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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盛唐风流txt下载     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六章骑驴看唱本

    “七弟,你说父皇这闹的是甚玄虚来着,没地白白便宜了那厮,真气煞孤了!哼,那厮倒是得意了,孤就不信他能猖獗到哪去……”

    李贤的政治智商虽不咋样,可毕竟本性是聪慧的,整件事经历下来,自也能看得出高宗如此演戏的目的何在,只是心气却是难平,在宫中时尚能憋得住火气,可一挤上了李显的马车,火气便再也压不住了,气咻咻地便骂了起来。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老爷子这一手算是彻底将那老贼婆逼到了非动手不可的绝路上,太子怕是难逃大难了的,只是不晓得那老贼婆何时会下死手?只怕不会耽搁太久罢,若不然,太子一旦巩固了朝堂,势必要对宫中势力进行大换血,真到那时,老贼婆将再无甚手段可以制约太子了的!李显没有去理会李贤的狂吠,而是默默地盘算着、推演着,心里头已是有了明悟,只是对自个儿该如何应对却尚有些犹豫之处。

    打心眼里来说,李显实不愿见太子如此早便玩完的,兄弟亲情倒不是啥大问题,左右身为天家子弟,本来就无太多的亲情可言,有的不过是尔虞我诈的倾轧罢了,关键是李显无法断定自己一准能从太子的死中得到足够的益处,倒是李贤能从中得利不少,旁的不说,那些失去了靠山的太子党很有可能便会就此投向李贤一边,至于李显能拉得住的怕也就只有小猫三两只了——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别看李贤如今全都得靠着李显帮其拿大主意,可一旦其入了东宫,要防的第一人毫无疑问便是李显,如此一来,李显便有可能陷入被李贤与武后两面夹攻之窘地,那乐子可是小不到哪去的。

    太子死得过早固然不怎么妥当,可若是死得过晚,对李显来说,也同样不是很有利,只因真到了太子整顿好朝局之后,势必对李显进行全面的打压,闹不好李显还真有被排挤去之官的可能性,这同样不是李显乐意见到的结果,换句话说,太子必须死得恰到好处,于李显而论,方是最有利的局面,问题是这个平衡点一来难以掌握,二来么,主动权也不在李显手中,而是要看武后如何出招,说实话,李显对于化解武后的杀招也不是有着完全的把握,而这正是李显最为难之处!

    “七弟,想啥呢,你倒是说句话来着。”

    李贤发泄了好一阵子,却没见李显有丝毫表示,不由地更是恼上加恼,气愤愤地推了李显一下,恼火万分地呵斥了一声。

    “哦?没啥,六哥说到哪了?”

    被李贤这么一推,李显的思路立马便断了,心中虽是恼怒得紧,可却不愿当场发作出来,只能是强压着火气,淡笑着问了一句道。

    “你啊你,这都火烧眉毛了,还尽犯迷糊,那厮如今大权在握,岂能有你我兄弟的好果子吃,这局面该当如何应对,七弟好歹拿出个主意来罢。”李贤不悦地横了李显一眼,强自压下心中的烦躁,极之不耐地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题。

    主意?主意个屁啊,这厮还真是鼠目寸光的货色,整日价眼里就死盯着东宫,啥事都不过脑子啊,真是蠢材一个!对于李贤的鲁钝,李显是彻底无语了,可还不好出言责骂,没奈何,也就只能在自个儿心里头狠狠地鄙夷了其一把,略一沉吟之后,还是决定不将实情告知于其,这便耸了下肩头道:“六哥,小弟如今心乱如麻,实难有个决断,且容小弟思忖几日,回头再与六哥好生合计出个法子来,如此可成?”

    “唉,也罢,那就先如此好了。”

    李贤本人对如今的局面是无甚太好的办法的,也就指望着李显能捣鼓出个妙策来,这一听李显如此说法,自不免泄了气,苦恼地摇了摇头,也不再开口了,哥俩个就这么一路沉默地靠坐在车厢中……

    “禀殿下,狄少卿来了,已在书房里等候多时。”

    李显心思重,自是无心跟李贤多唠嗑,将其送回了潞王府之后,也没多停留,直接便转回了自家府上,方才下了马车,就见门房管事丁权小意地迎了上来,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哦?”

    李显原本就打算派人去请狄仁杰上门好生合议上一番,这一听其已先到了,心情不由地便是一松,可也没甚表示,只是轻咦了一声,以示知晓了,脚步却并无丝毫的停顿,大步便行进了府门,急匆匆地向书房赶了去。

    “下官参见殿下。”

    英王府的书房中,两个巨大的炭盆子汹汹地燃着,阵阵热气蒸腾间,室内可谓是温暖如春,厚实的袄子自然是穿不住了,只着一件青衫的狄仁杰优雅地端坐在几子后头,正默默地品着茶,突闻屏风处脚步声响起,立马便知是李显到了,这便微笑着站了起来,迎上前几步,一丝不苟地行了个礼道。

    “狄公来得正好,孤正有事要与狄公商议,来,坐下说好了。”

    李显一向以国士待狄仁杰,吩咐过其几回了,让其不必讲究那些虚礼,奈何狄仁杰虽回回满口答应,可该行的礼数却是从来就没少过,李显无奈之下,也只好听之任之了的,此际见狄仁杰给自己见礼,李显也没多客套,只是笑着点了下头,随手将身上厚实的朝服脱下,递给了跟进了房的高邈,抖了抖袖子,端坐在了几子后头,自有数名书童上前为李显奉上了新沏好的雨前龙井,而后全都退出了房去,只留下李显与狄仁杰相对而坐。

    “殿下,今日宫中可是出事了?”

    狄仁杰等了好一阵子,见李显始终在品着茶,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之状,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已是预感到事情怕是有些不太妙,这便谨慎地出言问了一句道。

    “嗯,是出大事了,好叫狄公得知,这事情是这样的……”

    李显之所以没急着开口,倒不是信不过狄仁杰,而是此事着实太过骇人听闻了些,李显实不知该从何开始说起,这一听狄仁杰开了口,李显也就不再多犹豫,这便将今日乾元殿里发生的一切详详细细地道了出来,只是没说出他自己对此事的判断罢了。

    “唉,陛下用心之良苦实是可佩可叹,奈何……啧啧,恐将适得其反矣!”

    狄仁杰默默地听完了李显的阐述,捋着胸前的长须,思忖了片刻之后,仰头叹息了一声。

    “此话怎讲?”

    李显自然是知道武后必将动手,但却不想说将出来,而是故作不解地问了一句道。

    “呵呵,殿下心中已有所得,又何须狄某妄言,某未闻被削面子如是者,而有不思报复之理,事出蹊跷,岂非无因哉。”狄仁杰呵呵一笑,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句道。

    “狄公果然高明,小王佩服之至!”

    李显一听便知狄仁杰已看破了内里的关窍,对狄仁杰的能耐自是佩服得很,要知道李显本人虽看破了蹊跷,可那大多是借助前世的记忆所致,而狄仁杰仅仅只是从表象便能看出内里,这等能耐可是极之难得的。

    “殿下对此有何打算么?”

    对于李显的感佩之言,狄仁杰完全当成了耳边风,一点都不因此而自矜,眉头一皱,紧赶着便将话题引入了正事。

    “孤尚未有定策,唔,若是孤料得不差,动手之日怕是不远矣,以其人之狠戾,太子必难逃大劫,若如是,则恐时局将艰辛矣,孤以为……”李显没有再保留自己的推断,将所思所想一一说了出来,末了,有些个不确定地问道:“此事之平衡殊难掌握,孤正为此烦心不已,不知狄公可有甚见教否?”

    狄仁杰并没有立刻给出一个答案,而是皱着眉头思索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几子上弹动着,良久之后,指尖突地重重一击几面,一声脆响之后,狄仁杰已是扬起了眉头,显然是已有了定算,李显见状,不由地便是一喜,紧赶着出言问了一句道:“狄公可是有主张了么?且说来与孤听听罢。”

    “顺势而为!”

    狄仁杰并没说啥长篇大论,而是言简意赅地给出个四个字。

    “顺势而为?这……”

    李显倒是想顺势而为,也没少往这方面去思索,只是始终不得其要罢了,此际见狄仁杰说得如此肯定,不由地便是一愣。

    “治水之要,在疏不在堵,为政亦是如此,今大势已难返,殿下又何须顾虑太多,姑且如此行了去,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好了,相信潞王殿下不至糊涂到作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来的,所谓将心比心不外如是哉。”狄仁杰还是没将话说得过明,只是提点了一下,其余的则任由李显自己去思索。

    将心比心?呵呵,这老狄还真是个谨慎人,有意思!李显本就是个智计过人之辈,哪怕狄仁杰只是略略一提点,李显便已瞬间算明了个中的厉害关系,嘴角一挑,不由地便笑了起来,轻轻一拍几子,哈哈大笑着道:“孤明白了,那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好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齐人之福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着,转眼间二月初九便已在李显板着手指头掐算下到来了,这日子于旁人而论,实在不过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一天罢了,可对于李显来说,却是盼得眼珠子都要发绿的一天,只因这一天便是李显大婚的好日子,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李显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头的,而今诸般的努力终于迎来的硕果,一想起“一箭双雕”的美事,李显的嘴便乐得有些子合不拢了起来,看啥都觉得分外的顺眼。TXT电子书下载**

    “殿下,别动,就差一枚发簪了,啊,好了,多俊俏的个新郎官,姐妹们说是不是啊?”

    “对啊,殿下这样子一巡街,这洛阳城里还不知得mí死多少闺nv来着。”

    “哪止啊,依我看啊,别说闺nv了,便是大妈们只怕都得被咱殿下给mí昏了头了。”

    ……

    李显大婚对于英王府来说,自然是件天大的事情,这不,一大早地,没等礼部官吏们上mén,一众jī动得过了头的丫鬟们便迫不及待地为李显梳妆打扮了起来,大红袍、簪huā帽、锦huā图簇等等新郎官应有之服饰样样少不得,当然了,打趣话儿更是没少说,生生折腾得李显头晕目眩不已,不过么,李显却是满不在乎,任由一帮子丫鬟们穷折腾个开心,毕竟此番大婚之地乃是在皇宫里,按律,这帮子贴身丫头们都不够格参与其中,也就只有这会儿能让诸nv尽点心力,李显自是舍不得剥夺诸nv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快乐,也不多言,只是一味笑呵呵地端坐着不动。

    “殿下,林shì郎来了。”

    就在一众丫鬟们围着李显笑闹个不休之际,高邈从外头行了进来,笑呵呵地在一旁围观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哦,时辰到了么?孤这就去。”

    李显人坐在此处,心早就飞到了赵府,这一听林明度已到,立马有些子急不可耐地站起了身来,一边说着,一边便大步向外行了去,那等急迫状立马便惹来了众丫鬟们一片的哄笑之声……

    结婚这玩意儿喜庆是喜庆,可却是件体力活,别的不说,光是迎亲外带游街便是不件轻松的事儿,饶是李显自幼习武,打熬出了副好身板,可连着两趟迎亲下来,也已是累得连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好在一切顺遂,总算是顺顺利利地将两位如huā似yù的大美人儿迎进皇宫,然则事情却尚不算完,还得拜堂,拜完了堂,总该入dòng房了罢?早呢,天子还得赐宴则天mén,大宴群臣,得,这回李显可就惨了,身为新郎官,毫无疑问地便成了众臣们“攻击”的对象,酒可是不能少喝,尤其是几位兄弟更是闹腾得最欢快无比,几乎是拽着李显在猛灌,几个回合下来,就算李显酒量再好,那也断然是顶不住了的,可惜还没处躲去,就这么着,从太阳尚未落山生生喝到了亥时将至,可怜的李显已经是快mō不着北了,这才算是将这场要老命的酒宴应付了过去,在高邈等一众小宦官们扶持下,颠颠倒倒地向皇宫西侧的武运殿行了去。e^看

    “殿下,大喜了。”

    “小的们给您道喜了。”

    ……

    李显一行人刚走到武运殿前,十数名正轮值的羽林军官兵便围了过来,各自嘻嘻哈哈地出言讨喜了起来。

    “赏,打赏,高邈,打、打赏!”

    李显已是喝得高了些,压根儿就没看是谁在讨喜,胡luàn地挥了下手,打着酒嗝地嚷了一嗓子,自有高邈忙着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些小红包,挨个发给了一众羽林军官兵们,登时便引得一众人等谢恩不止,李显也懒得理会,摇晃着身子便进了大殿,却浑然没注意到有一名羽林军官兵已趁着húnluàn消失在了暗夜深处。

    “殿下万安,奴婢们给您道喜了。”

    “殿下万福,奴婢们给您贺喜了。”

    李显摇摇晃晃地穿过空旷的大殿,刚转过一道屏风,便有两名半老徐娘的嬷嬷急急忙忙地迎上了前来,各自给李显见礼不迭。

    “哦,打赏,打赏!”

    李显这会儿醉眼昏huā地,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这两名嬷嬷并非一路人,luàn挥着手,随口应付了几句,不耐地便向前行了去,然则方才走没几步,李显却不得不顿住了脚,不是他走不动了,而是不知该往哪走了——mén廊两边各有一间寝室,左边的显然是正妃赵琼,右边的则是侧妃明月公主,这一点李显倒是看出来了,此无他,明月公主陪嫁过来的婢nv大多是金发碧眼的主儿,至于赵琼那头的么,自然都是汉家nv子,好认得紧,只是好认归好认,要作出个选择显然就没那么容易了,毫无疑问,选择了一边,那就得冷落了另一边,这道题显然不是那么好解的。

    左边还是右边?我勒个去的,这齐人之福好像没那么好享的,晕了!李显愣愣地站了好一阵子,竟无法作出一个选择,汗水一阵狂涌之下,酒就此醒了,可心却是有些子luàn了——按理来说,无论从感情的深厚还是地位的尊卑来说,先进赵琼的屋方是正理,可两个都是自己的nv人,手心手背不都是ròu么?总不能顾此失彼了罢,可怜李显在情事上本就不在行,面对着这道选择题,竟有些子老虎吃天,无从下嘴之感,直急得挠头不已,而一众人等浑然不知所谓之下,又不敢出言催促,就这么全都傻呆呆地看着李显在那儿“搔首nòng姿”个不停。

    nǎinǎi的,不就是齐人之福么,怕个甚,上了!李显木讷讷地发了一阵呆之后,牙关一咬,豁出去了,不管不顾地抬脚便向着明月公主所在的寝室行了去,动作极快,没等一众人等反应过来,李显已是闯进了房去了,只留下身后无数或是惊喜或是失落的惊呼之声——这一见李显先进了自家主子的房,明月公主的shìnv们自然是高兴得雀跃了起来,反之,赵琼那头的婢nv们可就全都失落得快哭出来了。

    明月公主虽是个nv子,可xìng子却是极为要强,尽管因着头盖霞披,眼无法视物,可耳朵却是竖着的,始终在留意着走廊上的动静,李显抵达时的动静她自然都是听在了耳中,尽管明知道可能xìng不大,可她还是希望李显能先进自己的mén,然则真等李显闯了进来,明月公主的心却又luàn了起来,倒不是怕接下来要发生的“xìng福”,而是担心李显此举会令赵琼心生不快,一时间竟紧张得娇躯luàn颤不已,只是碍于规矩,却又不能出声,直急得额头上都已是见了汗。

    “月儿,别动,为夫来了!”

    李显贼笑了一声,几个大步便已窜到了明月公主的身前,一哈腰,双手一伸,已将明月公主抱了起来,不管不顾地便向mén外行了去。

    “殿下,您……”

    李显抱着明月公主刚走出房mén,外头正大眼瞪小眼的一众人等全都看傻了眼,负责明月公主这一头的那名嬷嬷见状,忙跑上了前去,张口便yù发问,可惜李显丝毫没给其开口的机会,身形一闪之下,人已飘着到了赵琼的房mén口,看都不看众人一眼,一脚踹开房mén,人已闯了进去。

    就如同明月公主关注着走廊上的动静一般,赵琼也在等着李显的选择,待得听到外头响动不对,赵琼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泪水止不住地便流淌了下来,正自伤神不已之际,猛然听到房mén处传来一声闷响,登时便被吓了一大跳,身子一抖,便想站将起来,可到了底儿,还是强自忍住了,只是轻咬着红chún,狐疑地等待着谜底的揭开。

    “嘿嘿。”

    李显大步走到榻前,将怀中的明月公主往赵琼身边一放,后退了一小步,得意万分地打量着榻上并排而坐的一双壁人儿,搓了搓手,干笑了两声,而后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抹,已将二nv头上的霞披同时揭了开来,lù出了两张俏丽无双的脸庞。

    “啊……”

    “殿下,您……”

    二nv尽管在心里头都已猜到了事实的真相,可真到了霞披被揭之际,还是忍不住全都惊呼了起来,彼此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之后,全都羞答答地低下了头。

    “古人云齐人之福,yàn也,为夫这就来了。”

    望着两张羞答答的俏脸,李显的心弦不由地便是一颤,一股子恶趣味涌了上来,贼兮兮地掉了句文,一个虎扑便将二nv同时压倒在了榻上,登时便惊起呼声一片,四只小粉拳毫不客气地全都捶在了李显的背上,只不过这力度么,也就是只能是给李显搔痒痒罢了,“sè心”大起的李显哪有功夫去理会这么点不痛不痒的捶背,双手连挥之下,一阵布帛声响中,二nv已是被李显彻底解除了武装,可怜两nv皆是初经人事,哪经得起李显如此孟làng,早已是羞得浑身无力地软了,只便宜了李显左右逢源地大享起齐人之福,一时间娇喘频起中,满室chūnsè无边矣……

第二百八十八章夜幕深沉

    亥时的夜已经有些深了,风不大,可吹在身上却是有些凉意,尤其是在酒后,被这风一吹,李弘情不自禁地便打了个哆嗦,鼻子一痒,一个喷嚏憋不住便爆发了出来,动静之大,登时便令随shì的一众人等好一阵子的慌首发

    “殿下,夜寒了,您请加件衣裳。”

    王德全刚服shì着李弘下了软辇,这一见李弘着了凉,立马便急了,紧赶着脱下自己身上的衣袍,便要给李弘加上。

    “不必了,孤没事。”

    李弘虽欣赏王德全的忠心,但却并没有接受其之好意,笑着伸手一挡,随口说了一句,人却脚步不停地上了台阶,往殿中行了去,脚步轻松至极,显然心情极好,当然了,这等好心情并非是因着李显的婚礼之故,而是因时局尽在掌握中的快意——自打月前高宗放权以来,李弘已是正式摄政,大小事务唯其自断,再无须经过武后的审核,一众宰辅尽皆归心,诸弟臣服,万事顺遂无比,再无一丝一毫的掣肘之感,李弘自有着振奋的充足之理由。

    “殿下,仔细台阶。”

    王德全一见李弘脚步稍有些漂浮之感,自不敢怠慢,顾不得将已脱下来的袍子重新穿好,紧赶着追上了李弘,伸手一搀,小意地提醒了一句道。

    “嗯,孤今日高兴,怕是睡不下了,这便去书房改些折子,尔等不必shì候了,都去歇息好了。”

    李弘任由王德全献着殷勤,缓步走上了台阶,突地想起李显此际怕是正在“享福”之中,登时便是心头一热,有心去唤林逸前来相会,却又担心人多眼杂,这便站住了脚,对着身边诸人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wěn吩咐道。

    “是,奴婢们谨遵殿下之命。”

    一众随shì虽都跟着李弘去赴李显的婚宴,可都只是旁观的份儿,酒宴自然是轮不到众人享受的,几个时辰站立下来,早就困倦得不行了,这一听李弘如此吩咐,自无不遵之理,各自躬身应了诺之后,纷纷散了开去。

    “孤自坐着便好,尔且去请林先生来此。”

    刚一进书房,李弘不等落座,便有些急不可耐地吩咐王德全去请林逸前来相会。

    “是,奴婢这就去。”

    王德全乃李弘身前最心腹之辈,自是清楚林逸与太子之间的暧昧关系,尽管不甚赞同,但却不敢有所表示,只能是紧赶着应答了一声,自去传唤林逸不提。

    “陈公公,尔来此作甚?孤并不曾传唤于尔!”

    王德全去后不久,书房mén外突然响起了一阵颇为纷杂的脚步声,李弘只一听便知来的不是林逸,眉头不由地便皱了起来,抬眼望将过去,却见是东宫主事宦官陈大用领着几名小宦官从屏风处转了出来,心一沉,脸瞬间便耷拉了下来,毫不客气地出言呵斥了一句道。

    “殿下等的人怕是来不了了,长夜寂寞,老奴唯恐殿下酒后伤了身,特备了些醒酒汤请殿下赏个脸罢。”

    陈大用乃是武后派到东宫来的心腹,其使命便是监视太子,与太子之间的关系自然是差到了极点,往年李弘心有顾忌之下,还不敢拿陈大用如何,可自打李弘摄政之后,陈大用的日子就难过了,虽尚挂着东宫主事的官衔,却被李弘打发去了净衣房,专一管理倒马桶的活计,可谓是对其极尽羞辱之能事,这会儿仇人相见之下,陈大用自是没啥好气sè,yīn测测地吭了一声道。

    “放肆,大胆奴才,竟敢如此与本宫说话,来人!”

    一听陈大用此言不善,李弘的心瞬间便已沉到了谷底,然则却不肯就此屈服,一拍桌子,大吼了一声,试图传唤外头的轮值shì卫。

    “殿下是在叫人么,不必劳神了。”

    陈大用丝毫都不在意李弘的愤怒,用怜悯的目光瞟了李弘一眼,不屑地说了一声,随即,一拍手,自有两名小宦官拖拽着已是生死不知的王德全从外头行了进来,用力一丢,已将王德全抛到了李弘的身前。

    “尔等,尔等……好狗贼,安敢如此待孤,hún帐东西,尔等这是要谋逆么?”

    一见到王德全倒在自己的面前,李弘登时便急了,忙不迭地俯身一搭王德全的鼻息,这才发现王德全竟早已是死透了,心一惊,猛地便跳了起来,叉指着陈大用,哆哆嗦嗦地怒斥道。

    “殿下酒喝高了,还不快shì候殿下醒酒!”

    陈大用压根儿就不理会李弘的发飙,一摆手,轻描淡写地下了令。

    “诺!”

    陈大用话音一落,数名小宦官便一拥而上,不管不顾地将李弘摁倒在几子上,拽手拽脚地压得李弘无法动弹上一下,自有一名手持酒壶的小宦官冲上前去,将壶嘴硬顶开李弘的牙关,壶柄一斜,内里的鸩酒便沥沥地灌入了李弘的口中。

    “尔等,尔等,唔,孤做鬼也饶,唔唔,饶不,唔,过……”

    李弘身子骨一向便弱,被四名小宦官如此压迫之下,竟连一点挣扎之力都没有,硬生生地被灌了一肚子的鸩酒,直疼得青筋暴起不已,口中含含糊糊地咒骂着,可惜他也没能骂上多久,一口气便已是再也喘不上来了,一股子黑血顺着嘴角狰狞地耷拉了下来,手脚chōu搐了几下,便已就此死于非命了的。

    “殿下已是薨了。”

    待得李弘不再挣扎之后,一名小宦官伸手试探了一下李弘的鼻息,见已无丝毫的进出气息,忙站了起来,对着陈大用一躬身,紧赶着禀报道。

    “嗯,速将此地收拾干净!”

    陈大用并未全信那名小宦官的禀报,而是亲自俯身在李弘的手腕上搭了一把,见李弘已是脉搏全无,这才满意地站起了身来,yīn冷地一笑,丢下句吩咐,一转身,已急匆匆地出了书房,向通训mén方向赶了去……

    亥时将尽,夜已是极深了,万籁寂静,偌大的皇城除了武运殿之外,已是一片的死沉,乾元殿的主寝宫中,因多喝了几杯而困倦不已的高宗早已是熟睡得直打呼噜,自是不知道原本陪寝的武后早已悄然离去,当然了,武后其实并没有走远,人还在殿中,只不过是在前殿罢了。

    乾元殿作为后宫的主殿,其前殿自是相当之开阔,若是白日看起来,自有一番雄伟之气派,可若是死沉的黑夜么,人呆在其中,就不免有些令人惊惧的空,然则武后却是丝毫也不在意,或者说是没心情去理会这么点让人心悸的黑,独自一人默默地端坐在龙chuáng上,静静地等待着,不言不动,就宛若泥雕木塑一般。

    “噗、噗噗……”

    一阵略有些凌luàn的脚步声突然在黑暗的殿mén处响了起来,原本面无表情的武后瞬间眉头一竖,双眼锐利如刀一般地便向殿mén处扫了过去,眉宇间隐隐带着丝紧张与期盼。

    “禀娘娘,一切皆已办妥。”

    从殿外行进来的人正是东宫主事宦官陈大用,这一见武后那凌厉的眼神看将过来,陈大用不由地便是一慌,身子不由自主地便哆嗦了起来,可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加快脚步抢到了前墀下,一躬身,低着头,小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开始罢。”

    陈大用虽没明说是甚事已办妥,可武后显然是听得懂内里的意思,脸sè瞬间便是微微一白,旋即便恢复了正常,但并未立刻下令,而是默默地端坐了片刻,这才轻呼了口气,不带一丝感**彩地吩咐了一声。

    “是,老奴遵旨。”

    陈大用很明显地感受到了武后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身子的哆嗦自是怎么也止不住,只是口中的应答却是丝毫不慢,一旋踵,人已是逃一般地便向外奔行了去。

    “啪,啪。”

    陈大用方才刚一离开,原本端坐着不动的武后猛然站了起来,双手一击掌,发出两声脆响,旋即便见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地出现在了无人的殿堂上,借助着前墀唯一燃着的灯枝之亮光,可隐约瞧出这人赫然是内shì少监孙全福。

    “去罢!”

    武后不动声sè地扫了眼垂手而立的孙全福,从牙关里挤出了两个字来。

    “诺。”

    孙全福一抱拳,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身子仅一晃,人已融进了黑暗之中。

    “弘儿,你莫怪娘心狠,这一切可都是你自找的,娘也是没法子啊。”

    孙全福去后,武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默默地屹立在前墀上,双眼凝视着东宫的方向,口中喃喃地念叨着,凤目中隐隐有泪光在闪动,但终究是不曾落泪,待得目光转向西侧武运殿的方向时,已是一片肃然的杀机……

    寅时正牌,夜幕深沉,正是一天中最好睡的时辰,整个皇城都已沉浸在了梦乡之中,即便是武运殿里折腾了一夜的李显也已是疲得入了梦,没法子,纵使李显是铁打的人物,在二nv温柔shì候下,那也得化成了汁,“一夜七次郎”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尤其是在酒喝高了的情况下,体力不支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罢,然则,李显却并没有完全睡死,寝室mén上的一阵敲击声刚一响起,李显的眼便已豁然睁了开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宫廷剧变(上)

    出大事了,一定是出大事了!李显虽方才睁开眼,可常年习武所锻炼出来的耳力却已分辨出了外头响动的不对——不止是敲门声的急促,殿外更是有着兵甲磕碰的金铁之声,毫无疑问,武运殿已是被羽林军重重包围了起来,若不是宫中出了大事,羽林军自不可能大举入宫,李显唯一不确定的是究竟出了甚大事。

    “殿下……”

    李显没急着去应门,门外的敲击声自是更急了几分,原本正熟睡着的明月公主与赵琼全都被惊醒了过来,二女朦胧间不知发生了何事,全都疑惑不解地看向了皱眉坐将起来的李显,到了底儿,还是明月公主胆子大些,怯生生地唤了李显一声。

    “没事,孤这就去看看。”

    这一见二女都醒了,李显立马从遐思状态里回过了神来,沉吟地应了一声,旋即伸手取过榻边的衣袍,胡乱地便要穿将起来,奈何李显素来由旁人服侍惯了,这一穿衣还真是有点儿手忙脚乱之感,好在二女警醒,各自下榻帮衬着服侍了一番,这才算是了了事儿。

    “琼儿,月儿,不管发生了甚事,都不可出门半步,有事孤自会料理。”

    二女的身材皆是暴好,这等不着衣地为李显上下整理,动静无疑是香艳到了极致,只是李显这会儿却无心去欣赏,任由二女忙乎好了衣袍之后,谨慎万分地吩咐了一声,旋即便大步向房门处行了去。

    “殿下,不好了,出大事了,太子薨了!”

    高邈正惶恐万分地敲着门,一不留神,没注意到门已开,伸出去的手险些敲在了李显身上,可却顾不得道歉,一迭声地叫了起来,神情惶恐至极。

    “什么?尔从何而知的?说!”

    李显一听是太子死了,心一惊,面色陡变,一把揪住高邈的胸衣,气急地喝了一嗓子。

    “回,回殿下话,奴婢先前见羽林军大至,心中惶急,忙去探问了一下,这才知晓了实情,心知事大,不敢不禀。”

    一见李显是真的急了,高邈哪敢怠慢,赶忙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地描述了一下。

    终于还是死了,唉,太子哥哥您生在此世,有这么个母亲,实是不幸至极,待来日,小弟定会为您讨回这个公道!李显没再追问高邈是从何人口中得知此事的,手一松,放开了高邈的胸衣,感慨地摇了摇头,却没再多言,只是缓步向前殿行了去,脚步凝重而又略显拖沓。

    “老奴参见殿下。”

    李显刚行到前殿,正与几名羽林军将领窃窃私语的内侍少监孙全福立马领着几名手持灯笼的中年宦官迎上了前来,毕恭毕敬地给李显见礼不迭。

    “免了,孙公公,究竟出了甚事,为何带兵围困本王,嗯?”

    李显对孙全福这个武后的走狗自是没啥好气色,冰冷无比地便当头断喝道。

    “回殿下话,非是老奴斗胆,实是宫中生变,陛下有旨,全宫戒严,若有得罪处,还请殿下海涵则个。”

    面对着李显这等煞神一般的人物,孙全福可是不敢不小心应对的,这便再次躬身行了个礼,满是歉意地应答道。

    “生变?是何变故,说!”

    李显虽已知晓了实情,不过却没打算放孙全福一马,而是脸色一板,毫不客气地训斥道。

    “回殿下的话,是太子殿下薨了,详情正在调查中,为免意外,还请殿下留在此处的好。”

    孙全福倒是没想瞒下太子的死讯,不过么,却也没打算让李显走出大殿,这便语带一丝威胁之意地回答道。

    “什么?太子哥哥竟然薨了,这,这,这如何可能!孤不信,孤不信,孤要见父皇去,滚开!”

    李显一听之下,先是大惊失色,旋即便是暴跳而起,怒吼了一声,手一伸,一巴掌便向孙全福拍了过去,手下好不容情,用力之猛,便是头牛犊子也能一巴掌拍飞出去。

    “哎呀……”

    孙全福也是个高手,不过比起李显来说,却是差了不老少,加之没想到李显说动手便动手,仓促之间只来得及伸手往脸前一架,被李显这重重的一掌打得翻滚着倒飞了出去,好在其身手不凡,倒也没受太大的伤害,只是疼痛却是免不了之事,手臂剧痛之下,不由地便惨呼了一声。

    “殿下请留步!”

    跟在孙全福身后的四名中年宦官显然也没想到李显竟敢悍然出手,一时精神恍惚之下,已来不及救助孙全福,可却不敢任由李显就此离去,齐刷刷地展动身形,四支拂尘一扬,联手挡住了李显的去路。

    “滚开,挡我者,死!”

    李显虽不清楚太子是怎么死的,可却知晓自己若是不尽快见到高宗,只怕接下来便要轮到自己了,李显可不相信武后那厮会有甚心慈手软的,此际一见那四名中年宦官摆开了阵势,登时便是一阵大怒,暴喝了一嗓子,双掌如刀般立起,身形一闪,人已如炮弹般撞进了四名中年宦官的阵型之中。

    “汰!”

    四名中年宦官都是高手,彼此间配合极为默契,这一见李显杀到,齐声断喝了起来,身形闪动间,已是毫不客气地将李显围在了当中,四支拂尘展动开来,但见银丝飞扬中,嗤嗤的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四支拂尘柄更有如四把利箭般直指李显的各处要害,下手居然没有半点的容情之处。

    四象阵?跟老子玩阵型,找死!李显看似冲动无比,其实内心里却是冷静无比,人在前冲之际,便已认出了四名中年宦官所布出的阵型,自是毫不在意,暗自冷笑了一声,双手一分,左掌一抹,一挑,再一顺,已是巧妙无比地将四柄挥击而来的拂尘全都牵得撞击在了一起,与此同时,右掌毫不客气地劈出,瞬间幻化出四道掌影,分袭四名宦官的胸膛,乘着四名宦官阵型大乱、试图抽身躲避的当口,李显的脚已猛然踹出,接连几脚重重地将当面的两名宦官踹得口吐鲜血地倒飞开去,在地上翻滚了几下,便已是再也站不起来了,只能是在躺在地上哀嚎不已,李显这几个动作间有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没等一众宦官们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四象阵已是被李显破得个一干二净了的。

    “拦住他!”

    孙全福刚放下挡在眼前的双臂,入眼便见李显一招之间击溃了四名手下的合击,登时便慌了,顾不得手臂上的剧疼,大呼了一声,可他本人却飞窜着向殿外冲了去,剩下的两名中年宦官见状,尽管明知不是李显的对手,也只能是强自状胆向李显冲杀了过去。

    “找死!”

    李显本待去拿下孙全福,可没想到那两名中年竟悍不惧死地冲了过来,登时便是一阵火大,暴吼了一声,双掌一个交错,如刀轮一般地劈砍了出去,但听数声闷响过后,两名冲上来的宦官便已是应声翻飞着滚到了一旁,李显连看都懒得再看殿中那四名倒在地上哀嚎的中年宦官,整了整衣裳,缓步便向殿外行了去。

    “英王殿下,您安敢抗旨不遵,是欲谋逆么?”

    会合了一众羽林军官兵之后,孙全福的胆气又壮了起来,一见到李显行出了大殿,气咻咻地便喝问了起来。

    “圣旨何在?拿来!”

    李显冷冷地看了孙全福一眼,运足了中气,暴吼了一嗓子,声音之大有如雷霆霹雳一般,直震得一众人等尽皆耳膜生疼不已,可怜一众羽林军官兵不过都是些未经战阵的老爷兵罢了,哪经得起李显这等威势,全都为之胆寒不已,乱纷纷地往后退缩着,气势早已尽丧。

    “娘娘,啊,不,陛下有口谕,全宫戒严,英王殿下,您要抗旨不成?”

    孙全福被李显这么声大吼一吓,心自不免也乱了,只一急,便已是说漏了嘴,尽自改口得快,却又哪能掩饰得住。

    “究竟是何人的口谕,尔给孤说清楚了,说!”

    李显哪可能被孙全福蒙混过关,这便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吼道。

    “啊,是,是,是陛、陛下口、口谕……”

    孙全福早就知晓李显不好惹,可却没想到李显竟然敢在大内里强行动手不说,还敢当着如此多羽林军官兵的面高声呵斥自己,心早已是慌得不行,然则一想到武后的死命令,却又不敢生出退缩之意,只能是硬着头皮一口咬死是高宗的口谕。

    “大胆贼子,安敢假传圣旨,孤这就拿你去见父皇!”

    事到如今,李显哪会不晓得武后强行拘禁自己绝对没安好心,尽管不晓得武后计从何出,可李显却是绝对不会束手就范的,这便怒吼了一声,身形一闪,便要出手强行拿下孙全福。

    “上,上,拦住他,挡住!”

    孙全福早已被李显的勇悍吓破了胆,这一见李显要出手,哪有半点的战心,慌乱地向后缩进了羽林军阵型之中,胡乱地挥舞着双手,强行驱使一众羽林军官兵上前阻挡李显。

    “殿下,您请留步!”

    带队的一名羽林军将军显然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般田地,一时间也不知晓究竟是谁对谁错,这一见李显毫不客气地逼将上来,无奈至极之下,也只能是强行出头阻拦在了李显身前,只是握剑的手却是不听使唤地哆嗦着……

第二百九十章宫廷剧变(中)

    “尔是何人?安敢挡住本王的去路!”

    李显瞟了那名将领一眼,见其人极其面生,压根儿就不曾照过面,心中不由地便起了疑心,可也没急着动手,而是冷冷地哼了一声道。

    “末将薛涛,乃左羽林军郎将,日前刚从辽东调回,今奉命前来宿卫武运殿,还请殿下莫要让末将难做。”

    薛涛乃是边军出身,此番奉调羽林军说起来可算是大大升迁了一把,却没想到方才到任,便遇到了奉命软禁李显这么档事儿,本来以其浴血沙场多年的能耐,倒也不致害怕李显的勇悍,哪怕李显的勇已是满大唐里传为了神话,薛涛也自不惧一战,然则他并非愚鲁之辈,从先前李显与孙全福的对答中自是听得出情况似乎蹊跷丛丛,一念及自己恐卷入了宫廷阴谋之中,薛涛的心便已是彻底乱了,言语间虽尚强自镇定着,可身子却是不受控制地微微哆嗦着。

    “原来是薛将军,尔来得正好,孤认定孙全福此举乃是假传圣旨,正要拿其去见父皇,还请薛将军助孤一臂之力!”

    李显一听此人乃是刚从边军调来的,立马便知晓此人乃是被利用之辈,心中微微一动,面色瞬间便和缓了下来,拱手还了个礼,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了一句道。

    “啊,这,这……”

    薛涛初来乍到,压根儿就不清楚朝堂里的那些勾当,此际见李显说得如此肯定,原本就乱的心自是更乱了几分,看了看李显,又瞧了瞧孙全福,半晌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薛将军,英王殿下这是乱命,陛下有口谕在此,尔敢抗旨不遵么?”

    眼瞅着情形要坏,孙全福可是啥都顾不上了,不管不顾地便尖声叫嚷了起来,可谓是色厉内荏已极。

    “殿下海涵,末将既奉命宿卫武运殿,未得新命令之前,末将只能坚守岗位了。众军听令,布阵!”

    薛涛并不傻,只一看孙全福的样子,便已知其中必然有诈,奈何他接到的命令并非出自孙全福之手,而是其上级——羽林军将军王胜所传,在没得到上级指示之前,他可不敢放任李显就此离去,没奈何,只好一咬牙,道了声歉意之后,一挥手中的三尺青峰,高声呼喝着下令手下诸军排布军阵。

    怎么办?冲还是不冲?这一见羽林军官兵已开始布阵,李显不免有些犯难了起来——就羽林军那等战力而论,李显压根儿就不放在心上,别看围在此处的官兵多达四百余,可在李显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真要突围而去,并不算有多难,问题是这么硬干下去,事情显然便要到不可收拾之地步,哪怕他有理,只要是跟羽林军打将起来,那也一样要变成无理了,再者,明月公主与赵琼还在殿中,万一要是出了甚岔子,那李显怕不得后悔死了,可要是不冲,武后那头的阴谋一发动,后果会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薛将军既然执意如此,那孤也就只好得罪了,这便拿下尔与孙贼一道去面圣也罢!”

    李显并未犹豫太久,心里头已然有了决断,在他看来,此等时分不进则死,唯有将事情闹到了高宗面前,方能有一线的生机,至于其余的,李显已是顾不上了,这便冷笑了一声,双掌一立,便要强行突围了。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一众羽林军常年在宫中宿卫,自是听多了李显的威名,这一见李显要动手,自是全都慌了起来,霎那间刀兵出鞘之声响成了一片,数百人精神紧张万分地戒备着,一派如临大敌之状。

    “住手!”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际,一声断喝突然在黑暗中响了起来,随即,羽林军后阵一阵骚动之后,一身金甲的大将军薛仁贵已排众行到了阵前。

    “末将薛仁贵参见英王殿下。”

    薛仁贵没理会迎上前来的薛涛,也没管眼神闪烁地凑将过来的孙全福,只是大步行到了李显身前,恭敬地行礼问了安。

    “薛将军不必多礼,孤这就要去面见父皇,薛将军有甚见教么?”

    李显并不清楚薛仁贵的来意究竟如何,自是不想多客套,这便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语气淡然地问了一句道。

    “殿下请自便!”

    薛仁贵之所以在大非川之败后,如此快地便官复原职,说起来除了高宗的眷顾之外,也有赖于李显的帮忙,但这并非薛仁贵放行的理由所在,真实的原因是这一头乱子刚起,薛仁贵便已接到了消息,立刻去禀明了正恸哭不已的高宗,只是并未说明此处出乱子的真相,而是只说英王李显要求见驾,是时,高宗正自哭得昏沉沉的,也没细想,随口便答应了,薛仁贵这才领着人紧赶着往武运殿赶,好在武运殿与乾元殿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太远,薛仁贵方能在大乱酿成之前赶到,此时一听李显要面圣,他自然是不会出手阻拦的。

    “多谢薛将军了。”

    李显自是十二万分地不想跟薛仁贵动手,这一听薛仁贵如此表态,心弦立马便是一松,很是客气地拱手行了个礼道。

    “殿下,请!”

    薛仁贵没再多废话,只是颇具深意地看了李显一眼,一摆手,示意李显自便。

    嗯?孙全福那个混球竟然溜了,好麻利的手脚!李显并没急着走人,而是扫了一眼周边的情形,这才发现孙全福不知何时已逃了,却也懒得理会,略一沉吟之后,对着薛仁贵一拱手道:“薛大将军,先前有四名宦官出手袭击本王,如今皆躺在殿中,还请薛大将军将那四名贼子拿下,孤以为其中必有蹊跷,另,孤之二位妃子尚在殿中,有劳薛大将军派人宿卫此殿,孤感激不尽。”

    “是,末将遵命!”

    薛仁贵一听有人袭击李显,登时便吓了一大跳,也没再多追问详情,赶忙应答了一声,指挥着一众手下进殿拿人不迭。

    老贼婆,既然要动手,那咱们就来见个真章也罢,走着瞧好了!李显没去管薛仁贵如何排兵布阵,略一整身上的衣裳,大步向乾元殿方向行了去,面色虽平静如常,可心里头对武后的恨意却已是浓烈到了极点。

    “……我的儿啊,怎么就这么苦命地去了啊,弘儿啊,朕的弘儿啊……”

    李显方才行到了乾元殿前,尚未入殿,便已听到了内里传来的哭声,很显然,高宗对李弘的死已是伤心到了极点,李显闻声不由地也是一阵心酸,可也不敢多有耽搁,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便向警戒在殿前的一众羽林军官兵们行了过去,递上了腰牌,自有一名将领行上前来,恭敬地接过了李显的腰牌,急匆匆地向殿里行了去,不数息,便又转了回来,传达了高宗的口谕,让李显即刻觐见。

    “……儿啊,我的弘儿啊,朕这便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啊,弘儿啊,你怎么忍心丢下朕便这么走了啊,弘儿啊……”

    李显方一行进大殿,入眼便见高宗正端坐在龙床上嚎啕大哭着,而武后则一脸伤心状地陪在一旁默默地流着泪,夫妻俩似乎全都沉浸在了无尽的悲痛之中,以致竟都没瞅见李显的到来。

    “儿臣叩见父皇,叩见母后。”

    李显不敢多看,疾步抢到了前墀下,语带颤音地高声见了礼。

    “啊,是显儿来了,唉,你可知弘儿已是去了啊,唉,朕这心都乱了啊,呜呜,朕的弘儿啊……”

    高宗泪眼朦胧地抬起了头,见是李显到了,哭声微微一顿,可说了几句之后,又情不自禁地再次大哭了起来,显然李弘的死已是彻底伤透了他的心。

    “父皇,太子哥哥是怎么去的?昨日晚宴时,太子哥哥不还是好端端的么,怎可能说去便去了,孩儿不信,这其中必然有不对处!”

    经过了先前那般险些被软禁的危险,李显可就不打算装糊涂了,磕了个头之后,也不起身,跪直了身子,语气激昂地禀报道。

    “嗯?显儿何出此言?”

    一听李显这话说得如此肯定,高宗登时便不哭了,睁着朦胧的双眼,狐疑地出言追问道。

    “回父皇的话,儿臣险些就不能来见父皇了,先前孙全福假传父皇旨意,率兵包围了武运殿,欲置儿臣于死地,幸得薛大将军及时赶到,儿臣这才侥幸得脱大难,虽走了孙全福此贼,可儿臣却拿下了四名活口,现已被薛大将军控制在手,由己观人,儿臣以为太子哥哥之死定是有贼子暗中作祟所致,恳请父皇即刻下诏明察,莫要让贼徒逍遥法外!”李显是彻底豁出去了,慷慨激昂地回答道。

    “什么?竟有此事?来人,快来人!”

    高宗一听李显如此说法,登时便怒了,跳将起来,猛拍着龙案,情绪激动万分地嘶吼了起来,状若发怒的雄狮一般,只可惜其单薄的身子显然承受不了这等激情,这才嚷嚷没几声,一口气接不上来,已是头晕目眩地便软倒在了龙床上……

第二百九十一章宫廷剧变(下)

    该死,没戏了!李显一见到高宗软塌塌地倒下,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只因他很清楚扳倒武后的最佳机会已随着高宗的倒下而就此丧失殆尽了,道理很简单,不用多,只要高宗昏迷上一阵子,那便已足够武后抹去一切有价值的线索了,下回还想遇到这等良机那就真不知要等到何时了的,然则失望归失望,李显的反应却是半点都不慢,紧赶着便站起了身来,惊呼了一嗓子:“父皇!”

    “来人,快传太医!”

    武后的反应显然不比李显慢多少,先前还在那儿不动声色地抹着眼泪,这一见高宗倒下,立马伸手搀扶住高宗软塌塌的身子,一派焦急万分地叫了起来。

    “诺!”

    先前听到高宗的呼喝而冲进大殿的一众羽林军官兵们这一见高宗倒下,全都乱了手脚,自是顾不得追问高宗先前传唤的用意何在,紧赶着应了诺,自有人将殿外候着的一众太医们全都招进了殿来,围着高宗好一通子忙碌,可因着不敢轻易动手之故,高宗始终就不曾转醒过来。

    “禀娘娘,陛下这是哀痛过度,以致昏厥不醒,须得好生将养,万不可再受刺激了,微臣等已商议了几副药方,先给陛下调养一下,其余诸事且容微臣们再做计议。”

    一众太医们围着高宗望闻问切了好一阵子,又低声地商议了一番之后,由着一名年岁最长的太医出头禀报了一句道。

    “有劳诸位费心了,来人,即刻送陛下回后殿安歇。”

    一听高宗无大碍,武后似乎大大地松了口气,对着那名老太医谢了一声,旋即便冲着惶恐不安地站在一旁的一众宦官们断喝了一嗓子。

    “奴婢等谨遵娘娘令谕。”

    在大殿里候着的宦官们大多是武后的心腹,自然是不会反对武后的令谕,至于少数几个高宗提拔起来的新人么,纵使想反对,也没那个胆,也就只能是各自躬身应诺不迭,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抬起龙床上的高宗,便往后殿转了去。

    “尔等全都退下!”

    高宗一离去,武后的脸立马便板了起来,冰冷无比地一挥手,将殿中诸般人等全都赶出了殿去,现场只剩下李显一人在。

    “显儿先前言及孙全福假传圣旨可是确有其事么?”

    众人离去之后,武后并没有立刻发话,而是端坐在了龙床上,冷漠无比地看了李显好一阵子之后,这才淡然地开口问了一句道。

    “回母后的话,儿臣不敢虚言哄骗母后,此事所见者众,左羽林军大将军薛仁贵以及郎将薛涛所部数百人众皆亲眼目睹。”

    李显丝毫不惧武后的冷漠眼神,一丝不苟地行了个礼,一派义愤填膺状地回答道。

    “嗯,此事娘知道了,断不会让显儿平白受了委屈去的,而今太子刚去,你父皇又……,唉,娘心里乱得紧,也罢,娘这就下诏彻查,显儿且先回殿去等着好了。”武后伸出右手,轻轻地一抚额头,作出一脸难受的样子,长叹了口气,随口说了一句便要将李显就此打发了出去。

    好了?好个屁了!李显哪会相信武后的许诺,更不想在宫中这么个险地多呆,要知道这地儿可是武后经营了多年的地盘,满宫上下天晓得有多少人是武后的人手,万一接下来要是再来上个意外,就算李显本人不怕,那也得为自己那两位娇妻考虑一下才是,只是要想脱身显然没那么容易,瞧武后那架势,浑然没有就此放李显出宫的意思。

    “母后,儿臣身为皇子,自该为母后分忧,今太子哥哥去得不明不白,儿臣请命彻查此事,恳请母后恩准。”

    李显深知要想顺利脱身的唯一机会便是以攻为守,赌的便是武后不敢同意自己的要求,毕竟李显这数年来可说是屡破要案,说是当朝的断案高手也绝不为国,纵使武后将事情的手尾抹得再干净,也未见得李显便不能查出个端倪来,这个险想来武后未必敢冒。

    “显儿能有此心怕不是好的,然,此事却势不能由显儿来办,瓜田李下的事儿总须得防的,不必多言了,显儿还是回殿去候着罢,娘心里疼,就不多留显儿了。”

    武后一口便拒绝了李显的要求,蛮横无比地硬是要留李显在宫中,很显然,武后那头必然还有着别样的安排在。

    “母后教训得是,太子哥哥刚去,朝局恐将有变,孩儿若再逗留宫中,瓜田李下之嫌确是难免,为免天下人误会,恳请母后恩准儿臣这便出宫回府。”

    李显本就是辩才无双之辈,一抓住武后话里的一个破绽,立马便毫不客气地便以其人之矛攻其人之盾。

    “也罢,娘准了,尔道乏罢。”

    武后被李显这么一顶,登时便有些子下不来台,眼神冷厉地扫了李显一眼,见李显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脸色不免有些子难看了起来,可也拿软硬不吃的李显没办法,无奈之下,也只能是不耐地挥了下手,下了逐客令。

    “母后请节哀,儿臣告退。”

    李显是一刻都不想多留,恭敬万分地行了个礼之后,便即毅然决然地退出了乾元殿,丝毫不在意背后传来的怨毒之眼神。

    “末将参见殿下!”

    李显行到武运殿时,日头虽尚未升起,可天光已是大亮,眼尖的薛涛第一眼便瞧见了缓步行来的李显,立马大步迎上了前去,小心翼翼地行礼问了安。

    “薛将军辛苦了。”

    李显对薛涛这等边军出身的将领颇具好感,并不因其先前率部阻拦自己而记恨在心,此际见薛涛满脸诚惶诚恐地跑上来见礼,李显自不会为难于其,这便虚抬了下手,和蔼地回了一句道。

    “禀殿下,先前高和胜、高公公来了,说是皇后娘娘有口谕,要将那四名冒犯了殿下的公公带去发落,末将不敢阻拦,还请殿下海涵则个。”

    薛涛显然是心中有愧,李显越是温和,他便越是惶恐不安,憋红了脸,低垂着头,不敢去看李显的眼,口中结结巴巴地禀报道。

    死老贼婆子,手脚还是真快!李显自知已无法利用太子之死来扳倒武后,对那四名打手级别的宦官之死活自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了的,即便如此,这一听武后如此快便将尾巴抹了去,李显还是忍不住有些子火大,可也不好朝薛涛这么个局外人发作,只能是不咸不淡地回答道:“孤知晓了,薛将军只管去忙罢。”

    “诺。”

    先前高和胜来带人之际,薛涛不是没犹豫过,可却没胆子违了武后的口谕,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高和胜将四名嫌犯通通带了去,心里头始终在担心李显回来后会没法交差,这一见李显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登时便大松了口气,不敢再多啰嗦,紧赶着应了一声,恭敬万分地退到了路旁。

    “殿下,您回来了。”

    武运殿的后殿处,高邈正急得团团乱转,这一见李显从甬道里行了出来,立马便大松了口气,紧赶着跑上前来,关切地招呼了一声道。

    “嗯,安排下去,孤这就出宫。”

    李显对高邈的忠心与办事能力都甚是放心,也不解释,只是面色平静地吩咐道。

    “是,奴婢这就去办。”

    先前李显与孙全福冲突的经过高邈虽不曾亲眼目睹,可结果却是都看在眼里的,自是知晓宫中如今已是险地,这一得知能离开,自是安心了不少,也不问缘由,应答了一声之后,紧赶着便去喝令一众随侍的丫鬟们忙着收拾行装不提。

    “殿下。”

    “殿下。”

    寝室中,赵琼与明月公主都早已穿戴整齐,正坐在塌边低声地交谈着,突见李显从屏风处转了出来,忙都起了身,各自款款地福了福。

    “嗯,都起来罢,走,回府去。”

    李显一来是不想让二女担心,二来么,也没打算让二女参与到宫廷争夺的残酷游戏中去,自是不会跟二女多做解释,只是摆了摆手,言简意赅地吩咐了一声。

    “殿下,究竟出了何事?妾身听说太子似乎薨了,可是真的么?”

    明月公主出身王族,自是知晓天家的规矩大,轻易不敢开口探问,可赵琼却没这个顾忌,心直口快地便问了起来。

    “嗯,回府罢。”

    两世夫妻了,李显自是知晓赵琼那心直口快的性子,自不会计较其的莽撞,可也绝不愿多说此事,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一压手,示意赵琼不要再多问,二女见状,自不敢再多言,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默不作声地便忙着收拾了起来……

    “混帐,谁在那胡闹!”

    李贤素来不喜欢早起,加之昨日酒宴上又喝得多了些,尽管天都已是大亮了,李贤依旧拥着名侍妾酣睡着,朦朦胧胧间听得房门剧响不停,登时便火了,一掀身上的薄被,猛然端坐了起来,扯着嗓子便骂了一声,然则房外的人不单没停下敲门的动作,反倒敲得更起劲了几分,登时便将李贤给彻底惹火了,光着脚便跳下了地,几个大步冲到了门边,用力拽开了门,打算给那不长眼的东西来上一个狠的。

    “殿下,不好了,出大事了,太子薨了,薨了啊……”

    在房外敲门的人正是张彻,这一见李贤打开了门,张彻顾不得去理会李贤的怒气,紧赶着便嚷嚷了起来。

    “什么?”

    一听太子死了,李贤登时便傻了眼,旋即,一阵惊诧夹杂着狂喜不可遏止地从心底里涌了起来,双眼里瞬间便放出了期颐的光芒……

第二百九十二章兄弟之约(上)

    “此话当真?”

    李贤一门心思便是想着要入主东宫,这一听太子居然就这么死了,自是立马便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只是并不敢相信此事竟然就这么发生了,哪怕李显早就曾数次提醒过武后那头不会放过太子,可李贤却是始终将信将疑,并没有真的听到心里去,这会儿一听张彻说得如此急迫,似乎不像有假,自是欣喜若狂,可到了底儿,还是勉强镇定了下来,这便紧赶着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殿下,是真的,皇城已彻底戒严了,是当值的齐三麟拼死送出来的情报,断不会有假!”

    事关重大,张彻自不敢有丝毫的隐瞒,紧赶着应答道。

    “呼……”

    齐三麟乃是李贤亲自安插在羽林军中的一名郎将,消息既然来源于其,自然便不可能有假,李贤心情一振之下,不由地便仰天长出了口大气,旋即,突然想到刚大婚的李显如今尚在宫中,心情不由地便又是一紧,当然了,他紧张的不是李显的安危,而是怕着李显近水楼台先得月,一念及此,李贤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顾不得许多,紧赶着吼了一嗓子道:“快,备车,孤这就进宫去,快去!”

    “诺!”

    一见李贤如此紧张,张彻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赶着应答了一声,冲着便向前院奔了去,霎那间,整个潞王府就此忙活了起来,然则,还没等王府众人忙出个所以然来,高邈便已带着李显的口讯赶到了路王府。

    “高公公,宫中情况如何?太子可是真的薨了?陛下与娘娘处可有甚消息么?”

    李贤参加了李显的婚礼,自是知晓高邈昨夜是在武运殿候着,这一听其到了,立马便将其招进了后院,没等高邈喘上一口大气,便急吼吼地将一连串的问题抛了过去,独独没问李显如今何在,其猴急东宫之位的吃相着实难看得紧了些。

    “回殿下话,太子确是薨了,我家殿下请您这就过府一叙。”

    高邈从来就不喜欢李贤其人,此时一见其问来问去,独独没问自家主子的安危,自是更加不喜了几分,可也不敢有甚不妥的表示,只是言语间便简略了许多,丝毫不肯多吐露些实情。

    “哦?七弟何时出的宫?这就到府上了?”

    李贤原本担心李显在宫中抢了先手,这一听李显居然在这等紧要关头回了王府,不由地便是一愣,狐疑地出言追问道。

    “我家殿下方才出的宫,按脚程算,此时恐刚到家,奴婢乃是半道受命前来请殿下的,还请殿下移步。”

    事关太子之争,高邈本心自是想着自家主子能坐上大位,对李显派自己前来请李贤的举动,其实是极为抵触的,这一见李贤在那儿问个不休,心中立马便是大为的不爽,语带一丝不耐地出言催促了一句道。

    “唔,那好,有劳高公公去回个话,就说孤一会便到。”

    李贤这会儿满心眼里只有太子之位,自是没注意到高邈眼里隐藏着的不屑之色,低着头在厅堂上来回踱了几步,一挥手,客气地回答道。

    “是,奴婢遵命。”

    高邈一刻都不想在潞王府里多呆,这一听李贤如此说法,自是不愿再多啰嗦,紧赶着应答了一声,便即匆匆转回英王府去了……

    “殿下,车已备好,您可是要先进宫去?”

    张彻的手脚相当的麻利,高邈刚一离开,他便已将诸事尽皆安排妥当,这一见李贤在二门厅堂上来回地踱步个不停,便已猜到了李贤的矛盾心理,有心提醒自家主子一句,这便凑到近前,小心翼翼地禀报道。

    是先进宫还是先去英王府?这道选择题已在李贤的脑海里不知转了多少回了,却始终无法做出个选择——于李贤来说,不管是要争夺太子大位,还是要表示一下对太子之死的哀痛,这宫都是必须抢着进的,可问题是如今情形不明,李贤对进宫有着一种莫名的恐惧,再者,他也不想冷了与李显的兄弟情分,当然了,能从李显处得到些准信也是好事一桩,可又担心李显那头会玩些花活,毕竟太子之位只有一个,而嫡亲兄弟却有三人之多,哪怕李显已是信誓旦旦地说过无数次要保的人是他李贤,可李贤还是不免有些莫名的担心,只因李显不仅多智近妖,更兼勇冠三军,李贤自忖真要平手相争的话,自己除了年长之外,便再无其余优势可言了的。

    “进宫!”

    李贤面色变幻了好一阵子之后,突地一跺脚,咬着牙,几乎是吼着下了令。

    “诺,奴婢遵命!”

    一听李贤选择了先进宫,张彻立马来了精神,紧赶着应答了一声,转身便要向外冲去,可还没等其跑下厅堂,背后又传来了李贤的呼喝声:“回来!”

    “殿下,您还是……”

    李贤有令,张彻自是不敢不从,忙不迭地转身跑了回来,这一见李贤面色红一阵、白一阵地变幻个不休,不由地便有些沉不住气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待要再出言劝谏一番,却见李贤猛然抬起了手,不得不将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去英王府!”

    李贤沉吟了良久之后,最终还是改了主意。

    “殿下……”

    这一听李贤不先进宫,张彻立马便急了,不管不顾地便要强行劝阻。

    “混帐,愣着作甚,还不快去准备!”

    李贤这个决心下得极为勉强,自是唯恐听了张彻之言后,再起了动摇,自是不愿让张彻再说将下去,这便一瞪眼,毫不客气地喝斥了起来。

    “诺!”

    这一见李贤发了飙,张彻自不敢再多纠缠,赶忙应答了一声,一路小跑地冲出了厅堂,高声喝斥一众随侍人等准备出行事宜,须臾,潞王府的大队人马便转出了王府门前的照壁,浩浩荡荡地向英王府方向赶了去……

    英王府的书房中,李显早已换下了吉服,穿上了白衣,带上了表示哀丧的黑纱,长跪坐于几子后头,手抚琴弦,一曲《蒿里》从指尖幽然而出,琴声凄婉,如泣如诉,极尽哀婉之绝唱,英挺的脸上满是悲意,眼中却无泪花,有的只是锥心的仇与恨——李显与李弘倒真谈不上有多少的兄弟之情分,可毕竟是亲兄弟,血脉终究是相连的,对于其的死,自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伤感,然则相比于对武后的恨意来说,这点伤感却又算不得甚事了——往日的事便不说了,前世的仇怨不提也罢,光是今日险些被武后借机干掉的恨便已是难消,更别说接下来李显注定将会是武后必除的首要目标,而这将是场你死我活的征战,不说为了大唐之社稷江山,即便是为了自家的性命安全,李显便绝对输不起,也断不能输了去,对于这等生死大敌,李显除了仇与恨之外,再无其余的感情可言,这一切的一切都必须用鲜血来献祭,不是对手的,便是自己的!

    杀意在心中愈酿愈浓,琴声渐渐转急,不经意间,已从哀婉的《蒿里》转到了《十面埋伏》的杀伐之音,手指狂拨中,幻影无数,一声脆响之后,坚韧的琴弦竟已挡不住李显指尖上的暴戾,弦断声歇,唯有杀气在房中不可遏制地弥漫了开去,直冲得刚从屏风后头转出来的高邈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浑身上下一片如坠冰窟的透心之凉,一时间脑袋竟为之空白一片,木讷讷地站在原地发起了呆来。

    “嗯?”

    李显抬头扫了高邈一眼,气势微微一收,轻吭了一声,瞬间便将傻愣着的高邈惊醒了过来。

    “禀殿下,奴婢已见到了潞王殿下,转达了殿下的邀请,只是……唔,只是奴婢看潞王殿下怕是不会来了。”

    高邈猛打了个哆嗦之后,总算是镇定了下来,赶忙行到李显面前,躬身禀报道。

    “哦?是么?”

    李显对高邈的禀报显然并不在意,无所谓地耸了下肩头,随意地问了一句道。

    “殿下,奴婢去时,潞王殿下关心的只是宫里的消息,浑然就没问过殿下之情形,依奴婢看……”高邈偷看了一下李显的面色,迟疑了一下,还是咬着牙出言抨击了李贤一把。

    “不必再说了,记住,这等话孤不想再听尔说起,若不然,王府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李显自是知晓高邈的忠心,然则却不想让其卷入正事过深,这便一瞪眼,面色肃然地打断了高邈的话头。

    “是,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不敢放肆。”

    高邈跟随李显多年,自是知晓李显这话不是在开玩笑,自不敢再多进言,忙不迭地认了错,小心翼翼地退到了一旁。

    “罢了,记住就好,走罢,随孤这就到门口处迎接六哥大驾好了。”

    李显尚未娶亲之前便立下了王府的规矩——后院不得干政,哪怕高邈素来忠心,李显也只是派其办事,而不是让其参与决策,此乃死规矩,谁犯了都不行,当然了,念在高邈的忠诚上,李显也不会过于己甚,警告了一句之后,便算是将此事揭了过去,微笑着起了身,随口吩咐了一句,而后,也没管高邈跟没跟上,自顾自地便向大门处行了去,高邈见状,疑惑地摇了摇头,满脸的不信状,可却没敢再多说些甚子,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了李显的身后……

第二百九十三章兄弟之约(中)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极少,也就只有些早起的货郎在游逛着,疾驰着的马车自是畅行无阻,速度快得惊人,当然了,因之而起了些颠簸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的,然则端坐在其中的李贤却丝毫不曾抱怨,实际上,这会儿他也没那个心思去抱怨,满心眼里只有两个字在不停地晃悠着——东宫!只因太子之位就一张,够资格坐上去的屁股却有好几个,自由不得李贤不为之焦虑万分的。

    亲王与太子之间似乎就差了一点点,可这一点点就是天与地的差别,一个是君,尽管只是半君,可位份摆在那儿,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便是帝王了,至于亲王么,听起来尊贵,却依旧不过是臣下罢了,满大唐里,亲王、嗣王、郡王海了去了,随便算算都有百余人之多,真不值啥钱的,若不能登基为帝,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成为一上州刺史罢了,又能顶啥用场,要知道大唐可是有着三百六十余州的,多一个刺史,少一个刺史的,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儿。

    太子大位啊,一想起来,李贤便心热不已,说是垂涎三尺也绝不为过,这么多年的努力说穿了不就是为了这个位置么?而今机会已是来了,尽管来得很突然,可李贤却并不感到有多意外,只因李显早已对此多次预警了的,他自是不会因此而心焦,真正让李贤心神不宁的只有一条,那便是李显的真实态度,一想到自己那个妖孽一般的弟弟,李贤的心便不免暗自发虚,好几番都想改道直奔皇城,以争取先机,可到了底儿,却还是没敢下这么个决心,说到底,李贤内心深处还真是怕了李显的能力与智算。

    “殿下,殿下,英王殿下已在府门外候着了。”

    就在李贤浮想联翩之际,马车不知何时已停在了英王府的照壁前,张彻等了好一阵子,也没见车厢里有甚动静,不得不赶忙凑到车帘旁,小声地提醒了一句道。

    “啊,哦?好,好。”

    听得响动,李贤总算是从迷糊状态里醒过了神来,胡乱地应答了几声,手一抬,轻掀动了一下车帘子,自有边上候着的仆役们忙着将车帘子卷了起来,李贤一哈腰下了马车,入眼便见一身白袍的李显正站在王府门前的台阶下,自不敢摆甚兄长的架子,忙疾步便行了过去。

    “六哥。”

    这一见李贤已到,李显立马迎上了前去,拱手行了个礼,招呼了一声,只是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极之淡然,淡得让人看不出丝毫的端倪,既无哀痛,也无喜悦,有的只是一味的冷静。

    “七弟,你……,啊,那事竟是真的了?”

    一见李显如此神情,李贤的心没来由地便是一慌,手指着李显衣袖上的黑纱,呐呐地出言问了一句道。

    “嗯,走罢,进宫去!”

    李显并没有多言,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旋即便一摆手,示意李贤上车再说。

    “哦,好,好,可……唔,为兄尚未备好丧服,这……”

    李贤怕的便是李显要与自己争锋,此际见李显表情冷漠,自是打心眼里便慌了,结结巴巴地说了些甚玩意儿,只怕他自己都不晓得了。

    “无妨,小弟已为六哥备好了,换上即可,走罢。”

    李显不想多废话,一击掌,自有一名仆役手捧着一套白色丧服从后头行了上来,跟在李贤身后的张彻见状,忙抢上前去,将丧服接了过去,但却并没有直接递给李贤,而是趁着退后的机会,飞快地检查了一番,这才抖开衣袍,殷勤地披在了李贤的身上。

    “七弟,请。”

    丧袍本就易穿得很,只需将衣襟合拢即刻,李贤这会儿心思正重,自是不在意当众更衣有甚不妥的,任由张彻为其穿戴整齐了,这才一摆手,道了声请。

    “六哥,请!”

    李显没再多客套,摆手示意了一下之后,便行向了李贤的马车,李贤一见之下,先是一愣,而后便即加快了脚步,绕过马车,从另一头上了车辕,与李显几乎同时哈腰钻进了马车厢之中。

    “启行!”

    一见李贤兄弟俩已上了车,张彻忙指挥着数名仆役放下了车帘子,旋即,扯着嗓子,呼喝了一声,大队人马便转出了照壁,向皇城方向疾驰而去。

    “七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厮真的去了?再有,七弟不是在宫里么,怎地又出来了?”李贤到底性子急,实在是沉不住气,这马车方才启动,便已忍不住一迭声地追问了起来。

    “六哥还记得元月十四夜间小弟曾言之语么?”

    李显没有急着回答李贤的问题,而是语气平淡地反问了一句道。

    “啊,这……,难不成那厮真是母后她……”

    李贤微微一惊,眼立马瞪得浑圆,结结巴巴地吭哧着。

    “嗯,小弟虽不曾亲眼目睹,但确信不会有假,若非小弟当机立断,只怕下场也该是与太子哥哥一般无二了的。”

    李显并没有欺瞒李贤的意思在内,言语极为肯定地回答道。

    “竟有此事?这,这,这如何可能?为兄方寸已乱,七弟莫要卖关子了,且详细说与为兄一听罢。”

    一听李显也险些身陷其中,李贤登时便大吃了一惊——没错,李贤确实是将李显当成了太子之位的唯一潜在对手,然则心里头却清楚他若是没了李显的帮衬,即便是入了东宫,也未必能有甚好下场可言的,换句话说,如今的李贤既希望李显出点意外,以致无法入主东宫,却又不希望李显就此玩完,这等矛盾心理之下,李贤惊诧还是有点真心在内的。

    “好叫六哥得知,事情是这样的,小弟昨日大婚,酒喝得高了些,头一疼,醒得便早……”

    李显何等智商之人,哪会猜不出李贤如今在想些甚子,可却并不以为意,压根儿就不屑与其一般见识,概因李显心目中的大敌只有武后一人,至于李贤么,不过是手中的一张牌而已,当然了,这张牌极为重要,李显可是舍不得随意舍去的,为了让李贤对武后的阴狠有个清醒的认识,李显自是不会有所隐瞒,这便将今日凌晨所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描述了一番。

    “呼……,原来如此,母后实是太过了,唉,可怜太子哥哥就这么去了,七弟,此事该当如何应对才?为兄心乱矣,你便拿个主意好了,为兄自当附于骥尾。”李贤默默地听着李显的陈述,脸色却是变幻个不停,末了,长出了口大气,摇头叹息了起来。

    “此事终究还是得看父皇的意思,依小弟看来,再追究也不过是节外生枝罢了,于事无补不说,反倒有中人暗算之可能,目下最要紧的便是六哥您能顺利入主东宫,其余诸事不妨押后在议也罢。”李显自是知晓李贤心中所思所想,也懒得再多废话,直截了当地道出了自己的决定。

    “啊,我?这……,七弟,为兄……”

    李贤盼着的便是李显的这个承诺,可真等李显说将出来,他却有不自安了起来,结结巴巴地想要出言推辞,可谦虚的话却又打心眼里不愿说出口,直尴尬得满口支吾了起来。

    “东宫之位非同小可,当今之世,除六哥外,再无一人配坐,谁若不服,小弟定不与其干休!”

    李贤那么点小心眼自是早在李显的意料之中,此际见其在那儿支吾个不休,心中暗自冷笑不已,可脸上却是一派坚毅之色地表态道。

    “七弟此言叫为兄如此自处,论贤论能,为兄皆不如七弟远甚,窃居此大位,安可服人心?非为兄不敢为,实不能为也,若是七弟有此意,为兄自当鼎力相助。”

    一听李显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李贤的心里已是安稳了下来,话便说得流畅而又漂亮,宛若真有让贤的意味一般,可谓是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不过么,也就是假谦虚罢了,倘若真要他就此让位,只怕李贤投缳的心都有了。

    “六哥,话不是这么说的,东宫大位乃社稷之根本,唯有德者方可居之,此事毋庸再议,小弟之意已决,唯六哥马首是瞻,若违此誓,当天诛地灭!”李显面色一肃,一手指天,一手比地,赌咒着表明了态度。

    “七弟,这……,这叫为兄如何当得起,他日为兄若是得位,断不会忘了六弟之功,若有违此誓,叫为兄不得好死!”

    事已至此,李贤已是完全相信了李显的诚意,激动得简直难以自持,微颤颤地举起了右手,跟着赌咒了一番。

    “六哥之言小弟信得过,只是眼下之局势,六哥要想顺利上位,却尚有不少碍难之处,若不谨慎,恐有太阿倒持之祸矣,还请六哥千万小心则个。”

    在李显看来,誓言这玩意儿就是个屁,压根儿就没啥用处,真要是李贤登基之后,只怕第一个要开刀的人便是他李显无疑,这一点李显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不过么,李显却是一点都不在意,只因他很清楚李贤压根儿就走不到登基的那一天,左右不过也是个武后野心的牺牲品罢了,自是懒得去跟李贤多计较,当然了,该提醒的话,李显也不会不言,这便出言点醒了一句道。

    “啊,这,这是从何说起?”

    既已搞定了李显,在李贤看来,诸事已是板上钉钉了的,正做着入主东宫的美梦,被李显这么一说,登时便有如冷水浇了头一般,心都凉了半截,满脸子惊疑地望着李显,愣是搞不懂李显所言的碍难究竟是个啥玩意儿……

第二百九十四章兄弟之约(下)

    太子之位是甚?于李贤来说,是天大的诱惑,不独李贤,怕是满天下的人也大多不例外,可对于李显来说,那位置就是个死地,理由?很简单,李弘的死便是前车之鉴——就武后那等野心勃勃之人,又岂能容得太子在朝堂里碍手碍脚,越是强势的太子便死得越快,要想制止住武后的野心,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学太宗来个“玄武门”之变,否则的话,在武后挟天子以令天下之势面前,谁登上了太子的位置,那也就离死不远了,很显然,李显是绝对不会在没准备充分的情况下去接手太子之位的,至于李贤想要上位么,李显倒是乐见其成的,不过么,此事要想办得稳当,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对此,李显早就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自是不担心李贤不乖乖听令行事。

    “六哥明鉴,除你我兄弟外,还有何人能入东宫者?”

    李显没有回答李贤的问题,而是撇了下嘴,淡笑着反问了一句道。

    “这……,唔,八弟尚小,该不是最佳人选罢?”

    一听李显这话问得蹊跷,李贤登时便是一愣,犹豫了一下,这才迟疑地回答道。

    “八弟虽幼,却也是嫡子,莫忘了父皇亦不过是嫡幼子耳,再者,除八弟外,六哥莫非忘了外头还有三位哥哥在么?”

    李显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点出了李贤话里的漏洞。

    “这个,这个……,莫非母后还敢冒大不韪选八弟不成?诸臣工怕是不会同意罢?”

    被李显这么一说,李贤的冷汗登时便狂涌了出来,一张脸皱得跟苦瓜似的,提出的反问有气而无力,显然连他自己都不信。

    “不敢?有甚不敢的,太子哥哥都敢就这么杀了,还有甚事是母后不敢做的,嘿,群臣?群臣若是有用,当初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不也都是权倾朝野之辈,结果又如何?”李显哈哈一笑,随口便将李贤的话驳斥得一无是处。

    “为兄,为兄心乱矣,七弟你拿主意罢。”

    李贤越想越是心慌,越想便越是担忧,到了末了,冷汗已是流淌得满头满脸都是了,苦笑着摇了摇头,干脆无比地将决定权交给了李显。

    “六哥也无须担心过甚,依小弟看来,母后绝对不敢选外头那三个哥哥,道理很简单,那三位皆已开府多年,手下各成体系,立为太子,久后必乱,母后不敢冒这个险,再说了,父皇也断不会让母后如此行事的,这一点小弟可以担保,至于八弟么,倒是有可能,只是可能性也并不高,概因选八弟于母后来说,倒是好控制了,可你我兄弟要是联手闹将起来,母后也未见得能撑得住,鱼死网破之局母后怕不愿入也。”

    李显卖够了关子之后,转过头来,却又将先前提出的种种假设一一推翻,将诸皇子之事好生点评了一番,却独独不提他自己。

    “嗯?七弟可是说母后属意之人便是七弟你么?”

    李贤到底不是痴愚之辈,将李显的话细细地过了一遍之后,已是隐隐抓到了事情的根底,只是并不敢确定,这便故作不知地问了一句道。

    “呵呵,六哥说错了两个字,并非属意,而是提议,个中蹊跷想来六哥该是能明白的,就无须小弟再多解释了罢。”一见李贤那等神色,李显便已知李贤十有**已是猜到了真相,可还是笑着解说了一番。

    “唔,那倒是,然则为兄既已知晓根底,自是不会上这个恶当的,只是该如何应对还得七弟拿大主意。”

    李贤确实是听懂了李显话里的未尽之言——为了离间兄弟俩的情分,武后极有可能会故意提议或是让人放出风声,说李显方是“真命天子”,只要哥俩个因此产生了隔阂,武后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这等合则两利、分则两败的事儿李贤自然不会傻到去做之地步,只是明白归明白,可说到应对之策么,李贤还是有些子抓瞎,不得不将问题抛给了李显。

    “六哥放心,此事小弟已有了对策,只是此时却不宜轻动,待得母后出招之后,方可将计就计地行了去,若不然,恐有打草惊蛇之虞,万一母后那头要是变了招,反倒不易应对了。”李显之所以说了如此之多,最根本的目的便是稳住李贤,要的便是李贤的无条件信任,此时见目的已达成,李显自然要给李贤好生吃上些定心丸的。

    “那好,一切便由七弟做主,为兄听候七弟调遣便是了。”

    李贤对李显之能自是毫不怀疑,先前又听李显发了誓,自是不疑有它,此际见李显不想明说对应之策,李贤虽心中痒得难耐已极,可为了显示大度,却也不得不故作豪爽地表明了对李显绝对信任的态度。

    “六哥言重了,小弟当尽心辅佐七哥,以成千古之帝业!”

    李显要的便是李贤这么句话,这一听其表了态,立马便是一顶高帽子送了过去。

    “哈哈哈……好,能得七弟相助,为兄无虑也,你我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天下何处不可去!”李显的话显然是说到了李贤的心坎上,直乐得李贤不管不顾地便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哪还有半分的丧兄之痛在?

    天家无父子,兄弟如浮云,古人诚不我欺也,这厮不就是个最好的例证么?嘿,说甚子兄弟齐心,当真可笑至极!望着在那儿顾盼自雄的李贤,李显心里头满是鄙夷之意,同时也无奈得很,笑起来自也不免稍有些牵强,好在李贤这会儿光顾着得意,倒也没心思去观察李显的神色有甚不对之处。

    “禀二位殿下,则天门到了。”

    李贤笑声刚歇不多会,车已到了则天门前的小广场,侍候在马车旁的张彻自不敢怠慢,紧赶着凑到车帘边上,小心翼翼地出言提醒了一句道。

    “七弟,请!”

    一听皇城已到,李贤自不敢再流露出任何得意的笑容,赶忙收拾了下心情,伸手揉了揉脸庞,又用力地挤了挤眉头,尽量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对着李显摆了下手,道了声请。

    “六哥,请!”

    李显做戏的本领高得很,压根儿就不必似李贤那般铺垫作势个没完,面色只一肃,一股子忧愁之意便已油然而起,也没跟李贤多客套,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便即起了身,一哈腰,下了马车,这才发现小广场上已是站满了朝臣,不但六大宰相尽皆到齐,便是连普通朝臣们也基本上都到了,那规模丝毫不比大朝时差多少,心中不免微微一动,但却并无旁的表示,只是阴沉着脸与李贤并肩向小广场行了去。

    “殿下。”

    “参见二位殿下。”

    ……

    李贤一行人声势浩大,群臣们自是早就被惊动了,这一见李贤兄弟俩并肩行了过来,诸臣工自都不敢稍有怠慢,各自躬身行礼问安不迭,然则李贤兄弟俩显然都无心客套,只是淡淡地点头示意了一番,无言地走向了宫门处,各自递上了求见的腰牌,旋即便默默地转回到了群臣身前。

    “英王殿下,太子究竟是如何薨的?老臣不明,还请殿下给老臣一个解释。”

    李显方才回到小广场上,铁青着脸的阎立本已是再也按耐不住了,领着一众太子系的官员们大步走到了李显面前,几乎是用喝斥的语气发问道。

    怎么薨的?那还用说,不就是老贼婆杀的么?您老找咱发甚脾气来着!一听阎立本的口气如此之不善,李显心里头不禁一阵火大,可这当口上,李显却是不能有所失仪,只能是强压住心中的烦躁,苦笑着摇了摇头道:“阎相明鉴,小王如今也是蒙在鼓里,实是不知东宫那头究竟发生了甚事。”

    “是么?下官记得昨夜可是殿下大婚,住的可是武运殿,如今怎地又出现在此地?老朽不明,还请殿下赐教则个。”

    身为太子心腹,阎立本实在是无法接受太子的突然死去,早已失去了平常心,一门心思想要知晓李弘的真实死因,浑然便没了顾忌心理,死死揪着李显不放。

    这老爷子搞啥啊,疯了不是?太子的死跟老子有半毛钱的关系么?我勒个去的,问老子,老子问谁去!李显自是能理解阎立本心中的痛,可却并不意味着李显便愿意平白受这等池鱼之殃,问题是李显还不能在这等大庭广众之下跟阎立本起冲突,心里头的歪腻就别提有多难受了的。

    “回阎相的话,小王今日一早确是面了圣,奈何父皇悲痛欲绝之下,竟至昏厥不醒,小王奉了母后的懿旨出宫待命,至于其它事宜实非小王所能知者,阎相若有疑问,待得父皇宣召之时,小王陪着阎相一并问个清楚可好?”

    李显有心要笼络太子一系的班底,自是不会在此时跟阎立本交恶,这便耐着性子,极之恳切地回答道。

    “哼……”

    阎立本正在伤心至极处,自是不怎么肯信李显的解释,这便冷哼了一声,待要再问,冷不丁见高和胜正从宫门处匆匆行将出来,立马便住了口,也不再理会李显,领着一众太子心腹们便急急地向高和胜迎了过去……

第二百九十五章雌威无边

    “高公公,圣上有何旨意?”

    面对着太子的突然死去,阎立本显然是失去了平常之心,先前一把莫名火烧向李显不说,这会儿更是不顾礼仪不礼仪的,压根儿就不待高和胜开口,便已是急不可耐地抢先发问道。

    “好叫阎相得知,宫中变故迭起,陛下忧虑成疾,如今尚未转醒。”

    高和胜就是个笑面虎一类的人物,喜怒向来甚少形之于色,哪怕此际阎立本如此急迫地发问,着实有些失了朝臣应有的体面,可高和胜却丝毫没有半分见怪的意思,只是平板着脸,不温不火地回了一句,旋即,面色一肃,一摆手中的拂尘,高声宣道:“娘娘有懿旨在此,宣潞王李贤、英王李显及诸臣工德阳殿觐见!”

    “儿臣谨遵母后旨意。”

    诸臣工们一听武后要在德阳殿大聚群臣,立马全都为之一愣,一时间全都没反应过来,唯有李贤心挂着太子大位,率先高声领了旨。

    “儿臣遵旨。”

    这厮着实太沉不住气了,白瞎了老子先前的分析,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以李显的眼光,自是一眼便看穿了李贤心里头的那么点小心思,不由地暗骂了一声,可在这当口上,却也不好有旁的表示,只能是跟着站了出来,附和了一声。

    “臣等遵旨。”

    这一见两位亲王都已领了旨,诸臣工们自也不好再旁生枝节,也只能是不情不愿地领了旨意,按品阶高低整了队,鱼贯行进了则天门,一路无语地向德阳殿行了去,只是诸臣工中,对武后此举不满者却是极众,概因德阳殿乃是皇城主殿,非大朝不得启用,再者,武后昔日每每于早朝时陪坐高宗身侧,本就已是逾制之举,只是群臣屡谏而高宗不纳,不得不默认其事罢了,但却并不意味着诸臣工真将武后当成帝王来看待了,此番武后居然要独自升朝,即便是事出有因,也无法解释其篡位之野心与嫌疑,诸臣工大体上都深受儒家学说之影响,实是难容武后这等牡鸡司晨之举措,一股子压抑与愤概之气便在这沉默中悄然地酝酿着、发酵着。

    “儿臣叩见母后。”

    李贤兄弟俩作为亲王,在诸臣工中位份最尊,自是走在了队列的最前端,这才刚行进德阳殿,入眼便见双目微微红肿的武后端坐在龙床的正中,而一身白袍的李旭轮竟然侧立于武后身旁,登时皆为之一惊,只是这当口上,却也不敢有旁的表示,只能是抢上前去,各自大礼参拜不迭。

    “臣等见过皇后娘娘!”

    相比于李贤兄弟俩的大礼参拜,群臣们的见礼可就没那么正规了,声音参差不齐不说,除了刘祎之、明崇俨、范履冰等少数几名武后一党坚持大礼参拜之外,其余朝臣们仅仅只是行以常礼,摆明了就是在抗议武后的擅自升朝之举措。

    “免了,诸爱卿都请平身罢。”

    武后虽已预料到朝臣们会有抵触的心理,却没想到群臣们竟如此不给自个儿留脸面,眼中立马闪过了一丝微芒,可也没甚不妥的表示,只是虚抬了下手,以暗哑地嗓音叫了起。

    “儿臣(臣等)谢母后(娘娘)隆恩。”

    不管武后如何表示,群臣们依旧不怎么赏脸,除了李贤兄弟俩谢恩之声稍响之外,余者大体上也就是敷衍了了事,便是连刘祎之等人的精气神也高不到哪去,此无它,成为众矢之的的滋味自然是不太好受的,武后一党人数本就少,自不敢跟主流起太大的冲突。

    “诸位爱卿怕是都知晓了罢,弘儿他……”武后似乎并不在意群臣们的态度如何,环视了一下众人,缓缓地开了口,话说到半截子却就此顿住了,泪水狂涌地哽咽着,轻轻地抽泣着,一派泣不成调之状,下头太子一系的官员们见状,大多为之伤心不已,陪着流泪者不在少数。

    “娘娘,太子是如何薨的?臣不明,还请娘娘赐教!”

    阎立本压根儿就不信武后会为太子之死而伤心,也不相信太子真的便是暴病而亡,此际见武后在那儿惺惺作态,心中的火气登时便按捺不住了,几个大步迈到殿中,几乎是以呵斥的语调发难道。

    “嗯。”

    武后并没有开口回答阎立本的问话,而是用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挥了下手,轻吭了一声,自有高和胜从旁转了出来。

    “诸公,英王殿下昨日大婚,太子殿下心喜之余,酒饮得多了些,精神过度振奋,不思睡眠,竟欲彻夜批改折子,殊不料旧疾骤然大发,太医救之不及,竟就此薨了,实是社稷不可承受之痛也,陛下因之数度昏厥,无法理事,特传旨娘娘代理公务,定拟太子身后诸般事宜,还请诸公多多费心方好。”高和胜满脸悲痛状地出言解说了一番,言辞灼灼,还真像是有那么回事一般。

    “高公公此言可有佐证么?太子殿下究竟是如何薨的,嗯?”

    任凭高和胜如何巧言令色,怒火中烧的阎立本却是半点都不信,毫不客气地出言喝问道。

    “好叫阎相得知,某家此处自有东宫书房随侍宦官多人之供词在此,另,更有出诊之太医刘午、陈栋梁、洪素保等人之诊断书在,阎相若是不信,大可查验一、二。”高和胜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丝毫不因阎立本的喝问而惊惶,不慌不忙地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叠纸张,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哼,本官便是不信,此事大有蹊跷,当彻查!”

    阎立本后半生的心血几乎都用在了李弘的身上,对于李弘的暴死自是无法接受,哪怕高和胜说得天花乱坠,阎立本不信依旧是不信,也不管武后是何等表情,毫不客气地喝斥了起来。

    “放肆!阎立本,尔好大的胆子,按尔之言,莫非这宫中还有人敢图谋太子不成?尔之用心何在?来啊,将这老货给本宫叉将出去!”

    阎立本话音刚落,武后便已勃然而起,大怒地指着阎立本便发起了飚来,一声断喝之下,自有数名殿前侍卫一拥而上,架起阎立本便要向外拖了去。

    “慢着!”

    群臣们都没想到武后会如此断然地处置阎立本,登时全都被震得傻了眼,眼瞅着阎立本要糟,郝处俊却是看不下去了,尽管他与阎立本政见不同,平日里没少发生纠葛,可一想到武后的狠辣,自忖得罪武后更深的郝处俊却是不能坐视武后如此逞威风,紧赶着便冲了出来,伸手一拦,挡住了一众殿前侍卫们的去路。

    “郝相此举何意?莫非也要藐视本宫不成?”

    武后瞥了郝处俊一眼,冰冷无比地吭了一声道。

    “娘娘息怒,老臣并无此意,阎相纵有失礼,也是因伤痛太子之逝所致,并非有藐视娘娘之心,还请娘娘体谅则个。”

    郝处俊虽素来厌恶武后,然则此际太子新逝而高宗又无法理事,大局已被武后操控在手,他纵使有着再多的不满,也不敢强抗武后的淫威,只能是躬着身子,委婉地劝说道。

    “哼,本宫若不是念及其年老糊涂,就凭其如此无礼之状,又岂会如此从轻发落,郝相不必再言,本宫也只是让其回府好生反省一番,叉出去!”武后本意便是要拿阎立本来立威,自不会因郝处俊的求情而高抬贵手,这便面色一肃,猛地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懿旨。

    “老臣不服,老臣不服,太子殿下啊,您在天之灵……”

    阎立本这会儿是全然豁出去了,拼命地挣扎着,呼喝着,奈何其不过一老叟而已,哪能挣得脱殿前侍卫们的强力钳制,话尚未喊完,便已被堵住了嘴,硬生生被强拖出了大殿,群臣们见状,各自心寒不已,一时间竟无人敢再强行出头了。

    该死的老贼婆子,还真是会抓时机,着实狠辣了得!旁人不知武后的算计,可李显却是如明镜般清楚,哪会不知晓武后这等立威其实是在为后头正式摄政做铺垫——此际太子死了、高宗病倒了,满朝之中除了她武后之外,自然是没人够资格主持大局,这便是大势;将李旭轮拉到台面上,作出一副可能会立其为太子之状,自然也就震慑得满心想要入主东宫的李贤不敢轻举妄动,而李显本人么,势必又不能在此时抢了李贤的风头,否则的话,下头推荐李贤入东宫显然便会有无穷的障碍,这便是谋算;至于拿阎立本立威么,看准了便是太子一死,其心腹手下定是各有算计,自不愿在形势未明之下胡乱表态,总算下来,阎立本的倒霉也就是合该了的。

    明白是明白了,可那又能如何?纵使李显智算过人,在这等场合下,也没法子破坏武后的算路,此时此刻,还真就只能看着武后在那儿大发雌威,心里头就别提有多歪腻了的,不过么,话又说回来了,武后这等强势的做派对于李显暗中收服太子一系的人马也有着不小的助力,从这个意义来说,李显倒也真没打算在此事上与武后分个高下,至于心里头的些许不爽么,忍忍也就过去了,关键还得看武后接下来打算玩些甚把戏来着……

第二百九十六章荒唐帝令

    阎立本可不是普通大臣,不说其太子党领袖的身份,光是其右相兼侍中的官衔,在满朝文武中,除了左相、中书令裴行俭能略压其一头之外,再无一人能与其比肩,即便是其余四宰相,无论是声望还是权柄都差了阎立本老大的一截,他这么一被拿下,群臣们自是全都被震慑得人人自危不已,可又不情愿就这么屈服于武后的淫威之下,于是乎,沉默以示抗议便成了诸臣工们一致的选择,一时间满大殿里尽是一派令人窒息的死寂。

    “诸位爱卿,弘儿一向心善,孝顺可嘉,今不幸早故,本宫实痛彻心扉,陛下又卧病在床,本宫已浑然无主矣,奈何善后诸事繁杂,且拖延不得,还请诸公助本宫一臂之力,莫要屈了弘儿,本宫在此拜谢诸公了。”

    武后不愧是变色龙一般的政治动物,先前处置阎立本时还是暴风骤雨般凌厉,一转眼,又已是泪水涟涟的可怜之态,凄婉无比地恳求着,还真似有着无穷委屈之母亲一般。

    “娘娘放心,臣等当效死命,断不敢让太子殿下在天之灵有半分的屈处。”

    “娘娘但有所命,臣等无有不从。”

    ……

    诸重臣都不是傻子,自是不会轻易就这么被武后糊弄了去,可刘祎之、明崇俨等武后一党的家伙却是上窜下跳地为武后摇旗呐喊个不休,只可惜人数着实是太少了些,纵使闹腾得再起劲,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儿,相比于群臣们的沉默似海,就连朵浪花都算不上。

    “裴爱卿,弘儿在日,每每言及爱卿乃是朝堂之中流砥柱,陛下也常赞爱卿之能,今弘儿溘然长逝,不独陛下哀痛欲绝,本宫亦是心乱如麻,爱卿身为首辅之臣,还请代本宫支持朝议,料理诸般事宜可好?”

    武后演技之高着实天下难有匹敌者,凄婉的把戏过后,立马便是诚恳无双,当真是演啥便像啥,在李显看来,那等能耐放诸后世,拿十个八个“小金人”简直就跟玩儿似地轻松。

    “老臣谨遵娘娘懿旨,还请娘娘先交代下个章程,老臣也好照着办理。”

    早在高宗刚继位之际,裴行俭便已是吏部尚书之高官,后头之所以被发配到西域,全都是因着武后的缘故,其心里头从来就没看武后顺眼过,这一会儿一听武后要将这么个烫手的山芋往自个儿的怀里塞,裴行俭心中可谓是不满已极,奈何其身为群臣之首,安排太子身后事宜本就是其该当的责任,却也实是无处可推脱了去,没法子,也只能是站将出来,恭敬地请示了一句道。

    “本宫心已乱,就请裴爱卿看着办好了,本宫相信裴爱卿是断不会屈了弘儿的。”

    武后一派孤苦伶仃状地抹了把眼泪,似乎毫无主见一般地将责权一股脑地全都推给了裴行俭。

    “是,老臣遵命。”

    一听武后如此说法,裴行俭不禁便是一阵头大——以裴行俭之智,断不会看不出太子的死有蹊跷,然则武后既然敢将太子的后事交将出去,那一准是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纵使去查,也不见得能查出个根底来,再说了,除非有高宗同意,否则的话,谁人都没资格去查此案,而如今高宗又病倒在床,这圣旨显然是得不到的,如此一来,主持太子后事之人就只剩下帮武后收拾残局的份儿,这等事情裴行俭自是百般不愿为之,可惜事到如今,他还真没法拒绝,也就只能是捏着鼻子应承了下来。

    “诸公,治丧之要在谥号,今诸公皆在,对此有何定拟且都说说罢。”

    不管情愿不情愿,该做的事裴行俭却是一点都不敢含糊的,领了懿旨之后,裴行俭立马便进入了状态,站立于殿中,面向着一众朝臣们,语调凝重地开口道。

    “裴相所言甚是,太子殿下在日,待下宽厚,对陛下则至孝,可谓是至情至性之人,当以‘纯‘字谥之。”

    武后的面子可以不给,裴行俭的面子还是不能拂了去的,一众朝臣们不管愿意不愿意,裴行俭既已开了口,议论之声立马便大作了起来,只是兹体事大,朝臣们也不敢轻率表态,大体上是私下议论为主,半晌都无人真儿个地站出来进言,到了末了,乐彦玮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第一个站了出来,亢声建议道。

    “不错,太子仁孝无双,其实当得这个‘纯‘字。”

    “有道理,殿下者,纯人也,谥之‘纯’,当无差矣!”

    “乐相所言甚是,下官等附议!”

    ……

    太子虽是半君,可到了底儿没能登基为帝,只能以比亲王高半格的礼数葬之,说起来,还是臣,而“纯”之一字乃是为臣者最高之赞誉,一众太子党自然是不会反对,紧跟着都站出来附和道。

    “乐相所言虽是有理,然下官以为‘纯‘字虽好,却是臣之谥,不足以显太子殿下之尊,下官以为‘仁孝’二字或为更佳。”

    一派赞许声中,明崇俨突然从旁站了出来,提出了个反对的意见,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对太子推崇备至,其实不然,谥号向以一字为贵,二字则差了一筹,别看“仁孝”二字不错,可比起“纯”字来,却是差了不老少,再者,这个“仁孝”左右不过是在掩饰太子与武后之间的尖锐矛盾,是在为武后涂脂抹粉罢了,

    “明大夫此言大谬,‘仁孝’不过为人之本分耳,岂能与太子殿下之仁德并论,请恕本官不敢苟同!”

    这一见是明崇俨这个后党中坚跳将出来,乐彦玮的脸皮子立马便耷拉了下来,拿出当朝宰相的架子,毫不客气地训斥了明崇俨一番。

    “不然,乐相误矣,唯本分者,难得也,窃以为‘仁孝’二字大佳,有何不可之说。”乐彦玮话音一落,刘祎之便即站出来反驳了一把,半点都不肯退让。

    “荒谬,荒谬绝伦,尔等……”

    乐彦玮久居中枢,无论是资历还是官阶都远在刘、明二人之上,此际正因太子的死而满腹悲愤,这一听二人居然敢当庭跟自个儿对上了,登时便是一阵大怒,眼珠子一瞪,便要出言训斥将起来。

    “陛下驾到!”

    没等乐彦玮将话说完,一声尖锐的嗓音突然在后殿里响了起来,诸臣工们自是顾不得再争议,忙不迭地各自整容而立,恭候着高宗的到来。

    “陛下,您龙体要紧,万不可有失了才是,妾身无能,竟让陛下抱病议事,臣妾……”

    高宗到是到了,不过却不是自己走进来的,而是乘着四人抬的软辇从后殿里转出来的,面色苍白如纸不说,还时不时地颤抖着,显然病情不轻,一众朝臣们见了,都暗自伤感不已,自不敢多看,各自大礼参拜不迭,而正端坐在龙床上的武后则秀眉不经意地一皱,旋即便掩饰了过去,急匆匆地起了身,迎下了前墀,抢到了高宗身旁,款款地便是一福,口中絮絮地说着,末了,眼圈一红,竟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朕没事,朕还死不了!”

    高宗的气色不好,脾气显然也大了不老少,也没管武后是如何哭泣的,不耐地挥了下手,吭哧了一句之后,由着数名小宦官搀扶着下了软辇,晃晃悠悠地行上了前墀,重重地落了座,微喘着抬起了手,对着一众大臣虚虚一抬,语气急促而又嘶哑地开口道:“诸爱卿都平身罢,接着议,朕听着便是了。”

    “臣等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众朝臣们虽不敢肯定高宗的心意何在,可却都看出了高宗对武后显然有着不满之意,谢恩的声音自是就此高昂了不老少。

    “陛下,老臣以为太子殿下乃至情至性、至纯至孝之人,其之逝实我大唐社稷之哀也,当以‘纯’字为谥,方能彰显太子之仁德,恳请陛下明断。”

    眼瞅着高宗自打进殿之后,便连正眼都不看武后一眼,显然对武后已是不满得紧了些,乐彦玮大受鼓舞之下,立马第一个站将出来,高声禀报道。

    “陛下,臣等亦是如此认为,还请陛下明断!”

    乐彦玮的话代表了诸多朝臣的心,自是纷纷站将出来,齐声应和着,朝堂上的局势呈现出一边倒之状。

    “朕对弘儿向来期许有加,也亏得弘儿贤能,朕方能得些逍遥日子,而今弘儿既去,朕岂能屈了其,区区‘纯’字如何能配得朕的弘儿,朕本意便是要传位于弘儿,奈何天不假年,弘儿竟就此去了,朕心疼啊,朕若是能早传位于弘儿,或许弘儿也不致走得如此之早,朕有愧啊,朕有愧啊,呜呜……”

    高宗越说越是激动,到了末了,已是老泪纵横地哭泣了起来,慌得一众朝臣们全都手足无措地不知该说啥才好了。

    “朕知晓,这些年来都是弘儿在操持着国事,比起朕来,更像个帝王,朕不能屈了弘儿,朕意已决,弘儿的谥号便定为‘孝敬皇帝’!”高宗大哭了好一阵子之后,突地一拍龙案,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决断,此等古来未有的荒唐之谥号一出,满朝文武尽皆就此石化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无解的难题

    太子之位从来都是个高危险的职业,运气好的,挨到了老皇帝死去,顺顺当当地登了基,那就算是得了高回报,当然了,高回报的反面就是高风险,自古以来,登基不成把命丧的太子不知凡几,尤其自开唐之后,三朝拢共立过五个太子,可算来算去,也就只有高宗一人登了基,余者全都成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不可谓不血腥残酷,对此,大唐的官员们嘴上虽不说,心里头却早已是习惯了的,别看今日朝臣们似乎很在意太子之死一般,其实不然,那都是在做表面功夫罢了,也就是合着伙表演一下忠孝而已,至于太子的谥号究竟该是啥,真儿个在意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大多数朝臣也就是在等高宗拍板,顺势敷衍着称颂上一把,也就算完了事儿,但却没想到高宗居然冒出了如此个荒唐至极的谥号,所有人等自是全都傻了眼了,谁也不知这当口上是该称颂好呢,还是反对才妥。

    所谓的谥号有着两层的意思——谥者,行之迹也;号者,表之功也。只有地位尊崇之辈方能有谥号,也就是个盖棺定论的意思,于亲朋来说,固然是极为重要,可于旁人而言,那就是无甚要紧之事了的,本来么,太子的谥号如何定,朝臣们争归争,却不过是各表忠心罢了,然则高宗将李弘的谥号定为“孝敬皇帝”的话一出,麻烦可就来了——首先,自古以来就无此等先例,哪怕翻遍了古礼与《大唐律》,也断然找不出半点的依据,毫无疑问,高宗这道旨意有着浓浓的乱命之嫌疑,其次,既然李弘的谥号是“孝敬皇帝”,那葬礼就得依照帝王之礼来办了的,花销之大可不是个小数目,最关键的是如今正值农忙之际,要造帝王之墓,所要动用的民夫之数目可不是三、五州县能应付得了的,说是劳民伤财也绝不为过,不过么,这两条都不是群臣缄口的关键所在,真正令朝臣们忧心不已的是高宗此举的用心之所在,很显然,满朝大臣就没谁想当上官仪第二的。

    “陛下圣明,妾身以为弘儿一生操劳,所行诸事皆利国利民,确当得此谥号。”

    朝臣们都看出了不妥,有着七窍玲珑心的武后自然更清楚高宗此举是在向自个儿表示着不满,然则武后却宛若不觉一般,抹了把眼泪,率先打破了殿中那令人窒息的沉闷,体贴至极地附和了一句道。

    “父皇圣明,儿臣等别无异议。”

    武后话音刚落,有心表现一下的李贤便即从旁闪出,高声称颂了起来。

    “陛下圣明,臣等叹服。”

    李贤既已出头,刚调回朝中任侍御史的林奇等十数名潞王一系的朝臣们自是不敢怠慢,各自出列附议不已,然则绝大多数朝臣却依旧是面面相觑地呆立在当场,既不赞同,也不出言反对,只是一味地保持着沉默。

    “李敬玄何在?”

    高宗显然是决心已下,压根儿就不理会群臣们的沉默以对,也没去理会武后与李贤等人的称颂,铁青着脸便点了礼部尚书李敬玄的名。

    “臣在。”

    李敬玄说起来也是朝中老臣了,早在高宗还是太子时,便已在东宫任职,只是官运只能用一般般来形容,熬了二十余年,才于去岁因前任礼部尚书卢承庆病故方得以接掌礼部,其为人素来谨慎,自是早就看出了高宗给出这个嗜好的蹊跷之所在,本打算装聋作哑地应付过去,却没想到高宗第一个便点到了自己的名,尽自不情不愿,可也只能怏怏地站了出来。

    “爱卿素以善五礼知名,今既掌礼部,朕便令尔主持弘儿之丧礼,望尔好自为之,莫失了朕望。”高宗重重地坐回了龙床,大喘了口气之后,这才下了旨意。

    “臣遵旨。”

    一听高宗如此说法,李敬玄登时便是一阵头大,可又不敢出言推辞,只能是硬着头皮领了旨。

    “陛下,弘儿在日,每以爱民为要,既仁且慈,今农垦在候,田务方殷,重归关辅,恐有劳废,妾身以为当营陵于景山,或相宜焉,还请陛下明断。”李敬玄方才退下,武后便即站起了身来,对着高宗盈盈一福,一派为民请命状地进谏道。

    “准了!”

    面对着武后的款款请求,高宗脸色变幻了好一阵子,似有不同之意,只是到了底儿,还是没勇气当面反驳武后,只能是勉强地吐出了两个字来。

    “陛下圣明,臣妾以为兹体事大,须得有亲贵之人坐镇方好,显儿素来精明强干,有其居中调度,当可确保无虞,恳请陛下圣裁。”武后丝毫不因高宗的不耐而有所不满,依旧福着身子,再次进言道。

    “这个……”

    武后的这个建议显然是大大出乎高宗的意料之外,不由地便愣在了当场,看了看武后,又瞄了眼默默不语地站在殿旁的李显,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答方好了。

    死老贼婆子,啥时候都不忘坑老子一把,有种!李显心思灵动得很,眉头只一皱,便已看穿了武后的居心何在——让李显去背负这劳民伤财的罪名只是其一,至于其二么,则是要将李显暂时排挤出朝堂,不让李显在册立太子一事上有所作为,最主要的是要防着群臣们拥立李显的可能性,用心不可谓不歹毒,不过么,李显本就没打算去争夺太子之大位,倒也不介意暂时离开注定将纷争不已的朝堂,然则却不想去承担害民之过,该如何避免此事可就有得计较了的。

    “父皇,母后所言甚是,太子哥哥在日,每以仁心对百姓,曾记得,总章元年,我大唐发兵征高句丽,会有司以征辽士亡命及亡命不即首者,身殊死,家属没官。太子哥哥上本曰:‘与杀不辜,宁失不经。臣请条别其科,无使沦胥’。父皇以为善,遂罢株连之法,百姓闻之,莫不以菩萨视太子哥哥,儿臣素来叹服,深以太子哥哥为楷模,今太子哥哥不幸早薨,儿臣痛心疾首,若能为太子哥哥身后事尽些绵薄之力,乃儿臣之幸也,然,儿臣却不敢因之而有违了太子哥哥之道,今正值农忙时分,若大举征民夫以修太子哥哥之陵寝,恐太子哥哥在天之灵不安甚矣,还请父皇三思。”

    在大是大非面前,李显自是半点都不含糊,也不等高宗开口,便已从旁站了出来,一躬身,畅畅而谈了起来,言而有据不说,也没忘了拿武后之矛去攻其之盾,口口声声为民做主,却不提如何做主来着,摆明了就是要高宗自己去说个分明。

    “唔,显儿此言甚是,朕何忍惊扰百姓哉,诸位爱卿对此可有甚良策否?”高宗本就不善政务,面对此等难题,又哪有甚良策可言,不得不将问题抛给了群臣们。

    这就是道无解的难题目,别说高宗了,便是诸葛亮再世,也断然找不到稳妥的解决之道,道理很简单,以帝王葬礼而论,征发民夫以为修陵之用乃是定律,历朝历代皆是如此,虽说扰民,可从大义名分上来说,却并无差池,民众纵然有怨气,却也能理解,问题是李弘并非真皇帝,而是被赐的谥号皇帝,自然不能享有随意征调民夫修陵的待遇,要民众信服,显然没那等可能性,随之而来的民愤之大也就可想而知了的,真要说解决之道的话,那就只有不按帝王之礼葬之,然则高宗那头都已下了决断,朝臣们又哪敢在此时提出反对的意见,于是乎,任凭高宗望将过来的眼神有多期盼,一众臣工们也只能是装作没瞅见,全都三缄其口地木立着,谁也不敢跟高宗对上一下眼神。

    “怎么?都哑巴了么?嗯?”

    高宗素来宠爱李弘,此番尽管明知其死得颇为蹊跷,却又因着武后的缘故,不敢强去追索根底,心中自是不快至极,之所以提议给李弘一个体面的葬礼,与其说是恩宠的表示,倒不如说高宗这是要凭此来抚平内心深处的愧疚心理,在此事上自是容不得旁人有丝毫的反对意见,只是李显提出的意见他又不能不重视,毕竟高宗本人也不想背上一个扰民无度的罪名,这会儿见济济一堂的朝臣们居然无一人肯站出来进言,高宗的脸色立马便难看到了极点。

    高宗这一怒不打紧,本就惶恐不安的群臣们却就此更坚定了缄默的决心,谁也不愿在此时触了高宗的霉头,再者,眼前的局势摆明了便是英王李显与武后当庭扛上了,在形势未明前,自是谁都不敢轻易插手其中,万一要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其中一方,那后果怕不是那么好消受的,大家伙都不是傻子,沉默是金的道理还是清楚的,至于高宗的怒火么,只要没烧到自家头上,那也就权当耳边风好了。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气死朕了,朕……”

    高宗吹胡子瞪眼睛地等了好一阵子,还是没人肯站出来进言,心头的怒气自是再也按捺不住了,一拍龙案,变脸怒骂了起来,情绪一激动之下,身子猛地一个哆嗦,歪斜着便软瘫了下去……

第二百九十八章强硬碰撞

    “父皇!”

    “陛下!”

    ……

    高宗这么一软倒,原本三缄其口的群臣们登时便全都慌了,各自惊呼了起来,倒是默默地立于高宗身侧的李旭轮眼明手快,紧赶着扑上前去,一把扶住了高宗软塌塌的身子,焦急万分地叫了起来。

    “来人,快,快传太医!”

    这一见高宗倒下,武后也急了,顾不得许多,紧赶着便呼喝了起来,早已在后殿待命多时的一众太医们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全都乱纷纷地冲上了前墀,围着高宗便忙活开了,把脉的把脉,按人中的按人中,好一通子忙乱之后,总算是将高宗弄醒了过来。

    “走开,朕没事!”

    高宗人虽醒了,可气色依旧是极差,脸色苍白无比,几无一丝的血色,双目一转,见围在身边的全是太医,心中登时大为的不耐,勉力抬起一只手,无力地挥动了一下,极之不悦地吭了一声。

    “陛下,您的龙体要紧,些须小事便交由妾身来办好了。”

    武后满面愁容地看着高宗,温声地劝谏道。

    “朕说过没事,接着议!”

    高宗口中说着没事,腰板随即一挺,便想着坐直了起来,奈何身体却不听使唤,连挣了几下,却是怎么也坐直不起来,反倒累得直喘大气不已。

    “来人,送陛下回后殿休息。”

    武后见劝高宗不动,索性不再劝了,面色一肃,直截了当地下了令。

    “诺!”

    侍候在旁的高和胜见状,高声应了诺,一摆拂尘,自有数名随侍的小宦官们一拥而上,将高宗抱上了软辇,往后殿便抬了去。或许是真的体力不支,也或许是想逃避先前那道无解的难题,高宗没有再多言,更不曾挣扎,任凭诸人施为,不数息便已转进了后殿去了。

    “诸公,陛下之意已决,此事不容耽搁,须得从速办了去才是,所谓一人计短,众人计长,还请诸位爱卿畅所欲言,莫辜负了陛下一片厚望方好。”将高宗打发走之后,武后便即再次坐回了龙床之上,一派威严地扫视了一下殿中诸人,面色肃然地开了口。

    “启禀娘娘,微臣以为英王殿下所言过虑了,太子殿下生前宽爱百姓,深得民心,今其不幸早逝,百姓闻之,必感其德,为其建陵之举,不宣而人或自至,再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为君上分忧解难本属臣下应尽之责,何来惊扰之说,臣以为实无须杞人忧天,径直下诏可也。”武后话音一落,明崇俨立马便站了出来,好一通子长篇大论下来,句句不离挤兑李显之用心。

    “荒谬,按尔之言行事,百姓温饱且不可得,何来乐意之说,明大夫既言之灼灼,那便请身体力行好了。”

    明崇俨的歪理邪说一出,群臣一片讶然,乱议之声大作中,一名身着大红袍的官员已愤然而出,毫不客气地喝斥了明崇俨一番,众人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出列者赫然竟是当今文坛领袖、御史中丞骆宾王。

    “骆中丞所言甚是,古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百姓若不得食,何来知礼节一说,今春耕正忙,仓促征发民夫,不是扰民又是甚子?臣实不敢苟同!”骆宾王话音一落,礼部侍郎林明度便即站了出来,不留情面地驳斥着明崇俨的建议。

    “启禀娘娘,明大夫既敢如此妄言,那便请明大夫自行任事好了,臣等将拭目以待!”

    “臣附议!”

    “臣亦附议!”

    ……

    有了骆宾王、林明度的带头,李显一系的官员们自是不甘落后,纷纷站出来喝斥明崇俨的谬论,到了末了,近乎大半的朝臣们也都跟着出了列,浑然一派痛打落水狗之架势,生生辩驳得明崇俨面色铁青不已。

    “众爱卿之意本宫知矣,然,陛下既已下了旨,须怠慢不得,终归还是得拿出个准主意方好,不知诸臣工可有甚教本宫者?”

    高宗将李弘的谥号定为“孝敬皇帝”的举动其实并非深思熟虑的结果,而是出自一时之义愤,不过是想当场给武后一个难堪罢了,还真没去细想实施的具体可能,一遇棘手之难题,立马就玩起了“昏迷遁”,将这烂摊子丢给了武后,本心里未尝没有为难一下武后的意思在内,不过么,高宗显然是低估了武后的肚量以及对权力的无限渴望,面对着众臣围攻明崇俨的局面,武后丝毫不曾动怒,反倒是认认真真地听着,直到诸臣工们发泄了个够之后,这才不紧不慢地压了下手,一派心平气和状地将先前的问题换了个说法,再次提了出来。

    武后这句话说得不温不火,并未对先前争议双方进行点评,可话方一出,便有如一道大闸猛然落下一般,生生将群臣们的汹汹激情彻底掐断了,偌大的殿堂中再无一人刚轻易出言的——本来么,这世上就不存咋又要马跑又要马不吃草的事儿,要想不扰民又要以帝王礼厚葬李弘压根儿就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任是谁对此都难言有把握,再说了,这事情还不光是厚葬不厚葬的问题,而是牵涉到天家之争,旁的不说,先前那架势摆明了就是英王与武后在扳着手腕,在此风向不定之际,多说很有可能便是多错,保持缄默方是稳妥之道,殿中诸臣工都是明白人,自然是明哲保身为上了的。

    “显儿素来多智,娘一向都是知道的,今既受命主持其事,娘相信显儿定能妥善为之的,莫要负了陛下与为娘的厚望才好。”

    对于群臣们的三缄其口,高宗是气急败坏地玩起了“昏迷遁”,可武后却显然极为享受诸臣工这等哑然无声的敬畏,半点都不以为忤,等了片刻之后,便即自说自话地将此事毫不客气地扣在了李显的头上。

    知道你个屁啊,老子啥时领旨了?你个死老婆子,这等指鹿为马的事儿都敢当众玩将出来,欺负咱不敢反抗是不?李显一听武后如此说法,登时便怒了,面对着武后一次又一次的耍无赖手腕,李显不打算再退让了,这便大步行到了殿中,对着武后一躬,不徐不速地开口道:“母后对儿臣的厚爱之心,儿臣感佩在心,时时不敢或忘,然,说到主持其事,孩儿自认无法在不惊扰地方之条件下,达成其事,请恕儿臣不敢领旨!”

    “轰……”

    李显此言一出,便算是摆明了车马要与武后当庭争锋了,群臣们见状,全都哗然了起来,可也就是私下乱议罢了,却无人敢出列搅合其中。

    “哦?是么?那显儿以为如何方能得两全,且说来与娘听听。”

    武后显然也没想到李显居然敢当庭摆出如此强硬的态度,眼神里的厉芒瞬间便是一闪,可也没就此发作,而是身子往龙床的靠背上轻轻一靠,一派饶有兴致状地打量了李显好一阵子之后,这才眯缝着眼,淡淡地问了一句道。

    武后此言语气虽平淡,可内里却暗藏杀机——李显若是能答得出一个两全之策,那其先前拒绝领旨的言行便是不折不扣的抗旨不遵,倒霉怕是不免之事了的;若是答不出个所以然来的话,李显一向以来的英名必然要受损不说,武后也能借机发落李显一把,虽不致有生命危险,可脸面却要就此丢光了的,这一点满殿大臣可都是看出来了的,大多数朝臣都为李显暗自捏了把冷汗。

    “母后见谅,儿臣说过了,此事万难两全,儿臣愚钝,还请母后指点迷津。”

    以李显之精明,自是不可能看不出武后话里的玄机,可也并不以为意,既然都已杠上了,李显自不肯稍有示弱,这便毫不客气地将问题反推给了武后,他压根儿就不相信武后能拿出甚良策来。

    无解的难题便是无解的难题,不独对李显是如此,对武后来说也是一样,毕竟现实摆在那儿,谁也无法做出无米之炊,两全其美的法子压根儿就不存在,纵使武后智算再过人,显然也不可能找出甚良策的。面对着李显强硬的反击,武后再也无法保持雍容的气度了,面色瞬间便耷拉了下来,可要想发作李显么,却又找不到任何的借口,只能是以狠戾的眼神死盯着李显不放。

    我勒个去的,你个死老贼婆,都已打算对老子下黑手了,还指望老子屁颠屁颠地“摇尾巴”不成?想玩硬的,那就来好了!李显昨夜险些落入武后的陷阱之中,早已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朝堂上再被武后如此接二连三地挤兑着,都已被逼到了悬疑上,哪还肯再退让,这便毫不示弱地站在殿中,与武后对眼瞪视,大殿里的火药味就此渐浓了起来,一众朝臣们全都就此被惊得目瞪口呆,满殿一片诡异的死寂。

    随着母子俩各不相让的沉默对抗愈演愈烈,大殿里的气氛自是越发紧张了起来,诸臣工全都因之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稍喘上一下,谁都怕在这节骨眼上稍有闪失,万一引来无名之祸,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就这么着,死寂复死寂,时间宛若就此凝固了一般……

第二百九十九章进退有据

    “启禀娘娘,微臣有一策或能解得此结。”

    难耐的死寂不知持续了多久,武后与李显依旧各不退让地僵持着,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但见给事中刘祎之从文官队列后头冒了出来,疾步走到殿中,朗声谏言道。

    “哦?刘爱卿有何良策且说来与本宫听听。”

    李显的强硬态度显然是出乎武后的预料之外,原本在其算计中,李显若是有意太子之位的话,必然不敢当庭与自己强抗,大可借修造陵寝一事,狠狠地打压李显一把,可却万万没想到李显居然敢于当庭强项,失算之下,彼此僵持的局面已成,纵使武后再多智,也无法在这等情况下找到一个彼此妥协的法子,正自焦虑处,突见刘祎之冒了出来,武后自不会放过这等解困的机会,立马截口便出言追问了起来。

    “启禀娘娘,微臣以为万全之策或许难求,然‘孝敬皇帝’之陵寝亦是不可不修,倘若能以利偿所征之民壮,似可免扰民之嫌矣,还请娘娘明断。”

    刘祎之此际出列打岔的主要目的乃是为了解武后之困,至于解决之道么,其实真没怎么细想,所言者不外乎寻常手段罢了,实无半分的出奇之处。

    小儿之见!李显有着三世的记忆在身,政务经验何其丰富,只一听便知晓刘祎之此言不过满嘴胡柴罢了,压根儿就无法用以解决实际问题,此无它,用利来补偿民壮的损失固然可行,问题是这利须得多少才能令被征之民壮满意,很显然,动辄十数万的民壮一年的收成都要补的话,那数目字之大着实惊人得很,更别说修造陵墓还得花费上老大的一笔,就如今国库的实际情况而论,哪经得起刘祎之这般折腾的,不过么,明白归明白,李显却不打算出言点破,也不打算再与武后死顶着僵持下去了,这便顺势往边上一退,算是就此结束了这场与武后硬碰硬的冲突。

    “唔,刘爱卿此议颇佳,不知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武后自然也看出了刘祎之此言的问题所在,不过么,出于结束冲突的打算,武后同样没有点破此事,而是环视了一下殿中诸臣工,温言地问了一句道。

    “启禀娘娘,微臣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刘给事中,这以利补偿的利是多少,又该从何而出?”

    能混到了朝臣级别的官员们都不是傻子,大多数人都看出了刘祎之话里的漏洞之所在,只是众人刚从武后与李显的强抗中回过神来,自是谁都不想在此时站出来多事,便是连五大宰相也都不约而同地装起了哑巴,然则新任户部左侍郎的裴炎却显然没这个福气——不是裴炎不想保持沉默,而是不能,概因户部尚书是已被轰出宫去的阎立本兼着的,可实际上户部的负责人却是裴炎,这国库出入的事儿本就户部该管,真要是按着刘祎之的法子去办了,户部那点底子全倒出来也不敷使用,迫不得已之下,裴炎也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唱了一把反调。

    “这……”

    刘祎之虽已官居五品,可实际上却并无地方历任之经历,完全是武后超拔所致,文才倒是出众,可于实务上么,却是乏善可陈,被裴炎这么一问,登时便傻了眼,半晌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裴爱卿,国库如今结余多少,若按征召十万民夫算,免去其两年赋税后,每户又需补偿多少为宜,国库可堪敷用否?”

    经贺兰敏之一案之后,武后如今朝中所能倚重的人手已是不多,先前明崇俨刚被诸臣工打击得满头是包,这会儿一见刘祎之也要面临着同样的下场,武后可就稳不住了,不得不出言插了一句,算是勉强解了刘祎之的苦厄。

    “启禀娘娘,前年关中大旱,四十余州绝收,移民所费颇巨,以致历年所积之盈余尽丧,去岁又逢河北遭难,三十二州灾民迭起,侥幸南方诸州尚得丰年,这才算是勉强打平,如今朝堂结余不过三十五万三千两百一十二贯,扣除各有司官吏之俸禄,至夏粮入库前,能调用着不过十三万五千余贯耳,若以征调十万民状算,即便是免除其两年赋税,每人也需得补上七贯方能确保来年各家不挨饿,如此总算下来,缺额总数多达五十六万五千贯,若再算上营造陵寝之所需,缺额总计将过百万贯之多,臣实无力筹之,还请娘娘恕罪则个。”裴炎生性一丝不苟,哪怕面对着向来强势的武后,一样不曾有丝毫的畏惧,板着指头,不慌不忙地报着账。

    “轰……”

    真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满朝文武都没想到如今的国库居然已是枯竭到了这般田地,一时间嘤嘤嗡嗡的乱议之声便就此大作了起来。

    “难为裴爱卿了,本宫亦知此事颇难,只是陛下之意已决,再难也得办了去,这样好了,从即日起,内宫所有人等自本宫起,花销一律减半,所余之额充为补偿款项之用,另,内库再拨三十万贯为建陵专用,有此两条,所差余额或还有些,且容本宫再行设法好了。”武后对国库的情况也不是太了解,这一听裴炎如此说法,头立马便有些子疼了起来,十二万分地不想如此铺张建陵,奈何先前她曾以建陵之事压李显,这会儿自是不能流露出不建的意思,只能是咬了咬牙关,想着法子地从内库去筹钱了。

    “娘娘圣明,臣并无异议。”

    但消这钱不是从国库出,裴炎也就放心了,自不会再跟武后多争辩,紧赶着应答了一句,便即退到了一旁。

    再行设法?笑话罢了,这么算将下来,缺额还差着六十余万贯呢,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哪是那么容易补足的,老爷子的内库拢共就只剩下那么三十余万贯,都给出去了,回头内宫诸般人等全都喝西北风不成?李显压根儿就不信武后能筹得出如此多的款项,极有可能要玩打白条的把戏,自是不愿去接这么个明显就是烫山芋的活计,尽管先前一闹之后,武后未必还敢将这么个垃圾活计往自个儿怀里硬塞,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李显自是不想再落到被动挨打的窘境之下,这便悄然地对着刑部都官司郎中令何隆打了个暗号。

    “娘娘深明大义,仁心仁德,实是古来少有之大善也,微臣感佩不已,今事已决,当有稳妥之人主掌其事,刘给事中既能有此妙思,想来必定已有章程在胸,微臣提议由刘给事中主持大局,定可确保此事无出错之虞,还请娘娘圣断。”何隆乃是英王府旧人,一向便以李显的马首是瞻,这一见李显给出了暗号,立马便会意地站了出来,先是大拍了武后一把,而后话锋一转,将建造陵寝之事毫不客气地便扣在了刘祎之的头上。

    “娘娘圣明,臣等以为何郎中所言甚是,以刘给事中之才干,定能不负陛下与娘娘之重托。”

    “娘娘,臣等以为兹体事大,非刘给事中不可为之,望娘娘明断。”

    “启禀娘娘,臣等皆以为刘给事中为人稳重,兼具才华过人,确担得此等重任。”

    ……

    何隆这么一开口,林明度等人自是不敢怠慢,纷纷站了出来,各自高声附和,旋即,原本的太子一系官员也跟着起了把哄,一时间朝议已是呈一边倒之状。

    “刘爱卿,诸公皆言尔贤能,尔可敢为此任否?”

    武后没想到李显的反击来得如此之快,又是如此之猛,一时间脸色便有些子不好相看了起来,偏生还发作不得,心情自是十二万分的不爽,任由诸臣工闹腾了个够之后,这才抬手一压,示意众人噤声,看了眼略有些失神的刘祎之,语调平淡地问了一句道。

    “微臣……,微臣当尽力而为之。”

    刘祎之又不傻,怎会不知晓这督造陵寝的差使乃是个烫手至极的山芋,打心眼里便不想去接手,刚想着出言推脱上一番,就见武后锐利的眼神已是扫了过来,心一惊,忙不迭地便改了口,十二万分不情愿地应承了下来。

    “如此甚好,本宫相信刘爱卿断不会负了陛下之重托。”刘祎之话音一落,武后立马便出言敲定了此事,旋即,侧脸看向了礼部尚书李敬玄,沉吟了一下道:“李爱卿,祭奠之事便由尔率同礼部诸官主持罢,可有疑问么?”

    “老臣遵旨!”

    祭奠事宜本就是礼部的勾当,李敬玄自是没有推脱的理儿,只能是恭敬地应诺不迭。

    “如此甚好,今日就议到此间罢,李爱卿请自便。”

    武后显然已是没了接着议事的热情,丢下句场面话之后,便即领着一众随侍宦官们转进后殿去了。

    武后虽走,群臣们却是走不得,此无它,祭奠乃至守灵的事儿必须尽快开始,已是没时间让朝臣们回家休整了的,当然了,首先得拿出个章程来才行,好在李敬玄乃老于此道之人,自是不虞有差,不过么,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繁琐得紧,李敬玄与李贤兄弟俩请示了一番之后,立马便忙前忙后地调度开了,偌大的殿堂中登时便是好一片鸡飞狗跳的慌乱……

第三百章殿下,您馊了

    守灵实在是件不折不扣的苦差使,尤其是对于李贤兄弟三人来说,就更是如此了的,本来么,兄弟死了,哪怕这个兄弟贵为太子,守灵也不过三天便已是够本分了的,也无须时时在场,最多也就是按着时辰露个脸,该哭时嚎上几声,勉强挤出几滴眼泪来便算是够情分了罢,偏生老爷子多事,愣要封李弘一个“孝敬皇帝”的谥号,这回可好了,这葬礼的一切都得按大行天子的规矩来办,群臣们还能轮着偷闲上一番,李贤兄弟三人可就倒了大霉了,整整七天都得守在灵堂上,夜晚就不必说了,那是片刻都不能休息的,即便是白日,也就只有时近中午之际,方能小咪上一会儿,这等又是哭、又是跪,又是拜地折腾了七天下来,哥几个全都狼狈得跟乞丐有得一比了,先不说身上的味道脏臭难闻,也不说脸上的油垢板结得能用刀子来刮,光是那一双双满布血丝的眼,便十足像是红眼狼一般吓人。

    “那厮真混帐,活着尽穷折腾,死了还不让人省心,当真无趣得紧,祸害就是祸害,生死都烦人已极!”

    七日的煎熬着实不是人过的日子,好在李显自幼习武,身子骨强健,倒也还堪堪能撑得住,可李贤就惨了,形销骨立不说,更兼面色惨白如纸,外带一身臭汗味,简直像个活鬼一般,于宫中时,尽自有气,也没他发作的地儿,这一出了宫,方才强挤上李显的马车,连屁股都尚未落座,便已大为不满地宣泄开了。

    “六哥慎言罢,这话倘若传了出去,没地遭小人构陷。”

    李显的状态虽比李贤来得好些,可也有限,这会儿同样是疲惫不堪已极,所不同的是李显压根儿就没功夫去回顾那七天的不堪日子,满心眼里都在盘算着接下来的朝局,哪怕这七日来,李显已就此事推演过不知多少回了,然则,到了如今的田地,李显还是不敢言有十足的把握在,这会儿一听李贤开口便是废话连篇,自是有些不耐,却也懒得理会,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道。

    “呵呵,为兄也不过是牢骚几句罢了,七弟又非外人,在外头为兄自不会胡乱妄言,啊,对了,那日七弟为何,唔,为何要与母后硬扛,倘若,唔,倘若七弟有失,叫为兄如何自处。”

    被李显这么一说,李贤的老脸不禁微红,尴尬地干笑了两声,胡乱地解释了几句,旋即便将话题转了开去,问起了七日前的那桩硬碰之事——这事情李贤早就想问了的,只是守灵时人多嘴杂,李贤实是找不到机会发问,憋心里头都已憋得快发酵了,此番挤上李显的马车,为的便是要搞清李显的底牌究竟是甚子。

    废话不是?人都骑到咱脖子上来了,还不硬抗,莫非要等着掉脑袋不成,真是个白痴!李显实在懒得跟李贤解释这等浅显得不能再浅显的道理,眉头微微一皱,王顾左右而言他地开口道:“六哥还记得那日八弟站哪了么?”

    “啊,这……,七弟之意是……”

    于李贤来说,关心兄弟是假,关心太子之位才是真,这一听李显如此说法,立马便急了,哪还顾得上去理会李显与武后硬扛会不会因之遭殃的事儿,一双眼瞬间瞪得浑圆,狐疑地看着李显,口中胡乱地吭哧着。

    这就被吓住了?小样,就不信还真治不了你了!李显在心里头鄙夷地讥讽了李贤一番,可脸上却满是凝重之色,微微地摇了摇头道:“这不过是个信号,其用意便是在说长幼未必有序罢了,六哥若是想上位,恐须得加紧准备才是。”

    “七弟说的是,只是七弟早前不是说……,唔,莫非情形有变?”

    李贤真正担心的并不是李旭轮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幼弟,而是李显的动态,虽说李显早前已表明了全力拥自己上位的态度,可事情未见真章前,李贤还是不敢真儿个地放心下来,这会儿顾不得身体困倦也要跟李显套近乎之用意大体也正是为此。

    “六哥不必担心,依小弟看来,结果当不致有变,只是过程恐将复杂了许多,须得小心应对才是,然,不管发生了何事,小弟力挺六哥之心永世不变!”

    李显是人不是神,哪怕智算再过人,也不可能算计到所有的变化之可能,不过么,倒也不虞武后能翻了天去,这会儿筋疲力尽之际,实在是无心跟李贤多啰嗦的,索性干脆无比地给李贤吃上颗定心丸了事。

    “七弟之情为兄自当铭记在心,不敢或忘,而今母后既敢如此逆天行事,其心叵测,为兄,为兄定不与其干休!”

    这一听李显再次表明了拥立的态度,李贤总算是放心了下来,然则一转念想到武后的狠毒手段,底气立马便又有些子不足了起来,色厉内荏地咬着牙关,放出了句实在算不得狠的狠话。

    “嗯,六哥,一切当得小心,所有事宜待六哥入了东宫之后,再从长计议好了,切不可因小失大,哦,到六哥府上了,小弟这一身肮脏难耐,就不进去叨唠了,回见罢。”

    马车行得很快,说话间便已到了潞王府外,李显笑着拱了拱手,叮咛了几句之后,便将李贤送下了马车。

    “也罢,劳累了几日,为兄也是乏得紧了些,那就明日再议也好。”

    李贤的精神同样萎靡得很,又得了李显的再次保证,实是无心再多客套,笑呵呵地还了个礼之后,抬脚便行上了府门前的台阶,站在门口挥手目送李显的马车驶出了照壁,便即拖着脚走进了府门之中……

    “殿下,您回来了。”

    “殿下!”

    送走了李贤之后,李显丝毫没耽搁,一路急行归了府,刚从二门厅堂前的照壁转将出来,入眼便见两位王妃领着后院老小全都聚集在了堂前的天井里,不由地便是一愣,还没等其回过神来,赵琼与明月公主便已一左一右地迎上了前来,两张如花般的俏脸上皆满是担忧的神色,直瞧得李显心头微酸不已,刚要深吸了口气,打算伸手来个左拥右抱,却猛然被自个儿身上的馊味给呛了一下,不由地便苦笑了起来,然则二女显然没在意李显身上的邋遢,几乎是扑着便挂到了李显的身上。

    “孤没事,孤这不是回来了么?呵呵,走罢,回屋说去。”

    李显自是清楚二女在担心些甚子,可当着众人的面却是不好解释过多,只能是干笑了两声,轻拍着二女的香肩,胡乱地安慰了几句。

    “哎呀,殿下,您馊了啊!”

    二女都不傻,尤其是明月公主,其出身王室,对天家的阴暗勾当更是清楚无比,对于新婚之夜时出的那些事儿早就起了疑心,这数日来,始终在担心着宫中的李显,日也盼,夜也盼,总算是盼到了李显的归来,心情激荡之下,自是顾不得甚礼仪不礼仪的了,只顾着伏身李显怀里,畅快地流着泪,直到一声脆脆的童声响起,二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乎不太妥当,忙不迭地各自挣扎出了李显的怀抱,再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鬼精鬼灵的上官婉儿不知何时已凑到了近前,正一手捏着小鼻子,一手可着劲地在脸前扇着,小眉头紧皱着,一双可爱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鄙视着李显,不由地全都被逗得笑了起来。

    “……”

    我勒个去的,啥叫馊了?敢情咱是麻花还是馒头来着?望着上官婉儿那张作怪的小鬼脸,李显极其难得地老脸一红,一时间还真不知说啥才好了,再被赵琼等人一笑,更是觉得全身发痒不已,无奈之下,只好苦着脸,无奈地耸了下肩头,气恼地伸手刮了下小婉儿的鼻头,几乎是用窜地便冲向了后院澡堂,其形可谓是狼狈至极,身后立马便响起了众人哄然的大笑之声。

    饭菜馊了自然得倒掉,可身体馊了却是没处丢去,洗,只能赶紧洗了去,李显对个人卫生素来是很讲究的,这等馊了的没面子之事实在是有些不堪得紧,这一冲进了澡堂,方才发现澡堂里的温水早就已是满了池子,心一松,赶紧三下五除二地将身上衣物一股脑地扒了去,扑腾着便窜进了池水中,那等猴急的样子瞧得几名侍候在澡堂里的侍女们全都看傻了眼。

    “都愣着作甚,还不赶紧给孤好生搓搓背!”

    李显已是七天没梳洗了,这一下了水,登时便舒坦得忍不住怪叫了一嗓子,痛痛快快地便洗开了,只是后背却是够不着,等了好一阵子也没见那些侍女有甚反应,不由地便恼了,头也没回便气哼哼地喝斥了一声,但却没听见回音,正自狐疑万分间,却听背后传来两声轻微的下水之动静,回头一看,眼立马便直了——下水的就两人,左边赵琼,右边明月公主,都只披着一件薄纱,被水一打湿,紧紧地便贴在了身上,骄人的曲线,隐约可见的白皙肌肤,嬉笑着的俏脸无不令李显心神荡漾,鼻血几欲狂喷而出。

    “殿下,您馊了啊,要不妾身侍候您换个身子?”迎着李显那精光乱闪的眼神,赵琼先是惊惧地缩了下身子,旋即便故意一挺胸,歪着头,浅笑着调侃了李显一句,明月公主虽没开口,可脸上也满是戏谑的笑容。

    李显素来就不是啥坐怀不乱的“柳同学”,此情此景一出,哪还忍耐得住,怪叫一声,人便扑了过去,惊呼声大作中,澡堂里已是春光无限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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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流介绍:
面对着软弱无能的父皇、野心勃勃的母后以及争夺不休的兄弟,带着三世记忆重生的李显该如何突出重围,重塑大唐之辉煌。 书友群: 29183512盛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