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盛唐风流TXT下载盛唐风流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盛唐风流全文阅读

作者:凤鸣岐山     盛唐风流txt下载     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六章联手逼宫(上)

    “殿、殿下息、息怒,下、下官,下官……”

    李显身上的煞气极浓,纵使不是全力为之,却也不是刘祎之这等文弱书生可以承受得起的,重重的压力之下,刘祎之的神经已是绷到了极限,浑身哆嗦个不停,然则刘祎之倒也算是硬气,愣是不肯就此屈服,口中兀自结结巴巴地吭哧着。[www.uu234.com无弹窗小说阅读!]

    “刘大人有何要说的,但讲无妨,孤听着便是了。”

    李显见刘祎之如此硬气,心中倒也颇有些欣赏之意,再者,李显也不想授人于柄,这便收敛了下气势,淡然地开了口。

    “启禀殿下,下官以为光凭账册一事并不足以定侯大人之罪罢,须知礼尚往来乃势不可免之事,纵使侯大人送了些薄礼给人犯,那也是人情世故而已,终究与贿赂不同,还请殿下明鉴。”

    李显气势一收,刘祎之的身体立马便是一缓,胆气就此起了,这便不亢不卑地拱了拱手,畅畅而谈了一番,理由虽牵强了些,却也有些道理在。

    “刘大人请坐罢。”李显不在意地压了下手,示意刘祎之坐下,而后不紧不慢地翻着账册,手指掐动了好一阵之后,这ォ满脸诧异状地开口道:“刘大人,孤这掐指一算,十年不到,侯大人往人犯家中所送财物累加已有八千余贯之多,而侯大人俸禄所得也不过就是此数,这礼尚往来竟有如此之大么?孤倒是不解得很,还请刘大人赐教。”

    “啊,这,这……”

    刘祎之往日在朝中素以能言善辩而著称,此番遇到了更胜一筹的李显,登时便相形见拙了起来,直着脖支吾了好一阵,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直急得面色通红如血,额头大汗狂涌不止。

    “来人,将侯善业请下堂去!”

    李显没再理会面红耳赤的刘祎之,一拍惊堂木,高声断喝道。

    “下官自己走,是非曲直自有公道,殿下如此肆意妄为,下官定要上本弹劾于你!”

    侯善业甚是硬气,眼瞅着李显拿下自己的决心已定,自不愿平白受辱,这便愤然而起,丢下句场面话,便大步向堂下行了去。

    想弹劾老,那也得你小有命在ォ成!李显不屑地瞥了侯善业一眼,心里头早已为其判了死刑,自是懒得跟一个将死之人多计较,这便扫了眼吊儿郎当地跪在堂中央的贺兰敏之,沉吟着开口道:“武敏之,涉案之侯善业已被孤拿下,尔可以实话实说了。”

    “嘿嘿,殿下还想知道啥,问罢,某无甚不可说的。”

    贺兰敏之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满不在乎地昂着头,大刺刺地应答道。

    “如此甚好,孤且问你,弹章第一条:持宠而娇,身为朝廷命官,屡次不经请谕,擅离职守,可谓是佻横多过失,尔可认罪否?”李显并未计较贺兰敏之的轻佻之举,而是不动声色地开始了正式问案。

    “认,为啥不认,左右某不认也有史官在,查查便可知分晓,何必费那么多事,十大罪某全都认了!”贺兰敏之一歪嘴,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干脆利落地将十大罪一口气全都认了下来。

    我勒个去的,这小还真是破罐破摔到底了!贺兰敏之的无赖劲李显自是早就领教过多回了,可此时见其当庭耍泼,心中还是不免有些个又好气又好笑,实是懒得跟其一般见识,这便微微地摇了摇头道:“尔既是十罪皆认,那就签字画押好了,来人,上口供、笔墨!”

    “殿下且慢。”

    眼瞅着一场原本该是旷日持久的审问就要这么儿戏一般地收了尾,刘祎之可就急了,不顾先前刚被李显整治得狼狈不堪,强行出言阻拦了一把。

    “刘大人又有何高见了么,嗯?”

    这一见又是刘祎之冒了出来,李显可就没啥好气色了,冷冷地讥讽了一句道。

    “不敢,下官只是有些浅见罢了,还请殿下姑且一听。”

    若是可能的话,刘祎之是十二万分地不想与李显面对面打擂台的,奈何侯善业已被拿下,眼下就只剩下他一人孤军奋战,事关全局,刘祎之就算再不想,也只能是硬着头皮跟李显再搏上一回了。

    “讲。”

    李显眉头一扬,似乎极为不耐地从口中蹦出了个字来。

    “殿下明鉴,下官以为武敏之所认诸般罪行或皆属实,然第三条所涉朝臣众多,恐非光凭其一面之词便可妄立者,兹体事大,还需慎重些为妥。”刘祎之尽管头皮发麻不已,可说起话来倒是依旧顺畅得很,颇有些不亢不卑之气度。

    “哦?那依刘大人之意,此事又该如何行去方妥?”

    李显若有所思状地点了点头,一派真心求教的样地追问道。

    “非是下官妄言,此事终归须得有圣上明诏方可彻查,下官建议暂且搁置审案,待得禀明了陛下之后,再做定夺方好。”李显的态度显然有些出乎刘祎之的意料之外,在闹不明白李显究竟是怎个想法之际,刘祎之也只能是谨慎地出言解说了一番。

    “嗯,刘大人所虑有理,要盘查诸臣工,无父皇旨意自是断不可行,然,一码事归一码事,孤领旨彻查监察御史萧明弹劾兰台太史令武敏之一案,今武敏之既已招认,自是当就此结案,至于后续手尾该当如何,刘大人不妨随小王一道面圣去好了。”李显谨慎地沉吟了片刻之后,这ォ给出了个答复,旋即,也不管刘祎之面色如何难看,高声便下了令:“来啊,即刻让武敏之画押!”

    “诺!”

    李显既已下了决断,数名负责记录的英王府文书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各自高声应了诺,拿着分头整理出来的口供便行到了贺兰敏之的面前,由着贺兰敏之逐一签名画押不提。

    “殿、殿下,这……”

    刘祎之先前听李显说得顺溜,还真以为李显同意了他的建议,却不曾想李显话锋仅仅只是一转,便化解了他的理由,不仅如此,顺势还将一套毫不客气地罩了过来,登时便晕了头,一时间都不知该说啥ォ是了的。

    “禀殿下,口供皆已签押,请殿下过目。”

    李显没再理会刘祎之,也没去跟太等人交谈,只是面色肃然地端坐在大位上,宛若泥雕木塑一般,直到一名英王府文书前来回令,李显这ォ挺了下身,也不多言,伸手接过了那名文书手中的一叠口供,飞快地翻动着,一目十行地过了一番,见并无丝毫差错,悬着的心顿时便放下了一大半。

    “太哥哥,臣弟幸不负父皇重托,如今案情已大明,请太哥哥明示。”

    李显不动声色地将口供整了整,双手捧着走到了端坐在一旁的太面前,一躬身,很是恭敬地请示了一句道。

    “好,七弟立大功了,父皇想来已是等得久了,事不宜迟,我等当即刻回禀父皇,扫清奸佞,还我大唐之宁靖,阎相、乐相,二位老大人对此可有甚见教否?”

    期盼了多年的契机终于出现了,饶是李弘生性沉稳,却也一样有些沉不住气了起来,伸出去接口供的手竟不由自主地颤抖个不停,好一阵微喘之后,这ォ算是稳住了心神,匆匆地翻看了下口供,笑容满面地问了阎、乐二相一声。

    “老臣等谨遵太殿下之令。”

    阎、乐二人来此便是这么个目的,此际一听李弘开了口,自是不会反对,各自起了身,恭敬地应答道。

    “七弟,走,一道觐见父皇去!”

    大势已成,李弘恨不得赶紧行逼宫之事,自是一刻都不想多呆,这便拍案而起,招呼了李显一声,便要向外行去。

    “太哥哥请先行一步,容小弟处理完此案手尾再去与太哥哥会合可好?”

    李弘急得不行,李显却是四平八稳得很,他可不想忙中出错,万一要是武后那头再次铤而走险,那乐可是小不到哪去的,李显自是不能不防。

    “这……”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李弘不由地便是一愣——李弘是很迫切想要一举击破武后一党,眼下手握的证据也算是足够了的,然则没有李显的配合,李弘心里头还是不免有些发虚,再者,李弘也担心李显会在自个儿背后玩上一把阴的,自是不肯让其脱离开自个儿的视线,略一犹豫之下,还是强按住了即刻起行的冲动,一派随和状地说了一句道:“这样好了,左右也不差这点时间,孤便在此陪着七弟罢。”

    “那好,太哥哥请稍候。”

    以李显的智商,自是一眼便看穿了李弘的小心机,不过么,李显本心就没有借此机会算计李弘的意思在,却也懒得跟其多计较,这便客套地应了一声之后,自顾自地下达着将令,将该处理的手尾一一交代个分明。

    这一头李显有条不紊地下着命令,那一头刘祎之见大势已不可逆转,趁着无人注意之际,悄悄地退到了一旁,溜达着出了大堂,乘上马车,向皇城方向疾驰而去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联手逼宫(下)

    “七弟,都如此久了,你看会不会……”

    牌子是早就递进了宫了的,可所有人等在则天门外都已等候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却始终没见高宗的旨意出来,向以沉稳著称的李弘不免有些子沉不住气了,侧头看了看一脸平静的李显,低声问了半截子话。

    “不好说,再等等罢。”

    宫内是何情形还真不好说得很,饶是李显智算过人,也不敢轻易下个断言,当然了,多少还是能猜到一些的,十有**是武后在其中搅风搅雨罢了——眼下聚集在宫门处的朝臣已有近半,除开太子与李显两位皇子之外,还有阎、乐以及闻讯赶来的郝处俊、裴行俭一共四位宰相,就高宗那个懦弱的性子,不惊疑交加才怪了,这就给了武后从旁关说的机会,至于高宗会不会给武后的说辞打动,李显还真没有太多的把握,此时面对着李弘的焦急,李显也实是不知该如何解说起,也就只能是平淡地回答了一句道。

    “唔,也罢,那就再等等好了。”

    好不容易抓住这么个能将武后一党扫地出门的良机,李弘自是不想错过,心中的急火可谓是滔天,然则急归急,李弘头脑还算清醒,并不敢有所盲动,本还有心怂恿着李显出头去闹上一番,可一见李显那渊渟岳峙的气度,这等小算计也着实拿不出手,没奈何,也只能是长叹了口气,随口应了一声之后,皱着眉头接着往下等了去。

    “来了。”

    “看,来了,来了。”

    ……

    天已近了午时,一众朝臣们尽皆被烈日晒得汗流浃背,个个痛苦不堪,正自心焦万分间,突见司礼宦官高和胜领着两名小宦官从则天门里行了出来,一众人等精神尽皆为之一振,便是连沉稳异常的太子与李显都因之暗松了口大气。

    “陛下有口谕,宣英王李显乾元殿觐见。”

    高和胜一反往常总是笑呵呵的形象,板着脸快步走到了众人面前,也不跟众人寒暄,直截了当地便宣了高宗的旨意。

    “儿臣遵旨!”

    一听这么道旨意,李显便已猜到了背后的蕴意何在,左右不过是武后说服了高宗,这是要跟自己这个主审官过过招,以求将此案的影响压制到最低限度罢了,然则清楚归清楚,这当口上,李显却也无法抗旨不遵,只能是恭敬地领了旨意,抬脚便要向宫门处行去。

    “且慢!”

    这一见李显要走,太子可就急了,不管不顾地站了出来,断喝了一声,拦在了李显的身前,一双眼里满是怒气地瞪着高和胜,一派噬人之恶形恶状。

    “太子殿下,您这是……”

    高和胜原本打算一宣完了旨便走人,不给群臣们抗议的机会,可此际见太子怒气勃发之状,心立马便虚了,迟疑了一下,还是强自憋出一丝笑容,假做糊涂地问道。

    “高公公请了,本宫与一众臣工们都是为了贺兰敏之一案而来,天已近午,日头正烈,久等恐伤了元气,父皇乃圣明之辈,断不愿见此事发生,还请高公公将实情禀明父皇,请父皇多多体恤诸臣工之不易。”李弘到底不是寻常之辈,怒气只是为了震慑住高和胜,此际见其已开了口,李弘自是不为己甚,迅即地换了副笑脸,煞是和蔼地吩咐了一声,语气虽平淡,内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这,这……,也好,请太子殿下稍候,老奴这就去回禀陛下。”

    一听李弘如此说法,高和胜心里头暗自叫苦不迭,结巴了几下,拼命地对着李显使眼色,企颐李显能自觉地跟其一道进宫,可惜李显双目低垂,半点反应全无,眼见事不可为,高和胜也只好强笑着丢下了句话,急匆匆地领着几名小宦官转回宫里去了。

    “七弟,多谢了。”

    李弘恨恨地瞪了高和胜的背影一眼,长出了口气,侧头看了李显一眼,似乎是有头无尾地谢了一声。

    “无妨。”

    旁人不晓得李弘话里的意思,李显却是心中有数,可也没跟李弘多客套,毕竟此等领旨而又不遵的事儿一出,李显少不得要吃挂落,纵使值此群情激奋之际,高宗不好拿李显治罪,可保不定将来应景儿便是李显的一条大过,这等事李显都能扛得住,自是当得起李弘一声道谢的,当然了,这也是因李显本心便是要借此机会打垮武后一党,算是与李弘有着共同的目标,若不然,李显可没那等为李弘两肋插刀的兴致。

    “怎样?显儿人呢,嗯?”

    乾元殿的寝宫中,一声盛装的武后端坐在榻上,而高宗则心事重重地在榻前来回踱着步,待得听到脚步声响起,高宗立马便条件反射般地望了过去,一见仅有高和胜一人到来,高宗的脸色登时便有些子耷拉了下来,冷冷地哼了一声。

    “回陛下话,老奴已宣了口谕,只是,只是……”

    一见高宗面色不善,高和胜心中不但不慌,反倒有一丝的窃喜,但却不敢带到脸上来,飞快地与武后交换了个眼神,疾步抢到近前,作出一派为难的样子,结结巴巴地吐出了半截子话。

    “只是个甚,说,你给朕说清楚了,快说!”

    高宗今日偷闲睡了个懒觉,心情原本不错,用过了“早膳”,本打算到御花园里去消暑一番的,却没想到尚未动身,就闻太子与李显领了一大帮朝臣堵上门来了,原也没甚在意,却不料武后跟着便到了,言及太子领着诸臣工是来逼宫的,心情登时便坏到了极点,待得听完了武后的分说之后,这才惊觉朝堂的党争居然已是烈到了这般田地,又气又恼之下,险些就此暴跳如雷,也就是武后温声劝解了良久,方才消了些火,百般不愿见朝堂分裂的高宗遂接受了武后的提议,打算将李显独自叫了来,以便将此事的影响降低到可以接受的程度,可万万没想到李显居然敢奉旨不遵,心中的怒气一勃发之下,几乎就是吼着喝问了起来。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非是老奴不用心,实是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言及诸臣工皆是为武敏之一案而来,当一同见驾,以辨是非,老奴不敢强劝,还请陛下明断。”高和胜本就是武后的心腹,自然不会为李弘去打掩护,这便故作惊慌之状地回了话,虽无加油添醋之处,可却明摆着是在断章取义。

    “嗯?哼!废物,都是废物!”

    李弘此话虽极之不中听,可却是属实之言,高宗并非昏庸之辈,自是知晓此理,有气也无处撒去,只能是气恼万分地拂了下大袖子,恨恨地骂了一嗓子,焦躁地在榻前来回踱步不已。

    “陛下,时已近午,日头甚烈,总让朝臣们等着怕也不妥,依臣妾看,就请太子与显儿一并前来好了,至于其余臣工么,不妨先行散了,左右后日便是早朝,有事早朝再议也罢。”眼瞅着高宗明显已乱了分寸,武后眉头先是微微一皱,可很快便舒展了开来,款款地起了身,走到了高宗身旁,温声劝说道。

    “唔,也罢,就这样好了。”高宗本就是个无甚主见之辈,这一听武后所言颇似有理,立马便同意了下来,侧头看了高和胜一眼,一挥大袖子,没好气地呼喝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去宣旨,真没个眼力架!”

    “奴婢遵旨,奴婢这就去办。”

    一听高宗如此说法,高和胜自是不敢怠慢,紧赶着应答了一声,转身便疾步向宫门外奔了去。

    “陛下有旨:宣太子殿下、英王殿下乾元殿觐见,其余诸臣工且先各归其职,有事后日早朝再议,钦此!”高和胜一路小跑着出了则天门,连口大气都来不及喘,急忙忙地便将高宗的口谕宣了出来。

    “臣等领旨谢恩。”

    一见高和胜这等正式传旨的口吻,诸臣工尽自心中有着十二万分的不满,可也只能是先行领旨不迭。

    “高公公,本官有要事要面奏陛下,还请代为通禀一声。”

    众人谢恩方毕,阎立本已率先站了出来,拿出右相的架子,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开了口。

    “高公公,本官亦有要事要奏,刻不容缓!”

    “我等有要事要奏,还请高公公代为通禀!”

    ……

    阎立本的话便是信号,乐彦玮等一众朝臣们全都跟着起了哄,场面一时间大为混乱,群情激奋之下,高和胜的脸都吓得有些子绿了起来。

    “七弟,你看此事该当如何?”

    李弘没有跟着起哄,而是侧脸看了看李显,低声地探询了一句道。

    该当如何?这个问题李显也在心里头不停地问着自个儿,说实话,高和胜尚未宣旨之前,李显便已算到了可能会有这等场面出现,也在心中反复推演了一下各种可能之结果,然则却始终不敢下一个定论——群起逼宫无疑能实现利益最大化,只是如此一来,势必会引起高宗的猜忌之心,可谓是得到的多,后患也多;单独去见驾么,很难毕其宫于一役,打虎不死,恐遭虎伤,同样是后患无穷,要想取得一个平衡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李显一时半会也难有个确凿的决断……

第二百五十八章进退之间

    适可而止,过犹不及!李显飞快地算计了一番之后,终于有了决断,他可不想因此事而被高宗记恨——此番案可是李显主审的,出了这等逼宫的大事,李显是怎么也脱不开关系的罢,一旦太玩完之后,李显也断难逃覆巢之祸,而这显然不是李显所乐见之结果,再说了,李显也不敢肯定武后那头没有脱身的后手,万一要是逼宫逼得太狠,被武后暴起反击一把,那乐可就大了去了的。

    “太哥哥,一并见驾去罢。”

    李显主意一定,自是不再犹豫,趁着身周一派噪杂之际,低声地回了李弘一句道。

    “唔,也罢。”

    李弘虽尚有不甘,可也知晓此事非得李显配合不足以成事,这一听李显如此说了,也只能是勉强应承了下来。

    “诸公都请静一静。”李弘也算是个果决之辈,眼瞅着无法鼓动李显与其一并冒险行事,自也就此死了心,站了出来,双手一压,呼喝了一嗓,原本正围攻着高和胜的一众朝臣们自是就此安静了下来,各自敛容后退,作出一派恭听太训示之状。

    “诸公,朝中虽有些许小人横行不法,然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有诸公等栋梁在,断不知有乾坤倒置之虞,今幸得英王明察奸佞,孤自当禀明父皇,铲奸除恶,还我社稷之清朗,后日便是早朝,还请诸公各自上书言事,以父皇之英明,自当会有决断。”太口ォ不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之余,也没忘在话里将李显死死地捆上自家的马车。

    “臣等谨遵太殿下令谕!”

    在场的朝臣一大半都是太的心腹,自是唯太马首是瞻,其余诸如裴行俭等闻讯赶来的中立朝臣们也大多是厌恶武后干政之辈,自也不会出头跟太唱反调,一时间应者纷纷之下,太的声威彰显无遗。

    这小还真有演说家的口ォ,嘿,可惜啊,遇到了那狠辣的老贼婆,你小的明君梦怕是注定要破碎的了。李显低着头,似乎也被太的一席话所感动一般,其实内心里却是在感慨李弘的生不逢时,虽有一丝要帮着李弘坐稳江山的想头,然则一想起武后的阴狠与毒辣,这等心思立马便淡了去,只因李显压根儿就不相信李弘能斗得过武后,哪怕是李显全力辅佐其,最多不过是将李弘的败亡时间往后挪上一些罢了,理由么,很简单,李弘还不够狠,就以今日之事来说,若是李显与李弘换了个位置的话,那是死活都要逼宫到底的,大不了拿李显这个主审官去当替罪羊了事。

    “七弟,请罢。”

    李弘过足了表现瘾,丝毫没去关注李显究竟作何感想,与阎立本、乐彦玮等几名老宰相略略交谈了几句之后,便笑呵呵地招呼了李显一声。

    “太哥哥,请。”

    事已至此,李显也懒得多废话,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之后,落后太半个身位,一路无言地行进了则天门,沿着宫中大道直奔乾元殿而去。

    “儿臣叩见父皇、母后!”

    兄弟俩刚从寝宫门口的屏风处转了出来,入眼便见高宗与武后肩并肩地坐在榻上,所不同的是高宗面色灰败而武后则一脸的淡然,哥两个不敢细看,忙不迭地抢上前去,各自行礼问安不迭。

    “哼。”

    高宗显然还在气头上,对于两个儿的请安并无甚表示,只是从鼻孔里轻哼了一声。

    “都平身罢,来人,给太看座。”

    高宗不吭气,倒是武后一见哥俩个到了,淡然的脸上迅即展露出了丝和蔼的笑容,虚抬了下手,温和无比地叫了起。

    “儿臣等谢父皇、母后隆恩。”

    李弘与李显都是心机深沉之辈,自不会因高宗的怒气又或是武后的和蔼而有失仪之举,各自谢了恩,自有数名小宦官抬了个锦墩请太入了座,而李显则心平气和地站在了一旁,丝毫没有急着开口禀事的意思。

    “都给朕说说,尔等都在闹腾些甚,嗯?”

    李显这个主事人不开口,李弘尽自心急,却也不好强自出头,而武后显然也没有挑起话题的打算,寝宫中就此诡异地安静了下来,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到了末了,高宗最先沉不住气了,怒视了李显一眼,恨声喝问了一句道。

    得,我勒个去的,果然迁怒到咱头上来了!饶是李显早就知道会有这等“待遇”,可真遇到了,还是忍不住有些悻悻然,不过么,在这当口上,李显纵使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敢有所表示,只能是站了出来,一躬身,用诚惶诚恐的语调禀报道:“启禀父皇,儿臣奉旨审明监察御史弹劾周国公武敏之一案,自不敢稍有松懈,只是因身体偶有不适,稍缓了两日,却不料惊闻昨日诏狱大变,竟有人暗中行刺武敏之,意图杀人灭口,儿臣生恐久拖有变,不得不强撑病躯开庭审之,这一审之下,方觉案情之重大,出乎儿臣意料之外,幸太哥哥支持,而今案情已大白,现有武敏之口供在此,还请父皇过目。”

    “嗯,行刺?竟有这等事情,朕怎地不知?”

    高宗一听“行刺”二字,眼立马便瞪圆了起来,也没急着伸手去接李显递上来的口供,满脸诧异与迷惑状地追问道。

    “回父皇的话,事情是这样的,昨夜……有赖父皇天恩,行刺之三名贼尽已伏诛,唯儿臣手下一侍卫不幸死于贼手,儿臣已具了本章,本想着审明了案情一并禀报父皇,却不想案情今日便已急转直下,儿臣未能及时上禀父皇,实有失职之虞,还请父皇降罪。”李显躬着身,一脸不安状地将昨夜诏狱大火乃是行刺案简单地述说了一番,隐去了相关的埋伏与部署,也绝口不提尚有两名活口在手之事实。

    “唔,这也实怪显儿不得,哼,大理寺是作甚吃的,火灾,行刺,回回如此,侯善业这个大理寺卿深失朕望!”听完了李显的解释,高宗满腔的怒火立马便迁移到了大理寺诸官身上,毫不容情地便骂了一嗓。

    “父皇明鉴,侯善业深涉武敏之一案,儿臣已将其扣下,现有武敏之口供以及账册等证物在此,恳请父皇详查!”李显乃是精到了骨髓里的人物,这一听高宗将火气转到了大理寺头上,立马打蛇随棍上,毫不客气地便落井下石了起来。

    “嗯?”

    高宗骂归骂,但却是万万没想到侯善业这么位重臣真的卷入了武敏之一案,一听李显说得如此肯定,登时便愣住了,狐疑地看了看李显,见李显一脸认真的样,不像是在说谎,心中的怒意立马便涌了起来,一把抄过李显手中那厚厚的一叠文书,飞快地翻动了起来,越是看,脸色便越是阴沉,到了末了,忍不住暴了粗口:“媚娘,你看看,好好看看,这便是你的好甥儿,哼,真气死朕了,混帐东西!”

    “陛下息怒,敏之年少无知,放

    荡形骸必是有的,其罪断不容恕,只是论及结党营私,臣妾以为敏之当无此胆,朝中人等不过是看敏之受宠,意图交好于其,送些财物以为巴结也是有的罢,今其既犯了如此罪行,臣妾自不敢包庇于其,一切便依律法处之好了。”武后接过了高宗递过来的口供等物,却并没有急着去翻看,而是温和无比地劝解了一番,摆明了是要牺牲贺兰敏之一人来保住涉案的武后一党。

    “父皇,儿臣以为母后所言有理,敏之其人自是罪有应得,只是诸般朝臣不揭其恶,反倒曲意讨好,实有助纣为虐之嫌,且涉案之臣工大多是新晋之臣,家底并不丰厚,可所送之财物着实惊人,个中若无所图,怕是难能,实当深究。”武后话音一落,太立马毫不客气地顶了一句,一口咬死涉案的大臣交好贺兰敏之乃是另有所图,同样表明了自个儿要穷追猛打到底的态度。

    “这个……唔,显儿,尔身为主审,对此案有甚计较否?”

    高宗人虽懦弱,却并不愚笨,到了此时,又怎会不晓得武后与太之间的闹家务已是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头疼万分之余,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迟疑了好一阵之后,将目光投向了李显,一个大脚便将皮球踢到了李显的脚下。

    “显儿莫慌,有甚便说甚好了,娘与你父皇自会为你做主的。”

    没等李显开口,武后便已接口说了一句,语气倒算是温和,可内里却满是威胁之意。

    “母后所言甚是,七弟既为主审,自当有所决断,此事纵使再难,有父皇在,七弟无须担忧。”

    武后话音一落,太立马毫不迟疑地跟了一句,摆明了跟武后打擂台的架势。

    得,这回好了,敢情咱成焦点了!面对着众人饱含期盼的目光,李显心中暗自发苦,可不答显然是不行的,进退之间稍有闪失,其乐可是不小,好在进宫之前李显便已算计到了这一幕的出现,自是不会太过紧张,这便沉吟着开口道:“回父皇的话,儿臣以为武敏之其人也鄙,其行也恶,虽死不足以惩其罪,然则念及天家之体面,当处罚没家产,流配三千里之刑,其余涉案诸臣工无论出自何心,助纣为虐之嫌却是不免,再者,贿赂之举不可轻恕,当依律法各有贬谪,或相宜焉。”

    李显此言摆明了是偏向李弘一方,可又不曾将事做到绝处,其中留有不少的回旋空间,具体如何把握却是微妙得很,可谓是存乎一心罢,一时间房中诸人全都默然了下来,各自沉吟不语……

第二百五十九章一言点醒梦中人

    不遗余力地打击武后一党乃是李显坚定不移的目标,在这一点上,李显与太有着合作的基础,但却并不意味着李显要与太同进退,毕竟双方原本就不是一路人,合作可以,利益均沾也不错,可要李显唯太马首是瞻,那就万万没有可能了的,就更别说去给太当替罪羊了,故此,哪怕太看过来的眼神里有着无穷的期盼乃至怨疚,李显该咋说还是咋说,至于决断的事儿么,李显可就不想管了,你们自己争去好了。

    “父皇,儿臣以为七弟之言乃老成谋国之道,此案关系重大,确实轻忽不得,以七弟之高ォ,若是居中主持,当既可不使奸佞逃脱,又能保得朝堂之安稳,儿臣恳请父皇明鉴。”李弘到底是年轻气盛,又自觉稳居了上风,仅思索了片刻,便率先开口表了态。

    “唔,显儿处事素来稳重,朕一向都是知道的,今既为主审,那便由显儿判明了再上本章也罢,媚娘,你看如何?”

    对李显的办事能力,高宗还是很放心的,原本就打算将这烫手的山芋往李显怀里塞,这一听李弘如此提议,自是无不准之理,只是担心着武后那头会不高兴,这便望了望面色凝重的武后,试探地问了一句道。

    “陛下圣明。”

    眼瞅着高宗与太都已表了态,武后纵使有再多的不满,却也不好在此时明着说将出来,只能是称颂了一句便算是含糊应对了过去。

    “嗯,那便好,显儿,此事便由尔办了去,须得勿枉勿纵,万事当以公正为先,朕期盼显儿能尽快了了此案,不知显儿可能为否?”这一见武后也没有异议,高宗自是顺势便下了决断。

    “为父皇分忧乃儿臣分内之事,儿臣不敢推脱,自当竭力而为之。”

    明知道这山芋烫手,可李显却是不能不接,再说了,放手给旁人,李显还有些个真放心不下的,至于案该如何判么,那也只能是走着瞧了,当然了,打击武后一党的大原则是绝对不会变的。

    “如此甚好,此案沸沸扬扬了数日,也该到了结束的时候了,显儿且去忙罢,后日早朝时,朕等着你的本章。”高宗是十二万分地不想让此案的影响进一步扩大了,尽管明知此案背后蹊跷重重,却也不想再深究下去,这便下了个定论,算是结束了这场令人烦躁不安的逼宫游戏。

    “是,儿臣遵命,儿臣告退。”

    高宗既已下了逐客令,李显自是不敢再多逗留,这便躬身应了诺,一转身,自行退出了寝宫,打道回府去了……

    一天半的时间要想判定全案,其可能性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微乎其微,道理么,很简单,别看贺兰敏之已招了供,也有了账册这般利器在手,可光是拘所有涉案官吏前来核对便不是一天半能完成的任务,更别说还得依律判决全案了的,高宗给出这等时限说穿了就一个目的——希望李显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莫要牵涉过巨罢了,也就是个和稀泥的意思在内,这一点李显自是能领悟得到,不过么,却绝不想这么照着去做,如此一来,这判罚该如何取舍就成了摆在李显面前的一道大难题。

    头疼,无比的头疼,一网打尽显然不太可能,至于抓大放小么?到底哪是大哪是小还真是不好说——北门学士李显想扫清,大理寺里那帮后党李显也想彻底铲除,哪一头李显都不想拉下,就这么着,拿着涉案官员的名录都已看了大半天了,李显也没能拿定个准主意来,心情自是烦到了极点。

    “高邈,尔在那鬼鬼祟祟地作甚?”

    李显心情烦得很,眼角的余光正好瞄到高邈在书房门口的屏风处探头探脑地,登时便有些个气不打一处来,这便脸皮一耷拉,没好气地喝了一嗓。

    “禀殿下,是狄公来了。”

    李显先前早有令谕,说是不会外客,便是连潞王府派来探问消息的人都被拒之门外,至于其他来访的大臣更是尽数被挡了驾,高邈身为王府大总管,自是不敢违了李显的规矩,然则狄仁杰却是个例外,毕竟如此多朝臣里,能得李显尊称一声“某某公者”可谓是少之又少,狄仁杰便是其中之一,他既来访,高邈自是不敢擅自定夺,可又怕惊了李显的思考,这ォ会在房门口犹豫不定,此际一听李显口气不善,高邈自不敢有所隐瞒,紧赶着禀报了一句道。

    “哦?是狄公来了,还不快请!”

    贺兰敏之案发之前,李显生恐狄仁杰被武后所算计,早早地便让其称病在家,后头么,又忙于审案之事,还真忘了自个儿身边有着狄仁杰这么位断案高手的,此时一听狄仁杰来访,李显的心立马便活络了起来,顾不得许多,眼一瞪,颇为不耐地喝道。

    “啊,是,奴婢这就去。”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高邈顿时便放下了心来,自是知晓李显不会计较自己打断其沉思的行为,嘿嘿一笑,应了声诺,急匆匆地奔府门外去了。

    “下官见过殿下。”

    狄仁杰来得很快,高邈去后不久,一身便装的狄仁杰便已行进了书房,对着站起相迎的李显便是一躬,微笑着见礼道。

    “狄公来得正好,孤正有事求教,还请坐下说罢。”

    李显生性谨慎,虽一向视狄仁杰为股肱之臣,但却甚少将那些个阴暗勾当拿出来与狄仁杰商议,基本上都是以交换治世心得为多,偶尔也就时务交换一些意见,彼此间的关系大体上更多是种君之交,而不太像是君臣情分,这会儿遇到如此棘手问题之际,李显一时间还真不知该从何说起,给狄仁杰让了座之后,便有些语塞了起来。

    “殿下可是在为贺兰敏之一案烦恼么?”

    狄仁杰落了座,自有书房的仆童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而后各自退了出去。待得仆童去后,狄仁杰看了面色凝重的李显一眼,轻捋着胸前的长须,微笑着出言问了一句道。

    “还真让狄公见笑了,事情确是如此,唔,此案之始末说来话长,孤便简而言之好了,那贺兰敏之……,事已至此,孤既不能,也不愿让那些宵小之辈横行朝堂,不知狄公有何教我者。”狄仁杰既已开门见山地提到了此案,李显自也不好再隐瞒,略一沉吟之后,还是决定将案情乃是内幕细细地详述了出来,末了,也没忘了提出自个儿烦心之所在。

    “陛下圣心仁慈,这是不愿激化矛盾,本意倒是好的,奈何水与火又岂能相容耶,此事早晚终须有个了断罢,此时犹豫不决,实非朝堂幸事也。”狄仁杰静静地听完了李显的案情介绍,末了,也没急着说出自个儿的见解,而是摇了摇头,感慨万千地说了一句道。

    天家之事本就无甚亲情可言,强自要以亲情为重,其后果自然是自取其辱,这一点李显心中有数得很,只不过这道理只可意会却不可言说,哪怕是如狄仁杰这般亲近之人,李显也不想与其谈论此等事宜,面对着狄仁杰的感慨万千,李显也就只能是沉默以对了。

    “下官妄言了,还请殿下海涵则个。”

    对于李显的沉默,狄仁杰不单没有丝毫的着恼,心中反倒颇为兴奋,只因唯有看透了天家本质之人方能在天家之争中保持不败,很显然,李显便是这等高明人物,身为智者,能得遇明主,无疑是件幸事,不过么,高兴归高兴,狄仁杰还是没忘了致上声歉意的。

    “狄公不必如此,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便是如此罢,父皇虽贵为天,却一样难脱此律,罢了,不说这个了,而今事既已落在孤头上,要想面面俱到已是难能,孤也只能是勉力为之了,狄公善断,可有良策否?”李显苦笑地摇了摇头,随口点评了一句之后,便将话题转回到了贺兰敏之一案上。

    “殿下所言大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好,呵呵,既言难以面面俱到,那便不能好了,且让旁人烦去不好么?”狄仁杰哈哈大笑着一击掌,反问了李显一句道。

    “让旁人去烦恼?这……”

    一听狄仁杰此言,李显先是一愣,而后呢喃地念叨了一句,眼前突地便是一亮,已然有了丝明悟,顺着明悟一路想将下去,顿时便豁然开朗了起来。

    “好,好一个让旁人去烦恼,狄公高明,孤受教矣,既如此,孤便请狄公先替孤烦恼上一阵好了。”想清楚内里的关键之后,李显眉头一扬,哈哈大笑着调侃了狄仁杰一句。

    “殿下有令,下官自不敢不从,姑且烦恼上一场也罢。”

    狄仁杰智谋过人,只一听李显的话,便已知李显是完全领会了自个儿的意思,暗暗心惊李显的悟性之余,也为自己所托得人而高兴不已,这便笑着回了一句。

    主宾二人视线一撞,同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在书房里荡漾着传向了四方……

第二百六十章矛盾上交(上)

    咸亨二年七月初八,又到了早朝的日,众朝臣们皆早早地便赶到了则天门前的小广场上,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低声地议论着,所谈之话题大体不离贺兰敏之一案,一众人等面色或喜、或忧、或急、或不动声色,不一而足,可有一点却是相同的,那便是期颐之心,只因今日的早朝或许将决定无数人的命运,事关朝堂大局,没有谁能以平常心待之。{www.uu234.com最快文字章节阅读}

    “哟,快看,来了。”

    “看,是英王殿下。”

    ……

    在群臣们看来,此时的朝局可谓是紧张到了极点,然则李显似乎没有这么个紧张的自觉,一直到朝会的时辰都快到了,李显方ォ姗姗来迟,可一到,便立马引起了朝臣们好一阵的骚动,所有人等的目光齐刷刷地全都落在了缓步迈下马车的李显身上。

    “七弟,早。”

    望着成为众人瞩目焦点的李显,李贤心中立马滚过一阵的不痛快,既有艳慕,也有不满,更多的则是嫉妒,踌躇了一下,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缓步迎了上去,语气平淡地招呼了一声。

    我勒个去的,这厮又在吃干醋了,好生无趣的个人!只一看李贤的眼神,李显立马便猜出了其心中的小算计,心里头实是有些个又好气又好笑,可也懒得与其一般见识,这便笑呵呵地一拱手道:“六哥,早。”

    “嗯,七弟,那案……”

    李贤到底是压不住心头的好奇心,眉头一扬,冒出了半截话来。

    “六哥放心,小弟心中有数,下朝后小弟自当给六哥一个交待。”

    这一听李贤张口问其了案情,李显忍不住便是一阵心烦——前几日李显便已给李贤反复说了好几回了,此案牵涉过广,涉身其中后患无穷,让其安心等待消息便可,这完全是出于保护李贤的好心,却没想到李贤如此之沉不住气,连番派人到府上探听消息也就算了,这等群臣都在的场面下,还如此执着地要问个分明,生生令李显很有种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之感,只是这当口上,却也不好驳了李贤的面,李显也就只能是含糊地应答了一句道。

    “唔,也好。”

    李贤虽还想再细问下去,可一听李显这么说了,自也不好再开这个口,只能是矜持地点了点头,算是将此事暂且揭过,方欲转开话题,却见阎立本迈着四方步从旁行了出来,不得不就此顿住了口,沉吟着站到了一旁。

    “下官见过二位殿下。”

    阎立本缓步走到近前,笑容满面地朝着李贤兄弟俩拱手招呼了一声,只是眼睛却始终盯在了李显的身上,对于李贤么,却是连看都不曾看上一眼。

    “早。”

    李贤对阎立本这个太党领袖素来无一丝的好感,再一见其目中无己,更是气恼在心,可又不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失了体面,也就只能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冷冰冰地吐出了一个字,便算是打过了招呼。

    “阎相,早啊。”

    李显倒是无所谓阎立本是甚来意,呵呵一笑,彬彬有礼地拱手回了个礼,煞是客气地招呼了一声道。

    “英王殿下这几日可是辛苦了,老朽等身为朝臣,未能帮殿下分忧,实是惭愧,惭愧啊。”阎立本笑呵呵地说着,老脸上满是歉疚之色,宛若真有愧疚在心一般。

    “阎相过誉了,小王尽自ォ疏学浅,却不敢忘国忧,所行之事,不过本分耳,实不足道也。”李显三世历练可不是白过的,说起套话来,那可是顺溜得很,要想从李显口中探出虚实来,就两字——没门!

    “殿下过谦了,朝堂能得殿下这等栋梁之ォ,实是大幸之事也,老朽等甘附骥尾,共襄国是,还望殿下多多提携ォ是。”阎立本跟李显打交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自是知晓李显的能耐,这一见李显满嘴套话,便知无法从李显口中套出答案来,虽无奈却也无法,只得隐晦地表明了合作的态度。

    “不敢当,不敢当,阎相言重了,小王行事但问本心,凡利社稷者,莫敢不为也,阎相乃社稷臣,小王向来是敬重在心的,若能得阎相提携,实是小王三生之幸也。”阎立本话里有话,李显也同样是如此,隐隐点出了彼此合作的基础之所在。

    “好说,好说,哟,要上朝了,殿下,您请。”

    阎立本自是听得懂李显话里的意思,心头微沉,却也无可奈何,赶巧此时宫里喊朝声响了起来,阎立本便顺势笑呵呵地侧身一让,算是结束了这场彼此试探的言语交锋。

    “阎相,请。”

    上朝在即,李显也不想再多废话,笑呵呵地一拱手,与李贤并着肩便往正整队的朝臣们行了去。

    “七弟,这……”

    李贤到底性急,心里不怎么藏得住话,一待离得阎立本稍远,便忍不住出言试探道。

    “六哥,没啥,小弟就是请阎相上个保本罢了。”

    对于李贤的急性,李显显然是无奈得很,只能是笑着提点了一句道。

    “哦,原来如此。”李贤先是一愣,接着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心中一喜,脸上立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也没再多言,与李显一道排在了群臣的最前列,疾步行进了宫门,沿着宫中大道直奔德阳殿而去。

    “臣等叩见陛下,叩见皇后娘娘。”

    一众朝臣们行进了大殿,入眼便见高宗与武后早已高坐在龙床上,自是不敢怠慢,各自快步走上前去,大礼参拜不迭。

    “诸位爱卿,平身。”

    高宗的气色显然不太好,满脸的疲惫,眼圈隐隐发黑,这一见众臣到来,勉强提起了些精神,虚抬了下手,中气不足地吩咐了一声。

    “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众臣工们都注意到了高宗的疲软,只是这当口上,谁也不敢有所失仪,照着老例,各自三呼了万岁之后,纷纷站了起来,按照品阶高低各自落了位,早朝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陛下,老臣有本章有奏。”

    朝臣们刚一归位,阎立本已率先站了出来,手捧着玉圭,高声禀报道。

    “阎爱卿有本直管奏来,朕听着便是了。”

    高宗一见阎立本出面,立马便联想到了贺兰敏之一案,心头不禁为之一烦,可又不能禁止阎立本奏事,只能是耐着性地吭了一声,言语间颇多的不耐。

    “陛下,明春便是大比之年,此乃为国选ォ之大典,非寻常可比,须得有文采出众之亲贵为主考,方可彰显朝堂之重视,老臣以为潞王李贤既贤且能,正是出任此职之最佳人选,老臣恳请陛下明鉴。”阎立本久经宦海,自是听得出高宗话里的不耐,可也没怎么在意,不紧不慢地阐述道。

    “嗯?”

    高宗显然是没想到阎立本开口说的竟然是明春的大比,一时间思维有些转不过弯来,愣愣地吭了一声,似乎没搞懂阎立本这究竟唱的是哪出戏来着。

    “陛下,老臣以为阎相所言甚是,抡元大比乃国之大事,有潞王殿下主持大局,当可为朝堂多选贤ォ。”

    “陛下,臣附议!”

    “陛下,臣亦附议!”

    ……

    没等高宗表明态度,乐彦玮等诸多太一系的官员们纷纷出列表示赞同,而李显一系的官员们同样不曾落后,一时间满殿皆是附议之声。

    “诸位爱卿请起,此事朕已知晓了,唔……”

    新式的科举刚举办过一届,所选取的数十名进士而今也大多都是是地方小官员,纵使有留在朝中的,也不过是各部的主事一级的小官,于朝廷来说,实无根本性的影响,高宗本人对大比也谈不上有多重视,原本对谁出任大比主考官其实并不在意,然则此时见众朝臣们一致推荐李贤,却不免起了些疑心,自是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就此答应下来。

    “陛下,臣妾以为抡元大典确是要紧之事,终须得有老成持重者出任为妥,贤儿文采出众,只是年岁尚青,恐难压住场面,不若由郝相出任主考,贤儿为之副好了。”

    高宗不明白阎立本上此本章的用心,可武后却是一眼便看破了内里的蹊跷,认定此举必是三王之间合作的交换条件之一,自是不肯成全了去,这便抢在高宗表态之前,给出了个建议。

    “嗯,媚娘此言有理,朕看可行。”高宗本是个无甚大主见之人,也没怎么将大比当回事儿,这一听武后如此说法,自是不会反对,金口一开,便算是将此事定了下来,旋即,也没管一众朝臣们是何等反应,对着李贤一招手道:“贤儿,大比抡元乃国之大典,尔须得慎重行事,多跟郝相学学,或能有所得焉。”

    “是,儿臣谨记父皇吩咐,定不敢有所疏忽。”

    眼瞅着即将到了手的主考大位就这么被武后轻巧的一句话给弄没了,李贤心中的火气可谓是冲天而起,然则当着高宗的面,却又哪有其分说的余地,只能是老老实实地应了诺,暗地里却将武后骂得个狗血淋头……

第二百六十一章矛盾上交(下)

    傻眼了,这回可全都傻眼了,任是谁都没想到武后会来上这么一手,不止是出列保荐李贤的朝臣们傻了眼,便是连李显也有些子所料未及,至于太子么,更是瞬间涨红了脸,坐立不安地挪动了几下屁股,似欲站出来反对,可到了底儿却是没那个勇气,只能是将饱含歉意的目光投向了李显,那神情还真有点怨妇之模样。

    啧啧,好个老贼婆子,反应还真是快,可惜啊,任你有千般伎俩、万般手段,到了这份上,也休想翻了盘去!李显确实没想到武后会如此警醒地在这等看起来不甚重要的小事上发难,不过么,却也不是很在意,微微一惊之后,心态很快便恢复了正常,毫不在意地站着不动,丝毫没有在此时出头与武后打擂台的意思,也没理会一众朝臣们投将过来的各种眼神,就宛若此事与己无关一般,一众出列的朝臣们见状,也就只能是各自退回了原位,大比之事便算是就此定了局。

    “陛下,周国公武敏之一案纷扰数日,朝野不安,而今须早做了结才是,臣恳请陛下明察。”

    大比之事毕竟是个小插曲,过了也就过了,众朝臣们虽都各怀心机,却也无人会在此事上多加探究,纷扰刚消,接到了太子暗示的乐彦玮便已有些个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高声禀报道。

    “嗯,乐爱卿所言甚是,显儿,尔案子审得如何了?”

    高宗也不想看到贺兰敏之一案没完没了地折腾下去,自是不会反对乐彦玮的提议,这便顺势点了李显的名。

    “回父皇的话,案情已明,只是……”

    高宗既已开了口,李显自然是不能不答,这便大步行出了队列,一躬身,恭敬万分地行了个礼,话却只说了半截子。

    “嗯?显儿可是有甚为难之处么?且说来与朕听听好了。”

    一见李显满脸的犹豫之色,高宗不由地便是一愣,旋即便想到以此案的复杂性,要求李显在一日半内结案,明显是过苛了些,心里头不禁涌起了些歉疚之意,这便放缓了口气,很是和蔼地说道。

    “父皇明鉴,自奉父皇旨意彻查此案以来,儿臣始终兢兢业业,不敢稍有懈怠,托父皇之洪恩,儿臣已将此案之脉络厘清,周国公武敏之对其所犯诸事皆已认罪,有口供及证物在此,另,朝中有诸般大臣身涉此案,据查:大理寺卿侯善业八年间,先后十一次送重礼与武敏之,财货累计愈八千贯;秘书丞苗楚客六年间,先后八次送礼于武敏之,财货累计愈三千贯;著作郎周思茂五年间,先后送礼……”李显躬了下身子,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本厚厚的奏折,摊将开来,悠扬顿挫地咏读了起来,但却只宣明涉案诸般臣工的行径,却并无相关的判罚之词。

    “显儿所奏朕皆已知晓,尔既为主审,却为何无判罚之刑?”

    李显所宣布的这些罪状高宗都已早已从缴获的账册里有所了解,饶是如此,再次听起,还是免不了一阵火大,只不过高宗此时更关心的是李显的判罚结果何在,听了良久,都没见李显提起此事,不免有些心浮气躁,待得李显话音一落,高宗便有些不耐地追问了一句道。

    “父皇海涵,此正是儿臣为难之处,儿臣虽为主审,本该就此定案,只是事涉诸多朝臣,轻纵不得,重判也不妥,儿臣思虑再三,窃以为此事当由政事堂诸宰辅共决之,方能确保无虞,恳请父皇圣断。”面对着高宗的不悦之色,李显心中虽平静,可脸上却作出了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紧赶着应答道。

    “嗡……”

    李显此言摆明了就是在上交矛盾,自古以来,哪有主审官光管着查案而不去判罚的道理,这等咄咄怪事一出,诸臣工登时全都轰然议论了起来,满大殿里登时便噪杂成了一片。

    “父皇,儿臣以为七弟所言乃老成谋国之言,此事合该如此处理,还请父皇圣裁。”

    不管旁人是怎么想的,李弘却是认定李显这个提议对其极为有利,不管怎么说,他手下便有两名宰相在,已是占了六大宰相的三分之一,再算上一向看不惯武后干政的裴行俭以及郝处俊,不管怎么算,都能占据绝对的主动,再者,张文瓘、戴志德两位宰相虽一向保持中立,可大体上也是对武后不怎么感冒,如此这般地盘算下来,李弘自认胜算极大,心情激动之下,也不管高宗是如何想的,有些个迫不及待地便站了出来,高声附和了一把。

    “不错,太子殿下斯言大善,老臣以为可行,还请陛下明断!”

    身为太子的心腹重臣,阎立本的算计也同样不差,这一见太子站了出来,自是高声应和了一句。

    “陛下,老臣以为确该如此,为保朝堂之稳,非此莫可,老臣附议!”

    “臣亦附议!”

    “臣附议!”

    ……

    太子与阎立本都已先后站了出来,其余乐彦玮、萧明等诸般太子一系的朝臣们自是不甘落后,纷纷出言赞同了起来。

    “陛下,微臣以为此事不可,朝堂自有法度,断案本就该当主审者为之,岂能推与政事堂,倘若此例一开,后效者必众,朝堂乱矣,望陛下三思。”

    太子党们能算计得到的事情,北门学士们自也都能看得个通透,哪肯让此议就此通过,刘祎之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道。

    “陛下,刘给事中所言甚是,今此案既是英王殿下所审,自该由英王殿下来判,岂能由他人代劳,微臣以为此事万不可行,望陛下明察!”刘祎之话音刚落,明崇俨已站了出来,同样是出言反对李显的提议。

    北门学士们大多因巴结贺兰敏之的缘故,被牵扯到了案中,所剩下的也就只有寥寥数人而已,除了刘祎之与明崇俨够分量站出来发言之外,余者都只能在队列里愁苦者,很显然,在声势上,比起太子一系人马来说,着实是差得远了些。

    “陛下,老臣以为刘、明二位大人之言乃杞人忧天也,自古以来,但凡大案要案必三司会审,而后由朝议公决之,今英王殿下之提议不过是变通罢了,大体是为朝堂少起纷争着想,何来乱律之说,臣恳请陛下明断!”阎立本显然深韵痛打落水狗的要则,丝毫不给北门学士们以翻盘的机会,指名道姓地便将刘、明二人的建议顶了回去。

    “陛下,阎相所言甚是,臣等以为此案确该由政事堂过问为荷,恳请陛下圣裁!”

    “请陛下圣裁!”

    ……

    人多势众的太子党们呼喝起来声浪大得很,瞬间便将刘、明二人打压得连话都没机会说了。

    “这个,这个……”

    面对着群臣们的一致呼声,高宗自己也不晓得该不该从谏如流,毕竟他是十二万分地不想将此事闹得不可开交,可眼见群臣们不断地出言催逼,高宗的老脸都憋得发了紫,狼狈不堪地支支吾吾着,实在是难以说出个所以然来,不得不将求助的目光转到了武后身上。

    “陛下,诸臣工们所言皆各有其理,臣妾以为既是各有争执,此事不若让显儿先管着,回头再议也罢。”武后嫣然一笑,款款地给出了个建议。

    “唔,也好。”

    高宗对此事本就无甚定见,只是不想长久拖将下去罢了,此时见事情怕是没那么容易能解决得了,心里本就有了些抵触,这一听武后如此说法,自不愿再在此事上多纠缠,沉吟地点了下头,同意了武后的建议,而后,对着躲在群臣队列里的李显一招手道:“显儿,朕知晓这些日子尔可是辛苦了,然则此案既是显儿所审,那便由尔判了去好了,有甚难处就说与朕知,朕定当支持与尔。”

    “父皇有命,儿臣自不敢不从,然,此案涉及者众,儿臣恳请父皇给儿臣专断之权。”李显可不打算平白去接这么个烫手的山芋,炮制出矛盾上交这套把戏,为的便是要权,此时听得高宗如此说法,哪会有甚客气的,一开口便要起了专断之权。

    “嗯,朕准了。”

    高宗是彻底烦了此案,连想都懒得再去多想一下,甚是豪爽地一挥手,答应了李显的请求,坐在一旁的武后虽有心要反对,却已是来不及了,面色瞬间一变,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是颇有深意地瞟了李显一眼。

    “多谢父皇隆恩,儿臣定当竭力以明此案。”

    专断之权一到手,李显自是紧赶着便出言谢了恩。

    “父皇圣明!”

    李弘显然没想到事情转了一圈之后,断案权又落到了李显手中,虽颇有些失望,可转念一想,以李显素日的为人,断不会轻饶了武后一党,自也就安心了不少,紧赶着站出来,称颂了一句道。

    “陛下圣明,臣等钦服。”

    这一见李显与太子都先后表了态,不管心里头到底乐意还是不乐意,都只能是规规矩矩地称颂不已,至于各人心里是何等心思,那就只有上天才晓得的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算计复算计

    “七弟,你这唱的到底是哪出戏来着?”

    好端端的一个主考官大位就这么被抹了去,固然令李贤郁闷得够呛,可相比于心里头的迷茫来说,这点郁闷又实在算不得甚大事了,心里向来不怎么藏得住事的李贤这一下了朝,立马便钻进了李显的马车,屁股都没坐稳呢,便急吼吼地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六哥以为呢?”

    朝议的进程虽与预计的稍有出入,可大体上还是在掌控之中,李显的心情自是不错得很,这一见李贤如此急躁,不由地便是一阵好笑,恶趣味一起,这便耸了下肩头,满不在乎地反问道。

    “七弟,莫闹了,为兄这心里头乱得很,这案子这般审下去,何时是个头啊,七弟可是有甚算计么?”李贤是真的看不懂李显的算计何在,不过么,他更担心的则是太子借此案一手遮了天去,只是这等心思他却不好当着李显的面直接说将出来,只能是转弯抹角地试探着。

    这小子眼睛里就只有那张太子的宝座,着实是个鼠目寸光之辈!李显多精明的个人,又哪会不晓得李贤心里的真实想法之所在,可也懒得说破,左右这厮就是这么个人,说得再多,也没啥用场,反倒闹了生分去,无奈之余,李显也就只能是在心里头狠狠地鄙视了李贤一把,随口应了一句道:“六哥,依您看来,涉案之朝臣可够死罪否?”

    “这个……,应该不能罢,依《大唐律》而论,流配三千里已是最重之刑罚了罢,怎么?莫非七弟欲……,不可,此等事一出,七弟断难逃被弹劾之下场,万万不可如此孟浪!”李贤原本没在意,犹豫地答了一句,可突地想到了一种可能,登时便被吓得浑身一哆嗦,紧赶着便出言劝阻了起来。

    “六哥误会了,小弟岂会是莽撞行事之人,那帮狗贼虽都该死,然,无真凭实据,小弟也不会盲目出手,自找无趣之事小弟断不会为之,小弟此处还有份折子,还请六哥过目。”李显哈哈一笑,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本已蒙了黄绢的折子,随手递到了李贤的面前。

    “哦?”

    李贤好奇地伸手接过了奏折,摊开一看,却见内里正是贺兰敏之一案的判决之词,除了贺兰敏之这个主犯是革除周国公之爵位,抄没家产,流配交趾之外,其余涉案之北门学士尽皆贬出京师为地方小官,而大理寺诸涉案官吏一律发配安西军前效力,所有判罚之结果可谓是中规中矩,毫无授人把柄之虞,也谈不上有丝毫的出奇之处。

    “七弟,请恕为兄直言,此案子如此判了去,似无甚出格之处,想来各方也都能接受,纵使母后处有所不满,怕也难挑出刺来,只是不知七弟今日早朝时为何不就此上了本,却要弄出如此多之曲折,为兄不明,还请七弟赐教。”奏折李贤倒是都看明白了,可心里的疑惑不但没稍减,反倒是更迷茫了几分,实是闹不明白李显为何要将一件简单的事情整得如此之曲折与复杂,这便沉吟地追问道。

    啧啧,这都想不明白,您老白长这么大的个了,真不是个玩政治的料!尽管早就知晓李贤在权谋之术上造诣有限,可这一见其如此之迟钝,李显还是忍不住腹诽了其一把,当然了,鄙夷归鄙夷,李显是断不会带到脸上来的,这便笑着解说道:“好叫六哥得知,小弟此举有着三重意思在,其一,小弟手中仅有武敏之之口供在,并无涉案诸臣之口供,非是小弟不愿为,实是时间不足以行事,倘若当庭提交此判罚,诸臣必定当场喊冤不止,母后那头再稍有遮蔽之下,事必不成,打蛇不死,后患无穷也!其二,太子哥哥恐非信人,若是太快遂了其意,你我兄弟怕是都得白忙乎上一场了的,这等为他人作嫁衣裳之事,小弟又岂能为之?其三么,小弟得给母后留些时间拉拢六哥。”

    “嗯?母后?我?这,这是从何说起?”

    李贤的权谋之道确实是不咋地,可本性还是相当聪慧的,对于李显所提出的前两条理由倒是极为的赞同,可待得李显第三条理由一出,李贤立马便懵了,茫然地挠了挠头,疑惑万分地看着李显,怎么也想不明白李显此言的道理何在。

    笨,实在是笨!都已将话说到了如此白的地步了,面前这主儿还在那儿茫然,着实令李显不知说啥才好了,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好不容易才压住心头窜动不已的恼火,尽量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六哥明鉴,此案到了如今之地步,母后那头或许尚有些念想,不过么,随着时间的推移,想来母后会看得清事实的,如此多的心腹一倒,母后在朝堂上已是难有大作为了的,纵使想东山再起,怕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成事的,如此一来,要想顶住太子哥哥那头的压力,就只剩下两条路可走了,其中最稳妥的不外乎是扶持六哥与太子哥哥分庭抗礼,从而为积蓄力量争取些时间。”

    “唔,那倒也是,只是为兄与母后素来……,唔,选择七弟不是更佳么?”李贤想了想,觉得李显的分析颇为有理,可转念一想自个儿与武后之间素来不睦,又觉得此事不太可能,沉吟了半晌之后,还是不敢确定地摇了摇头。

    “母后乃精明人,选了小弟,不免生分了六哥,可若是选了六哥,小弟又岂会跟六哥生分了去,此一箭双雕之事,母后又岂会算不明白,一旦六哥与太子哥哥斗上了,母后那头便可居中取势,东山再起并非太难之事罢,或许三、五年之后,怕又得是另一番局面了。”李显笑呵呵地给出了个答案,听起来似乎颇为有理,其实并非李显的真心话,至于真实的理由么,说来也简单,那便是李贤的政治智商比较低,好控制罢了,这就跟李显选择辅佐李贤而不是李弘一个道理。

    “嗯,七弟所言甚是,为兄知晓了,咦,七弟只说了一条路,那母后可能采取的第二条路又是如何?”李显既已将话说得如此直白了,李贤自不会听不懂,默默地想了想之后,就此同意了李显的分析,心思很快便转到了李显所言的武后复起的第二条路上。

    “这第二条路么,嘿,若是母后拉不了六哥的话,那就只有……”李显话说到这儿便停住了,旋即立掌如刀,轻轻一个下劈。

    “啊,这,这,这……”

    李贤虽是一门心思想要入主东宫,可也就是想着在朝堂上击败李弘,从而取而代之,还真没想到“暗杀”这么个手段,此时一听李显如此说法,脸色瞬间便是一白,瞠目结舌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怎么?六哥以为不可能么?莫忘了那韩国夫人母女是咋死的!”

    李显冷笑了一声,嘴角一撇,冰冷无比地说了一句道。

    “呼……”李贤到底不是寻常人,哆嗦了几下之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长出了一口大气之后,面色一肃,满脸认真地看着李显道:“七弟,你说罢,要为兄如何做?”

    “六哥勿慌,小弟此处有八字真言在,六哥只管照着去做,直上青云乃是必然之事。”李显嘿嘿一笑,卖了个关子道。

    “七弟请讲,为兄洗耳恭听便是了。”

    李贤对李显的谋算之道早已是信服得五体投地了,此时一听李显有了定策,心情自是大好,紧赶着出言催促了一句道。

    “虚以委蛇,左右逢源!”

    李显也没再多废话,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面色肃然地看着李贤,一字一顿地给出了两个成语。

    “为兄知晓了,唔,七弟以为母后究竟会选择哪条路行了去?”

    李贤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听懂了李显话里的内涵,心里头对入主东宫的期盼值瞬间便升到了高处,打心眼里希望武后会选择第二条路来走,可又不好就此宣之于口,这便隐约地试探了下李显的态度。

    呵呵,兄弟都是用来杀的,朋友都是用来出卖的,这厮的脸皮到底还是不够厚,心也不够狠,有那个心,却没那个胆,怂样!李显只一听,便已知晓李贤心里究竟在想些甚子,自是暗笑不已,可也懒得去说破,这便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道:“不好说啊,不过么,对于六哥来说,要想坐稳东宫,还是期盼母后迟一些走第二条路来得好,若不然,太子哥哥怕就是六哥的前车之鉴了。”

    “啊……”

    李显此言一出,宛若一盆冷水兜头浇了李贤一身般,生生令其刚升起来的兴奋劲立马就此化成了满心的凉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嘴张得差不多能塞进个大鸭梨了。

    我勒个去的,这厮光想着美事,却从去不考虑美事后头的风险,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李显瞥了李贤一眼,懒得再多做解释,索性闭上了眼,一派悠然入定之状,丝毫不理会李贤在那儿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地发着傻……

第二百六十三章神速结案(上)

    相较于李贤的半吊子政治智商来说,太子李弘的政治手腕显然要高明了许多,没等李显有所表示,他已连夜派王德全秘密给李显送去了一大叠的票拟文书,(由左右宰相出具的调令——按唐律,从四品以下的官员调动只需宰相提议,交政事堂审核之后,便可由吏部发出调令,至于御览那一关,不过就是报备一下罢了。)尽管这些票拟文书尚未经御览签署,并不具备完全的法律效用,不过么,至少合作的姿态却是做得十足了的,拿人的手软之下,李显自然也就得打叠起精神准备断案了的。

    贺兰敏之虽是个人憎鬼厌的家伙,可在其倒台前,却是世人眼中不折不扣的武后之宠儿,故此,巴结者不知凡几,旁的不说,光是其上交的那份账册中涉及到的大小官吏便足有一百五十余人之多,上至四品朝中大员,下至各部不入流之小吏,不光是武后一党的中坚人物,也有不少趋炎附势之辈,其组成可谓是复杂至极,要想一一审明了去,显然不是件容易之事,按常规手段来说,没个数月时间的话,压根儿就不可能梳理出个头绪来,很显然,李显不可能有如此长的时间以供挥霍,如此一来,兵出奇招便成了李显唯一的选择,就这么着,七月十日,所有涉案之人等全都接到了英王府发出的传票,勒令所有人等次日辰时到大理寺听审,不得缺席,违者后果自负!

    这些年来,李显的狠辣手段群臣们可是见得多了,他既已发了传票,自是无人敢有不从,一个个全都老老实实地一大早便赶到了大理寺衙门,这一到了地头才发现情形好像有些不对劲——李显本人尚未露面,可大堂上下却布满了武装到了牙齿的英王府亲卫,个个凶神恶煞,人人杀气四溢,再加上堂上那一排排阴森恐怖的刑具,这等阵势着实骇人得紧了些,所有被传唤来的官吏们全都被震慑得噤若寒蝉,明明数百人聚集在一起,却竟无一声杂音,唯有粗重的喘气声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

    辰时正牌,一声假咳之后,一身王服的李显已从后堂转了出来,原本就站得笔直的一众王府亲卫们立马齐刷刷地一并腿,山呼海啸般地齐声喝道:“参见殿下!”声浪之大,登时便令正惶恐不已的犯事官吏们全都吓得不轻,不知有多少人就此腿软得哆嗦不已。

    “升堂!”

    李显没去理会大堂下那帮子惊恐不安的官吏们,缓步走到了文案后,端坐了下来,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断喝了一嗓子。

    “威……武……”

    李显一声令下,摆置在堂口处的大鼓立马隆隆擂响,与此同时,数十名王府亲卫齐声喝威,内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杀气,只一瞬间,大堂上的气氛便已是陡然紧张了起来。

    “带人犯!”

    喝威声未消,李显已再次猛拍了下惊堂木,一声大吼,声如雷震,原本就惶恐不安的一众犯事官吏们全都为之一震,不由自主地拉长了脖子,都想看看是究竟哪位倒霉蛋率先被过堂,同时也都想看看李显打算如何过这个堂,这一看不打紧,所有人等全都被惊得个面如土色,只因被两名膀大腰圆的英王府亲卫架上堂来的赫然是大理寺卿侯善业,但见一身囚服的侯善业蓬头乞面,狼狈万端,天晓得其这些日子以来究竟受了多大的罪。

    “咕嘟,咕噜……”

    聚集在堂下的犯事官员们望着侯善业那倒霉劲儿,目瞪口呆之余,吞咽声不时响起,全都被唬住了,人人自危不已——要知道侯善业乃是武后心腹重臣,堂堂朝庭大员,其身份地位比起在场的所有犯事官吏都要高出不老少,在这等圣旨尚不曾明确降罪的情况下,竟然已被李显折腾成了这般模样,可想而知一众人等将会有何待遇了的。

    “跪下!”

    押解着侯善业上堂的两名王府亲卫丝毫不理会众犯事官吏们是怎么想的,提溜着侯善业上了堂之后,毫不客气地双双出腿,重重地踹在了侯善业的腿弯上,生生将其踢得趴倒在文案前,疼得其叫唤不已。

    “堂下所跪何人?”

    李显没理会侯善业的穷叫唤,板着脸,沉声喝问了一句道。

    “殿下,您不能如此,侯某乃朝廷大员,未有圣旨,您不能……”

    侯善业生性狠戾,这几天虽饱尝了王府亲卫们的“厚待”,可并不打算向李显屈服,这一听李显在上头喝问,立马强忍着腿弯的疼痛,跪直了起来,亢声抗议道。

    “本王奉旨审案,有专断之权,何来不能之说,看样子,不上大刑,尔是打算顽抗到底了,那好,本王成全于尔,来啦,给人犯上牙签!”不待侯善业将话说完,李显已截口断喝了一嗓子,从文案上的签筒里抽出一根签子,往地上一掷,毫不容情地便下令动刑。

    “诺!”

    李显既已下了令,自有数名王府亲卫轰然应诺着行上了前去,不由分说地便将挣扎不已的侯善业架了起来,拖到堂口,摁倒在一众犯事官吏们的面前,两人压制住侯善业的身子,一人强行将侯善业的左手抬了起来,扳直了五指,自有一名亲卫拿起牙签便往侯善业的指甲里插,更有一人拿着小锤子轻敲着牙签的顶端,将牙签不断地插/进指甲深处。

    “啊,啊啊啊……”

    插竹签乃是大理寺的酷刑之一,往日里侯善业没少用此刑来逼问口供,这一回么,可是轮到他自己享受此刑了,十指连心之下,登时便疼得个死去活来,哭嚎之声惨厉无比,可惜就算他叫得再大声也没用,那几名王府亲卫可都是尸山血海里滚打出来的人物,哪可能有丝毫的容情之处,不管不顾地便将侯善业的左手五指全都插上了竹签,疼得侯善业几次晕死过去,又几次从昏死中疼醒了过来。

    “堂下所跪何人?”

    受刑已毕,早已虚脱了的侯善业在两名王府亲卫的提溜下,再次被抛在了文案前,李显丝毫没管其呻/吟得如何哀切,冰冷无比地再次问了同样一个问题。

    “殿下,您不能,不能啊,侯某,侯某……”

    侯善业不愧是久历公堂之辈,哪怕是已到了这般田地,兀自不愿服软,死活就是不肯按着李显的步调走。

    “不能?嘿,看样子尔是还受刑不够了?很好,本王奉陪到底,来啊,拖下去,梳洗!”李显冷笑了一声,再次抽出了根签子,往地上一掷。

    “不,不要,下官侯善业,求殿下不要啊!”

    梳洗可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梳妆打扮,那是用铁刷子将人身上的肉一丝丝地刷下来,这可是比凌迟更恐怖的刑罚,侯善业本人在审案时都很少敢用这等惨无人道的刑罚,此时一听李显要拿此刑招待自己,登时便怂了,顾不得疼痛,胡乱地摇着手,哀求了起来。

    “嗯!”李显一挥手,轻吭了一声,示意已抢上前来的一众亲卫们暂且退下,冷冷地打量了侯善业好一阵子之后,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侯善业,尔可知罪么,嗯?”

    “殿下欲治下官之罪,总得让下官死个明白罢?”

    侯善业审讯的本事不小,反审讯的能力自然也不差,这一躲过了梳洗之刑,心思立马又活络了起来,咬紧了牙关,避重就轻地应答了一句道。

    “嘿,尔所犯之罪自己会不知晓么,也罢,那本王就用梳洗帮尔好生回忆一下好了,来啊,动刑!”李显一听便明白侯善业的打算,哪可能给其胡混过关的机会,冷冷地一笑,断喝了一嗓子,自有数名王府亲卫再次拥上前去,架起侯善业便要向堂下拖了去。

    “殿下饶命,下官招了,下官招了!”

    侯善业虽狠戾,可这一见李显比其更狠,立马便撑不住了,自忖自个儿并无死罪,哪肯被李显就这么活活折腾死,忙不迭地高声呼喝了起来。

    “拖回来!”

    李显要的是口供,并没打算在公堂上取了侯善业的小命,这一听其要招供,自是借坡下了驴,冷哼了一声,一抬手,示意众王府亲卫们将侯善业拖回到了堂上。

    “侯善业,本王问尔,显庆三年元月初二,尔送金佛一樽与武敏之,值钱三百贯;显庆三年七月初七,又送绢帛十匹、象牙雕两件、金手镯两只;显庆四年,送钱三百贯……八年累计送财物八千两百一十余贯与武敏之,可属实否?说!”李显拿起搁在文案上的账册,照本宣科地念着,语气生硬而又冰冷。

    “确是属实。”

    侯善业一来是生恐李显再动大刑,二来也知晓有着武敏之的口供、证物在,很难不认此事,三来么,也是知晓这些烂帐即便是认了,也不是死罪,自不肯平白被李显活活整死,这便干脆地认了了事。

    小样,咋不再装糊涂了,开了个头,结尾便由不得你了!这一听侯善业开口认了,李显嘴角一弯,露出了一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诡异微笑……

第二百六十四章神速结案(下)

    杀鸡儆猴算是个不错的法门,可也就仅仅只是不错罢了,概因这把戏实在是太过老套了些,一众犯案的官吏们尽皆熟稔得很,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路罢,纵使此际大部分人等已被侯善业的悲惨之状惊得不轻,可也有不少官吏并不以为然,哪怕表面上似乎同样显露着惊惧的神色,实则内心里已在盘算着如何蒙混过关之后,上本章反击李显一把,罪名便是暴戾行事,屈打成招!有这等心思的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不在少数,很显然,若是李显接下来没有奇招的话,等待李显的断然不会是啥太过美妙的结果。|www.uu234.com超速更新文字章节|

    “很好,孤很欣赏侯大人的坦诚,来啊,让侯大人签字画押。”

    下头一众犯事官吏们的心思尽自隐藏得很深,可要想瞒过有着颗七窍玲珑心的李显,自是毫无可能,只不过李显却懒得加以理会,平板着脸,不动声色地吩咐了一声,自有数名负责记录的英王府文书抢上前去,拿出笔墨纸砚以及朱砂盒子等物,压着侯善业在口供上签名画押不提。

    私交贺兰敏之果然算是有罪,可这等罪并不算大,顶多也就是因此受些牵连而已,按律不过是被贬到地方上去罢了,断不会有性命之忧,待得过上几年,自有着东山再起的机会,这一点侯善业自是心中有数,他之所以不肯一开始便认了罪,只是存了些侥幸心理,认为李显不敢冒大不讳对自己下重手,再者,也是期盼着武后那头能伸以援手罢了,然则被李显这么一动刑,侯善业自不肯再多吃眼前亏,寻思着罪名既不算大,索性扛下了再做计较,有鉴于此,在签押之际,侯善业倒也配合得很,强忍着身上的疼痛,飞快地过了番口供,便即爽快地签押了了事,心里头却是将李显恨到了骨髓里,暗自发誓若得一日之便,定要李显好看。

    “嗯,这就对了,侯大人乖乖地配合着不好么?偏要自讨苦吃,本来么,若是侯大人一上来便认了此事,本王倒也不好过为己甚,可惜啊,侯大人敬酒不吃吃罚酒,白受了刑不说,还让本王费了如此多手脚,既如此,那就休怪本王与尔算算总账了,来人,带证人上堂!”李显从文书手里接过了口供,匆匆地翻阅了一下,随手将口供搁置在了文案上,满脸子笑意地看着跪在地上呼疼不已的侯善业,一派轻描淡写状地调侃了侯善业几句,而后,重重一拍惊堂木,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声。

    “啊……”

    侯善业原本正庆幸暂时躲过了李显的摧残,这一听事情尚未了结,登时便是一惊,顾不得呼疼,霍然抬起了头来,惊疑万状地看着李显,见李显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忍不住回首看向了堂口处,却见数名英王府亲卫护送着一胖一瘦两名老者缓步行上了堂来,侯善业的眼神里瞬间便流露出了惊恐之意。

    “草民刘富贵叩见英王殿下。”

    身宽体胖的刘富贵显然有着几分的见识,一上了堂,便即跪倒在文案前,恭恭敬敬地给李显磕着头。

    “草、草民邓大全叩、叩见殿、殿下。”

    相较于刘富贵的从容,身材消瘦的邓大全明显没见过太多的市面,苍老的身子哆嗦了好一阵子,才勉勉强强地全了礼数。

    “二位老丈不必多礼,孤请二位来,是有一事要尔等相助,边上跪着的那人,尔等可识得否?”李显很是和蔼地虚抬了下手,示意两位老者不必多礼,而后一指跪在一旁的侯善业,语气平和地问了一句道。

    “回殿下的话,草民识得,他便是化成了灰小老儿也认得出来,侯善业,侯大人,您老也会有今日,苍天有眼啊,殿下,小老儿恳请您为小老儿做主啊,小老儿实是冤啊……”邓大全明显比较怕事,尽管认出了侯善业,可只敢用满是怒火的眼光死盯着其不放,而刘富贵却是满腔仇恨地呼起了冤,到了末了,已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了起来。

    “刘老丈有何冤屈只管讲来,孤定会为尔做主的!”

    李显冷冷地瞥了侯善业一眼,而后缓和了下脸色,和蔼可亲地对着刘福贵吩咐道。

    “多谢殿下,小老儿本是长安刘家庄人氏,家中尚算过得去,颇有些良田,与邓老丈算是毗邻,两家田亩相连,往日里也算和善,只是因着地契之故,起了些小纷争,本无甚大事,只是后因两家小辈气盛,斗殴了几场,伤了和气,这才于显庆三年闹上了公堂,京兆府断案不明,小老儿不服,便闹到了大理寺,主审之人便是这个该杀千刀的侯善业,案子久拖不决不说,还每每向小老儿以及邓老丈索贿不止,两年下来,案子未见审明,小老儿与邓家尽败矣,万贯家财全都进了侯大人的荷包,实是悔之莫及,小老儿几番上告,却被这侯善业派人吓阻,打伤了小老儿次子的腿,坏了邓老丈长子的腰,我刘、邓两家势弱不敢再争,冤屈难雪,还望殿下为小老儿等做主!”刘福贵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口才甚佳,一番话说得深情并茂,言辞激愤间,竟有要与侯善业拼命之架势。

    “邓老丈,刘老丈所言可属实么?”

    李显静静地听完了刘福贵的陈述,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追问了邓大全一句道。

    “确是如此,恳请殿下为草民做主。”

    邓大全显然不善言辞,只是磕头连连地应了一句。

    “二位老丈放心,孤断不会轻饶了这等贪鄙小人。”李显面色肃然地作出了保证,而后拿起惊堂木,猛地便是一拍,断喝了一声道:“侯善业,尔还有甚话要说?”

    “此纯属构陷,下官不服!”

    侯善业早些年在任低级官吏时,手脚是很不干净,不过么,这也不是他独一份,大体上来说,大理寺那些小官吏们都是如此个做派,遇到争产官司时,哪一个不是吃了东家、吃西家,玩的都是同样的索贿手法,不过么,自打被武后提拔到中层官员之后,侯善业倒是收敛了许多,很少再干这等公然索贿的事了的,只是其早年那些阴暗勾当始终都是其一块抹不去的心病,此事被李显狠狠地揭了开来,心中自是大慌不已,但他却绝不肯就此认罪,只因此罪可不比先前那等与贺兰敏之有勾搭的小罪,这等贪鄙大罪一发,最轻也得被摘了乌沙帽一撸到底,甚至因此掉了脑袋也不是不可能之事,尤其是此际的主审官乃是李显,那更是打死都不能认了的。

    “不服么?很好,来人,将陈遂、贾行、苏宽带将上来!”

    李显此番倒是没急着用刑,而是断喝了一声,自有数名王府亲卫押解着三名壮汉从堂口处冒了出来,直抵堂上。

    “侯大人不会健忘到连这三位都不记得了罢,嗯?”

    待得陈遂等人跪倒在地之后,李显冲着侯善业阴冷地一笑,语气森然地问了一句道。

    “……”

    一见到李显将陈遂等人传到了堂上,侯善业心里的侥幸是彻底地破灭了,脸色灰败地长出了口气,却是不肯再开口了。

    “陈遂、贾行、苏宽,尔等身为大理寺衙役,自当执法为民,却胆敢行索贿之恶行,按律当斩,孤念尔等也是从犯,若能坦白交代,罪尚可恕,若不然,休怪本王无情,还不快快招来!”李显没理会已将将崩溃的侯善业,一拍惊堂木,断喝了一声。

    “殿下饶命,某等招了,某等招了。”

    陈遂等三人早就被王府侍卫们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了,此时见侯善业已是必死之人,自是再无一丝的顾忌,纷纷磕头认罪不已,不数刻,便将案情详述了出来,又将口供签字画了押,此案已成无可翻盘之铁案矣!

    “犯官侯善业,身为大理寺卿,却行贪鄙之勾当,其罪按律当处长流之刑;私结武敏之,图谋不轨,其罪不小,按律当处流配边关,两罪并罚,革职,并处流配安西军中为卒,以赎其罪,来人,将侯善业押入大牢!”李显拿到了所有人等之口供后,毫不迟疑地便下了判决,将侯善业一撸到了底。

    “诺!”

    李显既已下了令,一众王府亲卫们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各自高声应了诺,一拥而上,架起瘫软在地的侯善业拖下了堂去。

    “本王将诸公请来之用意想来诸公心中皆有数,孤便不再多废话,来人,将本王给诸公的礼物奉上!”

    鸡已杀完,接下来自然是该轮到猴子了,李显也不再多啰嗦,喝了一嗓子之后,自有两名王府文书各自捧着厚厚的一叠卷宗行上了堂来,对着李显行了个礼,而后面向着一众犯事官员们,高声宣道:“尔等都听好了,点到名的,自己上前来领文书,若有不从者,以抗命之罪处之!”

    “著作郎周思茂!”

    “给事中苗楚客!”

    ……

    两名王府文书一丝不苟地点着犯事官吏们的名字,被点了名的官员尽管百般不愿,可在高压之下,却也不敢不从,只能是老老实实地依次上前领了文书,下来一看,一个个全都就此变了脸色,只因那上头注明了个人与武敏之交往的私密事儿,时间、地点、金额往来无一差错。

    “本王的礼物诸位既都已受到,那就请诸公签押罢,若不然,本王只好请诸公与侯善业去作伴了。”待得所有犯事官吏全都接到了文书之后,李显漠然地丢下句话后,便不言不动地端坐在文案后,只用凌厉无比的眼神压迫着众人的神经。

    一众官吏们所犯的事儿自然不止文书上所载的那么一点,谁也不敢肯定李显手里头是否真的扣着自个儿的把柄,再加上有了侯善业这个榜样在,众犯官们顽抗到底的心思自是淡了许多,好一阵子沉默之后,终于有人吃不住劲地签押了事,有了带头者之后,事情便如雪崩一般地飞速展开了去……

第二百六十五章二武现身

    咸亨二年七月十一日,就在各方都在猜疑李显究竟何时才能将贺兰敏之一案办妥之际,李显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案子审结,但并未直接上本高宗,而是将本章乃至诸官供词全都上交到了政事堂,以明章拜发之形式将此案之始末公诸天下,而政事堂诸宰辅也很有默契地不改一字,于当天便联名签署了李显的本章,交与高宗审核,案子遂成无可更改之铁案。高宗尽管有些子不情愿接受这等判罚,为此,也好生拖延了数日的时间,然,在重臣们的催促下,末了只能是勉强下诏照准了事,是案中,主犯贺兰敏之被革去周国公之爵位,并流配雷州;涉案之侯善业、贾朝隐等一大批武后一党官员纷纷落马,所涉者甚众,对朝局之影响可谓是深远异常。

    办下了如此大的一桩案子,照理来说,该算是立下了件天大的功劳,再怎么着,也得好生风光上一回,就算不大肆庆贺,那也该自得意满上一把罢,然则李显却显然没这等打算,自打一上了本章,便即告了病假,不单不去理会上本之后的朝议纷争,甚至连早朝都不再去上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猫在了自家王府里,整整一个月都不见有冒头的迹象,这一消失之下,便已是近了中秋佳节。

    中秋乃是个大节日,喜庆自是不消说的了,这不,离着节日尚有数日的时间,洛阳城里已是一派欢乐的海洋,家家张灯结彩,户户喜气洋洋,不光是因着佳节临近,更多的则是因高宗下了道诏书,言及今年的中秋佳节将举办马球赛事,除了皇家出一队之外,民间也可参加选拔,优胜者当有重赏,此道诏书一出,西苑的皇家马球专用场便已完全开放,几乎日日都有赛事上演,全城百姓可算是大饱了番眼福。

    马球起源于波斯,后于汉末传入中原,至唐时已广为流传,开唐以来的三代皇帝皆是马球爱好者,尤其是太宗更是对此推崇有加,常常身体力行不说,还几乎每年都会举办几场马球赛事来与民同乐,至于高宗么,虽因身体孱弱的缘故,自身很少上场比赛,可却甚是喜欢看马球比赛,举办大型赛事的兴趣虽不及太宗那般热衷,可隔上两、三年的,也总会举办上一回,倘若是身体无大碍,高宗必定会亲临现场,与民同乐上一番。前些年因着病重之故,高宗已是连续四年不曾有举办赛事的雅兴了,今年因着明崇俨的“治疗”之故,高宗自我感觉良好,这才又起了举办赛事的心思,早早便昭告了天下,赛事之规模可谓是空前之浩大。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在三代帝王的带动下,马球可谓是风行大唐,上至权贵,下至一般百姓,谈起马球来,皆头头是道,当然了,真正养得起整支马球队的也就只有那些极贵之辈而已,至于普通臣民么,也就是重在参与罢了,观今日之马球好手,大多出自军伍之列,此番之球赛报名参赛队伍中也以十六卫官兵居多。

    李显的马球水平相当不错,不过么,却不是这一世练出来的,而是前世攒下来的能耐,这一世,平日里偶尔也与王府亲卫们在小校场上来上一局,权且当成联络感情之用,但并不沉迷其中,也没似其他权贵那般养上支马球队充门面,对于中秋的马球赛自是无甚特别的心思,也没打算去凑那个热闹,哪怕是兴致勃勃的李贤先后都已来请了几次,李显却依旧无动于衷,别说组队参赛了,便是连正赛时的盛会都不想去观看,不为别的,只因前段时间将案子办得狠了些,再怎么着,也得避上一避不是?再说了,如今李贤正大受高宗、武后的重用,李显也不想去公众场合里抢了李贤的风头,还是躲自家府上闷声发大财来得好些,这等想法好是好,可惜却实现不了——就在中秋的前一天,高宗突然给李显下了道口谕,言及马球赛事乃与民同乐之盛会,万不可无故缺了席。

    这么道旨意显然有些味道不正,内里隐约透着些蹊跷,只是李显一时半会也猜不透高宗如此吩咐背后的意味,可不管怎么说,高宗既已下了旨,这西苑李显是无论如何都得去走上一回的,再说了,在自家府上猫了如此之久,饶是李显生性沉稳,却也憋得有些子气闷了,出去透上口气倒也无甚不可之处,有鉴于此,一大早地,李显便领着阖府属官连同房里那一大帮的丫鬟们分乘了十数辆马车,浩浩荡荡地便赶到了西苑。

    “七弟,七弟。”

    李显算是到得比较早的了,赶到了地头时,天不过刚大亮罢了,可比起李贤这个马球狂热者来说,却又是迟了不老少,这不,李显方才刚走上自家所拥有的三层亭阁,人都还没坐下呢,就听楼梯一阵“噌噌”作响中,李贤那兴奋的声音已传进了耳中。

    “六哥,您这是……”

    尽管李显心中对李贤其实并不怎么待见,可大面子上的功夫却是万万不能有差的,李显这一听得响动,忙不迭地便迎到了楼梯口处,入眼便见李贤一身的紫色窄袖袍,足登黑靴,头戴幞头,手上还拿着杆偃月形球杖,一派即将登场亮相的做派,直看得李显不由地便是一愣。

    “怎地,七弟很奇怪么?哈哈,为兄可是亲自率队连胜五场方杀进了前四,今日一战,为兄可是冲着锦标去的,七弟可莫要忘了替为兄好生喝彩上一番。”望着李显那惊疑的眼神,李贤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放出了句豪言。

    “六哥有此雄心,小弟自当为六哥摇旗呐喊,预祝六哥旗开得胜了。”李显对此番马球赛并不曾上过心,自是不清楚赛事的进展情况,此际见李贤兴致正高,自不好泼其冷水,这便顺着李贤的话头应了一句道。

    “哈,那就谢七弟吉言了,若能大胜而归,为兄当置酒与七弟好生畅饮上一回,哟,父皇来了,不扯了,走罢,一并给父皇、母后请安去。”李贤真说得起劲处,外头突地一阵锣鼓喧天,却是圣驾已至,李贤自不敢再多耽搁,忙将手中持着的马球杖丢给了紧跟在身旁的张彻,笑哈哈地一摆手,作出了个请的手势。

    “六哥,请。”

    迎驾乃是大礼,李贤自也不敢有失,这便笑着也摆了下手,与李贤并着肩下了楼,一路向西苑门口赶了去。

    “臣等叩见圣上,叩见皇后娘娘!”

    严格来说,高宗并不算是个穷奢淫/欲之辈,于享受上倒是不怎么太过讲究,然则天子出行毕竟非同小可,纵使此番来西苑的本意是要与民同乐,可随行将士、宦官乃至宫女加起来足足有近万人之多,所到之处,戒备森严至极,能接近御驾的,不过寥寥数十人而已,绝大多数官吏乃至民众,也就只有在远处跪地请安的份罢了,与其说是悦民,倒不如说是扰民更为妥当些。

    “诸位卿家都平身罢。”

    高宗的兴致显然很高,听得外头山呼海啸般的请安声响起,立马便令近侍们卷起了车帘子,腰板挺得笔直,大手一挥,煞是豪气地叫了起,而并肩坐在高声身边的武后则一脸贤惠状地微笑着,用柔和的目光环视着跪在道旁的军民百姓,一派母仪天下之风范。

    “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潞王李贤乃是迎驾人等中位份最高之人,这一听高宗叫了起,立马领头三呼起了万岁,数万接驾的军民们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纷纷齐刷刷地跟着呼喝了起来,声浪之大,直冲九霄云外。

    嗯?这两混球竟然出现了,该死的狗东西!李显参与接驾都已不知多少回了,自是早就习惯了这等大场面,无所谓地应和着谢了恩,神情淡然地便站了起来,自然无比地将眼光投向圣驾所在处,却突地发现伴驾的人丛中有着两个极为眼熟的身影,在定睛一看,立马认出了那两人的来历,赫然竟是武承嗣、武三思这两个败类,心头一沉,眼中立马便有一道精芒一闪而过。

    前世的李显与诸武子弟有仇,而且不是一般的小仇怨,那是倾尽三江之水都无法洗脱的深仇大恨,不但是公仇,还有着深深的私恨,为此,这一世,李显没少设法想要趁着诸武子弟尚未发迹之时,处之而后快,可惜的是仅仅只是借着韩国夫人之死除去了武攸宁、武攸德等武家旁系子弟,却始终未能处掉武承嗣、武三思这两个诸武子弟中的首恶人物,心中向来深以为憾,此际见这两混球人五人六地混在了伴驾队伍之中,李显的心情自是十二万分的不爽,只是这当口上,就算有再多的不忿,李显也不敢带到脸上来,只瞥了武家兄弟一眼之后,很快便转开了眼神,满脸笑容地看着李贤在那儿煞有其事地与高宗、武后奏对着,心里头却已是飞速地盘算开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当头一棒(上)

    李显的心很乱,尽管人似乎满面笑容地端坐在三层閣楼上,一派的从容之状,其实内心里却已是一团的乱麻,起因自然是武家兄弟的突兀出现,一想起前世武家兄弟横行朝野、滥杀无辜的种种惨剧,李显的心便沉得厉害,他不想也决不允许那等悲惨的历史再次重演。

    武周盛世?笑话,那都是些无知小儿辈胡扯的谬论罢了,作为有着三世记忆在身的李显很清楚所谓的武周盛世为何物——武媚娘称帝期间,号称雄兵百万,可对外战事却无一胜绩,反倒是搞出了节度使这么个怪胎,为日后的安史之乱埋下了个巨大的祸根,对内则是残暴统治,任人唯亲,滥用酷吏,荼毒天下,不说一般百姓无甚安全感,便是朝堂宰相也同样是朝不保夕,因武家作乱而死的人口总数多达百余万之巨,李氏宗亲几乎被屠戮个精光,宫廷内更是面首横行,乌烟瘴气,贻笑千古,其诸般恶行比之纣桀亦不稍让,如此这般德性之人竟被后世某些别有用心之徒塑造成一代明君,简直是滑稽透顶!

    母之情?那更是没了边的天大笑话,在武后心里头除了权势之外,啥都是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去的,似这等杀、杀女、杀孙、杀媳妇之辈心里头何时有过“亲情”二字,纵然翻遍了史书,也没见那个帝王有其这般狠毒之心肠,故此,自打重生以来,李显便没认为这老贼婆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在李显看来,武后就是个最危险的敌人,也是必须彻底清除掉的敌人,而今,这个敌人果然又打起了引外戚为援的算盘,李显自是不能让其轻松成了事去,打压是必然之事,只是手段该如何使的问题罢了。

    “殿下,对阵的签位已定,请殿下过目。”

    就在李显心乱如麻之际,高邈手捧着张对阵表从楼梯口转了上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李显身后,低声地禀报道。

    “嗯。”

    对阵抽签自然是由高宗亲自主持,签表出来后,除了通知参赛各队之外,也就只会传递给亲贵之辈,这都是老例了,李显自是不怎么在意,心不在焉地吭了一声,手一伸,已将签表接了过来,连看都懒得去看上一眼,随手便要搁置在面前的几上,恰在此时,一阵风突地拂过,签表被吹着飘了起来,李显眼明手快地一翻掌,已将签表拽在了手中,目光无意中一扫,见其上有一队自号“羽林之虎”,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动,略一沉吟之后,一派随意状地吩咐了一句道:“高邈,去查查看,这‘羽林之虎’都有哪些奢遮人物?”

    “是,奴婢遵命。”

    高邈虽不明白李显为何会提这么个要求,但却绝不发问,恭敬地应了诺,自去安排人手查询不提。

    “咚咚咚……”

    高邈刚刚离去,马球场西侧的一个小高台上突然鼓声大作了起来,旋即便见一身紫色球袍的潞王李贤一马当先地冲进了球场,十二名相同服饰的潞王府亲卫排成三排紧随其后,十三骑如旋风般绕场一周,马速极快,而阵型始终保持不变,这一手一露,登时便赢得了满场的喝彩之声,相形之下,作为潞王府对手的左卫军官所组成的“雄鹰队”便显得低调了许多,虽也同样绕场一周,但却是中规中矩地策马缓缓而行,并不似潞王队那般招摇,同样也赢得了不少的掌声。

    “开始罢!”

    高坐在北侧的一栋四层高楼上的高宗见两队都已排好的阵型,兴致勃勃地拿起面前几上摆着的一只马球,随手往楼下一抛,算是为比赛开了球,自有一名司哨策马而过,手中的球杆一伸,使出一个“燕抄水”将尚未落地的球击打到了场心处,早已全神待命的两队骑士立马呼喝着发动了冲锋,向着场心飞奔而去,比赛正式开始了。

    “潞王,威武,潞王,威武……”

    “好,精彩,潞王殿下威武……”

    “进球了,漂亮!”

    ……

    别看李贤武艺不咋地,可骑术以及球技却是相当的精湛,加之胯下的战马又神骏不凡,只一个冲锋便已抢到了在地上滚动不已的马球,球杆一挑再一颠,便已将马球牢牢地控制在杆头,而后策马如飞地躲过数道阻截,一个单刀赴会,竟以单人匹马之力冲破了“雄鹰队”的阵型,轻巧地一击,球已应声落入筐中,这等精彩的表演登时便令满场观众全都沸腾了起来,叫好之声响成了一片,便是连原本规规矩矩地端坐在李显身旁不远处的小婉儿也激动地挥舞起了小拳头,面色通红地为李贤呐喊助威不已。

    老六这厮球技倒也过得去,可就是太爱现了些。球场上如此之喧闹,李显尽自满腹心思,却也无法再推演下去了,这一见李贤如此卖弄身手,不由地便在肚里笑骂了一声,可也没多说些甚,只是温和地揉了揉上官婉儿的小脑袋,登时便惹来了上官婉儿老大的一个白眼。

    “哈哈哈……”

    这一见到上官婉儿的气恼样,李显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直气得上官婉儿羞恼地冲着李显比划了下小拳头,负气地一扭身,给了李显一个后脑勺。

    “婉儿,乖,来,先吃块瓜润润喉,一会有劲喝彩不是?”

    对于小精灵一般的上官婉儿,李显一向是宠爱有加的,此际见其不开心,赶忙从面前的几上拿起块西瓜,笑眯眯地哄了一句道。

    “不吃呢。”

    小丫头气恼地嘟了下嘴,口中说是不吃,可小手还是伸了出来,将李显手中的瓜接了过去,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那吃相秀气得紧。

    呵呵,这小丫头!望着上官婉儿那张稚气的小脸,李显不禁又回忆起了前世与上官婉儿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中不时地滚过一阵柔情,眼神渐渐有些迷离了起来。

    “禀殿下,已查清了,这是‘羽林之虎’所有参赛者名单。”

    时间就在李显恍惚中悄然地流逝着,不知过了多久,高邈已再次出现在了楼上,这一见李显似乎在沉思,不禁稍有些犹豫,愣了片刻之后,还是一咬牙,缓步走到李显身旁,低声地禀报道。

    “哦?好!”

    听得响动,李显从神游状态里醒过了神来,但并未急着去拿那份名单,而是先伸手揉了揉有些发涩的双眼,这从高邈手中接过名录,飞快地过了一遍,眼光瞬间便是一凝,只因那份名单的末尾赫然有着四个刺目已极的名字——武承嗣、武三思、武懿宁、武懿息!

    “这四人是怎么回事?”

    李显毕竟不是寻常人,尽管心中思绪紊乱,可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手指着武家四人的名字,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道。

    “回殿下话,奴婢拿到这份名录时也颇感奇怪,便派人暗中查了查,这知晓此四人是临时加进去的,据说是高和胜、高公公亲自吩咐的。”高邈乃是李显的绝对心腹,自是知晓李显欲对付武家弟的事情,此时听李显问起,忙紧赶着回答道。

    “嗯,孤知晓了,尔且先去罢。”

    李显点了点头,一挥手,不动声色地吭了一声道。

    “是,奴婢告退。”

    李显既已开了口,高邈自不敢再多言,恭敬地应了诺,自去二楼呆着不提。

    高和胜传的是谁的话?父皇么?不太可能罢,理应是那老贼婆自作主张干的好事对,既如此,这老贼婆如此诡异行事又是想作甚?难不成是打算让诸武弟高调亮相么?不错,只有这么个可能!一念及此,李显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左边额头,理所当然地没能摸到臆想中的伤疤——前世的李显武艺不行,可骑术乃至球技都不错,颇为嗜好打马球,隔三差五地都要玩上一场,赶巧诸武弟也大多喜好此道,自是没少在球场上与李家兄弟争锋相对,一开始时,双方几番较量下来,算是各有胜负,至于后头么,依仗着武后的恩宠,诸武弟在球场上就没那么规矩了,暗中动了不少的手脚,即便是尊贵如李显都遭到了诸武弟的暗算,于混乱中被诸武弟在额头上重击了一记,留下了个寸许长的可怖伤疤,事情的处理结果?嘿,武后仅仅只是对诸武弟不痛不痒地喝斥了几句便算是将事情揭了过去,可怜李显身为皇,却拿诸武弟一点办法都没有,如今思及,李显的双眼中瞬间便有血丝在弥漫着,一股隐晦的煞气就此悄然而起了。

    “潞王殿下赢了,哦哦哦,赢喽,赢喽!”

    就在李显牙根隐隐生疼之际,身边的上官婉儿突然蹦了起来,挥舞着小手,兴奋地呼喝了起来,声音之大登时便将李显从回忆中惊醒了过来,这发现第一场比赛已经结束,获胜后的李贤正满脸得意地纵马绕场飞奔,频频舞动手中的马球杆向观众致意。

    嘿,这厮还真是死性不改!李显不屑地撇了下嘴,好生鄙夷了李贤一把,刚想着伸手去拿块西瓜去去心火,一个念头突然从心底里涌了出来,伸出去的手顿时便僵在了空中……

第二百六十七章当头一棒(中)

    “马球赛事乃与民同乐之盛会,万不可无故缺了席。”

    李显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高宗那道明显透着古怪的口谕,再一联想起前来传旨的那名甚是面生的小宦官临去前眼里头的古怪神色,心中隐隐然便有了一丝的明悟,那便是高宗对武后如此大动作地拱诸武子弟出头似乎颇不以为然,极可能是在指望着李显能出头压住这股歪风,若真是如此,李显有理由相信高宗在与上官仪密议废后失败之后,对宫中布满了武后耳目的现实早已是不满在心,尽管因着惧内之故,明面上不敢有甚怨咎的表示,暗地里却已开始着手在宫中布置心腹,只是动作的幅度并不大,很难引起旁人的注意罢了。

    啧啧,老爷子这会儿才有所醒悟么,嘿,可惜啊,太晚了不说,您老也没那个翻盘的勇气,折腾不了几下,您老一准还是得老老实实地缩回头去!两世父子了,李显对高宗的为人实在是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的,压根儿就不信高宗真有跟武后扳手腕的能耐,就算有那么点小小的勇气,一旦遇到了武后的“暴/政”,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跟阳光下的肥皂泡一般长久不了,尽管很美丽,却一点都不实际,不过么,却不妨碍李显加以利用上一把。

    “殿下。”

    李显素来是个行动派,主意一旦拿定,便不会有太多的迟疑,这便起了身,往二楼行了去,方才下了楼梯,听到了响动的高邈已急忙迎上了前来,躬身唤道。

    “本王有一事要尔即刻去办……”李显环视了一下二楼里早已肃立躬身的一众王府属官们,微微地点了下头,一压手,示意众人自便,而后贴在高邈的耳边,低声地吩咐了起来。

    “是,奴婢这就去办,请殿下放心。”

    听完了李显的吩咐,高邈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怪异的神色,但却并未多问,只是恭敬地应了诺,而后立马大步流星地便冲下了楼去……

    马球初传入中原时,只是种娱乐罢了,并无太多的规矩可言,大体上是两伙人嬉闹着玩耍而已,然则延绵至唐初时,马球已有了正规的赛事,自然也就有了一整套的相关之规定,例如不得以球杆击打对方人马,击球不得越过对方防守队员的头顶,也不得将球击向对方之人或马,诸如此般的规定林林种种,多达二十余条,至于参赛人数乃是胜负判断则相对灵活得多,既可以数十人出战,也可以三、五人对决,而比赛胜负的判定么,也有着三种不同的方法——马球比赛中,打进一球称为得一筹(俗语中“显得头筹”就起源于马球比赛术语。),第一种胜负判定方式便是得头筹者胜,这等方式或然性太高,不足以代表双方的真正实力,故此也并不常用;第二种方式是规定时间内取得筹数多者胜,第三种方式则是不限时间,先取得规定筹数者胜,后两种方式在赛事上都可采用,依主办者的意愿而定。

    中秋马球赛作为皇家举办的大型赛事,参赛队伍的水平之高自是不消说了的,在开赛之初,报名参赛的队伍便有二十余支之多,各队水平参差不齐,为公平起见,采用的是分组循环赛制,胜负判定则采取先取得规定筹数者为胜的方式,待得到了四强赛,则采用的是淘汰赛,以限时取得筹数高者为胜,具体来说便是每队以十二人为限,上场十人,分上下半场,半场时间为一柱香,各队中途可随意轮换上场之人选,但不得超过十人之数,在规定时间里取得筹数多者为胜,各队出场顺序以抽签为准,很显然,抽到了先出场的球队比对手多了一场球的休息时间,算是占了些许的便宜,不过么,话又说回来了,运气本身就是实力的一部分,倒也无碍公平。

    李显前一世对马球极为沉迷,几天不打上一场,便浑身发痒,可这一世嘛,却是无可无不可之态度,然则球技却不但没荒废了去,反倒因着武艺绝伦之故,比起前世来,不知强了多少倍,就个人球技而论,满大唐里能与李显相抗衡者,绝对不超过双手之数,只不过因着李显的低调,不为外人所知罢了。

    正所谓力巴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李显这等宗师级的行家眼中,球场上的每一个战术变化以及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辩,望上几眼,便可大致推断出比赛双方的具体实力乃是胜负之结果,前一场球时,李显走了神,只知道潞王队最终取得了七比三的大胜,可对潞王队的实力却是不甚了了,至于第二场球么,李显倒是用了些心思,只一看之下,便看出了些端倪来了——第二场球由“羽林之虎”对阵右骁卫军官组成的“麒麟队”,双方一开场便拉开了阵型,以攻对攻,场面上火爆的争球场面层出不穷,可谓是令人眼花缭乱,以致场外喝彩声响得直冲九霄云外,然则在李显眼里头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麒麟队”中至少有一半的队员在放水,于争球时看似气势汹汹,其实每到争先之际,却有意无意地放缓了一线的手脚,行事极为隐蔽,莫非李显这等宗师级的高手,极难看出其中的奥妙。

    无趣,那老贼婆倒是能耐不小,连这等赛事都能耍些小手脚,嘿,不就是想要让那帮子狗东西高调现身么,咱还就偏不让了!明知道结果的假球看起来自然就无趣得紧,哪怕场面再火爆,对于李显来说,却是味同嚼蜡一般,耐着性子看了大半场之后,李显已是兴趣缺缺,再一看嫣红、翠柳几个正在那儿兴致勃勃地呐喊个不停,李显微微摇了摇头,也懒得去打搅了众女难得的兴奋劲儿,独自一人起了身,缓步走下了楼梯,领着几名亲卫便向着不远处的潞王府所在的“碧云阁”行了过去。

    “七弟,你怎地跑了来,可是出了甚事了么?”

    李贤正在“碧云阁”二楼对参赛的一众亲卫训话,做战前的总动员,这一听李显来了,自是不敢怠慢了去,急匆匆地便下了楼,一见到李显的面,立马满脸子怪异之色地问了一句道。

    “没事,就是来六哥处走走罢了。”

    这等人多嘴杂的地儿,李显自是不会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只是笑着给李贤递了个眼神,随口应答道。

    “哦,那好,走,上楼坐去。”

    这一见李显眼神微妙,李贤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狐疑地瞄了李显一眼,一摆手,道了声请。

    “六哥,请。”

    李显呵呵一笑,同样比了个请的手势,而后,也不再多言,与李贤一前一后地便上了三楼。

    “七叔好。”

    李贤成家早,长子光顺都已三岁出头,正是最顽皮的时候,不耐烦规规矩矩地坐着看比赛,满三楼里跑来跑去,正闹得欢快间,突地见到李显上了楼,立马高叫了一声,飞扑了过去,满身臭汗地便往李显的怀里钻了去,一双小手毫不客气地往李显的大袖子里伸了进去,胡乱地掏摸着。

    “七叔好?怕是七叔的礼物好罢!小光顺又顽皮了,小心七叔打你的小屁股。”李显哪会不晓得光顺扑自己怀里是在掏摸着礼物,这便笑骂了一声,一把将小家伙抱了起来,手一抖,一枚小巧的碧玉坠子已出现在掌中。

    “哦,耶……”

    小光顺丝毫没跟李显客气的意思,小手一抄,已将玉坠子拽到了手中,得意洋洋地呼喝着,直瞧得李贤满额头都是黑线。

    “去,到你娘那呆着去!”

    李贤心里头有事,自不想让小光顺在这儿瞎闹腾个不休,脸一板,摆出了严父的架势,瞪着眼喝了小光顺一句。

    “耶!”

    小光顺显然不怎么把自家老爹的威严放在眼里,吐了下舌头,做了个鬼脸之后,小身子一扭,从李显的怀抱里蹿了出来,头也不回地便跑了。

    “这死小子混帐一个,让七弟见笑了。”

    李贤对小光顺的顽皮显然没太好的办法,无奈之下,也只好自嘲地苦笑了起来。

    “无妨,男孩子么,总是顽皮些好。”

    李显对小光顺一向甚是疼爱,每回见面都没少给其带些好玩的礼物,大体上是因前世的小光顺死得太冤之故,李显对其有着深深的怜悯之心,此际见李贤尴尬万分,李显倒是无所谓,笑呵呵地开解了李贤一句道。

    “罢了,由他去也罢,七弟,请!”

    李贤心中记挂着李显的来意,自是不想在小光顺的话题上多费唇舌,这便一摆手,将李显让进了三楼里的一个小隔间中。

    “六哥,您看那‘羽林之虎’实力如何?”

    李显没有让李贤去猜谜,卜一落座,便出言问道。

    “很强,不过为兄有信心能战而胜之。”

    李贤闹不明白李贤为何好端端地问起此事,不过么,却也没多想,眉头一扬,自信万分地应答道。

    “那就好,这场球六哥必须赢!”

    李显眼神一厉,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了一句道。

    “嗯?”

    这一听李显如此说法,李贤登时便愣住了,狐疑地看着李显,好一阵子的无言……

第二百六十八章当头一棒(下)

    “七弟何出此言?”

    李贤狐疑地看了李显好一阵子,见李显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心中的疑虑登时便浓了起来,这便沉吟地问了一句道。

    “六哥,看看那四个配合着打冲锋的家伙,您可知那四人是何来路?”

    李显没有直接回答李贤的问题,而是侧脸望向了场中,手放在护栏之下,隐蔽地指点了一下,面色凝重地反问道。

    “嗯?这几人面生得紧,为兄前几日看过‘羽林之虎’的预赛,并不曾见有这四号人物,唔,身手倒是不错,怎么,七弟觉得这四人有甚不妥么?”

    李贤认真地打量了一番场中的情形,见武家兄弟策马如飞,往来纵横间气势逼人,眉头不由地便皱了起来,隐约觉得李显所言怕是没那么简单,只是一时半会实难猜透李显的用意何在,这便慎重地追问道。

    “嗯,此四人是持母后特令参赛的,那个冲在最前头的精壮汉子名叫武承嗣,乃武元爽之长子,紧随其后,为其打掩护的名叫武三思,乃武元庆之子,至于左侧那魁梧青年名叫武懿宁,右侧冲阵者名叫武懿息,二人乃是武元忠的二、三子。”李显点了点头,将四人的来历详详细细地道了出来。

    “哦?竟有此事?”

    这一听四人皆是武家子弟,李贤登时便是一愣,但还是不明白四武的出现与自己非赢下这场球有甚关联,这便随口应了一声之后,拿眼望着李显,一派等着李显作出解释之架势。

    “母后欲借此赛事为武家子弟立声威,左右不过是要大用外戚的一个由头罢了,却也无甚稀奇可言,然,欲踩着六哥上位,却实是不该,当重挫之!”

    李显只一看李贤的脸色,便知晓其并不曾看透武后如此安排的用心何在,这便出言点醒了一句道。

    “那倒是,孤岂是好欺负的,只是母后……”

    李贤这才明白李显找上门来的真实用意,心不由便是一乱,尤其是想到这段时日以来,武后很明显地对自个儿表示出善意,李贤实是有些把握不定该不该按李显的意思去做,可又不好当面拒绝李显的要求,话只说了半截子便停了下来。

    我勒个去的,你个政治白痴,那老贼婆丢几枚糖果下来,就将你小子迷昏了头,还真不知‘死’字是怎么写的么?蠢材!李显多精明的个人,只瞄了一眼,便已看穿了李贤心里之所想,登时便有些火大,不过么,却也没带到脸上来,只是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道:“六哥莫忘了吕后之乱,与虎岂能谋皮哉?”

    “呼……,七弟放心,为兄知道该如何做了!”

    一听李显提到了吕后之乱,李贤的身子不由地便是一僵,生生被憋了一下,片刻之后,这才长出了大气,面色凝重地出言应答道。

    “那便好,六哥莫要担心,小弟断不会让您独自去扛,小弟便在此压阵,一旦形势不对,小弟自当登场与六哥携手而战!”李显对李贤的表态并不完全放心,只是却又不好再多说,这便笑呵呵地一拱手,给出了个承诺。

    “好,那就这么定了,你我兄弟携手而战,天下之大,又有何处不可去!”李贤内心深处其实是很怕独自面对武后的,这一听李显愿意与自己一道承担,心中的压力顿去,这便豪迈十足地一挥手,哈哈大笑了起来……

    果然不出李显所料,一阵激战之后,“羽林之虎”以八比二的绝对优势击溃了“麒麟队”的抵抗,顺利地闯进了决赛,表现最突出的武承嗣独中三元,赢得了满场的喝彩声,无数臣民纷纷打听此人的来历,于不经意中,此人乃是武后侄儿的消息迅速无比地便传扬了开去,一时间竟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人物,若是决赛再胜,其之声望只怕便能攀到一个相当的高度,很显然,到目前为之,武后的计划实现得无比之顺利。

    “咚咚咚……”

    短暂的赛间休息之后,一阵激烈的战鼓声骤然而响,众人期盼已久的决赛就要开始了,率先出场的依旧是潞王队,但见李贤一马当先冲进了赛场,于绕场飞奔之际,照例迎来了满场的喝彩之声,听起来倒也喧嚣,然则跟紧随其后联袂出场的武家四兄弟一比,却又大有不如了的,这也不奇怪,世人总是喜欢草根英雄多过权贵之辈,尤其是那种一向籍籍无名,而后突然一飞冲天的草根英雄更是世人们心目中最向往者,毫无疑问,武后在安排这等事情之际,早已是牢牢地抓住了世人的心思。

    “呜呜呜……”

    参赛的两队刚一站好队形,策马立于场心处的一名司裁便将手中的马球往空中一抛,旋即,场边的号角便凄厉地响了起来,决赛开始了!

    “出击!快,跟上!”

    李贤很明显地有些不在状态,反应的速度比起平日里要慢了大半拍,直到对面的武家四兄弟都已发起了冲锋,李贤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嘶吼了一声,一领手中的马球杆,率部急冲而上,速度倒也不慢,可惜起步迟了不老少,没等李贤赶到场心,就见武承嗣已俯身一挑,将球控在了杆头,而后马不停蹄地向着潞王府众人冲了过去。

    “上,拦住他!”

    李贤急冲之中见武承嗣竟然正面冲阵而来,一派浑然没将自己一方放在眼中的架势,登时便怒了,大吼一声,策马便挥杆迎了上去,紧随其后的潞王府众人见状,自不敢稍有怠慢,瞬间便分散了开来,成扇形向武承嗣包抄了过去。

    “三思,接着!”

    潞王府的亲卫队在战力上自是远不能跟李显的手下相提并论,可也算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场上这九人乃是全王府里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能力上自是不差,这一分散包抄之下,瞬间便堵死了武承嗣的去路,反应不可谓不迅速,奈何却是在做无用功,但听武承嗣一声轻喝之下,手中的球杆向侧后一个轻摆,马球已呼啸着飞过了十丈之距,刚好落在了纵马赶到的武三思马前。

    “驾!”

    武三思手一抬,马球杆瞬间便圈住了疾飞而来的马球,脚下一踢马腹,全力一个加速,已颠动着马球冲过了场心,此际,挡在其前方的就只剩下潞王府的两名侧后卫。

    “王动,刘铬,拦住他!”

    李贤冲得过猛,待得见到武承嗣已将球传走之际,却已是来不及变向去阻截从后头发力飞奔突前的武三思,登时便急得大吼了起来,一领马首,试图打马盘旋,却不料他快,武承嗣更快,只是轻巧地一斜向插上,便已挡住了李贤的去路,不仅如此,数名从后头赶将上来的潞王府亲卫也因此被武承嗣冲乱了节奏,只一瞬间,单单武承嗣一人便已拖住了潞王府五骑,这便给了“羽林之虎”从容调整的机会。

    “哪里走!”

    “留下球!”

    王动与刘铭皆是潞王府军官中的佼佼者,无论是骑术还是武艺都精湛得很,自是不惧武三思的单骑突阵,双骑一掠,左右合击武三思,欲图就此化解对手的强攻。

    “懿宁,接球!”

    这一见王、刘二人如飞杀至,武三思不惊反喜,哈哈大笑着纵马前冲,于三骑将将正面对接之际,突见武三思手中的马球杆一个侧摆,马球已横飞了出去,速度并不算快,可王、刘二人却是鞭长莫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球晃悠悠地从眼前飞过。

    “二哥,谢了!”

    武三思球刚出手,原本不紧不慢地跟在其侧后数丈之外的武懿宁突然一个打马加速,如利箭般从后头冲了上来,马球杆一探,已稳稳地将马球控制在杆端,潇洒地一颠球,顺顺当当地突破了潞王队的最后防线,一路狂奔到了摆放在底线位置上的球筐处,手一抖,将球颠起,而后重重一拍,将马球狠狠地扣进了球筐之中。

    “羽林威武,羽林威武!”

    “武承嗣,好样的!”

    “进得好!”

    ……

    一比零!仅仅一个照面对冲,“羽林之虎”便已拔得了头筹,霎那间,满场观众全都沸腾了起来,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直冲九霄云外。

    “混帐!全都给孤拿出精神来,此战务必拿下!”

    眼瞅着开局不利,李显登时便怒了,气恼地一挥马球杆,怒视着一众手下,咬牙切齿地下了死命令。

    “诺!”

    潞王府队一路都是顺利过关,早就习惯了遥遥领先于对手的场面,此时被“羽林之虎”打了个突袭,众亲卫自是十二万分的不服气,这一听李贤如此说法,自都不甘服输,齐声怒吼着应了诺。

    赛场如战场,比的不光是技战术,气势更是决胜的关键之所在,尤其是在这等双方实力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先拔得了头筹的“羽林之虎”无疑是占据了主动,借着潞王府队急于扳平的心理,不急不躁地打着反击,一番厮杀下来,比分一路领先着,上半场临近结束时,大比分已成了四比一,这等结果无疑给了信心满满的潞王府诸人当头一棒,形势对于潞王队来说,已是极端之不利……

第二百六十九章狠狠打压(上)

    啧,老六这笨蛋,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实在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眼瞅着场上的局势已是一边倒之情形,再听着数万观众喧嚣无比的欢呼声,李显苦笑地摇了摇头,暗自在心里头将李贤骂得个狗血淋头,尽自心急,却也无可奈何,只因此时尚未到中场休息之际,李显即便很想亲自上阵也没那个机会,除了等待之外,实是无其他办法好想。

    “铛铛铛……”

    等待无疑是种煎熬,哪怕对于生性沉稳的李显来说,也是一般无二,好在中场休息的锣声总算是响了起来,比分最终定格在了五比一上。毫无疑问,武家兄弟并没给李贤留半点的脸面,这已经不是在比赛,而是在公然打李贤的脸,这显然是个危险的信号,或许在武后看来,有了武家子弟的到来,已经不需要用李贤这枚棋子去牵制太子,如此一来,武后最终解决太子的时间怕是不会拖得太久了。

    太子不是不可以死,在李显看来,尽管李弘睿智依旧,可惜“性”已转歪了,就社稷传承来说,他已经不再是个合格的继承人,从某些意义上来说,他的死对大唐社稷而言,或许是件好事,然则太子却不能死得太早,至少在李贤这面挡箭牌未曾羽翼丰满之前,太子还不能死,李显还需要太子来牵制住武后日益膨胀的勃勃野心,而这便需要李显出头去狠狠地打压诸武子弟的嚣张气焰,至少不能让武家子弟太过顺利地崛起于朝堂之上,从马球场上开始该当是个不错的选择,至于武后的忌恨么,李显却是半点都不在意的,左右身上的虱子多了,也就不痒了罢。

    “气死孤了,一群废物!”

    楼梯口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过之后,脸色灰黑的李贤出现在了“碧云阁”的三楼,将手中的马球杆重重地往地上一砸,也不管自家几个婆娘如何惊慌,大步行进了李显所在的小隔间里,一屁股坐了下来,气急败坏地咒骂了一声。

    这厮自己指挥失当,却怨旁人不给力,未免太搞笑了些!李显早就看出了潞王队失误频频的根由便是在李贤的临场指挥能力欠佳之上,不过么,却没打算当场点破,而是笑着安慰了一句道:“六哥莫急,有小弟在,这场球输不了!”

    “那倒是,可这名又该如何个报法?”

    李贤对于李显的能耐素来是信服的,一听李显要亲自上阵,自是一喜,然则一想到李显并不在己方的名单中,不由地便又泄了气。

    “无妨,六哥派个人去找司裁,就说队里有人伤了腿,上不得场了,要换人,由小弟顶上。”李显胸有成竹地应了一句道。

    “这……,能行么?父皇处……”

    决赛的名单可都是经过高宗亲审过的,半道上要换人自然也得通过高宗那一关,李贤对此显然不抱太多的希望。

    “不碍事,六哥只管派人去通禀,父皇定会准的。”

    李贤就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李显自是不肯将高宗的心理告知于其,这便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笑呵呵地说道。

    “唔,那便试试好了。”李贤狐疑地看了看李显,见李显不肯多做解释,自也不好再追问个不休,这便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旋即提高了嗓门,断喝道“张彻!”

    “奴婢在。”

    听得响动,早已恭候在外间大厅里的张彻自不敢稍有怠慢,小跑着进了隔间,恭敬万分地躬身应诺不迭。

    “去,给司裁说一声,就说孤这里有人伤了,需换七弟顶上。”

    李贤对李显所言之事兀自半信半疑,迟疑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有些子勉强地开了口。

    “啊,是,奴婢遵命。”

    一听李贤如此说法,张彻不由地便是一愣,嘴张得老大,再一看李贤已是不耐地瞪起了眼,自不敢再多耽搁,赶忙应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冲下了楼,往赛场司裁处赶了去……

    “……贤儿的战术选择显然有误,当传不传,总想一突到底,却不知变通,再这般打将下去,朕看贤儿怕是要悬了……”

    高宗本人不怎么擅长马球,可看球的水平却是极高,点评起半场赛事来,颇有些后世解说员的能耐,一说起双方技战术发挥,那可是有如黄河之水天上来,滔滔不绝中,各种妙论迭出不已,正自说到兴奋处,却见一名小宦官急忙忙地跑上了前来,躬着身子禀报道:“启禀陛下,当值司裁礼部员外郎崔毅来了,说是有要事要禀。”

    “哦?宣罢。”

    高宗谈兴被打断,心里头自是有些不爽,面色略略僵了僵,可也没多说些旁的,只是扬了下手,简单地应了一声。

    “是,奴婢遵旨。”

    小宦官见高宗脸带不悦之色,自不敢稍有迁延,赶忙应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跑下了楼去,不数息,便即陪着名中年官员从楼梯口处转了出来。

    “微臣叩见陛下,叩见皇后娘娘,叩见太子殿下。”

    崔毅出身甚好,乃望族清河崔之旁系,永徽二年便已出仕,然则官运却很是一般,在各地辗转任职多年,始终难得有大进展,此番之所以能得以被选调入朝为官,皆是托了武后一党势败之福气,只是官位依旧不高,并无上朝之资格,也甚少能得以近天颜,此际战战兢兢地走进阁中,一见到高宗的面,人便有些子慌了,问安倒是颇恭,可礼仪却是全都错了,竟然一口气连着给高宗、武后外带太子都行了礼。

    “免了罢,崔爱卿如此急着要见朕,所为何事?”

    高宗原本因谈兴被打断而颇有不悦,此际见崔毅竟然如此胡乱行礼,却也不禁为之莞尔,但并未与其多计较,只是笑呵呵地一抬手,颇为温和地问了一句道。

    “启禀陛下,潞王殿下言称其队中有人受了伤,已是上不得场,要求递补他人,微臣,这个,微臣……”高宗尽自和颜悦色,可崔毅却依旧难以抑制内心里的慌张,结结巴巴地述说着,口齿含糊难辨。

    “爱卿既为司裁,此事斟酌着去办便是了,何须前来问朕。”

    高宗一听崔毅说的竟然是这么件小事,登时便有些不快了起来,不等崔毅将话说完,一挥手,不耐地答了一句道。

    “陛下明鉴,非是微臣推卸责任,实是潞王殿下那头要换上的是英王殿下,微臣,微臣实不敢做主,还请陛下明断。”

    这一见高宗拉下了脸,崔毅登时便急了,不管不顾地跪直了起来,语气急促地解释道。

    “嗯?”

    一听崔毅如此说法,高宗登时便愣住了,眉头微微一皱,轻吭了一声,却并未给出个明确的答案来。

    “显儿胡闹,素未配合,骤然组队,岂不输上加输,没地丢了天家的脸面。”

    武后心思敏锐,只一听便已知晓李显要做些甚子,脸色立马便阴沉了下来,不待高宗开口,立马从旁插了一句,一口便将话完全说死了。

    “母后息怒,马球赛乃与民同乐之盛事也,输赢并非要事,唯娱乐耳,今难得七弟要献技,儿臣以为姑且观之,胜固欣然,败亦可乐,不妨让七弟耍上一回也好,此儿臣之浅见也,还请父皇圣断。”

    武后精明,太子也不傻,前头得知武后私下安排四武出场,便已猜到了武后要大用外戚的心思,早就想着要暗中出手破坏上一把了的,此时一听李显要上场,自是很快便猜到了李显的心思,哪肯让武后就这么轻巧地破坏了去,这便笑呵呵地站了起来,对着并排而坐的高宗、武后一躬身,委婉地对武后的断言表示了不同的意见。

    “唔,媚娘所言甚是,弘儿之言也颇为有礼,既是显儿要上场,朕也不好拦着不准,这样罢,传朕的口谕,让显儿上,胜了便罢,若是负了,朕唯其是问,此事就这么定了!”

    高宗此番将李显叫道西苑来,自然不是没有用意的,不过么,倒是真没想到李显会在赛事上便如此急迫地出了手,此际见太子与武后意见相左,一个处理不当之下,这盛事怕就得成糗事了,不得不出言给出了最后的决断。

    “父皇圣明。”

    无论是诸武子弟还是李显,太子都极为地看不顺眼,双方谁胜谁负他都无所谓,只要双方正面起了冲突,那便是太子喜闻乐见之结果,此际一听高宗如此说了,太子自不会去帮着李显缓颊,而是率先高声称颂了起来。

    “陛下圣明。”

    武后本人不曾玩过马球,可陪着高宗看得多了,多少算是懂行之人,前番为了安排四武的出头,武后可是提前一个月便让诸武与羽林军参赛的官兵一道秘密合练了许久,这才有了如今场面上的默契配合,而今四球领先之际,武后不相信光凭着李显一人便可力王狂澜,倘若能借着此事狠狠打压一下李显,武后倒也是乐见得很,这便称颂了一声之后,闭紧了嘴,不再就此事发表甚看法了……

第二百七十章狠狠打压(中)

    “陛下口谕:准英王李显递补上场,事关天家脸面,许胜不许败,钦此!”“碧云阁”的一楼大厅中,高和胜板着脸,拖腔拖调地宣着高宗的口谕。

    “儿臣等领旨谢恩。”

    旨意一到,不管各自有甚想法,李贤兄弟俩只能是恭敬万分地接了旨。

    “老奴在此预祝二位殿下旗开得胜了,告辞,告辞。”

    高和胜一宣完了口谕,丝毫都不想多停留,皮笑肉不笑地丢下句场面话,抬脚便要就此走人了事。

    “高公公且慢。”

    李贤可没李显那般沉着,这一听许胜不许败,心里头登时便虚了,再一看高和胜要走人,顾不得许多,跳将起来,急吼吼地便嚷了一嗓子。

    “潞王殿下有事要交待么?陛下还等着老奴的回话呢。”

    高和胜摆明了就不想在此时跟李贤兄弟俩多唠嗑,直接将高宗抬出来当了挡箭牌。

    “高公公走好,请代孤回父皇话,此战孤兄弟二人胜定了!”

    李显对李贤实在是太了解,哪怕是用脚趾头去想,都能猜得出其叫住高和胜究竟是要说些甚子,实是不想见其当着一众手下的面碰上一鼻子的灰,这便从旁插了出来,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逐客令。

    “那好,那便好,二位殿下留步,老奴告退。”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高和胜的脸皮子不由地便是一僵,可当着李显这尊煞神的面,他又哪有胆子违逆,只能是陪着笑地回答了一句,领着同来的两名小宦官急急忙忙地离开了“碧云阁”。

    “七弟,你这,这……”

    经上半场一战之后,李贤的傲气早就被打没了,尽管知晓李显能耐大,可内心深处其实并不敢相信此战真的能扳将回来,原本估摸着只要不输得太难看便好,哪曾想高宗居然下了道如此之旨意,心中自是发虚不已,本想着能从高和胜口中探出些虚实,可惜却被李显横加打断,李贤是真的急了,跺了下脚,张口欲呵斥,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实在没那等勇气骂将出来。

    “六哥,莫急,离开赛尚有片刻时间,上楼说去好了。”

    李显是十二万分地瞧不起李贤那等沉不住气的焦躁状,可当着众人的面,却也不想削了其脸面,这便笑着劝解了一句道。

    “唉……”

    李贤无奈地长叹了一声,一跺脚,转身便上了楼。

    “高邈,给孤更衣!”

    李显并没有急着上楼,而是扫了眼身周诸人,见一身大汗淋漓的高邈已混在了人群中,李显悬着的心立马便落下了大半,一挥手,下了道命令,而后也没管高邈是如何个应答法,一转身,大步便行上了楼去……

    “七弟,你且说说,父皇为何如此行事,不过球赛而已,莫非败了便要开刀问斩不成?”

    李贤性子急,倘若心中有事的话,那是断然坐不住的,这会儿亦是如此,焦躁万分地在三楼的小隔间里来回地踱着步,好不容易等到换了身马球袍的李显走将进来,李贤顾不得礼节不礼节的了,气咻咻地张口便问道。

    “六哥无须过虑,父皇这旨意其实就一个暗示罢了,唔,这么说罢,父皇不想见诸武崛起,你我兄弟尽管放手打压了去便是了。”李显一向就不看好李贤的政治智商,也懒得跟其打埋伏,索性将谜底直截了当地道了出来。

    “哦?竟然如此?”李贤狐疑地望了李显一眼,微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却依旧不得其要,不得不出言追问了一句道:“唔,七弟是从何而知的?”

    从何而知的?这话说起来可就要长了,实际上,李显也是接到了这道口谕之后,方才敢下这么个定论的——李显之所以让司裁去禀明上场之事,便是打着试探高宗的主意,倘若高宗一口便回绝了这么个要求的话,那便意味着李显先前对高宗的判断出了差错,所有的计划便必须加以调整,可眼下旨意已到,那就只能证明高宗内心里确实是不想诸武出头,这道理说出来简单,可真要解释清楚,却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明白的,尤其是面对着几乎是政治白痴的李贤,李显更是懒得去多加解释,这便笑着回答道:“六哥放宽心好了,但且行去无妨,待回头小弟自当详实道明,听,鼓响了,赛事在即,且先上场罢。”

    “也罢,为兄便陪七弟搏上一回了!”

    如此多年下来,一直都是李显在拿大主意,李贤也习惯了这等情形,此际一听鼓声响起,自不敢再多犹豫,一咬牙关,脚一跺,一派豁出去状地嘶吼了一嗓子,那架势还真跟上战场决死相仿佛了,直瞧得李显暗自好笑不已,却也懒得再多啰嗦,哈哈一笑,比了个“请”的手势,将李贤让在了前头。

    “咦,那人好生英武,不知是何方神圣?怎地看着面熟得紧。”

    “是英王殿下,竟然是英王殿下!”

    “快看,英王殿下也上场了!”

    ……

    鼓声未歇,李贤兄弟俩已并骑入了场,李显那高大英武的形象登时便惹来了无数关注的目光,有眼尖之辈已认出了李显的身份,霎那间满场便就此沸腾了起来,掌声、欢呼声响成了一片,这也不奇怪,去岁的征战吐谷浑加上今夏的审案奇闻,李显在洛阳城中的声望已是高到了一个不可想象的地步,尤其是李显一向深居浅出的低调,就更为李显增添了几分神秘之色彩,此际这么一高调亮相之下,引来满堂喝彩也就属正常之事了罢。

    “媚娘,你看显儿这孩子还真是了得,这么往那儿一站,气势之大,几无人可及也。”

    不止是百姓们为李显的出现欢呼不已,便是高楼上的高宗见了,也是大为的欣赏,笑呵呵地一捋胸前的长须,点着头,满意地点评了一句道。

    “陛下所言甚是,显儿英武过人,确不是旁人能比得了的。”

    武后城府极深,尽管对李显屡次三番地坏了自己的好事极端的恼火,可表面上却是一派欣慰之状,笑眯眯地出言附和道。

    “陛下圣明,微臣观英王颇似太宗,文韬武略皆是如此,微臣不敢不为陛下贺之。”武后话音一落,陪站在高宗身后,随时准备为高宗“治病”的明崇俨突然出言接了一句道。

    “哦?明爱卿不说,朕还真没想到,唔,倒是依稀有些像,嗯,不错,不错。”

    一听明崇俨如此说法,高宗的面色不由地便是一僵,可很快便缓和了下来,捋了捋长须,语气平淡地吭了一声。

    颇似太宗?这话可不是啥夸奖的好话来着,要知道太宗可是玩了一把“玄武门之变”才上了台的,说李显像太宗,那不就是在说李显也有着玩“玄武门之变”的潜质么,这话不但高宗听懂了,一众随侍的宰辅们也全都听得个通透无比,可却无人敢在此事上多言,只能是保持着缄默,至于太子么,倒是张了张嘴,似乎欲说些甚子,可到了底儿还是忍了下来,只是掩饰地拿起面前的茶碗,假做品茶之状,一时间阁楼里便就此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明崇俨在高宗耳边狠狠地打压了李显一把,却说四武中年岁最长的武承嗣一见对面上了个英武青年,虽尚不知那便是赫赫有名的英王李显,可心里头却立马咯噔了一下,不但因着李显胯下那匹照夜狮子马实在是太神骏了些,更多的则是被李显那从容的气度所震慑,知晓遇到高手了,再细细一听那满场欢呼之声,面色瞬间便黑沉了下来,悄悄地一招手,将其余三武都招到了身边。

    “三思,懿宁、懿息,都看清楚了,中间那人便是英王,此人不可小视,为兄料定待会一开战,必是此人为冲阵先锋,你等三人务必拼力缠住其,为兄从旁策应,只消能挡住其第一次攻击,我方必胜无疑,都记住了么?”武承嗣瞄了眼对面端坐在马背上的李显,压低了声音,对三名弟弟悄声吩咐了起来。

    “二哥放心,我等自当拼死挡住此獠!”

    “二哥且放宽心,小弟定不负大哥所托!”

    “知道了!”

    ……

    武承嗣在诸武子弟中年岁并非最长,而是排在了第二,排第一的便是史书上臭名昭著的武懿宗,然则轮到威望,素以智算过人而著称的武承嗣却是诸武子弟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他既如此吩咐了,三武自是不敢怠慢,各自领命不迭。

    “好,那就这么定了,散开!”

    这一见三位弟弟都已同意了自己的安排,武承嗣略略安心了些,眼瞅着鼓声将歇,他也不敢再多言,吩咐了一句之后,便即策马略略向前出了几步,一双眼死死地盯著了对面的李显,眼神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戾气。

    呵,武承嗣那老小子这就打算耍诈了?小样,跟老子玩这一手,您老还差得远了!李显眼力过人,自是早就发现了武承嗣的那些小动作,虽听不见其究竟吩咐了三武些甚子,可却大体能猜得出武承嗣的算计,只因有着前世的记忆在,李显对武承嗣可谓是了解得分外的透彻,这一见其在队伍前端虚张声势,李显嘴角一撇,露出了丝不屑的微笑……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5360/ 第一时间欣赏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作者:凤鸣岐山所写的《盛唐风流》为转载作品,盛唐风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盛唐风流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盛唐风流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盛唐风流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盛唐风流介绍:
面对着软弱无能的父皇、野心勃勃的母后以及争夺不休的兄弟,带着三世记忆重生的李显该如何突出重围,重塑大唐之辉煌。 书友群: 29183512盛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