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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减肥专家     幽冥仙途txt下载     幽冥仙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章 倚仗

    李珣与朱勾宗激战之地,已经深入西南丛林甚多,距离腾化谷不过万里,和鬼门湖也就是两天的路程,当然,这是对于他的同门而言。

    毕竟,习惯化虹飞动的快意,再看平常驭剑,实在难受得很。

    阎如似乎也能理解,十几个人浩浩荡荡行了数百里路,她便令其余人等转回腾化谷,只余下她和李珣继续前去鬼门湖。

    看到李珣询问的目光,阎如淡淡解释:「昨日你和朱勾宗的人马一入境,谷中便得到消息,我奉师命前去接应,这些人不过是做做排场罢了。」

    「排场?」

    李珣哑然失笑,这些三流弟子,在朱勾四杀面前,真如土鸡瓦狗一般,没碍事已算不错,还摆个屁的排场?

    阎如也笑,眉目间分明有丝丝寒意流动。

    「当然,能不能活着回去,便看他们的造化,由此看来,你也算是他们的福星,早早把敌人打发掉……」

    她都说得这么直白,李珣怎会不明白。

    李珣挠挠下巴,唔声道:「夫人已经开始稳固阵脚了?这些年碧水老儿确实安插了不少眼线,可若一网打尽,未免太简单了些。」

    「彼此彼此吧,更何况,夫人还留了一两个有用的,另外,有人需要你回去安排。」

    李珣眨眨眼,问道:「谁?」

    「叶如。」

    阎如轻吐出这个名字,美眸一转,笑吟吟地看李珣的反应。

    李珣怔了一下,才将名字与人物对接起来,然后他又花了点时间,总算在心中浮起对方的面容:「叶如啊……她怎么了?」

    听他这轻描淡写的回应,阎如点头笑道:「瞧你这态度,我便放心了。

    其实也没什么,采儿师妹发现她与碧水君那边的阴拓有些勾当,摇摆不定,如今正值关键时候,她这表现,可要不得。只是夫人看顾着你的面子,将她携在身边,只等着你的意思了。」

    「叶如和阴拓?」李珣回想起去年回宗门时的那一场小冲突。

    恐怕这两人的关系,也是从那时才开始的吧,不过三四个月的功夫,发展倒是挺快。

    眼下他实在没有兴趣搭理这些事情,只是笑道:「由夫人看着办就好,嗯,照师姐这么说,今年的祭祖大典,莫不是大伙儿都要揭牌了?」

    「形势所逼,师尊也无从选择。便在半月之前,冥火宗主身体突然恶化,一日间倒有五六个时辰神智昏沉,眼见大限将至。」

    阎如柔声说话,语调还算客气,只是内中情绪,则冷硬无比。

    「据师尊估计,就算他抛开一切,在祭祖大典上,投入化阴池转生,结果也不乐观。宗门长老商定,下任宗主的人选,务必在祭祖大典结束前有一定论,再拖则局面不堪设想。」

    「不堪设想?」李珣微微一笑,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阎如自然明白,她声音压得更低:「其实大家都明白,局面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宗门分裂之危,已近在咫尺。

    「当年一次分裂,让咱们从第一邪宗的位子上摔下来,而如今,若再演前事,恐怕就成了存亡与否的灾祸了。因此……」

    「因此必须以雷霆手段,一举击垮另一方,再从容收摄依附之辈,将损失降到最低,可是如此?」

    阎如窒了窒,终还是应道:「师弟所言甚是。」

    「那好极了,方向定下,夫人可有什么具体的计划?」

    「师尊只是与我们几个通了气,具体的计划,还要等师弟你回来才能施行下去。」

    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李珣推上了高位,然而,李珣却只是对此一笑而罢。

    他将注意力放到自己怀中,那个被紫玉盒、金丸神泥所包裹的东西,才是阎夫人最渴望的吧。

    没有了那些废料的牵累,两日的路程被李珣二人缩短了一半,第二日黄昏时分,二人便来到了鬼门湖左近。

    在高空平望开去,血红的光芒浮游在森林与天空的交界处,挣扎蠕动,偶尔一群飞鸟在林木上空翱翔,被打上金红的光边,别有几分生气。

    「毕竟是宗门大典,连鬼门湖都比以往多出几分人气。」

    以李珣此时的修为,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平日阴沉死寂的原始森林中,以千计的修士气息密布其中,若只看声势,倒是依稀还有千年之前第一邪宗的影子。

    阎如站在李珣身边,隐约感觉到李珣此时的心态,也慨叹一声:「听师父讲,吾宗全盛之时,弟子过万,每至鬼灵返生之日,必群集鬼门湖中,遥接九幽之域,供奉祖师。

    「是时方圆万里,阴气蒸腾,接连天地。此界诸宗,均要绕道而行,以示恭敬……千载以下,那神威气魄,是再也见不到啦。」

    「何止见不到了,若一着不慎,境况只能更糟。」李珣语气平淡,并无半分伪饰。

    阎如眉头大皱,却又不能反驳,只好苦笑道:「所以,我等务必帮着师尊,登上宗主大位,将宗门震荡,降至最低,那时再休养生息,仍未太迟。」

    李珣未动声色,知道阎如完全误解了他的意思。他不在乎阎夫人怎么作为,只对冥火阎罗临死前的布置感兴趣。

    相较于千年之前,冥火阎罗、幽离神君、鬼先生这些人中之杰,眼前碧水君、阎夫人这等人,差的实在不止一星半点儿。

    当年幽魂噬影宗一分为二,冥火阎罗和幽离神君各扯出一波人马,依然站在通玄大宗之列,屹立千年不倒,堪称一代豪雄。

    放眼如今,若宗门再度分化,又有谁能挽狂澜于既倒,保住大宗香火不灭呢?

    碧水君还是阎夫人?

    越是临近摊牌之时,李珣越能体会到冥火阎罗的绝望与悲哀。

    病痨鬼终于撑不住了,而在他油尽灯枯之前,他没有为宗门培养出一个强大的首领,只留下了被他的权谋搅得一团乱麻的烂摊子,唯有寄望于奇迹的出现。

    可是,奇迹在哪儿呢?

    带着这样的感叹,李珣进入鬼门湖范围,他的出现像是高山上滚动的巨石,在轰鸣声中坠入湖心。

    以他为中心,惊人的震荡向四面八方扩散,他甚至可以听到无数人惊叹的合音,还有随后而来的,无法形容的静默。

    如果是以前,李珣或许会感觉到不自在,然后就想方设法将自己从他人的视线中移开,回到安全的黑暗中去。

    而现在,从心脏中挤迫出的血流似乎挟带着难以言喻的力量,在平稳的流动中,将这力量蔓延到全身,再辐射出去。

    不需要表示什么,李珣所过之处,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垂下或偏移,同时保持着可观的距离。

    至于丛林深处的各种鸟兽,甚至更早一步有所感应,一个个敛翅收声,噤若寒蝉。

    旁边的阎如有些不自在了。或许是昨日初见时,有东皇和大衍先生「镇场子」,还有百鬼一如既往的低调行事,让她对百鬼的「新身分」,一直没有切实的体会。

    直至现在,看到百鬼在无数恐惧、戒备乃至乎恶意的目光下,依旧势压万众、昂然前行的凛凛之威,她才恍悟,对百鬼的一切旧有结论,由此刻开始,再无意义!

    李珣在静寂的森林上空飞行,并已经做好了如此这般,直达湖心地宫的准备。

    不过,远方闪动的遁光打破了这不正常的氛围。

    来人速度极快,只一闪便到了近前,却是一位貌似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

    李珣当然不会把他当少年来看,微笑间拱手招呼:「鬼机师兄。」

    鬼机保持这少年模样已有近三百年的时间了,作为冥火阎罗的关门弟子,他也一直保持着「宗主心腹」的位子。

    若纯以地位高下论,与李珣私交甚好的冥璃,虽与之同拜一个师父,说话的分量还略有不及。

    同样还了一礼,鬼机稚嫩的面孔上,神情却十分老道。

    他笑道:「百鬼师弟终于回来了,宗主可是日夜念叨。还吩咐我,只要师弟来了,便请你过去。」

    李珣听见还不怎地,一侧阎如已皱眉道:「鬼机师弟,宗主这时候,应该是在……休息吧?」

    她中间顿了一下,总算是将「昏睡」两字生生咽了下去,换了个不太敏感的辞汇。

    鬼机深深看她一眼,脸上笑容不变,道:「宗主近两日身子好转,已不怎么渴睡了,刚刚还和阎夫人说话来着,师弟但去无妨。」

    既然这么说,阎如也不好再阻止,便默默跟在后面,心中却想着,如何让阎夫人尽快与百鬼见面,以利于掌控局面。

    约飞行了半炷香的功夫,在越发浓重的灰雾中,湖心岛的轮廓已渐显现,而虚悬半空的「大火球」更是卖力地喷吐火光,为他们照耀路途。

    越是接近湖心岛,李珣越能感觉到,周围密密麻麻的禁制,都已经调整到了临界状态。以至于偶尔经过的修士,举手投足间都显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恍惚,便让诸般阴毒的禁法轰成渣子。

    鬼机主动解释这一安排:「这段时间南方一直不太平,过路的修士很多,西联那帮子人马也很嚣张,为安全计,宗主下令,鬼门湖周边一切禁制,均调整到临界状态。

    「这样一来,大伙儿虽然是有些不方便,不过,只要不是强烈的打斗,倒也不会出事。」

    李珣自然是听出了鬼机的言外之意,一笑之后,话到嘴边,忽然又咽了回去。

    此时在他视野尽头,一个人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衣袂飘飞,直若鬼魅,鬼机和阎如这才生出反应,抬眼看时,神情都是一紧。

    「苍冥子长老?」

    鬼机略有些尴尬,相比之下,阎如则稍显紧张。

    挡在前面的,是宗门十二长老中,排名第四的苍冥子,号称宗门「挪移无双」的人物。

    更关键的是,苍冥子与碧水君出自同门,关系最好,自然也就是阎夫人的死敌。

    双方离得近了,透过雾气,只见这苍冥子同样穿一身雾松铁外袍,头上梳个道髻,脚下布袜麻鞋,如非脸面过于乾瘦,倒也像个有道全真。

    见得三人,他瘦脸上神情僵硬,冷声道:「鬼机,为何带外人进来?」

    一言既出,鬼机和阎如都是愕然,接着便马上明白了苍冥子所指。

    鬼机倒还罢了,阎如冷冷一笑,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却被李珣伸手拦了下来。

    「苍冥子师叔……」李珣似是在考虑这个称呼恰当与否,一顿之后又道:「我是不是外人,师叔说了不算,只有宗主或是长老联席,方有资格置喙,此外……」

    他微笑着截去话尾,只是伸出手来,下一刻,他手心处,一点灰白火光燃起,在浓雾中摇曳摆动。

    方圆里许的禁制闻风而动,以千万计的气机连接交错作用,似乎马上就要催发出来。

    刹那间,苍冥子面寒如冰,而鬼机和阎如更是紧张无比。

    阎如不敢出手去碰,只能在后面低声开口:「百鬼师弟,这里不是动手的地方!」

    李珣露齿一笑,只当阎如所说是耳边风,直视苍冥子,悠悠道:「我知道,师叔还有碧水师伯,想找到如我这般精擅「幽明气」的「外人」,难度着实不小,做弟子的,也能理解一二。」

    说罢,他甩了甩手,那一团阴火飞出掌心,在雾中一转,几十处封禁立时偃旗息鼓,再度恢复到相对平静的临界状态。

    做完这一切,李珣也不去管苍冥子的脸色如何变化,迳自走过去,再不回头。

    不管是阎如还是鬼机,都没想到李珣会这样应付,更重要的是,苍冥子竟然将耻辱生吞下去,这有悖常理的表现,让他们看着李珣的背影,都颇感凛然。

    怔了一会儿,两人齐齐发力,追了上去。可这回,他们只是默默地跟着,再没有开口说话。

    沉默一直持续到湖心岛上,由于大典在即,岛上穿流的修士比平日要多出许多,而这些人里,占据宗门高位的人物,又占了大多数。

    在李珣三人踏上小岛的那一刻,视线所及,几乎所有的修士,都将目光投过来,他们的眼神更诡谲、更复杂,也更有压力。

    李珣似乎没什么感觉,只是和平常一样,与几个旧识点点头,便回脸问鬼机:「宗主在哪儿召见?虚昧厅?」

    鬼机吸了口气,让脸上的笑容更为亲厚:「宗主找阴馑长老聊天去了,百鬼师弟可直接去长老宿处。

    「还有,我来之前,阎夫人还在和宗主说话,眼下说不准也在,阎师姐是一起去呢,还是……」

    阎如稍一思虑,便摇头道:「没有宗主敕令,不敢去打扰他老人家的清静,我还是回精舍去……百鬼师弟,若师尊在宗主那里,自然最好;若不在,切记回来,师尊还有事吩咐呢。」

    李珣微笑应了,阎如回之一笑,却不怎么自然。

    不知怎么着,当她口中说出「切记」、「吩咐」等字眼儿时,总有几分别扭,还好百鬼神态一如往日,并未给她难堪。

    当下,鬼机、阎如均行礼作别,只见李珣施施然迈步,向着湖心岛下缓步行去。

    湖心岛下,非长老及大姓弟子莫入,进入地底,周围的目光立时少了九成,可压力不减反增。

    这一刻,仍居住在湖心岛下的宗门精英,正通过各种方式,探查李珣的底细。

    李珣不动声色,将体内真息运行调整到纯粹的「幽明气」状态,无底冥环在黄庭周围涨缩来去,抽取最精纯的九幽地气,弥漫全身。

    一时间,各个隐秘的角落中,不知有多少嗟呀与惊叹。

    熟门熟路地来到阴馑的居所,仍如上次一般,厚重的石门无声无息地打开,厅堂无人,里间却有四人的生机脉动。

    李珣稍做分辨,即有所感。

    若断若续,气若游丝的那个,无疑是冥火阎罗;最为沉潜暗哑的,可能是阴馑;轻柔流动,偶有棱芒的,大约是阎夫人。

    只有最后那个,表面静寂如渊,内里却似锁着滚滚岩浆,难掩锋芒。

    这人是……

    心中沉吟,手上已掀开了遮着里间的帘子,环目一扫,正对上四道意味不同的眼神。

    他暗啧一声,心道:「原来是碧水君。」

    立场、利益几乎完全背道而驰的四位处在密室之内,气氛之怪异,可想而知。

    李珣依稀察觉,自己的到来,似是冲淡了原来僵滞的场面,不过很快的,另一层更冰冷的氛围便覆盖上来。

    李珣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停在碧水君身上。

    作为阎夫人的大敌,碧水君自有他独到的气概。他一身墨绿长衫,腰束玉带,静静坐在那里,晶莹如玉的面庞毫无表情,略薄的唇线抿起,确有冷澈入骨的威煞。

    此刻,他冰寒的眼神盯在李珣身上,毫不掩饰其浓重的恶感。

    碧水君惜言如金是出了名的,李珣没有和他说废话的欲望,只是略一点头,便将目光移开。

    恰在此时,阎夫人送来个眼色,瞥了下冥火阎罗,李珣会意,将注意力完全放在这挣扎在死亡边沿的宗主身上。

    躺椅上的冥火阎罗已经完全脱了形,乾硬的皮肤贴在粗大的骨架上,青黑的筋络浮显出来,脸部轮廓彻底成了皮包骨头的骷髅形状。

    若非他口鼻间还有些微的气息流动,人们完全可以把他当成一具彻头彻尾的乾尸。

    与数月前相比,李珣的眼力已高了一个档次,只一搭眼,他就看出来,冥火阎罗的身体,已经被「行尸丹」的毒素彻底毁坏。

    可也正是因为这剧烈毒性的刺激,使他的无底冥环依然运转不停,甚至抽取的九幽地气,也越发狂暴,以至于随时可能冲垮他的肌体。

    眼下,他的情况倒和李珣未入化阴池前有几分相似。

    浓郁近乎恐怖的九幽地气盘踞他肌体的每个角落,与「行尸丹」的毒素相抗衡,同时也逐步改变他的肌体质性。

    只是这种改变,却是以不断消耗他的生机为代价的,因而回天乏术,再无奇迹可言。

    李珣暗叹口气,迎着冥火阎罗的双眸——这闪烁着灰白火光的眸子,恐怕是唯一可以透露出些许情绪的介质了。

    他弯下腰,半是礼节,半是对这位行将就木的豪雄聊表敬意,轻声道:「宗主,百鬼回来了。」

    冥火阎罗眸光闪动,似是突然间燃起了无限生机,昏暗的室内亦为之一亮。

    在阎夫人与碧水君惊讶的注视下,他的身子极细微地上挺,虽然很快落下,却已是近日来最为激烈的动作。

    不见他启合嘴唇,低沉的声音已在室内回响:「回来就好,你在外面扬眉吐气,宗门与有荣焉。无论如何,你都是本宗千年以来,最出色的弟子,鬼师弟有你这样的传承,亦当含笑九泉!」

    无论是阎夫人又或是碧水君,闻得此言,均是身形震动,齐齐注目向李珣看来。

    李珣又行一礼,却藉着弯腰的空档,掩去面上的惊讶和寒气:「这病痨鬼,打的是什么主意?」

    请继续期待幽冥仙途第二部续集

第一章 决断

    李珣想搞明白冥火阎罗的意思,可是对方却不给他机会。在他躬着身子听下文的时候,那边却响起了极微弱的鼾声……

    旁边阴馑笑道:「瞧他这模样……唉,冥火强撑着等你过来,你来了,他劲儿一泄,也就顶不住了。罢了罢了,他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也死不过去,百鬼呀,你也是一路赶来的,趁这个空儿,先去歇歇,等冥火醒过来,我再叫你,怎样?」

    室内静了静,然后,李珣直起腰身,面上笑容平和,先应了声,又把目光移到阎夫人身上。

    阎夫人也正好向他看来,两下目光一对,便由阎夫人先开口道:「既然如此,百鬼你便随我去,等宗主醒来,再请宜不迟。」

    或许是空间太狭小之故,阎夫人的声调语气不是那么容易把握。李珣眉毛微微一跳,目光微瞥,旁边,碧水君面颊**,虽说保持着那张僵尸脸,可怎么看都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

    不过,很快,李珣脸上也蒙了一层阴云。

    李珣不再看他,答了声「是」,随即微笑伸手,请阎夫人先行一步。

    等阎夫人掀帘而出,他冲阴馑点点头,目光又在躺椅上那位身上转了一转,这才离开。

    不管是有意无意,这回把他架在半空,再抽梯子的手段,他算是记着了。

    好个病痨鬼!

    等两人都出了门,碧水君前后脚跟了出来,也不打招呼,甚至连眼色都懒得甩,大步超过,转眼去得远了。

    阎夫人微微侧身,让过碧水君,看上去安步当车,倒是从容得很。不过,在李珣看来,她的心绪,比表现出来的要复杂百倍——包括刚刚离开的碧水君,亦如是。

    即使在死去数百年之后,鬼先生的阴影,依然缠绕在他们心头,给他们相当的压力。

    只有真正的大宗师,才具备这个资格。相比之下,李珣本人,反倒不算什么了。

    出了地宫,鬼门湖上的浓雾便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嘎嘎的鸭叫。

    阎夫人并没有转向自己的居所,而是慢步走到湖边,看着水烟浓雾下的湖面。

    雾霾中,有几只水鸟的影子隐隐绰绰地飞过。

    那是湖中专门喂养的寒水鸦,是宗门弟子练习控魂、勾魂、傀儡等术法的对象。

    阎夫人扶栏站住,静了一会儿,忽而幽幽道:「我是真的想不明白……

    你怎么会和鬼师兄扯上关系?」

    李珣停在她身侧,闻言正要开口,却见她摆摆手:「暂时不要说,就算你现在说了,我也分不出真假来。」

    就算李珣脸皮厚度惊人,闻言也颇有些尴尬。再看阎夫人,秀婉可人的脸上,显出了无法掩饰的疲态。

    她也不管李珣的灼灼目光,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才又睁目,眸光追着湖面上飞动的鸟儿,神情渐渐缓和。

    便在李珣以为她要正式问话的时候,却听她语意悠悠,思接久远。

    「我幼时便在此地习练驱魂炼魄通心大法。当时,师尊还赞我天资甚佳,日后前途不可限量。那时候,鬼师兄已经纵横天下,闯出好大的名声,同门里羡慕的、嫉妒的,好多好多……」

    她的措辞在不自觉中透出些许稚气,李珣微一皱眉,随即摆出微笑倾听的样子。也许,他能听到一个小师妹崇拜……甚至暗恋英俊师兄的幽魂噬影宗版本。

    阎夫人却不再说下去,只是怔怔地看着湖面。

    沉默似乎要永远持续下去。

    李珣维持了一段忠心弟子的表情,见没个下落,干脆斜着身子,倚在围栏上,做好长期坚持的准备。

    偏在此时,阎夫人回眸望来,见状灿然一笑,眉目间宛如少女风情,勾人心弦。

    「莫非,这才是你的真性情?」

    「真性情?恐怕现在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李珣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知道她有意绕开话题,干脆便伸手入怀,取出那个紫玉盒子递了过去:「这是夫人要的东西,完璧归赵……这词应该没用错吧?」

    阎夫人美丽的瞳孔微微涨大,注意力完全被紫玉盒子吸引。看她的模样,李珣差点儿以为她要劈手夺过去。

    还好,最终,她仍然保持着基本的、与她的身分相符合的姿态,缓慢而稳定地伸出手来。

    当指尖和玉盒接触的刹那,她的肢体像是过了电,有一个幅度极小,但又极其剧烈的颤抖。

    李珣饶有兴味地看着,想从她的肢体语言中,挖掘出更多的秘密来。

    不过,她还是把持住了。

    阎夫人将紫玉盒拿过去,再以从容至无可挑剔的手法打开盒盖,并不忌讳眼前的男人。

    盒内的金珠发出淡淡的光芒,穿透了附近的浓雾。李珣却不看向金珠,而是仔细观察阎夫人的表情。

    看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以及苍白的面孔上浮起来的淡淡的晕红光泽。

    阎夫人朱唇微微启合,并未有声音传出,不过李珣还是感觉到一缕隐晦的波动在金珠和她身上来回穿梭。

    而金珠放射出的光芒也更亮了些。

    这情况持续了一次呼吸的长度,然后,阎夫人关上盒盖,再度将目光移到李珣脸上。

    李珣笑着欠了欠身,用笃定的语调询问道:「夫人,有什么不妥吗?」

    「很好,再妥当不过!」

    阎夫人的声音像是从九幽之地透上来,缈然难测其实,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她忽尔一笑,轻赞道:「这世上,总有人能轻松做到别人努力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鬼师兄是如此,而你,也一样!」

    李珣哑然失笑,正要说话,忽见这美妇人伸出手,白玉般的手掌轻盈穿过两人之间的空气,按在他胸膛上。

    李珣垂眸看了一眼,没有闪避。

    体表的温热透过彼此的肌肤,交融在一起。

    阎夫人就这样停下来,目光怔忡,看着自己贴在徒儿胸口上的手,久久不发一言。

    李珣挑了下眉毛,疑道:「夫人?」

    「……曾几何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呢?」她美丽的面容像蒙上一层薄纱,恍惚中看不真切。

    「还记得当时,大师兄豪情天纵,不用多说,便是我们的头儿,鬼师兄则沉默寡言,修为却是最高的一个,每次和幽离他们作对,我和碧水只要躲在他们身后捡便宜就成。

    「呵,那样的日子过多了,自己的功夫也就丢下很多,现在想来,我修为难有寸进,与两位师兄脱不了关系!」

    鬼师兄是指鬼先生,那么大师兄就是冥火阎罗了。听这些陈年旧事,李珣倒也津津有味,哪知阎夫人手上突然加力,将他的胸肌按得微微凹陷下去。

    李珣纹丝不动,心里却被此「亲昵」的举动弄得痒痒的。

    阎夫人轻笑出声:「想一想,你我在腾化谷初见时,我还能够压制住你。不过六七十年,此时你若要杀我,恐怕就是翻掌间事吧!这种进境,就是当年的鬼师兄,也远不及你。如此天纵之资、雄厚实力……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有意略过「杀」字和紧接着的置疑,李珣耸耸肩:「无有饱暖,何以思淫欲?夫人,那个时候,我可是真的一贫如洗呢!」

    被他擦边的回答逗笑,阎夫人的身子微向后仰,手上自然内收,抓住了他的衣襟:「手握鬼师兄的传承,你也有脸哭穷?」

    她的举动已亲昵得有些过了,李珣从未见到过这样的阎夫人,倒像是喝多了酒,恣意纵情,全无顾忌。

    为什么呢?

    李珣目光扫过她另一只手上的紫玉盒子,若有所悟。心中想着,手上也不慢,微笑间伸手挡在胸前,然后……抓住阎夫人的如雪皓腕。

    如此可没有衣物阻挡,两人肌肤相接,李珣还好,阎夫人身子一震,明眸中光芒大盛,直透过来。

    周围的雾气滞了一滞,旋又在她明艳的笑容中流动:「鬼师兄把传承给了你,却怎么没把他讷言敏行的性子一并传了?」

    说着,她掌指软化,轻轻一抽,便从李珣手心里脱出来。李珣任她抽走,仅是微笑而已。

    阎夫人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李珣跟上去,此时已不用客套,他自觉与阎夫人并肩而行,路上的众弟子,见他们过来,纷纷行礼退让,刚才有遥遥看见大略情况的,脸上的异色更是遮掩不住,两人也不在乎。

    走出湖心小岛后,周围弟子的身分便陡然下降了几个档次,见了二人,更是远远避开。

    阎夫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终于言及正事:「鬼师兄的传承……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拜入门中前几年。」

    「在你得到幽司真解之后?」

    李珣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阎夫人听出他言不由衷,却绝想不到其中曲折的缘由。又想了一下,她继续问道:「宗主又是如何知道的?」

    「……鬼知道。」李珣没好气地应声,对冥火阎罗的肚肠,他至今耿耿,更别提其中还牵扯着他另一个身分。

    不过,如此态度也表明他与冥火阎罗并无太多「勾结」,阎夫人一笑而罢。

    两人难得的「交心」之举,到这里便结束了。阎夫人非常谨慎地没有询问细节,甚至对《血神子》之事,提都没提,她绝不会轻易探触另一个「禁区」,虽然李珣表现得并不怎么在意。

    路程很短,当两人到精舍附近时,阎如已在前面接着。

    阎夫人见了徒儿,回眸又道:「你远来疲乏,便先去歇着,宗门为你安排了新住处,如儿是知道的,便由她送你去。」

    李珣知她拿到紫玉盒后,必然要有所动作,便爽快地与她告别。哪知她稍有迟疑,又加了一句:「近几日,可能有事要请你帮忙……」

    「应该的。」李珣心中盘算未结,面上却干脆俐落。

    阎夫人微微一笑,目光投向阎如。这位弟子与师尊当真是心意相通,笑吟吟地上来,引着李珣去了。

    阎夫人所言的「新住处」,里面是有些文章的。

    宗门在鬼门湖周边灵气充沛之地,为每位长老都准备了一座小院,还有空出来的一些,为偶尔拜访的贵客准备。

    这次李珣回来,不知是谁安排的,竟将原本的贵客小院拉出一套来,请李珣住了进去。

    只是不知,这待遇究竟是「长老级」,还是「贵客级」。

    李珣在阎如的引导下,寻到了自己的住处。那是一座幽静小院,距湖心小岛约二十里路,傍林而建,周围都是郁郁古木,气象幽深。

    还没有推开院门,他便心有所感,回头和阎如对了一眼。阎如秀眉微微蹙,先向李珣点了点头,随即便抢前一步,要先进去解决问题,不过,李珣微笑着按住了她的肩膀。

    「如师姐,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阎如被他拿住肩膀,也没觉得中了什么手段,偏偏全身使不上力气,甚至连挣扎的心思都起不来。

    饶是她已经尽量高看李珣一头,可真正临到自己身上,又是另一番滋味儿。

    好在她心思深沉,大有乃师之风,身子略僵,又很快软化下来。只回眸笑道:「她性子倔,不易低头,师弟你还要多担待。」

    李珣微笑点头,不再多言,上前推门而入。

    在阎如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院中静立的纤细人儿的侧影,以及百鬼毫不停留,从那人身边穿过的情形。

    吱呀一声,院门自动关上。阎如在门外想了一会儿,轻轻摇头,转身离开。

    李珣完全不看立在道中央的美人儿,只拿目光打量这个幽静的院落。

    光看外表,他还是颇为满意的。前庭的布设中规中矩,细节处又十分精巧,门窗顶檐做工细腻,可以想见屋内的布置当更胜于此。

    他缓缓踱步,走到正堂门前,正待推门进去,后面的女修终于忍不住嗔道:「某人眼睛瞎了还是怎地!没看到这里有个大活人吗?」

    李珣步子一停,回眸看去:「总算……鬼门湖里还有个没变样儿的人物。采儿师姐,别来无恙?」

    他笑吟吟地打了个招呼,恰好看到阎采儿脸上难以言述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实在是精彩之至。

    与他目光对上,这向来骄纵的女修马上清开一切顾忌,骄傲地昂起头来,当然,若她的眸光不是那么散乱,就更完美了。

    李珣手扶在门上,微笑道:「虽说不见外,可有求于人还要摆架子,采儿师姐这一手,也称不上高明。」

    阎采儿娇美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你知道我找你做什么?」

    李珣哈哈一笑,手一扬,屋门应手而开,门启处,露出叶如苍白的脸。

    碰触到李珣目光时,她不可抑制地垂下头去,跪得笔直的身子,更忍不住弯曲颤栗。

    「叶如!」

    阎采儿的声音猛地拔高,她知道叶如在屋里,却没想到叶如会用这么一种方式表明态度。

    李珣却没有半分惊讶,他径直走入屋中,在正厅主位上坐下,叶如上下牙关咯咯交击,在李珣走过身边的时候,她耳中似乎响起了千万怨灵的悲嚎。

    这妖魔之声抹去她所有残存的机心。如今,她像是被抽去了脊椎,软软地匍匐在地。

    阎采儿目瞪口呆,她的位置距离厅门还有段距离,可见到叶如的姿态,心底一股寒气直冲天灵。

    耳边偏还响起李珣的招呼声:「采儿师姐,请进。」

    她像被勾了魂,怔怔应了声,脚下移动,迈过正厅门槛。在经过叶如身边时,还是忍不住细看了一眼,目光到处,她的心脏似乎都要随着对方的颤栗而抽搐起来。

    屋内的光线非常阴暗,百鬼的身形像是笼在一层黑雾中,看不真切。

    走到厅堂正中,她竟不敢再上前半步,而眼神也已完全变了模样。

    李珣将她神情的变化看在心中,微笑道:「难道数月不见,我真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妖魔了?可怜我刚称赞师姐的做派……」

    「某人的做派也让人大开眼界!」

    阎采儿又瞥了眼叶如,心中总算稳定了些,嘴里便不依不饶起来,「若要讲排场,买两个丫环作威作福就是了,何必吓自家同门?」

    「同门?若她还算同门,何至于此?」李珣瞥过去一眼,语气平淡,却直指要害。

    「这些年,师姐你撺掇她与我分割,倒也无妨。只是她在此关键时候私结阴拓,还蠢到被人抓住把柄,师姐一片苦心,未免用错了地方。」

    阎采儿脸上涨红,才想说话,李珣已摇头道:「宗门里多有唯利是图之辈,难得有采儿师姐这样,肯为朋友做事、且数十年一以贯之的……只凭这一点,我给师姐一个面子。院子里还缺个洒扫、奉茶的奴婢,她就从夫人身边脱籍,到这里来吧。」

    阎采儿闻言先是大怒,旋又一跺脚,别过脸去。叶如也不说话,匍匐的身子稍起又落下,已经是叩起头来。

    李珣神色冷淡,心中难得是与脸色同步,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叶如的命运其实就在他一言之间,他准了,留条命在;不准,阎夫人那边也乐得省事。

    对于即将展开的争斗而言,区区一个不入流的女弟子,恐怕连成为变数的资格都没有,就是这么简单!

    倒是另一位……

    李珣先前的评语却是发自真心。

    阎采儿此女,修为、心计都并不拔尖,偏偏最受阎夫人宠爱,其最大的原因,恐怕还是她在邪宗内极为珍贵的好性情。

    重情也好、讲义气也罢,又有谁不愿意和这样的人儿结交呢?

    相比之下,他「百鬼」,便颇有些神憎鬼厌的味道了。

    想到这些,李珣心中忽有所悟。

    好像,他从来没有在宗门内刻意结交什么人,也就无从培养出亲近或属于自己的力量。以至于现阶段,他就像是一个孤立地插在宗门乱流中的巨柱,往好了说,那叫定海神针,往坏了讲……他分明就是一个让两边都头痛的大变数!

    对旁人而言也没什么,可对他这样,自小生活在宫廷环境中,满心充斥了权谋之道的「王子」来说,就不是「遗忘」之类的理由所能解释的。

    为什么呢?

    沉思中,无数人影从心头流过。

    慢慢地,李珣发现,在自己心底印象最深刻、姿态最清晰的,往往都是钟隐、妖凤、青鸾、水蝶兰、两散人之流。

    他乐意分析这些人的一举一动,研究他们强大的威能以及实现的途径,而清溟、冥火阎罗这般手握绝大资源的宗门之主,相比之下,就黯淡许多。

    真是奇妙的比对。他不能理解自己莫名的倾向性,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在无意中为自己选定的路途……

    自由而孤独。

    他在深思,却忘了眼睛还在盯着人。

    阎采儿脸色难看极了,百鬼那散溢无焦点的眼神,似乎盯在她身上,又好像散落在周围,好似旁边有无数难以目见的幽灵正穿行不息,便连穿过厅堂的风,也化做鬼语啾啾,在耳边回荡。

    阎采儿恨不能放声尖叫,震碎这见鬼的气氛。她连吸三口长气,才挤出胆量开口:「没事的话……嗯,我走了,回见!」

    言罢,也不等李珣回答,她慌张地转身,就要抢出门去。离门边还有三五步远,后面忽地响起一声叹息:「关门。」

    阎采儿还以为是在与她说话,漫应一声,脚下更快了几分。

    哪知门前人影闪动,接着两扇屋门便内聚合拢,隔绝了本已黯淡的天光,阴影扑面而来。

    「叶如!」

    在空荡荡的厅堂内,回响的只有她自己尖锐的颤音。

    叶如蜷缩在门下阴暗的角落里,呼吸中都带着呜咽的余响,阎采儿的脑子里先是一片空白,但很快就惊醒过来,伸手去构门。

    手指刚沾到门栓,腰身忽地被人揽住。百鬼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热气轻沾耳垂,而浓浊的黑暗亦与他的嗓音共鸣。

    「她已经完了!她没了前程,无论是在夫人处,还是碧水君那里;她也没有自发奋起的能力,之前依靠你,现在,则是「百鬼道人」……

    「所以她要和以前切割,多么聪明的人儿,先是碧水君、再是夫人、最后是你!」

    最后一字,柔腻得似乎有一条舌头,轻舔过她的心脏。

    阎采儿明知糟糕,身上却不自主软了。

    背后的男人稍一用力,她便觉得天旋地转,已被人打横抱起来。茫然睁眼,只看到一双跳动着火光的眼睛。

    「形单影只的滋味并不好受,如此,还要请采儿师姐帮忙。」

    百鬼似乎是话里有话,让人听不明白。可他眼眸中辐射出来的力量,却在瞬间击垮了阎采儿抵抗的心思。

    满屋的黑暗在旋转,百鬼掉转身形,大步向内堂行去。阎采儿手臂软垂下来,随着百鬼的步伐,轻轻摇晃。

    闭起眼睛之前,她听到低低笑语——

    「正所谓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对了,卧房在哪儿?」

第二章 明朗

    鬼门湖浓重的雾气之上,已是星空璀璨。

    用以照明的大火球光芒内敛,森林的阴影乘势扩张领地,将鬼门湖的大半都纳入到掌控范围。

    这时候,宗门弟子大都依天时淬炼真息,森林中一片静寂。

    蓦地,南面天空一道暗红火光贯空而至,在鬼门湖上空止住去势,盘旋不休。

    林中封禁均是跃跃欲动,不过数息之后,又都安静下来。

    火光顺势抹进来,一路颜色飞速淡化,落到湖心小岛上时,肉眼已经分辨不出了。

    叶如在小院中洒扫不休,被天空火光惊了一下,又低下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虽说隔了两重屋宇,后进那边传来的呻吟喘息仍时时窜入耳中,勾心荡魄,相比之下,那火光真算不得什么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已经打扫了大半个院子,敲门声忽地响起来。

    不知道深夜还有谁来造访,叶如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前去开门。

    门启处,她的身子轻轻一颤,慌忙低下头去:「阎如……小姐,是来找老爷么?」

    对叶如的称呼,阎如略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很快明白,这位与她同名的师妹,身分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相应的,她的性命暂时保住了。

    「倒是个识时务的,可惜心志不坚,误了前程。」

    心中闪念,阎如却不动声色,顺着叶如的称呼道:「你家老爷可在么?」

    其实不消问,阎如也能听到屋里肆无忌惮的声息,如此说法,只是个礼貌问题。

    叶如脸上微红,声音倒是稳定许多:「老爷正歇着呢,若阎如小姐有事,婢子去传唤一声。」

    阎如略一点头道:「宗主醒来召见,有些事情要吩咐。」

    叶如不再多言,燃起火烛,先引着阎如进正厅,又转到后面,不一会儿,后进人声息止,想必是叶如将话传了进去。

    没人的时候,阎如终于皱起眉头。

    阎采儿平日里恃宠娇纵,又总是偏帮着叶如,她一向是看不惯的,可再怎么说,采儿也是师尊最宠爱的弟子,百鬼如此肆无忌惮,又是在表明什么态度呢?

    「阎师姐,宗主醒了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响在她耳边。

    猝不及防之下,阎如身子紧绷,等辨清了百鬼的声音,才暗吁一口气,面上却笑意盈然,回过头去。

    在她目光注视下,李珣仍不紧不慢地系扣子。

    阎如心中微哂,却不免想到后面状况不明的阎采儿。

    不过,杂念很快消除,她柔声道:「百鬼师弟,宗主刚醒,便要人请你过去,现在动身可好?」

    「那是自然。」

    李珣装束停当,笑吟吟地伸手虚引,心中也在盘算。病痨鬼亲传弟子七八个,随便找位出来,都能过来传话,何必隔阎如这一层?

    两人也不走常路,直接升上半空,向湖心小岛飞去。雾气霭霭中,忽听到阎如轻声说话:「此次师弟要小心些……」

    「嗯?」

    阎如神色不动,目光直视前方,低语道:「我从湖心岛过来时,南方有飞讯传入,是魅魔宗之主罗摩什亲自发来,正与宗主隔空对话,语中似是涉及到师弟你……」

    「罗摩什?」

    李珣微微吃惊,想再了解详细,阎如却也只知道这一鳞半爪,再也问不出什么。

    不过,李珣也大概明白了冥火阎罗多转一个弯儿的意思。

    说话间便到了湖心地宫入口,阎如止步,李珣独自下去。

    入夜之后,地宫内的气息相应潜隐许多,李珣自发地调整气机,脚下悄然无声,倏乎间便到了阴馑的居所。也不敲门,鬼魅般飘了进去。

    临掀帘时,忽听到里间冥火阎罗低弱的笑声:「好盘算,好盘算。我自断一臂,然后两家罢兵,过一阵儿,没等胳膊长全,让他们再杀过来,无尽小儿一厢情愿的本领,确实见长了。」

    李珣眉头一皱,掀帘进去。

    室内光线颇强,当日冥火阎罗用来看戏的墙上,水镜张开,其上现出一个人影。

    这种相隔万里,仍可面对面说话的手段,他也只是在洛歧昌手上见了一回而已。

    他进屋时,那人似乎也有所感应,脸面侧过来,露出青灰长发之下,被妖异魔纹覆盖的苍老面孔。

    果然是罗摩什!

    李珣还记得在东南林海时,透过分光镜,看到他与阴散人交谈,确是一派宗师风范。

    此时再见,明知对方相距万里,仍微有凛然,面上却仅是淡淡地点头致意,径直走到冥火阎罗身前。

    「宗主……」

    冥火阎罗的气色比几个时辰前要好一些,仍旧口舌不动,声由腹部震荡而出:「百鬼啊,你来得正好,且听听摩什上师的言语,也和你有些关联。」

    李珣也懒得做态,闻言即回眸看过去,却不见罗摩什有任何情绪流露,只淡淡道:「无尽提出的条件,你若不允,也可以商量。本座只不愿西南一脉在此局势下再起刀兵,徒令旁人看了笑话。」

    「条件?」

    李珣自然又回望冥火阎罗。

    这病痨鬼脸孔微微抽摔,似是露个笑脸,方才聚气回应道:「刚刚摩什上师提议,愿接纳本宗加入西联,共谋玄海幽明城的藏宝……」

    「接纳?那可真是奇哉怪也,旁的也就罢了,冥王宗那儿怎么说?」

    旁边阴馑咧开无牙老嘴,笑呵呵地道:「容易得很,无尽小儿还有销魂妃子提出来,只要本宗将「血魔」交出去,甚至只需做个切割,一切前仇旧怨,悉数化解。

    「哦,对了,便连南边儿夺过去的几个矿山灵脉,也一并归还。好啊,好啊。」

    李珣闻言失笑,同时感觉到罗摩什的目光再次落到他身上,而且长驻不去,意蕴难明。他只作不知,一笑之后,便寻了旁边的椅子坐下,只看对方如何收场。

    罗摩什依然从容,在打量够了李珣之后,目光再移到冥火阎罗身上,平静地道:「这便是「血魔」百鬼了,确实是人才难得。」

    冥火阎罗身子抖动两下,嗓子的杂音却不知是发笑还是喘气:「哄孩子的话,你堂堂摩什上师,就不要再说了。遥空通讯所耗不菲,魅魔宗财大气粗,我可心疼得很呢!」

    罗摩什不以为忤,微笑中,苍老的面孔竟颇有几分和蔼安详,与李珣记忆中深邃难测的形象大为不同。

    「冥火啊,你死到临头,还是那模样……罢了,我不再多说,只是刚刚的条件,一月之内,不管你身前身后,都一样有效,当然,也有商量的余地。」

    冥火阎罗翻动眼皮,不再看他。罗摩什摇了摇头,道了声「保重」,水镜上光芒陡消,不见痕迹。

    室内响起一声悠长的叹息,叹声中,冥火阎罗**嘴角:「罗老儿确实毒辣……他倒有信心,我活不过一月去!」

    阴馑嘎嘎直乐,笑得没肝没肺。「他要没瞧准这关节,怎会放出话来?

    那老货,我从小就不待见他,不过,却总佩服他见事准,忍得住。嘿嘿,当年他不和小鬼争「邪宗第一」的虚名,不就眼瞅着小鬼去挑钟隐,一去无回?」

    两个垂死的老人议论往事,隐然怀念着既往击天振翅的豪情,但更多的还是故作淡然,难掩悲慨。

    李珣暗叹一声,适时插言道:「罗摩什怎么想到与我宗结盟来着?」

    阴馑瞅他一眼,道:「也不是只拉拢本宗,据那老小子说,战魔宗、落羽宗甚至包括极西瀚海的大千光极城,都在近两日入了伙,正磨拳擦掌,挖那宝藏呢!」

    以李珣此时的胆色也为之倒抽一口凉气:「大千光极城也就罢了,战魔宗在东北、落羽宗在东南,又来凑什么热闹?如此,此界邪宗岂不是给囊括大半?」

    「还不止!更远一点,无心宗已派出人去接洽,便连一斗米教,似乎也有意向来着。」

    「好气派!」

    李珣赞叹一声,反倒平静下来。

    不管新扩张的西联向心力如何,相较于之前一盘散沙的局面,正邪双方壁垒分明,倒也清楚明白。

    水镜大会上力主的诸宗盟会,甚至算是不成而成,剩下的宗门,只需要各自站队、表明立场便行了。

    但同时,幽魂噬影宗便处在一个相当尴尬的位置,有很大的可能被其他宗门孤立。

    这对一个曾经执掌邪宗牛耳的强势宗门而言,无疑是绝大的耻辱。而罗摩什一句话,又将宗门的尴尬转嫁到李珣一个人身上,更糟糕的是,「血魔」的身分,让转嫁变得顺理成章,谁都说不出错处。

    转过几个念头,李珣仍维持着姿态的稳重:「宗主回绝此议,百鬼自然感激……」

    「有什么可感激的,宗门沿续,从来不是图一时之快的买卖。若连这个都看不透,还做什么一宗之主。」冥火阎罗阖起双眼,虽是腹语,其中也有着掩不住的疲惫。

    李珣聪明地保持沉默。听冥火阎罗低声说话:「不求谋万世之基,只要自家选的后人,看得顺眼、信得过去,也算是极了不起的成就。只是,便是这般,也不容易……」

    「虽不容易,宗主此时也应该有了决断才是。」

    冥火阎罗也不睁眼,微微**嘴角:「决断?两眼一抹黑的时候,决个鸟断!」

    李珣微怔,旋又笑道:「此时局势已经明朗,怎地……」

    「明朗?」

    冥火阎罗翻开眼皮,瞥他一眼,「你说的是哪门子明朗?」

    明知病痨鬼在套话,李珣也不在乎。

    在明白罗摩什那批人在打什么主意之后,若他还不表明立场,只会落得腹背受敌,全无着落。

    稍一顿,李珣便回应道:「宗主明鉴万里,自然明白。碧水君图谋宗主大位,引接外援。若先前还不明晰,此时便能看出,除了西联,再无其他可能。

    「罗摩什提出的条件,固然事关仇怨,却也暗合碧水君的立场;另外,也能作为西联插手的理由。」

    冥火阎罗不动声色地嗯了声:「不错,早在十年前,碧水便和褚老儿勾勾搭搭,后又经他介绍,与罗摩什扯上关系,顺理成章地和西联打成一片,如今倒是握得一手好牌。」

    所谓褚老儿,便是毒隐宗的现任宗主褚辰,是个相当低调的老狐狸。

    闻言,李珣略有些吃惊,刚刚对病痨鬼「明鉴万里」的评价,竟出人意料地合适。

    虽说这几年他的身子骨越来越差,但消息之灵通、情报之准确,可令很多人汗颜。

    正想着,冥火阎罗忽又道:「碧水如此……阎鸳呢?」

    阎鸳便是阎夫人的名字,冥火阎罗如此称呼,其中意味儿颇值得推敲。

    不过,既然打定主意站稳立场,李珣也就不再多耗心思,淡然回应道:「夫人与碧水君不同。碧水乃因人成事之辈,偏又性情刚愎,自以为是,借西联之力,也许有望升位,却绝对抵不过罗摩什、七修、褚辰等人,宗门未来可虑。而夫人心思缜密,见事周全,只是实力稍逊,不过……」

    他稍稍一顿,旋又斩钉截铁地道:「若当真是夫人接位,百鬼愿全力护持,维护宗门基业。而若碧水成功,我势必不能与之两全。碧水之流,焉能逃过我的手段?」

    前面什么都是虚的,且不乏胡言乱语。只有这完全符合他本身利益的表态,才真是掷地有声,一语定性。

    他干脆的表态,出乎室内两人的预料。

    阴馑游丝般的目光在他身上环绕数周,好半晌才消去。冥火阎罗也勉力偏转头颅,盯视过来。

    室内稍静,病痨鬼才用腹语道:「你能这么想,自然最好……」

    说完这句话,便再没了下文,只有枯干的手指,敲击扶手,发出「笃笃」的浊音。

    看得出来,冥火阎罗心中也颇不平静。李珣抿住嘴,任单调的声音一直持续。

    好半晌,病痨鬼方再度说话:「阎鸳为主,由你辅佐,正如当年,我与鬼师弟所做的一样。这本是我所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法子……只是,我却没想到,仅过了数月,你就翻出个「血魔」的幌子来,嘿,碧水正想睡觉,你送个枕头上去!」

    这话什么意思?

    反悔了?

    正奇怪的时候,忽见冥火阎罗大睁双目,深陷的眼眶中像是燃起了两团火焰,令人望之心惊。

    火光很快就熄灭了。

    冥火阎罗又回到半死不活的状态,但在他胸口上方,却突兀地现出一面半圆形的铁牌,黑沉沉的,其上缕刻的花纹却显出暗绿的莹光。

    「这是……鬼门印?」

    李珣还有点儿不确定,冥火阎罗却长长吁出一口浊气,腹语发音也越发沉缓低弱。

    「宗门大典在即,各处禁法布置都需要检查修整,你既然精擅此道,便把此事揽过来吧。此印便是调派资源的信物……」

    如此布置,与托附何异?

    李珣惊讶之后,也不推辞,应声接过印信。

    冥火阎罗也不看他,只是睁眼望着灰黯的屋顶,忽然笑道:「阎鸳有你襄助,碧水之流,确实不放在她眼里。所谓身后事,当然要寻一个长命的人物,这点,你做得很好。

    「其实,血魔的身分,你暴露了也好,至少能助你决断。若非如此,我心中终归还有个死结,无法解开。」

    他又喘了口气,稍做休息。

    李珣不动声色,静静聆听。

    「身兼三个身分,无论如何都免不了机心权衡。你天生便有这方面的资质,想必是如鱼得水了。不过,机心如丝,抛出去时轻飘飘,抛得多了,只会把自己纠缠进去。所谓快刀斩乱麻,便是对应于此,可真挥出刀去的,能有几个?

    「当年,鬼师弟便曾劝我:个人也好,宗门也罢,权谋之术过甚,便如五音五色,乱人耳目,偏又欲罢不能,与走火入魔无异,唯有脱身出来,方有大作为。

    「只恨当时,我身在局中,若非是劫雷轰顶,犹自不悟!你能借血魔之事抽身,且更增果决,这很好……」

    他已经说了多个「好」字,话音却渐不可闻,眼睛仍然大睁,怔怔出神。李珣有些疑惑,转头去看阴馑,却见老太婆嘿嘿冷笑——

    「当年你为了一己之私,不设个接班的人物,弄得宗门弟子无所适从,现在再后悔有什么用……权谋、权谋,为权之谋,你既要掌权,就免不了这个下场。要悔过,等到了地下,向列祖列宗分说吧!」

    这话是相当重了,冥火阎罗闻言,已无半分活肉的面颊抽搐几下,分不清是笑是哭。

    阴馑叹了一声,摇着头,慢步走出内间。

    李珣又等了一会儿,见冥火阎罗已没有说话的意愿,便不再多言,起身退了出去。

    外间,阴馑枯坐在榻上,见他出来,混浊的眼神扫过。李珣心中微动,却也不多说,行礼之后,便要离开。

    哪知老太婆忽地咧嘴发笑:「百鬼小子,你且停下,我给你说件事。」

    李珣停下身,颇恭敬地回话:「阴长老请说。」

    「老太婆说的,其实你也应该知道。」

    阴馑笑咪咪地道:「上回冥火就说过,论眼光,小雀儿是比碧水强得多,这做宗主啊,要的就是眼光、谋算,至于自身修为,马马虎虎也成,反正还有你护驾。

    「可是呢,小雀儿赌性深重,那是不可救药,动辙便投入全副身家性命,这一点,你也要担待。」

    「这个……自然。」

    李珣当然听出来老太婆话里有话。

    联想到阎夫人和古音的「暧昧」,他忽然感觉到,想要做出如此承诺,也不件是容易的事。

    不过,妖凤、青鸾的态度正有关键转变,古音如今自顾不暇,无论如何,最近他都会有些喘息的机会。

    至于以后,那就再说罢。

    不过,他的神情变化都被阴馑看到,老太婆老眼一翻,嘿然道:「当年,前面留下的欠债啥的,也等于是老一辈弄的烂摊子,临走前当然要吃乾抹净,我都不急,你这小辈,操什么心!」

    言罢,也不管李珣什么表情,她迳自闭目打坐去了。

    「吃乾抹净?好大的口气。」

    想到罗摩什、七修尊者、褚辰这一批人,再看看室内这两位老弱病残,李珣深切感受到,所谓「哭笑不得」的由来。

    不过,这念头只在心头一闪,又被他掐灭。既然有志于做三散人之流的人物,他便绝不会忘记了,阴、血二散人的死因——「轻视」之类的心思,绝对要不得。

    「也许,这二位还能弄出些惊喜来?」

    带着这个心思,李珣缓步出屋,走出几步,才记起手中还拿着东西。

    把那牌子抛了两下,深绿的莹光在昏暗的环境下闪烁。有了这个东西,鬼门湖几乎已可以算做是他的领域。

    让一位禁法宗师,掌控宗门总坛的一切禁法布置……

    这是信任么?

    「左首三十步,侧移六步,三平脉。那边,熄脉轮,侧上移位,吞吐十息,等我过去。」

    李珣嘴上说着,手中一点儿不慢,指尖轻挑,幽明阴火哧哧点燃,在雾霾中撑开一片空隙,周围安置的禁法如斯回应。

    沙沙声中,十余步外,站着的三名弟子脸色发白,只觉得颈后有几十条长蛇蜿蜒扭动,随时会噬食上来。

    「百鬼师弟,在修改「阴蝮网」吗?」

    数百年都是半大少年模样的鬼机在旁瞅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过来搭话:「两日来,宗门禁法已给修整了十七处,师弟固然是精益求精,可总是从细微处着手,整体效果可未见改进啊。」

    李珣瞥他一眼,脸上露出笑容。

    鬼机虽师承冥火阎罗,事实上却是鬼先生身殒之后冥火阎罗代收的弟子,姓氏也为「鬼」系,地位颇不一般。

    由于牵扯到鬼先生,他和李珣的关系便非常微妙,在某些风言风语渐起的时候,更表现为莫名的亲热投缘。

    而在李珣这方,也许是因其也有个「机」字,李珣也颇给他脸面。至少看上去言语投机,很有几个值得深淡的话题。

    「由此及彼、由小见大,才算功夫……」李珣半真半假地应付着,忽地转眼瞥向侧方某处。

    「宗门禁法,防外不防内,本就没什么修改的余地,我若大费周章,擅加改动,知道的也就罢了,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老子闲得没事,要宰几个同门耍耍!」

    周围气氛立时僵滞,远处三个弟子中,终于有人撑不住,求饶道:「师兄……」

    话音未落,李珣指尖阴火弹射出去,在三人身边一绕,附近择人欲噬的「毒蛇」阴气便无声无息地消褪。但在相反的方向,阴暗的丛林里,却响起一声惨哼,接着便是有人仓促远去的声响。

    那人是碧水君派出来的探子,这几日总是跟在李珣屁股后面,探查禁制的改换情况。

    如今恰好寻个理由,打跑了清净!

    李珣微笑看向鬼机,鬼机眨了眨眼,清秀白皙的面孔上露出犹带稚气的笑容:「这边算是完工了?」

    「亏得他们用心。」

    李珣召回几个帮手的弟子,施施然向下一处禁法行去。鬼机理所当然地跟在身边。

    大典之日在即,鬼门湖里至少插下了两千弟子,平日里极偏僻的角落,如今都有人迹闪现。

    与流动的人员相对应,无数真真假假的信息,也以飞快的速度在这片丛林中蔓延开来。

    不需要太过留心,李珣和鬼机都能从一路上接收的只言片语中,得出大概轮廓。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西联」身上。

    在魅魔宗、天妖剑宗、毒隐宗、极乐宗、冥王宗五大宗门之后,又加上了大千光极城、落羽宗、战魔宗的名头,「西联」已完全可以称之为「邪宗联盟」。

    而且,再过数日,什么一斗米教、无心宗也可能去凑热闹,使得上面的称呼,越发显得名正言顺。

    不住膨胀的西联,一跃成为可与散修盟会比肩的庞然大物,再加上正道九宗,隐然已是三足鼎立的局面。针对此,众弟子的窃窃私语中,总有挥不去的郁闷和不安。

    「千帆城、雁行宗、不言宗、阴阳宗……还有这么多没表态的呢,怕什么?」

    「咱们也能和人家比?人家冷眼旁观了几万年,也不差这一回,咱们正好让西联包在里面,想独善其身,也要看别人的脸色吧。」

    「包个屁!东边是三皇剑宗。」

    「有区别吗?更东边还是嗜鬼宗呢!对了,好像有消息说,嗜鬼宗也想加入来着。」

    话音略停滞了一会儿,便有更激烈的声音响起来:「开什么玩笑!」

    「冥王宗和嗜鬼宗都加进去,那不是逼着咱们和西联结仇吗?玄海幽明城的事情一了,四面夹击,大伙儿全死他娘的去球!」

    「何必等那么久?随便挤段时间出来,十宗合围,咱们还能讨得了好去?我看,祭祖大典便是个好时辰,正好一网打尽!」

    「滚你妈的蛋……啊,百鬼师兄、鬼机师兄。」

    被两人目光一扫,几个私下闲聊的低辈弟子,都有些吃不住劲。只是李珣二人并不没在意,停都不停,便走得远了。

    几个低辈弟子面面相觑,看着李珣的背影,等他去得远了,声音降了许多。

    「那个消息,听说了吧,无尽冥主把百鬼师兄恨之入骨,那种丢脸面的事情也做。」

    「可百鬼师兄本身,不也是……」

    「你做死啊,这种话也能说!没看到现在连鬼门湖的布防都由他一手操办,里面的味道,你还品不出来?」

    「当然,宗主的态度是明摆着的,可情形不对啊。我刚刚为啥那么说,还不是回来的时候,附近不太平……」

    此人说了半截,也有些发怵,便停了嘴。几个人沉默了一下,再看周边时,都有些战战兢兢的味道。

    末了,终于有人咒了一声:「他娘的……呃!」

    几个同伴见他表情古怪,回头望去,一个个也都僵在当场。

    在他们背后,鬼门湖少数的实权人物,大姓弟子冥璃,不知何时停在他们身边,白脸上碧绿莹光闪灭不定,阴森森地盯过来。

    他与百鬼、鬼机不同,是真正掌握着宗门刑杀之权的实权人物,为人又阴狠辣手,平日里众低辈弟子见他都是绕道走的。一时间众人噤若寒蝉,垂头不语,已做好了受重责的准备。

    哪知,冥璃只是将他们盯了一遍,开口时语气竟然颇为和缓:「你们百鬼师兄,刚刚是不是从这过去?」

    众弟子中有个较机灵的,忙点头回应:「正是,百鬼和鬼机两位师兄刚过去没多久,瞧方向,是去了松林那边。」

    冥璃嗯了声,回脸笑道:「如此,我们便追过去吧。」

    此时,众弟子才发现,冥璃身后跟着两人,一男一女,均是姿容秀逸,女子手上还捧着礼盒,不像是宗门中人。

    冥璃大约是看在有外客的份儿上,才留了脸面。三人也不停留,很快走远了,几个弟子如蒙大赦,打定主意再不多嘴,均作鸟兽散。

    走在最前面的李珣等人并不清楚后面的事情。在漫不经心的闲聊中,他们已到了下一处需要维修的禁法所在。

    李珣先让三个打下手的弟子去做些前期准备,他则与鬼机一起继续还没有聊完的话题。

    哪知才几句话的工夫,不远处哎呦之声连响,刚走到林子深处的三个弟子接二连三地滚出来,趴在地上呻吟不绝。

    在第一个弟子倒飞出来之时,李珣已经身形闪动,扑向林中。

    飞至半途,左边眼角处人影闪动,迅若鬼魅。李珣心中一悸,扭头看时,却见空林寂寂,绝无异常。倒是前方簌簌之声响动,有人走出来。

    他眼神微冷,转眼看去,却又怔住:「湖师姐?」

第三章 准备

    那边现身出来的,是位身姿颇为修长的女修。相貌清秀,却无艳色,眉目间颇有英锐之气。

    李珣一眼认出,此女乃是阎夫人首徒阎湖。

    此女虽不像阎如那样耀眼,却对师尊忠心耿耿,修行亦专精唯一,近年来更是已迈入真人境,直追师尊,堪称阎夫人手下第一高手。

    两人目光对接,都极是惊讶。还是李珣先反应过来,压下心中存疑,失笑道:「这三个蠢货怎么惹上了师姐?」

    「师尊在里面做晚课。」

    阎湖神色淡淡的,与阎如、阎采儿等人的态度颇不相同。

    「夫人在里面?」

    李珣自动略去「晚课」之类的说辞。望向林间,当然看不出究竟。

    此时,阎湖微侧过脸去,似乎在倾听什么,稍后便道:「师父请你进去。」

    知道是阎夫人给了指示,李珣微微一笑,目光移到另一边。

    鬼机刚走过来,却不愧他的名号,眼也不眨一下,走到仍瘫在地上的三名弟子身边,伸脚踢了两下,摇头道:「阎湖师妹下手真狠,我送他们去治伤……」

    李珣点点头,随着阎湖入林。

    这片松林其实并不大,两人曲曲折折走了几丈远,穿过林木屏障,眼前便豁然开朗。

    林木环绕间,是一个面积不大的水塘,湖岸茅草丛生,周边空气却出奇地清新,似乎鬼门湖长年不散的雾霾全被周边林木阻隔在外,令人心神一清。

    塘边清出片空地,阎夫人就跪坐在那里,微笑回眸。

    招呼一声,李珣大大方方地上前,盘膝坐下。阎湖绕到师尊身后,眸光垂落,静静侍立。

    「听湖师姐说,夫人在此处做晚课。这倒是鬼门湖难得的清静地方,不慎惊忧了夫人,莫怪。」

    「什么晚课,那只是湖儿为我遮掩。我只是在这儿费脑筋、解难题吧。」

    顺着阎夫人的目光,李珣看到她身前地面上,画着一片鬼画符般的线条。

    虽然李珣一眼就能看出,这应属于咒法符籙的范围,不过,他的见识也仅此而已。

    阎夫人见他神情,抿唇一笑:「说起来,我传你碧火流莹咒法,你从来都是马马虎虎,眼下想拉你做帮手也不可得!」

    嘴上叫了声惭愧,李珣却也没往心里去,心中还在想着刚才惊鸿一瞥的鬼影。

    虽是一刹那间的残像,可却给他极熟悉的感觉。是哪个他曾经见过的高手?又和阎夫人有什么关系呢?

    他在这里走神,哪知阎夫人还真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她纤长的手指自沙地上抹过,低声道:「这是符籙部分,还有禁法的部分,想来,应该就要麻烦你了。」

    李珣闻言稍稍定神,马上想起,刚回来那天,阎夫人所说的「帮忙」

    的言语。一时间升起些好奇心,便问道:「什么禁法部分,我看看?」

    「不,符籙部分还没想好,更别提禁法。」

    阎夫人不愿意多说,摇头一笑,刻意地转移了话题:「其实,你只是回来,便已经帮了大忙。稍早时候,我刚同宗主说话……自他为宗主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有这么明确的倾向,无疑,这都是你的缘故!」

    李珣立知,阎夫人与冥火阎罗之间,应已形成了一定的共识。

    如果仅是宗门内部的问题,此刻碧水君已可以垂首认输,只可惜,现实的情况要复杂太多。

    谦逊了两句后,因彼此都有心事,气氛很快停滞下来。

    正不是味道的时候,外面忽又有人声喧嚷。阎夫人眉头微皱,身后的阎湖不等她指示,身形闪动,又去撵人。

    怀着几分好奇心,李珣放开感应,通过外间的生机脉动,分辨来者的身分。

    信息才回馈回来,他背后肌肉一紧。全凭着远超常人的定力,才止住扭头回望的冲动。

    又是那个鬼影!

    这一次,对方避过了他的眼睛,却擦过了他的感应网络边缘,再一次消没无踪。

    不过,与眼睛扫到的残像不同,气机感应的结果,比任何观察方式都要来得直观。

    对方的生机脉动深沉雄健,又自然而然地保持在一个幽昧虚缈的层次,距此并不甚远。

    可李珣没有特意开放感应之前,竟然毫无所觉。对方也十分敏锐,李珣才有所察觉,他便远遁飞离,前后相差也不过一线而已。

    高手!

    李珣心中定性,却又生出更大的疑惑,此人与阎夫人是何关系?鬼鬼祟祟的,是同伴?敌人?

    目光瞥向阎夫人,却无法从她脸上获取更多的信息。正苦思不解的时候,阎湖回来,带来了外面的消息。

    「冥璃带的客人?」李珣中断思绪,更早一些,林外三人的生机脉动已经回馈回来。

    他稍一思忖,便道:「阴阳宗的?」

    只看阎湖的神色,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微笑间,他转脸道:「夫人,我去招呼一下。」

    「既然是别宗修士,就不要失了礼数。恰好我功课做完,让他们进来即可。」

    阎夫人抹去沙地上的痕迹,笑道,「这里算是个会客的好地方,便让给你吧……要记着我的话啊。」

    再度展颜一笑,不待李珣拒绝,她盈盈起身,带着阎湖,踏水走过水塘,从另一侧离去。

    李珣轻刮下巴,若有所思,以至于冥璃领着客人来到近前,都忘记了有所表示。

    冥璃和李珣算是颇有交情的,见状咳了一声,唤他回神。

    正要介绍两位客人,而后面那对男女已经上前一步,躬身开口:「阴阳宗晋山卿萧松(飞云嫔苏瑜)见过百鬼师兄。」

    来人竟是阴阳宗五嫔七卿中的人物,若与幽魂噬影宗的职位相对应,堪比宗门长老人物。

    虽说这两人都是秦婉如登位后,新近提拔上来的新人,于外界声名不显,但却是秦婉如最核心的班底。

    他们如此做派,几乎就等同于阴阳宗的态度。李珣还好,冥璃在吃惊之余,思及彼此地位,却颇有些尴尬。

    这个距离,李珣已不便站起,略欠了欠身,算是还礼。

    二人中,他倒是和萧松照过面,也就是上次抢夺羽夫人的时候,还并肩作战过。

    旁边那位媚意横生的佳人,还是初见,不免多打量两眼。

    一望之下,他眉头微动,倒是发现了些许端倪。

    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他的眼神停留,但也只当是美色之故。便是苏瑜,也仅是微微垂眸,似羞似喜的妩媚姿态,极是动人。

    李珣莞尔一笑,也不解释,只是挥挥袖子,道了声:「坐。」

    萧松、苏瑜再施一礼,也不管地面是否干净,均跪坐下来,身子却都挺得笔直。

    陪客的冥璃见状,更是浑身不自在,嘴角抽搐之下,也侧身坐了,一双利眼,只在三人身上打量。

    「不曾想,与师姐分别不几日,她便派你们过来……北齐山一事,未能救得羽夫人,我一直心存憾恨。却不知羽夫人身后事如何?」

    虽是简单的客套话,萧、苏二人依然不敢怠慢。

    萧松恭声应道:「重羽师叔的法体已安置棺椁,暂停放在宗门祖坛之内。宗主的意思,是要等老宗主回返、师叔之仇得报之时,方隆重下葬,以慰亡灵。」

    李珣神色不动,心中却在冷笑。

    这两件事,哪一件都不是秦婉如能够解决的,如此,羽夫人岂不是永不得入土为安?

    可转念想想,她一个女流之辈,独力支撑偌大的宗门,已是艰难。而其赖以依仗的支柱,却只是旁人捏合的幻影,随时都可能化做虚无,细细思来,便觉得残酷之至,心中的嘲笑之意,便淡去许多。

    心中摇头,李珣的目光又移到苏瑜捧着的礼盒上。

    见状,苏瑜膝行上前,略略欠身,将礼盒奉上,同时柔声道:「此为宗主特意准备,送与百鬼师兄的礼物,请师兄过目。宗主还说,心意自在其中,师兄一见便知。」

    「哦?」

    李珣先放过心中旁杂诸事,见并无礼单,便直接启开盒子。

    盒中黄绫铺底,微向内合,聚拢着一件小巧的梭状物。

    此梭尖头锋利,隐现蓝光,梭体刻着繁复的纹路,看上去倒是件很厉害的法宝。

    飞梭下还压着一张便笺,其上正是秦婉如秀逸的笔迹。

    「师弟俗务缠身,细枝末节处,不免有所忽略。特奉上「破魂梭」一枚,乃是千帆城大匠师敷演「定魂蓝星」而作,若能在控制者灵识发动之前,以之击碎「锁魂圆光」,或可救血吻于旦夕之间。」

    其下百余字,便是收发「破魂梭」的法诀。

    以李珣此时的见识,稍一思索,便知其除犀利之外,更可击损元神,是件颇不错的法宝。

    这也罢了,真正让李珣心动的是,秦婉如初遭丧母之痛,仍能细心入微,帮他察缺补漏,这份心思,才最难得。

    不管其中是否有刻意交好的意思,这份人情,他还是要接受的。

    李珣合上礼盒,放在身边,笑道:「师姐的厚礼,我这作师弟的,也就却之不恭了。」

    嘴上说着,心里也在计较,是不是偶尔放归阴散人,帮秦婉如整合宗门,以还此人情。

    见他收下礼物,苏瑜抿唇微笑,正待退下,手腕忽地一紧,竟被李珣扣住。

    一时间,塘边诸人都为之瞠目。

    百鬼竟急色至此?

    苏瑜毕竟是经过风浪的人物,微怔之后,便又绽开笑容,语音里稍带了一丝疑惑:「百鬼师兄?」

    李珣才不管旁人的眼神,手指按在她脉门上,轻轻颤动,半晌方道:「苏师妹,来时可是遇敌了?身上的伤势还没好俐落吧。」

    苏瑜闻言稍惊,回眸与萧松对视一眼,方笑道:「师兄看得好准,我们在路上确实与人有些冲突,不过大家还算克制……」

    「克制?被种了蛊毒,也算克制吗?」

    「蛊毒!」

    两个当事人还没有出声,冥璃便惊道:「极乐宗?」

    苏瑜脸色微白,总体上却还算平静,轻轻点头道:「正是极乐宗的七秀十三英中的人物,大家一语不合,便动了真火。不过,后来吞阳劫姝赶来,大家很快就收了手,却不知蛊毒是什么时候种下的。」

    「何时何地?」

    「就在今日早些时候,积流山附近。」

    地名入耳,冥璃的脸色变得分外难看。

    积流山已经是幽魂噬影宗的绝对控制范围,距鬼门湖也不过半日路程,极乐宗的修士竟然如此嚣张?

    他这里感觉着失了脸面,那边苏瑜忽地呻吟一声,低弱中强压着苦痛,尾音却又柔腻撩人。

    他忍不住抬眼去看,正好见到那娇媚的美人儿脸上血色尽褪,苍白弱质,惹人怜惜。

    「百鬼师兄?」

    萧松看出是李珣的手段,小心翼翼地询问。

    「蛊毒毕竟还是生灵,我以抽髓之法,将其尽数灭杀,手法或是霸道了些,好在并无后患,调养一段时日,便可尽复旧观。」

    李珣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做了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接着便松开手。

    苏瑜又低吟一声,想直起身子,脑际却突现晕眩,忙用手撑地,才稳住身形。

    即便如此,苏瑜身上已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塘边冷风吹过,立时打了个寒颤。

    李珣摇头道:「你的身子倏然亏损,气虚体弱,最易得病。此时最好以宗门双修术,引渡元气,可免得一场病创。」

    旁边冥璃瞥了萧松一眼,暗道这厮倒是好艳福。但也迅速接口道:「附近有专门为贵客准备的精舍,苏道友既然身子虚弱,不妨到那里休息,敝宗也还有些养气培元的药物,颇见功效。」

    见两人这么说,苏瑜苍白的脸颊浮上一层红晕,媚目中波光潋灩,却是移向李珣那边。目光相触之时,似离非离,其中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勾人魂魄。

    这大概算是明目张胆的勾引了。

    不过,难得她做得恰到好处,不惹人嫌。李珣当真有了些兴趣,可是,最终他只微勾嘴角:「调养个六七成,尽快离开吧,正值多事之秋,谨慎些好,回去代我向师姐道谢。」

    此言几乎分不清是送客还是逐客,萧松、苏瑜都觉得理所当然,冥璃却相当尴尬,这不是明摆着对宗门的安全不放心么?

    李珣可不管他是怎么想的,自顾自地将破魂梭拈起来,在指尖慢慢转动,看着梭体上独特的花纹,不数息,已经魂游天外,将身边三人忘了个干净。

    冥璃想骂娘,但最终只是在嘴里嘟哝两句,先一步起身,为两名客人引路。

    萧、苏二人并不因李珣的走神而失去礼数,依然周到地行礼之后,才跟着去了。

    水塘边只剩下了百鬼,临进林子之前,冥璃心血来潮,回看了一眼。

    恰好见到百鬼将破魂梭举至眉心,哧哧的火光从指尖透出,没入梭体。

    先是灰白的幽明阴火,随即便染成了血红颜色。周围的空间飞快地黯淡下去,彷佛一圈浓浊的暗影,随着某种节奏,涨缩不定,也许,那就是妖魔的吐息吧……

    他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看,脚下走得更急。也就从此刻开始,他心中原有的百鬼的形象,彻底扭曲。

    在冥璃看来妖异诡谲的场景,相对于李珣,却是玄妙非常。

    他本来是想根据信笺上所说的法门,进一步炼化破魂梭,哪知阴火真息注入之时,他忽然灵光闪现,全无理由地抓住冥冥中一条关键线索。

    「破魂梭、锁魂圆光、血吻、魔罗喉,对了,还有阎夫人……血吻,魔罗喉?」

    感觉中,他好像抓出了关键线索中的关键点,正是血吻与魔罗喉之间的关系。

    犹记得,最近几次碰到两个妖物同时出现,魔罗喉分明有些惧怕血吻,这似乎牵扯到物种生克的问题。

    破魂梭锵然鸣响,初步的炼化已经完成。李珣将其收入袖中,长身而起,心中已有决定。

    由于九幽老祖的毒誓,幽魂噬影宗可说是对魔罗喉的习性最为了解的宗门,关于此妖物的典籍,不能说浩如烟海,也可形容为汗牛充栋。

    李珣眼下便要去查阅典籍,也许,他能从中找到古音另一个致命之处。

    时间就在禁法的置换和书页的翻折中流过。

    不管内里外界的消息如何蔓延,也不论宗门各个派系的人马如何做最后的布置和努力,鬼灵返生之日,还是如期到来。

    事实上,早在两天之前,以鬼门湖为中心,方圆三千里的广阔天地间,便有巨量的阴气蠢蠢欲动,时时翻腾,引发了数百次小型地震。

    更早一些时间,范围内的大量生灵,为了避免被狂涌的阴气吞噬,已开始每年一度的迁徙,场面蔚为壮观。

    在鬼门湖中,弥漫的阴气已浓郁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在其中的幽魂噬影宗弟子,均借此天时,努力修行,此时努力一日,抵得上数月之功。

    如碧水君、阎夫人这样的高手,更可藉此无限「亲近」九幽地域,获得平日难见的灵感。

    同时,受到阴气的浸染,鬼门湖附近布下的禁制,威力成倍提升,足以吓阻绝大部分不怀好意的人士。

    故而,鬼门湖周边呈现出一年中最为静寂的时刻,天地之异变、祖宗之威严,或多或少,流过此间成千上万的弟子心头,缓缓形成祭祖大典的崇高氛围。

    现在是大典前夜,再有三个时辰,便到了天地阴气最盛的时刻。此时,各位宗主、长老的弟子,均需在师尊的带领下,穿起最正式的祭服,分批来到湖心岛上,静待大典开始。

    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见识到宗门各派系的真实实力。

    比如阎夫人,她座下亲传弟子十人,其中便有阎湖、阎如、阎采儿以及百鬼,共计四名大姓弟子,占了二十七名大姓弟子的七分之一,在十二位长老中,已是相当不错的成绩。

    不过,碧水君麾下,有大姓弟子六人,比阎夫人还要高出一筹。此外,若再算上立场不同的长老派系,情况还要复杂得多。

    将那些鸡零狗碎的玩意儿都抛到一边,李珣只在自家道袍之外,套了件制式祭袍,便等若换装完毕。

    此时,他只能百无聊赖地站在院子里,等待屋中那群女人不愠不火的梳妆打扮。

    「师弟请进,师尊叫你呢。」

    阎如移步出屋,灰雾般的长发披散下来,衬着黑底绿纹的祭袍,整体感觉妖异冷厉,偏偏笑靥如花,看上去古怪极了。

    李珣闻言一笑,举步上前。

    临进门时,阎如很自然地为他整理一下袍袖,轻笑道:「师妹们梳妆未完,你进去可不要笑……今时不同往日,大典之时,可不能懈怠了。」

    李珣敏锐地察觉到阎如的手指有些颤抖。

    以她的心性修为,竟不克自制至此,显然是明白,这次的鬼灵返生之日,是何等的关键和凶险!

    不错,对于阎夫人这一系而言,今日若胜,便是执掌宗门,坐镇西南;

    若败,今后的日子怕就如丧家之犬一般,天地虽大,亦无可容身之地——

    无论如何,都是人生的重大转捩点。

    同样的道理,对碧水君那边也适用。

    这么一想,夜色昏暗中,便透出深重的兵凶战危的气氛来。

    一路走到阎夫人的房间,阎如守在门口,李珣迈步进去,转到里间,迎头便看到阎采儿匆匆走出。

    见他进来,这骄纵的女修狠瞪了他一眼,昂起脸出门去了。

    看起来,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因为某些事情而改变,李珣倒还罢了,阎采儿亦能如此,纯以心性一项,便相当了得。

    「天生的修士……」李珣心中感叹一声,忽又发觉自己的心态,大有老气横秋之相。

    摇摇头挥去杂乱的念头,他掀帘进入里间,正想说话,入目的情景让他呆了一呆。

    阎夫人正坐在绣墩上梳妆,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来,又被身边的阎湖挽起,用玉梳轻轻梳动。宽绰的祭袍好像是临时披在身上,微向下滑,露出修长的颈子以及雪白香肩。

    透过前方的琉璃镜,李珣甚至可以看到,她胸前微露的丰盈,中央深深的沟壑引着他的眼珠不由自主地移下去。

    他眉头跳动,眼神很快恢复到犀利清明的状态,依然是透过镜子,和阎夫人目光对上,继而微一欠身:「夫人,百鬼冒失了。」

    「无妨。」

    阎夫人在镜中微微一笑,并不以为忤。

    后边,阎采儿的嚷嚷声响起来:「好狗不挡道!」

    李珣回头看去,见这妮子手捧着一碗青白颜色的浓浆,快步进来,碗上方热气腾腾,似是刚刚熬好。

    李珣鼻头微动,奇道:「这是「荔油」吧,里面加了什么?」

    「自己猜去!」

    阎采儿又白他一眼,神色却飞快地凝重下来,小心翼翼地将浓浆捧到阎夫人身前的梳妆台上。

    李珣的目光自然而然投过去,却看不出其中的关窍。

    阎夫人静静地看着这碗浓浆,过了片刻,伸出右手,拇指在食指指尖一挑,破开一个小口,将血液滴入其中,连续七滴,血色飞速晕染开来,与青白本色融在一起,变成粉红颜色。

    这还没完,在颜色均匀分布之后,阎夫人口中低低颂念,尚沾染血渍的手指当空虚画,碧莹莹的光火从指尖弹出来,接二连三地投入粉红色的浆液中。

    热浆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沉下去,数息后,整碗热浆竟咕嘟嘟地沸腾了。

    指头大小的浆泡鼓起、破裂,最终,整碗浆液都变成了墨绿色。

    「心符浮水印?」

    李珣总算没虚度数十年光阴,已认出浆液的名称,但眉头亦随之扭在一起。

    「夫人,这东西拿来做什么用?」

    「自然是画符起咒之用。记得么,我曾经要你帮忙来着……」阎夫人婉然一笑,手掌轻抚过碗沿,试了试温度,回眸对阎湖道,「把做好的符纹拿给你师弟看。」

    阎湖应了一声,将阎夫人的长发拢成一束,交到阎采儿手里,这才从梳妆台侧的暗格中取出一卷丝帛,递了过来。

    李珣马上想起了阎夫人几次三番的「请求」,只是他没想到,直到大典前夜,这请求才变成现实。

    「符咒?就是那日在水塘边的功课?」李珣一边随口询问,一边接过丝帛,慢慢展开。

    入目的图样非常复杂,纵横交错的线条有上千道之多,以李珣的眼力,只能从其中分辨出一些属于禁法范畴的线条,至于更多有关于符咒之类的图式,他比起门外汉也差不了太多。

    阎夫人通过镜面的反射,饶有兴味地看他:「怎样?」

    「仅从禁法纹路上看,似乎是传导元气、真息之用,其他的,恕我眼拙……敢问夫人,这符纹是画在什么地方?」

    「背上。」

    「背……上?」

    李珣手上一紧,抬头死盯着阎夫人的侧脸,良久方道,「谁的背上?」

    阎夫人浅浅一笑,偏头示意阎湖。

    这位素来沉静果决的大弟子罕有地犹豫一下,但最终还是上前,轻扯住师尊祭袍的领口,缓缓向下脱落。

    李珣的眼眶慢慢放大,映在他眼底深处的,正是阎夫人玉光致的裸背。由双肩起,呈优美轨迹收束的曲线,既有成熟的丰腴,又有青春的润泽,倒映着室内明亮的烛火,直令旁观者晕眩。

    在李珣刹那的失神中,阎夫人平淡开口:「如此,你觉得如何?」

    话音入耳,李珣嗯了一声,随口道:「荒唐……」

    稍一顿的空档,他已彻底清醒过来。

    不得不承认,阎夫人突如其来的这一下,震荡心神,为数十年来所未有。

    其实,阎夫人还是保有一定的矜持的,祭袍前端挂在臂弯上,前领、长袖掩在胸前,只祼露背部。

    可就是这半遮半掩的举止,才更勾人魂魄。

    无意识地咧嘴一笑,李珣摇摇头,继续说下去:「且不管荒唐与否,我不明白,其中的禁法纹路既然是为了传导元气,元气源头在何处?用来做什么?」

    阎夫人轻勾唇角,再度向阎湖示意。

    这位忠心耿耿的女弟子打开了妆台上另一个暗格,取出里面置放的紫玉盒子。

    「这是……」

    在李珣的注视下,阎湖打开盒子,露出其中的金丸神泥。

    阎湖把它拈起来,以阎夫人尖巧的下颔为参照,虚划过雪白的颈项,至锁骨之间,再向下移……

    最终,金珠就停留在美妇人丰盈的胸口上方,映着雪肤,闪烁着灿然的光辉。

    李珣忽地恍然,他再展开丝帛,仔细打量上面的符纹,与此时的情景相对应,立时明白了最前端几道纹路的用处。

    由此推而导之,很快把所有与禁法有关的设计融会贯通,连交织其中的咒文符籙,也连猜带蒙,估摸了三五成。

    通过身前明镜,阎夫人一直注意他的表情,等到火候差不多了,她方展颜笑道:「我以金丸神泥中封着的宝物为源头,借禁法符籙,抽取元气,你看如何?」

    「这是引灵入体的法门吧。」

    李珣的见识已不寻常,一眼看出,这手段应属于碧火流莹咒法中,引纳外气的精微法门。

    李珣自然不会笨到去问里面封着什么,想了想,就事论事道:「以此法,若元气充沛,又与本宗法门质性相似,确实可以大幅提升夫人的实力。

    不过,「心符浮水印」固然珍贵,若大流量元气贯注其中,迅速消磨,又能撑多长时间呢?」

    阎夫人笑意盎然,显然早已想到此节。

    「若在以往,我确实无计可施,只能想着博浪一击之用。不过,今日既然有你在,何愁不能施以长久之计?」

    「哦?」

    「全天下,也只有百鬼你,才有这个能耐。」阎夫人的容光从镜中反射过来,亦消不去神采飞扬之态。

    「此界既通晓本宗法门,又精擅血魔秘术的修士,除你之外,还有何人?」

    「血魔秘术?」

    受此提醒,再有整套的符纹设计在手,若李珣再不明白,便真是傻子了。

    他扬起眉毛道:「夫人的意思是,透辟肌理,贯通血脉,将这套符纹……烙在背上?」

    阎夫人没再开口,可那对明眸,灿若晨星,灼然如火。

    「好胆色!」

    李珣在心底赞了一声,惊叹于阎夫人不让须眉的魄力。

    若要将符纹烙下,绝不只是照葫芦画瓢而已,在此过程中,符纹必须完美契合元气流通的管道,且与肌体合而为一,方不至于在实际运用中,和本身的真息运转相冲突。

    在此过程中,烙痕透入骨肉的痛感,与气血蒸腾的危险交织在一起,随时可能出现意外。

    没有惊人的决断,岂能如此?

    只是,李珣还是不明白:「眼下局势一片大好,夫人何必身冒此险?

    要知道,就算这套符纹发挥了作用,可毕竟是借助外力,长此以往,修为停滞不说,外气长期注入,天知道会有什么异变。」

    这可是李珣的经验之谈。

    前段时间,阴火充斥体内,使体质异变,便让他不得不修习血神子,惹出诸多是非。阎夫人从古音那边求得的宝物,就算再契合自身真息质性,能比得上阴火珠么?

    阎夫人微微一笑,摇头道:「形势大好也未必,西联势大,宗门积弱已久,未必能抵得住。我既然力争宗主之位,便不能心存侥幸。」

    李珣眉头跳动,还要再说,阎夫人先一步截话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难得她摆出师尊的威风,李珣撇动唇角,也不再纠缠。将言语引回到具体问题上来。

    「禁法纹路,我这边绝无问题,可那咒文符籙,我并不擅长……」

    「我可以发力导引,以发挥功效。」

    李珣默默点头,果然,阎夫人已将事情的各个方面都推演清楚。

    不过,转念想想,她做这个决定也很不容易吧。否则何必挤在大典前夜,把事情弄得紧紧张张?

    他不是婆婆妈妈的性格,既然有了决断,便低下头,第三次查看丝帛上的符纹。

    这回所用的时间,比前两次都要长得多,直至李珣肯定自己已将符纹全部记下,便随手将其扔下,轻吸口气,目光转向阎湖,沉声道:「浮水印拿来!」

    话音出口的刹那,血红的颜色,已在他瞳孔中晕染铺开,室内的温度瞬间提升了一个档次。

    阎夫人见状,微笑间,亦深吸一口气,脸容微垂,如入定一般。

    旁边阎湖一手固定金珠,一手取过盛在碗中的心符浮水印,摆在李珣眼前。

    李珣停在阎夫人背后,双手食指均沾了心符浮水印,指尖同时轻印在脊椎最上端。

    美妇人柔腻的肌肤触感只在李珣心中一闪,便消褪干净。稍停,他低吟一声:「开始了!」

    音犹在耳,他双指一分,绕过阎夫人的玉颈,沿着两条弧度相同的线路,抹过锁骨边缘,又穿刺而过,最终同时抵达胸口金珠两侧。

    两道完全对称的轨迹,便如同两条墨绿色的毒蛇,将胸口金珠死死扣住。

    「松手!」

    在开口的同时,李珣双手拿起,再插入玉碗内,挑了一层心符浮水印出来。

    阎湖闻言,松开固定金珠的手指,说也奇怪,金珠竟似粘在阎夫人胸口上一般,动也不动。

    仅过了半息,金珠忽地大放光芒。

    在此瞬间,李珣分明听到,内里有一声尖利嘶吼,以他难以理解的方式,直接轰击他的心神。

    若非不久前,在青鸾手下,历经近百次「血神锻体」的磨练,只此一击,他恐怕就要吐血受伤。

    而如今,他只是灵台微震,便是生出的疑惑被很快甩到脑后。手上丝毫不停,细如发丝的燃血元息直透入体,气血蒸腾,烧得附近皮肤红彤彤的一片,而在沁出皮层的刹那,第二道劲力抵着「心符浮水印」打进来。

    在李珣妙至毫巅的微控之下,浮水印、气血、肌体,包括周围的经络血脉,近乎完美地揉在一处,形成多方交融贯通的平衡结构,彷佛浮水印天然生成在肌体中一般。

    这一手如行云流水,顺畅至极。

    然而,李珣指下的阎夫人,脸上血色却在瞬间抽了个干净。

    李珣可以感觉到,她的皮肤僵硬,同时在最微小的幅度内抽搐,显然是强压着痛苦。

    不过,在他准备勾勒咒文符籙之时,阎夫人仍然及时反应,鼓动真息,导引李珣手指的刻画轨迹以及施力深浅。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差不多等于是阎夫人手把手教他宗门咒法的奥妙,只可惜,李珣此时专精唯一,随其真息涨落而描画,仅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白费了一个深入认知咒法符籙的机会。

    在第一处符籙绘制完毕后,他与阎夫人便都明白了彼此的轻重,下面便是水到渠成。

    李珣双指勾画,开始还是彼此对称,但到后来,一手画方、一手画圆已是等闲事,无论多么复杂的符籙,他手下都能完美复现出来,阎夫人亦能默契地引导真息配合,激发符籙效力,和周边的禁法纹路联系在一起。

    只是,手下虽是流利顺畅,毕竟符纹复杂,时间仍在飞速流逝,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随侍在旁的阎湖、阎采儿僵硬得像两尊雕像,甚至可以听到在屋外守护的阎如的呼吸声终于,在玉碗中,心符浮水印只剩浅浅一碗底的时候,李珣也在阎夫人水一般的肌肤上勾勒出最后一笔。

    他手指移开,布满背脊的符籙禁纹齐齐闪亮,墨绿的莹光恍若蒙蒙妖雾,扑面而来,其中还游动着数十道扭曲的血丝。

    而在阎夫人胸前,那颗金珠不知何时竟有大半内陷进去,彷佛与她的骨肉融在一起,外面只余下一层微凸的弧面。

    稍停,数缕浓淡不均的碧绿气雾从中流出来,循着胸口的符纹轨迹,蜿蜒而上,融入妖异的光雾中去。

    数息之后,一切异象均消隐不见,就连祼背妖异的纹路图画,也颜色消褪,更像是逐步隐没入肌体深处。

    阎夫人的背部,又恢复了雪白光裸。

    李珣长吁一口气,示意阎湖二人为阎夫人披上外袍。

    不知不觉中,他额头上已布满汗珠,这持续近三个时辰的勾画,完全考验他的细致功夫,绝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他已如此,更别提从头到尾硬撑下来的阎夫人。

    除了要忍受刺髓刻骨的痛楚,还要分心以真息导引,甚至必须封闭全身毛孔,连汗都不能出来一滴,心神、体力都损耗极大。

    等到李珣收手,阎夫人便再也忍不住毛孔开放,转眼香汗淋漓,整个人便似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她这个样子,阎湖也不便把祭袍披上去,只能低头询问,是否要沐浴清洗。

    阎夫人还未说话,屋内诸人同时生出感应,在无可计量的遥远地底,沛然难御的冲击波,正飞速地向上蔓延,即使鬼门湖周边被禁制封锁,也依然可以感觉到地面愈来愈激烈的震动。

    「时辰到了。」

    此时无需再说什么,阎湖拿起毛巾,匆匆为阎夫人擦乾身子,阎采儿亦展开妙手,飞速地将手上蓬松的散发结成发髻,再以一根乌木簪子固定在脑后。

    阎夫人静静地坐着,由她们摆弄。

    透过镜子,李珣看得分明。虽说她容色苍白憔悴,可一双眸子,愈显得黝黑深沉,偶尔流过其中的,亦是金蛇电火,撼人心魄。

    「嗡」的一声长鸣,钟声绵延的震波传到此地,引得屋内诸人气息浮动。

    这便是湖心岛上的「召灵钟」敲响,参加祭祖大典的的宗门修士,必须在钟声九响之前,到达湖心岛。

    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阎夫人身上,这一刻,她才是一切的轴心,主导着、至少是最大限度地影响着宗门的未来,如此地位,便是李珣,也无法替代。

    她微阖起双眼,随即睁开,缓缓起身。

    与之同步,室内弟子均略微躬身,表达对师尊的恭敬和支持。

    不过,李珣却没有这么做,他此刻的地位,决定他只能成为阎夫人的合作者,而非是弟子的身分。

    阎夫人转身,眸光直视过来,李珣坦然相对。

    随即,目光错开,阎夫人轻移莲步,幽灵般从他身边擦过去。便在交错的刹那,她低声开口:「百鬼……」

    「嗯?」

    「今日之事若成,我在世一日,你我便同为幽魂噬影宗之主!」

    李珣讶然望去,阎夫人却先一步迈出屋门,门外阎如先是行礼,继而为她撩起风帽,阻绝了李珣若有所思的目光。

第四章 争位

    行走在长年弥漫的雾气中,李珣的感觉,更像是穿行在火焰里。

    飘荡的雾气与皮肤接触,恍若火舌舔舐,使毛发欲焦。这表明,周围的阴气浓度,已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天然凝成阴火,排斥一切非同源的存在。

    在此刻,鬼门湖是绝不欢迎外人的。

    阎夫人走在最前面,她全身都覆盖在祭袍下,漆黑的底色与灰蒙蒙的雾气交织在一起。

    祭袍上缀饰的碧绿花纹,随着身姿移动,彷佛活了起来,伴随着莫名的韵律向雾气中延伸,自然驾驭着周围浓郁的阴火,生成一股独有的气机震荡。

    钟声第三响,鬼门湖的阴火浓度瞬间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后面几个修为稍次的弟子,已必须明显提气,才能抵挡住外界的压力。

    阎夫人的祭袍上,碧绿的花纹越发明亮,那光芒照在虚空中,将方圆数丈都印上了其独有的纹路,在此形成了仅属于她的独特领域。

    此现象在鬼门湖每个方向都有发生,每一处便是一位长老的象征。

    对此熟悉的宗门弟子,完全可以通过气机感应,远远辨明这位长老的身分。

    李珣便很轻松地察觉到,相隔约二十里,碧水君冷厉冰寒的气息,正肆无忌惮地放射出来,偏又以奇妙的方式,大口吞噬周遭的阴火,形成巨大的空洞,独特之处,为诸长老中的翘楚。

    相比之下,阎夫人的表现便阴柔得多。

    似乎双方有意拉开距离,区分派系。

    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各个方位的长老泾渭分明,一些人向碧水君靠近,另一些则朝这边走来。

    随着彼此之间的鸿沟越拉越大,雾气之中暗流汹涌,挤得人喘不过气来。

    第四道钟声响起,湖心岛周边的人声已密集许多。数千宗门弟子,除确实脱不开身在外的,均已集中到此地,而他们尚没有踏上湖心岛的资格,只能停在大湖周边,纷纷跪倒尘埃。

    李珣等人便从这些跪伏的弟子中间穿行过去。

    弥漫的雾气中,影影绰绰的大片人影,无边无际,在中间行走,固然有俯瞰众生的快感,却也不能摆脱于他们身上的沉沉压力。

    第五。

    第六……

    第七!

    连续三道震天的钟鸣前后相叠,宏大的声波挤在一处,轰然地爆开,恍如平地生雷,又似狂飙席卷,与地下遥远的空间中,涌上来的巨量阴气交合卷缠,再迸发出来。

    以湖心岛为中心,数十里雾霾被冲得支离破碎,天地间猛然为之一清。隐约中,夜空幽冷的星光,辛苦地穿透枝叶,照射下来。

    湖心岛周边,数千弟子忽地齐声呼啸,与回荡不休的钟声交织在一起,山崩海啸般扩散开来。

    呼啸声并非是平直的,而是有着几个简单的转折,不损雄壮,而自有一番高古朴直的韵味在其中。

    据传,这是九幽老祖开宗立派之前便存在的太古调子,被拿来做了祭歌,极是妥帖。

    啸声钟声浑若一体,直耳中灌入,震荡心魄之际,亦使人热血沸腾,恨不能随之长啸,以为发泄。

    虽未当真啸出声来,可李珣听得清楚,他身边的修士,包括阎湖等女子,脚下都重了几分,正是心神激荡,不可自抑之相。

    当声息渐弱之时,阎夫人一行人终于到了湖心岛上,几乎同时,碧水君亦从岛的另一面登上来,在鬼门湖难得的清明天色下,双方目光撞击,在空中炸开刺眼的电火。

    但关键并不在这里。

    从此刻起,人们便能直观地看到,除了阴馑这位注定要于今天退位的长老之外,宗门其余九位长老表明的立场。

    阎三碧四,九名长老中的七位,分别沿着他们所支持的人的路线,踏足小岛。

    还有两位特意绕了个圈子,从第三条路上进来,表明他们中立的态度。

    「三和四?真是奇妙!」

    李珣对数字相当敏感,从纸面上看,在宗门长老的支持度上,阎夫人稍处下风。

    不过,若是事情按照最常规的方向发展……

    正想着,第八道钟声从湖心岛正中央,专门开辟的钟楼上轰传出来,截去了周边数千弟子的如海呼啸。

    霎时间,鬼门湖中,除了这浩荡的钟声,便再没有了任何杂音,直到湖心地宫门户开启。

    厚重的石门吱吱咯咯的响动,在有序的钟声中显得分外刺耳,在石门之后,鬼机和冥璃一前一后,抬着肩舆,缓步走出。

    冥火阎罗眯着眼睛,静静地倚坐在上面,身上也披了件崭新的祭袍,一侧,阴馑拄着拐杖,脚下却如不沾地般飘行。

    当宗门地位最尊者与资格最长者同时现身之际,所有人都微微低头,表示敬意。

    冥火阎罗并不在意,只是抬起眼,透过湖面正上方巨大的空洞,贪婪地凝望着澄静深邃的夜空。

    钟声嫋嫋将逝,湖心岛下,隆隆的地动声已由远而近,充斥耳中,湖面上则渐渐冒出大小不一的气泡,咕嘟咕嘟的声响,似是湖水被煮得沸了,湖上喂养的寒水鸦早逃得干干净净。

    无数道目光集中在冥火阎罗身上,千差万别的心思,便这样投射过来。

    有很多人想知道些什么,更多人则想得到些什么。直面如此纷乱错杂的眼神,换个意志稍逊的,此时早已心虚气弱,难以自恃。而冥火阎罗仅是一笑,收回了凝望夜空的目光。

    那是他最后一眼望向天空。

    他没有看向任何人,枯干的手指轻敲扶手,鬼机、冥璃当即会意,穿过阎夫人、碧水君两个队伍中间,继续前行。

    没有人多说一句话,只是由十二位长老打头,二十七名大姓弟子在后,缓步跟随着前方的肩舆。

    湖面上的气泡炸裂声不绝于耳,渐渐压过了召灵钟的余音,修为较高的弟子,甚至可以感应到地下哧哧喷射的阴火气柱。湖面在逐分地降低,阴火的投影,在上面蒙了一层浅灰的阴翳。

    在湖心岛东北角,临着湖岸,鬼机二人停住,却没把肩舆放下,使得冥火阎罗依然具有良好的视野。

    阴馑顿着拐杖走上前来,看着气泡翻涌的湖面,嘎嘎发笑:「好啊,今天再看这景儿,是和以前大不一样。」

    冥火阎罗青灰的脸庞微露笑容,便在此刻,第九道钟声轰鸣。

    这已不是人力撞击所能发出的声音,而是汹涌的阴火狂潮跳动之时,召灵钟的共鸣。

    浩荡的音波,瞬间扩散到鬼门湖的每一个角落。

    面前的湖水波翻滚涌,浪花碾过湖面上的气泡,便是一波蒸腾的雾气,只是这雾与常年驻留的浓雾相比,实在不算什么,众人都能透过雾气,看清其中的变化。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数面纯黑颜色的「墙壁」,这些高逾一丈,厚约两寸的「墙壁」,正是深埋地下的「五遁障」。

    每次化阴池上浮,都由此物开道,这才给人以「五遁障紧临化阴池」

    的错觉。

    五遁障并未升出水面,只在湖面下尺许悬浮,不过其上交错的气机,已使得整个湖面范围内,行遁法失灵,绝了旁人秘密潜入干扰祭典的可能。

    湖面水位越降越低,不过,周边阴气浓度,差不多已凝成如湖水般的实质。

    便在此时,所有修为在「销熔虚空」境界之上的弟子,都感应到了幽深的地底,丝丝缕缕透上来的诡异气息。

    九幽地气!

    纵然只是溢出极少的一部分,但这比普通阴气精纯千百倍的气息刚一窜出,便搅得大气动荡,同时牵引气脉,这一变化,就是普通弟子都感觉到了。

    此刻,湖边数千弟子再发呼啸,与久久不衰的钟声交融在一起,回荡在天际。

    呼啸声中,宗门祭坛终于渐露真容。

    首先冒出来的,是小岛上耸立的石俑。

    传说,这是根据九幽老祖亲传弟子的相貌雕刻而成,共计十二尊石俑,其实也就是十二长老的前身。

    接着是略高出岛面的祭台,祭台之后,便是化阴池了。

    这一切与李珣在地下时见到的差相彷佛,不过,此时九幽之域的入口并未显现,而且,上面也没有祖师咒灵那个怪物。

    小岛终于完全浮出水面,距岸边还有数丈远。

    按着以往的规矩,现在便是宗主、长老登岛了,只是抬着肩舆的鬼机二人却是进退不能。

    冥火阎罗再次敲击扶手,两人如蒙大赦,忙小心翼翼地放下肩舆,想趁势扶师尊下来,却见他轻轻摇头,挥退二人。然后,慢慢挺起身子,双手、双脚一起发力,竟就这么站了起来。

    刚刚站定,湖面似乎起了阵风,他的身子晃了晃,竟似要被吹倒一般。

    离得近的几位长老本能地要伸手,却听他鼻腔里哼了一声:「百鬼,你过来。」

    李珣闻声眉头微动,旋又平复,应声中,稳步上前。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病痨鬼身边,稍一顿,便支起手臂。他刚刚动作,在场诸长老、大姓弟子的眼神几乎要把那条胳膊给烧化了。

    冥火阎罗似乎对此全然不觉,他伸出手来,扶着李珣的前臂,涩声开口:「走吧,我们上祭坛。」

    后边冷不丁地响起一声低喝:「不行。」

    冥火阎罗头也不回,咳了两下,方低声道:「碧水,什么不行?」

    碧水君冷冷回应:「不合规矩。」

    他是惜言如金惯了的,旁边自有人出来进一步解读。

    出来说话的,是那边地位仅在碧水君之下的幽习长老,此人在十二长老中排名第三,论辈分,仅比阴馑稍逊,他的卖力支持,也是碧水君在长老联席中的最大的依仗。

    和阴馑的老态龙钟相比,幽习须发黑亮,面色红润,只若中年,他迈步出列,说话时,声若洪钟:「宗门祭祖,登岛者唯有宗主、长老而已。

    百鬼不过是大姓弟子,有何资格随侍在侧?更何况……」

    「眼下不是,马上不就是了么?」

    阴馑忽地顿下拐杖,打断了幽习的发言,脸上却笑成菊花模样:「习兄弟,老太婆可是在长老联席上提出来,要让百鬼接这长老位子的,我这张老脸,你也不卖?」

    幽习嘿然冷笑,眼下这局面,别说给面子,就是少顶那么一口气,都可能被扫地出门。

    他是相当尊重阴馑,可阴馑也不能把他当傻子!

    哼声中,他正要反唇相讥,却愕然发现,前面两人已经举步,就这么踏着水面,登岛去了。

    没想到冥火阎罗看上去垂垂待毙,脚下却这般快法。此时再嚷,便等于是彻底撕破脸皮了,他窒了窒,望向碧水君。

    碧水君冷厉的眼神在湖边一绕,又转回来,朝幽习摇了摇头。接着当先举步,踏水过去。

    碧水君不说话,阎夫人这边自然更没意见,大伙再不多言,纷纷登岛。

    十丈方圆的小岛,加上祭台、石俑、化阴池等区隔空间,还能站几个人?十二位长老不得不挤在一个相对狭小的范围里,使很多人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前面的冥火阎罗只作不知,以缓慢的步速,走过两边排列的石俑,直到祭台之下。

    最后的钟声余音渐消,冥火阎罗立定,看着不过七尺高的祭台,忽地推开百鬼的搀扶,颤巍巍迈前一步。

    祭台上通的一声响,足有数丈高的灰白火光喷射出来,熊熊燃起,高温弥漫整个小岛,偌大的空间都在热浪中扭曲起来。

    祭台上燃起火光,便是九幽地气挥发出来的表徵。

    幽魂噬影宗的宗主,便需沐浴在此火之下,携十二长老,祭拜祖师。

    紧接,若有寿元将尽,意欲鬼灵转生的宗门修士,便将在祭礼之后,通过祭台,降入化阴池,并以秘法使肉身化灰,并存得一缕元神,透过九幽之地,转世重生。

    大体上,这就是祭祖大典的流程。一般而言,只要冥火阎罗踏上祭台的第一阶,便等于大典正式开始。

    看到冥火阎罗即将登阶,后面碧水君再次环目四顾,又与幽习、苍冥子等人交换眼色。

    稍定,他深吸一口气,抿起薄唇,便要踏出那一步。前方冥火阎罗忽地止住身形。

    碧水君脚下一顿,眼神冰冷,紧盯着那个背影。

    冥火阎罗似是身子不堪重负,晃动两下,好像随时会摔倒,但最终还是缓缓转过身来。祭台上勃发的热浪卷过,宽大的祭袍贴着骨架,发出沉沉的抖颤之音。

    人们抬头,看到的是一双燃烧着炽烈火光的眼睛……

    「宗主的位子,我坐够了。」目光扫过所有人的面孔,冥火阎罗微微一笑:「今日祭典,我不准备再下来,那么,有些事情还是说开吧。」

    纵然已有准备,听闻此语,诸长老心中都是猛颤一记,数十道目光灼灼闪动,都刺到病痨鬼面上来。

    多年的病痛将冥火阎罗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在他开口说话时,仍然是幽魂噬影宗无可争议的宗主,没有人可以轻忽他的作用。

    碧水君和阎夫人,似乎有着超人的默契,在感觉无法穿透冥火阎罗内心之际,又同时偏转目光,死盯着自己唯一的竞争者。

    有几位长老的身子不自觉前倾,无形中再度收窄了本已狭小的空间。

    冥火阎罗的目光却在此时转向阴馑,轻飘飘地说话:「阴长老今日也要转生的,空下的位子,她老人家已有提议……由大姓弟子百鬼道人补上。可有异议?」

    「有!」

    碧水君冷冰冰吐出一个字,又抿起嘴唇。霜刃般的目光打在李珣脸上,李珣却是微笑以对。

    无法在气势上压倒对手,碧水君眉目间阴郁之气大盛,话音更是冷彻骨髓:「长老尊位,送予外道妖魔,焉有是理!」

    「外道妖魔?」冥火阎罗骷髅般的面孔露出一个可怖的笑脸,却是不置可否。

    阎夫人岂能容碧水君一方连续搅局,也不动弹,风帽下传出她的笑音:「百鬼是我亲传弟子,亦由宗主赐以大姓,数十年来为宗门立下大功无数,也是有目共睹的。怎么到了碧水师兄嘴里,就成了外道妖魔?」

    碧水君眼中冷芒一闪,还未说话,旁边的苍冥子便出列斥道:「百鬼即血魔,天下皆知,如何算不得外道妖魔?」

    「他本就是散修,带艺投师也没什么了不起……」

    阎夫人话说半截,冥火阎罗忽地咳了一声,扭脸对李珣道:「我记得,数月之前,你还没这么一身能耐。」

    看他随意闲聊的姿态,李珣也笑吟吟地回答:「宗主明鉴,其实若非您老人家话没说周全,弟子何至于落得现在这般模样?」

    两人一唱一和,转眼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冥火阎罗只做不知,骷髅面孔微微**,奇道:「什么没说周全?」

    「化阴池里,除了化去鬼先生的阴火珠,怕是连骨肉都能化尽,若不是弟子反应及时,不待这鬼灵返生之日,怕就要转世重修去了!」

    两人的语气轻描淡写,但其中的内容听在诸长老耳中,却是惊心动魄。

    其实,这几日里,「鬼先生传承」的消息,已经流传在一个相对狭小的范围内,至少十二长老中,或详尽或简略,全部听到了风声。可是,「风声」又怎能与眼前所见的情景相提并论!

    「鬼师兄(弟)?」

    「阴火珠?」

    「化阴池!」

    眼下的场面绝称不上是异口同声,可是杂乱的声音里,却汇集了同样的情绪。

    李珣扫过几个关键人物的面孔,神色不变,半真半假地继续说下去:「至于《血神子》,却是在东南林海从萧重子手中得来。算算时间,也就是一年不到。若非在化阴池中眼见性命不保,我何苦把自己炼成非人模样?」

    小岛上僵滞了半晌,湖边众弟子等的时间长了,便有嗡嗡之声泛起。

    祭台上又是「轰」的一声响,九幽地气的喷涌越发猛烈,周围大气扭曲,化阴池上方,已渐渐开启了连接两界的甬道。

    剧烈的咳声响起,又被隆隆的元气震动声搅得支离破碎。冥火阎罗捂住嘴,勉力将咳声压住,旁边的李珣看得清楚,那一瞬间被其收入袖中的,分明是一滩黯灰色的污血。

    喘过一口气后,冥火阎罗若无其事地道:「血神子之类,且不管它。

    你给诸位长老说说,你如何得了鬼师弟的传承……说起来,我也没听过呢。」

    应了声「是」,李珣随口便将鬼先生的身殒之所移了地方,只说是连霞山脉周边的某处洞窟,其后便大都照实说来。

    旁的也就罢了,当他说到阴火珠、《幽冥录》时,整个岛上便陷入一片死寂。

    「幽冥录!」

    幽魂噬影宗只有两部《幽冥录》,一部是上古之时,由九幽老祖亲传的古本正册,此时便供奉在湖心地宫之中。

    另一部则是副本,是当年宗门分裂时,为了避免宗门典籍遭失传之祸,由当时十二长老亲手复刻在墨石玉简之上,交由宗门第一高手鬼先生保存。

    讽刺的是,宗门内乱之后,《幽冥录》正册安然无恙,而副本却随着四百年前惊天动地的钟隐、鬼先生之战而湮没不闻。

    这几百年来,宗门诸大佬偶尔午夜梦回,还在担扰宗门无上大法外流,如今这百鬼道人上下嘴皮一碰,竟然就把问题解决掉了?

    感受着周围的气氛,李珣甚至在想,若他现在将《幽冥录》当空一挥,是不是便立登长老宝座,顺便使这场争位大战就此落幕,大伙儿一团和气之类……

    目光向旁边瞥去,李珣觉得,在暴露倾向之后,冥火阎罗的实际计划已经很明显了。

    由于鬼先生在宗门内具有不可撼动的声誉和地位,且在上一次宗门权力交接中,扮演了最关键的角色。那么,接受鬼先生传承的百鬼道人,便天然拥有了类似的职权——纵然这仅仅是一种错觉。

    如果以此为契机,挟百鬼近期大出风头的余力,全力为阎夫人造势,辅以宗主的扶持,至少在长老联席中,阎夫人将占据法理正统,以压倒性的优势,清除碧水君的影响。

    就算最终宗门仍不免分裂一途,却也能把伤害降到最低。

    只是很可惜,此时此刻,《幽冥录》还被他藏在连霞山脉的某处,更要命的是,鬼先生的声威也未必能抵得过「血魔」的恶名……

    果不其然,当最初的震惊过后,碧水君最先清醒过来。

    和李珣一样,他将目光投向冥火阎罗,内里寒意大盛,分明已经察觉到了病痨鬼的用心。

    这里没有人是笨蛋,事态转变中,诸长老或多或少都有所悟。

    冥火阎罗却不等他们完全回神,便淡淡地道:「百鬼身分,提名长老一事,应无疑问。照宗门规矩,大姓弟子升为长老,当由长老联席决定,除提名人外,需有六位以上的长老赞同……当此吉日,大伙儿便定了吧。」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沉吟,随即目光纷纷地转向,目标却不是李珣,而是在伫列中一直保持中立的二位长老。

    局面已经很清楚了,阎夫人一系,只有三位长老名额,而碧水君那边则是四名,这都是摆在桌面上的筹码,可哪边都没有一锤定音的力量。

    这时候,中立的两位长老的决定,也就举足轻重。

    不会让人忽略的是,两位长老的姓氏,均是「冥」系,按照师承关系,正是冥火阎罗的师兄弟,堪称是宗主嫡系中的嫡系。他们的倾向,无疑就是冥火阎罗的倾向。

    再想想百鬼的立场……什么定下长老之位,这根本就是宗主大位的最后争夺!

    「够了!」

    断喝声便如划空利刃,铮然鸣响,把岛上涌动的心绪暗流一刀两断。

    人们愕然回望,只见碧水君昂起头颅,眸光寒冽,直刺过去:「冥火,你既然已有决断,何必惺惺作态?」

    尖锐的音波穿透夜空,远近皆闻。湖边数千弟子,起码有两三成听得清清楚楚,当即又是一阵骚动,且此乱象有飞速扩散的趋势。

    迎上碧水君的目光,冥火阎罗深陷的眼眶里,也闪动着星火微芒:「碧水,你在说什么?」

    碧水君没有回答,只是紧抿嘴唇,向前迈步。

    几个长老想伸手抓住他,却被他潜劲震开,仅六七步,他便来到祭台之下,与冥火阎罗相距不过五尺。

    冥火阎罗的眉骨略微挫动,轻声道:「碧水?」

    碧水君眉目间青气大盛,英俊的面孔阴沉森冷,妖异非常。沉默了许久,他方道:「大典之后,我为宗主,谁反对?」

    没有丝毫语调起伏的嗓音,却似在人们耳中炸响天雷。祭台之下,所有人都僵滞了那么一瞬间,随即纷纷回醒过来。

    「放你妈的狗臭屁!」

    怒吼的是阎夫人一系中,脾气最暴的阎飙长老。

    他的吼骂声无法让碧水君的脸色有丝毫动摇,却引爆了小岛上本已在崩溃边缘的气氛。

    在这一刻,没有人能真正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有对碧水君的举动大加指斥的,也有立场相异,故而大力维护的。

    当然,也不缺乏要当和事佬,尝试将他已出口的言语,再堵回到肚子里去的……

    没人料到碧水君会用如此粗暴的方式,宣布自己的野心,如此,也将挡在众人脸面上的最后一块遮羞布,撕成粉碎。

第五章 格杀

    小岛上,所有人的心脏都是一紧。

    很多人的情绪马上就要喷发出来,但在冥火阎罗堂堂神威之下,最终还是没有人动弹。

    碧水君下抿的唇线越发深刻。

    这位阴郁的男子,身体挺直,像一柄锋利的长剑,冷冷地展现锋芒。

    他唇齿微张,挤出来三个字……

    「我知道!」

    语音如冰珠滚落,没有一丝温度。

    碧水君的瞳孔中燃起了两团鬼火,纵然远不及冥火阎罗的堂堂神威,却另有一番附骨蚀魂的阴森妖异。

    他扭头看向阎夫人,似乎要穿透风帽拢起的阴影,半晌,他唇角弧线微扬。

    「我知道,你选中了阎鸳。从百鬼回来那天……或许更早,你已经选中了她。」

    他猛然回头,直视冥火阎罗的眼睛:「冥火,你老了。老到还以为如今是鬼师兄在世时的局面!」

    冥火阎罗声色不动,眼中的强芒却渐渐消散。

    在旁边的李珣清楚地感觉到,病痨鬼身子的支撑力越来越差,到如今,已经将大半个身子都架在他的胳膊上,如果他抽身退开,病痨鬼一定会栽到地上去。

    只这一点,碧水君说得并没有错,相形之下,碧水君的气势却不住地飙升,他的情绪正处在亢奋状态,也许他平日三五天加起来,也比不上今天的话多。

    「……所以,你宠信百鬼,你认为,他就是鬼师兄的传人,连带着,你开始支持阎鸳,想用他们,让宗门回到你当年最得意的时间。冥火,你这个老糊涂!」

    碧水君的脸庞已经涨成了紫红色,距离情绪失控,怕也仅有一线之遥,嗓音则越发尖锐。

    「冥火!咱们位列邪宗之首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正道九宗抱成了团、散修抱成了团、现在就连其他邪宗也已经抱成了团!而你,你做了什么?

    「你缩起脑袋,藏在龟壳里,整日里昏昏大睡。还以为,只要有一个如你般会算计的,再加上鬼师兄那样能打的,便能维持宗门不倒,做梦,做梦啊!

    「当今之世,三足鼎立,正道九宗、散修盟会,与我宗格格不入,不必多说。可那西联乃为邪宗之盟,其间利益纠葛,无不是宗门切身之事。

    且其势大,堪称主导此界邪宗之权柄,我宗正应投身其中,把握话事之权,以图振作。而你呢,你做了什么?

    「前些时日,罗摩什诚心相邀,你却因回护百鬼这外道妖魔,一口回绝,几乎断了宗门投身之路,西联之内,多有与百鬼交恶者,他日大势倾颓,你便要宗门陪这厮玉石俱焚吗?」

    言语音调如金铁交鸣,声色俱厉,一时间远近皆闻,憾人心魄。

    作为在这篇言论中的罪魁祸首、众矢之的,李珣却在想:由此刻起,宗门修士对碧水君的看法,应该会有极大的改观。

    世事真是奇妙,阎夫人一门心思提升自身实力,而碧水君则突然成了雄辩之士。

    宗主大位的争夺,真是磨练人啊!

    若冥火阎罗不是如今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再支撑宗门百余年,还真说不准两个竞争对手会有怎样的一番成就。

    只可惜,时不我待,冥火阎罗等不得,自己也等不得了!

    被碧水君论调撼动的,绝不是少数人。

    祭祖大典至此已经开不下去了,湖边趴在地上的宗门修士们开始窃窃私语,而几千人的私语声汇集在一起,那声势则相当不凡。

    李珣可以感觉到,别说是碧水君一系,便是阎夫人这方,都有几位长老望过来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那一番长篇大论,效果出人意料的好!

    只是,言论中所指的三位主角,冥火阎罗、李珣还有阎夫人,都是不动声色。

    至少,表面上如此。

    不过,碧水君的攻势还未结束。

    周围的嗡嗡乱声已开始扩散,碧水君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微侧过脸,向苍冥子示意。

    苍冥子深吸一口气,或许是兴奋的缘故,乾瘦的面孔也渗上一层红光。

    不过,他终究和碧水不同,踏前一步后,先与冥火阎罗行礼,方扬声道:「碧水师兄已与西联八位宗主商定,登位之后,即时加入邪宗联盟,以确保本宗在此界的地位。

    「西联诸宗,也愿派出道友,在大典之日,前来观礼,并贺碧水师兄接掌幽魂噬影宗宗主之位。

    「碧水师兄登位后,不分亲疏,诸位长老,包括阎夫人在内,只要认同新任宗主者,一概留任,供奉不减。唯有外道妖魔百鬼道人,循联盟之意及此界之规,格杀勿论,不容宽赦!」

    苍冥子声音清亮,一番言语,声震四方,湖心岛附近人人入耳,一时间,绝大部分修士,已经听得呆了。

    这番声明与碧水君的讲演同样撼动心魄,但却是两种不同的味道。

    这声明更现实、更凌厉、也更具针对性。

    刹那间,目光所及,所有人都将注意力转到了冥火阎罗身边,那个最关键的人物身上。

    李珣眉头跳动两下,继而哑然失笑。

    原来,他已经到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

    完全可以这么说:随着苍冥子的宣告,百鬼道人,可以说已成为了大半个通玄界的公敌。

    有哪个宗门会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来维护他呢?

    也许,冥火阎罗有这个魄力,但已是垂垂老矣,不多时便要完蛋;那么,还有阎夫人,这位心思深沉的妇人,具备如此魄力吗?

    这个时候,「师徒」二人倒是心有灵犀,阎夫人恰好扭过头来,虽说面容遮掩在风帽之下,却仍是向李珣略一点头,肢体语言分明就是最明确的表态。

    然后,她便站了出来,凛然道:「碧水,你何其愚也!」

    用一句话使所有人的注意力转向,却不给碧水缓冲的机会,她已经冷冷说话:「西联初时,仅仅是西方诸宗临时的联盟,其目的不过是争抢玄海幽明城的巨量宝藏,从没有长期为之的打算。

    「而近日来借散修盟会的威胁,短时间内,拢进去此界大半邪宗,正如你所说,利益纠葛何其多,如何能得长久?宗门加入与否,有何关碍?

    「你还说大势倾颓,那更是危言耸听。西联非但长久不可期,便是这段时间,他们大部分人马,都在玄海之上,与正道九宗对峙,还要分出力量,警戒散修盟会,便是有对我宗不利的心思,难道还能再分兵前来,灭我宗道统?

    「至于百鬼之事,更是可笑。所谓西联提议者,不过就是冥王宗而已,近年来,其与本宗的仇怨,绝不只是关联在百鬼身上,如此说法,不过是让本宗自毁长城,与百鬼交恶。以后西联星散,他再反噬一口,我宗内外交困,如何能挡?」

    她言语比碧水君更加流利,便是其中有似是而非之处,也尽给遮掩过去。

    碧水君分明听到其中含糊之处,可要开口辩驳,却又被她抢在前面:「西联为何要吸纳本宗?还不是因为本宗九幽祖师,与玄海幽明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宗门之内留有许多关于此地的记载。哼,玄海幽明城之宝藏确实引人垂涎,可那毕竟还有个限数。若是依你所言,并入西联,以本宗如今的实力,你可有能耐,从罗摩什、七修尊者等人嘴边分得一杯羹?」

    碧水君终于卡在话间,森然道道:「我既为宗主,自然倾力为宗门谋利……」

    「你就算倾尽全力,又有何用?刚刚可也是你说的,我宗实力大不如前,早非当时邪宗第一的威势。此界强者为尊,你碧水君能排老几?

    「而魅魔宗有罗摩什、天妖剑宗有七修尊者、毒隐宗制毒炼丹天下独步,此三宗方为西联之魁首。至于其他,战魔宗好勇斗狠、只是充作打手;

    大千光极城有金甲十万,却远在西北,此来仅是凑数。

    「全文字版小说阅读,更新,更快,尽在16k文学网,电脑站:.net手机站:wap.1 支持文学,支持16k!落羽宗根基虚缈、随波逐流;至于冥王、极乐之流,更不过是因人成事,依附其上;便是传闻要加入的一斗米教、无心宗,也均是泛泛而已,在这里面,你碧水君又算什么东西?

    「而在此之前呢?若我宗当真并入西联,首先便要送去宗门典籍,再派人出力,能否寻到玄海幽明城旧址,还在两可之间。就算最终寻到,还要与正道九宗、散修盟会大战连场,侥幸得胜,才可谈及宝藏分配之事……

    「件件折算,到头来,除了依着他们的意思,逼走百鬼之外,碧水,你敢向此地同门保证,本宗得益几何?」

    四周略静,继而嗡嗡的议论越发地响了,碧水君和阎夫人针锋相对的言语交锋,固然称得上精彩,却使得宗门弟子越发无所适从。

    当然,宗主的归属从来不在普通弟子的意向之中。

    阎夫人所说的话,最大的效果,便是打消碧水君咄咄逼人的态势,稳固己方阵营。

    而真正的归属,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至于实力……

    李珣将目光移向南方的天空。

    要知道,在纯净、纯粹到极点的阴气大潮中,纵然是最顶尖的高手,想完全隐匿其格格不入的气息,也是件麻烦事。

    就在刚才,李珣利用幽明气的适应性,以及对生机脉动的敏感,捕捉到了十四个强弱不一的反应。

    不过,他很清楚,这绝不是真实的数目。

    至少还有一到两个修为绝顶的人物,游移在阴气潮汐的起落间隔中,以此干扰他的感应。

    这应该就是碧水君的外援了。

    根据他们生机脉动的不同特点,应该是各宗高手的集合。虽只有十几个人,但若突然闯入,以精锐武力擒杀首脑,慑服余众,也确实有翻覆乾坤的可能。

    可是,就算碧水君再怎么霸道,他所希望的,应还是利用这些人背后涵盖通玄界大半邪宗的巨大势力,不战而屈人之兵。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和冥火阎罗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

    只可惜,「不谋而合」的结果便是激烈至不可调和的冲突。

    他稍一思索,扶着冥火阎罗的手臂轻轻抖动两下,利用宗门秘信之法,通过体内阴火起伏频率的变化,将一个很简单的意思传达出去:「南方,十五人左右,高手。」

    冥火阎罗瞥来一眼,脸面又侧向另一边的阴馑,稍停,阴老太婆便开口说话。

    「碧水啊,老太婆活不过今日,旁的也不管了。可我记得,你刚才说,西联要派人前来观礼,什么意思?」

    此时,碧水君的情绪已恢复常态,闻言冷冷回应:「自然是观我继任宗主之典礼。」

    不理他话中的自负,阴馑嘿嘿冷笑:「好啊,你要在此日继任宗主也没什么,可这鬼灵返生的日子,宗门向来是谢绝外客,你却反其道而行之,专门请人过来。还有那些威风的话……老太婆品着,你这味儿不对啊!」

    拐杖与地面撞击,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阴馑已差不多全秃的眉毛倒竖起来,竟然也有几分凛然之威。

    「遮莫西联的意思,非此即彼——若你碧水当不成宗主,他们反手便把本宗给灭掉?那么,南边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鼠辈,便是你请来的货色?」

    在拐杖触地的刹那,李珣脚下微麻。他稍一怔,心中便已通透明白。

    他另一只手背在后面,利用无所不在的阴气大潮的掩护,不动声色地移开了某处禁法关窍。

    细微的气机变化由湖岸某处开始,飞速向远方延伸,不过三五息的工夫,一股巨力,便撞击在鬼门湖周边的触发机关上。

    阴馑那边尾音未绝,李珣小指一抽,远方的气机变化回馈回来。稍迟半刻,南方天际便是一阵隆隆震荡,夜空中闪过数道颜色各异的弧光,美丽至极。

    由于方圆千里均弥漫着巨量的阴气,宗门所有修士的耳目感应都较平时增进许多,早在震荡初始之际,这边的高手便都有所感应。扭脸去看时,正好见到这惊人的场面,一时间为之哗然。

    这时候,冥火阎罗开口了。

    相对于碧水君的金石铿锵、还有阎夫人的流利圆润,病痨鬼的嗓音可是低哑虚弱到了极致,似乎所有的力气,都在瞬间展现的神威之后,消散干净:「碧水,这便是你请来的客人?」

    碧水君面色僵冷,显然也被此突发事件弄乱了心神。

    而冥火阎罗根本不给他细细思索的机会,语音不停,可语气却是出人意料的柔和。

    「宗门易主,是为宗门生死存亡之事,多用分儿心思是不错。可若将宗门生死操之人手,何以当得宗门之主?」

    话语中,鬼门湖上空,点点星光飞溅,那些高手在禁制发动之后,以为事情生变,当机立断,向鬼门湖中心突进,一连攻破三道禁制,几乎掀动了半个天空,转眼间,已逼近湖心岛不足二十里。

    外敌?

    外援?

    立场分明的双方,在此剧烈的矛盾中,都陷入了茫然。

    碧水君的思路也被这意外打乱,局势急转直下,可却恰恰符合他所做的最极限的设想。

    他的面孔涨起了阵阵潮红,素来阴郁的眼睛也在兴奋与不安中,光芒闪耀。

    他屏住呼吸,培养胸中血气,在窒息的压迫下,他再上前一步,厉声道:「宗门之事,我一身当之,如何做不得宗门之主!」

    「你想当然了。宗门之事,自有一二铁则,不可触动。我现在便能对你说……」

    冥火阎罗的声音依然低弱,他似乎承受不了碧水君极具冲击力的眼神,眯起眼睛,枯干的手掌却轻拍李珣前臂上,口中的声音相当含糊:「不能授人以柄,不能予人口实……」

    「退后!」

    突如其来的叱喝,将冥火阎罗的言语拦腰打断,却拦不住从他身边暴起的血虹。

    凄厉的血色,把凶杀暴戾赤祼祼地摆在了桌面上。

    这才是宗主争位的实质!

    碧水君的反应已经是相当迅速了,早在听出冥火阎罗话意不善的时候,他便提起十二万分的注意,一见冥火身边百鬼杀出,想也不想猛地后移。

    后面,有己方的长老,五名长老联手合击,就算是眼前杀来的是血魔,也要掂量掂量。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血影妖身的绝世神速!

    碧水君眼前一花,倾泻而来的血光虹影消失得无影无踪,等到他再回神的时候,哧啦啦的怪音已在脑后响起,凶猛的冲击直贯入脑,把他撞得前扑出去。

    耳边分明响起一声轻咦。

    在受到撞击的刹那,碧水君周身蓦然暴起一圈青白色的火焰。

    火光并不刺眼,闪耀时便好似同色的玉石,并自发旋出七个层级,中间以火链相接,环绕周身,恍若宝塔。

    受撞时溅射的火星,便是塔上缀饰的风铃,似要吹散,又挂缀其上,摇荡不休。

    「好一个「曜魅环」。」阴馑重顿拐杖,老脸上是说不出的诡异阴森,「罗摩什倒是好大方!」

    听到阴馑的言语,李珣才知道,方才是一件宝物挡住了他势在必得的杀手。

    感觉中,这曜什么环的应与「玉辟邪」在同等层次,虽不如后者可辟邪毒,可在防御力上,却是远胜。

    这般设计,分明已和冥火阎罗想到了一块儿去。

    况且……

    就是一耽搁的工夫,湖岸边沿,低辈弟子群中,忽地弹射起一个人影,瞬间跨越湖面,扑向小岛。

    看方位,正是刚才大呼碧水君「退后」的家伙。

    李珣瞥去一眼,立知此人修为不俗,能在弥漫阴气的鬼门湖中发挥这等实力,其水准恐怕比碧水君还要高出一筹。

    如此身上法宝护命、身外高手保驾,想的也真是周全。

    岛上反应最快的是阎夫人。

    见有人从湖对岸冲来,她低叱一声,袍袖摆动中,身形扶摇直上,将来人挡住,也为李珣争取时间。

    她一动,小岛上其他人也要动手,可此时彼此气机交缠,反而投鼠忌器,动弹不得。

    于是,在短暂的时间里,小岛上空,只有四个身影闪动交锋。不过,两处战场,都有些一边倒的倾向。

    交手只一合,阎夫人不知中了什么道儿,身子晃动,差点被来人摔下去。自然也就挡不住对方的去势,只能追在后面,落后至少三个身位,且有被愈拉愈大的趋势。

    不过此时,碧水君也在经受着李珣狂风暴雨般的冲击。

    血影妖身的速度尽情展开,燃血元息的霸道阴毒也发得淋漓尽致。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宝塔状的火焰屏障便被无间断地冲击上千次。

    因为拥有「玉辟邪」,李珣对这类防护型法宝颇有认识。

    他没有使用集中力量,攻击一点的手段,而是利用出神入化的真息操控技巧,或撞或刺、或割或削,偶尔配合扯动撕裂的手法,几乎把火塔屏障当成面团来蹂躏。

    碧水君的反应根本跟不上。

    他也想过反击,可是刚举手,便是近百次冲击降临,瞬间打消掉他所有的自尊和信心。

    碧水君就像海潮中的一片树叶,似乎永远浮在水面上,却随时有可能被巨浪砸成粉碎。

    终于,在连续数十声铮铮尖鸣之后,火塔屏障的外形首度扭曲,而这变故立刻被李珣捕捉到。

    就着火光偏移的机会,李珣嘬口厉啸,回身一记肘击,像是捣出去的利铲,噌声中,将突出的尖角切落。

    箍在上臂的「曜魅环」刹那间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碧水君惨哼一声,本能地架起手臂。

    阴火迸发,与濒临崩溃的火塔屏障,挡住了李珣甩手一击。

    碧水君身形再次后退,精巧华丽的火焰之塔则在退避过程中化作无规则燃烧的火团,再被李珣探手一搅,便彻底消散。

    与之同时,后面的「保镖」和阎夫人一前一后,扑了过来。

    百忙中,李珣回眸望去。

    「保镖」穿着一身低辈弟子的祭袍,也学阎夫人一般,将风帽罩紧,遮住脸面,颇有些神秘莫测的味道。

    他的身法也很符合气质,似是被风吹动,飘忽不定,偏能处处卡在人前,永远比身后的人快出一线。

    一眼的印象就是这些了,李珣再将注意力放回到自己的目标上。碧水君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与李珣目光相接,全凭着长年积累的傲气,才没有就此崩溃。

    此刻,「保镖」距离李珣已不足四丈。可这段距离,对他而言,几乎就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了解形势,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

    李珣身形稍顿,随即再度化虹飞动,碧水君死咬牙根,竟然不退反进,瘦高的身躯便如同一柄利剑,劈刺下去。

    李珣血红的瞳孔中杀意凝聚,正待出手,忽地眼前发花,碧水君的身影一分为三。

    与之同时,眼前的虚空也如波浪般扭动,模糊的人影变成长蛇怪影,扑面而来。

    影像不只是干扰视力,而且干扰他的气机感应。受此影响,李珣即将出手的杀着不得不稍缓,纯凭藉本能的灵觉,略偏角度,撞了上去。

    他穿过的是一片虚无。

    「噬影大法?不……见鬼!」

    瞬间的恍惚过后,李珣迅速恢复,然而,高速的奔袭已使他和碧水君擦肩而过。

    等他转过身来,挡在他眼前的,已经是那位通体罩在祭袍内的「保镖」。碧水君则在莫名其妙中,和阎夫人面面相觑。

    李珣被戏耍一通,却也不生气。隔着两人,向阎夫人那边瞥了眼,很快便收了心,直面眼前的「保镖」。

    如此精妙的幻术,还有那能够在阴气浓度惊人的环境下,扮演幽魂噬影宗弟子的能耐,让此人的身分呼之欲出。

    地面上,幽习、苍冥子等人恨不能大声叫好。

    「保镖」妙至毫巅的手段,顷刻间将战局扭转。

    血魔虽狠,「保镖」暂时也敌得住,可碧水君则稳压阎夫人一头,不需胜过,只要僵持一小会儿……

    念头未绝,众人耳边便暴起一声刺耳的呼啸。

    啸声阎夫人!

    很难想像,外表温婉柔美的阎夫人要怎样祸害她的声带,才能发出这样的尖音。啸声便如一把钝刀重重插在心口上。虽不致命,却重撼内脏,令人气血不畅,憋闷欲绝。

    碧水君根本就是惊魂甫定,猝不及防之下,立时中了招。他的身形剧烈颤抖,滋味绝不好受。

    不过,他还是强忍不适,身形上腾,要拉开空间。

    阎夫人的反应好像慢了半拍,等到碧水君远去十丈外,才发力去追。

    有此缓冲,碧水君总算回过气来。

    看着追上来的阎夫人,他心神渐定。血魔他挡不住,难道阎夫人还应付不了么?

    同门千载,他对阎夫人的实力可说是了若指掌,只观其发力的程度,便能精确地估算出她的速度如何、可能的攻击方式、甚至于后续的变化。

    「阎鸳速度一般,近身格杀之道平常,必然是用碧火流莹咒法。」

    碧水君的反应已近乎本能,所以,后移的余力还未完全消褪,他手上已经结印。

    为了充分发挥咒法的效果,阎鸳一定会在半途转向,而转向的刹那,就是他扳回主动权的最佳时机。

    指尖掌心同时冒出翠绿烟气,他此时尚有闲向远方瞥去一眼。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西联的绝顶高手已破开第四层禁法拦截,距离不到十里。

    他赢定了!

    便在此刻,耳边灌入一声极熟悉的惊呼。

    那是……

    大脑还没有分析出来呼声的来源,他胸口忽地一凉,紧接着便是无可抵御的虚弱感瞬间蔓延全身。

    他的身子僵硬得像块石头,只能吃力地下移眼珠,入目的,是一只底色白皙,却凸现无数青筋鬼络的手掌。

    这只丑恶的手,正疯狂抽吸他的元气和生机!

    此后,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驱动眼睛,想看清把他一击致命的凶手。

    渐渐散乱的眼神穿过了风帽形成的阴影,捕捉到里面的轮廓:「阎……怎会,那是妖魔啊!」

    可怖的景象却充盈着讽刺的喜感,这感觉倒流进来,刹那间启动了他一切的思维。

    他觉得自己从未像此刻般清醒,清醒得想放声大笑。

    可是,他的嘴唇只是开了条缝,他最后一线生命以及满胀的野心,便从中飘散出去,彻底崩散。

    手掌抽回,指尖方一离体,整只手掌便恢复了白皙柔嫩。碧水君的尸体直挺挺地摔下,在数千修士目瞪口呆中,先撞在小岛边缘,翻了个身,才滑落湖中。

    化阴池上方,通往九幽之域的裂隙再度扩大,已经沉寂许久的阴火在此刻冲破了无形的屏障,狂喷的阴火直入高空数十丈,声发如雷,而岛上,却是一片死寂。

    碧水君,就这么死了?

    如梦般的情景在众人脑中复现。

    在那一刻,阎夫人爆发出来的速度,较之身为「血魔」的百鬼,也毫不逊色。最可怕的,是那突然的节奏变化,完全将碧水君骗过,再一掌贯胸,取他性命。

    什么时候,阎夫人的修为精进若斯!

    阎夫人没有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在冥火阎罗倾向明确的时候,碧水君的下场也就决定了。

    碧水君自己也应该有此认识,只不过,他自以为能够破局而出,最终,却还是身殒于此。

    阎夫人飘然下落,凝视着湖面上浮起的尸身。

    另一侧,李珣轻赞道:「一斗米教「白莲化生」果然名不虚传。只是道友既然前来敝宗观礼,幻术戏法等轻俗之举,还是少用为好。」

    言罢,他身形偏折,让过半空中数道青白流光,不紧不慢地飞回到冥火阎罗身边,将那位「保镖」晾在半空。

    尴尬还未彻底浮现,半空中又是一道裂帛声响,鬼门湖上空最后一道禁法被强行撕裂,十余道人影纷纷闪现。

    可他们看到的,只是数千修士复杂的眼神,还有湖面上飘浮着的碧水君的尸身。

    而在人们看到当头两人的相貌时,骚动渐起。

第六章 破坏

    七修尊者、车宰臣!

    来人中当头的两位,这里绝大部份人都认识。

    七修尊者,是天妖剑宗的宗主,也是邪宗地位仅在罗摩什之下的宗师人物。

    而车宰臣则是战魔宗第一高手,号称「狂战不死」,距离真一宗师仅差一线而已。

    只这两人,便稳压幽魂噬影宗一头。

    七修尊者身材高瘦,挺拔如松,模样倒和碧水君那死鬼有些相似,连性情都是同样的刚愎自用。不过肤色漆黑,瞳孔中则透着碧绿的幽光,令人望之胆寒。

    他瞥了眼水面上的浮尸,瘦脸上波纹不兴。

    「这是怎么回事?」

    开口的是车宰臣,他虽号称「狂战不死」,偏偏外貌温文尔雅,个子不高,穿一身宽绰的长衫,皮肤白皙,脸上也笑容不断。

    由他进行交涉,倒是颇为合适。

    只不过,此时他的笑脸也有些发僵。

    「七修宗主、车道友,今天好雅兴,本宗祭祖大典,也要来瞧瞧?可惜呀,宗门不幸……」

    因为碧水君的死亡,幽魂噬影宗这边有些茫然失措。

    冥火阎罗眯着眼睛,一言不发,像一尊即将倾颓的神像。

    只有阴馑扶着拐杖,恨恨地道:「碧水被猪油蒙了心,竟然意欲逼宫,可恼可恨。如此狼子野心之辈,当场击杀还算轻的,长老联席一致决定,革除其长老之名,门下弟子收押看管,禁足十载,以观后效!」

    她这边说着,李珣也在给阎夫人一系的长老使眼色。

    所以,没等这半真半假的言语引发大的混乱,便有至少五位长老轰然回应:「正是如此。」

    碧水君一系,余下的四位长老本是神思不属,被吼声震荡,苍冥子最先回过神来。

    他与碧水君同出一师,交情深厚,闻言怒发如狂,当场便要冲出来。

    哪知手臂一紧,已被幽习紧紧抱住。

    「不要冲动,他们没想着斩尽杀绝!」

    「放……」

    苍冥子正要大骂,幽习干脆捂住了他的嘴巴:「蠢材!碧水已死,你若再亡,冥魃一脉,想要就此断绝么?」

    冥魃便是碧水君和苍冥子的恩师,当年死在宗门内乱之中,幽习拿出这个名字,果然让苍冥子充血的脑袋清醒不少。

    这时旁边两位长老才回过神来,将苍冥子死死扣住。

    不管阴馑是否颠倒黑白,如今便是笨蛋都能看出来,在「不要授人以柄」的铁则之下,阎夫人师徒杀伐果断,碧水君身亡,他这一系便大势已去。

    难得阴馑话中有「一致决定」之辞,又仅祸及碧水君的亲传弟子,其中的含义,还有谁不明白?

    湖心岛上,碧水君的六名大姓弟子不是没有想发难的,可是冥璃、鬼机等人早有准备,挟碧水君身死的冲击余势,突然出手,转眼便控制了大半局面。

    而后来阴馑「禁足十载」的言语一出,便是仍在挣扎的也有些傻了。

    十年禁足,对生命动辙以数百年计的修士来说,有什么意义?

    当然,他们也知道,今日之后,自己在宗门内的地位将一落千丈,处处受人排挤。

    可是,这与性命相较,孰轻孰重?

    混乱很快被控制。

    当然,这场面瞒不过不请自来的「客人」,但更要佩服阴老太婆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三两句话,死死挤兑住七修等人,若他们再持异议,便是与整个幽魂噬影宗作对。

    至此时为止,事态的发展更接近于阎夫人的推测。

    简单粗暴的方式,绝非西联诸宗所愿。

    七修尊者与车宰臣对视一眼,目光却都望向小岛上空,那位似乎已被遗忘的「保镖」。

    那人嘿了一声,随手撕下罩着的祭袍,露出犹带羞恼之色的真容。

    其人方脸短须,身穿麻袍草鞋,头发披散,以白布抹额,看上去十分彪悍。

    很难想像,之前那一手精纯的幻术,竟是他使出来的。

    他能在弥漫阴气的鬼门湖范围内展示出惊人手段,实力当不在车宰臣之下。此时大概是觉得丢了颜面,也不说话,只拿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阴馑,想看看有证人在此,这老太婆还有什么说辞。

    阴馑一副老眼昏花的模样,对那人的逼视没有任何反应,嘴里含含混混地道:「收尸、收尸,碧水小子交友不慎,不敬尊长,却也不能挺尸在外,招人笑话……谁敢动!」

    古藤拐杖忽地重重顿下,如同响了个炸雷,震得鬼门湖上下颤动。

    天上天下,诸多修士齐齐看来,然而半空中,忽然「砰」的一声响,有人在低呃声中,把身子向同伴身后缩去。

    数片辨不出原样的木质碎片,飘飘洒洒,落了下来。

    人们的目光又都移过去,耳边听得阴老太婆嘿嘿冷笑:「本宗从来都不欢迎冥王宗的恶客,今日不比寻常,也就罢了。不过,我们自家的尸首,自家收拾,用不着旁人代劳!」

    说着,她伸手扬袖,湖面上一点莹莹碧火飘飞起来,在虚空中浮游数息,悠悠地没入老太婆的大袖中。

    这一点碧火,便是碧水君一缕残魂。

    刚才半空中,冥王宗某人想用法宝收取,再作谋划,却被阴馑识破,当场给了他好看。

    各方的目光,在此刻均落在阴馑身上。不论是那些不请自来的恶客,还是湖边犹半懂不懂的低辈弟子,看到阴老太婆凛凛神威,都觉得脑子转不过来。

    眼前纵横捭阖,压得恶客们抬不起头来的老太婆,还是那个一天到晚絮絮叨叨,不辨是非的老糊涂吗?

    苍冥子终于反应过来,猛然间一声悲呼:「碧水师哥!」

    阴馑瞥过去一眼,声音却柔和了许多:「生生死死,有什么值得挂怀的?老太婆今天也要去死,顶多在列祖列宗面前,护着这小混蛋。至于转生与否,且看他的造化!」

    苍冥子呆在那里,失魂落魄,终于还是被幽习扯着,回到了长老伫列之中。

    在这诡异的氛围下,人们无法再去纠缠往事。

    此刻,湖边数千修士、湖心岛上二十余名大姓弟子、还有祭台之下,十二位宗门长老,及垂垂待毙的宗主,便是幽魂噬影宗的全部力量。在恶客临门之时,难道还要争争扯扯,徒令别人看他们的笑话吗?

    祭坛上,灰白的火光已膨胀到随时会爆炸的地步。

    热浪包围了整个祭台,推挤着前面风吹便倒的病痨鬼,空气爆裂声不绝于耳。

    冥火阎罗似乎终于撑不住了,身子略向前倾,所有人的目光,立时集中在他的身上。

    李珣想伸手去扶,却被他用力推开,旁边阴馑低声道:「百鬼,你已经是宗门长老,还不到你的位子上去?」

    半空中,七修尊者与车宰臣目光都是一闪,瞬息交换了意见。

    车宰臣轻咳一声,正要说话,幽幽的低音,便挟在凶猛的热浪里,漫过所有人耳边。

    「物伤其类,兔死狐悲……」

    冥火阎罗似乎刚从梦里回神,嘴里喃喃说着晦涩难懂的话,颤巍巍地要转过身去,似乎突然想起忘了什么,又止住身形,低声道:「阎鸳,你过来。」

    犹在小岛边上的阎夫人闻言,移步上前。

    厚重的祭袍风帽挡住了苍冥子的仇恨眼神,也让人无法见到她此时神情如何。

    她一直走到祭台之下、刚刚碧水君所立之处,方停住身形,掀起风帽,露出秀丽苍白的面容,垂下头去。

    在旁的李珣眼尖,恰看到有一层黑雾从她脖颈处缩下去,还其本来的雪肤颜色。

    冥火阎罗注视她一会儿,点头道:「不论如何,在我死后,你便是幽魂噬影宗之主。」

    周围略有些杂音,但很快就消褪下去。

    阎夫人面上现出一层娇艳的红晕,神情却还能保持着从容淡定。

    她静默了一下,以平静的语气开口。

    「阎鸳遵命。」

    冥火阎罗眉目间的疲倦和死气已经肆无忌惮地扩散出去。他点头道:「做宗主,并不简单。当此鬼灵返生之日,你且观我如何祭拜祖宗,日后依例奉行,遵行不悖,不可轻忽懈怠。」

    这话便有些古怪了,阎夫人微微一怔,最终还是垂首应是。

    冥火阎罗微微一笑,缓缓转过身去。

    眼看着他便要登阶,忽又道:「宗门大典,唯精唯诚。观礼之人,亦需诚心静意,蹑虚踏空,岂是为客之道。」

    他由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却狠狠刮落恶客的面子。

    七修尊者的面孔依然波纹不兴,眼眸中碧绿光芒却是大盛。

    但最终他还是领头降到湖心岛上,连着那「保镖」,十几人合在一处,抱臂旁观。

    「此亦为奇耻大辱,宗门修士需刻心以记。」

    如此低语,便只有小岛上诸位长老才听得到了。

    不管各自心中想些什么,至少在语音落下的一瞬间,他们的想法是最接近的。

    人们一起垂下头去,合声道:「喏。」

    冥火阎罗无声一笑,拾阶而上。

    才登了两阶,祭台上熊熊燃烧的阴火已迫不及待地将他拢了进去。

    刹那间,祭台上的火光变成炽白颜色,宽大的祭袍在火焰中狂舞,恍惚中,有一股澎湃的力量从冥火阎罗已形槁骨立的身体中勃发出来,如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主导了阴火的跳跃和流动。

    因为突生变故而呈现乱象的宗门修士,在见看此种景象的时候,终于恢复了祭祖大典时的庄重。

    湖边,数千弟子再度匍匐地上,在火焰跳跃的某个间歇,再发呼啸。

    自远古传下的旋律,浩荡奔流,充斥了鬼门湖每个角落。

    冥火阎罗慢慢举起双手,在头顶合拢,向虚空一点,下沉至眉心,稍顿,然后整个身子均虔诚地弯下去。

    水泡滚动炸裂的「咕咕」声响起来,那是祭台的另一面,化阴池里的「太素化阴玉液」对周围环境异变做出的反应。

    而化阴池正上方,空间裂隙已伸展为半人高,且在不住地扩大。

    透过裂隙,似乎可以看到另一个世界无边无际的虚空,偶尔有精炼纯净的九幽地气漏出来,便似在火堆上洒了一把油,使得祭台上的火光爆发出更夺目的光芒。

    冥火阎罗嘴里开始念颂近万年不变的赞辞,对他来说,这恐怕是最困难的考验。

    已经丧失活性的声带,挤出佶屈聱牙的句子,在隆隆的火焰喷发中,更是支离破碎,模糊不清。

    可就是那些残留的只言片语,也都灌注着他毫无保留的情感心力,似乎每一个字音都与天地间浮游的阴火摩娑共鸣,绵密的震荡从立身之处起,直透入另一个遥远深寂的空间中去。

    语调渐趋高亢,很多次,病痨鬼都读破了音,然而阴火燃烧的声威,仍然一波又一波地拔高。

    灼目的火光完全将祭台上的人影吞没,空气爆裂声连成一片,压过了濒临结束的颂念声。

    小岛上诸长老略有骚动,以往的祭祖大典,似乎还没有这般声势。有那么一刻,人们还以为冥火阎罗已经给烧成了灰。不过很快的,他微弱的声音穿过火焰,响在诸人耳边。

    「鬼灵返生之时,两界之路洞开。宗门有功之士,若自觉今生悟道无望者,可循此路,入九幽之域,转生来世,再参造化。今日,可有人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阴馑。

    老太婆脸上皱纹堆积,排出一个笑脸:「那自然便是老婆子我了。」

    火焰中传回冥火阎罗幽幽的回应。

    「阴长老全心全意维护宗门,以至于肉身崩坏,今日脱去皮囊,洗脱俗累,安知他日不能得证大道,霞举飞升?」

    话音方落,冲天火光中分,让出一条通路。贯穿祭台,直达台后化阴池。冥火阎罗的身形却依然隐藏在火光之中。

    阴馑笑意稍减,先看了眼火光中的通道,又回过头来,昏浊的目光从诸人面上扫过。

    目光所到之处,不论人们持着何种立场,均低下头去,向这位驻世几近五千载的宗门前辈致以敬意。

    「好聚好散,若老婆子侥幸,得以转生成功,焉知他日,不能与诸位再聚?」

    言罢,她咧嘴一笑,就那么拄着拐杖,走上祭台。火焰通道在她身后合拢,遮去她在人世最后的影像。

    湖边呼啸之声再起。

    属于远古的苍茫雄壮之中,终于掺入一分悲意。

    湖心岛上,七修尊者冷冷凝注,眼眶中碧火明灭不定。身边,车宰臣转过脸来,苦笑道:「滑不溜手,无处下嘴,奈何?」

    「此时下不得嘴,未必他日不成。冥火去后,余子不足为虑,至于血魔。嘿,人人喊打的东西,又有何惧。」

    他**唇角,盯上了躬身行礼的阎夫人:「阎鸳处事圆滑,其实比碧水更容易交涉,只是褚老儿先下了手,我也不好说什么。待今日过后,联盟软硬兼施,多处发力,还怕她不低头么?」

    身后,那个一斗米教的修士皱紧眉头,插言道:「剑尊,那个阎夫人也不可小觑,我观她实力,似乎远比传闻中来得精妙诡谲。尤其是击杀碧水君那一手,很是古怪。」

    「怎么,碧水君是她杀的?」

    车宰臣吃了一惊,讶然回头,「孟章神君,你可看仔细了?」

    「我眼睛好着呢。」

    这白布箍额的汉子颇没好气地回答。

    他是一斗米教四方神坛首座,孟章神君,论地位,绝不在车宰臣之下。

    这次潜入鬼门湖,助力碧水君,除了他精擅幻术,容易行事的原因之外,还有为自家宗门加入西联,搏个好头彩的念想。

    却不曾想,几个照面,便眼睁睁地看着碧水君被宰掉,心情之差,实在无以复加。

    车宰臣平常脾气还不错,不与他置气,只是低头沉思。想了半天,不得要领,又去看七修尊者。

    哪知一望之下,只见七修面颊肌肉抽搐,眼中碧光乱闪,末了,猛然抬头,直直远眺西北方向。

    那神情,让旁人看得心惊肉跳。

    「剑尊?」

    车宰臣小心翼翼地称呼七修的尊号,却见他把头摇了一摇,神态又恢复到了平日的森冷。

    不过,负在背后的手掌,却紧握成拳,响起了微微的骨节挫动声。

    「事态生变……都把眼睛放亮些!」

    说话间,车宰臣便发觉,在场的幽魂噬影宗的修士,也都有些不安之态。

    当此鬼灵返生之日,宗门修士的灵识远比平日敏锐,所以,很多人几乎与七修尊者同时发现了异样。

    再过了数息,车宰臣等人被巨量阴气压迫的感应,才回馈回来有价值的信息。

    与之同时,西北的天空,已经铺开了一线晕红。

    鬼门湖内的阴气大潮猛然震荡,一下便将所有仍在迷糊中的宗门修士震醒过来。

    人们抬起头,张大嘴巴,看着西北方向正飞速扩展开来的千里彤云。

    虽说距离还远,可极度排外的阴气大潮已勃然而起,掀动巨浪,与漫空而来的彤云撞击在一起。

    数百里外的声音,当然传不到这里来。可是大潮反震而回的波动,却直接作用于宗门修士的气脉。

    刹那间,湖岸低辈弟子群秩序大乱,错杂绵密的震荡搅乱了他们真息运行的轨道,迫得他们必须就地调息,才能安抚下去。

    如此波动,对高手而言,却是没什么影响,可无论是在湖心岛、还是祭台之下,长老与大姓弟子均是面面相觑,心中止不住泛起惊惧之情。

    能与方圆千里的阴气大潮正面硬撼的人物,天底下也就是那么几个。

    再看天边没有半分散乱的彤云,来人身分,实已呼之欲出。

    鬼门湖周边的阴气,毕竟不是无缝而入的壁垒,虽然由于质性不同,与入侵的异气撞了一记狠的,却也挡不住对方大举压上的威势。只数息,彤云已漫过小半边天空,映得夜如白昼。

    李珣遥望着红映半空的云气。

    这场景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可在初时的惊讶过后,他的心态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定。

    在惊叹了妖凤不期而至的诡异后,他便沉下心思,将目光扫向阎夫人,意外地发现,这位未来宗主的面容,实在是平静得过分。

    他忽然想到,阎夫人铁了心要增强自家实力,是不是因为早有「预感」呢?

    「天妖凤凰!」

    不知道是谁先将这名号说出口来,不过就是一转眼的工夫,便有无数人口口相传。

    渐渐的,由此名号放射出的沉甸甸的压力,重压在每个人的心口。

    妖凤已经不只是妖凤,她身后矗立着通玄界最可怕的庞然大物——散修盟会。百万散修的合力,即使只能发挥出两三成,也是通玄界所有宗门的噩梦。

    只不过,几十年来,除了百兽宗之外,再没有哪个宗门亲身验证那传说中的力量。

    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便连理论上是「瞧热闹」的那批修士也不例外。

    尤其是孟章神君,一斗米教素来龙蛇混杂,也是此界收编散修最卖力的宗门,很大一部分实力,都由此而来。

    然而散修盟会一出,几十年里,登门求进的散修,只有可怜的小猫三两只,便是宗门之内,也人心浮动,使得宗门实力大降,让他如何不恨。

    彤云在漫过鬼门湖周边的时候,通往九幽之域的裂隙,明显有不稳的迹象。

    祭台周边,九幽地气的喷发已经没有节制,小岛上,包括李珣在内,十几位长老都要后退几步,才能挡着凝结如实质的阴火。

    李珣试探性地伸手在灰白火光中抹过,温度是不容易测出来,可其中令人心悸的强压,却让他不得不怀疑,冥火阎罗还出得来么?

    他转脸去看阎夫人,却也无法得出太多的信息。

    在距离湖心岛十余里的地方,彤云的扩张终于停滞下来,可其中偶尔爆裂的火红浆泡,与阴气碰撞产生的震荡,依然压在每个人心头。

    彤云之下,倏地抹过两道虹光,在人们瞳孔中一闪,湖心岛上空,已有三个身影飘然下落。

    「来了。」

    人们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便有人呻吟出声:「祖宗保佑,还有青鸾!」

    李珣眯起眼睛,抬头去看。

    准确地说,来人是妖凤、青鸾,再加上古灵精怪的林无忧大小姐。关系最深厚的三位连袂而来,可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倾巢出动。

    周围涌动的阴气绝不欢迎三位充满异类气息的妖魔,然而却敌不过妖凤、青鸾身上辐射出的强压,在其周身形成一圈黯淡的灰色光晕,平地自生汹涌暗流,使湖边低辈弟子叫苦不迭。

    祭台上的火光无风自动,焰光尖端蓦地偏折,指向了妖凤所在。

    妖凤神色从容,穿一身大红刺绣直领大袖衫,鲜红的底色之上,缀以繁复的花纹,内围抹胸,显出一片雪白胸肌。

    裙幅曳地,腰缀宫绦,臂拢披肩,看上去分明就是去参加宴会的盛妆美妇人,实在不像是前来找碴的样子。

    她右手挽着林无忧,小妮子只是一身短衣长裤,仍是她最喜爱的粉红颜色,轻灵跳脱,怀中正是「猫儿」,一人一兽,灵动的眼神咕噜噜乱转,倒有几分肖似。

    李珣倒是首度将注意力大半放在青鸾身上。

    不久前才和这顶尖妖魔恶战一场,此时见面,他心中还是有些在意的。

    青鸾仍是一身青衫男装,孤傲冷淡,乌亮的头发束成男儿髻,以玉簪固定,若不是容貌太过清雅秀美,与妖凤母女,倒能合出「一家子」来。

    她的目光明明擦过李珣的脸,却全是没看见的神气,和李珣所想的「咬牙切齿」差距颇大。

    妖凤并不急于说话,眼神先扫过另一边七修尊者等人,不涂而丹的朱唇微翘,显出极不屑的意味来。

    七修尊者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倒是旁边的车宰臣微笑点头,尽显风度。

    等她将目光投往祭台,红霞流动的瞳眸所到之处,也没几个人敢同她对视。

    祭台之上,九幽之气凝成的火光方兴未艾,冥火阎罗仍是半点儿声息都没有。一时间群龙无首,人们的目光便都集中在阎夫人身上。

    阎夫人的神情尚算从容,她也是少数几个能抵挡妖凤眼神的修士。她大袖轻摆,几名长老纷纷让开,使她与妖凤之间,再无阻碍。

    她借势上前一步,冷静言道:「本宗祭祖大典,向不接纳外客观礼,栖霞、青鸾两位仙子不告而进,是何道理?」

    妖凤两人未及说话,中间的无忧小姐便不乐意了,她恼道:「耶?为什么只说我娘亲和青姨两个,我呢,我呢?」

    吃这么一打岔,阎夫人借势生成的威严,立时打消大半。

    妖凤竟也任她胡闹,只在旁笑吟吟地看着,似乎非要从阎夫人眉目中寻出几分狼狈不可。

    阎夫人此时还真有几分尴尬,要她同林无忧一般见识,郑重答礼自然不可,而若继续无视,小妮子闹将起来,也是要命。

    方一踌躇,旁边李珣已笑吟吟地开口道:「无忧小姐,夫人所言及者,是为主事之人。若连小姐都要招呼,那么令堂及青鸾仙子,岂不是要把我们这几千人都唤个遍?如此常态,不可不知啊。」

    林无忧闻言,眼睛一瞪,极是不爽。

    李珣暗笑,他深知林无忧的性子,此时却有意在逗她,看似要搅乱局面,实际上却是逼妖凤出面。

    果然,妖凤若有所思地瞥他一眼之后,伸手抚上了林无忧的额头,止住小妮子,向阎夫人道:「阎夫人可是已经继任了幽魂噬影宗之主?」

    阎夫人丝毫不乱,应道:「未曾,只是幸得宗主及同门抬爱,引为继位之人。」

    妖凤雍容一笑,手指轻抚过无忧额前的乱发,淡淡地道:「这样也好,未曾得到,失去也就不至于太过痛心了。」

    一语即出,全场哗然。

    最先暴起的还是阎飙这莽汉,他睁目喝道:「本宗宗主大位,还容不得你这外人插嘴。」

    纵然是人多势众,人们也要佩服这厮张嘴的勇气。

    妖凤却根本懒得看他,只是对阎夫人笑道:「何谓外人,夫人应该比谁都清楚。若论关系,那莽汉之于你我方算外人,当然,若再算上古音,这外人,我也当得。」

    四周听众均是满头雾水,扭头看阎夫人,只见她眸光冰冷,一语不发,神情相当微妙。

    旁边李珣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这使他抢在前面冷笑道:「元君意欲借散修盟会之势,压服本宗,未免打错了主意。古音再有能耐,也管不到大西南来。」

    妖凤首次长时间地将注意力放过来,眸光里终于显出几分针对他的兴趣。

    但相应的,投射到他身上的压力也是暴增。

    当然,此时的李珣也不是那种被一个眼神吓到失禁的废物了。他脸上笑意不减,昂然之姿,远在所有人之上。

    末了,妖凤莞尔一笑:「百鬼道人是吧?你怎么也算是半个当事人,对其中情由应当了解,为何还要故作姿态?也罢,我也问你一句……古音是谁?」

    古音,是谁?

    祭台之上,滔滔阴火再度喷发,轰隆之声,却也压不过妖凤的话音。

    从祭台左右开始、到湖心岛、再到湖岸边上千修士,每个人耳中,都听得清清楚楚。

    妖凤在问:古音是谁!

    古音当然是……

    妙化宗的宗主、散修盟会无名有实的掌舵人、最近几十年里,通玄界声名最盛的实权人物!

    而且,按照关系,她还算是妖凤的侄女。

    妖凤究竟在说什么?

    她的语音已经消失,可是上挑的语调,还有说话时冷诮的笑容,均将某个极明显的意味暴露出来。

    只需转个弯儿,便能弄得清楚明白。只是,上千修士一时半会儿,都不敢相信自家的脑袋。

    李珣无疑是他们中间,反应最快的那个!

    有那么一瞬间,李珣也屏住了呼吸,然后,他心中便奔涌出无法压抑的狂喜。

    崩了,终于崩了!

    妖凤与古音之间莫名其妙的联系,在持续了近两百年后,终于断掉了,以两人的性子,那根本已没有了复合的可能!

    李珣紧抿住嘴唇,眼眶却在发烫。

    他甚至已忍不住去想,如果他就此抽身,先去东南林海,带上水蝶兰、阴散人,加上就在身边的幽一,也许,还可以叫上立场暧昧的天芷上人……

    几大高手齐攻北极,任古音谋算通天,也脱不去败亡的下场!

    挟大胜之势,转而对付妖凤、青鸾,出奇不意之下,也许百年耻辱,一朝雪洗!

    此后李珣纵横此界,还有何人能挡?

    背在身后的拳头紧握,胸口更是鼓胀得几乎要炸裂开来。

    偏在此时,妖凤目光打来,照在他脸上,竟若火焰灼烤,裂肤生疼:「这是我们第一次说话。水镜宗之前,却不是你!」

    李珣被她打岔,心境倒平和了许多,暂时不去想那些事,只笑道:「那是拙荆,给元君开个玩笑,莫怪。」

    一出既出,阎夫人亦讶然望来。更别提湖心岛上,几个与李珣相熟的修士,均是目瞪口呆。

    「原来真是尊夫人……」妖凤应是已从青鸾那里得知情况,稍怔之后,脸上忽地绽开绝美的笑靥。

    与之前礼貌性的笑容不同,此时,她所有的情绪都透过这笑容生发出来,使人的目光一沾上去,便陷入那情思的漩流中,拔不出来。

    当然,也只有李珣这般,清楚其中一切奥妙的人,才能真正洞悉笑容里的凄美,以及极淡极淡的、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的……善意?

    但在下一刻,她神情回冷,彷佛那眩目的笑靥只是一场迷离的梦。

    她似乎忘记了与李珣交流过,转脸对阎夫人道:「古音应已传来消息,不错,既然她要扶你登上宗主之位,那么如今,我便要将你从这位子上拉下来;她将幽魂噬影宗作为南部局面的支点,那么,我也要将此支点,彻底抹掉!」

    她环视周围茫然混乱的眼神,微笑道:「幽魂噬影宗又要换个主子了!」

第七章 转折

    「放屁!」

    阎飙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说话的力气。

    他当然没胆子和妖凤动手,可是破口大骂的能耐还是有的。然而,在第二句脏话出口之前,一点火星已弹到他额头上面。

    火光乍现!

    橘红的颜色,在灰白阴森为主调的鬼门湖上,有提神的效用。

    不过,阎飙已经享受不到了。

    火星撞在额头,迸发的焰流破开护体真息,几乎将他的脑门打陷,身体倒飞出去,撞在后面一座石俑上,人摔俑倒,一塌糊涂。

    祭台附近,十多位真人级数的高手,竟然没一个来得及伸手。

    李珣也许算例外,却不愿浪费力气,因为,妖凤难得手下留情,饶了这浑人的性命。

    这也许就是真一和真人两种境界的差距了。

    此界不乏后者力抗前者的先例,但在妖凤这般,站在修为、技巧、精神等一切之巅峰的强者面前,两境界的差异,实在不可以道里计。

    然而,她如此做派,任阎夫人心思再沉稳,也难以忍受。

    吐息两次,稳定心神之后,阎夫人终于冷冷说话:「元君欺我宗门无人耶?」

    妖凤微笑起来:「鬼先生去后,幽魂噬影宗还有人么?」

    话音未落,阎夫人的身形已从原地消失不见。

    妖凤轻「哦」了声,身体微微偏转,左侧方燃起三五朵跳跃的紫焰,长袖翩然若彩蝶,自焰火中穿过。

    阎夫人低哼声中自那处现身,想斜抹进去,却被长袖舞火的手法挡在周边。

    她身形再转,那数朵紫焰,却如有灵性一般,追逐而去,便若在她身后拖了条尾巴。

    阎夫人错步退开,素白的手指从袖间伸缩几下,哧哧声中,紫焰尽灭。

    但她苍白的脸上,也显出几分晕红,许久才散去。

    此时,全场再度哑然。谁也没有想到,一贯圆滑有余,强势不足的阎夫人,竟然会有如此激烈的表现。

    便连妖凤也需要用全新的目光打量她,末了将注意力放在她胸口处,莞尔道:「不错,看得出来,你做了一番准备。只是,还不够。」

    声犹在耳,她已踏前一步,落点却是离地半寸的虚空。

    人们眼中刚烙进妖凤蹑空而立的身姿,阎夫人身前已迸发出炽白的光波。

    阎夫人只来得及举手挡在眼前,便被一股巨力砸飞出去。力量直接触及之处,彷佛被滚油泼过,烤肤欲焦。

    妖凤停也不停,排空直进,没等阎夫人调整好重心,她的手指已刺击而下,取的是阎夫人的额头。

    可灼热的感觉触肤而止,等到阎夫人反应过来之时,妖凤已骈指切下,撕开了她胸前的祭袍。

    「嗡」的一声狂震从妖凤身后响起,稍迟一线的,是青鸾掌刀劈空的独特爆音。

    妖凤心念微转,已经探入半个指节的手倏然上提,恰好避过了横切过去的血光。

    与之同时,身前的阎夫人被血影卷动,猛然拉开距离。妖凤瞳眸中红霞流转,也不追击,衣袖却无风自动,数点火星自袖中飞出,紧紧缀在血影之后。

    李珣感应敏锐,立时发觉这几点火星中蕴含的恐怖能量。

    他暗叫了声苦,若让李珣在妖凤与青鸾之间,选一个做对手,那么,毫无疑问,他只会选择后者。

    因为,妖凤堪称是此界空前绝后的控火大师,对火焰的操控,穷尽变化之能事,比青鸾专精惟一的凌厉,更能成为李珣的克星。

    眼看一颗火星已经迫及后脑,李珣向怀中的阎夫人使了个眼色,同时手上发力,两人在轻撞之后,疾射向相反的方向。

    飞动的火星没有半分停滞,在两人分开的刹那,轰然炸裂。赤色的火流四面分张,恍如舒展开来的莲瓣,又在瞬息升华无踪。

    李珣只觉得脸上、手臂多处发痒,耳中更灌入滋滋的怪音。稍一体察,便知是肌肉被火光灼伤。

    血影妖身对此分外敏感,火劲窜上,当即燎起大片水泡,且有不断扩张的趋势。

    暗叫一声麻烦,李珣瞬间启动「血神锻体」的法门,将侵入的火劲化消干净。

    但此时,第二波、第三波的火劲已经追袭过来。

    火光耀目,然而其光芒、质性却都有微妙的不同。几层火劲重叠在一起,其中自行生发的变化,已繁复到令李珣头皮发炸。

    「妖凤手段,便如构建宏大雄伟的宫殿,布局谨严,又处处见匠心巧思。可雄浑、可轻巧、可燥烈、可迂徐,控火之道,至善已矣。」

    在这要命的时候,李珣脑子里竟不由得想起清溟与妖凤战后发出的感叹。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烈火已将他吞噬进去。

    急剧拔升的高温还在其次,最可怕的,还是其中潜蕴的天界净火,相较于当时青鸾的手段,更为霸道。

    才一接触,李珣便头晕脑胀,差点儿以为自己给烤得化了!

    生死攸关之际,哪还会细细思量?根本不经脑子,他记忆中应付此情况最有效的手段,已给使了出来。

    大气中锵声颤鸣,他手中无剑,可肢体摆荡之际,精微剑诀自发驾驭真息,拧合成森寒剑气,透体而出。

    漫天火光竟被他一剑破开个缺口,他随即冲出来,虽说须发皆焦,满身燎泡,可毕竟还是活了下来。

    血影妖身强大的恢复能力马上开动,不过是在空中打了两个翻滚,行将落地时,李珣一身外伤已好了七八成。

    那边阎夫人承受的压力比他要小,几乎同时脱身出来,形容却也颇为狼狈。

    她胸口的袍服上,被妖凤手指划开的短缝,正灌进凉风,提醒着她问题的严重性。

    妖凤没有再次追击,她脸上略显惊讶。目光盯着李珣的身影,分明有些疑惑。

    李珣管不了妖凤是什么想法,百忙中看向阎夫人,见她捂着胸口,目光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再望向湖心岛另一边,七修尊者等「恶客」神情诡谲,想来是窥着了缝隙,正动心思。

    如此局面,若再不决断,让事态继续恶化下去,幽魂噬影宗怕是熬不过这关了!

    脚下刚一点地,他又借势飞退,身在半空,已经厉喝道:「宗门弟子,循路各归其所。大姓弟子,夺天星散位,操控「幽域天障」,诸长老,此时不启「通幽鬼路」,更待何时……咄!」

    最后一声却不是什么厉害法门,而是他探手入怀,将前日冥火阎罗交给他的鬼门令用力扔上半空。

    权杖特殊的幽光在虚空中拖曳出一条碧莹莹的轨迹,随着这一抛,鬼门湖范围内,以千计的禁法布置,尽数开启。

    所有人都觉得身上一沉,巨量阴气在已开启的禁法控制下,渐渐摆脱了自然流动的状态,通过遍布周边的禁法通路,逐步有序地运转起来。

    这时候,阎夫人终于回神,她仰头看到飞至最高点的鬼门令,再不迟疑,紧接着李珣的话音道——

    「宗门遭难,举凡宗门修士,均当戮力以赴,共拒外敌!幽域天障开启之时,凡是仍在鬼门湖豆留的外宗修士,均为本宗生死仇敌,格杀勿论!」

    尾音未绝,半空中鬼门令蓦地大放光芒,肉眼可辨的光丝以权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投射出去。

    千万条光丝才同外界阴气接触,便猛然膨胀至小指粗细,有如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将湖心岛、乃至整个鬼门湖罩在其中。

    开启「幽域天障」的枢纽已经启动了,直至此刻,众多修士才从乱象中回神,品出了百鬼道人话中的意思。

    几个精明的家伙脸色发白,先一步向自己的住所狂奔。

    有一就有二,很快,两千修士便化做数十道洪流,向鬼门湖深处奔去。

    转眼之间,湖岸边的弟子已散了个干净。那模样,说是逃命,也没有错处。

    李珣所说的那段话,其实只有两个词真正有意义。一是幽域天障,二是通幽鬼路。

    幽域天障倒也罢了,只是建立一个覆盖鬼门湖的气机导引网路,使范围内的禁法威力增加。

    真正要命的是「通幽鬼路」。

    正常状态下,通幽鬼路是需要三名真人境修士合力完成的法门。

    可如今,不算昏迷中的阎飙以及正面迎敌的李珣、阎夫人,此地总共集结了八位长老,且正值鬼灵返生之日,通往九幽之域的裂隙就悬在众人头顶。

    若在此时发动通幽鬼路,结果就绝不会只是九幽地气涌出、百里生灵死绝而已。

    很有可能,头顶的空间裂隙将失控性地扩张,将大半个鬼门湖都吞到九幽之域里去!

    便是妖凤、青鸾这般绝顶妖魔,在九幽之地,怕也脱不了一个死字。

    这是真正玉石俱焚的狠招!

    七修尊者面上阴沉如水,在局面混乱的时候,他信奉的是以力破巧,用手中魔剑,斩出路来。可偏偏两大妖魔同时在此,任他怎样自负,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他也怀疑,祭台下的长老们有没有玉石俱焚的胆气,可一行人再逗留下去,对长老们无疑是种刺激。

    天知道,那些正在迷茫中摇摆不定的人们,在切身的威胁之下,会做出怎样的事情!

    权衡利弊之后,七修尊者终于做出决定。

    「走!」

    「不错,以退为进。妖凤、青鸾既然与古音失和,区区两人,破坏则已,控制局面却难,不论结果如何,终究还要我们来收拾残局。」

    车宰臣倒是配合得天衣无缝,颇给七修几分面子。

    眼下局面实在糟得很,一行人包括最焦躁的孟章神君,都点头答应。

    也不再招呼,由七修打头,一行人飞天而起,转眼破开渐成规模的幽域天障,远遁而去。

    「恶客」远遁,李珣先松了口气。

    如此局面,既然不指望七修与妖凤火拼,那么变数少一个是一个,阎夫人的思路还是对的。

    这时候,湖心岛上的大姓弟子才开始动作。

    碧水君的六名弟子是不用指望了,其余二十一人,均在各自师尊的示意下,扯着六个受制的师兄弟、包括昏迷的阎飙长老,飞遁出去,占据鬼门湖各处的天星之位,以主持幽域天障的运转。

    转眼间,湖心岛周围,只剩下了包括阎夫人、李珣在内的十长老,还有妖凤一家。

    空荡荡的场面下,九幽地气的爆鸣声,却越发地响亮。

    只不过,李珣和阎夫人的威望显然还没有到言出法随的地步,两人喝声之后,仅有三位长老合在一处,合力运转「通幽鬼路」的法门,其他人有的犹豫、有的观望……

    然后,他们便再没有机会了。

    青影闪动,已经旁观了许久的青鸾终于出手。修长的身形劈开已凝结如实质的阴气,直扑祭台之下的长老群。这时候才看出,三与八的数位,在实质上的差距。

    如果全员戮力以赴,凭藉空间裂隙天然生成的大好局面,「通幽鬼路」的成型,不过是转眼间事。

    而仅仅三人的努力,显然比不过绝顶妖魔的神速。

    青鸾是蓄势而发,以其一贯的锐利气势冲起来后,全天下也没有人敢挡在她的前面。

    李珣正承受着妖凤的气势压制,只能在百忙中,启动附近的某个禁制,意欲挡上一挡。

    虚空阴气噌然点火,凝成巨蟒般的长鞭,破空尖啸,抽击上去。然而在瞬息之后,便星散半空,再不成形。

    青鸾的身形几乎没有任何停滞,转眼飞临岛上,扑击而下……

    李珣再没机会去看了,妖凤攻势已经如影随形,倾压上来,一出手,李珣便见识到了,这位绝顶妖魔的堂皇大气。

    奔流的火焰根本无视周边阴气的阻碍,似乎永远都能寻到空隙,飞动闪耀,甚至逐渐牵起阴气大潮,随之共舞。

    李珣甚至以为被塞进了火焰的海洋中,也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才叫「燃尽万物」!

    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抵御,只能凭藉着速度,在妖凤圈定的范围内狼奔豕突,避过杀气正锋。

    不远处,也响起了阎夫人的闷哼,她此时修为大都凭藉外力,远比不过李珣的圆润自如,此刻也就更加狼狈。

    李珣咬了咬牙,血影妖身全力发动,对准滔天的烈焰,直穿过去。

    才突进十余尺,他忽地听到妖凤的低语声:「……她向来谋定而后动,不过,此次我勉强也算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却不知,她对你还有什么交待?」

    她口口声声将阎夫人与古音绑在一起,又拉低阎夫人的地位,如此作法,与阎夫人反驳碧水君的手段,倒是同出一辙,堪称绝大的讽刺。

    阎夫人回应的,只是一声厉啸。

    啸音未尽,李珣已破开火海,鲜血淋漓地冲出来,伤处血肉抽搐,却也在迅速恢复中。

    只可惜,他这「忠心护师」的表现,没有受到旁人的认可。

    妖凤在击退阎夫人拼命的进攻之时,还有闲瞥来一眼,微笑道:「你仍未出全力,在想什么?」

    她目光所向,却是李珣身侧的虚空。李珣马上明白,她是暗指尚未现身的幽玄傀儡。

    只是,当日青鸾已经表示了深重的怀疑,如今妖凤又已有准备,他再使出来,未免就太蠢了些。

    嘿然一笑,李珣十指箕张,血神劫指破空攒射,交织成一张血网,攻杀过去。

    指力才出,他体内已质气转换,无底冥环借天时地利之便,急剧抽取九幽地气,再迸发出来,瞬间与外界阴气合流,启动了另一套禁制。

    千百道九幽剑气破土而出,凌空乱斩,吸蚀元气,方圆十丈之地立成死域,便连附近的湖心地宫,都给削去一角。

    阎夫人方退又进,见李珣如此大手笔,低叫一声「好」。

    也许是交手时被劲风吹卷,她背后的风帽又罩在头上,看不出神情变化。不过与李珣的配合,却合节合拍。

    数道符籙凌空书就,几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阴气顷刻化生,扭合成数十道无形气锁,但求务必僵滞住妖凤身形,使她直面无坚不催的剑气风暴。

    妖凤确实停了下来,只是她脚下却也亮起一圈微芒。

    在剑气风暴吹动了她的裙袂之时,炽红的火光宛如绽开的花瓣,在虚空中划出流畅的弧度,继而在风暴的吹卷之下,疯狂旋转。

    柔美的花瓣化成了坚不可摧的壁垒,九幽剑气的风暴撞在上面,无不被弹射崩碎,而高速的飞旋中,迸射的炎流简直就是绞杀的利刃,从妖凤近身处疾速扩展开来。

    李珣主持禁法,回避稍慢,被炎流利刃擦过,一条膀子差点又给卸下去。肩窝处血雾溅射,惨哼声中,倒栽而出。

    稍迟一线,阎夫人也踉跄退后,想勉力止住身形,但下一波炎流抹过,她为了躲闪,低叫一声,还是跌在地上。

    妖凤举手间破了两人合攻,脚不沾地,踩着火云莲座,飘然而至。

    阎夫人挣扎未起,李珣刚合拢断裂的筋骨血脉,而妖凤却也没有进逼的意思。只是目注阎夫人,轻声道:「凭籍外力,终究不是正道,你技止此矣。事到如今,若你将精元珠送上,并自陈不做宗主,我饶你性命又何妨?」

    阎夫人努力直起腰身,语音穿过风帽的遮挡。

    「我不做宗主,自有旁人去做。元君的意思,莫不是只要不遂古音的意,怎么都好?」

    妖凤哑然失笑:「这么说也……」

    话出半截,阎夫人嘶啸声中,合身扑上,发动奔雷掣电的一击。手掌由袖中突出,雪白的肤色瞬间被青黑的颜色覆盖,筋络突出,骈指如刀,直刺妖凤心口。

    见她这凶悍的打法,妖凤颇为不悦:「不知死活!」

    火焰如流,轻松格挡。

    转眼间,妖凤脸色倏变。

    一道如虚似幻的阴影,彷佛是从阎夫人身上分离出来,排空抢进,直迫中门,护体焰光便如薄纸般,被一剖而开。

    旁边本准备回应攻势的李珣已经呆住。

    此情形与他平日手段,何其相似。

    而且,这样的生机脉动,还有强大澎湃的力量,与鬼门湖的环境结合得天衣无缝、具备天然融入虚无的精神状态,他是何其熟悉!

    松林内,水塘边,那个惊鸿一瞥的人影……李珣脑中电光闪动,照亮了已积压数日的疑团。

    傀儡,一个强大的傀儡!

    李珣终于想起,阎夫人所精修的法门,除了碧火流莹咒法之外,便是驱尸傀儡术!

    而自己成为阎夫人弟子数十年,竟然从未见过她炼制的傀儡,她对此亦讳莫如深……

    而此刻,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被对方攻入中宫,妖凤临危不乱,脚下火云莲座再度开放,炎流利刃绞杀之下,终于将那人影挡住。

    然而,后方阎夫人幽冷阴森的颂念声起,一道又一道符籙虚空书就,牵引阴气,接二连三地拍入前方傀儡背上。

    「滋滋」的大气颤鸣声不绝于耳,傀儡周身彷佛披上了一件由灰白火焰织就的外衣,火光交错中,又生一层绵密的电光,扯动火流,又像是尖锐的倒刺,密密麻麻,将傀儡整个地包拢进去。

    如此狞恶凶悍的外形,只是旁观,便令人心生寒意。

    妖凤明显谨慎许多,交手三合,便驾着飙飞的狂流弹射上天,开展另一波激战。刚刚布好的幽域天障也被交手造成的乱流,撕得支离破碎。

    李珣看得啧啧赞叹,他今日才真正明白,为何宗门内的高手总爱兼修碧火流莹咒法与驱尸傀儡术,原来二者结合在一起,竟然可以发挥出如此惊人的效果。

    正看得上瘾,耳边却响起一声低唤:「拦住青鸾!」

    声音响起之时,阎夫人已从旁边穿过。李珣扬起眉毛,环目一扫,立将周围形势收入眼中。

    妖凤被傀儡牵制,青鸾在祭台附近已经击倒了五个长老,剩下三个被放倒也只是顷刻之间。

    不过此时,湖心岛上,那个看起来全无神通的小姑娘身边,确实一个人也没有。

    阎夫人的用心,昭然若揭。

    妖凤脱不开身,青鸾却是可进可退。她一直分出心神在林无忧身上,见状闷声不响,反身追袭过去。

    阎夫人的举动经触及她的底线,是以她破空的去势根本就是无可抵御,别说挡在前面,就是靠近,也要仔细掂量掂量。

    李珣心中大骂阎夫人烧坏了脑子,把小妮子看得太轻,可他还是依言卡在青鸾飞掠的线路上。

    锵声鸣响,李珣使尽浑身解数,连拆带卸,在付出被青鸾掌刀劈断半边脖子的代价之后,终于还是将其去势阻了一阻,随即被轰飞一边,直撞入湖心地宫的外墙,整个身子都被埋到了地下。

    等他在呛咳声中,辛苦地爬出来时,湖心岛上的局势已经僵滞了。

    阎夫人站在林无忧身后,一手锁着小妮子的喉咙,身子挺得笔直。然而头面上血流如注。

    青鸾犀利的掌刀气芒破开风帽,几乎劈进她的颅骨内,她可没有李珣几近不死之身的能耐,此时能站稳身体,已经是个奇迹。

    更可怖的并非这个。

    没有了风帽的遮掩,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阎夫人此时的容貌。虽然有血渍浸染,可是,那肤色哪还是平日的白皙柔腻?

    青黑的颜色肆无忌惮地爬满了她的脸面、脖颈以及所有祼露的皮肤,且有血脉筋络凸浮其上,将体表切割成无数凹凸不平的碎片。在某些关节骨突之处,甚至凸起尖刺,丑陋恐怖程度,比妖魔还要妖魔!

    此时,她左手食指第二关节的凸起尖刺,便顶在林无忧嫩白的肌肤上,已经深入半分。

    李珣齿缝间缓缓吸入凉气,如此情景,实在很考验人们的承受力。他也隐约想到,这与阎夫人嵌在胸口的「金丸神泥」及其中封着的「活物」

    铁定有关。

    妖凤仍被傀儡纠缠,暴烈的震荡几乎要将鬼门湖掀起来。青鸾则站在阎夫人身前丈许。

    平时,这只是呼吸间可以往返千百次的距离,但她却不敢以此挑战阎夫人手指**的速度。

    「退开!」

    阎夫人的声音微弱无比,却有着不可违抗的坚决,「越远越好……退开!」

    青鸾纯青色的瞳孔死盯在阎夫人丑陋的面孔上,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一步步后退。

    气氛已经紧张得要爆炸了,便是李珣,也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只见得青鸾渐渐退出十丈之外,脚跟几乎要抵住湖心岛的边沿。阎夫人前额流出的血液已经滴落在林无忧的头上,奇特的触感,让小妮子有些不自在。

    所以,她小脸儿扬起,似乎全然不知由于脖颈扭动,尖刺在她咽喉要害上撕开了长长的血口。血液沁出时,小妮子脸上仍是一派天真:「阎姨是要陪我玩么?」

    阎夫人讶然垂眸,便在此刻,林无忧怀中的血吻猛地窜上来,张大猫嘴,露出四根暗红的獠牙。

    「孽畜!」

    阎夫人眼中杀机闪动,一手仍扣着林无忧的喉咙,另一只手掌闪电般探出,要将这妖兽格杀当场。

    便当此时,「猫儿」圆溜溜的大眼中,忽地射出两道红光,穿过指缝,照在阎夫人眼中。

    时间在此刻凝滞了。

    阎夫人本能地要勾动手指,杀死这诡异的少女,可在红光刺入眼睛时,她的行动力都在瞬间被剥夺干净。

    小妮子似乎还没会体会到此时阎夫人的外貌是怎样地丑陋,只是笑嘻嘻地从她臂弯中钻出来,纤白的小手就贴在阎夫人丰盈的胸口上,小指从上面的裂缝中探进去,还淘气地掏摸两下。

    李珣怔在当场,看着青鸾唇角带着冷诮的弧度,再次走上前去,脑子彻底懵掉。

    林无忧的眼睛笑得似月牙儿一般,就在这笑容里,她整只手探入裂缝,再猛然一拔……

    随着阎夫人一声惨呼,金芒闪闪的圆珠已落入小妮子手心,上面还带着淡淡的血丝碎肉。

    阎夫人被抽去了一切力量,软软倒伏地上。不过,她的形貌已在飞速地还原,粗糙青黑的皮肤变得光润白晰、浮凸的筋络、突起的骨刺,也都恢复为常态。

    不过数息,地面上蜷缩成一团的阎夫人,已经尽复旧观,那虚弱无依的姿态,更是惹人怜惜。

    只可惜,场中缺乏怜香惜玉的人物。

    林无忧将金珠抛了一抛,随手递给青鸾。旋又蹲下身去,很体贴地把阎夫人的躯体摆正,还为她止血,嘴上随口道:「阎姨,你也太信得过表姐了。她是告诉你,金丸神泥里面,封着我家大狗的精元内丹,是不是?

    「可表姐最爱骗人的,你怎么能信呢?这里面,可不只是封着内丹,便连大狗都囫囵在里面呢!而且娘亲说过,狗狗其实是只耗子,耗子最怕猫的……猫儿,你说是不是?」

    「猫儿」盘在林无忧肩旁,懒洋洋地喵了一声,倒与寻常猫咪颇有几分神似。可听在阎夫人耳中,无疑是最恶毒的嘲讽。

    她惨笑一笑,闭目不语。

    「咚」的一声大响,半空中的傀儡被妖凤重重击落,直陷入数丈深的地底。犹在半空中时,傀儡身上缭绕的电刺火衣便消散干净,宣告着阎夫人的彻底失败。

    妖凤飘然落下,略微整理衣装,目光所及,祭台之下,八位长老能站着的,仅有两个,湖心岛上,李珣也正瞅着这边发呆。

    局面已彻底控制,她走上前来,从青鸾手中要过金珠,稍做打量,方笑道:「古音聪明反被聪明误,交给你这珠子,本身便存心不良,可她却没想到,如此反帮了我的大忙……阎夫人,还记得你与古音初见时所怀的心思么?」

    阎夫人睁开眼睛,却只是看向愈见黯淡的天空。

    妖凤摇头一笑,正要再说,忽地有所感应,与青鸾一起扭头,正看到湖面浮起的祭台之上,阴火之中,慢慢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未见其容,已闻其声。

    「阎鸳哪,你四九重劫之前,便和古音有了交情,论布线的长远,碧水实在瞠乎其后。可如今,局势变成这副模样,你怕是也始料未及吧!」

    声音沙哑干涩,还有着「呼噜呼噜」的杂音,似乎随时都会被涌动的痰液呛断。

    可其中难以言述的勃然张力,却直捣进听者的心窝子里去。

    「嘿嘿,宗门无人、宗门无人……鬼师弟去后,确实是没人啦。宗门里一窝子废物,我就是领头的那一个。栖霞元君、青鸾仙子,好,天下七妖的眼里,大约也尽是废物吧。」

    低笑声中,冥火阎罗分开冲天的火焰,慢步走出,在火光边缘,双腿微叉,稳稳站住。

    炽亮如艳阳的眸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流过。然后,他深吸口气,气流从腹部提起,在胸口稍一蕴酿,便化作宏大的声波迸发出去——

    「幽离你个王八蛋,是不是想等着我这边全被杀光了,你他妈才跳出来?」

    声波四面激荡,所过处,湖水生波、林木做响。便在余音犹强之时,一声长笑曳空而至,将滚滚余音彻底压下。

    请继续期待幽冥仙途第二部精采续集

第一章 耍弄

    “幽离……神君?”

    李殉眉毛扬起眼睛随着笑声的流向慢慢转动。

    来人是在极远处声转眼己凌压周边其势雄浑如虎啸生风悍勇之至。

    然而在所有人都在估计来人现身的方位时笑声倏止映入眼帘的。只是一阵清风。

    没有人?

    祭台上火光冲天与岛上岛外的宫宇树林生成了无数阴影扭动交缠考验诸人的眼神敏锐程度又似是无数奸滑鬼魅嘻嘻嘲弄。

    场面反差之大。令人憋闷得吐血。李殉抽*动嘴角也不知是气是笑再看妖凤、青鸾此刻面色都不好看。

    尴尬的沉默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回到冥火阎罗身上。

    面对如此局面冥火阎罗只低声而笑。眼睛哒起。任场中诸人眼神锐利。也都也看不透他的心思。

    这个……看不透便看不透吧不。

    李殉忽尔一笑扭动脖子先前被青鸾斩断半边的伤口此时己完全愈合他还有闲拍打身上沽的泥灰如同事不关己一般。

    当前的事实证明为自己留一步棋果然还是正确的。

    李殉的做派引得妖凤还有些疑惑台上的病唠鬼则再清楚不过。目光从狭长的眼缝中透出来在他脸上一扫。之后便再无反应。

    李殉才不管冥火阎罗怎么个想法。

    在冥火阎罗喊出“幽离神君”的名号之时便等于是将宗门修士都要弄了个干干净净。

    妖凤此时也将自己的步调调整过来她目注冥火阎罗摇头道∶“藏头露尾又如何?不如担心下你自己吧。引外气入体强续生机一炷香之后你必将肉身崩坏万劫不父。在这段时间里你想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

    周边气氛猛然一窒祭台之下几个尚存的长老绝望的神情更是遮掩不住。他们并非不知冥火阎罗的状态只是心中侥幸被妖凤一语道破精神已经承受不了。

    况且还有幽离……

    冥火阎罗露出笑容牵动枯“的肌肉与白森森的牙齿妖异且陌∶f多谢元君提醒不错这从贼老天手里偷来的片刻工夫万万不能浪费了如此我们直入正题。

    “元君一手造成如今这局面不管是出于谋算也好纯泄私愤也罢对敝宗而言己经是不可收拾大约只有重头再来或者就此湮灭的区别了。这叮是元君想石到的结果?”

    妖凤哑然失笑笑容里她的眸光却渐渐冷冽下去∶“倒也没什么只要你们改换个宗卞不要让阎夫人登位便成。若诸君没有意见我等就此退去。”

    听她这言语几个长老差点儿背过气去只是诸多狠话却是卡在喉咙里进退不能。一时间目毗欲裂恨不能用目光将妖凤千刀万剐。

    冥火阎罗上下颁颤动两下算是笑∶“以元君之威确实是想来便来想去便去哪里有旁人说话的余地。况且以敝人的模样恐怕再无缘得见列祖列宗这闷亏和着牙齿吞下去也算不得什么。只是……”

    他拖了个长音话气转折∶“只是有一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正如梗在喉不吐不快。按着元君所说要敝宗撤换宗土只为了寻古音的晦气。

    “确实阎鸯与古音勾结甚久或许得了许多助力若她继承宗主大位古音也能从中取利。然而古音操持天下权柄近半何事不可为?破落如敝宗她仍要大费周章所图为何?还请元君示下。”

    “阎夫人与她勾结你去询问便是何必问我?”妖凤淡淡回绝。

    冥火阎罗摇头道∶“古音谋算向来周密诡变若阎鸯能知其图谋何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此言字字诛心。阎夫人听得真切蜷曲的身子更是止不住颤抖拳掌紧握指甲破肉之下片片见血。

    妖凤瞥去一眼尚在沉吟冥火阎罗又追加一句∶f元君既然要与古音作对何必再为她遮掩?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若元君肯明示天下古音谋算再密也抵不过天下人唯有事败而己。”

    冥火阎罗如此说法一旁李殉也大为意动。

    妖凤人概是古音数百年来最亲密的合作者古音的谋划大半都瞒不过她若她真能尽述其中关窍古音百年心血恐一朝尽丧。

    不过李殉也听出些古怪病痛鬼身体不好说话从没有太多虚文怎么今日偏偏这么多废话?

    妖凤却没想太多只冷笑道∶“好大方按你的意思只要我说出其中曲折你我两方之事一笔勾销?”

    “便不是又如何?元君横行天下当真还挂念我们这破落户不成?”

    冥火阎罗姿态之低实是无以交加。

    “主意不错可惜……”

    “元君!”

    冥火阎罗忽将声音高扬在妖凤表明态度之前打断了她的话背后熊熊火光似乎也随之额动两下。

    妖凤眼中寒芒闪动冷冷盯去。

    病痔鬼深陷的瞳眸燃动幽火分毫不让∶“若敝人所猜不差元君此时的态度……莫不是有心报复却无处下手?”

    呛咳几声冥火阎罗声音渐低但仍清晰可辨∶“当然敝人相信若元君要取古音性命就算她身边有玉散人护持仍是翻掌间∶”最轻松不过。可眼下这局面应当是嫌杀之太轻又或是……人不畏死奈何以死俱之?”

    他的嗓音轻之又轻其中却有轻雷郁动。一时间须飞扬昂然之姿。刺得旁人眼神生痛。

    李殉轻哼一声却听到妖凤微微而笑∶“一肚子花花肠子。”

    妖凤没有否认那么古音果然己存死志!

    心中有了这般明悟李殉只觉得寒气自牙缝间丝丝渗入积郁在五脏六腑之间心目中古音的形象也前所未有的明晰起来。

    冥火阎罗毕竟不知其中秘辛。他口中的“玉散人”此时己是行尸走肉。早不复当年之勇。也正因为如此古音的状态远比他想象中的更疯狂。

    谈笑间翻覆天下的强者。和一心求死的阴郁女子便在此刻合为一体。生死之别。看似简单可那根本就是智者和疯子的差别。

    李殉宁愿对上十个惜命的智者也不愿碰到一个不顾死活的疯子。尤其是这疯子还拥有着惊世绝伦的谋算。

    冥火阎罗只是点头叹道∶“若古音不惜身顾命其谋划之事更要惊天动地不轻举妄为。也是对的。可正因如此元君更应该公示天下以举界之力将其阴谋抵消才是。”

    妖凤唇边冷请之意不减根本獭得说话。

    见状冥火阎罗眉头跳动眼眶中幽火闪烁。奇道∶“元君这也不做那也不做难不成只是想着报复古音却不想干扰她的所作所为?敝人可否猜想。古音之所谋亦是元君之所愿?”

    话音方落身后祭台轰地一声大响冲天阴火持续了半夜的强势之后终于有所减弱。焰芒缓缓下挫空气的爆裂声也逐步沉闷下去;妖凤的眼眸却燃起了夺目的火光似要将祭台上的病瘩鬼化为灰烬。

    冥火阎罗只作不知继续额感叹∶“看来便是如此了。元君当年受此界宗门围攻夫妻反目又委身于玉散人。满腔怨气自然要有个泄之道。由此看来古音所谋非小而且对此界伤害极大而元君乐观其成……是也不是?”

    他分析得条理清楚极具说服力几乎让人以为那就是事实∶妖凤虽仍维持着凌厉的眼神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半晌在人们以为妖凤就要默认的时候她忽然失笑∶“冥火……你当我是傻子么?”

    余音犹在本己干燥灼热的大气温度再次攀升几乎能把人的毛点燃更有妖凤强横神念充斥其中掠过李殉身侧时便似有一记重拳轰过激得他背后寒毛倒竖。

    李殉低喝一声周身真息鼓荡。堪堪敌住外界飚升的强压。

    不过妖凤并不是针对在场诸人。李殉依稀感觉到岛外的广大空间中因为剧烈的温差变化使得草木生灵都显出其特有的气息来。

    藏匿的人物再无所遁形。

    妖凤凤目含威并无动作一旁的青鸾却振动宽袖味味连响堪比神兵利刃的寒气四面迸岸边稀疏的树丛立时被砍去半截。

    青鸾此举绝对是有的放矢。

    气刃所过之处铮然有声七八个人影隐隐绰绰现出身来又很快没入更深的阴影中去。

    然而就在变化的刹那湖边树丛里上百点火光同时点燃莹亮的光线洒遍每一个角落深暗的从林瞬间亮如白昼。这种情况下什么隐身匿形都是笑话下一刻青鸾凌空而至纤细的身影抖散出你盖四野的阴云。

    岛上。妖凤微微而笑∶“你喋喋不休便是为了让他们安置机关么……幽离神君何在?”

    伴着她的悠然话音半空铿锵震鸣丛林中的修士砰然四散却仍不免带出数蓬血雾形状凄惨之至。

    不过林中修士一心退却又散得极开青鸾也无法一举建功。她目光稍转己经选中下一个目标。

    青鸾身形甫动忽有人哈哈大笑∶“栖霞元君当面。何敢妄称神君幽离在此。”

    青鸾身了停住微览眉峰扭头看去。

    这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移过来指向李殉背后。

    背后的笑声震得李殉耳鼓生痛他脸上不动声色回头朴去丈许外一个锦袍男子负手而立月光越过他的肩膀。与妖凤抵在一处。

    此人不过是中等身材其貌不扬;略嫌狄长的面孔上。星星点点都是细碎疤痕更有一道长疤切过半面脸孔直到颈后。

    其人模样并不怎么入眼可是意态豪放坦坦荡荡站在那里便有一番雄壮气度。

    此人便是通玄诸宗宗主里心思最为狰狞丑陋的一个却成功地将满腔谋算都掩盖到豪雄姿态之下比之冥火阎罗的幽深难测是另一侨味道。

    不过此时李殉更在意的确实另一件事——

    幽离神君是如何瞒过在场所有人的耳目悄无声息地潜入湖心岛上的?

    “一别多年你的噬影大、法倒是越精进了。”冥火阎罗替李殉提出了解答。

    摊开双手幽离笑道∶“若没有湖底的暗道老子就算把噬影8888修到顶怕也瞒不过人家……对了地宫内宗门秘典我己是笑纳了大师兄你就安心去吧。”

    幽离最后几字阴冷寒透如颈后寒风刺入骨髓。别说其它人便是李殉听了瞳孔也不自觉放大一圈忍不住扭头去看冥火阎罗的脸色。

    红影闪动灼热的风从耳边刮过李殉本能地摆出防御的架势只是妖凤的目标并不是他外放的气壁只挡住了对方迸的余波。

    幽离神君放声大笑身形飞退。

    作为幽魂、嗜鬼两宗噬影大 法修为最高的修士他短时间内的爆度并不逊色妖凤太多。他的身形拉出一条虚影长线又在转瞬之间由虚至无。消没在光影交错的空间里。

    仅仅相隔一线妖凤的手掌印在虚影最后消散的位置聚然拔升的高温将方圆数丈的空气蒸一空随后才是炽白的火光四而喷。

    李殉随起眼睛在刺目的光线下扫到了一片被烧成气灰的衣襟下撰。

    一击不中妖凤纤白的手掌顺势挥击五指轮影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数十道火线交织将左边虚空切割得支离破碎。

    虚空中接连两声闷响。

    光影错乱中幽离神君再度现身前臂置在胸前开裂的衣袖之后露出一段黑沉沉的护臂想来是以此挡住妖凤的指力。

    妖凤目光扫过神色略有波动∶“司晨模铁!神君操持俗务之余竟还如此用功真是难得”

    幽离趁她说话身形偏移再度拉开距离脸上笑容仍在∶“老子可不像某个病殃殃的孙子既然不用日日挣命不用点功哪成?”

    妖凤唇角冷晒不予置评此时李询才想起所谓“司晨模铁”是个什么玩意儿。

    司晨即雄鸡报晓引为勤勉;模铁则是取“铁柞磨成针”之典即是卞动为自身增压以艰苦修行的法器。

    不过叮以石出在“司晨模铁”暴露以后妖凤对待幽离的态度明显不同后面接续的攻击便按住不幽离也垂下手臂双方遥遥对峙似乎都在酝酿接下来的攻势。

    李殉看得清楚幽离下垂的手臂上燃起了一层幽种的火焰那火焰似是护体真息外烁又好像是从司晨模铁中透出来逐步蔓延到臂膀、半身在衣衫下浮动鼓涨。

    也从这一刻起幽离神君的气势强力攀升便如刚刚那个披了尖刺火衣的傀儡恍惚中竟似取得了与妖凤抗衡的绝大战力。

    看着他不断拔升的威煞妖凤面色冷凝却也没有刻意进逼只是幽幽道∶“幽魂、嗜鬼两宗复合确为此界盛事……”

    “复合?”幽离神君露出满口白牙森然一笑。“真是笑话!”

    音犹未落岛外青鸾出啸音。

    妖凤神色微动转过脸去。视线过参差的丛林见得十余里外数道炽白光柱冲天而起四而你漫的阴气随之涌动流转数息间又是一片禁制密布乍看下法度森严绝非仓促而就。

    青鸾也感觉到些许困惑啸与妖凤交流。

    以她们的修为一眼便看出这些禁制只是防护之用没有半点杀伤力只是由高空望去整个鬼门湖尼星点点光柱林立禁制彼此相接阴气交相往来声势也确实骇人之至。

    冥火阎罗笑着咳声进∶“元君勿忧只是那些弟子护身保命的机关而已。否则若是元君一个不小心展尽这三千弟子

    将来四九重劫也不好过不是?”

    妖凤皱周不语似乎有些心神不定。

    不远处李殉则更难受。

    双方的实力固然有差距但他在禁法上的修为妖凤和青鸾加起来也拍马难及更别提整个鬼门湖的禁法全由他修正布咒。正因为如此。他的感受远比两大妖魔来的真切。

    “地气连柱可抵天覆之灾;集结鬼门湖地脉之气护持所有宗门重地、弟子居所。这是抵挡天劫时的手段。最损地脉不过怎么用在这里?”

    再记起冥火阎罗吐出的“四九重劫”之语他只觉得心惊肉跳投向祭台的目光也变了味道。

    冥火阎罗有所感应冲他点头一笑。转而对妖凤笑道∶“元君毕竟还是外人不能切身体会不知这成百上千条人命划出的鸿沟可不是一代两代的时间便能填实的。更何况元君与青鸯仙子合力便是二宗复合也奈何不得。无用之事何必空耗心思!”

    妖凤眉目间笑意宛然∶“那也未必。我观幽离神君体内自成一天地分明已窥得无上大道绝非没有一战之力。若幽魂、嗜鬼两宗复合归一我当退避三舍聊为贺礼。”

    冥火阎罗闻言大笑笑声里他身后的火光己经压到了小腿之下没有了光芒映射他的灰败脸色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

    笑音未绝冥火阎罗又慨然叹息∶“元君与玉散人叔侄久居终还是学会了口是心非不复堂皇气度……事己至此便是宗门败落也容不得元君说去便去。”

    冥火阎罗最后几字音节锵然祭台上的阴火却伴着尾音轰声熄灭∶李殉心头一紧在明暗转换的瞬间身形虚化移开了位置。

    身体甫动来自妖凤的灼热气劲便擦着耳边飞去。

    妖凤这一手倒不是针对李殉。而是在变故突生时控制局面的作法。

    在突袭李殉的同时她也出手分别攻向幽离神君和冥火阎罗凭借气机感应锁定各人的位置。便是对方有什么手段她也能够及时反应。

    幽离神君冷笑中体外幽火分合将妖凤一击挡下∶祭台上冥火阎罗轻吁口声1身外虚空震荡火星打在身前半尺便被吞没其中倒比幽离还要显得举重若轻。

    妖凤眸光闪动正暗自计较天空中飒然风响青鸾没有再迫杀逃走的修十转回岛上依旧护住无忧。妖凤瞥去一眼莫名摇动的心神也恢复常态。

    然而下一瞬问整片天地便抖动起来。

    李殉仰头看天心头己打了死结。

    祭祖大典子时开始至此怎么说也有近三个时辰过去此时应是清晨时分鬼门湖周边的雾夜也都散尽更无云彩。可天色却依然阴沉昏暗倒似有一层漆黑的薄纱笼在上面妖异无比。

    脚下的震动也不比寻常。

    李殉可以感觉到鬼门湖之下地脉极不稳定大量的元气被抽出加入到“地气连柱”的禁法中然而又有难以估量的能量湍流填补进去。

    不过数息时间地脉质性已经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此强烈的变化瞒不过他自然也瞒不过两位绝顶妖魔。

    妖凤与青鸾对视一眼双方的距离悄无声息地拉近将林无忧护在中央。她们刚刚做完这件事更剧烈的震动便轰然袭来。

    “喀喇喇”的声响中湖心岛的地面现出数道触月惊心的裂缝乱石飞截声势慑人至极。地面开始上下摇动。人们就像是站在波浪之上刚才被激战毁去一半的地宫瞬息崩坍。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最先撑不住的竟是幽习看到宗门重地成了这般模样在初时的惶惑之后他很快反应过来猛回头盯着祭台上的冥火阎罗。嘶吼道∶“冥火你搞什么鬼?”

    冥火阎罗冷冷下看幽习涌动的满腔血气似是被冰水浇下冰封之余亦堵住了喉咙。

    努力了半晌幽习才勉强说话∶“宗主……请宗主示下。”

    隆隆的地动声翻卷七来。压灭了所有的杂音祭台h九幽地气只余下了薄薄一层在脚边流动穿行通往九幽地域的裂隙也在不停地收缩。

    没有了阴火燎天的背景冥火阎罗只是静静站着枯干的身躯却依然稳健。

    在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他身上随即便被这垂死之人辐射出来的光芒灼伤了眼。冥火阎罗微微一笑。上下颁稍稍裂开显出唇齿后的黑洞游丝般的音节从中流出来像一波阴冷的风。任是在场的都是六识通神之辈也听得非常吃力。

    李殉皱紧眉头只听到“以身饲育……开玉碎之禁临九幽之渊……”之类的语句登时心神震荡。后而的话便彻底漏了过去。

    只是李殉听不到祭台下面的几个长老却听得真切。

    缈缈余音中几人脸上分明己是死灰颜色∶幽习更是双目突出伸手想去抓住祭台上的人影可身子才挺起来便似被抽了骨头软瘫在地上。

    随之而来的。则是冥火阎罗低沉的声调∶“宗门乱离阴眼开!”

    周边依然是地动山摇而场中的大多数人却是茫然无措;冥火阎罗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声调依然沉稳舒缓∶“后继乏人幽栅开!”

    李殉终于听得清楚他微张开嘴却被脚边炸裂的土石呛了满嘴尘烟。

    便在此时冥火阎罗的话音又起∶“上下失序阎锁开!”

    终于冥火的话音里有了几分凝重吃力而在话音响动的同时虚空中也出现了不可忽视的征兆。

    场中诸人只听到周边大气中“绷绷”连响仿佛是成子上万条锁链崩断本己摇动不休的地面更是以近乎崩溃的态势碎裂下去。

    李殉口鼻间猛地一窒刚隧起眼睛尖锐的石片就从眼前飞过。方圆数里已经成为极度狂暴的绝地寻常人别说呼吸便是站着都会被元气乱流撕成碎片。

    交进的元气湍流猛烈掩击出宏大的啸音依稀中竟与祭礼时三千弟子的呼啸有几分相似。

    苍凉奔放的声浪高卷入空与远方天地彼此应和有那么一瞬问李殉甚至以为回到了“四极废、九洲裂”的远古时代。

    一侧“滋滋”声音响起李殉回眸石去只见妖凤、青鸾身外泛起护体灵光将诸般杂物挡下。只是两大妖魔独特的气息与这片天地实在是格格不入。李殉便感觉到当她们真息外烁之时便似在沸油中弹入一点火星。轰然引爆。

第二章 五极

    骤燃的阴火炽芒冲天而起将青鸾包裹其中红影闪动妖凤己破开火幕直扑祭台。

    妖凤仍在半空中幽离神君冷笑现身∶“如此万年难遇的大场面元君就不想再看看?”

    回应他的是妖凤掌指问跳跃的火光。幽离也不躲闪左臂扬起半身幽碧阴火起伏将妖凤的攻击挡下。

    妖凤瞳眸中红霞翻滚神光透出刺人心魄。

    幽离眼皮跳动正提气相抗忽见她两边背胁处赤红光波倏然翻卷横亘半空长及数丈当真是肋生双翅风雷俱动。

    周围涌动的阴气被光波卷扫排开两边便在这空档妖凤嗓唇啸声浪集束在幽离反应之前碾上祭台。

    大气现出可以目见的波纹祭台左右似是被扭曲一切物象均变得奇形怪状。便连冥火阎罗都不例外。

    声波正卡在冥火阎罗张口欲呼之时强绝的压力直如一柄大铁锤狠砸在他喉间。

    冥火深陷的眼睛猛地突出来似是被打足了气面皮紫涨青黑筋络绷起已脆弱不堪的皮肉再也抵不住内外强压刹那间迸开数十道裂口从中溅出的。却是青灰黑的液滴。

    既有的节奏被破坏无遗冥火虽是嘴巴大张却只能出短促的“呵呵”之声幽离百忙中回头见状破口人骂∶“冥火你这头猪。”

    妖凤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两肋光波双翼轻颤身前虚空如斯回应接连三道火光波纹前后相迭。如一堵墙壁飞压过去。

    火光抹过虚空中金红火线窜动交织崩裂的地面竟生生地被刮去一层所触之物无不立化飞灰霸道至极。

    这手法度不快。却是以堂皇之势推压而下吃准了幽离护持祭台的心思。一举锁死对方最擅长的噬影8888就是要遥迫幽离硬拼。

    幽离呸了一声向后飞退转眼便到了祭台所在的小岛上。

    火光波纹如影随形碾压而至所过之处鬼门湖上水泡翻滚白汽蒸腾湖面下的“五遁障”也都显露出来。

    妖凤不待前一击的结果双翼再振定住周围狂啸的阴气素白的手指则在胸前虚空轻轻抹划。

    她的动作不紧不慢自有一带端凝沉重之感。旁边李殉看得头皮炸。能让妖凤半现法体、结符施咒的手段那会是怎样的恐怖场面?

    幽离脚尖才抵上祭台下的地而便身形旋动“咚咚”几脚将软瘫在旁的几个长老瑞飞出去∶旁边尚清醒的冥习等人终究不是傻瓜见状吭都不吭一声追上被踢飞的同门。挟了便走。

    几人身形才闪出小岛幽离又是一声嘶吼∶“百鬼你他妈傻了?”

    与之同时青鸾的眼神如尖刀般刺过来面色不善。

    在此微妙的关口李殉的心思己转了数百圈虽无法形成条理清晰的思路。但他却非常清楚此刻什么利益计较都是虚的只有直觉选择的立场才是最现实的东西。

    鼠两端取死之道!

    在外人的眼中幽离的吼叫声未落李殉已经有了动作。

    他左手三指骄起上挑真息透出游蛇般窜过妖凤制造的阴气真空地带勾连湖而上某物铮然力。

    轰隆声中悬浮在湖中的五遁障壁飞拔升高逾数丈的坚壁正卡在祭台与湖心岛之间。瞬息之后妖凤所的火光波纹贴了上去。

    黝黑的壁面蓦然涨出一层灰白光雾由此牵动湖面上下近百里衍“五逅障”嗡嗡之声骤起。阴火焰芒犹如火山爆从湖底喷涌出来。

    冲击搅动周边空间附近的阴气狂潮如斯响应彼此交击作啸悍然冲击这片被妖凤撑开的独立领域。

    明知道是李殉在后捣鬼妖凤却连头也不回仍在从容地描画符篆。只是身后分张的双翼再额一记第四波火光波纹透出度又远在前三波之上几乎是才一定型便破开阴火焰芒压到了“五逅障”之前。

    湖面上被火光波纹破开的缺口还未合拢便见坚壁光雾骤息。紧接着人们眼前红光大放。光芒稍减之时便见偌大一面墙壁凭空气化再不见半点儿痕迹。

    此时飞离的幽习等长老才刚刚踏上对岸的地面。

    气化的坚壁之后显出幽离凶恶狰狞的面孔;祭台上的冥火阎罗正张大嘴巴。让音节艰难地通过己经扭结成烂肉的喉结。“大……势……”才吐出两个字突然咧出笑来。冥火颈部皮肤便再度崩裂青灰的体液裹着后面两个彻底失真的音节喷溅而出。偏在此时他的嘴角竟在扭曲的笑脸中他的喉咙再不动弹转而鼓荡肚腹便是披着宽大的祭袍人们也能看到他胸腹间的明显起伏。

    在四面隆隆的爆响中其音色越低沉乍听来倒像是全身关节针肉挫响的合音∶“大势崩摧……冥链开!”

    三字顿挫有力形之于外便见冥火周身鼓胀似有爆响自尾椎处一路攀升尾音未绝而上忽然七窍溅血肚腹砰然涨开里面跳出的除了一腔体液之外便只有已干结如石的肚肠。

    诸般物事还未落地但凭空自燃化做漫天飞灰。场面令人不忍卒睹。

    伴随此景。李殉颈后汗毛惊然倒竖。冥火舍喉舌而用腹音真息运转便全然不同付出的代价也十分可怕不过。这也使其主导的气机变化更清晰地显现出来。

    此刻在李殉眼中鬼门湖周边的气机结构仿佛一个巨大的殿堂建筑前面阴眼、幽栅之类于无形之中可以不论冥火抽去了殿堂的梁柱使之垮塌干脆移开了其下的地笨连重建的可能都一并抹杀。

    所谓“殿堂”不过是形容抽梁绝基的后果。也不只是垮塌而己。

    事实上这根本就是要方圆百里的空间扭曲变形、乃至彻底崩溃类似于开辟“洞天福地”的无上神通却是倒过来使{

    可是……此时此地可是紧挨着九幽之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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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这一个闪神的空档外边轰隆一声响鬼门湖西岸的大片丛林整齐地陷落仿佛下方已是万丈深渊转眼间视线所及已是方圆数里的大空洞。

    李殉的眼神只在空陷处一扫便又转回到祭台上。

    透过摇动的阴火长幕他看到。就在化阴池上方一线本应消减收缩的裂隙伴随着此界空间的崩溃再度呈现出来。

    漆黑的裂隙倒映在李殉放大的瞳孔里夺魂摄魄。

    便在此刻妖凤手上繁复的符篆书写完了最后一笔她背后的光波双翼陡然变化由虚实不定的状态吃地凝实∶青鸾忽地上前一步将无忧护在身后周身护体灵光凝若青桂灵障排开一切外物。

    对岸幽习等三名长老正拖着半死的同伴想要飞到远处。然而被妖凤压制的阴气大潮己经狂乱至极很难在其中自如行动只能凑做一堆惶然望向祭台方向。

    李殉勉强从空间裂隙中回眸忽觉得自己完全被排挤在局外没有插足的余地。

    祭台前由五通障挡下妖凤的前一击幽离省了许多力气不算高大的身体钉在地上正对妖凤那难测深浅的符篆;在他背后已经肚破肠流的冥火阎罗晃了几晃忽地高举双手鬼面朝天便如高颂祭辞一般。

    虽然他喉舌已废且在肚破之后连腹音之术都使不出来可他周身苍白阴火窜动驱使肌肉骨骼蠕动掩击将无数诡话怪异的杂音慢慢合成清晰的语句。

    这诡异的情景石得人眼蹦李殉紧咬牙关忽然想到刚刚四句里有阴、幽、阎、冥四大姓那么接下来……

    他隐约想到了某个概念只是急切间反倒模糊了。他恨不能用拳头猛敲脑袋亏得平日里看了许多典籍怎么用时反倒记不得了?

    妖凤背后长翅轻轻编动微热的风拂在李殉脸上。凤翎映着周边错杂的光线瑰丽不可方物只是李殉却能透过那华美的外表看到了蕴育其中的绝怖风暴。

    “味”地一声长音湖心岛与祭台之间再度蒸汽你漫湖面以可以目见的度飞快下落而其中“五逅障”的排列也不能保持正常状态彼此间铿锵撞击己形同废料。

    妖凤曲臂上抬双手掌心向外拇、食两指弯曲相交形成一个完美的圆环幽蓝火光如珠链般环绕在掌指间色泽渐淡逐步化为青碧颜色。

    虽然外界天翻地覆可在她周边空间却似是凝固了缓缓蔓延开来。

    幽离面色冷峻周身真息鼓荡身形却跃跃欲动似乎随时会冲上前去。与妖凤展开搏杀。

    他的脸色在短短数息内多次变化每次变化都比先前难看一分到最后那张疤脸己经扭曲得不成样子额头上的汗滴刚渗出来就被缭绕的幽碧火焰蒸1几净。

    便在此刻。冥火阎罗的骨肉撞击声终于合成了几个相对清晰的字音。在噜噜杂音中散出来被众人听了个真切。

    “生……死……”

    不过短短两字他周身血肉接吮连三地炸开旋又化成薄薄灰雾缭绕周边情景触目惊心。

    妖凤如斯回应同样是一声长啸啸音清绝远蹈天外登时将冥火阎罗辛苦组成的字音压下。

    与之同时幽离低吼一声左臂“司晨模铁”砰然声中寸寸断裂幽碧火光倒摄入体。体内朴络错动“兹兹”响。

    他眼中幽光内敛身子悍然前冲才踏出一步身形便完全消了形迹。

    对此妖凤仅仅在口中喝出一个短短的音节。

    “封!”

    刚刚潜形的幽离在喝声中现身出来就停顿在妖凤身前丈许处身子前倾本来是如劲矢般的冲击力可是此时却是说不出的滑拍可笑。

    “嗡”地一声大气震鸣远处的青鸾一记手刀虚斩锐利的寒气破空而至直要将幽离劈成两半。

    她们两个配合得天衣无缝虽然幽离的摄滞仅仅是一眨眼的事可等他恢复行动能力便是刀气临头无奈之下只能侧身避开。

    缓了这么一步他便再无机会。

    青鸾虚空掌刀连如狂风暴雨一般将他死锁在湖面之上。被妖凤秘法限制在先失去“度”这最大的凭仗此时便显出几分狼狈相比之下愈显得青鸾举重若轻绰有余力。

    妖凤再不看他一眼手指间火链穿梭身外更是明光大放羽翅微额中咫风四合∶冥火阎罗周身的雾气很快便给吹散露出遍体伤缺。骨肉稀烂的躯壳钉在祭台上。

    不过在冥火阎罗身后幽深的裂隙仍在不断地扩展为他张开一幕漆黑背景。他的脖颈已经只剩一条脊柱相偏在此时在令人牙酸的针节挫动声中骨肉合音再起依旧是短短两字。

    “殊……途……”

    妖凤眸光凝定口中轻声一赞∶“不愧是一代豪雄!”

    话音方起她手心火链交错缠绕偏留出中间一环空档李殉在旁只听到“吱”的一声长鸣祭台之上冥火阎罗大大一颤全身伤处再度崩开溅出的灰色粉尘随即被狂风吹散。

    “打断她!”

    幽离变了调的吼叫声穿透耳膜。李殉眉头一皱身体刚有了本能的反应面前飒然风响紧接着铮声贯耳他脚下扭曲的地面又被切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他身子稍僵抬眼望去正碰上青鸾冰寒入骨的眼神。李殉先是若有所思叮这表情持续了一息都不到便尽化为冷笑。

    在青鸾的怒视之下他身形飞动却不冲向妖凤。而是学刚才的阎夫人。指力遥空穿刺直取青鸾身后的林无忧。

    “找死!”

    挥手将血神劫指的血光打散青鸾今日还是次对李殉动了杀机只是便在她心神波动的刹那湖而上幽离己窥得这一良机。

    厉啸声中幽离不管不顾以血肉之躯硬接下四道裂筋断份的刀气悍然前冲。

    全文字版小说阅读更新更快尽在支持文学支持!等到青鸳回神想再次封堵之际李殉哈哈大笑遥空掌印刺鼻的血腥气你漫周边燃血元息的威力将青鸾周围空气烧得味味做响。生成的淡红烟气看着吹气便散可其中含蕴的血毒怨灵沾身便是极大的麻烦。

    青鸾对此夷然不供却必须顾虑林无忧的安全如此再无力分心另一边幽离前冲未停。周身溅出的鲜血。被阴火一激凭空化雾被他真息牵引化成一薄薄幕墙挡在妖凤身前。

    妖凤长眉微盛手上印诀却己经止蓄不住嗡然声响数十道由天青明火织就的长链从掌心处吃散出去转眼长及数十丈。且在不断延伸似是要把前方祭台、乃至于整个小岛都锁入其中。

    在李殉看来这一手化虚为实的手段与血散人的赤兵鬼链之法倒有几分相似。只是其中气机交织灼然如大日行天自有血散人所不及的堂皇气度。

    对此祭台上的冥火阎罗只若不觉他正用已经残缺不全的肢体。复颂那一句简单却艰难的语句∶“生死殊途……”

    幽离身形己扑到妖凤侧上方右手握拳狠砸在左掌心上。一声脆响他先前布下的血幕轰然炸开化成漫天烟气每一点血烟都藏着他一点梢血。

    以血引气在此阴气浓郁的环境下便如水浇热油。转眼就是成百上千次沉闷爆震。

    爆震的密度如此之高更别提其中潜蕴的幽离精血溅射中便等同于最浓烈的毒汁即便以妖凤之能也不敢纯用护体真息去挡。

    更要命的是幽离似乎己经不管冥火挟一击余势恶狠狠扑下看样子竟似要与妖凤立见生死。

    变生腋肘妖凤却在瞬间使做出了决断。

    妖凤身后长翅翻张狂献顿起掀动浊流。但在此之后。却整个收敛起来恢复成常人模样在方寸之地闪转挪移崩溅的血滴一丝都沾不上身;反而是幽离被长翅掀动的乱流一搅身形微滞等他调整过来迎面对上的却是妖凤洁白的掌心。掌心正中。正有一团红晕扩散开来。

    幽离瞳孔微缩他绝没想到妖凤会不带一丝拖沓地放弃近乎完成的术法且连守带攻的火候掌握得妙至毫巅被打乱节奏的反而是他。

    带着模糊的火云妖凤袍袖飞扬莹白如玉的手掌像撕开一层薄纸魔幻般穿透空间与幽离探出的手臂交错而过彼此护体真息剧烈摩擦生成无数细微电火四处窜动。

    刹那间两人便进入最凶险的近身格杀侧面李询和青鸾齐齐分开扭转目光却绕过这激斗的战场投放到祭台的方向。

    没有了妖凤的控制己经飞临祭台上方的青火长链再不能维持形体大气中“绷绷”断裂之音不绝于耳纯青火光四面进射而在火焰的包围下冥火阎罗仿佛随时都会烧成灰烬可他依然屹立不倒只是微微张开了嘴。

    他的牙齿己经完全脱落只余下一个阴森森的空腔可这狭小的黑洞却似与他身后扩散的裂隙连接在一起;同样的还有他的眼睛那里的体液己经彻底干枯变成了两个幽深的空洞。

    已绝了源头的青光火焰开始最后的反扑火光暴涨丈许遮蔽了整个小岛却又很快地消褪下去。

    等到李殉再次见到冥火之时他不由睁大了眼睛。

    冥火阎罗的面孔己经虚化了浓浊的黑暗从嘴巴里、眼眶中扩散开来瞬间连成一片。变化之迅甚至于抹消了虚实之间的分隔。只在迷离恍惚之下迸出一股直透入心窍的震荡。

    “鬼门开!”

    李殉的五官一七窍、脏腑什肉。已被一波惊天动地的呼啸声彻底攻占那是由最纯悴的九幽地气汇聚而成的洪流倾泄而出时爆的雷音。

    他忍受着外界强压对眼珠的挤迫继续睁大眼睛在暗红的视界中他看到崩碎的裂隙边缘正以令人绝望的度扩展开来犹如一头远古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吞食天地!

    只一瞬间天空便彻底暗沉下去。

    激战中的妖凤和幽离在第一波震荡中便给冲散。沛然难御的冲击波己经强大到难以辨明其形态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强压当头撞下充斥了所有的感官。

    李殉将身子缩成一团只来得及将体内气脉切换到幽冥模式便被阴气怒潮灭顶。巨大的冲击打得他神智昏沉感觉中是向外飘飞可下一刻又觉得被卷了回来身体打着旋坠入难以测度的深渊中去。

    肌体对外界的感知是前所未有的紊乱在狂乱的阴火包围下毛欲焦然而内脏却一片冰寒。

    李殉不得不进入内呼吸状态腋中“无底冥环’也飞地涨缩转动抵抗外界强绝的压力。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外界的压力似乎渐渐衰退。却依然有着封堵呼吸的强度。李殉不敢大意停了数息感觉到渐渐适应了外界的变化才小心翼翼睁开眼睛。

    入眼的还是那片天地无论是湖上的岛屿、残破的建筑还是千疮百孔的丛林。都没有太多变化。只是所有的景物都蒙上了一层浓重的灰翁。

    不是落下的灰尘而是这片天地最自然的颜色而这片颜色所代表的便是浓稠的九幽地气的洪流。

    李殉终于感受到了强压的形态它就像是幽寂无音的万丈海底水远都淹没在无穷无尽的阴气大潮中别说呼吸便是毛孔都被堵得结结实实只能凭借体内真息流动维持生命。

    如此精纯的九幽地气平日里算是极好的补品可在此浓度下稍有些摩擦以致引嫩恐怕会比任何火油都要来得猛烈。

    以李殉的胆色此时也有些战战兢兢整个身子都在僵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只能尽力转动眼珠打量周边局势。

    妖凤一家不知何时己聚在一起两大妖魔将无忧夹在中间护体灵光彼此交缠却只是贴肤而止再不能像先前那前屏张体外显然也感觉到此时的危险。

    对岸幽习等几位长老也都还在只是气色更糟神情更惶惑而已;已被遗忘许久的阎夫人由于正对奔涌的阴气大潮又有伤在身全无抵抗之力身体被冲飞到湖心地宫的废墟中伏而于地不知死活。

    李殉稍做迟疑还是顶着强压缓步走过去静静蹲下手指贴上了阎夫人的脉门。

    为了抵抗浓稠的九幽地气修士的肌体、真息流动均极度敏感只是皮肤的接触双方都是一震李殉皱着眉头忍过去而阎夫人则在呻吟声中清醒过来。

    才一出声内外压力的变化便让她吐了口血就这么狼狈地伏在地上只是微微侧过脸来与李殉目光交接。

    直到这时。李殉才将目光投向祭台的方向。幽离不知何时又站回到祭台前。在灰暗的背景下。很难看清他的脸色怎样。

    祭台上黑暗己经侵袭了一切。

    至于冥火阎罗……李殉曾以为在冲击爆的第一时间病痛鬼应该就给绞成了碎末。可是祭台上似乎仍有一线近乎虚无的影子。在浓浊的黑暗中扭动。

    “他还在吗?”

    阎夫人低声说话她的脸色苍白得透明也不需要响应隔了半息她的声音便颤抖至乎哑明∶“列祖列宗在上……五极封禁是了他开了五极封禁。天啊三千弟子。还能留得几人?”

    没等李殉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另一边妖凤终于开口说话。

    她的声音在涌动的阴气略有失真可味道全在语气依稀有几分缥缈怅然∶“玄海故技万年之后竟然还能再现世间。”

    妖凤的语句里面究竟是感慨多一些还是赞叹多一点李殉分不太清。不过很快他就听到了妖凤惯常的语气∶“五极解封以九幽之域噬界设限确实是了不起的主意。不过。这样便可以留住我们了?”

    一时间人们也分辨不清她在对谁说话。

    只是幽离并未开口任由妖凤声音消散在人们心中都有些躁动的时候。才有一个低细的声音响起——

    “元君既知底细又何需多言自去可也。”

第三章 生变

    声音似乎随时都会断绝然而当其真正流入人们耳中时掀动的波澜却着实不小。

    李殉旁边的阎夫人闻声之后呼吸之紊乱已将心境变化显露无遗。

    李殉也说不清自家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将目光投向祭台。

    在深邃无底的黑暗里那模糊的影子似乎清晰了些有了点人形依稀就是冥火的模样可越是凝实越觉得他随时都会堕落到后面的深渊中去。

    不过冥火的声音却是实实在在的∶

    “封禁破开未久九幽地气与此界元气摩擦不断新的封限也未形成。以元君的修为。脱身并非难事。只是我这手段也不是为元君准备的呀。”

    幽缈的声音里竟是前有未有的悠然轻松的味道∶“先前往最坏处想也只是为北盟、西联那些小鱼小虾预备着让他们知道我幽魂噬影宗虽是不比当年却也不能轻侮……却不想元君竟与古家叔侄撕破面皮搅了局面。撤了一记空网憾甚、憾甚!”

    他说得随意妖凤的神悄却不那么轻松。

    妖风思索了一会这才笑道∶“我还记得当年弥玄苍也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弥玄苍?

    李殉觉得这名字很耳熟。正沉吟间忽有所觉低头看向阎夫人只见她尽力抬头怔怔地望过去。

    李殉想了想低声说话∶“弥玄苍是谁?”

    阎夫人稍做沉默方道∶“他……玄海幽明城的末代城主。”

    李殉心中灵光闪动之前听来的信息在此刻飞快地重组正要有所得的时候那边冥火的笑声己经扩散开来。

    “也只有元君这样的前辈才能知我。说起来若非是元君以天界净火散入封界维持虚空不碎此时此地。能留得几人还难说。尤其是我这残魂至今尚驻影于此须得感谢元君才是。”

    妖凤也在微笑∶“当年青帝老儿阻不住弥玄苍今日我也挡不住你木来我最不信轮回一说可如今看来倒是失之偏颇了。置诸死地而后生且不论对错与否能在数世之后再见此神通手段今日不论结果如何也不枉来此一遭。”

    恍惚间双方己然不辨敌友。

    妖凤在说完之后共至微微垂以表达真诚赞叹之意。话音与冥火的笑声交缠在一起在此特殊的空间内掀动阵阵余波。

    忽地冥火笑声断绝祭台之上他的影子更清晰了些。

    同时。李殉感觉有一道森然凉意穿透过来在他身上一抹又定在阎夫人身上。

    “阎鸳弥上前来。:bsp; 即使冥火现在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可在一手主导了这人场面之后他的命令出来仍颇有令行禁止的气势。

    李殉离得近心中竟也一紧稍稍后移。阎夫人的反应比他还大些身子的颤抖无论如何都止歇不住。

    李殉很理解她现在的心理状态所以就伸出手来。悄然扶了她一下。借着这点力最阎夫人终于有了站起来的力气她慢慢起身艰难地向前走去。

    妖风、青莺此时就是合格的肴客没有任何干预的意思。

    汹涌的阴气大潮无时无刻不在推挤着阎夫人的身体使她走起路来摇摆不定似乎随时可能跌倒却不见半点儿迟疑。

    此时的阎夫人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驱使她的只是本能而己。

    时间流动得极慢不过在场的人都出奇地好耐性直待阎夫人走到湖心岛边沿隔若沸腾中的湖水脚下终于有些迟疑。

    平时一跨而过的湖面却因为阴气大潮变成不可逾越的天堑。以她的状态大概才一提气便会给卷飞出去。

    祭台之前幽离忽地冷笑。身形闪没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阎夫人己倒撞在祭台阶下瞬息之间两人方位互换倒与不久前孟章神君的手法有些相似只是在此时此地难度更增十倍。

    祭台之下阎夫人勉力撑起身子跪伏地上额头轻触地而一语不。所谓心若死灰概当如是。

    冥火阎罗低笑起来∶“五极解封九幽噬界阎鸳哪弥看这满目疮痰可是妹愿意得到的?”

    阎夫人伏不语只是用额头厮脐地面丝丝有声。

    冥火阎罗的声音依然虚弱缥缈∶“是了这不是妹要得到的当然也不是我想要的。可是。灾劫因弥而来。宗门圣地是我亲手毁去……如今我只残留这点影子风一吹大概就要散了。神形俱灭是我向列祖列宗的交代阎鸳妹呢?”

    阎夫人微抬起额头又重重叩下∶“阎鸳万死。”

    “死?”祭台上的影子抖动一下继而冷冷笑∶“一死了之可是好解脱呀。如此交代我不允列祖列宗也不答应。”

    淡淡一句使场中气氛又是一滞直到他再度说话∶“始且去石!”

    阎夫人愕然抬头尾随着冥火阎罗的话音湖心岛对岸十余里远处忽地亮起一团莹莹光火固然微弱可在灰暗的背景下却令人灵台一清。稍迟环绕着鬼门湖周边类似的光芒接二连三地亮起渐渐连成一片使得灰黑天幕也明亮起来。

    这一下无论是惊神未定的诸长老还是正隔岸观火的李殉随此光火闪动心中都是猛然一畅。

    幸存的长老中有位叫阎曾的乃属阎夫人一系。性子较直此时更是直直地跳起来手舞足蹈如癫如狂∶“列祖列宗在上宗门没亡没亡!”

    “地气连柱可抵天覆之灾……地气连柱可抵天授之灾!!”阎夫人将此情景尽都收入眼中。嘴里喃喃说着忽觉脸上生凉伸手**之时才觉己经泪流满面“好好宗门血脉还在还在!”

    “亏纷还有这点良心。”冥火阎罗语音森幽嘿然冷笑∶“有地气连柱的卫护三千弟子或许能存得十之七八。只是比之当年弥玄苍封城之时。又如何?

    “当年玄海幽明城势衰五万弟子之中竟无半个真一宗帅引为此界笑柄。诸宗欺凌之下弥玄苍愤而封城用的便是这五极解封、九幽噬界的神通。

    “九幽之域侵蚀此界断绝内外通路。便是真人修为想要脱身也要冒九死一生之险。转眼数万年当年好生兴旺的玄海一脉叮还有人能重临此界一雪前耻?”

    “后面倒真是出来几个:……”妖风突然插话进来语气平静却让人捉摸不透∶“只可惜。那几人也只是修为平平只能守着宗门故地不思进取。等到他们身死玄海幽明城内五万弟子便已尽化枯骨堂堂宗派只唤作老故都可叹可笑!

    妖风自上古以来便在此界修行所经历之事远非他人所能比。这样说法当然无比可信。

    对她擅自插言冥火阎罗不以为件反而就此向阎夫人道∶“元君的话明白么?”

    阎夫人垂不语。冥火并不着急停顿一下方续道∶“弥玄苍之本意。便是要宗门弟子奋置之死地而后生凭借封界之内精纯元气期以千年造出儿个宗师来再复玄海一脉荣光。可惜自他之后数万弟子中竟无一个有出息的只落得宗门星散、有老守墓的下场。

    “而我身后无论是诸长老还是大姓弟子有出息的不过就是妹与百鬼两个。百鬼情况特殊只剩下妨。还勉可统御宗门收拢人心。阎鸳娜可知么?”

    阎夫人闻之怔然失语只能跪伏地上像一尊石化的雕像。几个长老均面面相觑。可转念细想过来又觉得再没什么更好的选择。

    长时间的静默之后阎夫人依旧用额头抵触地面。颤音说话∶“阎鸳万死之身无颜再掌宗主尊位。”

    “尊位这还是尊位么?”冥火阎罗低低而笑∶“三千弟子被锁在这子里之界很可能此生不得生出如此谁接下这宗主之位无异于被背临万丈深渊稍有行差踏错便会摔得粉身碎骨……阎鸳哪这便是祖宗降下来的报应始不接下谁接下?”

    阎鸳一时伏无言反倒是李殉等人被冥火阎罗的言语提解均反应过来再看向周边大片光芒之时心尖都有些寒。

    宗门弟了就算己去了两三成也有两千人上下他们一个个都是自由自在惯了的如今只能在这方圆千里的范围内生活更别提这里的环境恶劣至无以复加。

    此与囚徒何异?

    要安抚下这两千囚徒没有过人的手腕心机以及威势无异于痴人说梦。就算是阎夫人。似乎也差了些……对岸几个长老只觉得心头茫然死里逃生的**顷刻间消散大半。

    李殉稍一思忖把目光投向幽离。这位理论上的宗门对头正盯着妖凤那边神情冷淡。

    似是感觉到李殉的日光他回过头来双方眼神一触又各自撇开。

    李殉将注意力转到周边那一层灰翁上去。异常小心地用神念探察感受其作用的机理。

    “九幽地气充斥其间以中央十里方圆浓度最高周边则层层封锁约有近百层而每层之间又有乱流充斥交织。因其与九幽之域直接相连随着时辰节令的变化封禁之内也应有潮汐变化……”

    很快就把握到“九幽噬界”的主体架构李殉心中更有数了这里绝对挡不住妖凤此级数的宗师甚至也挡不住自己但真一以下想要摆脱锁囚对真息的控制必须妙至毫巅才能既保持冲出封锁的度和防护的强度又不引燃阴气大潮的反噬……

    以修为论阎夫人及诸长老想要脱身怕也是生死各半听天由命了。

    “还真是一个筛子呢!”李殉心中感叹∶“从里而随便出来一个便能在此界闯上响当当的名号而若能形成良性循环期

    以千年未必不能让幽魂噬影宗再复当年荣光。可若控制不住宗门弟子的躁动单只是内耗也能让宗门万劫不复……冥火还真是给阎夫人留了好大的难题。”

    他能想到阎夫人自然也都明白甚至还能想到更深一层。可是对此万难之事她不能拒绝。也无颜拒绝。

    也许正像冥火阎罗所说的这是列祖列宗降下来的报应若她还存得一丝良心也必须承担下来。

    所谓的利害关系此刻己再无意义。

    所以阎夫人重重叩头下去绝然道∶“阎鸳甘受此报。”语音稍停她深吸口气又道∶“列祖列宗在上在此封界之中宗门弟子有一人不出此囚阎鸳亦不生出。如有违誓当永沦幽狱元神着万劫之咒生死无由。”

    随着话音最终消故大气中轻雷郁动掀起一波微小的震荡。

    旁观的人们一时失语有祖宗之名在先有幽狱万劫之咒在后如此毒誓己引动天地间之共鸣绝非随口说说而己。

    见此情形李殉惊讶过后也不知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阎夫人的心思他能体会一二。却绝想不到会用如此激烈的方式表达出来。而且他看到。一旁的幽离也很意外也许这并不是他和冥火所预料到的场面。

    但不管怎么说阎夫人自断一切退路的作法就算是对她再不满的人也无法再说什么。

    眼看事情即将尘埃落定李殉的注意力又转向妖凤那边可是耳边忽响起冥火的低语∶“百鬼你上前来。”

    几乎与刚才招呼阎夫人是同一种方式叮李殉的态度就要从容的多。他稍思考一下仍给了冥火而子慢步上前。通过湖面的时候。轻松随意证明他出入自如的能耐。

    离祭台近了他便对冥火阎罗的现状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通往九幽之域的裂隙前那一线影子确实是冥火残存的元神。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竟可以借用周围的九幽地气暂时维持形态。

    只是随着裂隙的不断扩大这元神残影也受到越来越重的冲击随时都叮能灰飞烟灭。

    看到他这般模样李询上前去行了一礼淡淡道∶“宗主有何吩咐?”

    模糊的元神残影难有表情只是冥火震荡空气出的声音中分明是在叹息∶“还记得我钟鼓动你壮士断腕做一个痛快了断哪知到头来先了断的却是我自己。百鬼啊宗门已经给不了你什么了……”

    气化成雾旋又催干净。

    等人们定睛石去承载祭台的小岛包括岛上的化阴池已经彻底消失只余F深幽裂隙镶嵌在虚空之中。

    李殉见机得早先一步飞上半空而阎夫人则慢了一步在迸的冲击下摔出去掀起的阴火狂潮在蒸水流之后。余势不衰紧跟在她身后火舌卷动轻松撕碎了她的护体真息燃起了她身上的祭服使她刹那问成了个火人。

    半空中李殉见得此景也不迟疑冲击下去抢在阴火狂潮将其灭项之前掌印在她胸口幽明阴火逆向反转将火光摄走。

    与之同时湖对岸幽离也已出手追身的阴火狂潮被一股巧力牵动朝天翻卷。

    李殉也就趁此机会抓着阎夫人前冲脱开了阴火吞噬的范围。

    阎夫人本就重伤在身再被阴火烧灼内外相激之下伤势更重。还好宗门祭服是以最上乘的“雾松铁”抽丝编织而成本身便有吸纳阴火的功效防护能力也不错才没让她面目全非。

    她的神智还算清楚才一脱险。便抓住李殉上臂。颤声道∶“宗主昵。”

    李殉无言回眸只见裂隙附近黑暗越浓浊那一线模糊的残影己彻底不见;阎夫人呼吸屏止抓着李殉的手不知不觉已掐进了肉里去。

    湖水中又是一声闷爆湖面上刚形成巨大的漩涡随即被横生的巨力搅散连续两记响声落湖的青莺以及偷袭的阴影先后帘出在湖上再对一记。

    巨力压迫之下周边九幽地气剧烈摩擦虚空中电光扭动化做数条粗大电蛇摇头摆尾。抽击四方。

    李殉挟着阎夫人避过电光余波再抬眼去看见双方竟是势均力敌不由小吃一惊。但他很快便明自过来青驾吃对方阴手在先此时左边臂膀己被血渍染透还要护住林无忧种种不利因素加在一起才有这种结果。

    不过偷袭那人的好运恐怕到此为止。

    天空中。妖凤如影随形破开湍流激电已与青鸯成夹击之势。

    两大妖魔合击恐怕就是当年的钟隐也要暂避其锋那阴影强行退避之时。后背被妖风指尖掠过半面背脊的皮肉都被揭了下去。

    金红的火焰涨缩吞吐以凌厉霸进之姿将那人血肉催干净不过终究还有些许血肉碎末崩溅出来。映着中心迸的强

    光闪耀出的光芒。令一旁的李殉猛地睁大了眼。

    “血色银灰……”

    他突然明白那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李殉肴得清楚幽离的眼神也不差。这位立场奇妙的嗜鬼宗主猛然回头须俱张厉声道∶“是傀儡……阎鸳!”

    “不延我!”阎夫人终于明白生了什么在厉叫声中俏脸上己透出了铁青颜色。

    面对这局面幽离也有些僧。如今最当紧的便是将战事停息否则如此激战下去尚未稳定的九幽噬界很有可能生不可测的后果。

    火海从半空席卷而下连续十多个浪头拍下来溯心岛周边残存的丛林立成白地。而更远亮起不久的点点莹光在此冲击之下亦是摇曳不定数息之后便又熄灭小半。

    开到这场景阎夫人当真是目毗欲裂。

    梅一点“莹光”的灭去几可代表着数十、上百名宗门弟子的死难再这样下去。别说留个七八成就是全部死绝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不是阎夫人难不成傀姗自己去的?

    念头刚出来便让李殉否决。傀儡自生意识非有“幽玄”级数不可阎夫人那具明显逊了半筹……

    李殉刚刚找到点线头半空中又是雷声炸响。妖凤大神威掌指变化中便如同抛出了千百个火雷密密一层碾压过去前方更有青莺以虚空掌刀锁住空间。任傀儡如何诡异也还是避不过去一时间又是血肉横飞。

    而雷火引动阴火整个天空都燃烧起来火雨坠落又引了地表的阴火爆。上下火光交进封界之内如同火狱一般。

    对岸的幽习等几个长老明显撑不住了正嘶声喊叫。

    李殉还没动弹幽离却已先有动作。

    他袖中飞出一把天王伞模样的小雕饰在空中迎风便长其上碧火点点连织成片。飞临诸长老头顶时已经涨了数十倍悬在半空。呜呜转动与周边阴火吐纳交换生成一圈无形幕壁短时间内也护得他们周全。

    虽是一件不俗的法宝可幽离却像是抛出一块石头再看天空却见那傀塌己不成*人形四肢已断其三胸腹更给剖出一进巨大裂口脑袋甚至都缺了半边。

第四章 疑问

    妖凤根本不给它喘息的机会广袖挥动间又一记重掌印上。焚城烈焰瞬间吞没了傀儡的身翅继而漪劲连爆一丝挣扎也无便被妖凤的掌力打得四分五裂。

    火劲点嫩了周围的阴气成生一蓬火云飞扩散开来。将妖风、青莺都包裹进去。

    青莺启头微肇整避开爆散的血肉也终于感觉到肩上的疼痛。刚刚变起腋肘又顾忌怀中的无忧。无奈之下她只能用肩膀挡了傀儡的突袭被傀儡划破皮肉现在想来还觉得恶心。

    低头看向无忧小姑娘双手扣着猫儿正冲她挤眼睛根木没被先前的突袭吓到也一直乖乖地缩在她怀里没有造成半点麻烦。

    青有莞尔一笑低头与小姑娘的额头轻触正要说话心中警兆突生稍迟一线妖凤的声音才冲入耳鼓∶

    “小心!”

    空气中忽地响动。初时低沉沙哑可当声音蔓延开来时周边的火焰爆鸣、湖水翻涌、土石崩摧等一切杂音。都被吞没进去错杂的混音一时间竟显得无比协调。

    声音还延那声音却让人觉得周围猛地安静下来。

    感官上的错觉回馈回去不论什么人都有些茫然。就在此刻又有一声尖音异军突起陡然刺入耳膜。其音调高拔似乎揪着人的心脏飞上云端。

    尖叫声骤起刚刚还笑嘻嘻眨眼睛的无忧突地抱住脑袋。哭叫挣扎状极痛苦。如此激烈的动作当即打乱了青莺所有的步点。

    此刻便连猫儿都来添乱她从无忧怀中荡出去伸出短小的前肢吱吱呀呀想抓住什么而此刻谁还能顾得上他?

    青有和妖风都是大惊失色明知大敌当前仍忍不住将全副注意力都移过去青有更是完全顺不得对敌回身抱住无忧真息透入检查她的状况。

    这种空档。没有人会放过!

    碎裂燃烧的傀儡残肢中一道灰白影子弹射出来初时只有婴孩大小可脱出血肉火海之后迎风便长不待人们观其形貌那影子闪了闪。竟又倏然不见。

    李殉的身体猛地紧绷瞳孔几乎缩成针眼状而身边阎夫人痛呼一声身子险被生生夹断。李殉闻声回头没有任何歉意反而厉声喝道∶“傀儡里藏了什么东西?”

    阎夫人神钾昏昏本能地想从他的挟抱中挣扎出来嗓音猛地拔尖∶“傀儡!她藏了傀监”

    换f别人此时必定一头雾水李殉却是再明白不过。他心下一沉森然道∶“驱尸傀塌术妹教给她了?”

    “不可能。她练不成的… 小 说 整理…”阎夫人喃喃回应。

    李殉微微皱眉声音压低些许∶“妨没教她【寄魂转生】?”

    “没有绝对没有一一一”

    这话正卡在关键处阎夫人像是抱住一根救命稻草连连否认。然而话说半截。她忽觉不对愕然望来。想必是弄不明白为何李殉能够深知其中关窍。

    还没等她想明白空中裂帛声响青鸯背后衣衫破裂血光溅射旧伤之处竟然又挨了一记重的若不是她几近不坏法体中招前又强行移位避开正锋。整条臂膀都可能被卸下来。

    饶是如此她的伤势也极其严重使在这时林无忧的叫声更尖锐了也不知小姑娘受了怎样的痛苦全不复平日的精灵乖巧尖叫声中在青莺怀中乱踢乱打扰得青莺心神大乱急怒中一口鲜血喷出来。

    血气才喷洒出去大气铮声震鸣正卡在青弯气血翻涌新旧不继的瞬问外界音波的抖震毫不费力地穿透了她的肌体直接作用于内腑。

    青莺身子剧颤数股真息当即岔入别经强力反噬之下面部七窍都沁出血来。

    批亢捣虚正是“音杀”的可怖之处。

    妖风就在左近却眼睁睁看着青莺再遭乖创心中怒火已经彻底爆。只是她终究还没有被冲吞头脑见得手段她便知道背后是什么人物。

    “古音弥给我滚出来。”

    她纵声尖啸话音随之扩散四方。其中亦用上了音杀之术其精妙固有不及但论气魄威煞。又更胜一筹。

    那无形音波有如海底火山喷推动周边浓稠的九幽地气一浪高过一浪向四面八方涌动拍击。

    近乎无差别的攻击能否伤敌还在其次关键是打故了对方针对青莺的杀招∶在错乱的音波下青莺强抑伤势狠下心将

    无忧制吞护着她向妖风方向飞退。

    “对是古音就是她就是她。”

    宏大的音波震荡中阎夫人苍白的而孔上浮起了病态的红晕肢体更显现出非同寻常的躁动。

    她终于挣开了李殉的挟持举目四顾嘴边不自觉随着激荡的音波喃喃堑述∶“古音妹给我滚出来滚出来!”

    李殉紧抿嘴唇目光便死死锁定在半空战场。

    青有内伤外创并还要顾及林无忧的安全只能以后背示人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而对手也就死盯这点不放甚至放弃了最擅长的音杀之术追着青莺扑击上去。

    也在此时李询终于捕捉到了那人的身影。只是由于高飞行中与激涌的九幽地气剧烈摩擦其身影恍惚迷离在光线折射之下灰蒙蒙一团看不清形貌。

    那人追得虽紧可妖风、青莺间的距离也太过接近。不过眨眼工夫身形交错妖风像一片燃烧的火云抹过青鸯身侧。

    两人护体真息稍一接触。非但没有排斥撞击反而水乳交融。嗡然外烁。铿声震鸣再度出手的那人被两大妖魔合力张开的气罩弹开暴露出所处的位置。

    大气中嘶声啸妖风袍袖飞扬滔滔炎流如九天飞瀑倾泻而下瞬间将那人吞没而由之引的元气海啸更是席卷大半个天空刚刚有些缓和的封界环境又一次陷入了无边火狱之中。

    李殉张开护体真息挡下这一波火浪。忽地心有所感扭头望向幽离见其疤脸铁青负在背后的手掌紧握成拳身子却是纹丝不动。李殉倒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力不从心的感觉永远都不会好受。

    叹了口气他转过脸去准备从阎夫人口中多挖些消息出来哪知视线移动中忽与一线红影擦身而过。他怔了怔猛地想起了什么。隧起眼睛在半空中扫视很快便再一次捕捉到目标。

    “猫儿?”李殉抬起手隔着胸衣摸到了怀中那件“破魂梭” 小 说 bsp; 前几日秦婉如差人将它送来。他也只是感叹那位便宜师姐心思细密而已叮如今他简直就是感激了。

    “好机会呀……”

    正思t。1时一道金光吸引了李殉的注意。那是猫儿飞掠时露出的一点微光由于度过快几乎拉成了闪耀的金丝在苍灰、火红交织的背景下颇为醒目。

    不过李殉所见也仅此而己猫儿的度非常快。眨眼的工夫便穿过熊熊火墙没入燃烧中的丛林。

    李殉再顾不得阎夫人身形倏地移位绕了个大圈飞往猫儿藏身的方向。

    他身形甫动空中又是轰然爆震迸的巨力由震中向四面扩张。在浓稠的阴气大潮中印出十余圈有如实质的波纹。扩散到一定程度后再嗡然抖震所触之物无不立成商粉可怕之至。

    李殉恰处在波纹扩散的范围之内一时间也是手忙脚乱无底冥环瞬间不知转动几千遍才消卸掉这恐怖的力量。

    震荡引的阴火风暴在封界之内来回搅动李殉刚生成的感应也因此中断。

    口中低骂一声他再抬起头只肴到妖风昂然立在虚空之上周身火光吞吐偶尔进出细长炎流绕体穿梭无涛威煞慑人心魄。然而在她前方却有一位堪与她分庭抗礼的男子。

    男户身姿硕长服色灰白井不亮眼上面甚至还有来自于阎夫人傀儡的银灰体液。然而他负手踢空。容色淡漠有如耸立的峭壁高崖。对四而烈焰火海不码一顾自有一示孤冷幽绝的气度。

    果然是他!

    李殉吐了口唾沫木想再骂儿句忽又觉得眼前的情形无比滑梢。纵然天空上的男子摆出的架势气度非凡其实也不过就是空壳一具行尸走肉而己。

    “古志玄玉散人……嘿!”

    李殉冷笑两声目光再投向猫儿没入的火林中。

    傀塌灵识未父战斗本能虽在可要如此进退有序还是要有人操控才成。作为此道的大行家。李殉不认为隔着一层封界古音还能如臂使指操纵自如那么……

    智珠在握李殉再次启动身形扑向对岸嫩烧的丛林高温热浪扑面而来被他护体真息剖开涌向两边。

    半空中又是一声巨爆爆音未停又是连串气爆之音一波接一波碾压过来妖风和傀塌开始了正面交锋。李殉没有受到任何!几扰度不减冲入火海之中。

    入林后。与猫儿的距离明显拉近李殉己经恢复了对其生机脉动的感应。他微微一笑正要折向飞去心头忽然揪紧。

    更早一线漆黑的影子仿佛是从歌梦中跳出来只一闪便融入了扭动的火光阴影中。

    李殉的眼睛根本追不上魔影的轨迹。然而很快的无比熟悉的凶厉气息激电般劈入脑海为他立起了最显眼不过的标识。

    那是……青驾身前!

    庞大的身躯几乎是贴着青鸯跳出来那体积几乎可以将她和林无忧擎个吞进去。没有任何缓冲彼此的护体真息便进行了最猛烈的摩擦撞击漫天甩射的电火中映出魔影狰狞丑陋的体征。

    “魔罗喉!”

    话音从李殉的牙缝中挤出来。天空中两大妖魔也结结实实对拼一记。出乎所有人意料本应是惊天动地的掩击竟然半点声音都没出来而在双方对撞的中央虚空倏然塌陷魔罗喉的身影像是与虚空裂隙交融巨大的身躯瞬间虚化了。

    “噬影大法!”

    李殉脸颊肌肉抽搐毫无疑问魔罗喉此时使出来的正是最最纯正不过的噬影大法。

    所谓“虚空噬息夜魅化影”的神通被他展现得淋漓尽致就算是一辈子精修此道的幽离使出来怕也不过如此。

    青莺乘伤在身又是碎不及防当即吃了大亏。她手刀挥出却斩在那塌陷的虚空处劲道走空想收力时只觉得陡升出一圈绞缠之力透过外放掌劲。眨眼间便蔓延过来直接作用于气脉。

    此刻。才是魔罗喉真正力之时!

    青莺面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噬影大法的威力在此时尽展无遗不仅仅是娜移飞动的身法而是相当可怕的杀戮之术。

    绞缠之力透体而入趁青莺气脉浮动瞬间穿透她体内精元窍穴再力猛抽。

    青莺闷哼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躬下面色青红交错体内阴阳升降己彻底乱套在此过程中她温养数万载的精元竟散失两成使她根基受损比之当年离京城外的重创还惨痛得多。

    虚空中。魔罗喉出一声兴奋的嚎叫本体是虚极日鼠的她天生便有吞噬他人精元的异能而此异能与噬影大法配合实是相得益彰。无论是当年的九幽老祖。还是如今的青有。碎不及防之下都吃了大亏。

    她的灵智虽受先天影响远不如人类理智清明然而筑基于兽性之上的凶厉和敏锐又远当世任何高手之上巨大的身躯直贴L去。不给青莺任何喘息的机会。

    重伤之下又抱着无优青莺真正是缚手缚脚甚至连逃遁的机会也被死锁。交战不三合又被魔罗喉巨掌拍下周身脉穴震荡移位伤势更重一层。

    看着大敌之问的内耗李殉并不开心巨大的疑惑如阴云般笼罩在头顶∶“魔罗喉怎么会是魔罗喉?妖风不是说她的元神、精元均被封在金丸神泥中了吗?”

    他抿住嘴唇相关的种种情景走马灯般在心头流过。

    林无忧从阎夫人胸口拿起金珠交给青有然后……猫儿;还有那条闪耀的金线。

    猫儿偷走了金珠!

    “是了是这样。”用拳轻硕额头李殉稍一定神猛然铺开神念大网洒向刚刚魔罗喉帘出的位置∶“就算拿到金丸神泥也要将魔罗喉的肉身携来。那么她就在……”

    突如其来的感应打乱了李殉的神念搜索他愕然回眸望向天空战场。那边。妖凤和玉散人傀儡仍纠缠在一起暂时难分高下可魔罗喉竟突然停止了压迫式的攻击。任青有摇摇晃晃地退开。

    她就像是一只受惊的野兽停止了捕食竖起耳朵血红的眼眸直勾勾地石向某个方位。

    那是虚空裂隙、“九幽噬界”的起点。

    由于刚才的激战她与青莺已经七临虚空裂隙附近。这边浓浊的黑暗不知不觉间己蔓延了十余丈方圆却不知为什么改之前的平静幽深像波浪般翻涌震荡显示出其包裹下的空间极不稳定的态势。

    魔罗喉和青驾就在这片黑暗的最周边随时都可能陷入其中。

    半空中魔罗喉血眼中凶光闪动似乎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树!几似的身躯缓缓后移肩头漆黑长刺的尖端开始喷出灰白的烟c在周身缭绕不散。谨慎的姿态少有得见。

    蔫地黑暗周边一片流动的阴气被散落的火星引燃喷出巨量火光从魔罗喉和青莺身边扫了过去。

    强烈的元气震荡搅乱了相对平衡的局而两大妖魔均本能地做出反应。

    青有飞空。魔罗喉侧移。两边的距离瞬间拉开。这显然过了魔罗喉接受的底线与他的任务相违背他血眼翻动在青莺与虚空裂隙之间来回扫视表现出犹疑不决的样子。

    引燃的阴火如咫风般刮过。奔向远方。

    魔罗喉口中出呼噜呼噜的声响最终还是指令的压力占据上风她转过身血眼死死锁定正上吃的青莺继而暴射出去。

    异变陡生!

    不断铺开的黑暗浪潮中忽地飞出两道长索。灰蒙蒙的似杳无实质偏又凌厉妖异魔罗喉飞起不过数丈便被长索死扣上脚跺。前者下拉、后者上窜两力相加连李殉这边都消楚地听到一声闷浊挫响。

    魔罗喉暴起一声尖啸巨大的身躯之上涨开一圈灰白烟云与周边大气接触兹兹有声。

    烟云触及长索忽地燃起幽蓝的火花火焰顺着长索飞蔓延下去而那长索竟似有生命一般疯狂地抽搞抖动。像是两条挣扎的蛇。

    李殉惊叹一声黑暗浪潮之下应该就是九幽之域那里竟然还有如此诡异的玩意生存看到长索的形态他脑中闪过一个记忆片断但没等形成清晰的概念他的心脏一悸。

    他猛地扭头视野瞬间拓展与之相应神念更其针对性地撤开锁定某处方位。

    熟悉的生机脉动像是黑夜中燃烧的髯火烙进神念编织的大网中。

    李殉毫不迟疑抛开天空战局身形飞动冲击过去。透过溺湘烤的火光和烟雾他几乎己经石到预料中的身影。

    “古音……”

    没有任何征兆李殉身形失衡七扭八歪地掩上一侧的树干在熊熊大火之下树干早就炭化吃这一撞当场化成漫天飞灰直呛进李询喉咙里去。

    狼狈的形象李殉暂时也顾不得了。他勉力支起身子左手却忍不住抚上额头。刚刚那瞬问他像是被人狠抽一鞭子剧痛之余耳鼓内还吱吱尖叫表皮下的血管更是突突乱跳竟似要挣开皮肉一般。

    疼痛没有半点儿消褪的迹象。而是从额心辐射出去一时间。面皮、头骨、天灵、脊椎都陷入到无休止的疼痛中去。尤其是眉心泥丸宫在疼痛的牵引下反常地跳动更牵扯中下丹田再作于全身窍穴。

    以李殉的坚忍此时也不由低低呻吟出声。可是疼痛并没有削弱他的灵觉。即使脑袋疼得都炸开了他仍从劈波响声不绝的火海中分辨出一串稳定的脚步声。

    “见鬼……”

    李殉暗骂一声尽力维持着脸上的淡定抬起头来。

    翻卷的火焰中飘动的雪自裙袂再向上看目光游过纤细的身姿在对方肩上蜷缩的猫儿身上最后才是对方饶有兴味的眸光。

    “百鬼道人?”

    火光映照下肴不出古音容颜是否苍白依旧然而她暗哑的尾音依然做出了提示。

    李殉看着她忽然现在这种情况下很难做出回应最终呸了一声吐出满口黑灰。强自站起身来。此时远方才传来幽习声嘶力竭的呼号。

    在阴气大潮燃烧爆炸的隆隆声中他的声音支离破碎直到叫出第二声。李殉才分辨清楚他在喊∶“祖师爷怒了!”

    尖锐额抖的尾音高抛入空伴随而来的则是远之前任何时刻的剧痛那一瞬间李殉差点儿以为自己的头盖骨被掀开了。

    惨哼一声他脚下踉跄险些又坐倒在地。本来还算清楚的神智也在剧痛的打击下变得模糊起来。

    李殉努力睁眼去看在摇晃的视界中;古音抬起头轻抚过猫儿柔顺的毛皮目光却投向湖心上的天空。

    眼前炎气通人虚空也被高温烤得扭动不休可她便如一朵灌水白莲在滔天火海中亭亭独立孤傲得刺眼。

    李殉晃晃脑袋强迫自己清熙一些耳边却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句冷晒∶“一时意气遇毒后世九幽老儿身死劫雷之下也不枉了。”

    古音此言或许是无心而。却直接点通了李殉的思路。

    他低咒一声就此明白过来。骨络通心之法自然动转眼问气脉转换由幽宗法门转为血影妖身连带骨骼筋肉都有许多变化。

    当真息质性变化。箍在他头上的剧痛便潮水般退下去若不是紧绷的头皮还隐约有些感觉。李殉简直要以为刚刚只是一场幻梦而已。

    质性变化引来古音一瞥她唇角微弧。仍望向天空李殉哼了一声心中有拂不去的困惑。顺着古音的视线向上看。

    魔罗喉的状态和先前明显不同巨大的身躯正努力蜷缩起来伸手却抓扣在脚腕上的长索绷紧的外皮上天然的血痕纹路越刺眼。而身外缭绕的烟气中无数幽蓝电光穿行不息似乎正与无形的敌人展开角力。

    魔罗喉形象笨拙李殉却笑不出来。在越膨胀的黑暗边缘。幽习等几个长老己倒伏地上生死不知他们头顶上的天王伞仍在转动可转明显放缓扯出的屏障也开始了波动。

    湖心岛上阎夫人和幽离也跌坐地上前者已是昏吞沉沉随时会倒下只有幽离神智还算清楚然而他额头青筋暴露

    大汗淋漓看上去也绝不好受。

    李殉刚刚受到的痛苦他们也没逃过去甚至要更惨痛一些。不过是转眼工夫幽魂噬影宗一方仅存的战力便冰消瓦解。

    勉力支撑的阎夫人终于丧失最后一点灵明软软倒下稍后一线湖岸边炸开一团血雾某位长老头颅爆碎血污脑浆还未落地紧接着又是一记红的白的液滴溅射四周。转瞬便在阴气大潮中畴畴化灰。

第五章 绝命

    李殉眼皮跳动维持血影妖身的状态在封界内受到的外压自然更强可是他对生机脉动的感应也大幅度提升。

    几乎在两位长老脑袋爆碎的同时他便察觉到两人原本低迷的生机。陡然攀升至惊人的强度紧接着便被一股妖异的力最当空摄走循着两条长索直流入下方浓浊的黑暗中。

    无需亲见李殉便可断定那两个倒霉鬼的残躯己化成两具1几尸所有的精血元气均被裹胁而去成为某个妖物的美餐。

    妖物?

    幽魂噬影宗数万年来一直以宗门弟子的精血怨气奉养开派祖师九幽老祖残留的怨魂一祖师咒灵。

    按照冥火阎罗曾经的描述在宗门祭典这一天由于化阴池上浮九幽之域和此界无限接近被固锁在祭台周边的祖师咒灵受九幽地气压制仍深藏九地之下。

    照常理来说确实如此。

    然而。没有人能预料到当祖师咒灵存在的唯一理由、直接导致九幽老祖渡劫失败的魔罗喉驾临时它会是怎样的反应。

    现在答案出来了。

    两大妖魔在半空激战魔罗喉强烈的气息透过虚空为祖师咒灵所探知就像是在海而上洒下一桶鲜血深藏海底的盆鱼立时闻解而至露出白森森的利齿。

    “那么刚刚就是宗门咒誓在起作用?九幽老儿是怎么想的自己战不过魔罗喉就拿自家弟子出气。”

    李殉腹诽两句但他不能否认在强抽了两位长老的精元生机之后两条长索的勒扣力最明显提升了档次魔罗喉竟被硬硬生拉下两丈多而下方黑暗浪潮恰逢波峰向上卷动瞬间将魔罗喉的上肢吞没。

    魔罗喉本是蜷身去撕那长索遇此意外低吼一声身子猛地弹直力上跳。空气中响起吱吱的怪音魔罗喉才升起尺许身子便又重重下挣差点灭顶。

    没有人知道黑暗中生的事情但却可以看到黑暗中央虚空裂隙几乎是以叮以目见的度扩张开来直径己至十丈许看那模样。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吞下去也不是问题。

    魔罗喉显然不愿意接近那裂隙她出尖锐的嘶叫儿乎动员了每一块肌肉的力量催动积蓄数万年的强大元气向上猛挣。

    所有的拉扯力量在这一刻消失得干干净净魔罗喉碎不及防之下劲力用过身体直冲云霄同时还带起了一个“尾巴”'。

    她脚腕处的长索先是绷紧接着如皮筋似的强力收缩李殉只是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然后便听到空中魔罗喉长声嘶吼漆黑躯体上已裹了一层灰白“外衣”。

    这是祖师咒灵?

    李殉虽也算是亲眼见过祖师咒灵的真面目此刻也不敢认了。

    虚空中“味”声长鸣魔罗喉肩上长刺喷出数丈长的气流遍布身躯的血痕纹路越亮眼他嘶吼不停合手抓着胸口用力挣动想要把强罩上来的“外衣”撕开。

    李殉斜眼看向古音在如此近距离之下他清楚地感觉到。从古音身上辐射出来的隐秘气机可一时半会又分辨不出具体源头。

    “驱尸傀儡术?有点像可是……”

    他不敢轻下定论。就其本心而言他很赞成阎夫人所说古音是“练不成”驱魂炼魄通心之术的。

    这不仅牵扯到气脉窍穴的运用变化还涉及更基础的东西。阎夫人扣下了“寄魂转生”的法门就代表古音无法改变真息质性就算想从头修炼恐怕也无从下手。

    那么古音又是怎样炼制乃至操控傀儡的?世界上还有第二颗天冥化阴珠?李殉心中计较不停同时也在继续观察。袖中、胸口、头顶……他几乎卉遍了古音身上所有叮能的存放外物之处却一无所获。

    全文字版小说阅读更新更快尽在支持文学支持!李殉脸色有些变了气机感应依然强烈但绝不是从古音体外散出去那么。她是用某种特殊法门修炼成功还是将控制的宝物融在体内就像自己的天冥化阴珠?

    他不加掩饰的眼神自然瞒不过人。古音转过脸来深深看百鬼一眼。忽尔笑道∶“我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还请先生一观。”

    古音的态度奇怪似乎主动找话说。李殉心中暗自警觉面上却冷笑反击过去∶“古宗主向来都是谋定而后动何来‘突然”一说?”

    “哦百鬼生先对妾身倒很是了解我们之前见过吗?”

    看着古音似笑非笑的而庞李殉暗悔失言态度也更加恶劣嘿嘿笑道∶“何须亲见?古宗主的手段此界修士哪个不知

    哪个不晓……若等到与宗主见面才能了解某家大概连骨济都剩不下了。”

    他故意用一个从未使过的自称却不知古音是否受到!∶扰。这女人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与当日在星河外仿佛却和平常对外时冷静自持的模样差别很大。

    这态度没来由地让李殉觉得心虚。

    两人说话时古音身上的气机变化更加明显李殉长时间的探杏也终于出了结果。

    李殉的注意力集中过去随即进一步确定了此判断。古音体内不像她修炼的成染那里的气机放射没有牵扯她体内应涉及的气脉而是以近乎绝对独立的方式运转。

    除了融入外物李殉想不到第二种解释。

    那么也许他可以做些什么……就像当时水蝶兰以幻术迷惑血散人最终导致的结果。

    心中有了这个想法李殉自然而然地便收拢真息以最隐秘的方式锁定近在咫尺的女修;古音则似乎并没有察觉反而又望向天空继续保持与日标的交流。

    李殉看着她刀削般的侧脸眼眸寒光凝聚。他忽然想到如此近距离之下。没有魔罗喉、玉散人、妖风、青莺等等的掣肘这可是他所遇到的杀死古音的最好机会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容易百倍。

    “栖霞还真有运道这种情况下都有人来帮她们。夜长梦多奈何。”

    悠悠的话音就在此时送入李殉耳鼓他心中微震紧接着便看到古音肩上猫儿眸光闪闪扭过头来额上嵌入的圆珠正幽光流动。

    虽然占音仍然是同个姿态可李殉心中十成把握转眼就掉到五成……然后他才觉得古音所言别有所指。

    如果没有古音的牵制他想要报复妖风不会比现在容易。可是妖风和古音究竟是哪个更难对付两害相权……他该选哪个?

    稍停一下。李殉按下心头杀机也仰头看天随口道∶“古宗主说的“好主意”在3?”

    耳边传入古音的低语∶“先生对无忧熟悉吗?”

    “少见不熟。”李殉冷淡响应。

    古音微笑以对∶“林无忧、我那便宜表妹乃是栖霞以“造化魔婴”之法强行种胎合人之元阳与妖魔阴气而生其天

    生肉身资质绝不亚于“元胎道体1之流。当年栖霞为此受了好大的罪过……这一点先生总还是知道的。”

    李殉不置可否。古音也不管他轻叹一声续道∶“只可惜造化魔婴毕竟不是求子之用纵然栖霞不惜元气护得胎儿形体终究还是先天不足孩儿灵智增进缓慢百多年来都是十一二岁模样。”

    不用多说什么李殉扩大的瞳孔便己说明了一些。他忍不住扭头去肴在这个角度他只能肴到青有臂弯处小姑娘低垂的丝。

    “怎会!她……”

    多亏李殉醒觉得早强行将后面自家经历吞回肚里去心中震荡无论如何也止歇不住。

    他不觉得古音有必要编造谎言可就算林无忧一贯天真模样可她种种言行。都似有深意细品来更是高深莫侧又怎像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了。

    “怎么觉得不像?”

    古音笑益益似与友人叙旧∶“也对她时时都惊人之语似自无心。又似有所指。只可惜那并非是她真能肴透而是天生灵觉太过惊人以无心代天心倒和她父亲很有缘分。”

    李殉脑子里混乱得很只能勉力保持而上的冷淡古音却笑意不减目光停驻在他脸上似乎可以从其中找到极大的乐趣。末了方悠悠道∶“先天不足便有邪魔内侵。虽说在这一点上栖霞保护得很好可惜她仍算漏一点……”

    语音未落半空中又是一声尖音。与之紧挨着的就是青莺一声压抑至极点儿的低呼。

    李殉猛地抬头正好看到青莺臂弯撤开林无忧以反常的高弹飞出去。在空中双眼倏睁。那还有昏迷的样子?

    “无忧!”

    青莺伤后体虚又将大部分心力都放在魔罗喉那边措手不及之下迟了一线才想起要追上去。

    这边的意外也让另一边妖风受到影响趁她分心之时。玉散人手挥五弦虚空中铮铮连响继战中度使出音杀之术。

    弦音震荡之际在半空中翻滚的林无忧背后镶然鸣响两片金属飞翼弹山来银白翼身切过涌动的阴气大潮嘶然啸小姑娘的身形陡然化做一线流光。横飞出去。只差半分青莺探出的手指便要触到她的衣角。

    “无忧!”

    这次轮到妖凤叫出声来叫声中惊怒的情绪已经遮掩不住。

    “夜魔无影”的度何等之快妖风喝声刚刚出口无忧便斜斜抹过她和傀儡交战的周边看方向竟然是要直直撞到不断扩张的虚空裂隙中去。

    妖风厉啸一声再不顾身前的大敌折身便追∶而更早她一步青莺身形化虹已紧追在前。

    两大妖魔倾尽全力短时冲刺度绝对在夜魔无影之上。

    全文字版小说阅读更新更快尽在文学网:!就在无忧擦过挣扎中的魔罗喉之际青莺终于后先至五折如钩硬生生破开小姑娘左肋下的飞翼银白飞翼几乎给扭成麻花状同时自动脱落翻滚坠下不过丈许便被一股横生巨力扯去裂隙方向瞬间被吞没进去。

    无忧去势立缓青莺扑上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喘息末定又触动内伤一口鲜血到喉头却怕弄脏了无忧被她硬吞下去整个身子己忍不住颤虚弱的感觉比当年在高京城外还要强烈数分。

    不过能救回无优一切都是值得的。

    上空妖凤熟悉的气息正飞快地接近偏偏在这时怀中的无忧再次闹腾起来。此时的小姑娘再不复平日的乖巧伶俐挥动的拳脚一记强过一记雨点般落在青莺身上虽未必能伤到青莺。却撼动气脉。让她无法调息运力身形仍不自主地向黑暗中心移动。

    青莺只能想着再将无忧制昏。只是这次小姑娘体内真息狂暴之至她重伤之下把握不住准头试了一次小姑娘挣扎依旧。此时两人距虚空裂隙己不过十余丈远。

    透过裂隙就是无限广文而又死寂的另一世界。

    青莺可以感觉到。裂隙如有生命一般在吐纳呼吸梅次都将范田更扩大一些也让其后的九幽之域越地贴近慢慢地将此界同化。

    即使是以青莺的见识离得近了也觉得心头悸动十分忌惮。还好。此时妖风己经飞临上空。遥遥便道∶“青莺有没有事?”

    青莺吁出口气正要回头耳边忽听到妖凤变了调的嘶叫声∶“后面……”

    青莺满脑子都是无忧的异常闻声时动作已慢了不止一拍而且紧接着她又做出了最糟糕的反应她继续扭头却什么都没看到而在视界之外重重的撞击瞬间临体。

    剧烈的冲撞。让她终于忍不住咳出血来同时她后颈一凉几点冰冷的液滴溅上来更多的则越过肩膀喷洒出去。闪

    耀的火光下显出其妖异的银灰颜色。

    “玉散人……不傀儡!”

    认知形成完整的概念之后她才感觉背后那绝不陌生的人体轮廓除了没有鲜活的吐息一切都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这一刻来自九幽之域的巨大吸力。也度作用于她的身上。

    傀儡手臂内环勒住青莺及其怀中的无忧直朝黑暗浪潮里掩去。

    青有咬紧牙关回身一肘要迫开对方。然而傀儡竟然毫不躲闪任肘尖击中颈侧。

    青莺这一击好大力喀嚓声响傀儡的脊椎立时折断然而其动作依然没有受到影响回环的力F〔反而更增两成。

    便在此时妖凤飞至侧方。毫不停留一拳猛轰在傀儡胁下。巨力迸。目的却不是伤敌而是要将粘在一起的三人击偏方向避过那可怖的裂隙。

    拳锋及体。妖凤脸上忽然变色积蓄的震力竟然不出去傀儡的身体忽地变成一团稀泥生生将她的拳头陷进去紧接着便恢复到既有的坚韧。更生出相应的弹力将妖风拳劲化解大半。

    当然妖凤的拳铮也不是那么好接的。傀儡肋下己凹下老人一块其肌份内腑都受到重创可即便如此前冲的度也没有任何减缓的趋势。

    妖风心神震动终于明白古音究竟要干什么。

    她雍容雅秀的脸庞在刹那间扭曲了一声尖啸突然迸金红颜色由内而外蓬然外烁背肋之外金红长翼虚空仲张只是轻拍一记。周边就大气波荡。激流盘旋。

    妖风再次手臂前探葱白的掌指破开空气的阻碍伸币半途便弯曲如钩更有一层深红颜色由皮肤下透出无数会点浮动其上恍若点点鳞光。

    这一刻妖风己恢复天妖风凰之法体全身力量毫无保留地喷出来。

    青驾看得消楚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用尽全力狠挣动终于抢得一线空晾反手伸出。去抓妖凤探出的手臂。

    两人指尖相触真息交融。心中均是一喜。妖风迅力。前臂再长数分指尖内合。就要抓住青莺的手腕。而在此时两人耳中分明灌入一声尖锐的嘶叫。

    叫声中无忧再度猛挣竟是要脱开青莺的搂抱而背后傀儡手臂拧动趁势从青莺张开的腋下穿过来反勾住她的上臂

    猛力劲。

    两下变故同时生青莺经无忧乱心于前又被傀儡扯动在后手臂终被勾起寸许。

    寸许距离平日里不算什么然而在这要命的时刻这就是生死之隔!

    妖风手上的动作仍在继续然而当她手指内合时尖锐的指甲划过青有手腕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继而是“得”声轻响她握住的除了那丝丝鲜血便只有裂隙周边污浊的空气。

    灰色、青色、粉红三种颜色绅在一处直直掩进黑暗浪潮之中瞬息没顶。

    妖风脑中刹那间一片空白然而紧接着熟悉的啸音轰震耳鼓将她从失神状态中惊醒过来。

    她有些吃力的转动眼球恰看到虚空中苍青光华灼然喷浓浊的黑暗竞在瞬间被排开两边显露出其中的人影。甚至有光波穿透裂隙为之后的九幽之域投去亿万年来最耀眼的光亮。

    光线射入妖凤瞳孔将她的眼眸瞬间化为血红。她嘶叫一声长翅煽动不顾一切的掉头冲下。

    光线也刺痛了沉眠中的凶兽。它张开巨口喷吐更浓稠百倍的黑暗转眼冲刷掉苍青光流。让黑暗的色调再度统治一切将纠缠在一起的三色人影一口吞掉。

    冰冷的寒流瞬间漫过妖风全身。在天地伟力之下任妖凤修为通天也显得可笑之至。

    奔涌的洪流从她身边冲刷过去与护体真息产生最剧烈的摩擦而其中更生出矛盾的巨大回力似要将她一并吞到那永远幽寂的空间中去。

    “也许……那也不错?”

    她的眸光穿透黑暗紧锁住前方与黑暗绝不相融的颜色即使那可能仅是烙在她视界中的残影她也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

    下一刻另一种纯悴的色调充斥了她整个视野。妖风本能地想力挡开可当那温暖的粉红真正回馈到她心中时她瞬间崩溃。

    妖凤茫然伸臂让女儿轻盈的身体落进怀里。此时的无忧再次沉睡过去微壁的眉头轻抿的粉嫩唇瓣就好像是刚刚诞生时一样无邪纯净。

    她仲出手冰冷手指抚上女儿的面颊却忽见一滴血珠沾在女儿粉嫩的脸上初时她还以为是女儿受了伤但很快醒悟那是她的折甲划裂青莺手腕时沾染的血滴。

    鲜红的血液从她指甲上滑落在女儿脸上缓缓流动扯出短短一截血痕便凝结住。只有那颜色在迷蒙中晕染开来。最终充斥招个天地!

    “啊……”

    扩散的音波己经过了人类感官的极限李殉只听到嘶喊声的端接下来便觉得一柄尖刀扎进耳孔疼痛之后便是震荡至极限的麻木。然后他就石到了烧灼眼球的光流。

    仿佛太阳的坠落、永沦黑暗之前最后的闪光。金红的光流披洒四方真正使天地为之变色一刹那间便是深邃无边的九幽之域也被强光洞穿只是裂隙之后己看不到坠入其中的人影。

    紧接着九幽之域便动了最大规模的反扑。

    巨最九幽地气如突来之海啸。喷薄而出然而冲击到妖凤周边时却似是碰到了最坚硬的礁石又或是无底的漩涡纵然湍流激荡也只能绕道而行。

    如此前后相接最终纠缠成为一道接天连地的龙卷风暴在裂隙之前扭动片刻。轰然引爆。

    风暴席卷封界李殉所在的丛林本已燃烧大半风暴一至瞬间便化为平地面对如此强压李殉也必须全力张开护体真息甚至抬臂躬身挡着而孔才能稍做喘息。

    至于幽离等人如何他一时也顾不得了。

    然而。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一旁古音似乎并不在意扑面而来的阴火风暴嫩着她的衣角其至梢甚至要将那素白衣裕撕成碎片。

    她依然是笑吟吟的吞着青莺损灭、看着妖凤狂、也看着她曾经的叔父如今的傀塌坠入水不见底的幽域中去。

    身处火狱。李殉反而觉得身处北极荒原由心底流出森森寒意逐渐蔓延全身。他盯着古音抬起的手臂慢慢探入怀中摸索到了破魂梭无声无息地将其收入袖中。

    “无论如何……这女人不能留!”

    心中想法刚确定下来最强烈的一波冲击便过去了周边压力骤减。紧接着李询耳边就响起古音的笑语∶“先生你瞧我这土意如何?”

    李殉心头一激抑住杀气挺直身子强笑道∶“若这也算是古宗主心血来潮之作某家拜服。”

    古音回眸眸光竟出奇的清澈见底也使她的语气十分认真∶“先生所言极是要说完全是心血来潮例是谊语只是……柄霞好仍不明白事情何以至此么?”

    古音的后半句话忽地换了对象李询这才猛醒扭脸望去只见湖心岛上空妖凤在最疯狂的宜泄之后似乎恢复了些许理钾。

    火光伴着背后金红长翅翻卷舞动已显出了规律和节拍。

    再无需什么理由只凭着绝顶妖魔的灵觉她便寻到了那不共戴天的仇人她搂紧女儿慢慢转身直面此方向微抬起半张脸。

    而部轮廓与无忧髻生成的阴影遮住了她的表情然而那一对赤红如血的眸子却穿透一切。烙在人心最深处。

    李殉明知这眼神绝非针对自己却仍感觉头皮抽痛禁不住上身后仰最终还是退后半步。

第六章 无常

    古音仍似毫无所觉她仰头与妖凤血眸直视依旧笑语嫣然∶“是了。栖霞始至今不悟。当年我种劝妹不要留下这个孩子不管那时我是真情又或假意我总还是提醒过是不是?”

    声音穿透虚空天上天下清晰可辨。极显举重若轻;妖风没有任何回应血眸颜色却更深了些。

    古音丝毫不受影响语音朗朗。流畅至极∶“当时我说这孩子对扮、对青莺就是最大的祸害{在有她之前纷们纵横天下来去自如是何等的自由自在。可一朝怀胎立时瞻前顾后、畏畏尾更落得栖人屋下辱身求存的下场!

    “栖霞我不信弥不明白天下修士无不以仙途为人生之至道只有弥还有青莺自谓行得多、看得破到头来反而将个孩子放到最高处去倒错因果岂不可笑?

    “当然我也只劝了那么一回妨尽可说我虚情假意这本来也不错。这些年来我刻意交付许多人手与妨们使唤却不让娜们使得长远天长日久下来再突然重回到孤来独往的日子……

    “栖霞呀。若妹和青莺在此界还有一个可以托付的朋友将无忧交在他手上结果何至于此?”

    古音所言句句都似是站在对方的立场考虑然而每个字都恨不能将妖风的心头刺出血来。

    李殉离得远石不透妖风血眸之后。究竟是怎样的心思。而片刻之后她唇边溢出的语句却阴冷得令人心悸。

    “你对无忧做了什么?”

    古音的问应轻描淡写∶“惑神曲而已妙化宗的法门栖霞弥还有不知道的么?”

    “不可能!”妖风没有任何迟疑一语否定“弥绝没有对她使惑神曲的机会。”

    古音闻言摇头接着笑容使从她唇边扩散开来∶“是啊无忧一生下来始和青莺便照肴得那么紧我是没有机会。别说是我恐怕钟隐复生部没那个能耐。可是她出生前呢?”

    “出生前?”

    李殉理解得无比吃力。古音瞥他一眼转脸过来解释面上依旧笑意悠悠∶“当年柄霞与青莺前去夜摩天求生自是其一;这其二么便是要借叔父1妙化玄机”之术助栖霞及腹中胎儿度过四九重劫。先生想必是知道我那叔父的秉性这其中所求所需也就无需赘言。”

    说到这里她语齐稍顿像是吊人胃口但李殉更愿相信她是在进一步挑逗妖风的杀气甚至还存了扯他下水的念头。

    李殉心中暗咒之余脸上也只能摆出冷淡且不在意的模样来。

    古音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在妖凤灼然如火的杀气中继续笑道∶“栖霞是很宝贝她的女儿。只是有些时候终究还是照顾不到。比如……行房时。”

    风啸声骤起李殉心中呻吟一声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是被小刀刮过。他己是如此古音所受的压力只有更强可这女人仍是微微笑着。似乎没有觉她颈侧嫩肉己被虚空中流动的杀气蚀开了一个小口。

    鲜血顺者领口滑落古音的语气却没有丝毫变化∶f叔父折磨女人的手段栖霞当然最清楚。尤其是初经此道神昏智迷不过是等闲事吧。叔父就是那时对胎儿布下惑神之术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先天所种对吧?”

    在妖风游离于疯狂边缘的注视下李询哪敢接腔只做听不见。

    古音没在百鬼这里得到想到的结果。也不失望再转回去和妖凤搭话∶“若是新近动的手脚以栖霞的能耐想要破解并不难。叮是。那手脚偏偏是动在无忧成胎化形之时。她灵智本就先天……”

    “住口!”

    妖风从羞愤中清醒过来厉声喝斥这只是出于母亲本能的维护可在喝声之后她的心思却彻底乱了。

    古音理毫不受影响待其喝声散去便不紧不慢地续上去∶“惑神之术与她灵智生长同根同源近两百年来早就不分彼此。弥若想破解也不甚难可是无忧她辛辛苦苦长成的这点灵智也就将随之消融。

    “再退一步讲这也没什么弥大可重新培养也就是两百年的时光。只是从她出生到此刻所有的记忆关于始的、我的、其它人的。当然包括青莺的记忆也都将灰飞烟灭。栖霞妹考虑好了么?”

    “无、耻、之、尤!小说整理布于bsp; 这是妖凤的回应纵然字字顿挫字字泣血可也仅此。古音但只微笑而己。

    李殉眼皮跳动忽在一旁道∶“这倒奇怪了惑神曲虽强、令叔父的手法也确实高明可那毕竟只是令叔父的手段关古宗主何事?”

    此言正在关键处分明就是质疑古音对无忧的控制。李殉言也许存了些让古音难堪或者使二者乱斗的心眼但却是对妖凤最好的提醒。

    梁然他话齐方落妖风的杀气便猛地提升了一个层级。

    古音丝毫不乱回眸瞥了李殉一眼淡淡说话∶“百鬼先生对敝宗妙化四神曲倒是熟悉得哪。确如先生所言叔父只是为自己留下后手与我无“我也确实无法直接催惑神曲的功效必须通过叔父……就像这样!”

    随着她竖起的手指天空中嘀声长鸣在这个距离上李询看不到林无忧的状况却能感觉到妖凤勃的杀机陷入了又次的混乱。

    真是悲哀!

    李殉先生出情绪反应然后才是理智的警醒∶“傀儡己经摔进了九幽之域那现在是谁?”

    危机意识之下越卓的灵觉妞快地捕捉到对象他猛地侧身手臂抬起做自卫状眼神恰碰上灰色的影子从虚空中跨出来站到古音身后。

    虽然脊推折断、背部伤口直抵内腑、一条骼膊也软垂下来临近报废可这确确实实是玉散人傀儡没错。

    这没有痛觉的死物脸面低垂周身毛孔窍穴正疯狂吸纳周围浓稠的九幽地气以此来修义伤损的管骼肌肉。

    以幽玄f鬼儡的肌体恢父度。用不了多久使又是一个完完整整的战力。不带半点折扣。

    李殉绷紧如弓的身体渐渐软化抬起的手掌却不自觉地握拳抵在嘴边以此遮掩喉咙里即将溢出的叹息。

    他之前是被九幽噬界的大威能震慑竟然忘记了幽玄傀儡本身便是以九幽地气为根琴理论上更亲近于九幽之域的“死物”。

    尤其是傀儡还具备“跨空藏身”的本能纵然其平日栖身之处。只是九幽之域和此界的“夹层”但毕竟拥有短时间内在九幽之域存身的能力。

    与之相对的法体为天界神鸟的青莺其勃勃生机与清净之体天生便与九幽之域相克此消彼长之下双方同坠幽界其结果如何何需等到傀儡现身。方做定论?

    李殉微微摇头终还是让那一声叹息溢出唇边。

    也许正如古音所说这只是一个临时起意的计划可她将种种全都算计进来获得如此战果也是情理中事。然而理智的判定依旧无法抵消情绪下冲击他仍要感叹∶

    青莺……死得好冤。

    李殉已如此何况妖凤?

    封界内的热风更狂暴了只是明显失去了方向。

    此时古音仍不罢休她微笑着举步走上前去。身外的风暴对她而言有着相当的压力可她不紧不慢地迈步像是走在自家的花园里身后的傀儡甚至没有跟上去任她纤细的身形直而妖风疯狂的杀意。

    她一直走到湖边以她的修为很难再踏水过去。然后古音伸出手。向着妖风微笑∶“来吧栖霞妹可以动手杀我为青莺报仇。当然我死傀儡亦不复存在那样要么弥让无忧也跟着下来;要么就抹去她的灵识从头开始吧……”

    自然她得到是强自压制的沉默以及更难以控制的杀机。

    古音没有丝毫动容反而将伸出手再扬起一些∶“如果始不愿意那就把无优放下放在我这里。也许我们还可以重启曾经的计划继续合作下去……”

    “休想!”

    妖凤的声调近乎狰狞或行更像是猛兽垂死时不甘的呜咽。

    古音轻轻摇头笑出声来∶“栖霞不要孩子气。拿出妹的魄力只是再做一次选择而已。就像当年妹做过的那样现在的情形还会比之前更糟吗?”

    不仅更糟而且槽糕透了。

    眼前的场景便连李殉都出了怜悯之心挚友丧命于前女儿性命又操之人手绝代妖魔、堂堂宗师空有惊天动地的修为何至于此?

    回想到天都峰上谈笑杀人的神威气魄此时的妖风越令人不忍卒睹。

    然而李殉也实在很难想象妖凤会被古音这种简单至乎拙劣的手段制住。在他行来此时若不当机立断日后只会被古音制得更死、羞辱更甚妖风她竟连最起码的尊严都没有了?

    此刻礴衫毛是李殉才从风暴冲击中缓过劲儿来的幽离等人也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没有人会想到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天妖风凰转瞬之间就被折辱至此。

    那之前他们的狼狈模样又算什么?

    表面上看妖风与古音仍在俪持但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妖凤的退让不过是早晚而己。古音也不再言刺激她只是再次f中展掌心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沉默中李殉终1“看清楚妖凤怀中的无忧一直在挣动想必是惑神曲的功效还未消去以无忧乱其心大概也是妖风的心智始终无法恢复到正常层面上的原因之一。

    不远处傀儡仍在吸纳阴气疗伤李殉瞥去一眼又将目光转到古音的背影上去。

    捏着手心里的破魂梭他止不住再次去想如染立下杀手毁掉这个可怕的女人是不是会更安全些?

    想到这里他真正地苦笑起来。如果他这么做了恐怕第一个杀他的就是妖风!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诚哉斯言。

    天际忽地一声惊雷将近乎窒息的气氛打得粉碎。李殉也吃了一惊抬头看去只见刚刚远遁躲避风暴的魔罗喉不知什么时候又杀到虚空裂隙附近刚刚那声雷响正是她脚)”“鼓气迸出来的嚎叫。

    由于背身相对李殉看不出古音是个什么表情不过空中的妖凤似乎被吼声震动清醒了些许。

    古音显然不满这一变故微偏过头似是想给肩上的猫儿一些指示但不知为何又打消念头任魔罗喉胡闹去了。

    李殉见得此景破魂梭在手指间打了个转正要深思下去裂隙周困的阴影中灰白光雾飞腾起来与魔罗喉遥遥相对正是祖师咒灵。

    若是这两个怪物再杀成一团明年今日就是封界之内的所有幽魂噬影宗修的忌日了。

    李殉念头未绝虚空中人影闪动刚刚不知躲到哪儿去的幽离忽地从魔罗喉侧方抹过双方气机交错分属同源的阴火在虚空中接触魔罗喉又是一声低吼注意力被眼前这个堪与她对敌的修士分去数成。

    另一侧的祖师咒灵暂无动作魔罗喉稍显犹豫不过很快随着幽离噬影大法全力展开周围的空气如滚油般沸腾了。

    几乎完全相同的攻击方式挑起了魔罗喉的野性和战意她长臂圈起血纹黑肤透出一层幽光。双方真息碰掩虚空再次被蚀开了口子却没有任何震荡冲击散出来。

    噬影大法的杀伤几乎完全作用于对手身体这大概是对封界影响最小的战斗方式可对身体的负担也十分沉重。

    也许是“满意”幽离的态度。祖师咒灵没有再狂冲上只是悬停在虚空裂隙之上随着阴气潮汐缓缓摇摆。

    便在此刻。古音叱喝声起∶“栖霞!”

    陡然凌厉的语调人异于之前的悠然从容。

    这一刻李殉现两人之间的氛围又有了微妙的变化。至少他可以感觉到古齐如此作为是在为即将生的事情做准

    备而妖风明显己经明白了什么。

    当然这不代表妖凤再次掌握主动可这至少是一枚微小的筹码。

    时光似乎僵滞了数息两位世间最顶尖的女修用眼神做最后的交锋。妖风的血眸依然凶厉如火。然而短短数息之后她还是败下阵来。

    她低下头去垂下的盟遮住她的眼睛而李殉却能听到她在女儿耳畔的喃喃低语∶“乖因、乖阂……”

    前几字还能强抑平静到句尾时己经暗哑不闻。而且妖风虽是这么说手上却半点儿都没放松。

    古音看了一会忽将伸出的手臂收回与之同时笛音再度响起仍在挣动的无优迅安静F来稍停李殉便听到一声呢喃似的低语。

    “娘亲青妖昵?小说整理布于bsp; 到这里李殉深吸口气不愿再听下去干脆转过身去石幽离和魔罗喉的激战。

    无论是幽离还是魔罗喉。其度都是顶尖欣赏这种战斗。对人的眼力要求极高。以李殉的修为。在心有旁鹜之时也仅仅是观其人略而已慢慢的他就将注意力转到祖师咒灵身上。

    李殉还延第一次有机会仔细观察祖师咒灵的形体。

    透过其周边迷蒙的雾气咒灵半透明的本体似乎在不停地蠕动李殉曾臆想里面或许是个人形但现在看来那根本就没有固定的形体可言。

    不过当光线透过外层雾气照射在咒灵本体上时却能看到其中流动的浅淡符纹。成千上万的符纹交迭。乍看复杂混乱但随着木体的蠕动其中的绝大部分都遮掩不见只余下有限的几条交织成一到两个相对纯悴的符篆随时变化。

    以李殉粗浅的符咒底子很难理解其中的涵义却也能猜到这些符篆应该就是祖师咒灵挥可怕能力的根本。当年九幽老祖在垂死之时仍有如此手笔不论其明智与否单这实力也令人咋舌。

    李殉心中泛起疑问这家伙再出现时倒似“冷静’了不少也懂得冷眼旁观了。

    难道它真能分辨明白眼前的局面?

    正想着祖师咒灵便又动了。只是它并非是冲上去乱战。而是开始迅打转周身雾气的浓度开始迅提升几乎已经完全挡住了本体。肴样子它竟然是在吸收周边的九幽地气。

    李殉迷惑未解耳中又听到侧旁声息扭过回去只见古音微笑着走过来而在她身边眉目低垂的少女不是无忧又是谁来?

    李殉心中一震回眸望向天空却哪还有妖凤的影子?

    她还是低头了……

    古音轻抖肩膀让猫儿跳回到无忧怀里去之后才与李殉说话∶“我请先生石了这出好戏不知先生何以报我?”

    玩笑似的语气却让李殉摸不着头脑只能耸肩回应∶“原来古宗卞还是斤斤计较的逐利之徒。”

    李殉一边说话一边打量旁边的无忧。小姑娘似迷非迷既不似之前的疯癫也没有真正恢复清醒而是梦游一般迷离恍惚。

    古音不见恼意仍然笑道∶“斤斤计较不敢当所谓“逐利之徒”也就生受了。倒是先生此时可正与我斤斤计较昵。”

    “哪里实不敢与古宗主为敌。”

    “那……先生何不置身事外?”

    听离此言李殉“哈”地一声笑起来∶“古宗主真是为难我了不管怎么说敝人也算是幽魂噬影宗弟子当此宗门危难之际径直拍拍屁股走人日后在此界还要脸不要?

    “古宗主也算是大户人家眼看敝宗破落至此不想着周济一二却把火上浇油、落井下石的工夫做足又算什么?”

    他嘴上说着面色渐转不善已是做足了姿态。古音却笑盈盈地摇头“先生既然说我是逐利之徒为何还会认为我会去做这无利可图之事?”

    李殉尚未真正明白便听古音续道∶“若不信不如我与先生同出此界将此间诸事抛却如何?”

    稍顿她浅笑嫣然∶“自然在此之前还要请先生同门高抬贵手才好。”

    她眸光移动所指正是在天空中激战的幽离与魔罗喉。

    看她轻轻松松的模样李殉半晌无言。

    只是。在刻意所为之下二人这番交谈音波扩故的范困着实不小。湖岸那边。便有一人跳起。看形貌竟是最初被妖风击昏的阎拟长老。这浑人也算命大刚刚那种乱局都能留得命在眼下竟又苏解过来对这边跳脚大骂∶“古音贱牌造得这般孽还想一走……”

    “啪”地一声脆响将骂音斩断。湖岸边一时寂然。只见阎夫人风目含煞犹不解气反手又一耳光送上将阎飘彻底打惜。

    这也就是阎夫人与他有师姐弟的情分换了旁人他早上前拼命。此时却只能怒目低吼∶“娇干什么!”

    阎夫人早在妖风制造咫风的时候便醒来其后便是不停救治吞迷中的诸长老时问紧迫此时也仅唤醒了幽习、阎飘两人而己。

    她之前心神连受冲击心态从临近崩溃中触底反弹反比平日来得果决许多面对阎粼的质问她森然道∶“你还嫌宗门弟子死得不够多么?”

    阎积在“九幽噬界”之前便昏迷过去对之后的事情只从阎夫人口中得了一鳞半爪闻言环目四顾当四面景物入眼这才真正体会到事情的严重程度一时茫然不知所措。

    在他身后。幽习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虽是被阎夫人救醒却没有半点好脸色。他冷然道∶“事到如今我且叫妹一声宗主……宗主大人事到如今。弥怎么说?”

    幽习在诸长老中的地位仅在已经转生的阴馒之下撇去私怨言确实是最具分量的质疑。

    他伸出手环点周边惨然道∶“我也不信这是弥愿意见到的结果。可弥是不是该给困死此界的数千弟子一个交代?至少让我们明白妹和古音究竟是怎么个交易……还有这个!”

    他咬牙切齿戟指过来。指尖所向正是疗伤中的傀儡。若说众人刚才还不好确认当前这副模样除了瞎子谁还认不出来?

    阎夫人神色凝重回应道∶“当年之事我自会交代可是幽习师叔眼下情况紧急地气连柱之下不知还有多少弟子幸存他们等不及慢慢计较了。”

    幽习惨笑摇头∶“等不及?pe”∶当冥火真要将上千弟子护得周全?如此天威之下无非是适者生、不适者死而己。一切修为不足、心志不坚之辈尽数裁汰留下来的才能在此封界中度过不知多长时间的囚徒日子……宗主大人我在这里只要一个说法。这种时候弥怕什么。”

    面对幽习的指责阎夫人容色阴沉不一言。倒是古音视幽习等人的争执如无物接续之前的话题莞尔笑遒∶“行起来先生同门似乎是不太乐意。”

    阎夫人闻声转过脸来厉声道∶“古音妹知道我们拦不住妨要去便去何必多言。”

    音波跨越里许距离掀起阵阵余波然而幽习只在旁嘿嘿冷笑虽不言语那姿态也着实让人难受。

    一边震撼中的阎献终于清醒过来听到阎夫人所言即使被阎夫人训斥在先终还是忍不住跳脚只道∶“怎能这样怎能这样。”

    “日后我会给你们交代。”

    阎夫人神色越坚绝也是打定主意不让封界内再度受创。她如此做派阎献纵千般不愿也没法坚持然而幽习却被彻底激怒了。

    “阎鸳。”幽习须皆张声如雷震“若弥真要交代就是现在!过了今日我们囚困此地还不是任弥编造?”

    李殉心中冷笑转脸去看古音;这女修也回眸过来两人目光接触李殉忽有个计较便挤动嘴角笑了一笑∶“这么一闹倒勾起某家的好奇心了却不知古宗主能否告知一二?”

    古音也真给面子。微笑道∶“时至今日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只是我不耐长篇大论若先生真有兴趣不妨请阎夫人详述其事我愿在旁拾遗补缺。”

    朗朗话音自然远近皆闻如此态度倒是大方得很。李殉却不能想得太简单。

    近距离下李殉可以感觉到古音体内气脉流转似乎颇有滞碍之处联想其未愈的重伤她此时似乎也到了一个极限点上正抓紧时间调理伤势。

    所以。她才示弱抽身?

    幽习和阎撒都盯着阎夫人封界内暂时陷入沉默只有天空中交错撞击的人影才展现出人势崩摧的气氛裂隙之上祖师咒灵仍在疯狂吸取周边九幽地气谁也不知进这怪物接下来会干出什么暗灰的天空似乎马上就要倾颓下来。

    过了片刻空气中终子有话音流动∶“祖师因魔罗喉而遭劫时曾有咒誓日∶“有炼化此妖魔者便是幽魂噬影宗之主!”

    阎夫人话音幽冷目光亦越过湖面直指过来古音但微笑而己。阎夫人垂下眸光续道∶“宗门典籍有载每至四九重劫之前魔罗喉总要深眠地底。躲避天劫。当年我与阎真师兄、阎芦师妹。花了大力气集合一群宗门外的人马想趁机捕杀此撩却全军覆灭仅余我一人被古音所救。

    “那时阎真、阎芦死难我在宗门内势力大跌便动了寻觅外援的念头而古音希望得到本宗的驱尸傀塌术对魔罗喉

    也很感兴趣我们一拍即合。”

    幽习冷笑两声∶“当时娜卖力交结的几个客座长老与阎真、阎芦的失踪就是由此而来吧。”

    阎夫人唇边苦涩之意渐重也不响应幽习的嘲讽继续道∶““杀凤”之役后古音纠合玉散人、妖风、青莺四位真一宗?合力将魔罗喉制伏当时使将其精元封在金丸神泥之中当时只要有宗门“幽狱观想之术”。炼化此物不过是翻掌问事。”

    幽习的冷笑僵在脸上阎姚更是狠抽一口凉气一时间都作声不得。

    “我绝没想到古音竟能集如此力量……四位真一宗师我在其中又算什么?”阎夫人幽幽而叹∶“古音精元在手正要待价而沽。当时我与她相识未久彼此都不信任提出的条件我也无法接受。

    “而且不久之后冥火师兄在天劫朴重创我以为登位之事大有转机不想借助外力受制于人才将事情拖了下来。

    “后来我与碧水争位久久分不出胜负碧水也如我般求诸外援。见形势不利我只能与古音再谈合作之事。而此时她已获得一只通灵血吻利用对虚极日鼠的天生克制之力以及妙化惑神之音将魔罗喉完全控制……”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脸上看不出是失落又或嘲弄∶“幽习师叔本宗自四九重劫之后。江河日下便是加上嗜鬼宗实力与全盛时亦不可同日而语。若你是古音统御宗门与获得魔罗喉这绝顶战力二者你选哪个?”

    幽习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讲不出来。

    这边古音却笑了起来∶“诸位何必妄自f泪。其实在计划里贵宗可作散修盟会在通玄界南部最大的支点若能就此分割南方诸宗使之攻伐不断成为与西联抗争的前沿也没什么不好所起的效果比之魔罗喉也差不到哪里去……

    “只是。我却未曾想到。冥火阎罗竟然存了玉碎之志如今这种局面。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这话等若是狠狠一记耳光抽在场中幽宗修士的脸上。

    幽习面颊肌肉抽搐咬牙道∶“莫要卖弄口舌!既然如此妹们最后怎么又勾结在一起?”

    “是因为驱尸傀儡术。”阎夫人的声音相当平静“为了保持与她的联系从四九重劫之前我便将法门续传授给她其中还包括幽明气的草础法诀。或许就是凭借这个她才能将玉散人炼成傀拐…。”

    李殉听到此处肩头忽地皱紧∶“真的是这样吗?”

    这一刻来自古音、天芷上人、宫侍等各方的信息汇集起来与阎夫人透露的信息相对照似乎是明自了些可总有一点迷雾罩在上头不那么清晰。

    只是急切问他也想不了太多。

    阎夫人此时又讲到她与古音的交换条件∶“她将金丸神泥借我一段时日我只能借此中精元提升修为却不能炼化此物。而登上宗主之位后与散修盟会的关系更无需多言。”

    说到这里她忽地失笑∶“可谁能想到她在如此优势之下仍在里面动手脚;更没想到的是妖风、青有竟与她决裂原先的种种计划均胎死腹中……”

    声音愈来愈低最终断绝。如此大量的信息流出来任是谁都要在心中揣摩一二一时问没人说话。

    稍停阎夫人深吸口气直面幽习再度开口∶“幽习师叔……”

    “什么?”幽习仍在消化得来的信息有点儿走神。

    阎夫人的话音冷了下来∶“幽习师叔勾结外人、引狼入室、流出宗门秘法等等罪过我都认了。然而今日我立下毒件接过宗主之位却非认罪之用。

    “冥火师兄将宗门托付于我。也不是因为我之前的罪过。如今。我敬你是长辈将事情前因后果交代清楚……那么。从此刻起我这宗主之位你认是不认?”

    受阎夫人一激。幽习完全清醒过来。从本心来说他是千百个不愿意可是看这满目疮庆。再有冥火阎罗明言托付之实他便是反对又能怎样?

    刹那间支撑幽习的那口怨气彻底散尽他苦笑两声重伤下的身子也开始摇摇晃晃站不住了。

    阎夫人不再看他转脸盯住古音沉声道∶“敝宗败落至此古宗主也是无利可图就此离去日后形同陌路。可好?”

    古音微笑不语只稍抬头目示半空。那里幽离与魔罗喉奔突来回暂时仍势均力敌难解难分。

    阎夫人秀眉微壁道∶“我方收放自如而魔罗喉兽性难驯要停手也该弥那边先停才对。”

    古音闻言稍一思索便笑应下来。继而转脸对旁边的小姑娘道∶“无忧把弥家的大狗叫回来吧我们回家去。”

    如此言语。此时听来实令人啼笑皆非。可落在李殉耳中却是另外一层含意。

    他垂下脸去控制住脸h表情藏在手心的破魂梭突地灼热起来。

    无忧神智似乎有所恢艾“哦”了一声反手轻抚肩上猫儿的毛皮正要说话空中陡震荡。

    虚空裂隙之后又一波巨量的九幽地气喷出来。在附近的祖师咒灵似是被撑得饱了身外雾气猛地扩散面积增大也

    将其本体显露出来。

    阎夫人等人早成惊弓之鸟见状都是面色剧变都以为那抽人精血的勾当要再演一遍李殉也不例外。然而事态变化并不如人所想。祖师咒灵展现出一个新变化。

    雾气中半透明的胶质形体在初时的蠕动过后竟渐渐胀成了一个圆球肴上去颇有些滑稽。然而在圆球相对光滑的表面上成千上万条符纹争先恐后地浮凸出来组成繁复得让人眼蹦的符篆集合层层相迭光芒交错在其最核心处凝合成一团碧幽光点搅动气机味味有声。

    “幽明阴火?不怕是已经精悴到?鬼火”的层次。”

    幽明阴火和幽明鬼火是最简单分别宗门弟子根基深浅的修为标准。是将宗门最笨础的幽明气修炼到不同层级的表现。

    事实上两千多年来宗门分裂前后所有宗门修士能将阴火精粹为鬼火且能从容应用于实战的也只有鬼先生这位天纵之才。

    而如今。机师咒灵体内集粹鬼火声势不凡又是要做些什么?

    阎夫人猛然反应过来转身朝这边大喊∶“古音弥还不走!”

    尖锐的嘶叫中古音神色平淡而一侧的无忧却被吓到了她咽回了即将出口的言语向着古音那边退缩一下。

    没机会了。

    祖师咒灵核心处幽明鬼火在一次剧烈的跳动中积蓄的强大力量向外辐射开来。霎时间咒灵半透明的本体被染成了幽碧颜色。体表的符篆闪亮层层布局逐步形成了精巧的结构。

    啡声尖啸祖师咒灵木体内一道深约光束穿透虚空飞向高处。光束与浓稠的九幽地气激烈摩擦七射不过十余丈便砰然爆开。

    如夜问流莹飞舞又似放了一场最瑰丽的焰火碧莹莹的光点曳空飞动密布天空封界内灰暗的色调为之一变愈使人目眩神迷。

    相对于美丽的景致李询更关心实际效染。

    这些碧绿光点在虚空中穿行时其运行轨迹恍若一根根坚韧的支架又如编筐的竹挽交错纵横。渐渐的封界内的阴气流动竟开始减缓恍若无风晴日下的海洋波平浪静。

    仍在交手的幽离和魔罗喉便如同在海波中穿行的鱼儿固然打得浪花四溅却无碍于海洋本身。

    果然是碧火流莹咒法……

    李殉看得失神之时交手的双方当然现了环境的变化魔罗喉倒也罢了幽离却要敏感得多忽地全力飞腾转眼脱开战圈。

    节奏的突然变化让魔罗喉稍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想再力追时只见天空中忽有数个光点急迎增亮随即便是纤细如丝的光束飞射而出由上下四方聚合中心正是魔罗喉。

    卓的灵觉使魔罗喉木能地觉得这看起来一挥就断的光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喉咙里咕咕响动巨大的身艇只一闪便避过光束的合围然而漫天的流莹碧火无不是光束的可能起点一波才去一波又来任魔罗喉挪移度何等惊人一时间也迫得她手忙脚乱。

    偏在此时幽离又杀了回来。

    双方的度同样惊人反应亦相差无几。有心算无心之下魔罗喉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便在近身与幽离硬拼一记。

    彼此噬影大法全力摧动互相干扰气脉循环撼动对方精元窍穴只瞬间便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魔罗喉乃是洪荒异种其气脉窍穴与人身大异幽离想要迅捕捉到对方的弱点何其难也∶倒是魔罗喉杀人无算无比熟悉人体结构更有天生灵觉几乎是甫一接触便直攻幽离根基所在一下子便占了上风。

    只是双方僵持之际身体自然停滞漫天碧火流荣便毫不客气光束飞射数十道光束直接照在魔罗喉身上生成略大一圈的光斑。

    正力的魔罗喉身躯一颤接若便是一声巨吼;幽离脸色白被陡升的大力震得飞退半空中便是一口鲜血喷出来。

    魔罗喉的境况比他更糟十倍。

    投射到她身上的光束看起来无害可照在身上之后。便如一条条血蜓穿过外皮直接抽取她的元气精血。他想挣扎可任她周身骨骼肌肉如何扭动周身气脉却被一股妖异的力量死死锁住就像是外间阴气大潮的强压全集中在她身上一样。

    魔罗喉放声怒吼声震四方然而连体光束的幽碧颜色越深了那似是被她的精血染成的一般。不过数息时间魔罗喉高及丈许的身体竟然缩小了一圈而这趋势没有半点放缓的迹象。

    “这就把她制住了?”李殉眼皮跳动犹自不信眼前的事实“碧火流莹咒法竟有如此神通?”

    “是“无常索”祖师在天有灵!”

    嚎叫声再起阎飘鼓尽余勇放声高呼。只不过瞧他神情分明已被眼前变故冲得傻了神昏智迷间纯粹泄叫嚷姿态近乎疯狂。

    阎夫人和幽习便要比他清醒得多同时游目四顾。似要寻找什么东西却半天无所获。

    此时阎傲仍未消停嘴里呜呜吐哇己不知在说什么阎夫人扭头唤了一声他仍没有回醒过来叫嚷如故。阎夫人眼神一冷狠狠一记耳光编在他脸上啪声脆响就是在李殉这儿。也听得清清楚楚。

    阎拟立时愣了阎夫人不等他完全醒神便去抓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说着什么阎拟一边听一边摇头但神智显然恢复不少。

    这边古音用颇惊讶的语调开口∶“无常索?可是当年擒杀西极禅宗第一高手印真和尚的秘技?”

    古音见闻着实)‘博这些尘年往事连李殉这宗门弟子都不清楚“魔罗喉一身修为绝不在柄霞之下如今却被逼到如境地其威力着实可畏。只是先前贵宗缘何吝于一用呢?”

    李殉嘿然一笑不予置评。

    无常索堪称是碧火流莹咒法中最顶尖的法门其地位与驱尸傀价术中的“幽玄”之境差相仿佛其应用条件更是苛刻之至。

    由于咒法一道须借引外气若是寻常环境阴气不纯这法门便使不出来。理论上应有三位长老合力施展“通幽鬼路”引出巨量九幽地气、生成百里死域之后才有可能动。

    而动此咒法的修士非但要将碧火流莹咒法修到极致更要以自身精血刻丽符篆千百如一方能将f找此统御巨量阴气达到“无有内外”的效果。

    当突破此种种限制和代价使将出来咒法威力也就极为可怕。

    放射出来的无常索天然连通九幽之域一旦锁定目标便借巨量外力压制其气脉流转或利用内外压差。强抽其元气精血∶或直接将九幽之域内的庞杂死气灌入目标体内对于单个或有限目标而言其杀伤几乎就是无解的。

    “勾魂无常无常勾魂……这根本就是与敌偕亡的舍身技只不知。由祖师咒灵使出来。又会是什么后果。”

    此刻魔罗喉足有两人高的身躯已缩到了常人大小显然元气人伤可要取其性命恐怕还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这妖魔平日以九幽地气为食抵抗力太强……”

    “是“无常索”祖师在天有灵!”

    嚎叫声再起阎飘鼓尽余勇放声高呼。只不过瞧他神情分明已被眼前变故冲得傻了神昏智迷间纯粹泄叫嚷姿态近乎疯狂。

    阎夫人和幽习便要比他清醒得多同时游目四顾。似要寻找什么东西却半天无所获。

    此时阎傲仍未消停嘴里呜呜吐哇己不知在说什么阎夫人扭头唤了一声他仍没有回醒过来叫嚷如故。阎夫人眼神一冷狠狠一记耳光编在他脸上啪声脆响就是在李殉这儿。也听得清清楚楚。

    阎拟立时愣了阎夫人不等他完全醒神便去抓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说着什么阎拟一边听一边摇头但神智显然恢复不少。

    这边古音用颇惊讶的语调开口∶“无常索?可是当年擒杀西极禅宗第一高手印真和尚的秘技?”

    古音见闻着实)‘博这些尘年往事连李殉这宗门弟子都不清楚“魔罗喉一身修为绝不在柄霞之下如今却被逼到如境地其威力着实可畏。只是先前贵宗缘何吝于一用呢?”

    李殉嘿然一笑不予置评。

    无常索堪称是碧火流莹咒法中最顶尖的法门其地位与驱尸傀价术中的“幽玄”之境差相仿佛其应用条件更是苛刻之至。

    由于咒法一道须借引外气若是寻常环境阴气不纯这法门便使不出来。理论上应有三位长老合力施展“通幽鬼路”引出巨量九幽地气、生成百里死域之后才有可能动。

    而动此咒法的修士非但要将碧火流莹咒法修到极致更要以自身精血刻丽符篆千百如一方能将f找此统御巨量阴气达到“无有内外”的效果。

    当突破此种种限制和代价使将出来咒法威力也就极为可怕。

    放射出来的无常索天然连通九幽之域一旦锁定目标便借巨量外力压制其气脉流转或利用内外压差。强抽其元气精血∶或直接将九幽之域内的庞杂死气灌入目标体内对于单个或有限目标而言其杀伤几乎就是无解的。

    “勾魂无常无常勾魂……这根本就是与敌偕亡的舍身技只不知。由祖师咒灵使出来。又会是什么后果。”

    此刻魔罗喉足有两人高的身躯已缩到了常人大小显然元气人伤可要取其性命恐怕还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这妖魔平日以九幽地气为食抵抗力太强……”

    李殉暗自扼腕目光又瞥向幽离。若是此人能抓住机会痛打落水狗未必不能一劳永逸……想到这他回眸去看古音然后便苦笑起来。

    这女人又怎会让人如意。

    不出所料后方己经调养好一阵子的傀儡突地昂然啸纯熟的音杀之术驱动音波震荡大气不针对无常索。而是直接向一旁的祖师咒灵动攻击其势凌厉之至。

    机师咒灵身外的灰雾震荡不休闪亮的本体也瞬问黯淡许多倒是其中的幽明鬼火肴起来一口气便可吹灭可在剧烈震荡中却摇曳依旧。

    相应的天空布下的无常索咒法也没有受到太多影响。李殉细细体察气机变化见状心头微皱。

    恰在此时古音在旁低声说话∶“生于本体之内而不受其扰这不符常理吧……先生?”

    李殉闻声回头盯视过去∶“占宗主公然在我面前冒犯本宗祖师遗灵才是真的不符常理。”

    李殉这就睁眼说瞎话了若傀儡真能将祖师咒灵灭杀在此旁的不说阎夫人、幽习等人恐怕是心中略喜如释屯负才对。

    古音亦知其理闻言失笑笑容方起傀儡第二波音杀使碾压过去这一击中显然有了更多的精微变化那边虚空、雾气抖颤震动似乎被无数无形大手撕扯扭曲咒灵本体也维持不住圆球形状。开始流动变形。

    即便如此其核心中的幽明鬼火燃亮依旧。

    “果然若没有这两记的冒犯我尚不知贵宗还隐着一位绝世高人。”

    古音淡淡说话李殉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响应。他也香了出来。咒灵核心处的幽明鬼火并非是自然凝聚而成而是某人以秘法投影过去籍以操控咒灵的手段。

    可问题延若宗门内有这等高手何以隐身不出坐视宗门倾覆?

    正迷惑时傀儡己出了第三击。与前两次极具针对性不同这一次音波几乎涵盖了整个封界如同突然刮起的狂风努力掀动处于稳定状态中的阴气大潮。带来一波不可忽视的震荡。

    李殉不精乐理然而听得此音精神亦为之一振。

    先前傀儡的音杀虽是凌厉非常却总有些阴损偏激只有这次巍然高远气势雄浑才真正显出曾经的玉散人威凌天下的神通手段。

    震荡如咫风般扫过密布的碧火流莹挣扎几下仍被捻灭不少。由此无常索也受到影响波动几回之后终于有一根崩然断绝。

    “找到了!”

    陡然问的气机变化使得李殉捕捉到了深藏于后的源头。

    傀拐更不会错过音波倏地收缩转眼便达成了由宽拓到尖锐的转变死死锁定目标∶虚空中呈现出肉眼可见的扭曲波纹擦过悬空的祖师咒灵钻入裂隙附近深邃的黑暗中去。

    虚空裂隙之上的祖师咒灵刚刚连受两次音杀冲击也没有移动位置而这一次却猛地向下缩去。

    黑暗中剧烈震荡那感觉绝非是击在空处的回响一旁傀儡的身子微向后仰显然不能轻松卸下反震的力量。

    不过受此一击的人物也绝不轻松表现在外就是无常索再度崩断两条。

    本来己经有些蔫的魔罗喉感觉稍好之后立刻开始更激烈的挣扎愤怒的嚎叫声中体内气机却滚动如珠浑融一体虽比不过平时的凶悍凌厉却让“无常索”继续抽吸梢血变得不那么容易。

    而在其挣扎之下隐约已有不稳迹象的阴气大潮开始急遵震荡显然咒法的控制已经到了极限随时都可能崩溃掉。

    看到此种情形古音慨然叹息∶“这就不是我的罪过了。百鬼先生今日要想离去倒是出乎意料地艰难呢。”

    “难哪确实难哪。”

    叹息声就回响在耳边然而叹气的却不是李殉。

    音波从虚空裂隙附近扩展开来。传入每个人的耳孔中去。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说来简单做来却难。只是再怎么难法也不能弄出“前人造草后人遭殃”的校事来……身为一宗之主这上而小雀儿妹还差得远哪!”

    悠悠语句流散之时虚空裂隙附近的黑暗中慢慢升起一个人来。

第七章 清扫

    整个宗门能如此称呼阎夫人的只有那么一位。

    “阴长老!”

    话刚出口李殉却不敢认了。

    乍看去升上来这人鸡皮鹤、持拐弯腰确是己入化阴池进行“鬼灵转生”的阴禅没错。然而其形貌较之常日何止大异。

    老太婆粗糙的皮肤上抹了一层死灰颜色仿佛即将腐烂的死肉。黑洞洞的眼眶里眼珠已经不见只有两团幽幽碧火燃烧闪烁。

    阴谨头顶上祖师咒灵仲出的触手己然显形直直插入她天灵头盖此时尚在微微抽搞。漆黑的背景下可以看到灰白光流在触手来回穿行形状妖异之至。

    好像是听到了李殉的呼声阴谨眼眶中碧火闪动侧过脸来略一点头。算是招呼。

    半空中幽离咳了一声拭去唇边血迹的同时也哨然叹息∶“阴师伯你这是何苦!”

    “难得你也有叹气的时候。”阴懂张开无牙老嘴呵呵一笑∶“在宗门大典上唬弄同门、欺瞒祖宗总不是件好事。不过谁弄的烂摊子临走前便要吃抹干净这道理总是不错的。m火力不能及老太婆就帮他打扫干净以酬心愿。古宗主。妹没意见吧。”

    她话里绝无善意而古音并没有立刻响应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祖师咒灵与阴谨之间诡异的联系半晌方笑道∶“刚刚还奇怪贵宗祖师咒灵前后两次现身表现大异。原来是阴饰长老舍身压制咒灵之决气而行控制之实。这法门可有个名目?”

    阴懂点头道∶“这不过将夺舍之法稍加变化而已旁门小进入不得古宗主法眼。”

    老太婆说得轻松可闻之者均是心中暗凛。寻常夺舍不外乎抹杀他人灵识以自身灵识相代权可做延命之法于修行无益说是旁门左道并不为过。

    可是阴谨此时所为。乃是以自身灵识强加在祖师咒灵之中。由于后者并无肉身灵识无“舍”可夺神消魂散的结局己经注定。

    更何况祖师咒灵本身拥有的咒力对宗门弟子可生成绝对压制。阴谨又是以怎样的代价才能维持其对祖师咒灵的控制?

    从老太婆此时的身体便可见出一二。

    不管其它人如何想法至少在面上占音仍不为所动只是额道∶“难为阴长老了。”

    她随口一句便转移了焦点阴老太婆嘿然一笑手中拐杖乖重顿下虽是击在虚空中。却让人感觉整个封界都颤抖起来。与魔罗喉的嘶吼声搅在一起势若雷震刚猛无匹。

    “阎鸳妈;可知弥错在哪里?”

    阎夫人终于从震惊中回神而见了阴谨这等姿态对这位宗门长辈。更是不敢怠慢本能回答∶“弟子引狼入室……”

    “放屁!”老太婆中气充沛当场将阎夫人的言语堵了回去∶“始刚刚也说。既然立下毒誓之前的罪过便不用再提。才过了多久便忘了个干净?”

    阎夫人被吼得更是胡涂只能苦笑道∶“请师叔指点。”

    阴懂举起拐杖杖直指古音∶“始要让她走?”

    见阴谨有不依不饶的架势。阎夫人吃了一惊正要解释却见老太婆点头道∶“弥顾及宗门元气不愿在封界中动手本也没错。只足有些概念却分不太清古音走便走了不去管她可你怎么不截下……她!”

    杖头一转所指已变成了被锁在半空中的魔罗喉∶“弥明知此撩关乎宗门咒誓可说是扣在宗门弟子脖子上的绳套为什么连她也放过了?”

    阎夫人为之愕然。

    魔罗喉与古音名二实一要留下魔罗喉古音又岂会答应?

    阴老太婆似乎忘了这点冷笑道∶“当前宗门势衰确实不合别人胃口可若他日复起之时弥能保证辛辛苦苦拉拔起来的后辈不像始我一般被锁着喉咙任人摆布?阎鸳哪做一宗之主岂能没有这个远见?”

    阎夫人一时无言倒是古音遥遥笑道∶“阴长老高论贵宗祖师若在。想必亦要引为知己。”

    如此讥讽出口天上天下诸人目光如霜刀雪刃本书转载直刺过来古音只若不见。

    阴老太婆却也不恼淡淡地道∶“身为宗门弟子承前启后、察遇补缺。都是分内之事。只是少见识也罢了明知故犯与欺师灭祖何异?”

    “说得好!”

    阎粼大力击掌整张脸都冒了红光。

    古音笑容不减和声道∶“按阴长老的意思该如何作法?”

    “按我的意思最好是古宗主自去行事只将魔罗喉留下至于我等如何筹划诛杀此撩与古宗主再无干系。从今往后一切仇怨俱如泡影。”

    “若不依此言又如何?”

    “如此……就是这样!”

    人笑声里老太婆倏地飞腾起来与头顶祖师咒灵一起飞临魔罗喉身后不带任何迟疑枯如鸟爪的手掌探出扣在妖魔颈后。

    味味之声大作也不知她使了什么神通魔罗喉的护体真息竟然一捅便破刹那问幽幽碧焰自双方肢体接触点上燃起来烧灼皮肉指尖狠狠插了进去。

    魔罗喉的嚎叫声猛地拔高一个层级。巨躯抖颤脑袋猛向后掩。显然己是痛极。如此强烈的刺激之下那无常索竟又被挣断根。

    他左边长臂翻动己经恢复了对肢体的部分控制权接着猛力后挥。

    阴懂用拐杖去挡却根本抵不住魔罗喉暴怒中的怪力连个声响也无拐杖粉碎挡前的上臂也被魔罗喉一掌切断余势不减又垂重砸在她侧脸处咯嚓声中、她半边头骨、颈骨或碎或折擎个脑袋都向侧翻。掩在自己右肩之上。

    下方惊呼声起。

    然而老太婆眼眶中的碧火犹未熄灭。她面孔蠕动无牙老嘴微微张开出“喀喀”怪音紧接着吃腾的碧绿火焰便从她身下嫩烧起来。转眼覆盖全身。又沿着手臂蔓延到魔罗喉身上甚至还有一缕通过头顶贯入的细长触手飞射至祖师咒灵本体之上其核心处的幽明鬼火嗡然震荡。

    头顶上。祖师咒灵猛力收缩体外光雾浓密波荡中汹汹如火却仍挡不住幽明鬼火的光芒。只是那光并不凌厉反而圆敛温润。翻腾升降中如火中莲实宝光灿然。

    古音眉头微皱目光从天空转到旁边傀儡身上正估量之时幽离苍白着脸从不远处的虚空中跨出来。

    再没什么可说傀儡前冲与幽离撞在一起。

    两位真一高手的对撞就生在数丈远的地方可散溢的气流行到此处己如暖风拂面造不成半点影响。为使封界免遭另一次劫难噬影大法已被幽离使至麟峰几乎敛去一切外扩震荡而这也就代表着巨大的反震力量要由交手双方完全承担。

    只一合幽离便喷血而退。然而转眼就又逼上前去死死缠住傀塌不使他有任何增援的机会。

    此时李殉听到古音轻叹口气∶“困兽之斗。竟惨烈至此……这又是何苦来由!”

    李殉隧起眼睛石她这女人似乎忘记了她身边可还站着一位幽魂噬影宗的修士。

    念头方起古音却回眸看来和宛一笑。当笑容映入瞳孔李殉背脊陡升寒意转眼又化为烧灼痛感回馈脑子里去。

    他身体僵。古音冲他稍一点头笑道∶“我尊重先生亦不愿与先生为敌。今口之事先生能够置身事外自然最好不过。”

    让妖风在背后戳人脊梁骨就是你们古家的尊重?

    李殉腹诽不绝身体却不敢动弹。之前消失无踪的妖风不知何时已潜到他身后微露气息以示警告。

    以李殉的灵觉竟然估摸不准二人间的距离一旦动手后果不堪设想。

    如梁有可能李殉很想回头去问妖凤被人当奴才使唤的感觉如何。但这话堵在喉咙里转了几圈终于还是放下。

    古音深深吸了口气在周边渐弱的火光映照下她脸上已经掩不住倦色。探手入怀。取了枚丹丸入口稍做调息之后状态才又好些。她仰起头继续观察天空中的形势。

    稍停她忽然开口问道∶“不知阴长老此举又是贵宗哪门秘技?”

    李殉本不想说不过背后气息微妙的变妙却给他一个不太友善的提示。他只能耸耸肩。道∶“大概是‘蚀心炼魂1一类的法门其实我不觉得阴长老能够击杀魔罗喉纵然是无常索一类的舍身技也还差些。”

    对此古音报之以微笑。旋又回身与旁边的无忧耳语小姑娘嗯嗯两声。极可爱地偏了偏脑袋似乎有些恢复到平常的精灵古怪可却没分出半点眼神送予她不远处的娘亲。

    背后气息浮动李殉眼皮微跳。次把握到妖凤的位置。与之同时一个占怪的念头帘进脑海他借着古音侧脸的空档凝音成丝。送往后方∶“敢问元君。‘猫儿”究竟是令媛的昵还是古音的?”

    身后的产〔息瞬间恢狂到尖锐灼热但很快又潜隐下去。稍后轻微的话音流过李殉耳畔像是一阵微热的风。

    虚空中忽闻颂咒之声幽远深寂似乎从九幽之域深处透出来。伴随咒音高空祖师咒灵剧烈抖动其核心处凝实如珠的

    幽明鬼火逐分下压光焰碧绿颜色渐褪代之以死寂的灰白色。

    当此颜色映入瞳孔李殉心中大大一跳从妖凤的话音里回神。手掌却不自觉轻抚小腹偏在此时占音回眸又摆出请教的姿态∶“先生这又是什么咒法?”

    李殉心思复杂又感觉妖风态度有变干脆嘴唇抿住。不一言。

    下沉的祖师咒灵似缓实疾己经压到魔罗喉头顶其度也真正地缓了下来。

    云雾般的祖师咒灵加上小小的火珠却似有山岳之重一点一点的下压火珠颜色越纯粹。外面的咒灵本体都蒙上一层灰翁。

    此时幽种火焰己将阴懂与魔罗喉整个包裹进去随着肢体的挣动。迸散出大片火光。但无论魔罗喉怎么挣扎都无法将阴饰甩脱两人的身体似己被火焰铸成一体。

    跳跃的碧焰蚀开光雾与咒灵本体接触。咒灵为之剧烈抽搐似乎受到了伤害虽离得很远李殉耳中仍是“吱”地一声响被尖锐的声波刺得耳膜微痛。

    天空中阴饰已折断的脖子突然拧直尖锐的呼啸声裂喉而出将咒灵的嘶叫声压了下去。啸声里咒灵像是受了惊吓突向上弹而其中的幽明鬼火却依然保持向下的态势。

    己彻底转化为灰白色的幽明鬼火从咒灵体内穿出来浑圆光润如初脱皮的蛋清光华内敛不见半点焰芒在虚空中滴馏溜打转。

    在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幽明鬼火上时本书转载文学网bsp; 无论是魔罗喉与阴懂身上燃烧的碧火还是祖师咒灵身外翻滚的光雾都被某种力量吸引扯出一条弯曲的轨迹向幽明鬼火处汇聚。并以之为中心慢慢旋转起来。数周之后魔罗喉与祖师咒灵的身体也开始慢慢摆荡似乎要随之旋转。

    情形是如此诡话以至于有那么一瞬人们几乎以为整个天空都转动起来。

    由于碧焰与光雾交织的光亮太过强烈以至于中心处光华全敛的幽明鬼火已完全陷入到阴影中去。似乎那是一个另辟的空间。

    封界明显震动了一下好像产生了某种倾斜而在魔罗喉与祖师咒灵的中央约焰光雾交织的核心处纯粹的黑暗如泪泪泉水慢慢流淌出来。

    阴老太婆的啸音终于消散掉而魔罗喉却紧接着放声嘶吼。

    她身体扭动挣扎、上下弹跳。像是一只被割了肚子的鸡如此疯狂的挣动之下仅余的两根无常索再也缚不住魔罗喉先后绷断。

    魔罗喉身躯陡沉要脱开头顶上渐重的引力便在此刻背后的阴老太婆嘿嘿笑紧接着她喉咙里“咕”地一声响拘楼的身躯反常地膨胀起来没有任何缓冲刺眼的强芒穿透身躯四面喷火光分合间她的身躯化灰飞散。

    然而有一道幽碧光气从火光中央飞射而出化做一道虹光投入到上方初启的幽暗中去。

    “梁然是那招……”

    李殉甚至来不及为阴懂的死难哀悼。见到这独特的表征他终于想起了这咒法的来路。

    也在这一瞬问他也贯通了其中脉络。掌心处破魂梭不可抑制地跳动起来。

    苦战中的幽离忽然放声大笑笑声未绝又厉声长嘶∶)阴师伯走好!”

    “无忧!”

    古音的喝声就缀在幽离的话尾一瞬间局面混乱至不可收拾。难得小姑娘的反应不受影响“哎”了一声肩膀上的猫儿猛地跳起悬浮半空。

    下一刻虚空中寒光乍现。

    古音猛地回头瞳孔中却烙进一线鸟黑的光束她很快辨清那是一枚飞梭而梭之人……

    “百鬼!”

    喝声不可能将吃梭阻挡下来。高吃行过程中乌黑梭体之外张开一圈幽蓝的光环其木体反而越来越小颜色也飞转变最后已化做一颗莹莹蓝星破空声更是消减干净。

    忿浮的猫儿显然被惊到扭头看时数丈方圆的空间内一瞬间浮动变化的气机如同一场突来的风!

    气机交互作用“她额头嵌入的圆珠光芒倏暗身子也定格在那里动弹不得。

    “猫儿……”

    无忧的呼声才出便“哎呀”一声捂着脑袋蹲了下去。此时飞梭外光环嗡然颤鸣光华更盛。

    玄冥飞环吸纳一切神念隔绝锁魂圆光与控制者的联系。

    李殉唇边微弧久忍之后的爆果然是最舒畅的。但他又举起双手做出最无辜的模样。

    李殉背后迸出的灼热火劲己与他背肌相接又杀势陡消而未敛之余力依然破开李殉护体真息将其背后衣物烧出一个大洞来。

    便在此时光环中央的蓝星陡然加瞬间破开外层玄冥飞环此后再无仔何阻碍只一闪便打入猫儿额前的圆珠之内。

    定魂星破坏一切神念禁锢彻底击碎锁魂圆光的介质。

    玄冥飞环与定魂星合在一起才是破魂梭的真面月。

    也只有如此设计才能针铮相对彻底破除“锁魂圆光”的禁锢否则以血吻这等洪荒异种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被击中要害躲闪不能。

    猫儿一声尖啼刮人耳膜整个身子像被重拳轰到。倒飞出去直摔出十多丈远才滚落地上一动不动。

    李殉周边一时间安静无比。然而半空中激荡的场面才刚刚开始。

    深幽的中心点内。或许是黑暗流尽蓦地现出一点微光紧接着千百道灰白气芒喷薄而出。或短若针毫、或长献数丈在引力的作用下气芒打着转四面喷射有如节庆里钻天的焰火绚丽之至。

    只一瞬间祖师咒灵与魔罗喉都被卷入气芒之中瞬息火顶。

    魔罗喉的厉啸便在此刻断绝封界内甚至有人以为这位绝顶妖魔己被气芒催化干净。但很快的妖魔漆黑的身躯便从气芒中弹射出来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再重重摔落。

    闷响中。魔罗喉的身体没有任何控制和缓冲的迹象狠摔在湖心岛匕弹起、又摔落。址后如死狗般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然而此刻没有人去关心。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半空中因为在那里灼眼的气芒之下。正有一颗金灿灿的珠子跃动不休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脱出气芒的笼翠。

    古音仰起头目光投注过去片刻又转过脸凝视李殉眼神冷若冰窟。

    李殉却不在乎感觉着背后妖风气息缓和他缓缓放下手微笑道∶“古宗主是想索回金丸神泥内魔罗喉的梢元及元神么?还是算了吧还不如由木人作陪一起欣赏敝宗近万年未曾现世的绝顶手段冥化神术如何?”

    “冥化神术?”古齐并没有什么表示倒是背后妖凤讶然低语“可是以元婴御九幽的法门么?”

    “正是。”李殉干脆地回应“不过元君所言的法门也不正确冥化神术不载于敝宗任何典籍之内也非是修炼之法只有通过天冥化阴珠……或者在没有那珠子时候还要生造一个。”

    “造一颗天冥化阴珠也太过艰难。自从二代祖师冥东狱后宗门再没有能成功的。但我想。这也并非是阴长老的目的。她老人家不惜以身饲法将精气神三宝投入虚空大概只是……”

    “元神冥合无分彼此一切前尘尽入虚空。”

    阎夫人艰涩的嗓音响起来流散于封界之中。

    伴此声音天空中仅存的数点碧火流莹游移飞动牵引气机慢慢汇聚向冥化神术的中心。

    随着莹火的移动无序喷的气芒开始归拢变化在虚空中织就一张粘滞的大网将金丸神泥与祖师咒灵缚在其中。

    李殉亦是语音幽幽∶“很快阴长老与魔罗喉的元神。也许还要加上祖师咒灵便会融在一起彼此寄生、消化。那井非是彼此伤害只是改变、乘组、直到生出新的东西。那时阴长老己不是阴长老、魔罗喉也不再是魔罗喉祖师咒灵也要……”

    话音未完。他小腹微凉。同时心生感应转眼看时正见到气芒大网收缩金珠的光芒无限地黯淡下去然而祖师咒灵本体却猛地脱开了钳制仓惶飞上半空。

    李殉瞳孔微缩即使阴懂舍身为之想要一举将魔罗喉元神及祖师咒灵融汀化生终究出了她的能力极限只能选择其一。这一刻地面上的叹息声无比响亮。

    祖师咒灵先前被阴懂以夺舍之法强行控制乍一脱身反倒是恰然不知所措。

    它乃是怨气残灵汇集而生本无灵识可言全凭怨念本能行事。此时魔罗喉的气息被冥化神术压制它失去了目标又身处在这见鬼的封界内为了保护组成本体的怨灵不被浓稠的九幽地气同化它的木能反应就是遁下去。就像数万年来一直做的遁入幽暗的地底直到九幽之域的狂乱结束。

    只是五遁障没了、祭坛没了、化阴池也没了。原本还可以限制它活动范田的封禁己经全部失效……

    这家伙还会那么乖的留在鬼门湖上面吗?

    一刹那的工夫李殉脑中便转过这些问题。然而机师咒灵的度比他的思维还要快七一截灰白影子转眼便贴近地面化做一缕烟'netbsp; 虽然没有回头李殉却可以想象古音会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做出多少的谋算。刚刚扭转的局而又难测起来。

    正皱眉的时候身后妖凤轻咦一声。

    平地忽起阴风!

    幽冷寒意自下而上渗入肌理。以李殉寒暑不侵的体魄竟也打了一个寒颤。而紧随之后耳中便灌入一声长嘶颤音悠悠如风入大荒悲慨苍凉∶“天……亡……我……”

    封界中人。无不遍体生寒。

    那声音绝非是场中诸人所甚至不是他们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嘶声初起似在九地之下然而尾音未绝便充斥天地莫知其源。一时间非但是耳鼓满灌就是脏腑骨肉之间亦是共鸣不休。

    未等诸人从中缓过神来又一声厉啸炸开∶“天亡我!”

    同样的字句其中含蕴的乖决与怨毒几如解臭的毒液扑面而来。

    “这是……九幽老儿?”

    妖风略显迟疑的低语声入耳。李殉终于忍不住瞪大眼睛。然后他就看到了虚空裂隙之下。弥漫的黑暗陡然开裂。

    缝隙中有一条细长的阴影扭曲蠕动像是从九幽之域爬升上来的魔影。愣了片刻李殉才想到这正是宗门典籍记载九幽老祖度劫失败以无边怨气出咒誓的场景。

    荒谬!

    李殉脑子里先便跳出这个念头。

    “老祖!”

    也许是木能的畏俱、也许是对宗门祖师的虔诚、当然更可能是重压之下精神错乱湖对岸幽习一声悲呼。当先软倒在地。阎截紧随其后而阎夫人迟疑了一下也跪了下去。

    倒是幽离或许是在级斗之中倒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

    对着仍在扭动的阴影幽习重重叩下头去脸上已是老泪纵横∶“宗门倾授只在旦夕老祖您)“”“眼吧。”

    回答他的。是又一声凄厉的悲嚎。

    裂隙上的阴影突然膨胀然而紧接嚎叫的尾音其腔调忽生变化∶“老祖乔馈我不服。”

    似千百个飞雷天降无数次顿挫强音连环炸开。一时间诸人耳朵里全是“不服”之声刚刚还嚎哭的幽习登时被震

    得傻了。

    李殉看着那渐显形的阴影也为之目瞪口呆∶“冥火阎罗?”

    其实从阴影的外形很难看出其身分可是感觉却不会变。熟悉的气息从虚空裂隙前扩敬开来。周围黑暗颤抖着退开。

    阴影之外又有音波震荡∶“我不服!分明是祖师亡我祖师亡我。”

    幽习脸上青白交替更多的还是茫然失措他求救式地问头看着阎栽肴着阎夫人喃喃道∶“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阎夫人亦是神色惨淡怔了半晌才答道∶“这是……欺师灭祖?”

    “不是冥火阎罗。”

    李殉忽地否定了之前的判断他死盯着那阴影渐渐明白过来。

    旁边古音终于开口说话却是接上李殉的话尾∶“不是冥火而是冥火的……”

    “咒灵!”

    两人的声音合在一处而那阴影亦再生变化。

    十余条细长触手从其本体上抽出来似乎可以无限延伸斜斜插入地而也就是两息时间一声尖啼猛然拔升刺刮耳膜憾人心腑。

    灰白的影了从地下弹出身外光雾黯淡却是祖师咒灵无疑。也不知阴影用了何等手段竟将祖师咒灵从地上擒拉上来。双方飞接近。最终碰撞。

    咒灵在尖叫人们很难理解阴影对其造成了怎样的伤害只能肴到灰白与深黑两种颜色绞缠在一起扭曲变化直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开。

    散溢的怨灵死气转眼便被九幽之域吞噬然而本体上的怨气却是疯狂增长永无止息。

    错乱的声波中咒音又起∶“无生无灭与尔同沦幽狱之底。日日千劫雷火水不得出啊啊啊啊……”

    字尾已化做刺耳的厉啸压下一切杂音同时一股无可抵御的力量从地底深处透出来如巨灵之掌一把攫住交缠中的咒灵、阴影猛向下拖。虚空裂隙显出剧烈的波动周边的黑暗瑟缩着退开使得众人得以目睹新的咒誓被引的全过程。

    幽离与傀儡终于分开。

    傀塌退回到古音身后气机潜沉莫知其所向;幽离则转过身看着扭动的咒灵沉入地底其最后一点气息也被九幽地气淹没。

    “这才是冥火的杀招!”

    深重的寒意弥漫李殉周身以咒灵对咒灵以毒誓对毒誉……再联想到之前的“九幽噬界”冥火阎罗需要怎样的狠辣、怎样的决绝。才能做出这种手笔来。

    他瞥眼看古音不知这女人此刻又有什么感想。

    古音没有看他而是伸手牵过无忧的小手小姑娘正揉动头皮似是被刚刚的情景吓到又好像还没从神念反噬的震荡中恢复过来。但与与平日里的神态己经没什么差别。

    妖凤的气息又有波动李殉真的分辨不清无忧如今是个什么状态了。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关键在于古音的态度可有变化?

    气氛忽然紧张起来。这是一个必须要跨过的关口。可是让近百年来。几乎无往不利的古音认输退让又何其难。

    便在此时远摔出去的猫儿忽有了反应。小家伙粗尾甩动幅度由小变大最终整个身了都在挣动。

    李殉暗吁口气知道她是捡了命回来。

    还没决定是否要招呼一声猫儿小脑袋抬起左顾右盼虽然还有些萎靡可己尽复灵动之姿。随后她将视线移过来眼睛哒起有些犹豫和猜疑那神情与李殉初见她时几乎一模一样。

    古音不掩惊容显然是奇怪血吻竟还活着。很快她又将日光移回来盯着李殉若有所悟。应该是察觉到李殉此事并非临时起意。

    李殉耸耸肩给她一个交代∶“当年古宗主悬赏使水蝶兰从我这里要了“猫儿”过去如今我赠上一枚由千帆城巧匠亲制的破魂梭算是几十年来的养护之资让这小东西物归原主。公平买卖童史无欺。”

    正说着。那边猫儿的身子弓起来眼中闪动幽光喉咙山则低沉的“呼噜”声响完全就是一只捕食前的馋猫紧接着侧跳出去。

    古音这边傀儡似乎要有所动作然而幽离的气机紧锁过来双方一抵都僵在原地。

    小家伙粗尾摆动像一条急游动的大鱼破开阴气潮涌竟比阎夫人、古音之流还要来得从容。他直窜到湖心岛上那

    里除了扭曲圳塌的地面和建筑便只余下一样东西。

    无忧忽地“哎哟”一声叫道∶“表姐我手疼。”

    李殉微愕但很快的猫儿的欢叫声传过来。她跳到魔罗喉的躯壳上面毫不犹豫张嘴露齿一口咬下。

    血吻的牙齿可以截金断铁且具备恐怖的腐蚀能力不过两口魔罗喉胸腹问便给破开一个大洞猫儿“呜呜”叫着吃得不亦乐乎。

    有那么一刻封界内似乎只剩下血吻卖力的咀嚼声。

    幽离终于明白过来为之抚掌大笑。

    “前日之因今日之果。古音嘟古音若非是弥将魔罗喉的元神封入金丸神泥中。便是以阴长老的冥化神术也未必能如此轻易地将其从法体中分离出来。

    “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只余下一个空壳让血吻大快朵颐。一步之失处处皆错我倒要石一石弥还有什么招数!”

    李殉在旁听得直皱眉头。幽离想必是憋得狠了嘴下竟然丝毫不留余地。要是把古音逼急了。又该怎么收场?

    他在担心古音却绽开笑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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