军停住,方铮拨转马头朝后望去,却见又一辆豪奢精美的马车急促向大军行来。

    负责后队警戒的侍卫这回都识趣,拦也不拦了,侍卫们望向方铮的目光都充满了敬意和钦佩,方铮在侍卫们的目光中幸福的纠结。

    马车还未停稳,方铮刚要迎上前去,却见马车上跳下一个年轻男子,他身材高挑修长,头上松松挽着一块方巾,身着玄色长衫,腰系玉带,玉带上悬挂着一块极为讲究的玉佩,再一仔细看他面貌,此人唇红齿白,面若冠玉,举手投足间尽显华贵气质,端的是位年少风流的俊俏人物。

    实话实说,这位年轻男子委实比方大少爷英俊了几分,这让方铮心中很有些不爽,一股酸溜溜的嫉妒滋味从心底渐渐往上翻涌,一直涌到嘴里,稍一咂摸,便觉得满嘴酸味,很不好受。

    方铮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小白脸都是银样蜡枪头,人长得越帅,他那话儿就越不行,女人跟了他等于守活寡……”

    温森急忙附和道:“对对对,大人之言很有道理,长得英俊有何用?女人许配丈夫,就应该找实用的,正如大人这般持久坚挺者,才是天下万千女子竞相追逐的良人之选呐!”

    方铮闻言大喜,欣慰的拍了拍温森肩膀,以示嘉许,方才那点小小的不快,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年轻男子刚从马车上跳下来,方铮身边的侍卫便尽皆吃惊的看了这位钦差大人一眼,目光很是复杂,除了钦佩之外,还多了几分暧昧的色彩,让方铮如同活吞了只苍蝇似的,很不舒服。

    方铮一惊,张了张嘴,辩道:“我……不认识他……”

    话未说完他便住了嘴,他发现这事儿解释起来多么的苍白无力,而且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幸好,年轻男子跳下马车后,看也不看方铮一眼,径自走到韩亦真的马车前,他两眼通红,满面悲切,紧紧咬着下颚,腮帮子高高鼓起,显得很是愤怒的样子,他站在马车前一动不动,如同入了定一般。

    温森见状皱了皱眉,小声对方铮道:“大人,此人太过无礼,要不要属下叫人把他叉走?”

    方铮摇摇头,嘿嘿坏笑道:“急什么,反正不关咱们的事儿,我倒想看看热闹,不用猜就知道,这多半是桩桃色纠纷,嘿嘿……”

    韩竹老头儿使劲想撮合他和韩亦真之间的姻缘,可方铮自己明明白白知道,他对韩亦真根本没什么男女之情,同时他也知道,韩亦真对他更没好印象,所以他此刻才能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心安理得的看这出古装狗血言情剧,他乐呵呵的骑在马上,单手托着下巴,擎等着男女主角来几句深情的对白:“你无情,你冷酷,你无理取闹。”

    “我哪里无情,哪里冷酷,哪里无理取闹?”

    “…………”

    “…………”

    周而复始无穷匮也,如此也算给钦差大人寂寞的旅途上添个乐子。

    只可惜预想中的狗血深情对白并没发生,年轻男子静静在马车前站了一会儿后,却又转过身,直直朝方铮走来。

    “你就是朝廷钦差方铮?”年轻男子死死的盯着方铮,语气充满了愤怒,隐隐含着几分傲慢与……偏见?

    方铮一楞,他才刚摆好看热闹的姿势,打算找一乐子来着,怎么好好的自己又变成桃色纠纷的主角了?戏码不对呀!

    方铮还未答话,一旁的温森已大怒,喝道:“大胆!钦差大人身份何等尊贵,尔竟敢直呼其名,不要命了?来人……”

    方铮伸手一拦,努力挤出一副宽宏大量的笑脸,道:“不错,本官正是方铮,这位公子有何见教?”

    年轻男子冷冷一哼,毫不畏惧的直视方铮,怒声道:“好个钦差大人,下江南才几日,便将整个江南闹得乌烟瘴气,这也罢了,你还夺人妻子,辱我世家,敢问方大人,皇上派你下江南,是叫你来娶妻纳妾的么?”

    此言一出,方铮身旁的侍卫尽皆勃然大怒,锵的一声,抽刀出鞘,面容不善的盯着年轻男子,只待方铮一声令下,便欲将其斩于马下。

    方铮闻言大吃一惊,倒是忽略了此人语气中的不敬之意,吃吃道:“你说什么?夺人妻子?我……我夺谁妻子了?”

    年轻男子冷哼,张嘴待言,便听马车内传出一声幽幽叹息:“叶世兄,你这又何苦……”

    纤手掀开珠帘,露出韩亦真清冷的俏颜,年轻男子凝目望去,仿佛连呼吸都急促起来,愤怒的神色一扫而空,脸上浮起几分红潮,目光痴迷的盯着韩亦真,半晌说不出话来。

    丫鬟竹儿扶着韩亦真下了马车,走到年轻男子面前,叹道:“叶世兄,世上之事,安能尽皆如意?不如归去,你我之事,我父亲早已修书至杭州叶府,其中究竟,你回杭州,令尊当会清楚告之于你……”

    方铮也下了马,他想做个非礼勿听的君子,装模作样走开几步之后,忽又觉得不甘心,凭什么我当君子呀?别人都指着我鼻子指责我夺人妻子了,我已经成了事件的主角之一,我干嘛还要走开?

    想到这里,方铮原地转悠了一圈,又转了回来,堂而皇之的踱到韩亦真身边,清咳一声道:“这个……亦真妹妹,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他妈怎么就成了……咳咳,小生失态了,小生怎么成了夺人妻子的恶徒了?还请亦真妹妹不吝相告。”

    年轻男子闻言怒目瞪向方铮。

    韩亦真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道:“这位公子,乃江南杭州叶家的二公子,名叫叶敏之,叶家与我韩家乃是多年世交,方大人此次若没下江南,恐怕……民女已是叶世兄的未婚妻了……”

    古来女子谈及自己婚嫁之事,出于矜持或面薄,难免羞于启口,可韩亦真却毫不避讳,侃侃而谈,足显世家子女之雍容大气。

    方铮闻言一楞,接着很快便明白整件事情的始末,多半是韩竹之前许过将韩亦真嫁予这位叶敏之公子,可后来自己下了江南,与韩家交好,韩竹便又生了别的心事,从大局来说,韩家投靠朝廷,等于间接的得罪了江南的世家,也许叶家也对韩家的举动深为不满,正好韩竹见女儿与钦差大人打打闹闹,像一对欢喜冤家,于是干脆把老脸装进了兜里,直接向叶家悔婚了。

    但是瞧眼前的情形,叶家这位二公子对韩亦真似乎情根深种,在韩竹面前他是小辈,韩竹悔婚,叶敏之拿他没办法,只好坐着马车循着韩亦真的足迹一路追来,狗血一点来说,这家伙是为了挽救原本属于他的爱情,顺便指责方铮这个横刀夺爱的恶人。

    想清楚了事情的始末,方铮不由满腹委屈,合着我在不知不觉间竟成了人人喊打的小三,我他妈忒冤了!找谁说理去呀?泰王还等着老子去逮他呢,这会儿又陷入了桃色纠纷之中,瞧这事儿乱的!

    无奈的笑笑,方铮走上前,想拍拍叶敏之的肩,叶敏之怒哼一声,身子一扭,躲开了方铮的手。

    “这位未婚夫兄,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和韩家小姐的事儿,我真的不知道,我可以对天发誓,瞧瞧我这张脸,多么真诚,对吧?你真的误会我了……”

    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事,叶敏之不由怒火万丈,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脑门,望着方铮的神色愈发痛恨起来,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拢在袖子中气得直发抖。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本是世上最不可调和的深仇大恨,方铮能理解叶敏之的心情,罗月娘当初被二龙山那个姓杨的土匪围攻之时,他的反应比叶敏之更激烈。所以身为钦差大臣,他倒也没摆架子,仍好言好语相劝。

    “这位未婚夫兄,你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听我好好跟你解释,我真是被冤枉的,你瞧,韩家小姐对我也没好脸色,就算我想夺,我也夺不走呀,叶公子你可千万别误会,其实吧,我也是个受害者呀……”

    “啊……叶公子,有话好好说,你的眼神好吓人,小生有点怕怕……啊!叶公子,你别挥拳头,我人比你多,你打不赢我的,我是一个讨厌暴力的人……”

    “啊……叶公子,你戳到我了,袭击钦差可是要砍头的,咱们斯文点行么?……叶公子,啊!叶……靠!姓叶的孙子哎,你丫再动手信不信我扁你?”

    “哟嗬?还真敢动手?妈的!老虎不发威,当老子病猫呢?来人,给老子削他!打得连他老妈都不认识!”

    “…………”

    侍卫早等着方铮这句话了,闻言二话不说上前猛揍。叶敏之顿时像一叶可怜的扁舟,很快便被侍卫的拳山脚海所淹没。

    方铮铁青着脸,浑身气得直哆嗦,心中只觉得既委屈又愤怒,俊脸时青时白,憋了半天,才从齿缝中憋出几个字:“……老子讨厌暴力!”

第三百二十八章 钦差发怒

    通往扬州的官道上,旌旗蔽日,黄尘漫天。

    黄尘漫天是因为侍卫们正在群殴叶家二公子。

    “扁他!给老子使劲的扁!”方铮气焰非常嚣张,做官以前,他本是京城的纨绔子弟,人称京城“方太岁”,做了官后,由于怕失了体面,嚣张跋扈的性子才稍有收敛,今日被人无端冤枉,方铮骨子里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性子又开始抬头,官道边,方铮高高撸着袖子,全然不顾官员形象,气急败坏的指使着侍卫们痛揍叶二少。

    叶敏之知道方铮的身份,他也很明白胳膊拗不过大腿的道理,他甚至明白得罪了钦差,叶家将会是个什么下场,几乎人人都认定钦差这次下江南准备找个不开眼的世家开刀立威,叶二少爷好象生怕钦差方大人找不到借口似的,瓷嘛二楞的主动送上了门。

    明白归明白,可叶二少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钟爱的女人被人仗势夺走,自认为已经是个男人的他,怎能咽得下这口气?所以他仍然不顾后果的追来,并且与方铮发生了冲突,结果很显然,胳膊,真的拗不过大腿……

    不过叶二少倒也算是条汉子,在侍卫们砰砰乓乓的拳打脚踢中,仍在破口大骂:“方铮!你这狗官!夺人妻女还仗势欺人,我杭州叶家跟你没完!”

    韩亦真扯着方铮的袖子急道:“方大人,快住手!杭州叶家与我韩家乃多年世交,你此举将陷我韩家于不义!”

    方铮气得在一旁直跺脚:“我冤呐!我他妈冤死了!谁夺你妻女了?你丫满苏州城打听打听去,我和韩家小姐比青菜豆腐还清白,我们是纯洁的男女关系……”

    韩亦真闻言羞怒道:“你……你闭嘴!”

    叶敏之满身伤痕,喘息着抬起头,对方铮的解释充耳不闻,只是轻蔑的哼了一声,然后他望着面容清冷的韩亦真,目光中的痴情如同烈火一般灼热。

    “小妹,你……你真要嫁给这狗官么?你我认识十余载,两家一直交好,莫非我对你的情意,你从没看在眼中?”叶敏之嘴角满是血迹,声音嘶哑道。

    韩亦真面容紧绷,冷冷道:“叶世兄,你今日之举,委实孟浪了,男女姻缘,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从未许过亲事,我韩家也未曾收过你的聘礼,我韩亦真仍是未嫁之身,世兄何出‘夺人妻女’之言?”

    叶敏之怒道:“可我是真心爱慕你,而这狗官凭什么?他家中已有正妻,仗着他有权有势,却还想纳你为妾,你跟着他会幸福么?你把我对你的一腔情意当成什么了?”

    韩亦真一甩袍袖,冷声道:“叶世兄,我从小就只把你当作兄长般看待,你对我有意那是你的事,我却不能勉强自己对你有意,世上之事,不是付出了就一定能得到回报的,至于这位钦差大人,他也不像你所说的那般不堪,这件事情是个误会,家父已修书至杭州叶府,信上已将此事说得清清楚楚,你还是回去问问令尊大人吧。”

    方铮被叶二少一口一声“狗官”气得浑身直哆嗦,剑眉一竖便想叫人继续扁他,但他看了韩亦真一眼,见她面无表情,可目光中却露出几分委屈之色,方铮重重叹了口气,满腹悲愤之情顿时化为乌有。

    原本以为是一出男女纠缠的言情剧,没成想演变成一场争风吃醋的闹剧,实在是大出方铮意料之外,方铮觉得自己在这中间无端端做了回小人,恶霸的角色,偏偏人家根本不信他的解释,这日子过得真憋屈!

    “住手住手!别打了!收拾收拾,让这家伙滚蛋,老子还就不解释了,爱咋咋地!”方铮哼了哼,一甩袖子,再也不理叶二少,转身就走。

    众侍卫听得方铮下令,纷纷住了手,然后恶狠狠的瞪了叶敏之一眼,回到队伍中,方铮大手一挥,钦差仪仗继续前行,长长的官道上,黄尘渐渐散去,叶二少鼻青脸肿,不停擦拭着脸上的灰尘和血迹,他无力的躺在官道中间,俊俏的脸庞极度扭曲,显得分外狰狞,与方才顾盼风流的模样判若两人,眼睛死死盯着钦差仪仗消失的方向,目光中露出令人遍体生寒的阴冷怨毒光芒。

    “方铮,你会付出代价的,我发誓!”

    **********************************************

    拉车的马儿加快了脚步,赶上了方铮骑的马,一车一马在官道中并驾而行。

    韩亦真掀开了马车窗户的帘子,看着方铮骑在马上,一脸委屈憋气的样子,她不由轻轻一笑,笑容如春日的花儿般绽放,令人惊艳心动,可惜方大少爷沉浸在委屈中,丝毫没有注意到。

    “方……方大人,此事……是家父没考虑周全,让方大人受委屈了,民女代家父赔罪。”

    唯一能理解方铮委屈的,大概也只有韩家这位三小姐,同为当事人,韩亦真当然也知道韩竹欲与方家结亲,而方铮却拒绝了,理由是不忍辜负家中妻子。

    得知方铮拒绝的理由后,韩亦真还是小小的感动了一回,位高权重,声名显赫的少年臣子,为了不辜负妻子而拒绝纳妾,这样的男子不能说没有,但至少也是凤毛麟角,很是难得,韩亦真不由对他高看了一眼。

    当然,一码归一码,佩服他对妻子有情有义的同时,韩亦真仍然很不认同此人言行如无赖泼皮般的作风,所以她也一直未给他好脸色看。

    方铮骑在马上,侧头斜睨了她一眼,气哼哼的道:“算啦,误会嘛,当老子倒霉吧。子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我觉得吧,我现在就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君子,不过我发誓,这辈子只做这一次君子,君子这职业,一般人做不来的……哎,我怎么老觉得君子和冤大头这两种职业有异曲同工之妙?你说,孔老夫子定义‘君子’的时候,该不会在说反话吧?老头儿够损的啊……”

    韩亦真噗嗤一笑,接着发现不妥,又板起脸,道:“方大人,此事是不是可以不追究了?”

    方铮一楞,接着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毕竟韩家与叶家是世交,若真要追究叶二少对钦差不敬之罪,势必会造成韩叶两家翻脸成仇,这是韩亦真所不愿看到的。

    方铮咧嘴笑道:“算了,打也打了,气也出了,那家伙估计是个被家里人宠坏了的主儿,我何必跟他计较?”

    韩亦真略感惊奇的抬起头,透过狭窄的车窗,看了方铮一眼,目光中的含义有些复杂。

    方铮见她看着自己,不由笑了笑:“韩小姐,你是不是觉得我是那种丝毫不讲道理的人,不分青红皂白,谁得罪我我就灭谁的那种恶霸型官员?”

    韩亦真沉默不语。

    她还真是这么认为的,毕竟自从认识方铮以来,他所言所行给她造成的印象,就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他做事情很专横,连皇帝的圣旨都没请,就自作主张将江南七府的知府全部抓了起来,他也很贪婪,江南七府的知府们送给他的金银珠宝装了好几车,他面不改色的全部笑纳,同时他还很无赖,公然轻薄于她,事后却矢口否认,完全不认帐……

    可今日他却轻易放过了袭击侮辱他的叶敏之,这倒真的让她感到惊奇了。

    要知道他是钦差大臣,是代表天子的,其身份自是尊贵无比,叶敏之虽出身世家,可他仍只是个白身,一介平民,平民袭击侮辱钦差,这罪名若真要追究起来,足够可以令叶敏之死个百十回了,方铮如此轻易放过他,确实出乎她意料之外。

    “方大人,你真的宽宏大量,不计较叶敏之冒犯你的事了吗?”韩亦真睁大眼睛瞧着他,美目泛起几分动人的神采。

    方铮笑道:“我没那么伟大,他骂了我,我也打了他,这事就算完了,何必得理不饶人呢?”

    韩亦真咬了咬下唇,难得的现出娇俏的模样:“可是……你是堂堂钦差,不觉得官威受损么?”

    方铮不屑的撇嘴道:“狗屁官威!老子从来没把这破官儿放在心上,要我做我就做,不要我做拉倒!我不像别的当官的肚子里那么多弯弯绕,你骂了我,我打了你,行,这事儿就解决了,做人做事别搞得那么复杂,遇事说事,能解释就好好解释,不能解释就开打,别拿所谓的官位身份来唬弄人,在真正的英雄好汉面前,身份根本唬不了人,在那些孬种面前抬出官位身份,只能说明我把自己降到跟孬种一个档次了……”

    方铮嘿嘿一笑:“所以说,吵架打架动不动就抬身份出来吓唬人,这种行为跟小时候打输了架哭着找大人告状一样没品,像我这么追求高品位生活的翩翩美男子,怎会干这么没品的事?”

    韩亦真深深的看着方铮,目光不经意间散发出异样的神色,抿着小嘴笑道:“方大人,民女今日才发现,原来你也并非一无是处,看来一个人再是卑劣,总还是在他身上找得到优点的……”

    方铮俊脸瞬时黑了下来:“哎,你这夸我还是损我呢?我怎么听着这么不顺耳呢?”

    韩亦真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如花儿般艳丽脱俗的笑颜,如同阴霾中透射出来的一丝阳光,令方铮情不自禁的一呆,接着大流口水。

    韩亦真一见方铮一脸猪哥模样,顿时将笑脸一收,冷声道:“登徒子,你在看什么?”

    方铮恢复了表情,骑在马上一本正经道:“我在深深的思考,就这么放过叶家二公子,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韩亦真惊道:“你还想怎样?”

    “我觉得吧,叶家肯定是有钱人家,叶敏之身上也肯定带着不少银子……反正打都打了,要不,再抢他一回?”

    “你……你无耻!”

    “我怎么无耻了?我一大家子要养活,这个要买珠宝,那个要买房子,我很缺钱啊……”

    “总之你很无耻!”

    “公然侮辱钦差大人,要扒掉裤子打屁股的哦……”

    “你……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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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差仪仗走了三天,终于来到扬州城下。

    远远望见那巍峨高耸的城墙,方铮轻轻舒了口气。

    如果不出意外,这扬州城将是他巡视江南的最后一站,只待将泰王抓捕回京,将其余孽清剿殆尽,此行下江南的任务就算顺利完成,回了京城向胖子辞官,从此带着妻儿老小逍遥世外,漫游天下,无拘无束做他的华朝首富兼纨绔少爷,远离朝堂的勾心斗角和是是非非,他的人生才算是完美了。

    仪仗即将快到城门时,城门的景象却令方铮大吃一惊。

    只见扬州城门紧闭,无数百姓在城外徘徊叫骂,一队队巡城的衙门捕快和衙役手执铁链铁尺,如猛虎下山般,对百姓肆意打骂呵斥,不时从人群中揪出几个壮年汉子,问也不问便将铁链往其脖子上一套,城墙根下,倒跪着一排身戴铁链的汉子,他们一个个面有忿色,却垂头丧气的跪在那里,不敢发一语。

    方铮见状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温森派人去了解情况,紧闭的城门忽然间打开,一名知府模样的官员急步走出城,向方铮的仪仗走来,他的身后,跟着一大群大大小小的官员,他们神色颇有几分惶急,行走间也不见官员该讲究的从容气度。

    “下官扬州府新任知府徐寿,率扬州大小官员,拜见钦差方大人!”

    在徐寿的带头下,一干官员尽皆向方铮拜了下去。

    方铮刚张嘴打算发问,却听耳边传来一声稚嫩的哭喊:“爹,爹!你们凭什么抓我爹?”

    侧头望去,城门口,一个六七岁大的孩童正死死抓着一名汉子的手,汉子脖子上套着一条铁链,正被衙役们像牵狗似的往城墙根拖去,孩童抓着他爹的手死死不松,边哭边朝衙役大声责问,并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身边的百姓:“各位叔叔大婶们,求你们救救我爹吧,我爹他是冤枉的……”

    衙役们脾气不好,见孩童哭喊,惹得他们心烦,于是一个耳光朝孩童抽去,孩童踉跄着摔在路边,仍然大哭不止。

    方铮见状勃然大怒,喝道:“住手!”

    身旁的侍卫早就气得义愤填膺,闻言急忙飞身上前,一脚将施暴的衙役踢飞,衙役惨叫一声,身子倒退着撞在城门的铜钉上,喉头蠕动几下,吐出一大口血,终于萎靡的倒了下去,足见侍卫下手多重。

    正在肆意抓捕百姓的衙役们见状惊呆了,急忙撒手扔开了手中的铁链和铁尺,然后纷纷跪在尘土里,吓得头也不敢抬。

    方铮冷冷的注视着这位扬州府新上任的知府,目光中的寒意令徐寿不自觉的冒出了一层冷汗,跪在地上的身子也开始不住的抖了起来。

    抬眼扫视了一圈城外或坐或站着的百姓们,见他们都用惧怕的目光看着自己,方铮只觉得面上一阵发热,那感觉比被人抽了一耳光还难受。

    沉默良久,方铮骑在马上甩了甩袖子,冷冷丢下两个字:“进城。”

    说完方铮便当先策马缓缓朝城门行去,理也不理犹自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徐寿和扬州城的大小官员,马蹄飞扬,转眼便消失在城门内。

    钦差仪仗跟着方铮浩浩荡荡进了城,只留下徐寿和扬州府的大小官员,在漫天的黄尘中,深深将头伏在地上,不敢稍动。

    ***********************************************

    扬州的钦差行馆安排在瘦西湖之畔的绿荫馆内。

    瘦西湖景色怡人,以清秀婉丽之风格独异于江南诸景,成为文人雅士们争相游览并以诗颂之的天下名湖。

    绿荫馆位于小金山西麓,紧邻瘦西湖,馆前为青石广场,四周白石围栏,栏下建有水码头,停泊画舫渔船,风景绝佳,令人心旷神怡,由此可知,徐寿为钦差安排的住处,还是颇费了几分灵巧心思的。

    可方铮却没心情欣赏这些怡人的景色,他现在满腔怒火,眼睛涨得通红,平日里惯来笑嘻嘻毫无正经的俊脸,已被怒火所掩盖,面色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潮红。

    “啪!”

    进了行馆正堂,众人还未坐定,方铮便气得狠狠一拍桌子,众人一惊,吓得又赶紧站直了身子,没一个人敢坐下。

    徐寿紧跟方铮其后,见方铮发了脾气,吓得浑身一抖,急忙在前堂正中面对方铮跪下。

    “徐大人,你上任扬州知府几天了?”拍了桌子后,方铮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自压下了满腔愤怒。

    “回……回大人的话,自从扬州前任魏知府被大人抓捕之后,吏部紧急调派下官赴扬州上任,顶上知府一职,如今已是第十日了。”

    “十天了?”方铮古怪的一笑:“才十天呀,看来徐大人真是天生当官的好材料,官威正隆呀,十天的功夫,便将这扬州城闹得鸡飞狗跳,天怒人怨,徐大人,本官应该嘉奖你才是……”

    徐寿饱读诗书,自是知道方铮这番话是反话,不由浑身冷汗淋漓,把头伏在地上,不敢再发一语。

    方铮闭上眼,将头靠在椅背上,叹道:“你们应该都知道,我在做官以前,是京城里远近闻名的浪荡子,我干过很多缺德事儿,打架骂人,偷鸡摸狗,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儿都干过,可惟独有一件事我不敢干……”

    方铮睁开眼,挺直了身子,目光定定的望着徐寿,一字一句道:“……那就是欺负百姓!”

    徐寿闻言一颤,冷汗顺着额头滴下,落到地上,浸成一团汗渍。

    韩亦真站在方铮一侧,闻言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了看他,目光中泛起几分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神采。

    “我平生天不怕地不怕,惟独却怕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什么水可载舟,水亦覆舟的大道理我就不跟你们讲了,我只告诉你们,我们当官以前,也只是个普通平凡的老百姓,跟城外那些见了官老爷就下拜磕头的百姓们没有任何区别。”

    盯着大汗淋漓的徐寿,方铮悠悠道:“徐大人,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你读的书比我多,肯定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告诉我,你对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大肆凌虐,是何原因?若说不出个究竟,对不住了,徐大人,今日我便要借你项上大好头颅,去平复百姓们对官府的怨气。”

第三百二十九章 扬州除恶

    方铮出身于平民,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平民出身,前世就不说了,在那人才多如过江之鲫的现代社会,他一个三流大学混出来的大学生,毕业之后更是平凡得比一粒尘埃还渺小,连工作都找不到,比平民更平民,简直可以叫难民了。

    就算穿越到今世,他虽然是华朝首富之子,可这个社会并不是用钱来决定社会地位的,商贾之家处处受人歧视,真正说起来的话,他的出身甚至连普通百姓都不如。

    越是出身社会底层的人,在阶级问题上就会表现得越敏感,这种敏感在特权阶级对弱势群体不公时表现得特别强烈。

    所以方铮发怒了,扬州城外那些百姓们用畏惧的眼神望着他时,他觉得心头仿佛被刺痛了一般,这本不是一个公平的年代,天底下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方铮不可能都管得了,但他绝不允许这种不公平活生生发生在自己面前。

    徐寿跪在青砖地面上,面色苍白,额头上冒出一层又一层的细汗。

    看着方铮面若寒霜的脸,徐寿嗫嚅着嘴唇,惶恐道:“方大人,下官抓捕那些平民,事出有因,还请大人听下官细说。”

    方铮笑了笑,笑容中含了几分杀气,这次下江南,胖子赋予他这个钦差先斩后奏之权,方铮有心想杀了这位新上任的知府,平复百姓的怨气。

    “说吧,本官听着呢。”方铮抬着头,两眼望着前堂的房梁,悠悠的道。

    “方大人,前几日大人派快马传递公文,言及泰王图谋不轨,贪墨江南七府税银,并暗中私练兵马,恐于朝廷社稷不利,嘱下官小心防范扬州城,追查泰王下落,并封闭泰王府邸……”

    “不错,本官在公文上是这么说的,可是,徐大人,本官要你追查泰王下落,并没有让你肆意凌虐抓捕平民百姓,这些平民百姓招你惹你了?或者说,你抓的那些百姓,长得都很像泰王?”

    徐寿苦着脸道:“方大人容禀,这扬州本就是先皇封予泰王的藩地,泰王经营多年,扬州内外皆颂泰王仁义,泰王图谋不轨之事传扬开后,很多百姓甚至连地方的一些县令小吏也不敢相信,这几日,扬州知府衙门经常在深夜被人投递匿名信件,言及朝堂……朝堂奸臣当道,小人弄权,致使泰王平白蒙冤,被人诬陷,要求下官上奏天听,求皇上翻案彻查……方大人,扬州城目前已是疮痍满地,民变频生,下官若不用此法,恐怕……恐怕那些刁民真会做出杀官谋反的逆举,下官将百姓中的青壮男子抓捕入狱,为的就是镇压民乱,暂保扬州内外一时安宁啊……”

    方铮和随行而来的众人闻言尽皆一惊,他们都没想到,泰王在封地居然有如此高的声望,自古谋反作乱之事,若主事之人在民间有了极高的声望,在百姓中有了牢固的群众基础,那他的谋反必会对朝廷造成巨大的影响和打击,看来泰王果真深谙其道,那些普通的百姓或许在当官的眼里看来只是一群不重要的乱民,刁民,命如草芥贱如狗,可若在心怀不轨的人眼中,这些普通的百姓就是他日起兵作乱的后方保障,他们是忠实的拥趸者,他们提供兵源,提供粮草,只要被作乱者随便煽动几句,他们就能在眨眼间完成从良民百姓到造反士兵的转变。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不是一句空话,很多时候,用在特定的时间和场合下,这句话往往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而现在,眼前这个愚蠢至极的徐知府,竟然采用如此极端的方法来阻止民变,真不知该把他杀了还是抽他俩耳光再把他杀了……

    “扬州的百姓民变……很严重么?”方铮担心的问道。

    “是的,大人,城内城外的百姓民情不稳,已多次纠集成群,与下官衙门里的衙役们发生了冲突,这几日下来,衙役们受伤的已有十几人,下官昨日已派快马送奏章至京城兵部,请求扬州驻军进城,协助治理……”

    “哼!发生冲突是当然,官逼民反,你身为知府,无端抓捕百姓入狱,又指使衙役们对百姓动辄暴打凌虐,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呢,你以为百姓是一根根的木头桩子,任你打骂么?”

    徐寿神色一窒,随即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挺起胸膛,直视方铮,凛然道:“方大人,泰王在扬州根基牢固,民望甚高,而且眼看谋反在即,我们连他的人影都找不到,下官若不抓捕青壮入狱,若泰王届时登高振臂一呼,无数愚民景从,几日间他便有数万乱军供他驱使,下官大胆冒犯,窃以为,下官这么做,并没有错。”

    方铮闻言惊呆了,天底下居然有如此官员,今日实在让他开了眼界。转头扫了一眼随行而来的萧怀远,温森等人,他们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凭心而论,方铮并不介意官员贪污,他自己就是个大大的贪官,他一直认为贪污和勤政完全是分开而论的两码事,只要你能为百姓办点实事,为百姓多谋福祉,哪怕平日贪上那么一点,也无可厚非,照样可以名垂青史,比如北宋的寇准,寇老西儿若搁在前世,那得是枪毙八百回都不冤枉的大贪官,可他在史书上的评价却非常之高,堪称一代名相。

    贪官酷吏都各有其道,本是每朝每代都存在的产物,方铮最怕的就是徐寿这种二楞子官员。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怀着自以为是的满腔正义,堂而皇之的对百姓为非作歹,作威作福,哪怕杀得血流成河,他还会抻着脖子说他是忠心报国,丝毫不认为自己有任何错误,朝廷反而应该给他盖座功德牌坊,这种人的害处,比贪官酷吏更甚,很不幸,今儿方铮就碰到了一个。

    方铮楞了半晌,叹了口气道:“徐大人,请问你是哪年的举子,以前任何职啊?”

    徐寿一呆,急忙道:“下官乃建武九年丁丑科中二甲举,后来调入翰林院任编修四年,一直到前些日子,江南七府知府因涉贪墨而入狱,下官受吏部紧急调派,这才上任扬州知府一职……”

    翰林院编修?

    方铮点点头,明白了,丫就是一书呆子,不知走了吏部哪位大佬的门路,才白捞了一知府之职,奈何此人根本毫无治理地方的经验,所以才想出这么个蠢办法,抓青壮入狱,就能制止治下民乱?真亏他这榆木脑袋怎么想出来的……

    一想到扬州频繁发生民乱,方铮的心不由沉甸甸的,民乱,随时有可能会变成大规模的谋反啊!更别说背后还隐藏着泰王这个皇族成员,届时若百姓们被他一煽动,皇族成员打着靖难除奸的旗号,名分有了,借口有了,那时还不得天下大乱啊?

    看了看堂外的天色,此时已是正午时分。

    方铮想了想,接着站起身,扬声道:“来人,备轿,所有人跟我一起,去知府衙门大堂。”

    一旁站着的萧怀远和温森一楞,皆不解方铮的意思。

    冯仇刀却老神在在的抚刀而立,面无表情。他是武将,根本不必过问地方政务,方铮行使钦差的权力是他的事,冯仇刀只需保护好方铮的安全就行。

    只有坐在方铮侧后方的韩亦真闻言略有所悟的看了方铮一眼,目光中已有几分赞赏之意,比之平日望着方铮时的不屑鄙夷目光,简直是天差地别,这一点,也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

    萧怀远左右看了看,凑在方铮身边小声道:“方大人,这个时候去知府衙门,是不是……呃,太雷厉风行了一点?”

    正午时分正是用饭的时候,方大人干嘛非得这个时候去衙门办事?萧怀远摸着瘪瘪的肚子,有点小哀怨……

    方铮正义凛然道:“为民办事,为民做主难道还要选时辰吗?扬州城的百姓们已经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本官身为钦差,代天子巡视江南,抚慰万民,岂能再耽搁?”

    萧怀远急忙恭声称是,心中暗暗鄙夷,瞧这官腔打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什么为民做主的好官儿呢……

    方铮一把扯过萧怀远的衣领,凑在他耳边低声忽悠道:“这钦差行馆的伙食不好,咱们到知府衙门吃饭去,我手下的影子探报,说知府衙门里新近购得一块上好的鱼翅,咱们趁其不备杀将过去,抢了鱼翅打牙祭!”

    萧怀远闻言两眼一亮,忙不迭点头赞同。

    方铮满意的抚了抚萧怀远的后脑勺儿,赞道:“这才乖嘛……”

    复又一本正经的看了萧怀远一眼,方铮拍着胸脯保证道:“跟着我,有肉吃!”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绿荫馆大门,萧怀远这才反应过来:影子连知府衙门买鱼翅的事儿也打探,他们有这么闲么?

    “啊——姓方的!你又骗我!”

    方铮坐在官轿内,满怀愁绪叹了口气,老子的钦差副使智商如此低下,实在是让人担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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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州知府衙门位于城南天宁寺西侧,与两淮盐业衙门,漕运衙门三府并列,知府衙门为首,占地也最大,衙门颇为老旧,但仍显出一股庄严肃杀的官威。衙门口右侧摆放着一面硕大的牛皮鼓,两名衙役一左一右把守着,这就是传说中的鸣冤鼓了。

    大门左右镶着一副楹联:“为政不在言多,须息息从省身克己而出;当官务持大体,思事事皆民生国计所关。”

    方铮下了官轿,抬头第一眼便瞧见了这副楹联,细读之后,不由冷笑数声。

    一个不需证据便胡乱抓人,对待百姓粗鲁残忍的衙门,居然镶着如此忧国忧民的楹联,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守在衙门当值的捕头衙役们,见突然来了这么多人,里面甚至有不少大官儿,他们的顶头上司徐大人却垂头丧气跟在他们身后,衙役们都是眼明手快之辈,见状情知朝廷的钦差来了,急忙恭恭敬敬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任由众人次第跨入衙门大堂。

    方铮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街过市,早就吸引了无数扬州的百姓,百姓们见这群当官的往衙门而去,便纷纷放下手头的活计,跟随官轿而来,方铮跨进衙门大堂后,百姓们则远远的站在衙门之外,惊疑不定的朝里面抻直了脖子张望。

    方铮想了想,叫过温森低声吩咐道:“叫外面看热闹的百姓们都进来,无需害怕,本官绝不怪罪。”

    温森应命去了。

    快跨入知府审案的大堂时,随行的韩亦真一把扯住方铮的袖子,低声道:“方大人,你打算做什么?”

    方铮嘿嘿一笑,神秘兮兮道:“我觉得这扬州城内官员和百姓之间的关系太过紧张了,所以呢,我打算从窑子里请十几个会弹琴会跳舞的姑娘,然后再将官员和百姓聚集起来,大家手拉着手一起唱唱歌,跳跳舞,官民之间的紧张关系兴许就缓和了……”

    韩亦真睁大了眼,不敢置信的望着方铮:“方大人……你,你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方铮朝她眨眨眼,坏笑道:“怎么?你也想唱歌跳舞吗?一起来吧,我教你跳探戈……”

    韩亦真看着方铮那张荡意十足的面孔,俏脸不知怎的忽然红了,她咬了咬下唇,瞪着方铮,冷冷道:“你这人满嘴胡说八道,我却是信你不得。”

    方铮哈哈大笑,轻拂袍袖,大步跨入了大堂。韩亦真俏立于大堂围栏之外,望着方铮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大堂,举手投足尽显神采飞扬,她的目光中渐渐浮上几分笑意。

    “踏碎九宵凌罗殿,何须弯弓射天狼?意气风发,俊伟豪迈,这才是手握重权,得天之宠的少年臣子……”

    冯仇刀没有跟着方铮入大堂,他站在堂外,离韩亦真不远,见韩亦真定定望着方铮,眼睛都不眨,冯仇刀不由怪异的看了她一眼。

    韩亦真猛然惊觉,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侧过头去,假装欣赏大堂外的风景,一张绝色羞花的俏颜却像煮熟的虾米似的,红得发烫。

    韩亦真的丫鬟竹儿俏立在她身后,见自家小姐的窘状,亦悄悄举起衣袖捂住了小嘴,露出一双可爱的眼睛,眼睛已笑成了一弯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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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铮进了大堂,当仁不让的坐在主位上,身后的碧海红日图,还有头顶的明镜高悬匾额,令公堂之上显得分外凝重肃穆。

    百姓们战战兢兢站在公堂外面,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坐在公堂主位上的方铮,百姓怕官自古使然,更何况方铮年纪看起来虽小,但身为五品知府的徐寿也得老老实实站在堂下,一动不敢动,见到这情形,百姓们对方铮的来历和官职愈发猜疑和畏惧了。

    方铮见百姓们来了不少,围在大堂外里三层外三层,心下颇为满意,于是他也免了官员升堂那一套俗成的程序,直接拍了拍惊堂木,大喝道:“扬州知府徐寿何在?”

    徐寿浑身一颤,急忙垂头走到公堂正中,跪拜道:“下官在。”

    当着百姓的面,方铮怒声道:“徐寿,你可知罪?”

    徐寿一惊,随即执拗的一挺身,直视方铮道:“下官无罪!”

    方铮冷笑道:“你上任扬州知府尚十日,肆意抓捕无辜百姓入狱,指使衙役弹压百姓上告冤情,闹得扬州城上下惶恐不安,百姓民心思变,你还说你无罪?”

    “民乱将生,下官只是权宜变通,制止百姓们闹出更大的事端,危害到朝廷和社稷,下官不觉得有罪!”徐寿抻着脖子凛然道。

    公堂外的百姓们一听,原来这位大人竟然在审知府老爷!顿时民情开始激动起来。

    “大人,请为小民做主啊!”

    “大人,徐寿为非作歹,小民家中的劳力壮丁数口尽被其无故捕入狱中,求大人为小民伸冤!”

    “…………”

    堂外百姓愤怒的声讨,令徐寿的脸色变得苍白,冷汗霎时顺着额头流下,浑身不由自主开始微微发抖。

    “徐寿,你可听见百姓的声音?你还坚持你无罪吗?”

    咬了咬牙,徐寿仍直起身子,颤声道:“下官无愧天地,下官……无罪!”

    方铮冷笑道:“无愧天地有个屁用!你敢拍着胸脯说无愧于百姓吗?枉你读了多年圣贤书,圣贤怎么教你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你扪心自问,你是怎么对待百姓的!民乱将生就把百姓们抓进大牢,这样就没有民乱了吗?你是猪脑子啊?扬汤止沸,抱薪救火,其行愚蠢之极!此举简直是逼着百姓造反,本官若让你继续坐着这个知府位子,将来还不知要害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闭了闭眼,方铮缓缓道:“来人,剥去徐寿的官服顶戴,派人将其押送京城刑部,由刑部官员量刑定罪。”

    方铮身边的侍卫上前,二话不说便将徐寿的官衣官帽剥下,然后将其带下堂去。

    沉吟了一下,方铮继续道:“扬州通判何在?”

    通判一职在府衙中仅次于知府,算是知府衙门的二把手,平日负责粮运,家田,水利及诉讼等事项,同时也有暗中监督制约知府的职能。

    扬州官员中顿时站出一人,此人年约四十,青须浓眉,形态不卑不亢,拱手道:“扬州通判古昂,拜见方大人。”

    方铮看了他半晌,点头道:“古大人,本官命你暂为扬州知府一职,治理一方,为百姓造福,古大人,你的前任因何而失官,你是看在眼里的,莫要再重蹈其覆辙才是。”

    方铮来扬州的主要目的是追查泰王下落,自是不便代理知府职务,遂直接将通判升了一级,以方便他自己专心处理泰王一案。

    古昂闻言大喜,急忙跪拜凛然称是。

    抬起头,方铮扫视着堂外站着的百姓,微笑道:“另外,本官此次还带来了皇上的圣旨,吾皇圣明,为抚慰万民计,特下旨免扬州府三年钱粮赋税,望各位父老乡亲安守本分,勿入歧途,新皇登基未久,却已现新朝新气象,上至庙堂,下至乡野,咱们一起努力,齐心奔个好年头!”

    转头吩咐古昂:“古大人,赶紧命人将这道旨意分发各县各乡,务求百姓们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让大家共沐圣恩,同感吾皇圣德。另外,大牢里关押的那些无辜百姓赶紧放出来,受了伤的赔付汤药,令他们回去与家人团聚……”

    话音刚落,堂外的百姓们便同时齐刷刷的跪了下来,口中不停称颂道:“这位大人英明啊!”

    “大人,您就是咱们扬州百姓的救命恩人呐!”

    方铮见百姓朝他下跪,急忙快步走下主位,一一搀扶他们起身,他自己也感动得眼眶泛红,望着古昂喟然道:“古大人,你看看,当官其实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一句话,民心不可违,民心不可欺啊!”

    古昂急忙恭声称是。

    韩亦真远远站在堂外的空地上,瞧着百姓们对方铮下跪道谢,美目之中不禁浮上几分赞赏之意。

    泰王图谋不轨,依靠的便是他封地的民心所向和日益积累的名气声望,如今这位钦差大人一进城,便撤下了荼毒百姓的知府老爷,适时安抚了骚动的民心,这一招直捣黄龙,虽然招数简单,却有效之极,父亲说得不错,方铮此人能在弱冠之年便坐上朝中二品重臣的位子,绝不是仅凭运气那么简单。

    满面含着亲民的和善笑容,方铮走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身边,妇人年纪很老,估计七十开外了,她拄着拐棍儿,微颤颤站在人群中,一脸感激的望着方铮。

    上前握住妇人皱如树皮的老手,方铮微笑道:“这位奶奶,您别激动,小心伤了身子,那害人的知府已被我拿下了,以后你们可以好好过日子啦。”

    老妇人感激的朝方铮笑笑,神态颇有些畏惧。

    方铮笑道:“您老别害怕,别把我当成官儿,您就把我当成您孙子得了,当官的说到底,也是人民的公仆嘛……”

    古昂在旁惊道:“大人,这……这如何使得?万万不可如此呀……”

    方铮不高兴的皱眉道:“怎么使不得?这位妇人年纪如此大了,做我奶奶绰绰有余,把我当成孙子怎么了?不行吗?我出身于人民,就要做人民的孙子,谁若拦着不让我做孙子,我跟谁急!”

    古昂大惊失色道:“大人,这怎么可以?下官担当不起啊……”

    “什么意思?我做她孙子,碍着你什么事了?”方铮不满意的直哼哼。

    古昂愁眉苦脸道:“大人啊,您要做孙子下官不反对,可这位妇人,……她是下官的老母啊,大人……”

    方铮:“…………”

    -----------以下不算字数----------------

    今天我过节,嗯,晚上去酒吧HAPPY,如果没喝高的话呢,明天照旧,如果喝高了,嗯,明天大概就只有三四千来字了……

    过节嘛,呵呵,哈哈,嘿嘿……

第三百三十章 横生枝节

    方铮坐在绿荫馆的花厅内,丫鬟奉上清茗,方铮端起茶盏刚凑到嘴边,却见满屋子的人眼巴巴瞧着他,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

    方铮叹了口气,搁下茶盏,道:“古大人,没事你就去忙吧,别老在我面前瞎晃悠,本官闹心……”

    古昂闻言如蒙大赦,胡乱施了个礼,急急忙忙退了出去,背影显得很慌乱,如同人质得救一般轻松解脱。

    方铮缓缓扫视厅内众人一眼,板着脸道:“不准笑!本官命令你们表情沉痛点儿!做官的,本就是人民的公仆,是人民的孙子,这话本没错,咳……只是今日点儿背,把对象搞错了……妈的!你说古大人的老娘那么大年纪了,非得凑到百姓中间看什么热闹,老太太年纪虽老,可骨子里的八卦之火仍在熊熊燃烧啊……”

    萧怀远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道:“大人说得很有道理,以后大人不妨在扬州城再立条规矩,禁止百姓闲着没事看热闹,违者抓起来扔进大牢……”

    方铮赞道:“有道理……”

    随即又赶紧摇头:“哎,说什么呢?那我岂不是跟徐寿那种糊涂官儿一样了吗?”

    韩亦真俏生生的坐在方铮的右侧,如花般的俏脸仍如往常一般面无表情,可仔细一看,她美目之中多了几分跟平常不一样的笑意,虽然如昙花一现般短促,却亦如春风化雪一般,为她的绝色俏颜添了几分妩媚风情。

    众人在花厅嘻嘻哈哈闲聊着,表面上看来极为开心,可大家心头都是沉甸甸的。

    撤了徐寿,争取扬州百姓的民心,这只是第一步,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泰王的下落,泰王如今不知隐藏在什么地方,以他在扬州的影响力和声望,随时站出来登高振臂一呼,不知有多少盲目无知的百姓跟随他谋反作乱,毕竟之前徐寿在扬州那番倒行逆施的举动,已经让百姓们对朝廷产生了很严重的不信任感,方铮再怎么努力争取民心,短时间内是无法完全消除百姓对朝廷的负面情绪。

    温森急步走进花厅,抱拳道:“大人,属下刚查了一下,徐寿在扬州城可造了不少孽啊……”

    方铮眉头一拧,道:“怎么了?详细说说。”

    “大人,徐寿上任扬州知府十日,银子倒是没贪,不过他上任之后,便下令关闭四城,并命衙差捕快大索全城,四下拘捕所谓泰王同党,衙差抓人根本不用讲证据,凡面相凶恶者,长相不喜者,年龄在二十至四十岁者,皆捕入狱中,并立了条规矩,人犯入狱,其亲属与邻里皆连坐,此令一下,扬州城内几乎所有的壮丁都进了大牢,知府衙门旁的大牢已经塞满了人,他又将那些所谓的犯人移送至邻近的县衙大牢,百姓们被他抓得十室九空,抓捕及移送过程中,近千人被衙役打成了重伤,数十人死于非命,如今扬州城内民怨沸腾,现在知府衙门前还跪着不少人,请求大人将徐寿枭首示众,以报亲人横死之仇……”

    方铮惊呆了,花厅内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原本以为徐寿上任扬州知府才十日,就算为恶,也做不了什么大恶,关押无辜百姓,或者指使衙差殴打百姓,这些恶行足够使他罢官,但也够不上杀头,万没想到,徐寿竟然闹出了人命,这个性质就严重多了,特别是在如今这种敏感的时期,此事若处理不好,无异于将这扬州的万千百姓生生推到了泰王的怀里,后果很是严重。

    方铮楞了一会儿,接着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这个狗日的王八蛋,我操他十八代祖宗里所有长相秀美身材窈窕的女性亲人!这个杂种怎么当上的官儿?简直连畜生都不如!来人,来人!”

    两名侍卫昂首走进花厅,抱拳行礼。

    方铮气得满脸通红,咬着牙道:“去,把徐寿押到衙门前的广场上,当着扬州城百姓的面,把他给老子砍了!”

    温森拦道:“大人,徐寿已经不在城里了……大人您不是吩咐,将徐寿押往京城,由刑部官员量刑定罪吗?徐寿这会儿已站在囚车里,在去往京城的路上了……”

    方铮怒道:“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还等什么刑部官员量刑,来人来人!派几个刽子手追上囚车,给老子捅他几刀再回来……”

    “啊?”温森和萧怀远大惊失色,“大人,万万不可冲动啊,荒郊野外的,你派人捅他几刀算怎么回事?既不能平民怨,又会给朝中的言官落下口实,不值当啊!”

    方铮立马冷静下来,摸着下巴沉吟:“有道理……派快马去把囚车追回来,这个徐寿必须死!必须明正典刑,在扬州城千千万万百姓面前伏法,萧怀远,把这事写进奏章,派人快马送去京城给皇上,徐寿若不死在扬州城,只怕百姓的怨气平息不了,会生出许多祸乱……”

    萧怀远急忙应了。

    方铮站起身,目光中杀意凛然:“今日我这钦差大臣,便为扬州城的百姓们做件大快人心的好事!杀了那个糊涂知府,为千千万万百姓伸冤,报仇!”

    说完方铮狠狠一掌朝身旁的八仙桌拍下,两眼含怒直视前方,很快,他的眼眶便泛了红,晶莹的泪花儿在眼眶中打转,然后一滴又一滴的顺着脸庞流淌下来。

    身旁的温森,萧怀远以及静静坐在右侧默不出声的韩亦真,见钦差大人如此真性情,对百姓如同亲人般维护,众人纷纷感动不已,心中暗暗慨然,方大人平日轻佻无耻,可他心地还是善良的,这样的好官,如今这年头委实不多了……

    温森上前宽慰道:“大人为百姓的凄惨遭遇落泪,属下等感动万分,还请大人以国事为念,勿用太过悲伤,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若九泉之下有知,当会世代铭记大人的恩德,大人,节哀啊……”

    众人纷纷称是,七嘴八舌劝慰方铮。

    在众人钦佩感念的目光中,方铮嘴唇抖了两下,两串豆大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大人真是感情丰富,还请大人节哀……”

    泪眼婆娑的扫视众人一圈,方铮嘴角一撇,终于大声哭了起来。

    “呜呜——我,我的手……刚才拍桌子……呜呜,断掉了啦……来人,快去请大夫,抢救我……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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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扬州城外一个名叫姚湾镇的偏僻小镇上。

    小镇西面有一座不知名的小山,山腰处盖着一座竹楼,竹楼所用的竹子,采自荆楚之地的楠竹,颇为名贵,自竹楼之下,从楼梯而上,到里面的正堂,皆被打磨得光滑如壁,正堂一侧,有一个小炉,炉上正烧着一壶水。

    一名年轻男子取过已烧开的沸水,姿态优雅的将水倾入茶盏之中,小楼内霎时满溢着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茶香。男子闻着满室的茶香,满意的抬起头,露出一张俊朗风流的脸,赫然竟是朝廷和方铮都在费力寻找捉拿的泰王。

    泰王脸上仍是那副温文尔雅的微笑,仿佛什么事都不会放在心上,什么事都不会去计较,一副淡然无争的样子,静静的捧着茶盏,深深呼吸了一下自盏中飘出来的香味,然后满意的点点头,俊俏的脸上,笑容愈深。

    杨成满身伤痕,战战兢兢跪在泰王面前,大气也不敢出,脸上已是一片绝望的灰白之色,形如死人。

    泰王笑吟吟的递过一杯茶,温声道:“来,喝一口,这是新摘的雨前龙井,这龙井非同一般,据闻乃是处女用口衔其嫩芽而采,然后置于酥胸处贴肉而藏,以吸其处女之体香,最后入锅烘焙而制,入口极是芳香,前人有诗云:‘野泉烟火白云间,坐饮香茶爱此山。’今日之情景,岂不正合茶诗之妙境?”

    杨成闻言身子止不住发起抖来,脑袋深深埋在地上,不敢稍动,更不敢去接泰王递过来的茶盏。

    泰王见状叹了口气,意兴阑珊的拍了拍手,叹道:“茶虽是好茶,可喝茶的人却是个俗人,实是浪费了……”

    说完,他忽然伸出手,提起一壶滚烫的沸水,缓缓的浇在杨成的头上,动作细致,神情认真,就像在浇一盆娇嫩的鲜花。

    杨成骤然间被沸水所浇,疼得嘴一张便待痛呼失声,接着又紧紧的闭上嘴,一口钢牙咬得噶嘣直响,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一壶沸水浇完,杨成头脸身上都被烫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水泡,浑身疼得直颤抖,却仍死死咬着牙,忍住不出声。

    泰王复又盘腿席地而坐,望着杨成,淡淡道:“任务失败意味着什么,你可知道?”

    杨成低垂着头,声音嘶哑道:“死。”

    泰王叹息道:“你上了方铮的当,不但那笔银子没劫到手,反而暴露出了我的身份,如今已是天下皆知泰王图谋不轨,我在这江南之地已成了过街老鼠一般,不得不隐居到这个穷乡僻壤之处以避其锋,杨成,你害得我好惨……”

    杨成的头狠狠磕在地上,颤声道:“属下万死!”

    泰王目注杨成半晌,忽然笑了:“你跟我时日不短,我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杨成,我的帐下不收废物,你还是去死吧。”

    杨成闻言猛然抬头,神色带着几分不甘和怨恨:“可是……主上!我虽中了方铮的圈套,那也是听主上的吩咐,选择的那条官道……”

    泰王怒道:“住口!你莫非认为这是我的错么?”

    知道自己就快被泰王处死,杨成万念俱灰,闻言不由惨然一笑:“主上,我杨成跟随你多年,任劳任怨,这次任务失败,到底是谁的错,你我心知肚明,杨成别无怨言,还请主上给属下一个痛快便是!”

    泰王冷笑道:“你口中虽说别无怨言,可你心里还是不服气的,对么?杨成,我告诉你,上位者是永远也不会犯错的!就算上位者错了,那也不是他的错,是他属下没能领会他的意思,错的是属下,不是他!是不是觉得不公平?哼!这本就是个不公平的世道!这就是权势!这就是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争着抢着要当官,要做皇帝的根本原因!身处上位,才能尝到登临峰顶,一览众山小的绝妙滋味,杨成,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莫非还没明白这个道理么?”

    杨成目光一片冰冷,惨笑道:“属下愚钝,今日才明白,可悲可叹!”

    泰王又恢复了微笑的表情,温声道:“朝闻道,夕死可矣。杨成,你……去吧。”

    杨成面色灰白朝泰王磕了个头,随即抽出一柄短匕,狠狠朝自己心口一刺,猩红的鲜血顿时流出,杨成浑身抽搐了几下,喘息着朝泰王露出一个嘲讽般的笑容,道:“主上,其实……你……你也没明白……”

    言未毕,杨成倒头栽在地上,气绝而亡。

    望着地上杨成的尸首,泰王嘴角轻轻抽搐了几下,随即冷哼道:“我不明白?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站起身,泰王负手而立,低喝道:“黄宗!”

    一道轻盈如狸猫的身影悄悄落在泰王身前,跪拜下去,看也不看身旁尚流淌着鲜血的尸首。

    “黄宗,由今日起,你接替杨成的位置,给我尽心办事,记住,我不喜欢看到失败!”

    “是,主上!”

    “突厥默啜可汗的使者来了吗?”

    “禀主上,他们来了。”

    “他们可说过什么时候助我出兵?”

    “使者说,默啜可汗正与骨咄禄可汗鏖战正酣,此时抽兵助您,风险太大,除非……”

    “除非什么?”泰王眉目间浮上几分戾气,令他原本俊俏的面容显得分外狰狞。

    “除非主上能再送他们黄金一千斤,粮草十万担,精铁五万斤,并且主上若登基为帝,便将黄河以北的所有土地和百姓全部划给默啜,他们才愿意出兵……”

    “这些突厥蛮夷!委实欺人太甚!”泰王捏着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木红雕造的茶几,眼中冒出灼人的怒火。

    黄宗垂下头,不敢出声。

    沉默良久,泰王叹道:“答应他们吧,我中了方铮的圈套,计划已被方铮打乱,再不先发制人,我便要身陷绝境了……”

    随即泰王抬起头,眼中散发出慑人的凶光:“……谁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我将来必要百倍千倍讨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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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扬州城曾有突厥人出没?”方铮震惊的站起身,右手高高举起,又想一掌朝桌子拍下去,随即猛然惊觉,忙不迭收回手,面带悸色看了坚硬如铁的红木桌子一眼。

    韩亦真噗嗤一笑,接着马上又板起脸,美目一转,飞快的望向花厅之外。

    温森看了看韩亦真,然后恭声道:“大人,韩小姐说得没错,属下也探知,最近几日扬州城内有数十名突厥人在活动,他们大多住在客栈,住了一两日便离城,随后再过得几日,又进城,如此反复了好几次,行踪很是诡异。”

    方铮皱起了眉,他觉得事情有点不妙。

    “突厥人来我华朝境内做什么?而且还深入到我华朝腹地的江南,此举有何用意?”

    温森道:“突厥人最后一次进城是在三天前,那时大人还在来扬州的路上,属下兄弟禀报说,突厥人只是匆匆待了几个时辰便离城,以后便再也没来过,兄弟们在附近的县乡查访,也不见他们的踪迹,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们草原上的战况如何?两位可汗还在为汗位正统而交战吗?”

    “上个月北方传来军报,两位可汗仍在交战,不过由于天时逢春,正是牛羊放牧配种之时,所以两方的牧民们都开始忙着迁移放牧,各部落之间已经暂时停了战,偶有摩擦,也只是小规模的零星战斗……”

    “另外,最近齐州府传来消息,有一支两万余人的突厥兵马在国境外游弋,不知他们隶属哪位可汗麾下,扬州城内那数十名突厥人与境外那支突厥兵马有没有关系,扬州乃泰王封地,封地出现突厥人的身影,与泰王图谋不轨有没有关系,这些都不得而知……”

    方铮咬了咬牙,骂道:“妈的!这帮北夷,就不能让他们消停!他们一消停,就开始打咱们华朝的主意了……”

    韩亦真蹙眉道:“若泰王勾结突厥人,两方合兵作乱,事情可就不妙了……”

    方铮一惊,韩亦真的话正好说中了他一直担心的事。

    温森小心道:“大人,此事重大,还是把消息送去京城,禀告皇上吧,请鸿胪寺的官员召突厥使者问一问,或者可知他们的用意……”

    方铮摇头道:“此事不宜声张,现在我们最大的敌人是泰王,若抓到了泰王,咱们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解决江南之事,突厥人也翻不起风浪了,谅他小小的两万人马还不至于敢公然攻我华朝城池。”

    思索了一番,方铮命温森继续派人出去打探泰王消息,温森领命去了。

    坐在花厅内,方铮犹自喃喃自语:“泰王到底躲在哪里?那帮突厥人到底想干嘛?”

    一旁的韩亦真静静坐了一会儿,见方铮费解的模样,开口道:“方大人,坐在这里乱想,是想不出答案的……”

    方铮抬眼看她:“什么意思?”

    韩亦真抿了抿嘴,道:“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扬州城乃泰王封地,大人何不出去走走,看看民情风俗,或许有所得也不一定。”

    方铮思索了一下,随即两眼一亮,面上露出明悟的神色,神情颇有几分激动和兴奋的盯着韩亦真。

    韩亦真见状,不自觉的抿嘴笑了笑。

    聪明人一点就透,这位钦差大人虽说无耻了些,倒也不傻。

    谁知方铮却兴奋的说了一句非常出乎她意料的话,令她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恨不得活活掐死他。

    “你……你是在约我逛街吗?哎呀……可是我有老婆了耶……”方铮显得很羞涩。

第三百三十二章 战云密布

    又被绑票了。

    这个事实让方铮觉得很沮丧。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可是,今日原本可以避免被绑的,他实在不明白,韩亦真为何要将所有的侍卫都赶回衙门,莫非她以为这个世界已经美好到不需要侍卫保护的地步了?小妮子聪明是聪明,可惜还是单纯了点儿,很傻很天真。

    二人被绑得结结实实,然后他们的嘴不知被一块什么用途的粗布堵上,接着他们被扔进了一辆马车。

    马车就停在巷子口,结结实实遮住了巷外行人的视线,方铮和韩亦真被绑好后,两名魁梧大汉像拎两只小鸡似的,直接往马车上一扔,最后马车不急不缓的驶动起来,朝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奔去。巷子仍然是巷子,空无一人,任谁也不会发现在这里刚刚被绑了两个身份显赫的大人物。

    从青龙山二当家的专业角度来看,纵然身为肉票,方铮也不得不佩服这次绑票行动干得简直是天衣无缝,完美至极,他甚至有了招揽这四名大汉的冲动,将来辞官后,若手下有了这几个专业绑票人士,不愁没银子花,把天下所有有钱的富商巨贪全都绑一遍,所得的赎金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马车微微颠簸,方铮和韩亦真的嘴都被堵上,却互相怒瞪对方。

    “呜呜呜……(小娘们儿,都怪你把老子的侍卫赶走,你还好意思瞪我?)”

    “呜呜呜……(卑鄙无耻,贪生怕死的混蛋!你说保护我,你就是这样保护的?)”

    “呜呜呜……(你就偷着乐吧!他们没把你当场先奸后杀,全靠我那如画龙点睛之妙的求饶,不然你以为人家那么容易放过你?)”

    “呜呜呜……(无耻的混蛋!我不会放过你的!)”

    “呜呜呜……(台词太狗血了!你现在捆得跟小受受似的,想对我动粗?脱了困再说吧。)”

    二人愤怒对视,随即同时一哼,不约而同扭过头去。

    韩亦真已恢复了冷静,脑子便开始飞速转动起来,思索着该如何才能脱离这个困境。

    方铮却没太关心脱困的事,人家部署得这么严密,时间地点拿捏得恰恰好,这证明别人是有备而来,想脱困肯定没那么容易。他现在想的是,到底是谁绑了自己?

    第一个浮上脑海的嫌疑人当然是泰王,这家伙简直像一条阴毒的蛇,伏在草丛里吐着信子,随时等待机会给自己来上一记阴招儿,从第一次被罗月娘绑票,到被人刺杀,再到被人在房里放蝎子蛇,在韩府的酒里下毒……

    妈的!不说不知道,一数落起来,自己居然经历过这么多生死一线的时刻,现在竟然没被泰王整死,不能不说,自己实在是命大,运气好得没边儿了。

    方铮越想越悲愤,以前跟泰王相处挺融洽的呀,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他了?让他这样疯狂的一次又一次暗算我,一没抢他老婆,二没偷他家钱,没招他没惹他的,他干嘛老这么对我?还讲不讲理了?

    经历过一次绑票,方铮多少有了些经验,他心里清楚,既然对方没在那小巷里当场杀了他,还把他们弄上马车,就证明对方别有所图,他和韩亦真的性命暂时不会有危险。

    可是……对方想要什么?

    不及细思量,颠簸的马车忽然停住,仍旧是那两名魁梧大汉掀开车帘子,然后伸手一拎,便将方铮二人拎出了马车,车外天色已黑,一轮圆圆的明月高高挂在天际,洒下一地皎洁。

    马车停在一座小楼之外,环顾小楼四周,荒无人烟,应该是出了扬州城。

    韩亦真从未被人如此粗鲁对待,尽管被绑得结结实实,可她仍不住的挣扎。方铮却认命的耷拉着脑袋,任由大汉拎着往小楼里走去,看起来就像一只被人拔光了毛涂满了油,即将送上火架炙烤的烧鸡,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两名大汉从出现到现在一直默不作声,到了小楼前,一掌推开门,然后把方铮和韩亦真像扔垃圾袋似的往地上一扔,反手关上门,随即上前扯出了方铮二人嘴里堵着的粗布,最后一名大汉推门出去了,剩下一名大汉则双手环胸,冷冷的盯着他们。

    方铮被摔得差点吐血,反身朝韩亦真看去,她也好受不到哪儿去。

    “哎,我说,你们温柔点儿行吗?我们一路都老实配合,没给你们添麻烦,你们就不会投桃报李一下?至少给我们松个绑啊……”嘴一得空,方铮便开始念叨个不停。

    这名大汉仍旧不言不语,只是冷冷的盯着他们。

    方铮侧过头望向韩亦真,关心道:“哎,你没事吧?”

    那两名大汉仿佛根本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韩亦真也被摔得七荤八素,美丽的大眼含着两汪泪水,神色颇为痛苦,从小到大,她从未受过如此痛楚,此情此景,她不由落下委屈的泪水。

    方铮咧了咧嘴:“你现在该知道我是多么的温柔如水了吧?”

    “你……你闭嘴!混蛋!都是你害的!”韩亦真嘴角一瘪,终于哭了出来。

    “哎,我说你这娘们儿还讲不讲理?你若不把我的侍卫都赶走,咱们能落到这个下场吗?你现在还倒打一耙,良心被狗吃啦?”

    “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害的!”韩亦真哭得梨花带雨,小女人耍起无赖来,比之方大少爷不遑多让。

    “我……”方铮张了张嘴,接着马上便闭上,他发现自己正在干一件蠢事。——跟情绪激动的女人讲道理,对男人来说,根本就是一件愚蠢至极的事情,哪怕这个女人平日表现得再冷静再聪明,她的本质,仍只是个女人。

    转过头,方铮瞄了瞄那名大汉,讨好的笑道:“这位兄台请了,你的胸肌好饱满啊……敢问一句,你们是泰王派来的吧?”

    大汉哼了哼,没理他。

    方铮继续笑道:“其实我和泰王的交情很不错的……我还跟他斩鸡头,烧黄纸,召妓,这可是拜把子的交情啊……”

    大汉仍旧不言语。

    方铮眨巴眨巴眼,都快哭出来了:“你有多少兄弟姐妹?你父母尚在吗?你说句话啊,我只是想在临死之前多交一个朋友而已……”

    大汉就像个哑巴,半句话都没说。

    方铮凄然叹了口气,脸色已慢慢变白,转头望向韩亦真:“亦真妹妹,绑匪这么酷,看来咱们的性命休矣,你有什么临终遗言吗?”

    韩亦真将方铮奴颜卑膝的模样看在眼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听说他以前曾在千军万马中冲出京城搬兵救圣驾,民间已将方铮传说成一个年方弱冠,却有万夫不挡之勇的骁勇悍将,今日看来……

    韩亦真情不自禁叹了口气,原本还抱着万一的希望,指望方铮能突发神威,打败这名大汉,带她脱离困境,如今看方铮这德性,可能性已极为渺小了。

    想到这里,韩亦真不由狠狠剜了他一眼,怒道:“我的临终遗言就是不想和你死在一起,你有多远死多远!”

    方铮叹了口气,张嘴刚要说话,这时,小屋的门忽然被推开,一道瘦削的身影出现在二人眼前,挡住了门外皎洁的月光,显得分外诡异。

    方铮二人心头一紧,凝神向那道人影看去,可惜屋内光线太暗,一时却看不清楚。

    那道人影静静站在门口不动也不说话,屋内霎时被一股阴森恐怖的气氛所笼罩。

    方铮牙齿格格打颤,睁大了眼盯着那道人影,只感觉裤裆一阵温热的湿意,渐渐在下身蔓延。屋内没点灯,漆黑的环境下忽然一道人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像鬼似的,这情景搁了谁不害怕?

    良久,那道人影忽然阴恻恻一笑,语气怨毒道:“方大人,方钦差,你可好啊?我终于……”

    人影乍一开口,话未说完,方铮便吓得崩溃了:“啊——鬼啊——”

    人影满头黑线,窒了窒,随即怒声道:“我不是鬼!”

    “鬼啊——”

    “我不是鬼!”

    韩亦真双手反绑,却仍努力坐直了身子,望着那道人影惊呼道:“原来是你!”

    *****************************************

    方铮和韩亦真在小楼中饱受惊吓,他们却不知道,有人比他们更受惊吓。

    瘦西湖畔的绿荫馆已被龙武军士兵重重包围,萧怀远和温森面色苍白的坐在行馆的椅子上,相顾失神。

    方大人和韩家小姐不见了!

    这个消息如同重磅炸弹爆炸,在扬州城的官场内升起了蘑菇云。

    刚上任才一天的代知府古昂急得差点上吊,萧怀远这个钦差副使和温森这个贴身属下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发动衙役兵丁和侍卫在城内搜索了一整天,却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只好告之领着龙武军士兵在城外驻扎的冯仇刀。

    冯仇刀闻报大惊,紧急下令龙武军士兵进城搜索,一时间扬州城内刀光剑影,金铁交错,百姓们刚刚走出徐寿的阴霾,现在又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萧怀远却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甚至下令士兵在不伤民的前提下,可以进民宅搜查寻找,但是传来的消息却令人非常失望,方铮和韩亦真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连半点线索都没有。

    失神坐在行馆内,萧怀远和温森对望一眼,发现彼此的脸色都一样苍白,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开始滋生,蔓延,愈来愈强烈。

    前太子谋反之前,方铮也正好被人绑票,也是不声不响便在京城失去了踪迹,先皇当时勃然大怒,满朝文武差点因方铮的失踪而受到清洗,时隔一年,今日之情形,与当时何其相似!

    身在朝堂为官,萧怀远和温森比谁都明白方铮的重要性,更明白方铮失踪后,朝堂将会掀起怎样一番惊涛骇浪。

    方铮深受两代帝王看重的臣子,他是先皇的女婿,也是长平公主的丈夫,更重要的是,他是皇上的布衣患难之交,感情深厚得比亲兄弟更亲,当今皇上能够即皇帝位,与方铮在背后的推动和拥从密切相关,如此重要的人物若失踪或……死了,可以想象,皇上将会如何暴怒,整个天下都会因此而动荡。

    萧怀远和温森坐在行馆内,越想心里越惊悚,冷汗开始止不住的往下滴落,萧怀远抖索着嘴唇,颤声道:“找……咱们再去找,一定要找到方大人,否则的话……”

    萧怀远的话没说完,但温森明白他的意思,钦差大人不见了,身为他的副使和贴身属下,这是他们的失职,皇上暴怒之下,还会让他们好好活着吗?

    温森神色显得十分苦涩,声音嘶哑道:“影子我已全部派出去了,京城那边我还压着消息,没敢往上报……不过也压不了多久,最多两日,皇上必然会知道方大人失踪的消息,届时你我二人……唉!”

    叹息声中,二人的脸色愈发灰败。

    一阵铁叶摩擦的声音由远及近,冯仇刀身着铠甲,手按长剑,昂然走进行馆,见二人摇头叹息,冯仇刀不禁眉头一皱,沉声道:“你们还坐着干嘛?赶紧想办法啊!”

    萧怀远叹气道:“还有什么办法?人手都派出去找了,这么多人都找不到,甚至连线索都没有,怎么办?”

    温森凝神思索了一下,哆嗦着嘴唇,颤声道:“是泰王!一定是泰王!”

    萧怀远和冯仇刀悚然一惊,随即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

    行馆的花厅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冯仇刀咬了咬牙,腾的站起身,朝厅外大喝道:“来人!”

    一名副将急步上前,抱拳行礼。

    冯仇刀定了定神,杀意凛然道:“所有士兵全部进城,关闭城门,全城开始宵禁,另外,派出八百里快马入京禀报皇上,就说扬州不日恐将生变,并请圣旨调驻扎京城外的龙武军火速开赴扬州,快去!”

    副将神情一凛,急忙应命飞奔而去。

    冯仇刀转过身,朝面色苍白的萧怀远和温森抱拳道:“两位大人,事情瞒不住了,方大人失踪若真与泰王有关,泰王必然会有后招,多半是兵灾之祸,扬州乃他的封地,南濒长江之险,离京城尺寸之地,且粮谷丰足,又在百姓中声望甚高,他若起事,首取必是扬州,两位大人,扬州若失,你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寻找方大人之事便交给二位大人,本将专职守城,咱们各行其责吧!”

    说完冯仇刀急步离去,行馆内萧怀远和温森互望一眼,发现彼此皆是满头冷汗淋漓,脸色灰白得可怕。

    明媚的江南春光,忽然间开始战云密布,前太子叛乱的阴影刚刚在他们心头渐渐淡去,此时战争的血腥气,竟又开始慢慢浓郁,凝结……

    *************************************

    姚湾镇的小竹楼内,泰王的身形挺拔修长,他的目光沉静得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充满了神秘莫测的诡异意味。

    黄宗跪在他面前,正凝神记下他的每一句吩咐。

    “我多年前便开始募军私练,所投精力和银子已不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如今天下皆知我欲谋反,我不能再等了,若等到朝廷将大军全部集结于江南之外,严阵以待,届时我只能自取灭亡……”

    “是,主上!”

    “黄宗,能与朝廷大军一战的士兵,如今有多少人?”

    “八万左右,他们散落于江南各府山林,湖泊小岛之上秘密训练,可堪一战。”

    泰王嘴角微微一扯,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八万……当初太子也是八万人起事,再加幽州驻军五万,一共十三万余人,在方铮这个匹夫的搅和下,竟然全军覆没,我只有区区八万人,焉知胜负?”

    黄宗恭声道:“主上,突厥人已答应三日后北渡黄河南下,与我军会合,他们的两万人马全都是百战的骑兵,熟识马战,江南皆是平原之地,有利于骑兵冲杀,再说突厥人历来战力强悍,两万骑兵足可挡朝廷十万大军……”

    泰王微微摇头道:“将来兵锋直指京城时,或许要借重突厥人的力量,此时则大可不必,我打算先占扬州,有了固定的城池,为我等提供粮草和兵源,我们进可攻,退可守,何惧朝廷大军?至于突厥兵马,我根本没指望他们能帮上什么忙,他们的任务,就是为我拖住北边幽州,齐州的边军,不让他们南下,对我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如此,大业可成矣!”

    “主上英明!”

    泰王喟叹道:“当初太子为何会失败?因为他太自信了,以为一战可定乾坤,是以根本没去考虑占领一座城池长期鏖战,如此一来,便将自己陷入了绝境,前线败退,退无可守,军心涣散,士无斗志,焉能不败?”

    泰王脸上露出了笑容:“我与太子不同,未虑胜而先虑败,方可进退自如,谋国之事需作长远打算,不能寄希望于一战一役,我,要把江南变成一个绞杀朝廷大军的战场,然后,进取京城,在万万人的跪拜下,登基称帝……”

    说着泰王忽然大笑起来,声如夜枭般凄厉疯狂。

    “黄宗,命各地私军集零为整,朝扬州进发,准备攻城!”

第三百三十五章 伴我一春消瘦

    韩亦真不得不在方铮的鬼哭狼嚎中醒来,她没办法再装下去,如果有力气的话,她真想双手活活掐死这个把脸装兜里的混蛋。

    在杨全的愕然注视下,方铮飞快的收住了眼泪和哭嚎,然后二话不说抄手便抱起了韩亦真,一脚踢开小屋的门,把她抱到了停在小楼院子中的一辆马车上。

    韩亦真羞得满脸通红,短促的惊呼一声后,便任由方铮抱起,她将头深深埋在方铮的怀里,如同沙漠中的鸵鸟一般自欺欺人的以为别人看不到她的脸便没事了,可她的双手却不自觉的向上伸展,然后轻轻勾住了方铮的脖子,一幅英雄救美的完美画面就此形成,定格。

    方铮的心情有点小得意,得意并非韩亦真勾着他脖子的小动作,事实上,神经很粗的方大少爷并没有从韩亦真貌似不经意的亲昵动作上多想什么,在他认为韩亦真仍旧是原来那个高傲冰冷,永远保持着理智,并且时刻看他不顺眼的韩家三小姐,殊不知此刻的韩家三小姐,心中的坚冰已被方铮悄悄融化,化作了一池盎然的春水……

    方铮的得意来自于他刚收编的杨全。

    方大少爷穿越以来干过很多事,大义凛然的,无耻卑鄙的,生死一线的……

    可不费一兵一卒,仅凭三寸不烂之舌便将叶家的家将说服投诚,并且顺利脱出困境,这还是生平头一遭。

    方铮有些陶醉,陶醉在自己过人的机智和灵巧的口舌之中,什么叫不战而屈人之兵?什么叫攻心为上?这就是了!方铮觉得日后应该建议胖子在京城开设一家军校,而他这次劝降杨全的过程,则应该写进教科书里,供未来的无数中下级将领研究,讨论,赞美。

    杨全恭敬的将方铮和韩亦真请进了马车,而他则充当了车夫的角色,态度很是谦恭,不得不说,杨全适应新角色的速度非常快,从叶家的奴才,转变成方铮的下属,也许在他心里只需短短的一眨眼功夫。

    放下马车的车帘,方铮飞快的丢出一句:“去最近的小镇,找大夫,快!”

    杨全单手一抖,甩了个响亮的鞭花,马车缓缓驶动,向北方行去。

    路上杨全告诉方铮,关押他们的这座小楼,离扬州城大约六十余里路,不着村不着店,荒郊野外就这么一座楼,所以要请大夫,必须要到离此二十余里地的徐集镇去。

    颠簸的马车内,方铮小心的抱着韩亦真,让她上身倚在自己胸前,以免被马车的颠簸而加重了伤情。

    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小动作让韩亦真再一次禁不住感动,眼眶又微微泛红。

    受伤以后,她觉得自己柔弱多了,变得善感了,心里始终洋溢着一股小小的幸福和满足,小女人才有的心态。她现在很享受这种感觉,尽管马车内两人相拥的姿势显得非常暧昧旖旎,可她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直红着俏脸,任由方铮这样抱着她。

    被所爱的人抱着,是幸福的,不论这幸福是多么的短暂。

    韩亦真悄悄的闭上眼,有些贪婪的呼吸着方铮身上的味道,心下不由有些惶然,过了今日,也许就要回到扬州城,那时他又是高高在上,大权在握的钦差大臣,为了他的妻子,毫不犹豫拒绝韩家亲事的好丈夫,而自己呢?自己还是那个高傲的韩家三小姐么?若他再一次拒绝韩家的提亲,自己何去何从?

    多希望马车能够一直这么行驶下去呵……

    月光透过马车的窗户,洒在相拥的二人身上,韩亦真头一次发现,原来月光也如此冰冷。

    将头深深埋在方铮胸前,韩亦真再次闻着方铮身上的味道,心中仿佛被针扎过一般疼痛,——也许过了今夜,这个味道将不再熟悉,这个男人也不再属于她。

    “别闻了,你再怎么闻,也破不了案,这事儿还是让警犬干比较合适。”焚琴煮鹤的声音传来,这家伙永远这么欠揍!

    如果有力气,韩亦真恨不得朝他的脸上狠狠挥一拳,让他知道什么叫女人的愤怒。

    方铮欠身往后看了看,那座关押他们的小楼在月光下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方铮忽然笑了,笑得很得意,像一只偷了三百只鸡的黄鼠狼。

    “叶敏之那小子如果回来,看见人去楼空的凄凉景象,不知会不会气得发疯,而且还是在发现我忽悠了他的前提下,哈哈……”

    韩亦真不由挺了挺身子,想从方铮怀里坐起来,她脸皮薄,温馨的沉默一旦被打破,她也无法再若无其事的在他怀里躺着,对一个未出阁的有着良好家教的姑娘来说,这种行为简直是惊世骇俗。

    方铮却不管那么多,见她要坐起身,抱着她的双手微微用力,韩亦真却不得不重新躺回了他的怀里。

    “别乱动!你的伤很严重,好好躺着!马上给你找大夫去。”方铮难得霸道的口气。

    韩亦真不敢抬头看他的脸,自己却偷偷的笑了,无奈而幸福的笑。

    惊世骇俗也罢,也许过了今晚,再没机会与他这样相拥,他的心里,始终还是爱着他的妻子吧?只恨那叶敏之为何不踢重一些,如果当时自己为他死了,他会不会为自己流泪?哪怕只有一滴。

    小畹兰英在,轻付与、何人手。不似长亭柳,舞风眠雨,伴我一春消瘦。

    按下萦绕心头的哀愁和幽怨,韩亦真半闭着眼,倚在方铮怀里,轻轻问道:“你打算怎样处置叶敏之和叶家?”

    方铮冷哼,语气愤懑:“有胆子绑架钦差大臣,就该付出惨重的代价,叶家,完了!”

    简简单单两个字“完了”,却似蕴涵无限残酷的杀意,韩亦真仿佛从中看到了叶家老宅燃起熊熊大火,叶家上至家主,下至仆人,在火光中惊慌奔逐,手执刀剑长矛的士兵毫不留情将叶家老小一一屠杀殆尽,百年世家,千余人口,在这个年轻大臣的一纸手令下,灰飞烟灭,从此再不留一丝痕迹。

    这就是权势么?世人竞相追逐的东西,却原来有如此大的魔力,上位者的一声冷哼,能令山河变色,无数生灵为之颤栗畏惧。

    韩亦真悚然一惊,俏脸浮现几分苍白,鲜红的嘴唇嗫嚅两下,终于怯怯道:“你……你能不能放过叶家?”

    方铮面若寒霜,缓缓摇头,好人做得太多太久,终归不是件好事,别人都把自己当软柿子捏来捏去,他们却忘了,自己是手握重权的钦差大臣,不是任谁都可以踩一脚的狗屎!

    方铮觉得,应该给江南的世家长长记性。——就从叶家开始吧。

    韩亦真不敢回头看方铮的脸色,她知道,这位钦差大臣差点就死在叶家二公子的脚下,刚刚逃出生天,此时委实不该再为叶家求情。

    可她不能不求这个情,韩家与叶家乃多年世交,况且叶敏之做出如此极端的举动,前因也是由于韩家悔婚在先,韩亦真觉得有些愧对叶家。

    “你是钦差大臣,位高权重,何必跟一个不懂事的叶家二公子较真?”

    方铮正色道:“这不是较真,我还犯不着为那个没用的软蛋大动干戈,其实我若不是钦差大臣的身份,叶敏之绑架我的事,我哈哈一笑就过去了,正由于我是钦差大臣,代表的是皇上和整个华朝朝廷的体面,所以我不得不较这个真!江南之行,我若失了皇上和朝廷的尊严,朝堂上那些言官们就该跟我较真了……”

    韩亦真苦笑,方铮所言,她何尝不明白,但眼看着叶家千余口人,因为叶敏之一个冲动的决定,而被诛灭九族,她怎么也忍不下心。

    “你就不能稍稍高抬贵手么?”韩亦真语气有些不满,她从小到大从未被人拒绝过,更何况是被他拒绝,他拒绝得如此直接,难道他心里没我?小女人的哀怨情绪,在她心中渐渐蔓延,韩家赫赫有名,多智果决的三小姐,在心爱的人面前,原来也只是个普通的小女人。

    粗线条的方铮却没发现她微妙的变化,和语气中些微的撒娇成分,闻言冷哼道:“他踢你时没有高抬贵脚,却叫我高抬贵手,凭什么?老子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蠢蛋!”

    说着方铮一楞,又低下头看着韩亦真,睁大了眼睛道:“哎,你该不会真对这个青梅竹马有意思吧?我可告诉你,这小子闯的祸不小,任你怎么求情都用,青梅竹马终归还是要变死马!”

    “你……方铮,你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蠢蛋!”

    韩亦真不知哪来力气,挣扎着坐起身,忍着肋骨骨折的剧痛,狠狠朝方铮额头一掌拍去。

    “砰!”

    “啊——小娘们儿!你疯啦?我招你惹你了?用得着拍我天灵盖么?梅超风都没你这么狠……”

    坐着外面车辕把子上赶车的杨全听到马车内传来这声凄厉的惨呼,吓得脖子一缩,莫名其妙朝后看了一眼。

    好犀利的嗓门儿!果有明主之相,我投对人了。

    *******************************************

    与此同时,离扬州城六十余里的姚湾镇外,身着黑色重甲的士兵正在迅速的集结待命,他们面色肃然,表情刚毅,身上散发出淡淡带着血腥味的凛冽杀气。

    这是一支乱军,泰王花费数年时间和银子,精心打造的一支精锐之师。他们忠心且无惧,勇敢且坚强,数年以前,他们还只是黄河以北逃荒过来的难民,泰王暗中收容了他们,给他们吃,给他们穿,给他们武器和铠甲。

    数年时间内,他们的手头已沾满了鲜血。

    鲜血来自于跟他们一样身份的难民。

    泰王不是慈善家,不是悲天悯人的菩萨,他没有多余的粮食养活废物,吃了他的粮食,就要像一个士兵那样,去训练,去流血,每年他都会对收容的这些人进行考核,考核的内容很简单,所有人捉对厮杀,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继续享用泰王提供给他们的粮食和肉汤,至于死了的人,——那就死了吧。

    数年前黄河泛滥决堤,数十万青壮难民争相逃往南方,数年之后,能活下来的,便是眼前这八万人。他们死在路途中,死在官府兵丁差役无情的鞭笞中,死在饥饿和病痛中,如今活下来的,已变成了泰王麾下的这八万精锐之师,他们已被训练成一个个杀人机器,他们冷酷,嗜血,不带一丝怜悯,他们恨透了世间的一切,他们像一只只出笼的野兽,泰王马鞭所指,他们无坚不摧。

    姚湾镇是个小镇,八万人马齐崭崭的集结在镇外空旷的平原上,队列整齐,鸦雀无声,他们的动作一致,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相同。

    从今天起,泰王殿下将要带领他们走出日夜训练的深山老林和孤岛,带领他们攻城拔寨,与朝廷大军拼个你死我活,将这万恶的江山一拳击个粉碎!

    能成为天下共主,九五至尊,能给这烂到骨子里的江山建立一个新秩序,给天下百姓一条活路走的,只有泰王殿下!

    泰王身着一身银色的铠甲,温文儒雅的他,穿上铠甲后,多了几分凛冽的肃杀之气。

    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精锐之师,泰王满意的点点头,一股誓夺天下的豪情油然升起,眼前这些士兵,就是他夺天下的资本,是他最犀利的一张底牌,他将用刀剑和箭矢告诉他的皇四弟,皇帝,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脸上浮出了些许笑意,泰王淡淡的一挥手:“开拔!目的地,扬州!”

    冲天的战意和杀气,在泰王的微笑中变得愈发强烈厚重,队伍开始有条不紊的移动,崭新的铠甲,崭新的制式长矛和弓箭,还有散发着树木馨香的攻城器械,次第经过泰王眼前。

    一切都是新的,这是一支花了大价钱打造的军队,希望他们不会让我失望。

    一骑快马飞奔而来,骑士飞身下马,单膝跪在泰王面前,禀道:“泰王殿下,扬州城忽然四城关闭,所有人不得进出,冯仇刀麾下五千龙武军士兵全部进城,傍晚时分,城外派出探马细作无数,不知何故。”

    泰王的微笑凝固在脸上。

    “再探!”

    “是!”

    泰王心头渐渐沉了下去。

    被识破了?怎么会被识破?方铮,你究竟怎么识破我的?这本是一次暗袭,我的士兵化装成百姓零星集结,你怎么可能会识破?

    生平第一次,泰王对方铮产生了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泰王却不知道,扬州城门关闭却是因为方铮被人绑架所至,城内为寻找方铮的下落,早已闹得鸡飞狗跳,冯仇刀有先见之明,为防万一才关闭了城门。

    方铮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糊里糊涂又一次被当做了高人,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看着麾下的士兵们一张张坚毅冷酷的脸庞,泰王终于咬了咬牙,暗袭不成,那就明攻吧!扬州守军再加冯仇刀的龙武军,总共不超过一万,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八万对一万,够了!

    抬头望向夜空的繁星,泰王的手悄悄攥紧了拳头。

    扬州,必须拿下!这是谋取天下的第一战,绝不能败!

    方铮,我们战场上见真章吧!

    *******************************************

    方铮在颠簸的马车里打瞌睡。

    自从他问韩亦真是不是对叶敏之有意思,被韩亦真一掌拍过天灵盖后,他就开始郁闷起来了。没招她没惹她,无缘无故挨了她一掌,搁谁谁心里痛快?

    拍完之后,韩亦真仿佛跟他结了仇似的,身子一扭,便背对着他,不言不动。

    方铮摸着下巴色眯眯的欣赏了一番韩亦真线条柔软的背部,和她坐在马车另一侧时显得硕大饱满的臀部。

    这娘们儿虽说有时候表现得像个神经病似的,有事没事发脾气,不过……这神经病的身材真的挺不错……不知摸一下感觉如何?——古代神经病打人犯法吗?

    脑子里胡思乱想,方铮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微微的鼾声响起,韩亦真悄悄扭头,见方铮睡得正香,嘴角还流着口水,她恼怒的咬了咬下唇,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蛋!

    小心的凑到他面前,韩亦真仔细端详着方铮熟睡的面孔。

    不得不承认,这个混蛋长得还是颇有几分英俊,如果平时脸上不露出那种令人讨厌的猥琐坏笑,他的容貌对女子还是颇有吸引力的……

    忽然,睡梦中的方铮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使劲一挥手,开口大喝道:“赔钱!”

    韩亦真吓了一跳,急忙整身坐好,目不斜视,俏脸浮上几分羞红。

    谁知方铮却又没了动静,过了半晌,方铮忽然又叫道:“赔钱!打了人不赔钱,还有王法吗?”

    韩亦真不由失笑,这个混蛋,原来在说梦话。

    接着方铮又咧开嘴,扮出一副哭相:“你一掌击碎了我的天灵盖,多少赔点儿吧……我长个脑袋出来也不容易……五万两!少一个子儿我跟你没完!”

    “噗嗤!”韩亦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愧是出身华朝首富之家,做梦都想着讹钱,值五万两银子的脑袋,整个华朝还真不好找……

    ------------以下不算字数-------------------

    今天高考,祝所有考生顺利,个个都考上清华北大……

    提个私人建议:参加考试的考生们这几天暂时别看小说了,别为小说耽误了前程,攒着等高考过后再看也一样。

第三百三十六章 兵袭扬州

    方铮失踪的第二个夜晚,扬州城内。

    瓮城通向城头的马道上堆满了各种守城器械,滚木,擂石,每隔百步便架起一口大铁锅,锅内烧着滚烫的桐油。

    垛墙和敌台站满了人,龙武军的士兵手执火把,正严密的注视着漆黑的城外,尽管什么都看不到,他们仍不想错过任何蛛丝马迹,一队队握着长矛的士兵巡弋而过,秩序井然。冯仇刀统领龙武军两年了,他出身将门,自幼随父驻守边塞,耳濡目染,冯仇刀对练兵统兵自是颇有经验,在他的严格训练下,龙武军已成为华朝最精锐的一支军队,虽然人数不如神策军,神武军多,但在精锐程度上,龙武军比所有的军队都要强上几分。

    驻守扬州西城门的士兵却是另一幅景象。

    他们是扬州本地驻军,相对而言,他们无论士气,装备,还是战力,都比龙武军差了许多。

    他们三两成群的坐倒在箭垛下,有的在打瞌睡,有的在唉声叹气,还有的正在悄声抱怨将领没事找事,这么晚拉他们出来巡逻守城,可他们连敌人是谁,在哪里都不知道,守个什么劲儿?

    冯仇刀沿着城墙巡视一周,看着士气萎靡不振的扬州当地驻军,不由叹了口气。

    昂然按剑跨入东城门之上的箭楼,冯仇刀在一张略显陈旧的椅子上坐下。

    萧怀远和温森也在箭楼内,不知在低声说着什么,见冯仇刀进来,两人对望一眼,没再说话。

    “二位大人,扬州驻军士气战力皆不佳,恐怕有些不妙啊!”冯仇刀深深皱眉道。

    萧怀远是钦差副使,按说方铮不在,三人之中当以他为首,可这兵战之事萧怀远也不懂,所以他很识趣的将老二的位置让了出来,由冯仇刀指挥。

    方铮方大人曾不止一次说过,术业有专攻,最忌外行领导内行,厨子炒菜炒得再好,哪怕他是食神,你让他去教裁缝做衣裳,那能干得好吗?

    萧怀远不敢忤逆方铮的话,哪怕方铮如今生死不知,他也不敢忤逆。他实实在在被方铮整怕了,若他回来发现这个任嘛事不懂的钦差副使对着龙武军士兵颐指气使,装着一副内行模样教人家打仗,方铮非气得活劈了他不可。

    阵前斩将立威,方大人不是没干过这事儿,而且还不止一次,萧怀远刚当上官儿,不想去触这位朝中第一重臣的霉头。

    温森嗫嚅了一下,迟疑着问道:“冯将军,呃,下官说句得罪的话,你一没得到任何情报,二没见我朝境内有异常的兵马调动,你怎么这么笃定泰王会来攻扬州?眼下扬州城四门紧闭,百姓恐慌,四处风声鹤唳,这个……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萧怀远没说话,但一双眼睛也紧紧盯着冯仇刀,显然他也有同样的疑惑。

    冯仇刀面容冷硬,抬起刚毅的下巴,仰头望着远处城外的夜色,沉默半晌,忽然带着一种淡淡的忧伤语气,悠悠道:“……男人的直觉。”

    萧怀远,温森满头黑线:“…………”

    二人心头很是惋惜,方大人简直是个祸害,以前的冯将军是个多么豪爽多么刚直的汉子呀,这趟下江南,跟方大人相处才几天,冯将军变得跟他一样没溜儿了……

    回过神,冯仇刀朝二人歉然笑笑,道:“用兵之事,一时半会儿很难解释清楚,本将昨日在想,自从前任知府徐寿被方大人下令当着扬州百姓的面斩首后,百姓的民心似乎又渐渐回暖,一步一步被方大人拉了回来,此地乃泰王经营多年的封地,泰王怎肯眼睁睁见多年争取的民心被方大人拉了回去?趁着方大人失踪的大好良机,二位大人,若换了你们是泰王,你会不会趁机起兵作乱攻取扬州?”

    萧怀远和温森闻言若有所思,然后缓缓点头。

    冯仇刀笑了笑,接着道:“扬州地处京城之东,南临长江天险,北面江北平原,东行两日便临大海,又处五谷丰登的富饶江南之中,进可攻,退可守,钱粮丰足,兵源不缺,如此重要的地方,泰王怎会不取?所以,我判断泰王十有八九会对扬州用兵,二位大人,扬州,失不得啊!若让泰王占了扬州,他在民间的影响力就会像瘟疫一般迅速传染开去,届时他居扬州之主,登高振臂一呼,万千百姓和逃荒的难民岂不尽成他麾下之士?那个时候,兵灾也许会祸延整个华朝……”

    萧怀远和温森闻言眉梢齐跳,不说不知道,原来泰王若占了扬州,影响会如此之大,他们顿时觉得肩上的压力愈发沉重了。

    萧怀远朝冯仇刀拱了拱手道:“冯将军,亏你提醒,我们才知此事之凶险,幸好冯将军见机得快,及时关闭了城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冯仇刀目光投向西城墙上的扬州当地驻军,士兵们懒洋洋的倚在箭垛后,有气无力的打着呵欠,他不由皱了皱眉,眼中浮上几分忧色:“扬州驻军竟是此等面貌,泰王若来攻城,我真担心会守不住啊……”

    温森也侧头看了一眼,随即叹道:“如果方大人在就好了,他好象总是有办法解决一切困难,此时也不知方大人究竟在哪里,皇上已连下三道旨意探问方大人的消息了,唉,此战一毕,若方大人还不现身,我们只怕会被皇上重罚……”

    三人神色郁卒,摇头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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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更的梆子声在寂静的黑夜中分外清晰。

    三更了,人最疲累的时候,倚在西城墙的箭垛后打瞌睡的当地驻军听着梆子声,如同听到了催眠指令一般,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呵欠。

    “他娘的还让不让人睡了?昨儿就说可能会有反贼攻城,老子们站在这城墙头上一整天了,反贼的一根鸟毛都没见着,你们说上头是不是拿咱们消遣呢?”一名士兵不满的低声嘀咕道。

    “嘘!闭嘴!不想活啦?这是京城来的龙武军大将军冯仇刀下的令,人家吃饱了撑的?那么大的将军,至于去消遣你这夯货?有病怎么着?你没见东城墙头的龙武军,人家那才叫精锐,甭管有没有人敌情,人家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就跟晒衣杆子似的,哪像咱们这群乌合之众呀……”

    “他娘的,京城的怎么了?单对单打一架,输的也不一定是咱们……”

    忽然,一名站在箭垛间的士兵拍了拍坐在地上的袍泽,语气颇有几分紧张道:“哎哎,别他娘的扯淡啦!快看看,外面那一团亮亮的玩意儿是什么?”

    “啥亮亮的?”两名士兵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起身眯着眼朝外看去。

    只见城墙外,一团火光在漆黑的夜色下闪烁,显得分外耀眼,而且火光的速度非常快,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火点儿,眨眼间便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像一颗直冲着城墙砸来的陨石一般……

    很快,那团火光便飞临城墙上空,并飞快的以抛物线的形态下落,火光照亮了半边城墙,也照亮了士兵们一张张惊恐的脸,那灼热炙人的热度,仿佛来自地狱的诅咒,狠狠砸向聚集的人群。

    “火石!是抛车投出的火石!”一声惊恐万状的尖叫,划破了夜色的宁静。

    话音刚落,火石已砸到了城墙的箭垛上,发出巨大的轰响声,连大地都仿佛为之颤抖摇晃,碎石飞溅,十几名站得近的士兵当场被砸得脑浆四溅,死状极为凄惨。

    这声巨响惊动了所有守城的士兵,很快,刺耳的铜锣声敲起,在寂静的夜色中回荡。

    “敌袭!敌袭!戒备!准备守城!”

    示警声中,城外上空又出现密如蝗虫般的火石,如同死神的狞笑,飞快的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道耀眼的弧线,毫不留情的向城墙砸去。

    城墙外的平原上,数万身着黑甲的乱军手执刀枪,目光冰冷的注视着扬州城,那是一座繁华的城池,它很快将成为他们的第一个战利品……

    ******************************************

    “离徐集镇还有多远?”方铮不满的敲了敲马车车厢的木壁。

    车帘外,赶车的杨全带着几分讨好的声音传来:“没多远了,方大人,您且再等一会儿,半柱香时辰后就能到……”

    “我等多久没关系,可韩小姐不能等了,刚才又咳了血,哎,我说你能不能快点儿呀?人命关天啊!”方铮的声音有些焦急。

    杨全急忙朝拉车的马儿狠狠甩了一鞭子,“方大人,太快了也不行呀,韩小姐受的是内伤,若是路上颠簸得太厉害,恐怕会愈发加重她的伤势,小的这也是为了她着想呀……”

    方铮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妈的!这事儿给闹的!快不得慢不得,难为死了!都怪那叶敏之,治好了韩亦真后,老子非得扒他一层皮下来!

    想着想着,方铮心头不由又升起了怒火,惯来不正经的眼中闪过一抹阴冷的杀机。

    仿佛感应到方铮身上散发的杀气,斜倚在他怀里的韩亦真眉尖忽然蹙起,仿佛在忍受巨大的痛苦,柔弱无助的样子,令人心生怜惜。

    过了半晌,方铮忽然重重敲了敲车壁,大声道:“停!停车!”

    杨全急忙勒住了马,“大人,怎么了?”

    方铮掀开车帘,跳下车后深呼吸了一下,杨全好奇的看着他,不知这位行事总是出人意表的大人又想干什么。

    “我撒泡尿先……”

    方铮飞快的闪身跑进路旁的一个小树林中。

    微弱的月光下,方铮拉开裤带,一泡又急又热的尿哗啦啦的放出,方铮闭着眼,刚舒爽的叹了口气,忽然听到身旁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咦”的一声,显得惊讶至极。

    方铮吓得浑身一抖,荒郊野外,乌漆抹黑的树林里,竟然还有人的声音,方铮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连憋了许久的尿意也缩了回去,

    顾不得思量,方铮提起裤子转身就跑,头也不敢回,跑到马车旁时,他的脸色已吓得惨白,倒是将杨全吓了一跳,“大人,您用撒的尿洗脸啦?怎的如此白净?”

    “快走快走!”方铮俊脸煞白的爬上马车吩咐道:“树林里有采菊大盗,觊觎本官的美色,得亏我跑得快呀……”

    杨全恶寒,“不会吧?”

    方铮叹息道:“帅也有帅的烦恼,你是永远体会不到这种感受的……”

    马车飞快驶动,车厢内,方铮望着沉睡的韩亦真,海棠春睡,别有一番风情。

    “倾国倾城之貌,想必也有过不少甜蜜的烦恼吧?觊觎你美色的登徒子是不是很多?”方铮盯着韩亦真绝美的容颜,喃喃自语。

    接着,方铮又爱怜的抚了抚自己的脸庞,一副同病相怜的语气,戚戚道:“……我也是呀!撒个尿都有人偷看,真令人烦恼……”

    “…………”

    车行没多久,方铮忽然听到杨全一声怒吼,“大人,您坐稳了,有人想抢咱们的车,不知什么来路……”

    说着杨全抖手狠狠甩了几记鞭子,马儿吃痛,飞快的跑了起来。

    方铮闻言大惊,脸色苍白朝后看了一眼,透过车厢后部的窗子,方铮看见几匹快马飞快的缀上了马车,马上的骑士大声呼叫停车,杨全充耳不闻,犹自狠狠抽打拉车的马儿。

    骑士见状立刻分成两队,其中两人在飞驰的马上侧下身子,用手攀住马车的车辕,妄图从马上跳到车上。

    方铮见状大怒,自从下了江南,他便觉得事事不顺,泰王图谋不轨,世家对他敌视,叶敏之绑他的票,现在他没招谁没惹谁的坐在马车里,这几个小毛贼居然还敢抢劫?他们不知道老子是土匪中的土匪么?

    这时马上的骑士已经跳上了马车,正与杨全争抢着马儿的缰绳,妄图勒停马车。

    方铮掀开车帘,一脚狠狠踹向那名骑士,口中大骂道:“王八羔子,瞎了你的狗眼!连老子都敢抢,这世道到底怎么了?”

    方铮这一脚踹得那名跳上车的骑士一个趔趄,身子迅速往外倒去,骑士的反应却也不慢,眼看要摔个头破血流的时候,他忽然身子一反一扭,双手死死的抓住了马车的车辕,可他的身子却已落到了地上,飞驰的马车拖着他的身子往前疾奔,车后扬起一片尘土。

    “快……快停车,我们不是山贼!”双手仍死死抓着车辕,骑士痛苦的叫道。

    “老子管你是不是山贼,你打老子的主意就是不行!”方铮骂骂咧咧,不停的踩着那双抓着车辕的手。

    “方大人……手下留情!是我,是我啊……”骑士苦苦哀求,身子被马车在地上拖着走,其状痛苦万分。

    旁边几匹马上的骑士也纷纷叫道:“方大人,快停下,是自己人呀!”

    “咦?”方铮大奇,“你认识我?你姓什么,叫什么?干什么的?”

    “方……方大人,您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跟属下聊天吗?”抓着车辕的骑士咬着牙痛苦的道,他只觉得下半身被马车拖得完全麻木了。

    方铮急忙命杨全将马车停下。

    众骑士也勒了马,下来与方铮抱拳相见。

    “你们是影子?”方铮恍然。

    “正是属下,方大人,咱们可算找着您了!”影子属下神色颇为激动。

    方铮也很激动,两步跨上前,握住属下的手,摇了摇,又摇了摇,半晌,眼眶泛泪道:“终于找到组织啦!”

    属下见顶头上司真情流露,不由也纷纷动情,七嘴八舌道:“大人受苦了!”

    “属下没有保护好大人,罪该万死!”

    方铮擦了擦眼泪,泪中带笑道:“不怪你们,不怪你们,怪那车上的小娘们……咳咳,谁也不怪,对了,你们怎么找到我的?我一直在马车中,你们应该发现不了我啊……”

    一名属下道:“大人失踪之后,温大人将随行的属下全部派了出去,在扬州附近的城乡寻找大人下落,属下等负责一路往北搜寻,沿途无论荒郊野外,还是城池小镇,皆细心打听查访,一直刚才,属下们才惊喜发现了大人……”

    方铮疑惑道:“刚才发现?你们怎么发现的?”

    “呃……大人不是刚进那片小树林方便吗?属下们正好在那里宿营,所以……咳咳。”

    方铮恍然,看来自己运气果然不错,撒个尿都能被人发现,人品好,运气就好。

    紧接着,方铮神色忽然一变,盯着这群属下的眼神愈发不善。

    “这么说,刚才老子撒尿的时候,是你们在旁边偷看?还发出了赞叹声?”

    “啊?赞叹声?呃,……是的,大人。”

    方铮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良久,他身形暴起,忍不住朝属下们没头没脑的打去,边打边骂:“你们这群王八蛋,偷看老子嘘嘘很过瘾是吧?你知不知道差点吓死老子?”

    “啊!大人饶命!属下冤枉啊……”

    “温森平日里怎么教你们的?一个个这么没品,不去偷看女人洗澡,反而偷看上司撒尿,你们打哪儿学来的低俗嗜好?”

    “大人……饶命啊!”

    “流氓!臭流氓!打死你们!”

    “…………”

    打得累了,方铮才停了手,怒气冲冲喝道:“说!”

    “说……说什么?”

    “本官那话儿雄壮否?坚挺否?说说观后感。”

    众人满头黑线:“…………”

    打闹了一阵,方铮这才问道:“离城两日,扬州城还好吧?萧怀远有没有打着寻找钦差的旗号去骚扰百姓?”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属下闻言一激灵,急忙道:“大人!大事不好,泰王……起兵反了!目前数万反贼正兵围扬州城,请大人速做决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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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纨绔少爷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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