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盛唐风流TXT下载盛唐风流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盛唐风流全文阅读

作者:凤鸣岐山     盛唐风流txt下载     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章冲冠一怒为红颜(四)

    “混帐行子,大胆狗贼,睁开尔等的狗眼好生瞅瞅,爷们面前也敢放肆,找死!”

    “弟兄们,找死的来了,打他娘的!”

    “打,打了再说,这洛阳城里敢跟爷们较劲的还真他娘的没见过!”

    ……

    羽林军号称天子近卫,非功勋子弟不得入,向来是骄横得不行,欺男霸女的事儿可是没少干,与其说是军人,倒不如说是祸害,还是没人敢管的那种,纵使是羽林大将军薛仁贵都拿这帮家伙没奈何,这会儿一见有人敢跟自己一行人别苗头,哪还有甚客气可言,一个个全都骂骂咧咧地咋唬开了。

    “厮郎鸟,狂个甚,兄弟们,并肩子上!”

    另一群人显然也不是啥好鸟,一个个黄汤都灌得多了,酒气一上头,哪管对方是啥来路,为首之人气咻咻地吼了一嗓子,一群人便全都撸袖子呼啦啦地冲了上去,双方一个照面之下,便已乒呤乓啷地打成了一团,但见这边一招“无影腿”,那头一记“冲天拳”,“噗噗”的着肉之声不绝于耳,又怎个激烈精彩了得。

    斗殴的双方都是彪形大汉,也都一样是喝高了的,这一打将起来,还真是半斤对八两,一时间还真不好说那一边能占到上风,正值打得火爆无比之际,却见长街两头突然涌出了数十名黑衣蒙面人,二话不说地便冲进了乱战丛中,拳打脚踢之下,不过片刻功夫便将那伙正与羽林军军官们打得不可开交的大汉们全都打翻在地,一一捆绑了起来,待得现场稍定之后,人影一闪,一身黑色劲装的严德胜已出现在了场中。

    “严公公,您总算是来了,您要是再不来,弟兄们可就要吃大亏了,哎哟,疼死老子了。”

    这一见到严德胜到了,王懿顾不得再对已被打到在地的醉汉们狂打乱踢,急忙忙地迎上前去,躬着身子,媚笑地讨着好,却不料这一笑之下,牵扯到了眼角的淤青,登时便疼得瞎叫唤了起来。

    “王备身此番立大功了,娘娘处定会有重赏,洒家可得先行道贺一声才是。”

    严德胜没理会王懿的穷叫唤,皮笑肉不笑地吭了一声,话说得阴阳怪气地,显然是在暗示王懿要懂规矩。

    “托福,托福,啊,严公公辛苦了,末将实不敢或忘严公公的援手之恩。”

    王懿也是久混宫中的人物,自是识得礼数,这一看严德胜的表情,立马便知晓这老货是要钱来着,心中虽极度的不满,可哪敢跟这位武后面前的红人装糊涂,只能是一边肉疼无比地陪着笑,一边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小囊,双手捧着奉送到了严德胜的面前。

    “嘿嘿,王备身既立了大功,又能抱得美人归,洒家可是羡慕得紧啊,啧啧,这运气可是百年难遇的哦。”严德胜一派随意状地接过了小囊,看也不看地便塞进了怀中,干笑了两声,调侃了王懿一句。

    “不敢,不敢,那都是娘娘的鸿恩,末将托福,托福了,如今事已了,不知公公可还有甚安排么?”

    严德胜可以随意,王懿却不敢放肆,陪着笑脸地逊谢着,试图跟严德胜多套套近乎。

    “该你知道的,自会说与你听,不该你知道的,又何须多问。”严德胜冷冷地看了王懿一眼,板着脸训斥了一句,而后,也没管王懿的脸色有多难看,巡视了一下那帮子不停地喊着冤的醉汉们,手一挥,寒着声喝令道:“带走!”话音一落,看都不再看那帮子羽林军军官们一眼,领着一众手下,押解着俘虏便沿着长街向皇城方向扬长而去了。

    “呸,一群没卵/蛋的货!”

    “奶奶个熊的,利用完老子们,连个谢都没有就走了,狗东西!”

    “老王,咋整的,兄弟们还都带着伤呢,给个话来!”

    ……

    严德胜在的时候,一众羽林军军官们屁都不敢放一个,可待得其一离开,众军官全都怨声载道地骂了起来。

    “都散了罢,算我老王欠大家伙的,来日定当再次设宴给兄弟们陪个不是。”

    王懿挨了打,又赔了钱,心里头早就郁闷坏了,实在是无心再跟一众同僚们多扯淡,无趣地挥了挥手,自顾自地便拖着脚离开了现场,一众军官们见状,自是无可奈何,骂了几声之后,也就此三三两两地散了去……

    “呸,他娘的晦气!”

    王懿原本就喝了不少的酒,又干了一架,身上燥热得不行,哪怕仅仅只着了一件单衣,却也热得不行,走了一段之后,浑身大汗狂冒不已,索性便将单衣褪下,拎在手中,摇晃着向自家宅院所在的小巷走了去,却不料刚一进巷口,手中的衣裳挂到了巷口边的杂物,顿时便被生生撕裂出了个不小的口子,气得王懿歪着脖子呸了一口,恨恨地骂了一嗓子,待得抬头之际,猛然瞅见前方阴暗处不知何时已冒出了个人来。

    “谁?呃……”

    王懿一惊之下,便要张嘴喝问,可话方才出口,就见刀光突然一闪,王懿但觉喉间一凉,手不由地便捂了上去,这一摸,生命也就此走到了尽头,但听其喉咙间一阵怪响之后,人已翻着白眼地软倒在地。

    “好刀法!”

    王懿刚一倒下,那刀手尚来不及验查王懿的生死,一阵清脆的掌声便响了起来,随即,人影闪动间,四名黑衣劲装大汉已从房顶上跃了下来,两前两后地堵住了刀手的去路,紧接着,就见严德胜一边摇晃着走进了巷口,一边笑眯眯地赞许了一声。

    “哼!”

    刀手是个蒙面汉字,这一见前后的去路皆已被封死,身子不由地便紧绷了起来,露在蒙面布外的双眼露出了丝惊慌,但却并没有开口,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傻小子,知道啥叫乐极生悲了罢,天可怜见的,还想着抱美娇/娘?下辈子好了,记住了,是周王殿下派人杀了你,若是变了鬼,那就去找正主好了。”严德胜压根儿就没在意那名刀手的戒备姿势,缓步走到王懿的尸体旁,用脚尖踢了踢王懿的尸体,旁若无人地述说着,此言一出,那名刀手的身子很明显地抖动了一下,虽然很快便平静了下来,可那动作却显然瞒不过严德胜的观察。

    “咦,这位朋友怎地还不走?哦,是走不得了,啊,没关系,你若是想自裁,尽管请便,呵呵,洒家一点都不介意,左右这桩大罪你家主子是脱身不得的了,当然了,若是壮士肯出面指证,倒也能省了洒家不少事,壮士也可将功赎罪罢,怎么样,洒家这个建议壮士不好好考虑一下么?”成功地打成了伏击,严德胜的心情显然是好得爆棚了,笑眯眯地看着那名刀手,大肆调侃了起来,一派胜利已牢牢在握之状。

    “不说话?啊,洒家知道了,壮士是想拖延时间罢,没关系,洒家旁的没有,时间倒是多得很,先唠嗑一番也成啊,壮士一准很奇怪洒家为何会在此时出现罢,其实说来也简单,你家主子找了些地痞充刺客,不就是为了好让阁下有一举成功的机会么?主意倒是好主意,可惜啊,那些地痞就算不是你家主子的人,真到了三木之下,那不是也都是了,再加上阁下,哦,尸体也一样,要证明你家主子之罪行,已是措措有余了的,可惜啊,可惜,洒家原本很看好你家主子的,可惜却过不了‘情’字一关,可谓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卿卿性命矣!”严德胜摇头晃脑地分析着,不断地用言语打击刀手的自信心,显然是不准备冒险与对方硬碰,这便玩起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把戏来了。

    “精彩,实在是精彩,孤想要不佩服都不行了。”

    严德胜正自得意万分之际,一阵掌声突地在暗处响了起来,紧接着十数条黑影纵跃着从巷边的房中、屋顶上闪身而出,将严德胜等人团团包围在了中间,紧接着,从巷子的身处缓步走出了个高大的身影,一路鼓掌一路笑着走到了离严德胜不到一丈之距上。

    “周王殿下?”

    借助着皎洁的月光,严德胜已看清了来人的脸,顿时便大吃了一惊。

    “猜对了,可惜没奖赏,唔,今日夜色如此之美,孤本就心情大好,再得闻公公高见,自是更爽利了几分,不错,请继续。”李显笑眯眯地打量着严德胜,以其先前的口吻反过来调侃了严德胜一番。

    “嘿嘿,殿下倒是来得很及时,可惜啊,便是杀了老奴也没用,有先前那拨俘虏在,殿下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的,依老奴看来,殿下还是自缚到宫前请罪,或许能逃过一劫也说不定。”严德胜眼珠子转了转,便已将周边的情形尽收眼底,这一见现身而出的尽是高手,心中不免有些发沉,可气势上却不肯稍弱,反过来打击了李显一把。

    “呵呵,严公公解说得真精彩,可惜严公公却少算了一条。”李显丝毫不为严德胜的话语所动,笑呵呵地耸了下肩头,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道。

    “哦?是么?老奴愿闻其详。”

    严德胜打定了主意要以拖待变,这便装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诚恳无比地问道。

    “想知道?拿命来换好了!”

    李显已不打算再给严德胜瞎扯的机会,哈哈一笑,身形闪动间,人已扑击而上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冲冠一怒为红颜(五)

    李显习武已有多年,平日里也没少与人切磋一二,可论到与人生死对搏,那倒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很显然,经验是绝对谈不上的,然则有着三世的经历在,李显浑然没有初出茅庐者所应有的那等畏首畏尾,更不曾有丝毫的犹豫不决,有的只是彻头彻尾的狠戾与凶悍,身形刚一展动,刀便已出了鞘,寒光一闪间,已如奔雷一般地劈向了严德胜的脖颈。

    “杀!”

    严德胜压根儿就没想到李显居然会亲自出手,更不曾预料到李显的刀势会来得如此之凶悍,这一惊之下,胆气已被夺了大半,不敢硬架李显的来招,急促地尖叫了一声,脚下一用力,人已向后狂退不已,与此同时,原本围在那杀了王懿的刀手身边的四名黑衣蒙面人齐声断喝着各自扬刀出击,瞬间便舞出了一片刀墙,试图拦阻住李显的攻势,以便为严德胜争取出反击的良机。

    “滚!”

    四名黑衣蒙面人个个身手不凡,彼此间的配合也不能说不默契,瞬间的应变也极为的及时,刀墙一起,便是厚实无比之势,几无破绽可寻,然则李显却丝毫不曾放在心上,断喝了一声,手中的横刀一领,人随刀走,一招“霸绝天下”毫无畏惧地向前突击而去。

    “锵,锵,锵……”

    “霸刀七绝”乃是一代军神李靖的看家本领,实非等闲可比,在李显手中使将出来,纵使不及李靖当年,却也绝对差不了多少,又岂是寻常高手能抵挡得了的,哪怕那四名黑衣蒙面人亦属高手之列,又是练有合击之法,却也一样无济于事,但听一阵细密的撞击声爆响之中,四名拦截上来的黑衣蒙面人瞬间便被震得东倒西歪地飞跌了开去,而李显不过仅仅只是前冲的身形稍稍为之一缓罢了。

    “杀!”

    就在李显突破了四名黑衣蒙面人的阻截之际,原本被黑衣人围在中央的那名蒙面刀手突地大吼了一声,身形一展,挥洒出一片刀光,顷刻间,便将两名立足未稳的黑衣卷入了刀光之中,与此同时,数名跟随李显前来的高手也从各个方向冲了过来,两三个对付一人,片刻间便听惨呼声骤然响起,四名跟随严德胜前来的高手已就此死于非命。

    逃,赶紧逃!严德胜此际哪顾得上手下众人的死活,眼瞅着李显冲势稍稍被挡,严德胜自是不敢怠慢,纵身而起,向着左侧的房顶跃了去,打算从这一处看似防守最为松懈的地方突出重围——严德胜往日里便没少为武后干些阴暗的勾当,杀人放火的能耐确实不差,眼光也好,早在与李显胡乱应酬的当口便已观察到了左侧房顶上只有一个守卫,而此际李显冲势方才受阻,短时间里无法提速赶到,他这一冲,不求能击杀那名孤单的守卫,只求能强行冲过阻截便可,在他想来,对方就算是绝顶高手,也绝难拦得一门心思想走的自己,这等信心严德胜可是不缺的,毕竟数十年的苦功在身,严德胜不相信自己办不到此事。

    “无量天尊,公公还是在下头呆着好了。”

    严德胜的想法不错,可惜却还是落到了空处,只因把守左侧房顶的正是玉矶子,很显然,这看似空虚的空挡不过是李显为严德胜设下的一个圈套罢了,此际严德胜方才跃上半空,玉矶子已毫不客气地出了手,一声道号宣过,玉矶子手中的长剑一颤之间,无数的剑花勃然而出,如暴雨般对着严德胜便当头罩了下去。

    玉矶子的剑法极美,一招“银河星灿”使将出来,但见无数的剑光在月色下灿若流星一般,生生灭灭,虚实不定,如幻似真,几不带一丝的烟火气息,叫人一见便有欲陶醉在其中之冲动,当然了,若是真的陶醉了的话,那就永远不用再想着醒来了。

    “给我破!”

    严德胜绝对算得上高手中的高手,自然识得玉矶子这招剑法的厉害之处,若是往常,严德胜绝对不敢硬闯剑网,可惜此时他没得选择的余地,但消稍有犹豫,后头的李显必然掩杀而至,上下交攻之下,他严德胜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丢的,值此危机关头,严德胜不得不拼命了,声嘶力竭地大吼了一声,一抬手,原本盘在腰间的软剑已出了鞘,抖手之间,一道璀璨的剑光已暴然而出,如天外飞鸿一般地冲进了剑网之中。

    “滚下去!”

    这一见严德胜要拼老命,玉矶子可就火大了,冷哼了一声,手一动,原本如天女散花一般的剑势瞬间便收拢成了凝实的一束,毫不客气地迎上了强冲而至的严德胜,这一变招之迅速,着实出乎严德胜的意料之外,此际人在空中的严德胜无处借力,再想变招已无可能,唯有硬着头皮往上狂冲。

    “噌……”

    两道璀璨的剑光猛然撞击在一起,可却并没有爆发出多大的声响,有的只是一声悠长的剑鸣,一道道水状波纹于两剑相交处荡漾而出,两把长剑有如亲密的爱人一般紧紧地贴在了一起,数息不曾分离,原本冲天而起的严德胜也就此凝固在了半空之中,

    “死罢!”

    两大高手交锋的余波未尽,李显已从后头冲了上来,人刀合一,依旧是那招“霸绝天下”如神似魔一般地横扫向严德胜的后背。

    “吼……”

    前路被拦,后又有追兵杀至,严德胜深知自己已到了最后的关头,要想逃脱已是断无可能,决绝之意顿时大起,嘶吼了一声,不再理会上方的玉矶子,手一抖,松开了紧握着的剑柄,腰一扭,竟在空中强行转回了身去,双手箕张,十指如钩地向李显扑击了过去,竟是不守而攻地要跟李显来上个两败俱伤。

    “找死!”

    严德胜攻得虽疯狂无比,可落在李显的眼中,却是处处破绽,哪可能让严德胜得了逞,冷笑了一声,手腕一用力,原本就快的刀势瞬间便更快了三分,身形一闪之间,人已掠过了严德胜的身旁。

    “嘭!”

    说时迟,那时快,三大高手之间的交战看似繁复,其实不过都是一瞬间的事情罢了,就在李显如落叶一般无声地落了地之际,严德胜也从空中飘落了下来,所不同的是严德胜落地的脚步极重,发出一声沉闷如鼓一般的声响,旋即,整个人便有如标枪一般地站立着不动了。

    “好刀法。”

    严德胜默立了片刻,脸皮子抽搐了几下,艰涩地吭了一声。

    “还成,杀尔足够即可。”

    李显微微一笑,手腕一抖,拎在手中的刀已“锵”地一声归了鞘,一派随意状地站着,无所谓地答了一句道。

    “为何?”

    严德胜点了点头,并没有出言驳斥李显的轻蔑,而后又轻轻地摇了摇头,似百思不解般地问道。

    为何?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不能让赵琼平白受委屈只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的用意则是威慑,威慑的对象自然便是武后——有过前世经历的李显很清楚武后是何等样人,那可是个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主儿,就没啥事是她不敢干的,从杀人放火到栽赃陷害样样都玩得顺溜,还从不按常理出牌,面对这等敌手,一旦心稍软,那就绝对是死路一条,如今的李显可不是前世那个逆来顺受的耸包,自然不可能坐等武后一次又一次地阴谋陷害自己,反击是必然的选择,不但要反击,而且还得凶狠,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唯有如此,方能令武后起了顾忌之心,至少在没完全摸清李显的力量之前,那些阴暗的勾当只能是乖乖地收敛起来,至于剩下的朝堂争斗么,李显却是丝毫不惧的,左右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无甚了不得之事。

    “死人是没必要知道为何的,严公公可以死了。”

    李显敢杀严德胜,自然有着妥善的扫尾法子,不过却没必要跟严德胜这等将死之人探讨个不休,这便轻笑了一声,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

    严德胜生性狠辣,先前交手中已中了李显致命的一刀,之所以强撑着不倒,除了是想解开心中的疑惑之外,更多的则是憋着一口气,试图寻找机会,做出生命中最后的一搏,以求能拉李显垫背,这算盘打德倒是极响,可惜李显早就防着其作困兽之斗,压根儿就不肯靠近半步,反用言语调侃着严德胜最后的坚持,几句话下来,便已彻底磨尽了严德胜的生机。

    “你……”

    严德胜气急之下,张口欲骂,可惜生机已断,嘴刚张开,一口气便已接不下去了,仰天喷出了口鲜血,身子晃了晃,一股粗大的血泉从胸膛处喷薄而出,整个人就此一僵,重重地摔倒在尘埃中。

    “殿下,贼子已尽伏诛,请殿下明示。”

    严德胜方一倒下,最早出手击杀了王懿的那名蒙面刀客已解开了蒙面巾,赫然竟是罗通,但见其大步走到了李显的身前,一躬身,恭敬地出言请示道。

    “撤!”

    李显没有二话,只是挥手说了一句,便即一闪身离开了现场,余者飞快地打扫了下凌乱而又血腥的战场,匆匆地布置了一番之后,将严德胜的尸体带着一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一百六十八章高调出击(上)

    深秋的天亮得迟,都已是辰时正牌了,太阳才刚刚升起,一缕金灿灿的阳光从殿外斜斜地探了进来,照耀在光可鉴人的石板地面上,反射出数道散射的光芒,其中一道正好落在了前墀上,正埋头于公文之间的武后登时便被晃了一下,不由地便手去遮着眼,抬起了头来,露出了张略带一丝倦意的脸庞。

    年岁不饶人,尽管武后一直保养得不错,年已近了五旬,可看起来却依旧像是三十出头的样子,然则精力毕竟不比从前了,昨夜一宿没睡好之下,今早方才批改了几本奏章,竟有些子犯了困,只是心中有所牵挂,却又势不能不强打起精神在这乾元殿里坐镇着,批改那些明知道极有可能是白费功夫的折子——洛阳与长安虽不算远,乘快马也就是两天左右的脚程罢了,可无论是太子还是潞王,对于洛阳传回的批本,竟都是一派阳奉阴违的态度,这令武后极为的恼火,却又有些子无可奈何,鞭长莫及是一回事,更关键的是如今的朝局中属于她的势力虽不算小,可却远远达不到彻底掌控的程度,要想改变这等局面显然需要时间与机遇,这一点武后自然是心中有数,可明白归明白,武后却依旧很是不甘,或许是到了该做出些改变的时候了!

    “娘娘,出事了。”

    就在武后愣愣出神之际,司礼宦官高和胜疾步从殿外行了进来,脚步匆匆地走到了武后身旁,躬着身子,语气焦灼地禀报道。

    “嗯?”

    听得响动,武后从神游中醒过了神来,微微一抬头,扫了高和胜一眼,从鼻孔里轻哼了一声。

    “娘娘明鉴,王懿死了,严德胜失踪,其所带去的人全都与王懿死在了一块,今日一早洛阳府便已接到了百姓的报案,于现场发现了蹊跷,并不敢擅专,已在宫门外递牌子要见陛下。”

    事态紧急,高和胜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赶着便将所知的消息禀报了出来,言语间颇见惶恐不安之意。

    “哼!”

    一听事情竟然是如此个结果,武后的脸色瞬间便阴沉了起来,冷冷地哼了一声,却并不曾有丝毫的言语,唯有身上的煞气却是一阵强似一阵地汹涌着。

    “娘娘,您看这事……”

    高和胜跟随武后日久,自是知晓武后的性子,这一见武后默不作声,便知晓武后这是气怒已极,唯恐被迁怒,实不敢多言,问题是外头的洛阳府官员还在等着回话,高和胜也不敢拖延过久,只能是壮着胆子,小声地提醒了半截子话。

    “嗯,高公公,依你看,严德胜如今人是生还是死?”

    武后没有理会高和胜的请示,而是问出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来。

    “这个……”

    高和胜在一众宦官里虽位高权重,名义上执掌着武后手下的暗底势力,可因着不会武功的缘故,于严德胜一系的行动派掌控力不足,彼此间的关系不单谈不上友好,反倒是时有摩擦,对于高和胜来说,严德胜死了才好,省得每日里跟自己争宠个没完,只不过这等想法自然是不能当着武后的面说,再说了,高和胜如今也是一头的雾水,实在是搞不懂一件原本该是简单的事情怎会整成眼下这等严峻之局面,自是不敢胡乱猜测,只能是结巴地装着糊涂。

    “去罢,就说陛下龙体违和,此事便交由洛阳府审明了再报好了。”

    武后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不耐地挥了下手,直接了当地下令道。

    “是,老奴遵旨。”

    高和胜一听武后此令既无破案的时限,又不曾指明破案的负责人,自是明白武后这是打算将此事拖延着掩盖了过去,却不敢说破,只能是恭敬地应答了一声,便脚步匆匆退出了大殿。

    “废物!”

    武后并没有去理会高和胜的离开,而是默默地端坐在龙案后头,良久之后,突然咬着唇,恶狠狠地骂了一声。端庄的脸竟自扭曲得颇见狰狞,显然心中的怒火已是熊熊不已。

    “娘娘,出意外了。”

    武后正气恼间,却见高和胜飞快地又转了回来,慌乱地跑到了近前,紧张地说了一句道。

    “说!”

    武后此际心情已是糟到了极点,这一见高和胜满脸惊慌,自是大为的恼怒,板着脸,冷哼了一声。

    “禀娘娘,奴婢按着娘娘的懿旨去传话,却不料周王殿下竟赶了来,问明了缘由之后,不让裴府尹离开,硬是闹着要面圣,奴婢不敢强顶,只能先敷衍地应了下来,恳请娘娘圣裁。”

    这一见武后脸色已难看到了极点,高和胜原本就慌的心自是更慌了几分,不敢怠慢,忙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述说了出来。

    “什么?”

    武后一听之下,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了,“啪”地一声将手中握着的狼毫笔扔了出去,霍然而立,气恼万分地怒视了高和胜一眼,吓得高和胜赶忙一头跪倒在地,浑身哆嗦个不停。

    “宣!”

    就在高和胜以为武后将发雷霆之怒时,武后却突然冷静了下来,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个字。

    “是,奴婢遵旨。”

    高和胜大松了口气,紧赶着应答了一声,一溜小跑地便冲出了乾元殿,自去传唤相关人等不提。

    “儿臣叩见母后。”

    “微臣叩见皇后娘娘。”

    高和胜去后不久,便即陪着李显与洛阳府尹裴衡又转了回来,二人一见到面无表情地端坐在龙案后的武后,忙不迭地各自上前大礼参拜了起来。

    “平身罢。”

    望着李显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庞,武后心里头没来由地便是一阵气恼,眼皮好一阵子的狂跳,但却并未就此发作,而是平淡地叫了起。

    “儿臣谢母后隆恩。”

    李显按着老例谢了恩,站直了身子,一拱手,不亢不卑地进言道:“启禀母后,儿臣于进宫请安途中,惊闻昨夜城中竟有骇人血案发生,心诧异之,以为此事严重,万不可轻忽了去,特来请父皇圣裁之。”

    “哦?吾儿对此有何看法么?”

    武后冷漠地扫了李显一眼,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道。

    “启禀母后,那死者中王懿乃是左羽林军千牛备身,而其余四人赫然竟是宫中宦官,彼此各无统属,如今居然死在了一块,其情着实可疑,若不彻查,儿臣恐宫中禁卫有差,于社稷不利,必得究明根本为要!”李显满脸义愤填膺状地畅畅而谈,一派为宫中安全着想之状。

    “裴府尹可有甚高见么?”

    武后多精明的个人,虽不曾亲眼目睹昨夜之事,可又岂会不知这案子的真凶就是李显,眼瞅着李显在哪儿装模做样地贼喊捉贼,武后气得肺都快炸了,然则这当口上,却又无法说破此事,毕竟没个证据在手,谁也奈何李显不得,再说了严德胜的下落不明也让武后顾忌不已,故此,哪怕心中再怨怒,武后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索性不去理会李显,转而看向了洛阳府尹裴衡,语气平静地问了一句道。

    “微臣并无异议,一切听凭圣裁。”

    裴衡出身名门望族,久经宦海,自不是寻常之辈,老奸巨猾得很,虽说不明白此案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却隐约察觉到了武后与李显之间的火药味儿,这一听武后将话题转到了自个儿身上,自是不敢轻易表态,这便含糊其辞地回了一句,任是谁也无法分辨得出他所言的这个圣裁究竟是指武后的圣裁还是高宗的圣裁。

    滑头!

    这一听裴衡如此说法,武后与李显皆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头骂了一声,可却都势不能硬逼着裴衡表态,只能是各自保持着沉默,大殿里的气氛便就此有如凝固了一般。

    “陛下驾到!”

    就在三人皆默默不语地各怀心思之际,殿外传来了一声喝道,旋即,面色苍白的高宗脚步蹒跚地走进了大殿之中。

    “儿臣叩见父皇。”

    一见高宗进了殿,李显立马抢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显儿来啊,好,免了,免了。”

    高宗几个儿子里就李显生得高大英挺,颇有当年太宗之风范,自是越看越喜欢,这一见李显给自己见礼,高宗苍白的脸上立马露出了丝和蔼的微笑,虚抬了下手,叫了声起。

    “微臣叩见陛下。”

    裴衡夹在武后与李显之间,本就不自在得很,这一见高宗到了,自是暗自松了口大气,赶忙跑上前去,大礼参拜不迭。

    “嗯?爱卿怎地在此?”

    高宗定睛一看,见行礼之人是裴衡,不由地便楞了一下,没好气地问了一句——乾元殿乃是内禁,重臣们未得旨意都不准进内,更别说裴衡这等地方官了。

    “这……”

    裴衡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将昨夜的血案禀到御驾前,不由地便语塞了起来,一双老眼转得跟陀螺似地。

    “嗯?怎么回事?说!”

    眼瞅着裴衡那副犹犹豫豫的小样子,高宗立马便起了疑心,眉头一皱,不悦地看着裴衡,语气生硬地追问了一句,此言一出,大殿里的气氛也就此诡异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高调出击(下)

    “启禀陛下,微臣今日一早接到百姓报案,言及狮尾巷发生五命血案,臣自不敢怠慢,亲率诸属员勘查了现场,据查,五名死者中有左羽林军千牛备身王懿、内谒者监(宦官官名,正六品下)陈达鸿、吴六;内侍伯(宦官官名,正七品下)常四、刘启,案涉内禁,臣不敢自专,特前来请陛下圣裁。”

    被高宗这么一逼,裴衡自是不敢再有丝毫的犹豫,这便牙关一咬,将案情禀报了出来,却有意识地回避了先前武后的懿旨,也不提李显横插一手的举动,算是两边都不得罪。

    “嗯?竟有此事,查出是何人所为了么?”

    高宗一听事涉内禁,登时便是一阵火大,黑沉着脸,喝问了一句道。

    “陛下息怒,微臣正在查,正在查……”

    一见高宗脸色不对,裴衡登时便有些子吃不住劲了,赶忙一头跪倒在地,磕了个头,慌乱地回答道。

    “哼,岂有此理,那还不赶紧去查!”

    高宗气恼地甩了下袖子,没好气地骂了一句道。

    “陛下息怒,此事涉及内禁,恐非洛阳府可以彻查之,尚需从长计议才是。”

    高宗话音刚落,武后不等裴衡表态,便即柔声地从旁出言打岔道。

    “嗯,媚娘所言有理。”

    高宗对武后的话向来就没啥抵抗力,闻言之下,自也就没再急着赶裴衡走人,抖了抖宽大的袖子,缓步走上了前墀,在龙案后头坐了下来。

    “父皇,儿臣以为此案骇人听闻之至,且兼疑云重重,若不彻查个分明,恐于社稷不利,此儿臣之浅见也,望父皇圣断。”高宗刚一坐定,李显便已从旁站了出来,一派忧心忡忡状地进言道。

    “显儿所言有理,朕深以为然,媚娘,你看这案子交与何人彻查为妥?”

    死者里不是羽林军军官便是宫中有品级的宦官,这案子显然古怪不少,高宗人虽懦弱了些,却并不傻,自是隐约察觉到了其中怕是别有蹊跷,倒确是有心要查个水落石出的,这一听李显如此建言,自无不准之理,然则先前武后已开了口,高宗自不好立马便下决断,只是口吻里却已明白无误地显示了高宗定要查清此案的决心。

    “陛下明鉴,妾身以为显儿之言甚是,唔,昨日妾身方才为王懿指了洛阳府赵少尹家的闺女,却不曾想一夜未过,这人竟就此死了,确是蹊跷得很,不好生查查,妾身的心便安不下来。”

    武后并没有直接回答高宗的问题,而是微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之后,这才面色凝重地解说了一句,眉宇间满是迷惑与不解。

    “哦?竟有此事,这倒真是蹊跷得紧了。”

    高宗压根儿就不曾关心过指婚的事情,这一听武后如此说法,不由地便是一楞,心中的疑虑顿时便更多了三分。

    哈,好你个老贼婆,吓唬谁啊,切!虽然武后说那番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曾朝李显处瞟上一眼,可这话却明显是说给李显听的,其用意么,不外乎警告与威胁罢了,以李显的智商,自是一听便能明了,然则李显尽管重视,却并不是太在意——这案子真要是捅穿了,一场母子暗斗的把戏势必就此大白于天下,其结果么,自然是双方都落不得好,武后固然因此名声大臭不已,李显势必也将因忤逆而遭人诟病,夺嫡的希望必将成为泡影,两败俱伤自是无疑之事,然则其中却又有差别,那就是李显此际压根儿就无意去夺嫡,要的只是不让武后篡位罢了,故此,真要是能实现将武后拉下马的结果,李显倒是舍得一身剐的,可惜这事儿实现的难度实在是太大了些,毕竟武后把持住了高宗,一时名声受了损,假以时日,重新再起并非多难的事情,倒是李显自个儿若是有个万一的话,再想翻身可就难了,不过么,李显既然敢为此举,自然也有着自己的算路在。

    “父皇明鉴,此事确实蹊跷极多,依儿臣想来,那王懿乃是羽林军,份属外禁,而四位宦官则皆是有品阶者,当属内禁无疑,照律制,二者不得私相勾结,如今竟死于一处,其中怕是别有内情,若不彻查分明,再有此等事情发生,当何如之哉。”

    高宗话音刚落,李显立马站了出来,高声进言了一番,一派正气凛然之状,就宛若不曾听出武后话里的威胁一般——说不怕事那是假话,既然无法毕其功于一役,李显自然也不想此案大白于天下,这心思与武后倒是一致的,正可谓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这等时分,谁能更强硬一些,谁便能占据上风,从这么个意义上来说,李显自然是能有多强硬便玩出多强硬了的。

    “显儿说得好,此案当彻查,裴衡,朕令尔即刻调派精干人选,限时十日,务必破获全案,朕倒要看看这内里究竟是何蹊跷!”

    被李显这么一提醒,高宗的后背立马凉飕飕地直冒冷汗,气恼地一拍龙案,也不再问武后的意见,直接下了旨意。

    “陛下英明,只是此案涉及内禁,裴府尹毕竟是外臣,调查起来颇有不便,当有为辅之人方好。”武后显然没料到李显居然强硬如此,心头不免有了些慌乱之意,再一联想到严德胜的生死不明,自是更有了种坠入李显彀中的不祥预感,有心阻拦此案的彻查,却苦无借口,这一见高宗发了火,不得不强笑着转圜了一句道。

    “嗯,皇后此言甚是。”高宗虽在火头上,却还是听得进武后的话,一想之下,也觉得有理,这便点了下头,看向了侍候在侧的高和胜,点了名道:“高和胜!”

    “奴婢在。”

    高和胜正疑惑不解地打量着李显,这一听到高宗点了名,忙收敛起心中的胡思乱想,紧赶着站了出来,高声应答道。

    “朕令尔配合裴爱卿彻查后宫,务必查明那几个混球是如何走到一处去的。”高宗面色不愉地横了高和胜一眼,冰冷无比地下了旨意。

    “奴婢遵旨。”

    高和胜身为司礼宦官,说起来是宫中所有宦官的头儿,自是负有内廷禁卫之责,而今内廷出了如此大的漏子,他自是脱不开责任,被高宗那冰冷的眼神一扫,心顿时便凉了半截,暗自叫苦不迭,可这当口上,却又不敢不领旨,只能是恭敬万分地应了诺,小心翼翼地退到了一旁。

    “父皇,儿臣以为高公公主内,裴府尹主外确是破此要案的绝佳人选,只是内外沟通却多有不便之处,须得有人居中主持方好,若是父皇信得过,儿臣愿担此责。”这一头高和胜刚领了旨,那一边李显却又冒了出来,调子唱得极高,一派为朝廷分忧不辞辛劳之气概。

    “唔……”

    高宗对李显自然是信得过的,毕竟这些年来,李显参与办案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哪一次不是办得干净利落,自是有心成全一下李显的忠心,这便一张口,便要同意了李显的提议。

    “陛下,显儿忠心可嘉,然妾身以为皇子涉及宫禁终归与体制不符,且显儿刚到洛阳,于各处皆不熟悉,办此案恐多有不便,轮儿久居宫中,年岁渐长,也到了该历练一番的时候了,臣妾以为此事不若便让轮儿经手一回罢。”

    这一听李显调门抬得如此之高,武后自是更加认定李显暗中必定尚有埋伏,哪敢真将此案交到李显手中,这一见高宗有出言同意的趋势,自是不敢怠慢,忙从旁插言打断道。

    “轮儿么?唔……”

    李旭轮乃是幼子,虽早早地封了王,可却一直都不曾开府建牙,目下依旧生活在后宫之中,算是跟在高宗身边最久的一个皇子了,高宗对其疼爱倒是很疼爱,可对其才干却一向不太看好,此时见武后将李旭轮抬举了出来,心中不免有些子举棋不定了起来。

    “父皇,母后之言有理,八弟早已封王,将来也该是社稷之屏障,早些历练也是好事,儿臣别无异议。”

    李显其实并不是真心要淌这趟浑水,之所以调门拉得如此之高,那完全就是为了诱导武后判断出错,此际目的已然达成,自是不敢真儿个地将事情做绝了,万一武后要是来个鱼死网破,那乐子可不就大了去了,这一见高宗征询的目光扫了过来,李显立马毫不犹豫地出言表明了态度。

    “唔,那好,就这么定了,传朕旨意,着殷王李旭轮负责狮尾巷一案,高和胜、裴衡为之副,限时十日,务必侦破全案!”

    高宗一来是对李旭轮的能力放心不下,二来也是不好当场驳了李显的面子,这才会犹豫不决,此际见李显已作出了退让,自是心安了不老少,趁势便下了决断。

    “陛下圣明,臣等遵旨!”

    高宗决断一下,在场诸人自是紧赶着称颂不已,至于各自内心里的想法如何,那就只有各人自己心中有数了的……

第一百七十章李旭轮的求助

    调门可以拉得极高,行动上却须谨慎,否则的话,那便是自寻死路,这个道理李显自是心中有数得紧,故此,自打圣旨一下,李显便不再过问狮尾巷一案,每日里除了必要的进宫请安之外,哪都没去,尽猫在自个儿府上,或是习武,或是看书,颇有种自得其乐的模样,似乎对正闹得沸沸扬扬的查案一点都不关心之状。

    担心?事到如今李显还真没啥可担心的,该抹去的线索早就抹得个干净了,参与狮尾巷一战的手下,除了罗通之外,其余人等早就打发到南方的扬州分舵去暂避风头了,至于那些被严德胜生擒的地痞么,那可就不关李显的事了,那些人不过是行动组的人花了点小钱,随便从酒楼里请的无聊闲汉罢了,压根儿就啥都不清楚,自是毫无价值可言,死活都与李显无关,当然了,若是武后一党想要让这帮闲汉整蛊出些诬陷之词,李显倒是会头疼上一下,不过么,只要严德胜一天不露面,武后一准不敢行此构陷之事,很显然,早已被毁尸灭迹的严德胜是再也没有重现天日的机会了的,不管怎么算,都没啥事儿能令李显担心的。

    担心的事情没有,烦心的事儿却有不少,自家府上鸡毛蒜皮的事儿就不说,最令李显伤脑筋的就一条——没法去见赵琼,不是李显不想去,而是不能去,至少在狮尾巷一案结案前,李显不能出现在赵府上,至于私下邀约么,风险也还是太大了些,李显可不想因小而失大,除了忍住心中的思念外,却也没旁的法子,好在此案既然武后有心掩盖,想来也不会旷日持久,熬上些时日也就算过去了。

    日子当然不会因人的心情好而变快,可若是心情不好的话,这日子倒是会越过越慢,可怜李显扳着手指算了好几回日子了,却也不过仅仅过了六天而已,狮尾巷的案子虽办得风风火火,却显然没有要结案的迹象,这令李显闹心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是耐着性子接着往下熬了,或许是老天不忍让李显熬得太辛苦的缘故,终于开恩地给李显送来了个解铃人——被血案整得焦头烂额的李旭轮实在是支撑不住了,紧巴巴地跑到李显府上来求助了。

    “八弟今日怎有空来哥哥府上,莫非案子结了么?”

    李旭轮一到,李显便已猜出了其之来意,不过么,却不打算说破,只是笑着将其引入了后院厅堂,分宾主落了座,又令下人们奉上了新沏的香茶,这才笑眯眯地明知故问了一句道。

    “没、没、没呢。”

    李旭轮打小了起便将李显当成了榜样,总想着自己若是得了机会,也得似李显那般好生表现上一回,此番刚一接手狮尾巷一案时,李旭轮可是信心爆了棚,打算将之办成似当初李显成名作——上官仪一案似的铁案,只可惜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无比的,可怜李旭轮这些年始终生活在皇宫里,压根儿就没半点历练,骤然遇到如此大事,哪能有甚高明手段,几天忙乎下来,人生生累瘦了一圈,可头绪却是半点全无,不仅没能趁此机会竖立起威望,反倒因不熟政务而没少遭那些外臣的闲话,如此遭遇之下,李旭轮万般的豪情早已化成了灰心一片,这会儿听得李显见闻,心中惭愧之下,嫩脸不禁红得透了,结结巴巴地回了一句,低着头,不敢去看李显的眼。

    “哦?竟如此之棘手么?八弟可是受罪了。”

    李显温和地笑了笑,出言安慰了一句道。

    “七哥,小弟、小弟,啊,那个……”

    这一听李显如此说法,李旭轮的脸顿时更红了几分,有心出言求助,可话到了口边,却又说不出来,直憋得面色发紫不已。

    啧,这小家伙脸皮还是真薄得紧了些,连求个人都开不了口,够呛!李显与李旭轮可是两世的兄弟了,自是知晓李旭轮的性子,然则见其如此羞涩状,还是忍不住一阵的好笑,可不管怎么说,既然李旭轮求到门上来了,这忙总是得帮的,当然了,在帮忙前,李显也必须先套套李旭轮的话,总得看清武后那头是否有动静,才好再做打算,自是不急着开口,只是给了李旭轮一个鼓励的微笑。

    “七哥,小弟此番深陷泥沼,却难寻出路,还请七哥能拨冗为小弟指点一下迷津,小弟先行谢过了。”

    李旭轮偷眼看了看李显的脸色,见李显笑得格外的和蔼,心中的慌乱自是大为减轻,鼓起了勇气,急忙忙地将所求之事一口气道了出来,话一说完,气息便乱了,只顾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儿,狼狈之状表露无遗。

    “八弟无须如此,你我兄弟本就一体,八弟的事哥哥岂能坐视不理,只是此事乃是父皇与母后所下的旨意,又事涉内禁,未得父皇、母后许可,为兄实不好插手其中,这……”李显先是微微一笑,而后便皱起了眉头,一派为难状地说道。

    “啊,这,这……”

    李旭轮是实在没法子了,这才找到李显府上的,本以为自己若是出言一求,以李显的豪爽,该是肯搭一把手的,却忘了天家自有天家的顾忌,毕竟李显如今已是开府建牙的亲王,没有旨意的话,确实不适合参与到事关内禁的案子中去的,若是事情败露,李显极有可能被人弹劾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其风险自是不小,此际李显一将此关节道明了出来,李旭轮满腔的热情顿时便全都结了冰,小脸蛋就此苦得皱了起来。

    “八弟,母后一向睿智,八弟何不问计于母后?”

    眼瞅着李旭轮在那儿发着呆,李显不由地便笑了起来,一派随意状地出言问了一句道。

    “好叫七哥得知,小弟倒是问了,可,可……唉,母后就只说了句‘此案重大,须早日有个结果方好。’唉,小弟何尝不知事情重大,也确是急着破获此案,奈何……”一听李显如此说法,李旭轮原本就苦着的脸登时便更苦了几分,唉声叹气不断,整一个受了天大的委屈,却投诉无处的苦孩子之形象。

    早日结案?哈,果然如此!李显可不是李旭轮那等啥都不懂的菜鸟,只一听便已把握住了武后话里潜藏的意思之所在——案子如何结不打紧,关键得赶紧结了便可,很显然,武后说这句话的目的不是说给李旭轮这个傻小子听的,而是说给李显听的,释放出来的便是妥协的信号。

    “哦,原来如此,母后可还有旁的吩咐么?”

    李显心思缜密得很,自不会因李旭轮这么一句话便急着下个决断,而是细心地接着问道。

    “没了,小弟倒是希望有,可母后却不给小弟再问的机会,唉,这些天小弟想要见母后一面都难,七哥,您看……”

    李旭轮苦恼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之后,眼巴巴地看着李显,一派有心求助,却又不敢开口之状。

    “唔,是这样啊,那父皇那头可有甚交待么?”

    李显心中虽已有了计较,可依旧不打算立马说将出来,而是若有所思状地点了点头,迟疑状地追问了一句道。

    “父皇只说不急,若是案子棘手,多宽限小弟些时日也是可以的,其它的倒是没说啥,小弟见父皇这几日气色不好,也不敢多打搅,也就只能来找七哥想想办法了,七哥,您、您能帮帮小弟么?”事到如今,李旭轮也顾不得面子不面子的了,霍然站起了身来,对着李显便是一躬,直接出言求助道。

    “八弟无须如此,且容为兄好生谋划一下罢。”

    李显并未起身还礼,只是面色凝重地压了压手,示意李旭轮落座,而后,也没理会李旭轮那可怜巴巴的凝视,微微地皱着眉头,自顾自地便深思了起来——早在事发之前,李显便已通盘算计过了,对于可能出现的各种局面自是早就有了相关的预案,自是不担心自个儿过不了此关,当然了,武后的妥协自然是各种局面中最优的一个,李显也不求武后将来会对自己网开一面,只求武后将来打算对自己玩阴谋时会有所顾忌便可,至于武后会不会因此怀恨在心,李显却不是很在意,一者双方本来就是无可调和的天敌,恨不恨的都无关紧要,再者,在李显看来,武后眼下的首要目标只能是太子,而不会是自己,此役过后,或许就该到了武后对太子下手的时候了,在此之前,武后节外生枝的可能性极小,换而言之,双方或许能有一段时间的和平共处,尽管这段时间不会太长,可对于李显来说,却是足够了,至少能谋划出个稳妥的法子将赵琼娶回家来。

    “七哥,有法子了么?”

    李旭轮可怜巴巴地等了良久,总算是盼到了李显抬起了头来,不等李显开口,他已迫不及待地出言问了一句道。

    “嗯,法子倒是有,只是……”

    李显面色肃然地点了点头,可话却只说了半截子便就此停了下来,急得李旭轮直挠头不已……

第一百七十一章太平公主的劫难

    “七哥但有所命,小弟莫敢不从,还请七哥赐教。”

    眼瞅着李显光顾着沉吟,却始终不肯接着往下说,李旭轮是真的急了,面红耳赤地躬身拱手行了个礼,语气十二万分诚恳地说了一句道。

    “八弟请起罢,唉,非是为兄不肯帮忙,奈何为兄的法子实非正道,倘若传扬出去,恐惹物议,不但八弟要吃挂落,便是为兄怕也难逃干系啊。”

    武后不愿此案拖延日久,李显其实也是一样的心思,从这个意义上说去,给李旭轮出个主意倒真算不得啥大事儿,不过么,帮忙归帮忙,该让李旭轮欠着的人情却是少不得的,不将事情说得严重一些,这人情未免就薄了去了,这一见李旭轮着了急,李显强自压住心中的笑意,百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苦恼地说道。

    “七哥请放心,小弟自当守口如瓶,出七哥之口,入小弟之耳,除此之外,断不会再说与第二人知,七哥若是不信,小弟可赌咒为誓。”一听李显并未将话说死,李旭轮赶忙举了右手,一派赌咒状地说道。

    “八弟的话为兄自是信得过,也罢,那为兄便明说好了。”李显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语气慎重地开口道:“此事的关键还在八弟身上,这么说罢,只消八弟病上几天,此事必可尘埃落定!”

    “啊……”

    李旭轮满心期盼着李显能说出个精彩绝伦的手段来,却万万没想到李显出的居然是装病这么个主意,登时便傻了眼,目瞪口呆地望着李显,半天都回不过神来,而李显也不加以解释,伸手端起了面前的茶碗,慢条斯理地品起了茶来。

    “七哥,莫要消遣小弟了,这,这如何能成?”

    李旭轮傻愣了半晌之后,总算是醒过了神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摇了摇头,苦笑着开了口。

    “八弟信不过为兄么?”

    这桩案子牵扯极大,要想解释清楚本就极难,更惶论事涉李显本人,自是不足为外人道哉,别说是李旭轮了,便是李贤在此,李显也绝不会将事情的内幕说将出来的,此际见李旭轮满脸悻悻然之色,李显的脸立马便板了起来,语带不悦地吭了一声道。

    “啊,不,小弟、小弟不敢,只是,只是……”

    这一见李显脸色不愉,李旭轮登时便有些子慌了神,赶忙陪起了不是,可内心里却还是不以为李显的法子可行,待得要问,却又没那个胆子,直憋得面色红中发紫。

    “八弟放心,为兄不会害你的,只消八弟在病中将此事托付于高公公,不出三日,必可结案无疑。”详细解释缘由虽不可行,可装装神棍却是无妨,眼瞅着李旭轮苦恼万分,李显这便露出了个神秘的微笑,出言提点了一句道。

    “那好,小弟回宫之后,便病上一场好了。”

    李旭轮默默地盘算了良久,却始终不得要领,万般无奈之下,只好选择相信李显,这便咬着牙应承了下来。

    哈,这就对了,孺子可教也!一听李旭轮如此说法,李显心中暗乐不已,刚想着出言好生安抚对方一把,却见高邈气喘如牛般地一头冲进了厅堂,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目光锐利如刀般地扫了过去。

    “殿下,出事了。”

    高邈显然是急坏了,压根儿就顾不上请安见礼,也顾不得李显的不悦之眼神,窜到了李显身边,先是嚷了一嗓子,而后紧赶着便俯下了身子,贴在李显耳边焦急地述说了起来。

    “什么?”

    一听完高邈的禀报,饶是李显一向气度沉稳,却也坐不住了,猛地一拍几子,“噌”地便跃了起来,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甚至顾不得解释,一闪身,纵到了李旭轮的身旁,大手一伸,一把便将李旭轮提溜了起来,身形闪动间,人已如大鸟一般地飞纵出了厅堂。

    “七哥,你,你……”

    李旭轮一向养尊处优,从不曾历过险,更不曾吃过甚苦头,被李显如此提溜着在空中翱翔,胆子都快吓破了,直到李显将其放下了地,脸色兀自苍白得可怕,顾不上去察看一下自个儿身处何处,哆哆嗦嗦地便张嘴欲问,只是气息不匀之下,话说到半截便无以为继了,只顾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上马,去救小妹,快!”

    事态紧急,李显没工夫跟李旭轮解释,毫不客气地大吼了一声,而后,也没管李旭轮是如何个反应,身形一展,人已翻身上了马背,一抖马缰绳,胯下的骏马便已如离弦利箭一般地窜了出去。

    “啊,七哥,等等我!”

    李显的吼声一出,李旭轮的身子猛地一振,再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如何竟已到了周王府的马厩之中,待得发现李显已纵马奔出,李旭轮登时便急了,几步冲到一匹骏马前,手忙脚乱地翻身上了马背,一踢马腹,狂嚷着便追着李显的背影冲了出去……

    周国公府坐落于洛阳城东,离皇城不远,也就是两街之距,虽仅仅只是国公府,可论及规格,却仅仅比亲王府稍小上一些,远比郡王府要阔气了许多,严格说来,已属逾制,然则却从无人敢置一词,概因武后的亲生母亲荣国夫人便住在其中,可因着现任周国公贺兰敏之的名声实在太臭之故,平日里这府邸门外通常是门可罗雀的冷清,不过今日却是例外,为数多达十余辆的豪华马车依次排在了照壁后头,数十名小宦官规规矩矩地在门外站着岗,不时有盛装的宫女在府门处进进出出,这一切只因当今最小的公主——太平公主驾临周国公府之故。

    太平公主年岁不大,排场却是大得很,规矩也多,但凡有触犯者,惩治必重,凡服侍其的宦官宫女们无不畏之如虎,这不,尽管此刻太平公主并不在眼前,可那帮负责门禁的一众宦官们却没一个敢偷懒的,哪怕周国公府的下人们早就全都溜得不知去向了,可这群宦官们依旧笔直地站在府门外,老老实实地当着值,甚至连彼此间的笑谈都不曾有,一个个站得如同木雕泥塑一般,可却无人知晓他们的主子如今正面临着一场大难。

    “呜呜,呜呜……”

    太平公主一向喜欢摆谱,骄傲得犹如一只喜欢开屏的小孔雀一般,可此际的太平公主却是半点都骄傲不起来了,原因很简单,此时的太平公主被人当小猪崽一般地捆了起来,还被吊在了离地三尺的空中,不仅如此,嘴巴里还被塞了块破布,除了能发出一阵阵呜咽之外,再也做不出旁的动作,只能是羞怒交加地看着眼前一幕幕令人发指的场景。

    太平公主乃是今上的幼女,地位尊崇不说,更深得高宗与武后的宠爱,寻常人等巴结都巴结不上,更别说去得罪于其了,然则贺兰敏之却一点都不在乎,不但将太平公主捆将起来,便是服侍太平公主的两名艳丽宫女也没能逃过贺兰敏之的毒手,同样被捆了起来——一个被捆在立柱上,另一个则拉成了“大”字捆在了榻上,捆绑的地点不同,可有一点却是相同的,那便是三女全都被扒了个精光,至于贺兰敏之么,此时正兴致勃勃地在榻上做着活塞运动,那一阵响似一阵的“噼啪”声在斗室里回响个不停,间或还夹杂着宫女吃不住劲的哀求与呻/吟之声,又怎个麋烂了得。

    冲刺,冲刺,再冲刺!兴奋无度的贺兰敏之持枪纵马地快活着,口中嘶吼连连,压根儿就不理会身下那艳丽宫女的感受如何,只顾着狂乱地冲撞着,数百下的撞击之后,贺兰敏之突地大吼了一声,身子猛地一颤,又用力耸/动了几下,终于软塌在了那名早已昏厥过去的宫女身上。

    “够味!”

    大口喘息了一番之后,贺兰敏之忽地翻身而起,光着身子便下了榻,也不去着木屐,光着脚便向被吊在空中的太平公主行了过去。

    “呜呜,呜呜呜……”

    望着贺兰敏之那张满是淫邪的脸庞,太平公主惊恐地闭上了眼,拼命地挣扎了起来,试图叫喊,奈何口中塞着破布,除了发出呜呜之声之外,啥话也说不出来,一急之下,泪水不禁狂涌而出,顺着稚嫩的脸旁流淌直下。

    “叫啊,叫啊,嘿嘿,咋不叫了,小表妹别怕啊,表兄这就来疼你了,啧啧,好咸的泪水,不过我喜欢!”贺兰敏之贼笑兮兮地凑到了太平公主的面前,身处舌头舔了舔太平公主脸上的泪水,有滋有味地吧咂了下嘴,一派陶醉其中的样子,深吸了口气,戏谑地调笑着。

    太平公主年岁虽小,可自幼生活在宫中那么个阴暗地儿,自是早就知晓男女之事是怎么回事,此际见自己恐已在劫难逃,心中自是愤怒已极,有心拼命,奈何人被捆吊在空中,便是想拼也无处拼起,待得察觉到贺兰敏之的手已摸到了自个儿的腰间,太平公主的心登时便沉到了谷底,已是万念俱灰……

第一百七十二章搂草打兔子

    “驾,驾!”

    周王府离周国公府其实并不远,也就是一里多一些的距离罢了,奈何两府都位于繁华之地,街道虽宽,可街上行人却众,熙熙攘攘地挤得宽阔的街道挤挤挨挨地,尤其是街道中心的马道上满是往来的马车,纵使李显心急如焚,却也无法快得起来,好在李显马术奇佳,这才勉强算是能纵马奔行,只是这速度么,那可就不敢恭维了的。

    “让开,快让开!”

    急了,李显这回是真的发急了,一路狂吼不已地纵马飞奔着,只因他很清楚贺兰敏之是个啥货色,太平公主落到其手中,断不可能有个好的——对武后满怀恨意的贺兰敏之无疑是把好用的小刀子,以李显的智谋,自是不可能轻易放过,早在数年前李显便已在周国公府里布置了些暗手,前番之所以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贺兰敏之擒下,靠的便是这些暗手之威,至于能及时发现太平公主的危难,却不仅仅只是靠着这些内线的能耐,而是出自李显的事先交代——李显记得很清楚,前世,也差不多是此时,贺兰敏之趁着太平公主前去周国公府探望外婆的机会,冒天下之大不韪,逼奸了太平公主以及随侍之宫女多人!前世的悲剧李显无力解决,可今世,李显却绝不能再让此等惨剧发生!

    “殿下……”

    李显一路纵马狂奔到了周王府门前,刚一转过照壁,李显压根儿没管马正奋力狂奔着,纵身而起,脚尖在马背上用力一点,人已如雄鹰腾空般地落在了府门外的台阶上,脚步不停地便向府里冲了进去,一众看傻了眼的宦官们方才开口招呼,李显便已跑得不见了人影。

    “嗒嗒……”

    就在一众宦官惊疑不定间,又是一阵急促而又凌乱的马蹄声骤然响起,立马便将众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入眼便见浑身大汗淋漓的李旭轮正手忙脚乱地策马从照壁后转了出来,一派狼狈不堪之状——李旭轮虽也习过骑术,可也就是演武场上转两下的水平罢了,见不得真章,这会儿大街上一跑,立马便好生出乖露丑了一回,这不,都已快撞上台阶了,还没见其勒马减速,偏生他又没有李显那等借马势飞身而下的能耐,直慌得狂呼乱叫不止。

    “殿下小心!”

    “快勒马!”

    “拦住!”

    ……

    一见李旭轮连人带马冲了过来,一众小宦官们全都慌了神,喊的喊,叫的叫,嚷嚷得倒是响亮,可真冲上去帮忙拉马的却是一个都没有,好在李旭轮反应不慢,总算是在最后关头拽住了马缰绳,但见胯下骏马人立而起,一声长嘶中,李旭轮已狼狈地从马屁股后头滑落于地,若非站在一旁的一名小宦官眼疾手快地拉了其一把,只怕李旭轮便难逃被马蹄踏身之厄运。

    “殿下,您没事罢?”

    “殿下,伤哪呢?”

    “殿下……”

    没等李旭轮喘上一口大气,一帮子捧臭脚的宦官们已团团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关切之情。

    “没,孤没、没事,七、七哥人呢?”

    望着兀自在台阶前乱蹦乱踏的惊马,李旭轮心里头一阵后怕袭来,原本就白的脸色瞬间便更惨白了几分,只是记挂着李显所言之事,顾不得后怕,紧赶着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回殿下的话,周王殿下刚进了府,不知您这是……”

    这一见李旭轮第一句话便问起了李显的去向,众宦官们全都面面相觑了起来,愣是搞不懂这小哥俩是不是闹意见了,自是全都不敢随便开口,好一阵子的沉默之后,这才有一名小宦官壮起了胆子,试探地应了一句。

    “啊,已进去了?快,快,全都跟本王走,快!”

    这一听李显已进了府,李旭轮立马一骨碌从地上跳了起来,不管不顾地撞开一众宦官们的包围,大嚷大叫地便往府内冲去,一众小宦官们见状,虽不明所以,可却不敢不从命,只能是乱纷纷地跟着李旭轮向内院闯了去……

    “小表妹,别怕,表哥一准好好疼你,来,香一个!”

    面对着即将临头的大难,太平公主拼命地挣扎了起来,小身子胡乱地扭着,双脚蹬踏个不停,奈何人小力弱,再怎么挣动都于事无补,贺兰敏之只伸出一只手,便已掐住了太平公主的细腰,只一捏,可怜太平公主只觉得腰间一麻,人已无力地软塌了下来,面色苍白如纸,然则贺兰敏之却并未就此收手,而是贼笑着嘟起了嘴,凑到太平公主的脸上,胡乱地亲了一下,嘻嘻哈哈地调戏着。

    “来来来,该更衣了,嘿嘿,来,让表哥服侍小妹子更衣喽。”贺兰敏之口中话语不断,手头也不慢,“撕拉”一声闷响之后,太平公主的裙子已被撕开了一大道口子,露出了两条光洁溜溜的小腿。

    “彭!”

    就在太平公主心灰意冷地闭上了双眼之际,突地一声巨响暴起中,原本紧闭着的两扇门已轰然倒下,人影一闪间,李显已出现在了房中,左手一伸,一把将贺兰敏之当胸提溜了起来,只一挥,贺兰敏之便已如腾云驾雾一般地被摔到了墙壁上。

    “太平莫慌,为兄在此!”

    李显甩开贺兰敏之之后,压根儿就不曾再去看其一眼,左手并指如刀,一挥之下,吊着太平公主的白绫便已断成了两截,右手一捞,已将面色惨淡的太平公主抱入了怀中,一边温言安慰着,一边轻轻地取出太平公主口中的布块。

    “哇……”

    太平公主本已是自忖在劫难逃了的,却没想到竟有此峰回路转之事发生,这一见到李显的面,忍不住伏在李显厚实的胸膛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七哥在呢,莫哭了。”

    李显爱怜地抚了抚太平公主的脑袋,温声地劝慰着,却不料他越是劝,小太平便哭得越是伤心,泪水绵绵不绝地狂涌着,瞬间便将李显的胸襟打湿了老大的一片。

    “七哥,小妹没事罢?”

    正值李显被小太平哭得手忙脚乱之际,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响起,李旭轮已领着一大群的宦官冲进了房来,这一见满屋子的狼籍状,李旭轮登时便被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窜到了李显的身边,焦急万分地唤了一声。

    “没事,小妹受了些惊,并无大碍,走罢,先回宫再说。”

    李显冷着脸回了一句,抱着大哭不止的小太平便要往门外行去,完全没理会正在地上哀嚎呼疼不已的贺兰敏之——并非李显不想宰了贺兰敏之这混球,而是不能,理由很简单,这货已经是武后的一块心病,有他在,武后就得时不时地为其惹出来的破事擦屁股善后,李显自是没理由为武后去斩断这么根难看的尾巴,再说了,荣国夫人垂垂将死,贺兰敏之的末日也已是不远了,李显实无必要在此时脏了自己的手。

    “打死你这混蛋,混蛋东西,你这该死的狗贼!”

    李显不屑于动手,可李旭轮却不肯就此罢手,如怒狮一般窜了过去,抬脚对着贺兰敏之便是一阵猛踹,可怜贺兰敏之偌大的一条汉子,只因被李显那一甩弄断了两根肋骨,这会儿正疼得气血倒灌,哪经得起李旭轮这么折腾,登时便白眼一翻,竟就此昏迷了过去。

    “八弟,够了!”

    李显虽不想杀了贺兰敏之,不过么,倒是乐得让其好生受番折磨的,故此,他并没有及时出言制止李旭轮,而是等到贺兰敏之晕死过去之后,这才不咸不淡地吭了一声,而后,也没管李旭轮跟没跟上,自顾自地抱着小太平便出了房门,李旭轮见状,顾不得再折腾贺兰敏之,一溜烟地跟在了李显的身后,一大帮人等蜂拥地出了周国公府,乘车向皇城方向赶了去。

    “七哥,那混球竟敢动小妹,真真该死,七哥您为何要手下留情,依小弟之见,这厮就该碎尸万段!”

    马车厢中,或许是哭累了的缘故,车刚起步没多会儿,猫在李显怀中的小太平竟自晕沉沉地睡了过去,兀自在兴奋中的李旭轮却是不依不饶地咋唬着,小脸蛋上满是气恼之色。

    “父皇圣明,自会有决断,哎,小妹经此一吓,怕是要大病上一场了。”

    不杀贺兰敏之自然有李显的道理在,然则却无跟李旭轮多做解释的必要,故此,对于李旭轮的怨气,李显并无甚特别的反应,只是微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说出了句语带双关的话来。

    “病?哦,是啊,可怜的小妹,唉……”

    李旭轮人小鬼大,一听李显将“病”字读成了重音,只略一愣神,便已明白了李显话里的意思之所在,左右不过是在指点其借此事装病罢了,这便顺着李显的话感慨了一句,眼珠子转了转,突地露出了个心领神会的微笑来。

    呵呵,这小子反应还是满快的么,有意思!李显原本还担心李旭轮装病的理由不好整,然则今日之事一出,李旭轮的“病”自也就是顺理成章之事了的,此际一见李旭轮脸上那丝贼兮兮的笑容,自是明白其已领会了自个儿的提点,心中不由地便是一乐,可脸上却依旧是忧心忡忡的样子,默默不语地低头凝视着小太平那张兀自惊魂未定的小脸,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一百七十三章宿敌现身

    事情果然如李显预料的一般无二——贺兰敏之没事!尽管得知了太平公主的遭遇之后,高宗与武后皆气得三尸神暴跳,没少狠骂贺兰敏之的无耻行径,可到了末了,却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压根儿就不曾给贺兰敏之丝毫的处分,甚至事后连提都不曾再提起过,就宛若此事从不曾发生过一般,与此同时,随着殷王李旭轮告“病”请辞主持彻查狮尾巷一案,案情便在司礼宦官高和胜的主导下飞速进展着,不过区区三日工夫,巨案便已告破,言称此案始发于赌资纠纷,概因左羽林军千牛备身王懿欠四宦官赌金数百贯不还,四宦官屡次追讨无果之下,遂动杀心,密谋取王懿之性命,不料因王懿竭力反抗之故,四人尽皆身死,而王懿也因伤重死于非命,双方就此同归于尽云云。帝闻之大怒,下诏禁赌,事就此了之。

    禁不禁赌对于李显来说都无所谓,左右李显本来就不好赌,更别说李显早就知道这所谓的禁赌诏书是怎么个回事儿,自是更加不放在心上了的,也就是应景儿地上了个本章,唱唱赞歌便算了了事儿,自个儿乐呵无比地派了人给赵琼送了封信,约其在白马寺见面,打算好生演上一回《西厢记》。

    尽管非年非节,可白马寺的香客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多,饶是李显都已是穿着便装了,却依旧无法掩饰住浑身的英挺之阳刚,愣是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甚至有素不相识的女孩上前搭讪,搞得李显既自得又有些子不耐的烦躁,偏生还没处躲去,只能是苦笑不已地应付着时不时便会冒将出来的骚扰,却浑然没注意到赵琼主仆已到了不远处的山门外。

    “小姐,快看,殿下在那呢,快走。”

    有些人无论身处何地,那都是航标灯似的人物,李显显然就是这等样人,哪怕白马寺的香客如云般地多,可眼尖的紫鹃第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大雄宝殿外左右顾盼着李显,登时便兴奋地叫了一声,不管不顾地拉着羞答答的赵琼便往前乱冲。

    “唉呀……”

    山门处本就是人挤着人的地儿,哪经得起紫鹃如此乱冲的,她这一兴奋不打紧,一头就撞上了前面的人,别人没事,紫鹃自己却是被撞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甚至连累得赵琼也趔趄着险些跟着摔上一跤。

    “二位姑娘没事罢,小生冒犯了。”

    被紫鹃撞上的人是个斗笠客,身形挺拔,白衫飘飘,看身姿像是个翩翩佳公子,只是斗笠上垂下来的灰纱遮住了旁人的视线,看不清其庐山真面目。

    “紫鹃,不要紧罢。”

    赵琼勉强地稳住了身形,顾不得去理会周边的情形,伸手扶了紫鹃一把,关切地问了一句道。

    “没事,小姐,奴婢没事,哎哟。”

    紫鹃没提防之下,这一跤摔得着实狠了些,口中虽说着没事,其实却是疼得够呛,小脸蛋一白,情不自禁地便叫唤了一声。

    “哎,你这冒失的丫头。”这一见紫鹃在那儿穷叫唤,赵琼又好气又好笑地嗔怪了一句,而后抬起了头来,敛容对着那斗笠客福了福,歉意地开口道:“小女子冒失了,先生海涵则个。”

    “不妨事,姑娘没事便好。”

    赵琼这一抬起头来,斗笠客这才看清了赵琼的花容玉貌,身子很明显地震了一下,愣了片刻之后,这才拱手回了个礼,温言地回答道。

    “多谢先生宽容。”

    这一见对方没有追究的意思,赵琼也不想再节外生枝,这便再次福了福,拉着已站将起来的紫鹃便要走人了事。

    “姑娘且慢。”

    眼瞅着赵琼主仆要走,斗笠客似乎有些急了,唤了一声之后,伸手取下了头上戴着的斗笠,露出了张俊美得如同妖孽一般的脸庞。

    “先生还有事么?”

    赵琼显然没想到那斗笠客竟然是个如此英俊的青年,不禁微微为之愣神,然则很快便回过了神来,微皱着眉头,语气冷淡地问了一句道。

    “小生明崇俨这厢有礼了,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这英俊得近乎妖孽的青年正是明崇俨——自麟德元年以来,明崇俨浪迹江湖,游历数载,名声为之大噪,后于乾封二年入仕,官居翼县县尉,此番乃是奉武后之急诏入洛阳就任谏议大夫(正五品上)之职,因着狮尾巷一案突发,各有司衙门无心办公,明崇俨的入职手续便一连拖了几日也不曾办妥,闲来无事,索性借机前往白马寺寻友,却没想到会巧遇到赵琼这等绝色女子,一时间心已为之动,顾不得有所失仪,竟当场便追问其赵琼的芳名来了。

    “原来是明公子,小女子贱名不堪入尊耳,不提也罢。”

    人都是爱美的,对于明崇俨的英俊,赵琼自是不免有些好感,然则这等阴柔的美对赵琼来说,却并无太大的吸引力,更惶论赵琼心中早已被李显那高大阳刚的形象所填满,自是不可能为其所动,此时见明崇俨如此冒失地追问个不休,赵琼心里头原本尚存的一丝好感也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便不悦地皱着眉头,语气冷漠无比地回了一句,拉着紫鹃便要就此离去。

    “姑娘……”

    明崇俨一向为自己的容颜而骄傲,他这些年走南闯北,算是见过了不少的世面,所到之处,爱慕其风姿的女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简直是不胜其扰,这才会在出行时戴起面纱,怕的便是惊扰不休,然则“情”字一道实是千古难解之题,一向从不因女子而动摇本心的明崇俨从第一眼看见赵琼起,其心便有了波澜,再一看赵琼并不因自己的英俊面容所动,好胜心自是就此大起,哪肯就此让赵琼就这么走了,嘴一张,便要再次出言挽留。

    “琼儿,出了何事?”

    没等明崇俨将话说完,围观的人群一阵涌动之下,李显那高大的身子已强行挤进了圈子中,只一步便已迈到了赵琼主仆的身前,关切无比地问了一句道。

    “一桩小事而已,紫鹃不留神撞了人,都过去了。”

    一见到李显那满脸的关切神色,赵琼立马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一笑,便有如百花盛开般艳丽无双,顿时令围观的闲人们全都看得眼睛发直,口水流了一地,不过么,赵琼显然没心思去理会自个儿所造成的“恶果”,只顾着满眼温柔地看着李显,轻声细语地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嗯?明崇俨?”李显先前只是依靠着“高空优势”发现了被包围在人群里的赵琼主仆,心急之下,不管不顾地便闯进了人群,倒是没注意到与赵琼主仆发生纠纷的人是谁,此时听赵琼这么一说,心中自是安定了下来,侧头向纠纷的另一方看了过去,这一见冲突的一方居然是明崇俨,不由地为之一愣。

    “正是明某,您是……,咦,您……”

    明崇俨一听李显一口便叫破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地也是一愣,再一看李显的面相奇特,似乎依稀有着印象,只是一时间想不大起来,眉头皱了皱之后,突地醒悟了过来,已知晓了李显的来历,登时便大吃了一惊。

    “明兄,久违了,呵呵,今日多有不便,改日某当设宴为明兄赔个不是,告辞了。”

    李显一向厌恶明崇俨,哪怕这一世双方其实尚未有甚瓜葛,可一想到前世明崇俨那阴险的嘴脸,李显心里头便跟吃了只苍蝇般地恶心了起来,实在是懒得跟其多废话,再说了,此番李显可是来会情人的,哪有工夫跟明崇俨多磨牙,这便打了个哈哈,丢下句场面话,拉着赵琼便强行挤开人丛,扬长而去了。

    “哎,小姐,等等我啊。”

    眼瞅着自家小姐就这么被李显带走了,小丫头紫鹃可就急了,不管不顾地惊呼了一声,忙不迭地迈开小碎步,急忙忙地跟着跑远了。

    “是他,竟然会是他?”

    李显这么一走,明崇俨也就此被撂在了当场,围观的人群见已无热闹可看,自是就此散了个精光,然则明崇俨却兀自呆呆地站在当场,口中呢喃地念叨着,望着李显离开的方向,眼中不时有精芒在闪动个不休……

    “殿下,您识得那人?”

    赵琼被李显拉着手,心跳立马快得有如撞鹿一般,神情恍惚中,羞色大起,一直被李显拖带到游人稀少的一间偏院处方才回过了神来,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李显的脸色,突地问了一句道。

    识得?这话未免太轻巧了些,李显对明崇俨可是有着不少的“旧仇”的,若是可能的话,李显很想趁着此人尚未在朝中崭露头角之际,一刀将其活劈了,实际上,此时李显的脑袋里也正转悠着这个念头,当然了,这事儿实不足为外人道哉,面对着赵琼的追问,李显也只能是哈哈一笑道:“朝中一小官罢了,孤与其算是有过一面之缘罢了,不谈这个了,琼儿,来,与孤一道走走罢。”

    “嗯。”

    赵琼原本就没将明崇俨放在眼中,自是不会追问个不休,这一听李显不想谈明崇俨之事,自也就此不提,这便乖巧地应了一声,可话音刚落,一阵羞涩涌起,脸色瞬间便再次涨红了起来,直看得李显眼睛发直不已。

    “殿下,殿下!”

    就在李、赵二人相视无言之际,一身青衣的罗通突然出现在了院子中,极为煞风景地唤了两声,登时便令李显极为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第一百七十四章前线兵败

    “何事?”

    憋了如此多天,好不容易才盼来了与爱人的相聚,这情正浓时却被人横生打搅,着实是令人不快得紧,然则李显却并没有发火,只因他很清楚罗通是个知轻重之辈,若非出了天大的事情,他断不敢在此时跑出来煞风景的,故此,李显心中虽不快得紧,可面上却并无丝毫的不悦之色,只是语气平静地问了一声道。

    “禀殿下,前线传来消息,薛大将军兵败大非川,十万大军仅余五千生还,吐谷浑、安西四镇尽失,军报已到京师,日内必至洛阳!”身为李显的心腹,罗通自是知晓李显的好恶,他也不愿在这等时分来打搅李显,然则事关重大,罗通自不敢不前来报信,这一听李显见问,罗通顾不得赵琼尚在一旁,紧赶着便将所知的消息禀报了出来。

    该死,终究还是发生了!李显一听之下,心顿时便沉到了谷底,脸色瞬间便黑得吓人之至——有过前世经历的李显自是知晓大非川之战的前后经过,也知晓前世那一战中败因乃是出在副帅郭待封的自大与不服调遣上,早在年初议定出兵之际,李显便做出了不少的努力,试图改变此战的走向,不单他自己上了本,还联合了李贤一道言事,坚决反对郭待封担任薛仁贵的副手,奈何太子那头却坚决支持投效于其的郭待封,官司一直打到了洛阳高宗处,最终的结果是太子笑到了最后,其后,李显又曾去信薛仁贵,明确说明郭待封其人不可信,望其在制定作战计划时详加考虑此点,可以说李显已尽到了所能尽到的最大努力,只可惜败局最终还是没能挽回,李显的心里头满是愤怒与无奈。

    “殿下……”

    大唐对外征战向来是所向披靡,鲜少败绩,即便是对顽强无比的高句丽,前几番的征讨虽无果,可战场态势却始终是唐军占据主动权,前年更是将之彻底剿灭,大唐之民无不以为唐军乃战无不胜之师,赵琼自也不例外,此时一听赫赫有名的薛大将军居然败得如此之惨,登时便吃惊得小脸煞白,再一看李显面色黑得跟锅底似的,不由地便担心了起来,这便怯生生地唤了一声。

    “孤没事。”

    李显心中虽极度的愤怒,然则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该面对的却也逃避不了,再说了,李显也不想让赵琼担忧,这便强笑着回了一句道。

    “殿下,此事一出,天下震动,殿下您,您还是先去忙罢。”

    李显的笑容实在是太勉强了些,赵琼自不会看不出来,这便轻咬着红唇,善解人意地出言建议道。

    “琼儿,对不起,孤怕是真得赶进宫去了。”

    风花雪月是需要情趣的,此际显然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故此,尽管心中不舍,可李显也只能歉意地握了握赵琼的小手,温言地说道。

    “殿下快去罢,妾身没事的。”

    赵琼也很舍不得李显离开,可她毕竟不是寻常女子,自是分得清事情的轻重,这便温柔地回答了一句道。

    “嗯,罗通,替孤护送琼儿回府。”

    李显没再多啰嗦,点了点头,深情地看了赵琼一眼之后,毅然地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山门方向行了去……

    十万大军啊,说没了就这么没了,李显心疼得不行,然则相比于眼下这等损失而言,更令李显闹心的是此战过后,西边的局势便将就此糜烂不堪,若无奇迹的话,数十年内断无平息之可能,其间不知要牺牲多少的人命,也不知要往其中填上多少的财力物力,而这一切原本都是可以避免了,可如今却依旧成了这副模样,又怎令李显不痛彻心扉的。

    实力,一切的一切说到底还是实力!没有实力便没有发言权,倘若李显此刻已是皇帝,又或着已是太子,这等惨败压根儿就不会出现,可惜他不是,面对着糜烂的局势,李显从没似此刻一般地盼望着掌控大权,或许真到了该做出些改变的时候了!

    “殿下,殿下。”

    马车早已在则天门前的小广场停了好一阵子了,可却始终没见车里的李显有何反应,高邈不得不凑到车帘子边,低低地唤了两声。

    “嗯。”

    听得响动,李显立马便从沉思里醒过了神来,这才意识到马车已到了目的地,轻吭了一声之后,一哈腰掀帘子下了车,抬眼望了望雄伟的则天门,叹了口气,大步向宫门处走去,递上了请见的腰牌,不数刻,内里便传来了准进的宣召。

    “……说,都给朕说说,怎会有如此之大败,和约?和约!好一个大败之下的和约,气死朕了,丧师辱国,薛仁贵负朕,负朕啊……”

    李显方才走进德阳殿的大门,入眼便见面色灰败的高宗正气恼万分地挥动着手中的军报,口中有些个语无伦次地发着火,那等狂乱的样子吓得郝处俊、李敬玄、姜恪等几名在洛阳随侍的重臣皆面无人色,各自低着头,不敢去接高宗的话头,而一向喜欢在政务上胡乱伸手的武后此番也乖巧地闭紧了嘴,只是默默地端坐在高宗的身旁,脸皮子板得极其之严肃。

    “儿臣叩见父皇。”

    李显早就料到高宗得知兵败的消息之后一准会暴跳如雷,然则真见到高宗那等狂乱状,心里头依旧不太好受,可也没辙,只能是疾步抢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大礼参拜不迭。

    “显儿来得正好,唉,前线败矣,朕真后悔当初没听显儿之建议,那郭待封果然不堪之至,废物,废物一个,朕,朕要砍了这厮的狗头!”

    一见到李显的面,高宗立马想起了年初那场换帅官司,老脸不禁为之一红,哀叹了一声之后,又气急地赌咒了起来。

    砍头?有甚用?不过仅能出气罢了,于事又能有何补益,这不仅仅是郭待封一人无能的问题,完全是大唐军制已出了严重岔子之故——而今的大唐军中看是将帅济济,实则能派得上用场的又能有几个?军伍里的中坚力量基本上是郭待封(其父郭孝恪)这一类靠着父辈威名得以在军中受重用之辈,丘神勣、李敬业之流的比比皆是,虽说不排除有着李伯瑶、程务挺这等有真才实学之人,可大多数却都是庸才而已,军中将领上升渠道不畅、府兵制逐渐败坏方是此败的最深层次问题所在,这一点李显自是早就心中有数,也早就想做出些变革,奈何军务之事李显压根儿就没有插手的空间,哪怕其头顶上戴着顶“知兵亲王”的帽子也是一样,概因一来军伍讲的是资历辈分,哪轮得到李显这么个毫无寸功的亲王胡乱伸手,二来么,军伍乃是禁忌,向来是帝王之禁脔,胡乱伸手那可是要倒大霉的,李显即便有心变革,也只能等待合适的时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此番大非川之败固然令李显痛心不已,可与此同时,却给了李显一个走出军制变革第一步的机会,至于能不能成功,那就得看李显在此番议事上的表现如何了。

    “父皇息怒,依儿臣之见,而今事既出,当以善后为要,望父皇明鉴。”

    李显并没有因高宗的认错而自矜,更不曾因高宗的愤怒而失色,也没打算对郭待封落井下石,只是语气平缓地劝解了一句道。

    “嗯。”

    高宗虽在气头上,可毕竟没失去理智,这一听李显言之有理,倒也没反对,只是心气难平,实不想多言,这便闷闷地吭了一声,抬了下手,示意李显接着往下说。

    “父皇,前线败局已定,抚恤、叙功过等诸般事宜自该着各有司议定,却也不急于一时,大可按部就班行去即可,然,有一事却不容迟疑,那便是即刻出兵再次讨逆,不使吐蕃贼寇有喘息之机!”李显躬了下身子,语气坚决地进谏道。

    “嗯?这……”

    高宗显然没想到李显居然会在此时提出要接着用兵,不由地便愣住了,惊疑不定地看着李显,半晌无言。

    “显儿何出此言?”

    李显此言一出,不只是高宗愣住了,下头那几名重臣也有些子反应不过来,人人脸上皆满是诧异之色,倒是对军事一窍不通的武后尚能保持镇定,从旁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母后明鉴,我军此败后,西边局势已是糜烂矣,贼军士气大振之下,猖獗之心必然大作,若不予之迎头痛击,将来之祸乱必重,今我军虽败,敌军亦疲,若能趁此机会出兵,不求尽灭敌寇,但求胜上一场,一来可挽回军心士气,二来也可压制贼子之狼子野心,胡不为之?”李显敢在新败之时便提出反击,自然是有着周详的考虑的,此时听得武后见问,不慌不忙地便将理由详述了出来。

    李显说得倒是慷慨,然则军事非儿戏,新败之余再次出兵自然不是没有风险的,万一要是一败再败,那局势恐将难以收拾,殿中诸人都属老成之辈,自是不会看不到其中的利害关系,一时间谁都不曾再出言,全都默默地沉思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雪上加霜

    “启奏陛下,老臣以为周王殿下虽颇是有理,然今时不同往日,老臣刚接到京师转来之急件,言及雍、华、蒲、同等四十余州今秋大旱绝收,各地灾情严重,朝廷存粮已不敷用,若在此时再起刀兵,难免有穷兵黩武之嫌,恳请陛下明鉴。”一阵难耐的沉默之后,西台侍郎李敬玄率先沉不住气地站出来反对李显的提议。

    “什么?何时的消息,朕怎地不知?”

    不算羁縻州(归附于大唐的小国)的话,大唐拢共也就只有三百六十州罢了,这一家伙就有四十余州受灾,已是超过了九分之一,其规模不可谓不小,更惶论这些州县还大多集中在人口密度最大的关中地区,高宗岂能不大惊失色,李敬玄话音刚落,高宗立马如触电般地跳将起来,气恼异常地吼了一嗓子。

    “陛下息怒,老臣亦是来前刚接到的急件,实不敢隐瞒。”

    高宗这一发急,李敬玄的脸色立马便煞白了起来,心里头冤屈得不行——不是他李敬玄隐瞒不报,实在是先前大军惨败的消息太过震撼了些,那会儿高宗正在气头上,就算再给李敬玄两个胆子,他也不敢直接将此噩耗禀了上去,本打算等高宗怒火稍退之际再委婉地提将出来,也好有个缓冲,却没想到李显一家伙提出要再次出兵,李敬玄担心高宗在不明情况之下准了李显的奏,这才不得不将灾情报了出来,这一报之下,很显然他李敬玄就得成了代人受过的羔羊了,还真是令其有苦说不出。

    “混帐,如此大事为何不早报,哼!”

    果然,高宗一听李敬玄如此解释,不单没消气,反而更怒了几分,丝毫不给李敬玄脸面地骂了起来。

    “扑通!”

    高宗此言一出,李敬玄立马便吃不住劲了,膝盖一软,整个人便跪趴在了地上,头压得低低的,压根儿就不敢再出言自辩上一句——高宗性格上是有着懦弱的缺陷,一般情况下很少发火,可真要是发起火来,那可就不是小事了,闹不好是要掉脑袋的,殿中诸人都是侍驾多年之辈,自是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一众人等投向李敬玄的目光里不免都带着丝怜悯与同情。

    “父皇息怒,此事儿臣在京时已略有所察,久旱不雨,实天灾耳,非**也,但凡我朝能上下一心,弥消不难……”

    高宗藏于深宫,自不可能清楚外头的情形,可李显却是知之甚详,这场旱灾早就在李显的预料之中,然则出于各种考虑,李显并没有揭示天机,而是静观事态发展,此际见高宗盛怒、群臣缄口不语,李显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从旁站了出来,温言细语地劝解道。

    “不难,好个不难,你给朕说说,这不难究竟是怎个不难法,嗯?”

    连着两桩噩耗的打击之下,高宗心头的火气实在是太旺了些,不单不给群臣们面子,甚至连李显的面子也不给了,压根儿不等李显说完话,便已气咻咻地呵斥了起来。

    “父皇息怒,儿臣有数策或可解得此厄。”

    李显敢在此时站将出来,自是有着相应的把握在,面对着高宗的怒火,李显不慌不忙地躬了下身子,语气平缓地回了一句道。

    “嗯?”高宗火气虽大,可一听李显说能解决此事,脸色瞬间便缓和了不少,然则并没有立刻出言追问,而是狐疑地看了李显好一阵子之后,这才迟疑地挥了下手道:“显儿有甚良策且说来与朕听听。”

    “父皇明鉴,今我大唐凡三百六十州,户五百一十一万,人口总数约三千七百余万,按州均而论,其值似并不大,然则实情并非如此,我朝户数大体集中于关内道、河南、河北三道,尤以关内诸州为多,时至今日,关中各州实有户数已超百万,人口已近八百万之多,几近三成人口尽在关中,土地不敷用已久,所幸历年来风调雨顺,不曾有大灾祸发生,再加上漕运之粮,关中勉强能得安稳,今旱情一起,则灾情深重矣,若欲永消后患,当从根本上改变此现状,儿臣以为移民之事已是刻不容缓,荆、襄等南方诸州地广人稀,而土地肥沃,经营得法,当可成我大唐之粮仓,若能准关中各州之灾民移至江淮、川中等地,当可从根本上解决关中各州之厄,此为其一;其二,关中各州乃我大唐最富庶之地,朝堂存粮虽不敷用,然民间大富者不少,当鼓励民间捐钱捐物以共济难关,其三,经数年之努力,如今漕运已畅,开仓放粮之余,可鼓励商贾运粮北上,以部分盐利为之诱,从者必如云也,有此三条在,何愁此厄不得解,此儿臣之愚见也,恳请父皇详查。”李显之所以不揭示旱灾的天机,最根本的核心便是要借此灾情来行移民之实,当然了,为了应对灾情,李显私下早已做了不少的相关部署,尤其是粮食储备更是充足,随时能投入赈济灾民之用,此时回答起高宗的问话来,自是有条不紊得很,信心可谓十足。

    “尔等都说说罢,显儿这三条法子能行否?”

    高宗听完了李显的长篇大论之后,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环视了一下诸人,语气略缓地问道。

    “陛下,老臣有三疑问不解,想请教周王殿下,其一,移民之举所费极大,如何筹之?其二,民间募集虽是良方,然所得能有多少,不知殿下心中可有数否?其三,盐铁乃国之重利,轻易放之,收则难矣,殿下可有何对策否?”郝处俊身为宰相,所虑自是严谨,对于李显所言之三策很明显地持保留之意见,此时见高宗发问,立马站了出来,亢声提出了三条疑问。

    “郝相所虑甚是,然此三疑问小王以为皆可解也,此番受灾之四十余州人口总数约莫七百余万,若能分流两百万,则灾情必可稍缓,所需财物看似极多,其实不然,今灾民频于绝境,但有生路,必从之,朝廷所需者,不外沿途粮秣之用也,按行程算,两月余之粮秣有八千石足矣,此数虽是不少,可却能从三部分解决之,其一,朝廷存粮可出其三成,民间募集三成,余者大可由商者以粮换盐引凑足,至于募集之数么,小王以为朝廷不妨以虚爵换募捐,明言此爵不可承袭,唯荣衔耳,今贾者地位低而富,但能借此变更身份,鲜少有不愿者,其三,盐铁之利乃国之重也,自不可轻放,然,以盐引勒之则可,即一引只能一用,过后作废,当无后患之说,此三策既可解民之厄,又能使国得利,胡不为之?”李显乃是有备而来,自不会被郝处俊的三问所难倒,这便不慌不忙地逐条剖析个分明。

    “殿下高论,老臣受教了。”

    郝处俊乃是正统的儒家子弟,为人耿直,对于李显这套明显带着商贾气息的做法依旧是持保留之意见,然则一来他自身对如何解决如此大规模之灾情尚无对策,二来也实是无法从李显所言中找出破绽,沉吟了片刻之后,不得不违心地表示认同,语气间不免有些子不情不愿之意味。

    “尔等还有甚疑问么?”

    这一见郝处俊已被李显说服,高宗的眼光便落到了跪在地上的李敬玄与沉默不语的姜恪身上。

    “恭请陛下圣裁。”

    李敬玄刚吃了个排头,这会儿还跪在地上呢,哪敢随便开口言事,而姜恪本是边疆重将,长于军事,虽对民政也颇为精通,可毕竟是刚入朝为相,对朝务尚在熟悉之中,一向慎言慎行,自是不愿在此事上多说些甚子,这一听高宗见问,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将决定权交到了高宗手中。

    “媚娘,你看此事可行否?”

    到了这个份上,高宗心里头自是已有了决断,然则心中的底气依旧不是太足,这便侧脸看向了始终默默不语的武后,试探地问了一句道。

    “陛下,显儿能心系社稷,时时关心朝务,实朝廷之福也,妾身当为陛下贺,此事若能成,显儿当得首功,今四十州百姓受难,妾身等尽绵薄之力,后宫所需一律减半,结余之钱物当可挪为赈济之用,也算是响应显儿之提议好了。”

    武后倒是没反对李显的提议,然则话里却隐隐潜藏着别样的用心,挑拨的意味极浓,此言一出,郝处俊等重臣脸色都不禁为之一变,可却无人敢多说些甚子,只能是装聋作哑地扮着木雕泥塑。

    “嗯,好,此事便这么定了,显儿回头上个详细的本章来,朕要好生再过一番。”

    高宗此际正高兴着灾情之事能解决,倒是没注意到武后话里的潜台词,一捋胸前的长须,笑呵呵地准了李显的提议。

    时时关心朝务?时时你个头啊,这贼婆娘还真是阴毒得很!李显多精明的个人,又怎会听不出武后那话里的含沙射影,心里头自是歪腻得够呛,可这当口上,却也没李显发作的余地,只能是在心里头暗骂了一声,可脸上却满是诚惶诚恐状地应答道:“父皇英明,儿臣自当竭力以为之,然则儿臣尚有一事要奏,即前头所言之战事刻不容缓,还请父皇圣断!”

    一众人等显然没想到李显竟然又将话题绕回到了战事上头,一时间全都为之错愕不已,大殿里的气氛立马便有些子诡异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谋夺帅印(一)

    大灾之年确实不宜动刀兵,这个道理李显自不会不清楚,可李显更清楚的是倘若此时不给予吐蕃迎头痛击的话,将来收拾起残局来势必要花更多上数十倍的代价,再者,李显也有着自个儿的私心在,那便是趁此机会将触角伸进军伍之中,倒也不求能掌握多少的兵权,但求能捞些资本,以便在军中树立威信,为将来之大计埋下个伏笔,故此,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这一仗都必须打,不单要打,而且还得必胜!

    “显儿啊,你能有这份为国之心,朕心甚慰矣,只是眼下这局面……,唉,父皇便是想出兵,怕也无力为之啊。”

    众人虽皆缄默不语,可一个个脸上却都是不以为然之色,只是事关重大,面对着的又是以雄辩著称的李显,众人自不想在高宗开口前胡乱出言反对,沉默便成了一众大臣们不约而同的选择,到了末了,高宗实在是忍不住了,长叹了口气,满脸遗憾之色地说了一句道。

    “父皇明鉴,孩儿以为我军处境是难了些,可贼军更难,若不然,吐蕃小儿也不会在大胜之际急于与我签订和约,由此可见,其损失定不在我军之下,况且此番大战乃在其境内发生,战火蔓延之下,其国力之损耗必巨,再者,战起时,恰值牛羊繁殖之时节,乏人照料之下,其牲畜损失非小,而此际又是牛羊准备过冬之时,须得精心照料方可,若战火再起,今冬贼子难熬矣,此为不得不战之理也!”尽管高宗已表明了无作战之心,可李显却不肯放弃,慷慨激昂地进谏道。

    “这……”

    高宗性子虽懦弱,可在对外用兵上却是从来不含糊的,这一点倒是学足了太宗的作风,前些年若非身子骨不行,他原本还打算亲征高句丽的,此时一听李显说得颇有道理,不禁便有些心动了,可再一想到眼前的灾情,刚燃起的热情很快便又萎靡了下去,皱着眉头,迟疑着不敢下定决心。

    “父皇,时不我待啊,若是让吐蕃贼子熬过了今冬,我大唐再要想收回安西四镇怕是难了,一旦西域陷落,商路断矣,我大唐岁入锐减倒是其次,赫赫威名恐也将受累矣,此诚不可以漠视之,且孩儿以为此战勿须出动大军,偏师一旅足可败敌,儿臣虽不才,然习武多年,自问尚能战而胜之,愿为父皇效命沙场,恳请父皇恩准!”李显观言察色的本事过人,只一看高宗的脸色,便知其已是有所动心,这便狠狠地加上了一把火。

    “陛下,此事重大,轻忽不得,还是再议为妥。”

    高宗倒是被李显的慷慨激昂所打动,还真有心成全李显一把,可惜没等他开这个口,武后突然从旁插了一句,登时便将高宗已将将出口的话生生打回了肚子里去了。

    “媚娘所言有理,此事便先议到此处罢,诸臣工回头皆就此事上本言事,朕要好生斟酌一二。”高宗对武后的建议从来就没啥抵抗力,加之其内心深处对此战的前景也颇有担心,这便沉吟着丢下句话,站起了身来,转身向后殿行了去。

    该死的老贼婆子,不多嘴你会死啊!李显对武后这横插一手气恼得不行,可眼瞅着高宗已走,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跟郝处俊等人虚虚寒暄了一番之后,有些个悻悻然地出宫回府去了……

    事情没能一鼓作气地办将下来,李显心里头自不免稍有些失落,可远不到沮丧的地步,毕竟高宗并没有下定最后的断夺,事情依旧大有可为,至少在李显看来便是如此,当然了,李显也很清楚他要想顺利拿到出征的帅印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在最后决断下来前,有着无数的工作要做,这其中最关键的便是要说服姜恪其人。

    姜恪可不是寻常人,其祖先正是三国时有名的蜀国大将姜维,其家世代为将,其祖曾任前隋秦州刺史,其父则是大唐开国元勋姜宝谊,官居左武卫大将军之高位,可谓是将门世家,其本人曾长期在河西走廊任职,一生大小战事无数,立功甚巨,虽说刚调入朝中为官,可卜一入朝便高居左相,排名朝臣第一位,尽管因立足未稳之故,甚少干预朝政,然则高宗却对其甚为宠信,但有进言,绝无驳回之时,说是一言九鼎也不为过,很显然,若是姜恪能同意出兵的话,说服高宗的可能性便将大增,对此,李显有着足够的信心,只因李显很清楚姜恪其人果决敢战,非贪生怕死之辈,当然了,眼下武后也搅进了此事,姜恪敢不敢仗义直言可就不好说了的,可不管怎么说,去姜府走上一趟已是势在必行之举。

    姜家世代高官,姜恪本人又位居左相,家境自然是不差,然则姜恪本人不好奢华,其府邸也就不甚讲究,别说跟顶级豪门那等动辄便是百余亩的大宅院相比,便是比起寻常富贵人家来,也颇有不如,说是简陋也不为过,别的不说,光是那两扇油漆脱落得斑斑点点的朱红大门,叫人看着就觉得寒酸无比,浑然没有半点首相大人府邸应有的气派,倒跟个破落户相仿佛,然则等候在门外的李显却不敢有半点的小视之心,只因李显很敏锐地发现无论是陪着笑脸站在自个儿身旁的门房管事还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大门口的家丁们,全都是精锐之士,一个个身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精悍与血煞之气,显然都是久经沙场之辈,能用这等强悍之辈为仆者,试问又有谁敢小瞧了去?

    “末将姜业参见周王殿下。”

    就在李显为姜府能拥有精悍之士为仆而感慨不已之际,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从府门里大步行了出来,一见到李显的面,先是微露惊容地愣了愣,接着疾走数步,抢到了近前,恭敬地行了个参见礼。

    “姜将军不必多礼,令祖可在府中么?”

    李显来前做足了功课,自是知晓面前这位正是姜恪的唯一孙子——姜恪本有二子,然则皆早早战死于沙场,膝下唯遗一孙,年纪比李显大了一岁,虽挂了个骑都尉(从五品上)的武将虚衔,却尚不曾入仕为官,前世时,此子在姜恪死后不久便加入了军伍,可惜尚未能崭露头角,便在收复安西四镇的战场上壮烈成仁,以致姜恪这一支就此绝了后,李显前世时虽与此人素不相识,可却曾听说过此人之勇武,此时见其身形高大魁梧不在自己之下,心中好感大起,这便笑着抬了抬手,甚是温和地问了一句道。

    “这个……”

    李显对姜业颇具好感的同时,姜业也对闻名已久的李显起了结交之心,这一听李显的问话,原本打算说的托辞竟有些子说不出口了。

    “姜相可是有甚不便么?”

    李显只一看姜业的脸色,立马便知晓姜恪显然不想在此时与自个儿见面,不过么,李显脸皮厚,半点忌讳都不讲,笑呵呵地明知故问了一句道。

    “家祖说他有痒在身。”

    姜业显然也是个妙人,微微一笑之后,给出了个绝妙的答案。

    啊哈,这家伙还真有趣得紧!李显一听这等妙答,忍不住便放声大笑了起来,姜业巴眨了下眼睛,也跟着呵呵地笑个不休,直看得边上侍候着的下人们全都茫然不知所以。

    “姜兄,小王身上正有着治病之良方,不知姜兄信是不信?”

    李显大笑了一番之后,面容一整,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道。

    “殿下,您请!”

    姜业没回答李显这句明显是调笑的话语,只是会意地笑了笑,煞是干脆地一摆手,作出了个“请”的手势。

    “姜兄,请!”

    李显也没多废话,摆手示意了一下之后,由姜业陪着便行进了姜府的大门,一路穿堂过巷地到了二门厅堂,方才转过照壁,入眼便见姜恪早已站在堂前恭候着了,很显然,这老爷子怕是早就知晓自家孙子拦不住李显的大驾。

    “下官参见周王殿下,老朽有痒在身,不克远迎,还请殿下海涵则个。”

    一见到李显与姜业行了过来,姜恪先是狠狠地瞪了嬉皮笑脸的姜业一眼,而后方才整容对着李显一躬身,语气平淡而又略呈无奈地见礼道。

    “姜相不必如此,小王冒昧前来打搅姜相清修,实是罪过,然,事关社稷万年大业,小王不得不耳,还请老相爷见谅。”李显笑着还了个礼,几乎是开门见山地道明了来意。

    “殿下请上座。”

    姜恪乃有名的智谋之帅才,又怎可能会不清楚李显的真实来意,然则显然对此事颇有顾忌之心,并没有去接李显的话头,而是不动声色地侧了下身子,摆手示意李显上堂就坐。

    “姜相,请!”

    李显自是知晓姜恪为人谨慎,也没指望着一上来便能得到姜恪的全力支持,不过么,李显敢前来姜府,自然是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倒是不介意姜恪的冷淡表情,这便微微一笑,客套了一句之后,大步走上了堂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谋夺帅印(二)

    自开唐以来,军中每每多儒将,皆是出将入相之能士,姜恪便是其中之一,也是继李靖之后,第二个从大将军转职成为宰相者,其人清逸儒雅,长须飘飘,乍一看,就宛若一文弱书生一般,可其身上那股子铁血之气却非常人所能拥有,不怒而自威,那深邃而又睿智的眼神、淡漠的神情,无一不显示着军中铁血战将之气概,饶是李显生性沉稳过人,可好一阵子的沉默相对下来,也很有种快要吃不住劲的感觉。

    好罢,您老不说话,那咱说就是了!眼瞅着姜恪老神在在地端坐成了尊泥菩萨,李显无奈地笑了笑,也只能是决定由自己来挑起话题,这并非是李显耐性不好,实在此番前来乃是来求人的,总不能就这么跟主人玩沉默到底的把戏罢。

    “姜相钧鉴,小王之来意想来姜相心中该是有数的,不错,小王便是要请姜相助孤一臂之力,勿使战机错失,不知姜相能允否?”李显不打算跟姜恪绕弯子,直截了当地便将来意道了出来。

    “唔。”

    姜恪并没有回答李显的问题,甚至连脸上的淡漠表情都没有一丝的变化,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

    “姜相久经沙场,自是知晓此战乃势在必行之举,其中之意义原也无须小王饶舌,所虑者,不外有二,其一,小王能担此任否?其二么,无非是某些别有用心之辈的非议罢了,孤可曾说错?”李显丝毫不在意姜恪的冷淡表情,微微一笑,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道。

    “殿下倒是好气魄,却不知这战又当如何哉?”

    姜恪没想到李显居然将话说得如此之明,眼皮子微微跳了几下,颇有深意地看了李显一眼,旋即便再次低垂着头,慢吞吞地问了一句道。

    “姜相问得好,前番大非川之战看似因吐蕃侵扰安西而起,其实不然,究其根本乃是吐蕃小儿辈欲与我大唐争雄所致,自松赞干布以来,吐蕃国力日盛,野心渐勃,与我大唐已是两雄不可并立之势也,若不早做筹谋,将来必有危殆,此诚不可掉以轻心者,前番之战,乃围魏救赵之策也,攻吐谷浑是虚,救西域为真,此策不可谓不佳,薛大将军袭取乌海亦是妙手,奈何郭待封误国,方遭此大败,而今军心士气皆有挫动,安西恐有大难矣,而今之计,唯以攻代守,方能稍稍扳回局面,此乃大势耳,姜相以为然否?”李显有备而来,分析起全盘战局来,自是头头是道,言语间缜密无比。

    “嗯。”

    姜恪乃是大帅之才,对战局的把握自非常人可比,李显所言正是其心中所想,只是姜恪为人谨慎,并不愿轻易将此事公然说将出来罢了,此际见李显的战略分析如此到位,眼中立马便有精芒闪过,但却并没有出言点评,只是颔了下首,略带一丝肯定地吭了一声,而后一摆手,示意李显接着往下说。

    “今我军新败,吐蕃贼子定料不到我军敢去而复返,此便能有出其不意之效,且前番一战中,吐蕃军为逼薛大将军正面决战,不得不集中数倍之大军以围之,其西域之兵力已尽皆抽调一空,恰是我军反攻之良机,若能得一猛将于吐谷浑拖住贼军主力,而安西军大可趁势反攻,何愁安西不复焉,若得如此,我大唐便能有从容调遣兵力之余裕,吐蕃之祸顿减矣!”李显面色肃然地点头示意了一下,而后接着往下分析此战的必要性与总体战略思想。

    “诚然如是,战于吐谷浑者必殆矣,殿下乃千金之躯,何须犯险若此?”

    李显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姜恪自不能再保持缄默,这便长出了口气,提出了最核心的一个疑问。

    “概因此战非小王前去不可,其理由有三:一者,小王乃是亲王,以亲王领兵出征,其声势必能惊动吐蕃贼子,他人则未必能有此效果;其二,小王向无行伍经历,贼子必以新丁视我,小视之心一起,小王当可利而用之,取胜不难;其三,承蒙卫公后人看重,小王得传卫公兵略,不敢言无敌天下,然自信颇能一战,有此三条在,此任自非小王莫属!”李显自信地一笑,将非其莫属的三条理由一一道了出来。

    “殿下若去,需多少兵马,又待如何战之?”

    姜恪默默地沉思了一番之后,并没有直接出言点评李显的三大理由,而是追问其了实际战术来了,很显然,姜恪的心中已是赞同了李显的分析,只是对李显是否真能胜任此战尚有疑虑。

    “小王说过,此战实为牵制,兵马无须过多,五千兵力足矣,至于战法么,不外前汉霍去病之策也,却也无甚不可之处。”李显精明过人,这一听姜恪问起了实际战术,便已猜知姜恪内心里的变化,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喜,不过却没带到脸上来,而是沉稳地解释了一句道。

    “五千?够么?”

    姜恪一听李显竟只要求五千兵马,眉头不由地便皱了起来——如今吐谷浑可是云集了吐蕃主力大军近四十万之众,还占有天时地利人和之优势,五千兵马跑那儿去,还不够塞人牙缝的,一个不小心之下,那就是全军覆没之下场。

    “五千足矣,兵贵精而不贵多,小王并非与敌决战,兵多了反倒碍事,陇右之骑军一旅足可任之!”李显沉稳地点了下头,自信无比地回答道。

    李显说得倒是轻巧,可姜恪却不敢就此安心下来,毕竟战事非儿戏,以李显亲王之尊,倘若有失,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别的不说,但凡举荐李显者,怕都得挨上一顿狠的,再者,姜恪虽久闻李显“知兵亲王”的名声,可到底是不曾亲眼见识过李显的武艺,又怎敢相信李显真有霍去病当年之勇,沉吟了好一阵子之后,突地对着站在堂下的姜业一招手道:“业儿,上堂来!”

    “爷爷有事请吩咐。”

    姜业自幼在边关军中长大,年岁虽不大,可跟在姜恪身边倒是见过了几次战阵,属好战分子一个,先前在堂下听李显说得慷慨激昂,早就热血沸腾,巴不得能上吐谷浑去好生杀上一把,只不过当着李显的面,他并不敢冒失地跑上堂来胡乱说话,这会儿一听自家祖父见召,想来必是与此战有关,登时便兴奋了起来,几个大步便窜上了大堂,满脸笑容地一躬身,紧赶着应答了一句道。

    姜业的父母死得早,完全是由姜恪一手拉扯大的,对这小子的心思姜恪又怎可能猜不出来,这一见姜业满脸子憋不住的笑容,姜恪立马便没好气地瞪了其一眼,奈何姜业皮得很,压根儿就不怕自己这个素来严肃的祖父,不但没有收敛起笑容,反倒是挤了下眉头,笑得更得意了几分。

    “殿下明鉴,战危兵险,非靠胆略可以为之者,老朽这孙子虽不成器,可倒也颇有几分勇力,殿下若是能战而胜之,老朽或可尽上几分微薄之力罢。”姜恪显然拿自家孙子没有太多的办法,索性不再理会姜业的顽皮,转头看向李显,沉吟地开口道。

    “好,就依姜相!”

    李显骨子里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好战分子,加之本就有心考量一下姜业的本事,自是不会反对姜恪的提议,满口子便应承了下来。

    “殿下,请随末将到演武场一试高下。”

    姜业显然也想伸量一下李显的武艺,这一听李显答应了比武的要求,登时便兴奋了起来,也不等姜恪发话,嘿嘿一笑,对着李显一摆手,发出了邀战。

    “姜相,少将军,请。”

    李显很干脆地起了身,笑着点了下头,客气了一句之后,便由姜家祖孙陪着一并到了后院的演武场。

    姜家到底是武将世家,虽对府宅的装潢不甚讲究,可演武场却是收拾得相当整洁,兵器架上十八般武器样样俱全,场边石锁、箭垛、马厩应有尽有,且尽皆一尘不染,显然是日常都在用着之故,以李显的眼光之敏锐,自是看得出面前这爷孙俩都是勤练不缀之人,虽尚未交手,心中已是高看了姜业几分。

    “殿下,末将惯用马槊,不知殿下欲选甚兵器?”

    姜业显然是迫不及待要跟李显过过招,这才刚一到演武场,立马喝令正在演武场上演练着的家兵家将们全都退开,又令人牵来了两匹战马,而后抄起一把去了枪头、包着白粉包的长马槊,气宇轩昂地跑到李显身边,笑呵呵地问了一句道。

    “那孤也用马槊好了。”

    李显最擅长的是刀法,为此,还特意让人打造了一把仿制的“青龙偃月刀”,当然了,并没有传说中的八十二斤那么重,也就是六十斤出头罢了,以李显的臂力,舞动起来,其杀伤力之大绝对震撼人心,不过此时乃是比试,并非生死对搏,李显自然是不会去动用那等真家伙,好在李显在枪法上也下过苦功,虽不及刀法那么高绝,却也不是寻常战将能比拟得了的,倒也不惧于姜业的挑战,这便无所谓地应答了一声,自有边上侍候着的姜府家将去整来了家伙,姜、李二人尽皆上了马,各自勒马拉到了演武场的两头,一场龙争虎斗就此开场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谋夺帅印(三)

    “驾!”

    姜业显然是个好胜的主儿,这才刚勒马转过身来,压根儿就没有丝毫的迟疑与犹豫,更不曾交待甚场面话,一摆手中的长马槊,大吼了一声,脚下一踢马腹,率先发起了冲击,竟打算给李显来上个出其不意。

    好小子,是个高手!李显虽不曾真正上过战阵,身上并无姜业那等凝实无比的血煞之气,可这些年来勤练不休之余,也没少与人动手切磋,交手的经验虽稍有欠缺,却并非一无所有,自是不凡一战的勇气,此际一见姜业二话不说便打马杀来,李显的眼神瞬间便锐利了起来,低喝了一声,双脚一夹马腹,胯下战马已如离弦利箭般窜了出去,起步虽比姜业稍晚,可速度却丝毫不在姜业之下。

    “杀!”

    马战首重气势,其次才轮到枪术、马术与力量,这一点,经历过真阵仗的姜业自是心里头倍儿透亮,此际见李显发动的速度极快,手中握着的长枪笔直前指,竟不因马匹的颠簸而有丝毫的颤动,便知李显在枪马之道上的造诣极高,心中的好胜之意自是更盛了几分,疯狂地催马前冲,待得到了两马将将相遇之际,姜业突地开声吐气,暴吼了一声,声如雷震中,长枪一拧,一个突刺便已杀了出去,先声夺人之势已成。

    “哼!”

    李显确是不曾料到姜业出手如此之迅猛,这一见姜业此枪来的如此之快,心头不禁微微有些吃惊,不过却也不是太在意,冷哼了一声,手中的长枪一挥,不躲不闪地便迎击了上去。

    “嘭!”

    交手之初,双方都有心试探一下对方的力量,自是谁都不曾变招,两把长枪瞬间便重重地撞在了一起,暴出了声轰然巨响。

    好大的力量!

    轰然暴响声中,李显固然觉得虎口狂震,身形不稳,而姜业同样没能讨好,整个人在马背上猛然颠了一下,一模一样的念头几乎同时在双方的心中滚过,各自惊心不已,双马交叉而过,竟是谁都无力再攻出第二招,一个照面下来,双方平分秋色。

    “哈哈,好,再来!”

    姜业虽不曾正式从军,可其勇名在河西军中却是首屈一指之人,尤其是在力量一项上,甚少有人能与其比肩,却不想先前一击中,居然没能奈何得了李显,好胜心不由地便大了不老少,哈哈大笑着勒马盘旋,再次发起了冲锋。

    “来罢!”

    李显同样也打出了兴致,这一见姜业冲了过来,自是不甘示弱,低喝了一声,同样发起了凶悍的冲击。

    “看枪!”

    姜业见力量上无法压倒李显,此番再冲,可就不打算再玩硬碰硬的把戏了,待得马到近前,但听其一声大吼,手中的长马槊一抖之下,一招“落花缤纷”已攻了出去——姜业的枪法传承自三国悍将姜维,乃赫赫有名的“五钩神飞抢”,虽说此际手中的长枪顶端并无倒钩。无法使出此等枪法的最玄妙之杀招,可也非寻常可比,但见其枪一出,无数枪花暴然而起,竟如天花乱坠般乱人眼眸,实难分辨虚实之所在。

    “好枪法!”

    李显马战的经验确实是稍差了一些,可眼力却是极强,只一看姜业这一招使得如此绚烂,心头微凛之余,却也丝毫不惧,大吼了一声,双臂一振,手中的长枪已闪电般地刺了出去,顷刻间便已击穿了姜业狂舞出来的数层枪花,如怒龙一般地直奔姜业的咽喉而去。

    “呵哈!”

    姜业显然没想到李显竟然一眼便看穿了自己此招的虚实,这一见李显的枪势已破防而入,心中一惊,顾不得伤敌,急图自保,大吼了一声,抢身轮起,斜斜一挑,撩向李显的枪柄,双枪再次重重地撞击在了一起,这一回可就不是平分秋色了——饶是姜业的力量不比李显差多少,可仓促出手间。力道并未放足,双枪一交击之下,姜业顿时便吃了个大亏,身形连晃了数下,险些就此掉落马背,慌乱间见李显的长枪又“突突”地刺了过来,大惊之下,忙不迭地低头闪躲,与此同时,狠命一催跨下战马,向场边狂奔了去。

    “哪里走!”

    李显一招抢占了上风,哪肯就此罢手,这一见姜业放马狂奔,立马大吼了一声,脚下一点马腹,一个旋马变向,绕了个不大的弯子之后,走小斜线向姜业追杀了过去。

    “杀!”

    姜业一听到了后头的马蹄声急,自是知晓李显已从后头追袭了过来,但却并不回头张望,而是紧贴着马背绕场边奔逃不已,看似一副落荒而逃之狼狈,实则暗暗兴奋不已,一边默默地估算着与李显之间的距离,一边悄悄地将拖在地上的长枪摆到了位置,待得李显追到了身后之际,姜业突地大吼了一声,单臂一挺,一招“回马枪”已撩了起来,直奔李显的胸膛而去。

    此际,双方的马速都已放到了极致,要想勒马变向已几无可能,姜业此枪单手而出,速度虽不是极快,可角度却极为刁钻,几乎是从死角里杀出,令人防无可防,避也无可避,可谓是诡异到了极点,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悍将皆死于此招之下,乃是姜家枪法里的绝对杀招之一,此招一出,姜业人虽不曾回头去看,可脸上却已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在他想来,李显除了中枪落马之外,再无第二条路可走了!

    “找死!”

    李显敢放马狂追不舍,又岂会不提防着姜业玩花样,自是早就有了对策,姜业手臂方才抬起,李显便已做好了准备,待得枪到,李显突地一个侧身,让过了刺击而来的枪尖,左手顺时一捞,一把便将姜业的枪杆抄在了手中,与此同时,暴吼了一声,右臂一振,单手持枪轰向了姜业的背心。

    不好!姜业枪一走空,顿知不妙,顾不得许多,腰身一拧,放开已被李显握实了的长枪,双手一合,强行抓住了李显刺将过来的长枪,狠命一拽,试图趁势将李显拖落马背。

    “下去罢!”

    姜业方一拼命夺枪,李显便已笑了起来,喝叱了一声之后,不单不跟姜业强争,反倒顺势便是猛力一送,双方的力道猛然叠加在了一块,其力之大,令姜业措不及防之余,整个人身不由己地便向左侧倒了下去,重心已失,再也无法安坐马背之上,只得狼狈万分地滚落了马下。

    傻眼了,全都傻眼了,一众在场边观战的姜府家丁家将们谁都不曾想到仅仅只是两个照面的功夫而已,一向号称勇武无敌的少主人竟然就这么败了,而且败得如此之狼狈,全都目瞪口呆地傻站在当场,满场一片诡异的死寂。

    “姜兄,承让了。”

    李显兜马转到了跌坐在尘土里的姜业身前,微笑着持枪行了个礼道。

    “这个不算,重新来过!”

    姜业这一跤摔得并不算太重,只是被震得有些晕了头,待得见李显转了过来,立马便醒过了神来,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不服气地嚷了一嗓子。

    “没问题,下回到小王府上,你我再战个三百回合便是了。”

    李显此番虽胜得干脆,可心里头却清楚姜业的武艺不过仅仅比自己稍差了一筹罢了,之所以会败得如此狼狈,不是输在枪法上,而是输在了心理上,大体上是轻敌所致,真要是双方认真再战,李显虽自忖能胜,却也绝不会似此番这般轻松,心里头自是对姜业起了爱才之心,自不会去计较姜业的态度,这便哈哈一笑,甩蹬下了马,走到姜业身边,伸手拍了拍姜业的肩头,笑呵呵地许诺道。

    “好,就这么说定了,某非得扳回一局不可!”

    姜业倒也不是个输了便耍赖之人,见李显如此说法,脸色先是一红,而后一握拳,不甘心地嘶吼了一声。

    “哈,成啊,放心,小王给你机会,孤的府门随时为姜兄开着,何时要来,无须通报,直接进便是了。”李显有心要将这员悍将拉上自己的马车,这便笑着给出了个承诺。

    “呼……,好,某家明日便去寻殿下!”

    姜业一门心思要扳回此败,自是无暇去想李显这话里的意味,激动地一击掌,下了挑战书,李显笑了笑,没再多二话,扭头看向了场边,却猛然发现姜老爷子居然不见了,不由地便楞在了当场。

    我勒个去的,好你个姜老头,不会是耍着咱玩罢,人呢,该不会是见势不妙,就给咱来了个脚底抹了油了罢!李显郁闷地摸了摸鼻子,很有种想要发火的冲动,好在城府深,倒也没就此发作起来,只是苦笑地耸了下肩头,缓步向场边走去,打算寻个家将问个分明,却不想他才刚起步,一名大胡子家将已从场边大步行了过来。

    “禀殿下,我家相爷有交代,说是少将军向来桀骜,请殿下多多管教,若有不服,只管打服了便是。”大胡子家将疾步走到李显身前,一躬身,礼数周全地转述了姜老爷子的话。

    “姜魁,你说啥啊,小心爷揍你个半死!”

    大胡子家将的话音一落,没等李显表态呢,站一旁的姜业可就不干了,双眼一瞪,没好气地呵斥了一句道。

    “殿下,我家相爷还有交代,说请殿下不必寻他了,此际我家相爷已在进宫的路上,诸般事宜陛下自会有圣断。”大胡子家将没理会姜业的威胁,不动声色地接着禀报道。

    哈,这老爷子还真是的,托孤了么,有意思!李显一听便知晓了姜恪话里的意思何在,嘴角一挑,不由地便笑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谋夺帅印(四)

    “微臣明崇俨叩见皇后娘娘。”

    洛阳宫北宫的朱雀阙,一身大红官袍的明崇俨在小宦官的引领下,疾步走进了阙中,入眼便见一身明黄朝服的武后正高坐龙案后,自不敢怠慢,紧赶着抢上前去,高声见礼不迭。

    “爱卿请起。”

    武后抬了下手,温和无比地叫了起。

    “谢娘娘隆恩。”

    明崇俨刚入朝为官,于觐见之礼上,虽有礼部官员专门教导过,也曾私下习练过多回,可真到了见驾之际,还是不免有些子生疏感,礼数虽尚算到位,可身子明显僵硬无比。

    “京师一别,算起来也有五年余未见了罢,爱卿此来可过得惯否?”

    武后并没有去计较明崇俨礼仪上的缺失,而是微笑地嘘寒问暖了起来。

    “回娘娘的话,微臣尚能适应。”

    明崇俨昨日刚办了入职手续,今日便得武后见召,心中难免有些忐忑,回答起问话来,自是力求中规中矩,丝毫不敢有甚闪失。

    “能适应便好,爱卿可知本宫宣尔前来之用心么?”

    望着明崇俨那张英俊得堪称妖孽的脸庞,武后心中没来由地便滚过一阵莫名的情绪,只是掩饰得到位,并没有太反常的表象,唯有眼神里却多出了丝暧昧的神色,顿了顿之后,这才接着问了一句道。

    “微臣明白,微臣定不负娘娘所嘱。”

    明崇俨五年前到长安游学之际,曾得人引见了已死在李显手下的严德胜,与其交手一战之后,被严德胜所看重,秘密引荐给了武后,是时武后便欲将其安排进崇文馆,明崇俨却想着游历江湖,婉拒了武后的好意,而武后竟慨然准了明崇俨所请,并明言将来一定安排明崇俨入仕为官,去岁年初,明崇俨游历天下归来,便是武后派人为其安排了翼县县尉之职,时不不过一年,又破格将其调入朝中为谏议大夫,所给出的理由便是明崇俨或许能治得好高宗的风症,此时武后所问的也正是此事,明崇俨对此自是有所准备,这便颇为自信地应答道。

    “嗯,那就好……”

    武后显然对明崇俨的回答极为满意,这便出言嘉奖了一句,只是话尚未说完,就见司礼宦官高和胜急匆匆地从阙外行了进来,武后便即就此停住了口,微皱起眉头,不悦地扫了高和胜一眼。

    “启禀娘娘,姜相进了宫,正密奏陛下。”

    高和胜能成为武后最心腹之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在观言察色上的能耐明显高人一筹,只一看武后的神色,便知晓自个儿来得怕不是时候,心头不免有些发虚,奈何事关重大,高和胜却又不敢不来,这便紧赶着抢上前去,语气急促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

    一听高和胜这没头没尾的话,武后不悦的神色顿时更重了几分,肃杀之气大得令高和胜腿脚都有些子战栗了起来。

    “禀娘娘,据报,姜相进宫前,周王殿下曾到过姜府。”一见武后变了脸,高和胜赶忙解释了一句道。

    “哦?竟有此事?唔……”

    武后一听之下,面色瞬间便凝重了起来,轻吭了一声之后,便不语地思索了起来,眼神也因之变幻个不停。

    “启禀娘娘,微臣以为姜相此来之目的恐是为周王殿下说项的罢。”

    高和胜跟随武后日久,自是知晓武后沉思之时断容不得旁人干扰,这便乖乖地闭嘴站在了一旁,而明崇俨显然就没有这个顾虑,当然了,明崇俨在此时开口倒也不全是因着要邀功之故,而是其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了赵琼的倩影,心情激荡之下,话便就此脱口而出了。

    “嗯。”

    若是旁人在此时开口言事,武后一准轻饶其不得,可说话的人是明崇俨,武后却是不会怪罪于其,反是温和地点了点头,示意其接着往下说。

    “娘娘明鉴,微臣于军略并不精通,然却知晓敌新胜之余必生骄心,若能趁虚而入,或能有所斩获,只是敌军势大,小胜一场或许可得,持久必殆,今周王殿下急欲远征,其心必大,或有难焉。”明崇俨先前话一出口便已后悔了,可惜说出去的话,势无法收回,此际见武后饶有兴致地追问下文,心中难免有些忐忑,没奈何,只能是硬着头皮往下分析道。

    “爱卿能言明个中道理,本宫甚喜之,唔,依卿所见,本宫该准还是不准?”

    武后似乎看出了明崇俨的一些小心思,这便笑着提出了个尖锐的问题来。

    “这……”明崇俨倒是有心说准了为妥,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不妥,迟疑了半晌,也不敢开这个口。

    “爱卿但说无妨,本宫断不致罪尔便是了。”

    武后笑着压了下手,鼓励了明崇俨一句道。

    “置之不理可也。”

    一听武后这话里考校的意味极浓,明崇俨立马便谨慎了起来,沉吟了良久之后,这才一咬牙,毅然地回答道。

    “哦?”

    武后一听此言,登时便笑了起来,看向明崇俨的眼神里顿时更多了几分的欣赏之色……

    “陛下口谕,宣周王李显、骑都尉姜业德阳殿觐见!”

    高宗的旨意来得比李显想象的还要快,没等李显离开姜府呢,两仪殿主事宦官孙全福便已领着几名小宦官前来传召了。

    “臣领旨谢恩。”

    面对着这等急召,李显心里头还真有些纳闷,楞是搞不清状况究竟是如何了——原本在李显看来,要想得到出兵许可,非得闯过了武后那一关不可,而这显然不是件容易之事,李显为此也准备了不少的后手,可却没想到这旨意居然就这么到了,尽管口谕里并没有明言出兵之事,可将姜业一并召了去,摆明了就是姜恪的进谏产生了效果之故,事情未免太顺利了些,顺利得李显难免犯起了叨咕,只是这当口上却也不是刨根问底的时辰,李显也只能是强压着心头的疑虑,紧赶着谢恩了事。

    “殿下,您请,陛下正等着呢。”

    李显方才谢恩起了身,孙全福已紧赶着出言催起了驾。

    “有劳孙公公了,且容小王回府更了衣便去好了。”

    李显先前刚跟姜业又在演武场地耍了几回,出了一身的大汗不说,浑身上下风尘仆仆地,实在不合适去见驾,这便斟酌着出言解释了一句道。

    “陛下有交待,殿下尽管便装前去便可。”

    孙全福摇了摇头,将圣意搬了出来,一味地催促着。

    如此之急?老爷子究竟搞啥名堂来着?李显心里头狐疑万分,可也没辙,只能是笑着点了点头道:“那好,孤这便去罢,孙公公请先行一步,孤随后便到!”

    “老奴遵命。”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孙全福自是不敢再催驾,只得躬身应了诺,自领着一众小宦官们先行一步了。

    “殿下,看来末将这回要给您打下手了。”

    姜业看似粗豪,实则心细如发,这一见李显似乎有些子闷闷不乐,便即笑呵呵地从旁插了一句道。

    “走罢,还愣着作甚!”

    李显自然知晓姜业说这话是要宽慰自己,心中不禁为之一暖,但却没带到脸上来,而是故意板起了脸,横了姜业一眼,没好气地吭了一声,而后,也没管姜业是否跟上,大步便向府门外行了去,姜业见状,嘿嘿一笑,亦步亦趋地跟在了李显身后……

    “儿臣(末将)叩见陛下。”

    李显领着姜业刚行进德阳殿,入眼便见宽敞的大殿中只有两个人在,除了高坐在上首的高宗之外,便只有躬身站在殿旁的姜恪,不单武后不见人影,便是连个随侍的宦官都没有,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动,隐隐有了些想法,只是却并不敢肯定,然则这当口上却也不是深思之场所,李显也只能强压下心头的疑虑,快步抢上前去,恭敬万分地大礼参见不迭,紧跟其后的姜业自是有样学样地拜倒在地。

    “都平身罢。”高宗笑呵呵地一抬手,示意李、姜二人起身,而后端详了姜业好一阵子,这才扭头看着姜恪道:“姜爱卿养的好孙子,不错,是条汉子,朕喜欢得紧,好,甚好。”

    “陛下谬赞了,竖子尚欠雕琢。”

    姜恪恭谦地逊谢了一句,便即闭口不再多言。

    “爱卿过苛矣,如此雄健的一条汉子,将来定是军中之豪雄,不错,不错,爱卿后继有人了!”高宗显然对仪表堂堂的姜业颇有好感,连声夸奖了几句之后,这才看向了一脸平静的李显,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沉吟着开口道:“显儿,姜相举荐尔挂帅出征,尔可敢为否?”

    “儿臣愿为父皇效命疆场,不胜无归!”

    尽管心里头颇有疑虑,可对此问题,李显却不会有丝毫的犹豫,长身一躬,慨然应答道。

    “嗯,好,这才是朕的好儿子,此番若能得胜而归,朕必不吝重赏!”

    高宗对李显的回答极为的满意,满面笑容地一击掌,许下了重诺。

    “父皇,此乃儿臣分内应为之事耳,倘若父皇真要赏儿臣,那儿臣倒有一请求,肯请父皇能恩准。”

    高宗一说要赏,李显立马便顺竿子爬了上去,这等回答显然不怎么合礼法,登时便令高宗为之一楞,脸上满是错愕的神色……

第一百八十章离人泪

    秋日的夜总是显得格外的长,时都已过卯,天却依旧黑沉着,风不大,却凉得有些刺骨,哪怕已是加了件织锦坎肩,可赵琼却依旧觉得全身发寒,不由自主地便哆嗦了起来,往日里总是红嫩的脸庞在灯笼光亮的映照下,显现出格外的苍白,那等脆弱的样子叫紫鹃看得心疼无比。

    “小姐,时间尚早,您还是先到车厢里歇歇罢,这里有奴婢看着便是了,待得殿下到了,奴婢再唤您也不迟。”终于,小丫鬟紫鹃再也看不下去了,这便出言劝说了一句,她倒是一片好心,可惜换来的只是赵琼倔强的摇头。

    “小姐,您都一夜没歇了,万一要是闹出病来,那可怎生了得啊,唉,殿下也真是的,人都不露个面,光派了个小厮送信,真……”小丫鬟见劝赵琼不动,嘴便嘟了起来,碎叨叨地埋汰开了。

    “休要胡言,你若是怕冷,只管自己回车厢里去好了。”

    赵琼可容不得有人非议李显,哪怕是情同姐妹般的紫鹃也不成,这一听紫鹃没大没小地胡说了起来,脸色立马便板了起来,不悦地呵斥了一句道。

    “好好好,算紫鹃错了还不成么?”这一见自家小姐发了脾气,紫鹃自不敢再放肆,吐了下舌头,敷衍一般地道了歉,可刚消停没片刻,又接着劝说了起来:“小姐,您还是先歇歇罢,殿下指不定何时才会出城,这么等着也不是个办法啊。”

    不是个办法?确实如此,赵琼也知道这么等着实在是个笨得不能再笨的法子,可除此之外,赵琼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总不能直接跑到周王府去罢,那也太不成体统了些,万一要是引起有心人的非议,那后果之严重怕不是甚好玩的事儿,实际上,便是在这城门处等着见上李显一面也有着节外生枝的危险,然则,哪怕是有着再多的风险,赵琼也要见上李显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好,只因李显就要出征了。

    吐蕃在哪赵琼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爱郎这就要去跟吐蕃人玩命了,这一去兵危凶险,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赵琼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万一李显要是有个不慎,她也绝对不独活,这话她不想憋在心里,她要亲口告知爱郎,所以她等在了此处,等了足足大半夜的时间,怕的便是错过了爱郎出城的时辰。

    “小姐,来了,来了!”

    就在赵琼咬着红唇沉思之际,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在长街的远端响了起来,尽管因着天黑的缘故,尚无法看清来的是何许人,可紫鹃却已是忍不住雀跃了起来。

    是他来了么?应该是的!耳听着长街尽头传来的急促马蹄声,赵琼的心里头没来由地便滚过一阵慌乱,紧赶着伸手擦去脸颊上不知何时淌下来的泪痕,又慌慌张张地整理了下衣裙,这才焦急地远眺着黑漆漆的长街远端。

    马队来得很快,急若旋风般地冲过了长街,也就是到了尚未开放的城门处方才缓了下来,当先一匹照夜狮子马上端坐着的赫然正是周王李显——兵贵神速乃用兵的不二法门,尤其是要想趁虚袭击新胜之余的吐蕃人,更是容不得丝毫的迟缓与犹豫,若不然,一旦严冬来临,这战也就打不下去了,李显自是不想空走上一回,昨日刚领了圣旨与兵符,今日一大早李显便率百余亲卫踏上了征程,为的便是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战机!

    “殿下,殿下,小姐在这,在这呢。”

    赵琼望眼欲穿地盼着李显来,可真等李显到了近处,却又突地胆怯了起来,只是痴痴地望着缓缓策马而行的李显,竟不敢上前招呼,倒是紫鹃却是没有丝毫的顾忌,大老远便挥舞着手中的灯笼,娇声呼喊了起来。

    “琼儿?”

    此番军情紧急,若不是府上有许多事情须得打点,李显昨夜便已起身了的,当然了,事情再忙李显也不会忘了派人给赵琼送去信函,早已将该交代的话都已交代清楚了的——李显在高宗面前就只提了一个要求,那便是若能凯旋而归,肯请高宗准其选赵琼为王妃,高宗虽惊讶于李显的胆大妄为——自古以来,皇子成婚,那可都得是皇帝亲自指定了的,从不曾有过皇子自择正妃的例子出现,尤其是赵琼先前还曾卷入了狮尾巷一案,就更令高宗惊诧莫名了的,只不过到了底儿,还是爱子心切占了上风,高宗勉强算是同意了李显的请求,于信函里,李显虽不曾详细说明见驾时的情形,可却已明确告之高宗已同意了这门婚事,言及此番凯旋之后,便将堂堂正正地迎娶赵琼过门,让其安心在家呆着,少出门为宜,却不曾想赵琼竟然出现在了此地,李显一惊之下,忙翻身下了马背,几个大步便闪到了赵琼的身前。

    “殿下……”

    望着李显那张英气勃发的脸庞,赵琼未语泪先流,轻唤了一声之后,便哽咽地说不下去了,只是双眼迷离地看着李显。

    “琼儿莫哭,孤此去快则三月,慢着半载必归,没事的,孤……”

    李显在哄女孩子上本领实在是缺缺得紧,这一见赵琼泪流满面,心自是疼得不行,忙不迭地便要出言安慰,只是话说将起来,显然语无伦次得很。

    “噗嗤。”

    这一见李显手足无措的狼狈样儿,赵琼竟被逗得破涕为笑了起来,只是一笑之后,面色瞬间便涨得通红,低着头,不敢去看李显的眼。

    “琼儿……”

    李显虽不善哄女孩子开心,可却不是不解风情的傻蛋,这一见赵琼羞色可餐,哪还有甚迟疑的,轻唤了一声之余,手一伸,已将赵琼拥进了怀中。

    “啊……”

    赵琼显然没想到李显竟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做出如此孟浪之举动,登时便惊得轻呼了一声,有心想要推拒,可身子却不听使唤地腻在了李显的怀抱中。

    这一刻,时间凝固了;这一刻,黑沉的天空炸起了绚烂的色彩;这一刻,世界已不复存在,唯有心与心交融在了一起,语言已不足以形容这等融洽,山盟海誓也亦是多余,只因心与心的相映远远胜过了天荒地老的誓言。

    “看啥看,都给老子扭过头去!”

    李显这当街拥美入怀的动作放在现代自然是毫不稀奇,可在大唐,那可就是少见得很了,一帮子王府亲卫们全都看傻了眼,一个个嘴巴张得老大,下巴都掉了一地了,末了,还是姜业警醒,毫不客气地训斥了众人一番,愣是让一众侍卫们全都齐刷刷地来了个向后看,可姜业倒好,自个儿吃起了独食来了,满脸贼笑地看着稀奇“景致”。

    “咯吱吱……轰!”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李、赵二人依旧紧紧地相拥在一起,旁人自是不敢随便上前打搅,然则守城军卒洞开城门的刺耳声响却成了煞风景的罪魁祸首。

    “殿下,您该起行了,妾身在此等您归来。”

    听得城门方向传来的巨响,尽管百般的不愿,尽管很想从此腻在李显温暖的怀抱中,可理智却提醒着赵琼,是该到了送别的时间了,于是,赵琼艰难地仰起了头来,深情地看着李显那灿若晨星的双眸,轻轻地说了一声。

    “嗯,孤走了,琼儿好生郑重,天冷了,早些回罢。”

    李显也不想放赵琼离开,奈何军情紧急,实是耽搁不得,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深深地看了赵琼一眼,嘱咐了一句之后,狠狠心,一转身行到了马前,翻身而上,横了挤眉弄眼的姜业一眼,一挥手,高声下令道:“出发!”话音一落,扬鞭跃马便率先冲向了城门洞,一众亲卫见状,自是不敢怠慢,纷纷策马紧跟在了李显的身后,马蹄声急中,一行人已绝尘去向了远方……

    “小姐,回罢,殿下已去远了。”

    望着绝尘远去的马队,赵琼的眼再次红了起来,小巧的鼻翼轻轻地抽搐着,两行清泪再次顺着白玉般的脸颊奔流而下,痴痴地在风中站成了一道凄美的风景线,只看得小丫鬟紫鹃心疼万分,不得不小声地提醒了一句道。

    “君生妾便生,君去妾随之,殿下保重!”

    赵琼并没有理会紫鹃的好言相劝,依旧木然地呆立着不动,良久之后,红唇轻启,轻声地许下了誓言,而后毅然决然地一转身,缓缓地向停靠在一旁的马车行了去,却浑然没发现离城门口不远的一栋房顶上,有一双眼正默默地凝视着她的背影,这双眼的主人赫然竟是白衣飘飘的明崇俨!

    明崇俨有着张令天下绝大多数女子都自愧不如的俊脸,比起号称“京师第一美男子”的贺兰敏之还要更妖孽上几分,可此刻,这张脸却是扭曲得近乎狰狞,一双原本堪称“明艳”的眼眸里满是复杂的神色,嫉妒有之,嫉恨有之,怨怒有之,更有着几分的狠毒与疯狂……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5360/ 第一时间欣赏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作者:凤鸣岐山所写的《盛唐风流》为转载作品,盛唐风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盛唐风流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盛唐风流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盛唐风流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盛唐风流介绍:
面对着软弱无能的父皇、野心勃勃的母后以及争夺不休的兄弟,带着三世记忆重生的李显该如何突出重围,重塑大唐之辉煌。 书友群: 29183512盛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