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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盛唐风流txt下载     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零一章劝进风波(上)

    “禀殿下,狄少卿、骆中丞、林侍郎、萧将军等都已到了多时了。”

    洗澡本身花不了多长的时间,即便是全身在烂泥巴里滚了几个来回,脏得跟猪一般,那也不致于洗上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当然了,若是洗澡之际还要做些旁的“事儿”,那可就得两说了的,所以么,当李显终于从澡堂里走出来之际,高邈早已是等得腿都站麻了,可却不敢有丝毫的抱怨,紧赶着便迎上了前去,小意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

    一听这几位同时到了府上,李显不由地便是一愣,眉头立马便微皱了起来,此无它,概因这几位虽都是李显最信得过的心腹,可彼此间却不是那么融洽,旁的不说,生性刚直的骆宾王与素来圆融的林明度便不怎么合得来,往日里到李显府上也都是分头而来,罕有一起上门的时候,更别说萧潜这个五大三粗的武将与一众文官们向来是彼此瞧不上眼,素来无甚往来,这会儿居然一块儿到了,那就只意味着一件事——劝进!

    自古以来,拥立之功从来都是最重之功,但凡从龙者,无不富贵已极,而今太子之位虚悬,高宗与武后又都无相关旨意发出,朝中暗流自是就此涌动了起来,只要是有条件者,无不在暗自谋划着要夺这等拥立之大功,毫无疑问,身为李显一系的高级官员们自然也是起了这等心思,只是这心思却显然与李显所谋背道而驰,该如何说服众人而又不伤了一众心腹手下的效忠之心便成了摆在李显面前的一道难题。

    “参见殿下。”

    英王府的后院书房中,骆宾王等四人各坐一方,尽管是联袂而来的,可自打进了房之后,却几乎无甚交谈,一个个如泥雕木塑般地端坐着,直到瞅见李显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这才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各自给李显见礼不迭。

    “诸公都请坐罢。”

    望着房中四位大佬,李显不禁便是好一阵子的头疼,倒不是因着四人彼此间的貌合神离,实际上,但凡高明的上位者,从无人喜欢下头人等是铁板一块的,此无它,有争斗才有平衡可言,否则的话,便极易有太阿倒持之危险,当然了,派系一多的话,要想取得个诸方都能满意的决议也就是件极难之事了的,尤其是在上位者的决议与诸方派系的利益都有冲突的情况下,要想说服各方,其难度之大也就可想而知了的,可就算再难,李显也不可能改变初衷,除了硬着头皮上之外,也没旁的路好走了的。

    “谢殿下。”

    四人齐声逊谢了一声,各自落了座,但都没急着开口说话,而是目光迥然地看着李显,只是眼神却是各异——萧、骆二人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期盼之情,林明度虽有些遮遮掩掩,可大体上还是期盼居多,唯有狄仁杰的眼神里却是一片飘忽,让人看不清内里之详情。

    “诸公既联袂而来,想必有教孤者,那便都说说好了。”

    尽管已猜到了众人的来意,可李显却并不打算点破,而是弹了弹衣袖,一派从容状地问了一句道。

    “殿下,如今东宫大位已虚悬,当有德者居之,末将以为殿下才德兼备,正该有此作为,末将等愿拼死保殿下直上青云!”

    萧潜毕竟是武将,虽也算老成之辈,可养气的功夫却是注定没法跟骆宾王等人相提并论的,等了一阵,见大家伙都不开口,他可就忍不住了,豁然站了起来,对着李显猛地一躬,高声便劝进了起来。

    “嗯,诸公也都是这般想法么?”

    李显没有对萧潜的话进行点评,而是环视了一下其余三人,不动声色地问道。

    “殿下,恭谦忍让固然是种美德,然,用之于朝争却是万万不妥,值此紧要关头,唯有勇猛精进方是正途,倘若畏缩不前,必自误,下官窃为殿下不值!”李显话音刚落,骆宾王便已站了起来,直白无比地开了口,言语间很明显地带着训示的意味。

    “殿下,下官以为此等天赐良机,若不早做准备,恐有贻误之嫌,与其将来受制于人,不若今日奋起一击,下官等愿为殿下奔走四方,以成殿下之令名,且环顾当今,除殿下外,更有何人可堪担天下之重任者,此皆下官等心腹之言,还请殿下明断!”

    林明度屡任地方要职,于人情世故上显然比骆宾王来得圆融了许多,尽管两人在政见上时常意见相左,可在拥立李显一事上,却别无二致,当然了,林明度说话的语气比起骆宾王来,要委婉了不老少,可内里的意思却是完全一致的,都赞成李显于此际趁势而起。

    让李贤去上位是李显早已算计好的事儿,倒不是李显谦让,而是事实所迫,简单地说,便是李显此时尚未做好与武后全面决战的准备,“玄武门之变”可不是那么好上演的,不光是军事上的实力要够,还有着政、经两方面的要素需要考虑,火候不足之际强行为之的话,就算是侥幸成功了,接下来也必然会是一个乱世,旁的不说,光是那些尚活着的太宗诸多儿子们便不会善罢甘休,大乱一起,要想平定下来可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李显不能也不愿面对一个残破的社稷,哪怕他有着绝对的把握平定所有动乱,却也不愿因一己之私而造成天下浩劫,再说了,万一要是失败了,李显除了流亡西域之外,怕是没第二条路可走了,故此,李显此际是万不可能因诸心腹进谏便盲目改变预定的全盘计划的,只是该如何说服诸人却令李显十二万分地头疼了。

    头疼了,李显这回是真的头疼了,这一向以来,李显虽将在座诸人都看做心腹,信赖是不消说了的,可在使用上却有着极大的差异,简单来说,除了狄仁杰是当成智囊来看待之外,余者李显只是当成方面大员来使罢了,并不是所有的机密事李显都全盘相告的,至少在如何对抗武后一事上,李显便有着极多的保留,并不曾与众人分析过全盘算计,倒不是李显信不过诸人,而是其中的机密与阴暗之处实不足为外人道哉,再者,就智算而论,除了狄仁杰之外,其余人等在大局上都帮不上李显的忙,自是无必要让众人平白去担着天大的心思,如此一来,要如何说服诸人可就令李显为难万分了的,要知道骆宾王等人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他们本人,诸人的身后都还有着一大帮的人马在,旁的不说,光是萧潜便代表着那些从英王府走出去的文武官员的利益,这还不算西域那头的李谨行等诸多将领也是萧潜在暗中联络着的,一句话,面前这四人便代表了所有属于李显的官面上所有人马的利益,李显又怎能不小心应对的。

    “诸公之意孤已尽知,都请先坐下罢,狄公,您对此可有甚见教么?”

    李显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太好的解决办法,万般无奈之余,只好将皮球踢到了沉默不语的狄仁杰脚下,就指望着一向睿智的狄仁杰能拿出个解决此困境的好办法来了。

    “此等大事当由殿下自择之,下官实无异议。”

    李显的话音一落,骆宾王等人的目光立马齐刷刷地聚焦在了狄仁杰身上,都指望着狄仁杰能出言劝进上一番,却不料狄仁杰既没有支持众人的劝进之说,也没有似李显期盼的那般出言反对,而是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没盐没醋的废话。

    “怀英老弟怎可如此说法,我等既择殿下为主,自当为殿下谋前程,岂能推而诿之!”

    骆宾王在众人中年岁最长,脾气也最刚直,自是听不得狄仁杰这等温吞水的说辞,毫不客气地便当面驳斥了一句道。

    “不错,正是此理,萧某虽不才,然,效死之心却是不缺的,此等时局之下,唯有殿下方是东宫之不二人选,余者不过刍狗耳,实不值一提!”

    萧潜的性子同样也急,这一听狄仁杰如此说法,同样也是极为不满,这便顺着骆宾王的话头,出言附和了一句道。

    林明度虽谨慎地没有出言攻击狄仁杰,可望向狄仁杰的目光里,同样是浓浓的不满之意——此番诸人之所以会齐齐前来劝进,乃是林明度在其中牵线之所致,当初议事之际,狄仁杰可也同样是表过态的,这才没过去多长时间,狄仁杰居然退缩了,而且还是当着李显的面退缩,着实令林明度极端的不满,只不过林明度为人谨慎小心,顾忌也多,不愿在李显面前有所失仪罢了,心里头却早已是将狄仁杰骂得个狗血淋头了的。

    这个老狄还真是打太极的高手,得,球又踢回来了,这乐子可真是小不了了!眼瞅着狄仁杰不肯出头,李显也拿其没办法,再一看众人将矛头一致对准了狄仁杰,心里头自是更烦了几分,概因此举意味着众人早已事先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要想说服众人的难度无形中已是更高了几分,自由不得李显不头疼万分了的……

第三百零二章劝进风波(下)

    众人的忠心李显一向都是知道的,不管是出自何种目的,拥立的心大体上也是好的,即便有着从龙的想头,本意上也是希望李显能更上一层楼,只是好心不等于能办好事,自古以来好心办坏了事儿的例子可是比比皆是,这会儿显然也是如此,问题是李显还不好指出众人错在何处,毕竟内幕的牵涉实在是太大了些,万一消息走漏了出去,那乐子可是小不了的,可待要不给出个合理的解释么,显然难以按捺住众人骚动不已的心,当然了,强自打压就更不是个好选择了,那等粗鲁之举除了会伤了众人的心之外,未见得会取得多大的效果,万一众人来上个先斩后奏,后果同样不是太妙。

    咋办?凉拌呗,活人还真能被尿憋死不成!李显毕竟不是寻常之辈,趁着众人将矛头针对向狄仁杰之际,飞快地思索了一番,已是有了决断,这便一压手,示意众人入座,眉头一扬,不紧不慢地开了口道:“诸公皆饱学之人,自该听过‘拔苗助长’这么个成语罢,孤不瞒诸位,东宫之位孤定要取之,但却不是现在!”

    “殿下,请恕末将不敢苟同,今时今日已是最佳之时机,实不容错过,潞王其人看似有才,实则无能,然身强体健,却非前太子可比,殿下若是要等,怕不知该等到何时去了,末将以为此际正值进取之时,殿下万不可懈怠了去。”萧潜到底性子急,一听李显如此说法,登时便急了,霍然而起,不管不顾地便高声反对道。

    “殿下岂不闻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错开今时,难再有良机矣,还请殿下三思。”

    骆宾王同样也不赞同李显的退让主意,待得萧潜话音一落,也不等李显出言解释,紧跟着便出言进谏道。

    “殿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还请殿下早做决断,下官等当誓死追随殿下!”

    林明度为人虽谨慎,可在这等紧要关头上,同样是不肯稍有退让,一拱手,跟着便出言附和了一句道。

    “诸公都请坐下罢。”面对着众人的执着,李显实在是无奈得很,微微地摇了摇头,一压手,深吸了口气道:“诸公可知孤那个可怜的太子哥哥是如何去的么?”

    “嗯?”

    “咦?”

    “嘶……”

    一听李显这话说得如此之蹊跷,倔强地站立着的骆宾王等人不由地全都为之一愣,各自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咦,全都满脸子狐疑地死盯着李显的双眼——太子死得极为的突然,满朝文武都觉得其中必定另有蹊跷,只是谁都不敢轻言其事,也无人知晓其中的真相究竟为何,流言的版本虽有不少,只不过大多都是些臆测之辞罢了,骆宾王等人并不敢轻信,可此际见李显虽是以发问的语气在说话,可内里明显是肯定的意味,自由不得众人不惊疑万分了的。

    “诸公所料无差,正是此人所为!”李显面色凝重地环视了一下众人,伸直了巴掌,比了个“五”的手势,语气断然地说了一句道。

    “殿下此言可有实证么?”

    骆宾王身为御史中丞,管的便是弹劾事宜,加之素来反感武后的干政之行径,这一听李显说得如此肯定,眼神立马便锐利了起来,紧赶着出言追问道。

    呵呵,这老骆职业病又犯了,怎地,就算有实证在,您老还真能凭此扳倒那老贼婆不成?对于骆宾王这等参人参得都成了习惯的主儿,李显除了苦笑之外,还真不知该如何说啥才好了,无奈之余,也只能是叹了口气道:“孤岂是妄言之人,事发之际,孤便已面奏了父皇,至于其结果么,数日前的朝议上,诸公都已是看到了的,也就无须孤再多说了罢。”

    “这……,莫非那‘孝敬皇帝’之谥号便是如此来的么?”

    骆宾王一听李显如此说法,先是一愣,紧接着立马便反应了过来,倒吸了口凉气,呢喃地问道。

    “虽不中,却也不远了,详请孤不好说得过多,可有一条孤还是得再提醒诸公一回,庆忌不死,鲁难未已,非是孤不肯进取,实是时机未到,今时今日,孤还是那句话,鼎力扶持潞王以成其事,一切留待日后再议也罢,另,今日所言万勿轻泄,诸公可尚有疑虑否?”

    李显虽百般不愿透露太子的具体死因,可此时此刻却又无法逃避,只能是面色一肃,含糊地应付了几句。

    “下官谨遵殿下之令!”

    骆宾王等人尚在惊愕之际,始终默默不语的狄仁杰倒是率先站了起来,高声应诺道。

    “殿下所言实是骇人听闻已极,下官虽欲不信,却是不可得,想那人行事如此蛮横,此事怕还真是如此,也罢,就依殿下所言好了。”

    骆宾王乃文坛领袖,交游甚广,早年间虽不曾跻身高层官员之列,可文友中却不乏刘祥道等诸般极品大臣,对于武后在后宫里干的那些没屁/眼的事情倒是时常听闻,此际尽自震骇莫名,可到了末了,还是接受了李显的解释,不再坚持劝进,叹息了一声之后,也就此应了诺。

    “下官等自当遵殿下之令行事,断不敢有违。”

    这一见最固执的骆宾王都已没了意见,林、萧二人自也不敢再坚持己见,各自躬身应诺不迭。

    一场可能引发不测的劝进风波算是就此揭了过去,李显心情放松之余,疲倦立马便袭了上来,又笑谈了几句之后,忍不住哈欠便连连而起,一众人等见状,自是不敢再多逗留,陆续告辞而去,唯剩狄仁杰却是端坐如常。

    “狄公可是还有要事么?孤几日不曾着枕了,实是困得厉害了些。”

    李显见众人皆去,唯剩狄仁杰依旧老神在在地端坐着不动,心中不由地便起了丝疑虑,却也没多想,可着劲地伸了个懒腰,揉着满是血丝的双眼,恶狠狠地打了个哈欠,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是有一事须得殿下早做决断,据狄某所知,阎相已是卧病在床,时日恐已无多了,殿下若欲引前太子之人手为己用,此恰其时也。”

    李显的困顿全都摆在了脸上,狄仁杰自是不会计较李显话里的逐客之意,这便笑着站了起来,拱了拱手,给出了个建议。

    嗯?老阎头病倒了?唔,这倒确是个好机会来着!李显对于阎立本的病倒丝毫不以为奇,毕竟前世那会儿阎立本也差不多就是在今年晚些时候病逝的,加之被太子之死以及前番朝议被轰出宫去两桩痛心事一夹攻,老阎同志病得要死也真不是啥稀奇的事儿,可若是死在了李显前去拜访之前的话,老阎同志的死便没了丝毫的价值,至少对李显来说是如此。

    “既如此,狄公便随孤一道去阎相府上探问一番好了。”

    响鼓无需重锤,用不着狄仁杰多做解释,李显眼珠子微微一转,已是明白了狄仁杰此言的奥妙之所在,尽管兀自困顿得很,可李显却绝不想因之误了大事,这便猛地甩了甩头,又用手可着劲地搓揉了下绷紧了的脸皮子,这才笑着发出了邀请。

    “殿下有命,莫敢不从。”

    这一见李显悟性与韧性皆是十足,狄仁杰立马欣慰地笑了起来,酸儒一般地掉了句文,登时便逗得李显哈哈大笑了起来……

    阎家乃老牌关陇世家,累世公卿,尤以丹青之能驰名于世,至阎立本这一代时,达到顶峰,父、兄相继执掌工部,其本人更是官至中书令之高位,朝臣序列中,排名仅次于战功卓著的一代名相裴行俭,可谓是富贵已极,然则,或许是物极必反之故,阎家的血脉却是单薄得够呛,其兄阎立德无后,而阎立本仅一子,却又早夭,所幸留有独孙阎知微,勉强算是保住了血脉之传承,或许正是因为此,阎立本笃信佛教,家资大多散于佛门,加之生性本廉,堂堂宰相府邸竟简陋得比寻常富贵人家都不如,旁的便不说了,光是看阎立本此刻所病卧的主房之陈设便可见其余——一榻、一几,一灯架,除此之外,再无余物,瘦骨嶙峋的阎立本就这么和被躺于榻上,双眼半睁半闭,苍白如纸的脸上满是木然的神色,任由榻边的老郎中如何折腾,也没见阎立本有丝毫的反应。

    “大夫,家祖的病况如何?能愈否?”

    老郎中把完了脉,又伸手掀动了下阎立本的眼皮,见阎立本始终是一派死气沉沉的模样,脸上的神色立马便更凝重了几分,沉吟地捋着胸前的长须,半晌无语,边上侍立着的阎知微不由地便急了,不顾此际病人尚在眼前,抢上前一步,焦虑万分地问了一句道。

    “嗯。”老郎中没有开口,只是摆了下手,示意阎知微噤声,缓缓地起了身,踱出了房外,而后回首看了眼跟将出来的阎知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阎公子,非是老朽不肯尽力,实是阎相的病……,唉,准备善后罢。”话音一落,也不给阎知微发问的机会,拔脚便就此匆匆离去了。

    “啊……,王大夫……”

    阎知微自幼丧父,是由阎立本一手拉扯大的,对自家祖父的感情之深自是不消说的了,这一听阎立本寿数已尽,整个人如同坠入了冰窟一般,浑身哆嗦个不停,待得回过神来,见那老郎中已将将行出了门去,不由地便急了,拔脚便追了过去,只是刚冲到门前,却被人迎面撞了个满怀,险些就此摔个屁股墩儿。

    “混帐,急着作死么?”

    阎知微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见对面被撞倒在地的是自家府上的门房管事,登时便是一阵火大,愤愤地骂了一声,便要再去追那已走远了的老郎中。

    “少爷,英王殿下已到了府门外,说是要见老相爷,您赶紧那个主意罢。”

    英王驾到可不是件小事,门房管事自是顾不得屁股疼痛,紧赶着出言禀报道。

    “啊,这……”

    阎知微虽尚未入朝为官,然,往日里却听多了英王与自家祖父的不和,此时一听李显居然在此时上门,不禁有些子呆住了,回首望了望阎立本病卧的主房,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方好了。

    “咳咳咳,请!”

    没等阎知微想出个准主意来,卧房中突然传出了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旋即便听阎立本那沙哑的声音道了“请”

    “爷爷,您的身子……”

    一听房中动静不对,阎知微立马不管不顾地窜进了房去,紧赶着叫了一声。

    “去,请!”

    阎立本没理会其孙的激动,只是不耐地挥了下手,有气无力地道出了两个字来。

    “是,孙儿遵命。”

    这一听阎立本如此说法,阎知微自不敢再耽搁,紧赶着应答了一声,匆匆便向府门处行了去……

三百零三章你也不是好人

    “狄公,阎相出身富贵,又久居朝堂之高,竟清廉至此,实是我辈之楷模也!”

    阎府的照壁前,李显背着手站在马车旁,望着阎府那两扇脱漆脱得斑驳不已的破旧大门,心中自难免颇为感慨。

    “殿下所言甚是,似阎相这等自律之人古来虽有,却稀矣,非品德高洁者,莫能自守。”

    对于李显的感慨,狄仁杰显然有着不同的考量,回答的话里自是暗藏了些玄机。

    自律自守?呵呵,有趣,所谓的教化天下,以德为先不过是个天大的笑话罢了,楷模之所以是楷模,不就正是因为其稀少么?倘若遍地都是,那也无甚楷模之说了的!李显乃七窍玲珑心之人,此际尽自因累日守灵而颇为疲倦,可脑筋却依旧转得极快,只一听便知晓狄仁杰这是在借势进谏,其目的不外是在提醒李显将来要以德育化天下罢了,这等想法虽好,奈何却是永远无法实现的理想主义,在李显看来,让这满天下的当官之人都以德自守,无异于缘木求鱼,压根儿就永无实现的可能性。

    “斯言大善,然自律自守之德高者罕矣,德育天下乎?律治天下乎?二而一,或可行焉。”

    德育与法治实在是篇大得不行的大文章,一时半会也难说个分明,纵使李显有着三世的记忆在身,对此命题也不敢轻言有绝对把握,不过么,掉几句文还是没问题的,这便笑呵呵地给出了个大而化之的结论。

    “殿下圣明。”

    狄仁杰一听便知晓李显已是听明白了自己的进谏,虽说对李显所提出的德育与法治兼重的观点并不完全认同,可也没急着在这等时分跟李显辩论个不休,只是笑着称颂了一句。

    这个老狄尽自机变过人,奈何受儒家思想影响过深了些,终归是眼界所限,却也怪不得其。李显只一听便知狄仁杰对自个儿的见解有着不同的意见,却也不想多做解释,只是微微一笑,便算是将此事暂时揭了过去,至于将来该如何治国么,那就真到了手握天下之权柄时再详细规划也不为迟。

    “末将左卫昭武校尉阎知微参见英王殿下,见过狄少卿。”

    李显与狄仁杰就吏治的隐晦交谈刚告一段落之际,一名白袍青年已疾步从敞开着的大门里行了出来,几步抢到李显面前,恭敬万分地见了礼。

    “阎兄不必多礼,令祖可在府上么?”

    前世时,李显曾与阎知微打过些交道,知晓其人能耐上虽有限,远不及其先辈那般光芒万丈,可操守却是颇具乃祖之风范,素以廉洁而自律,对其印象自是不错,此际见阎知微给自己见礼,李显的笑容里倒是多了几分的真挚,点了下头,虚抬了下手,一派随和状地问了一句道。

    “家祖……,哦,家祖卧病在床,不克远迎,还请殿下海涵则个,您屋里请。”

    一想到阎立本已是时日无多,阎知微的眼圈立马便是一红,猛地哽咽了一下,旋即便恢复了正常,比划了个“请”的手势,满是歉意地回答道。

    “有劳了,阎兄,请!”

    李显早就知晓阎立本怕是很难挨过这一关了,心中自不免也有些神伤,只是这当口上却也不好多说些甚子,这便笑着摆了下手,旋即便抬脚向府门行了过去,狄、阎二人见状,自不敢稍有怠慢,各自紧跟在了李显的身后……

    后院的主卧中,形销骨立的阎立本侧身躺于榻上,背对着敞开的大门,身边竟连一个服侍的婢女都没有,那等孤苦伶仃的样子,着实令人心酸不已,饶是李显的心肠早已被三世的经历磨练得刚强如铁,可一见之下,却还是不免为之恻隐莫名,前行的脚步就此停在了房门外。

    “爷爷,英王殿下与狄少卿看您来了。”

    小心翼翼地跟在李显身侧的阎知微见李显站住了脚,自不敢稍有怠慢,对着李显拱手告了声罪之后,疾步抢到了榻前,躬着身子,朝榻上的阎立本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低声地唤了一句道。

    “嗯。”

    听得响动,阎立本只是轻吭了一声,却并没有转回过身子,也没有旁的表示,这等架势一出,阎知微不禁有些子傻了眼,闹不明白阎立本此举到底是何用意,没奈何,只能是低声再次重复禀报了一遍。

    “咳咳咳,请。”

    这一回阎立本算是有反应了,咳喘了好一阵子之后,总算是开了金口,可拢共也就只吐出一个字来,绝对的惜字如金。

    “殿下,家祖重病在身,实无法起身相迎,还请您多多包涵则个。”

    阎立本既道了请,阎知微自不敢再多耽搁,担忧无比地看了看自家祖父那单薄至极的背影,咬了咬牙,转身退出了房,对着站在门房外的李显行了个礼,道了声歉意。

    “有劳阎兄了。”李显微笑着还了个礼,而后也没再多废话,从容地行进了房中,缓步走到榻前,躬身行了个礼道:“阎相可好些了么?小王来迟了,还请多多担待则个。”

    “唔,唔……”

    阎立本依旧背身躺着,丝毫没有转过身来的意思,也没搭理李显的问安,只是从喉咙间咕囔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声响。

    “好叫阎相得知,太子哥哥谥号‘孝敬皇帝’,尊荣无双,而今头七已过,诸般后续事宜也在操办之中,征调十州民夫的诏书已下,陵寝选址也已是定好了,便是在景山之巅。”对于阎立本的生硬态度,李显并无丝毫的介意表示,只是以不紧不慢的语调,如拉家常,又似汇报一般地陈述着太子后事的各项事宜。

    “嗯。”

    听着李显的陈述,阎立本的背影微微地颤动了起来,虽未就此多说些甚子,可显见内心里一准是波澜起伏个不停。

    “阎相可是还记挂着七日前那桩心事么?”

    李显静静地等了好一阵子,见阎立本还是不肯回转过身来,这便眉头微微一扬,就此拿出了杀手锏。

    “嗯?”

    李显的话音一落,阎立本的身子便是一震,猛地转过了身来,一双老眼里满是精芒,如利剑般扫向了李显,脸皮子抽搐个不停,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声低沉的嘶吼,那样子哪还有半点病人的模样,简直如同发怒的狮子一般无二。

    “爷爷,您……”

    恭候在侧的阎知微见阎立本神情不对,登时便被吓了一大跳,惊呼一声,赶忙冲上前去,伸手搀扶住了阎立本那单薄的身子。

    “出去,都出去!”

    阎立本一伸手,猛然推开了阎知微的搀扶,双目迥然地死盯着李显不放,口中毫不客气地喝斥了起来。

    “爷爷……”

    阎知微措不及防之下,竟被阎立本推得一个趔趄,险些一屁股坐到在地,这一见阎立本如此发作,不由地便懵了神,迟疑着唤了一声。

    “退下!”

    阎立本连正眼都没看其孙一眼,腰板一挺,竟就此坐直了起来,大喘了一口气,挥着手,毫不客气地喝斥着。

    “是,孙儿遵命。”

    这一见阎立本发了怒,阎知微自是不敢再多逗留,看了李显两眼之后,无奈地应答了一声,不情不愿地退出了房去。

    “狄公,您也先请回避一下罢。”

    李显一派风轻云淡状地与阎立本对视着,头也不回地挥了下手,淡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下官遵命。”

    狄仁杰自是不会反对李显的命令,躬身应了诺,便即退出了主卧,轻拉了一下呆立在门前的阎知微,使了个眼神,将其引到了远处。

    “太子殿下究竟是如何薨的?”

    阎立本一眨不眨地死盯着李显看了良久,这才一字一顿地问了一句道。

    “阎相不是猜到了么,又何须小王多言。”

    李显面无表情地耸了下肩头,语气凭单无比地回答道。

    “什么?真是如此?这,这,这……,苍天啊,您睁开眼罢,这人世间怎会有如此狠毒心肠之婆娘啊,虎毒尚且不食儿,为人母者怎能如此心狠啊,可怜太子无辜丧命,我大唐社稷危矣,老朽恨啊,恨啊……”

    阎立本原本就已在怀疑太子的死是武后下的手,此时一听李显如此说法,先是大吃一惊,旋即便悲从心起,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其声之凄厉,令人实难以心安。

    “阎相还请节哀,逝者长已矣,活着的人总该是得为逝者做些甚子罢。”

    李显默默地立于榻前,任由阎立本发泄个够,待得其哭声稍缓,这才叹了口气,出言开解道。

    “哼,殿下何必装圣洁,尔也非甚好人,休欺老朽年迈,若非尔等苦苦相逼,太子殿下又怎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老朽恨不能多活几年,生啖了那老婆娘的肉,方能解了老朽心中的怨与怒,恨啊,恨啊!”人已将死,阎立本自是全都豁出去了,不单将武后臭骂了一通,便是连李显也遭了池鱼之殃。

    好人?呵呵,好人总是活不长的,在天子之家,好人不过是濒危动物罢了,不是早死,便是被杀,哪来的甚圣洁可装!李显从来就没自认是个好人,自是不在意阎立本的呵斥,索性不再开口,任由阎立本在那儿骂个够,所有的污言秽语全都当成了拂面的春风了事……

第三百零四章两个条件

    “老朽不过一将死的老头罢了,cào那些心又能做甚用场,呵呵,可笑,着实可笑之至,嘿,难得殿下如此乖巧,竟容得老朽百般谩骂,想来是所图必大了的,可惜啊,老朽已是待毙之人,有心而无力了,倒要叫殿下失望而归了罢-其他书友正在看:。15”

    阎立本喋喋不休地又哭又骂了好一阵子,总算是消停了下来,再一看李显兀自从容不迫地屹立在榻前,浑然没事人一个,心情自不免有些不爽,这便冷笑了一声,夹枪带bāng地讥讽了李显一番。

    “阎相令小王失望不打紧,只要太子哥哥在天之灵莫要失望了便好。”

    李显素来就不是省油的灯,论及辩才,满大唐里也找不到几个能与李显辩个高低的,这会儿见阎立本已是发泄了个够,李显自也就不再客气了,哈哈一笑,一派不以为意状地回了一句,登时便将阎立本噎得面sè铁青无比,以致于李显都有些子担心这老头会不会就此彻底去见了佛祖。

    “好,好,好,说得好,嘿嘿,老朽是无能了些,白瞎了太子殿下的厚爱,未能辅佐太子殿下以成大业,本就是该死之身,死了也好,到了九泉之下,任凭太子殿下打杀也就是了,至于英王殿下您么,那就请好自为之罢,倘若走了太子殿下的老路,老朽便是在棺木里,怕也会笑得直打跌!”

    老阎同志也不是好惹的,数十年的官宦生涯里,同样练就了一口好钢牙,加之此际早已是心灰意冷地看开了,自是不在乎李显那亲王的尊贵身份,这一听李显张口反讽,怒极而笑了起来,毫不客气地便反击了过去。

    “阎相怕是要失望了,孤并无在此时图谋东宫大位之打算。”

    阎立本的话虽是难听得很,可李显却似半点都不在意,笑呵呵地拱手回了一句看似不相关的话,却令阎立本立马便愣在了当场。

    “当真?”

    在阎立本原先的预计中,李显此来必是冲着收服原太子一系的官员而来的,其目的不外乎是要众人为其抬轿子,以便趁机直上青云,可此时一听李显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阎立本自不免有些子糊涂了,愣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回过了神来,眯缝了下眼,狐疑地问道。

    “小王向来不说虚言。”

    事实便是如此,左右不过就是这两天,一切的行动都将大白天下,李显自也无甚可隐瞒的,这便微笑着回答道。e^看

    “那殿下图个甚?老朽不明,还请殿下赐教。”

    阎立本是真的看不懂李显的用意所在了,皱着眉头思忖了好一阵子,还是一无所得,无奈之下,也只好硬撑着发问道。

    “小王所图不过是阎相所思之事罢了,仅此而已。”

    李显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面sè一肃,冷然地回了一句,旋即便闭紧了嘴,只是静静地看着阎立本,任由其自己去琢磨内里的玄机之所在。

    “此时不图?呵呵,好一个此时不图,它时呢?殿下倒是好算计,老朽佩服,佩服!”

    阎立本能官至宰相,自然不是简单的人物,细细一回想李显的这几句话,瞬间便已明了了其中的关键之玄机,恍然大悟之余,不禁暗自心惊不已,这便不冷不热地讥讽了起来。

    “阎相明白便好,对非常之敌便须非常之手段,若不然,当年的王皇后、长孙大人、上官大人,乃至今日的太子哥哥,便是小王将来之榜样。”李显并不在意阎立本的态度,只是冷静无比地陈述道。

    “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呵呵,殿下xiōng中自有沟壑万千,老朽万分不及也,可惜啊,若是太子殿下有殿下帮着,也不致……,唉!”

    李显的政治手腕之高明阎立本自是早就领教过的,此时听得李显说得如此坦然,显然不是在虚言应付,xiōng中对李显的怨气立马便稍平了一些,然则一想起屈死的太子,登时又不免悲从心起,长叹了一声,泪水又止不住地流淌了下来-好看的小说:。

    “人皆有sī心,小王亦不例外!”

    望着痛哭流涕的阎立本,李显心中也不免有些难受,说实话,当初李显之所以选择帮李贤,而不是帮着李弘,浅层次的原因固然是李贤比较好控制,可实际上,深层次的缘由却是李显同样有着野心,哪怕其自己并不愿承认,可事实就是如此,当然了,李显并不后悔当初的决断,倘若有机会重新再来,李显依旧还是不会更改初衷,此际见阎立本如此伤感,李显也实是不忍心说那些没甚营养的废话来安慰这位命已不久的老人,这便沉yín了一下,来了个实话实说。

    “sī心?呵呵,好一个sī心,殿下如此坦诚相告,就不怕老朽胡luàn传扬了开去么?”

    一听李显自陈有sī心,阎立本不由地便是一愣,旋即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显,yīn冷地一笑,语带威胁地问了一句道。

    “小王相信阎相不会如此糊涂,太子哥哥之英灵不远,或许此际正在天上看着呢。”

    李显敢来阎府当说客,自然是有着底气在的,并不担心阎立本会坏了自己的大事,这固然是出自李显对阎立本个性之了解,同时也是对自身实力的绝对自信——有着罗通等一大帮子暗底势力在,杀个人、灭个口啥的,实在也不算甚太难的事情,那等活计不止武后会干,李显干起来同样顺溜得紧,只会更强,绝对不会更差。

    “殿下无须再拐弯抹角了,打开天窗说亮话罢,究竟要老朽办些甚事?”

    太子之死乃是阎立本心中的一根刺,这一听李显将太子之死抬了出来,阎立本的脸sè立马就变了,铁青无比地瞪了李显一眼,可到了底儿,却并未就此发飙,而是耷拉着脸,生硬无比地开了口-好看的小说:。

    “好说,小王只需要阎相上个保本,保潞王殿下入主东宫便足矣。”

    李显也不想多绕甚弯子,这便面sè肃然地拱了拱手,淡定地开出了条件。

    “就这?”

    李显要保潞王的事情阎立本自是心中有数,倒也不以为奇,只不过在阎立本看来,李显此来怕是要收服原太子一系官员的成分居多,这一听李显居然绝口不提此事,倒令阎立本不免起了疑心,沉yín了片刻之后,这才从牙缝里吐出了两个字来。

    “不错,仅此足矣。”李显点了点头,回答起来一点都不含糊,只是沉yín了片刻之后,突地狡诘一笑道:“当然了,阎相若是愿帮孤与诸般人等多说上几句美言,小王倒也乐意得紧。”

    “哦?哈哈哈……,好,好个美言几句,殿下高明,老朽不得不服,也罢,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朽临去见太子殿下前,能帮的便帮了,只是老朽却不能白帮,有两条件在,就不知殿下可能接受否?”阎立本被李显的话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面sè红润已极,完全不像一个将死的病人,话锋只一转,便已摆出了与李显抬价还价的架势。

    “阎相请讲,但凡小王能做得到的,自无不允之理。”

    李显只一看阎立本的样子,便已知阎立本是真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了,此时的荣光之焕发,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心中不免暗自神伤不已,可也没带到脸上来,只是面sè凝重地回答道。

    “如此甚好,老朽一门血脉单薄,到如今,就只剩下知微这么一根独苗了,老朽知其甚深,此子实非干才,不过一寻常人耳,老朽不求其显要于朝堂,只求其能安稳度过一生,若能为我阎家开枝散叶,那便足矣,不知殿下可能应承否?”

    阎立本捋了捋xiōng前的长须,略一沉yín,开出了第一个条件,虽也就是托孤的意思,不过么,却在言语中隐约地表明了不想阎知微被拖入朝堂争斗中去的愿望-其他书友正在看:。

    “阎相放心,孤知晓该如何做的,定不会让知微兄有甚不测之事,显要不敢言,富贵一生孤还是办得到的。”

    阎立本话里的未尽之辞李显自是一听便明了,也没含糊,直截了当地便给出了保证。

    “那便好,殿下所言老朽信得过,呵呵,没想到阎某一生廉洁自诩,到了临死之际,却还是放不下身后事,倒叫殿下见笑了。”阎立本一生公谨,素来不为自家谋sī利,到了老来却为了独孙放言,颇有要挟之意味,自不免有些子赫然,这一听李显答应得极为干脆,心中有愧之下,老脸微红地自嘲了几句,旋即便将话题转了开去:“至于其二么,老朽将死,怕是看不到殿下青云直上之时了,倘若真有那么一天,老朽希望殿下能善待天下百姓,若如此,老朽便是枯骨已朽,也能含笑九泉了。”

    “阎相放心,孤在此发誓,若真有那一日,孤定竭力令百姓安康,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若违此誓,让孤不得好死!”

    李显一听阎立本第二个要求竟然是为民请命,心中不由地便是一热,深为阎立本这等xiōng怀而感慨不已,自也没甚犹豫,一举手,毫不含糊地便发下了誓言。

    “殿下所言,老朽信得过,罢了,殿下请回罢,诸般事宜老朽自会为殿下办妥的。”

    阎立本心思已了,整个人立马便松弛了下来,红润的脸sè瞬间便灰败了下来,大喘了几声,无力地挥了下手,便就此下了逐客令。

    “阎相保重,小王告辞了。”

    事情已办妥,李显自也不想多逗留,毕竟数日未好生休息的身体到了此时也有些子顶不住了,这便对着病榻上的阎立本深深一躬,而后一转身,头也不回地便行出了房门,只是眼角却不由自主地有些子湿润了起来……

第三百零五章 变数出现

    “唉,殿下这是要将狄某架于火上烤啊-好看的小说:。”

    狄仁杰没有回答李显的问话,而是苦着脸,摇了摇头,冒出了句似乎不相关的答案。

    “哦?哈哈哈……”

    李显一听登时便乐了,只因狄仁杰此言一出,便代表着狄仁杰已是彻底明白了李显带他到阎府的目的之所在,说穿了也很简单,此举便是要向朝中人等宣布狄仁杰乃是他李显身边最心腹之人,大家伙要效忠或是表忠心的,不妨都去找狄仁杰勾洽好了,如此一来,有了狄仁杰这么层缓冲在,朝臣们也就不用担心在李显面前说错话,又或者是担心站错了队,大可先从狄仁杰那头探探口风,再行最后的定夺,至于李显本人么,也可乐得轻松,免去了无数虚与委蛇的麻烦,不过么,狄仁杰就有得忙乎了不是?

    “狄公能者多劳么,您办事,孤信得过-好看的小说:。”

    虽明知狄仁杰的抱怨不过是在逗趣而已,可该安抚的,李显也断不会吝啬,总不能让马跑,还不让马吃草罢,这便笑着恭维了狄仁杰一句道。

    “殿下英明,狄某劳命啊。”

    狄仁杰乃当世之智者,早在李显邀其一并前往阎府之际,便已是看破了李显的用心之所在,既然没出言推辞,自然是早就做好了承担此重任的思想准备,可口中却不忘叫上声苦,左右不过是逗趣上一番罢了。

    “哈哈哈……”

    李显被狄仁杰那副故意装出来的愁苦状逗得再次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得狄仁杰也绷不住脸了,跟着笑将开来,一股子君臣际遇之相知气息在车厢里dàng漾着、弥漫着……

    咸亨三年二月十八日,巳时三刻,时已近午,可天却yīn沉得有如黄昏一般,厚实的乌云压得极低,máomáo的细雨始终不停,尽管不大,可淋在身上,却黏糊得令人难受不已,尤其是对赶路的人来说,这等细雨着实是烦人得紧了些,遮挡视线不说,道路也因之泥泞难行得很,这不,一大队正簇拥着数辆马车疾驰在古道上的骑兵中,不时有咒骂声在响个不停,纵使是隆隆的马蹄声,也掩盖不了这等此起彼落的抱怨之语。更新

    “老三,传令下去,前头便是洛阳了,叫这帮hún球都收敛一点,少给老子惹事,谁要是再luàn扯淡,军法从事!”

    或许是身后传来的抱怨声太杂了些,奔驰在队列最前端的一名身着银sè软甲,身披紫sè斗篷的英tǐng青年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铁青着脸,回首看了紧随在身后的一名白袍小将,不耐地冷哼了一声道。

    白袍小将姓李,单一个温字,乃越王李贞第三字,至于先前发话的则是其长兄琅琊王李冲,一行人等此来乃是奉旨前来为“孝敬皇帝”奔丧的——越王李贞乃当今天子之兄,文武兼备,与纪王李慎并称为“越纪双王”,为宗亲中最贤能之辈,现任相州刺史,其有子四人,长子、三子皆习武,颇具勇名,次子李倩、幼子李规皆习文,具政略,文采颇佳,乃宗师中少有的俊彦之辈,此番赶赴洛阳乃是接到高宗急诏,指令其携四子奔丧,因着得到诏书迟了之故,唯恐误了丧事,不得不日夜兼程,一路狂奔之下,不知几多艰辛。

    “好叻,大哥说了算。”

    李冲乃李贞唯一的嫡子,又是长子,自出生时便已受封为琅琊王,在一众兄弟中威望极高,属说一不二的人物,他这一开了口,李温自是不敢怠慢,高声应了诺,放缓了马速,冲到了路旁,高声对一众随行的铁骑军喝骂了几声,原本正唠叨个不休的众骑兵立马便全都老老实实地住了嘴,再无人敢高声喧哗上一下。

    “大哥,这帮孙子就是欠敲打,嘿,还是大哥的命令管用,小弟只一喊,这就全都老实了。”

    李温对李冲的崇拜显然是深入到了骨子里的,这一压制住众人的抱怨,立马便冲回到了李冲身旁,笑呵呵地便是一顶高帽子送了上去。

    “嗯。”

    李冲早就习惯了众兄弟们的崇仰,并未因李温的话而动容,只是不咸不淡地吭了一声,眼睛始终看着洛阳城的方向,眼神里明显带着浓浓的战意。

    “大哥可是还在琢磨着要跟那英王较个高下么?呵呵,此番进了洛阳城,大哥必定能心想事成,小弟可是看好大哥一准能大胜无疑的。”

    李温只看了李冲一眼,便已知晓其在想些甚子,立马笑呵呵地奉承了一句道。

    “啰唣,加速前进!”

    一听到“英王”二字,李冲英tǐng的脸庞登时便是一个抽搐,不满地横了李温一眼,喝斥了一声,手一扬,手中的马鞭已呼啸着落在了马tún上,吃疼的战马嘶鸣了一声,撒开四蹄,沿古道向洛阳城方向急冲而去……

    “启禀陛下,越王殿下及其四子都已到了宫门外,请陛下明示。”

    乾元殿的主寝宫中,高宗拥着厚厚的锦被,神情寂寥地斜靠在高高的垫子上,双目无神地望着窗外的yīn暗天空,不言不动地如同泥雕木塑一般,不过才数日的功夫,原本乌黑的头发里竟隐隐见到了不少的白丝,惨白的脸上浓浓的都是伤感与忧愁,那等可怜兮兮的样子,令悄然行进寝室中的高和胜一见之下,心头不由地便打了个突,可却不敢多有耽搁,紧赶着走到了榻边,小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八哥,是八哥来了,来了,总算是来了。”听得响动,高宗从窗外收回了视线,看了高和胜一眼,口中呢喃地念叨了几句,旋即便是精神一振,霍然坐直了起来,一挥手,急吼吼地便呼喝了起来:“快,快,全都给朕请进来,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是,奴婢遵旨。”

    一听高宗如此说法,高和胜登时便大吃了一惊,可又不敢发问,只能是恭敬地应了诺,只是临去前,却是狐疑地看了高宗好几眼——李弘的葬礼既是按着大行皇帝的礼仪在cào办,各地的皇室宗亲自然都得前来奔丧,这些日子以来,陆陆续续有宗室王爷抵达洛阳城,其中位份尊贵者不少,不单有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霍王李元轨这些个老一辈的亲王,也有与高宗同辈的纪王李慎、赵王李福等,却从未见高宗如此jī动,别说召见了,便是令旨都没一个,大体上都是让武后出面去应付的,此番越王一到,高宗的反应竟如此之反常,自由不得高和胜不起疑心的,只是当着高宗的面,高和胜却是不敢随意luàn问的,然则,在退出寝宫之后,高和胜却立马低声吩咐一名随shì的小宦官速去禀明武后,他自己则不紧不慢地向则天门行了去,以此给武后留下足够的缓冲之时间。

    大行皇帝的葬礼从来都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说是千头万绪也绝不为过,哪怕李弘不过是个谥号天子,可该办的手续却是半点都省不得的,纵使有着外臣们的协助,可身为皇宫实际主人的武后依旧是忙得个脚不沾地,一会儿是接见各自赶来的王室宗亲,一会儿又是听取办理丧事官员的汇报,一会儿又得忙着接受各地赶到洛阳的刺史们的朝见,除此之外,还有着无数的奏本要批阅,饶是武后精力过人,如此这般地连轴转下来,也已是生生累廋了一圈,然则武后却并不以为苦,精神烁烁,丝毫不见半点的疲惫之状,这不,天时都已近了午,刚接待完外臣的武后立马又埋头到了奏折堆里,速笔批阅着永远也批不完的折子,神情专注已极,哪怕是一名小宦官急匆匆跑进御书房所发出的声响也无法令武后抬起头来-好看的小说:。

    “嗯?”

    武后头虽没抬,手中的笔也没停,可不悦的哼声却是从鼻孔里哼了出来,只一声,便令那名慌慌张张的小宦官为之tuǐ软,竟就此一头趴倒在了地上,身子哆嗦不已,结结巴巴地禀报道:“启、启禀娘娘,越、越王殿下到,到了宫门外……”

    “那就宣罢。”

    武后还是没抬起头来,左右这些日子以来,武后早已是接见惯了这些前来奔丧的亲王们,并不以为越王又能有甚特殊的,也不待那名小宦官将话说完,截口便下了令谕。

    “禀、禀娘娘,陛下,啊,陛下已宣了。”

    一听武后如此说法,那名小宦官登时便更慌上了几分,嘴皮子哆嗦了好一阵子,这才憋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

    “嗯?”

    武后一听此言,手中正速书着的笔猛然便是一顿,霍然扬首,眼神锐利如刀般地望向了那名哆嗦不止的小宦官,一股子庞大的肃杀之气陡然而起……

第三百零六章彼此试探(一)

    “大哥,您看父王这是啥意思么,这都到洛阳三天了,也不让我等兄弟出去走走,不说探亲访友的,出去透透气也成啊,总将我等都关府上,算啥事啊,无趣得紧。”

    洛阳城东门附近的越王别院的书房中,李冲等兄弟四人各自端坐一角,若有所等待一般,房中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到了末了,年少气盛的老三李温率先沉不住气了,偷瞄了眼稳坐如泰山般的李冲,嬉皮笑脸地挑起了话头。

    “三弟休要胡言,父王此举自有其妙用,岂不知这洛阳城中风向不对,在形势未明之际,我等自不可胡乱参与其中,一切终归得父王发话才可。”

    李温话音刚落,面如冠玉般的李倩已“唰”地将手中正摆弄着的折扇合了起来,也不等李冲发话,立马毫不客气地训斥了李温一通。

    “有啥了不得的,不就是立个太子么?关我等甚事,看热闹还不成么?”李温与李倩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彼此间的年岁也不过就只差了二十来天,往日里便不怎么合得来,这一听李倩一开口便是教训的口吻,立马不悦地板起了脸,满不在乎地顶了一句道。

    “蠢了不是?老三啊老三,你就只长块肉不长脑子,嘿,这太子是那么好立的啊?没瞅见宫里那两位整日价请父王进宫么?指不定都算计着要将父王当枪使来着,这节骨眼上,多说多错,多动惹事,唯独静观其变方是正道。”

    在一帮子兄弟中,李倩素以智者自居,这一听李温说得离谱,自是不肯放过这等好生教训其一把的机会,冷笑了一声,当即便将李温的话驳斥得一文不值。

    “你说谁蠢了,你个瘦皮猴,看老子不搓……”

    正如李倩百般瞧不起雄赳赳的李温一般,李温也极端看不上李倩的假斯文,这一听李倩如此数说自个儿,李温登时便炸了,一撸袖子,跳起来便要动手给李倩来上一个狠的。

    “够了,都闹个甚,还不坐下!”

    眼瞅着两位弟弟闹得太不像话了些,李冲登时便看不下去了,脸一板,猛地一拍面前的几子,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嗓子,登时便令李倩、李温全都老实了下来。

    “大哥息怒,二哥话虽说得糙了些,可实际情形怕正是如此,宫里那两位怎么看都不对路,记得不,那日我等方才刚进宫没多会,皇后娘娘可就赶了来,话里话外地全都是逐客之意,可回过头来,却又几次三番地单独请父王进宫叙话,这里头的味道怕是不怎么对啊。”

    年岁最小的李规生性聪慧,只是身体差,习不得武,只能从文,与李倩素来相投,这一见长兄不分好歹地便是各打五十大板,自是为李倩叫屈不已,紧赶着便出言解说了一番。

    “说得好!”

    没等李冲再次开口,书房外便已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喝彩声,兄弟几个一听之下,立马全都站了起来,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门口处的屏风,旋即便见一名身着王服、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大步从屏风处转了出来,赫然正是越王李贞到了。

    “孩儿等见过父王。”

    李冲兄弟几个一见到李贞行进了书房,忙不迭地各自躬身见礼不迭。

    “嗯,都坐下罢。”

    李贞是个很讲规矩之人,此际见诸子持礼甚恭,显然很是满意,可也没旁的表示,只是缓步走到了上首的几子后头,一撩王袍的下摆,长跪而坐,而后环视了一下诸子,这才压了下手,淡淡地吩咐了一句道。

    “谢父王赐座。”

    李冲兄弟几个脾气各不相同,可在自家老父面前却都是极之服帖,压根儿就不敢有丝毫的孟浪表现,各自规规矩矩地谢了一声,这才恭谨万分地坐了下来。

    “父王,您先前曾夸奖四弟之言,莫非实情真是如此么?且不知宫里那两位又都有甚心思来着?”李冲到底是长子,见李贞入座后半晌都没开口,忍不住出言问了一句道。

    “唔,宫里的事没那么简单,尔等也不必胡乱猜疑,我等初来乍到,一切都以小心为要,休要胡乱惹事,都记住了么?”

    李贞显然不想多谈宫里的情形,这便脸色一肃,教训了诸子一番。

    “是,孩儿等记住了。”

    一听李贞如此说法,李冲兄弟几个自是不敢怠慢,各自躬身应诺不迭。

    “记住便好,不过么,温儿说的也有理,既是都到了洛阳城,该去走的地儿少不得还是得去走上一圈,尔等不妨都到两位殿下处走动走动,都是天家子弟,该亲近的终归还是要亲近上一些。”李贞捋了捋胸前的长须,眯缝着双眼,瞅了瞅下头的几个儿子,突地轻笑了一声,话锋突地一转,一派随意状地便取消了诸子的禁足令。

    “是,孩儿等知道如何做了。”

    李冲一听便明白了自家老子话里的潜台词,心中登时便是一阵狂喜,但却不敢在老父面前失了仪,紧赶着一抱拳,躬身应诺不迭。

    “知道便好,那就去做罢。”

    李贞见李冲已听懂了自己的意思,自也就懒得再多说些甚子,这便一扬手,示意诸子自行离去,自个儿却独自端坐在书房中,捋着胸前的长须,默默地沉思了起来……

    飘飘洒洒地连下了五天的黄梅雨总算是停了,可天却依旧阴沉着,空气中的湿度高得惊人,纵使呆在房里不动,身上依旧是黏糊得令人难受不已,毫无疑问,这等压抑的气象极易令人心情烦躁,然则,于李显来说,却似乎浑然没半点影响,这不,端坐在书房中的李显正好整以暇地抚着琴,青烟袅袅中,琴声悠扬,好一派从容的悠闲,哪怕是李贤疾步走进了书房,李显的琴声也不见一丝的散乱,依旧是悦耳地奏鸣着。

    “七弟倒是好兴致,为兄却是烦都快烦死了!”

    李贤大步行进了书房,见李显琴声依旧不停,倒也没甚旁的表示,自顾自地走到李显对面盘腿坐了下来,不满地瞥了李显一眼,气哼哼地埋汰了一句道。

    “哦?何人又惹六哥生气了?”

    李显丝毫不介意李贤的抱怨,面色淡然地一抡指,一串尾音滑过,一曲已是到了终了,这才抖了抖宽大的袖子,笑呵呵地问道。

    “好你个七弟,你就跟为兄装罢,嘿,八叔那厮频繁进出内禁的事儿为兄就不信七弟会不晓得,都这时候了,七弟还有心弹琴消遣,为兄还真是服了你了。”李贤不满地白了李显一眼,也懒得多绕弯子,直截了当地点出了自个儿的担忧之处。

    “那又能如何?”

    李显在宫中的眼线虽不算多,可要弄明李贞在宫中的表现却并不难,用不着李贤来说,李显早就已是对李贞的出现起了警惕之心,只不过在情况不明之际,李显却是不打算胡乱出手的,也就只准备先看看再做打算,此际见李贤如此慎重地提起此事,李显自不打算详细分说其中的蹊跷之所在,这便笑呵呵地敷衍了一句道。

    “如何?好一个如何?哼,母后每每接见那李贞,总带着小八,口口声声小八乖顺,简直将那臭小子夸上了天去,啥意思么?难不成这是要李贞拥立小八不成?真要敢如此行事,就算为兄肯,怕是朝臣们也不肯罢。”李贤一听便急了,气恼万分地一挺腰板,怒视着李显便是一通子牢骚喷薄而出,一派义愤填膺之状,实则是在担心其之地位被李旭轮给抢了去罢了。

    “六哥不都说了么,朝议那一关小八断过不去的,这等事就算八叔提了出来,又能有甚用场,自找没趣?呵呵,想来八叔不致糊涂至此,六哥又有甚可担心的。”任凭李贤如何牢骚,李显依旧是一派风轻云淡之状,满不在乎地应答道。

    “七弟说的倒是轻巧,嘿,父皇也没少接见八叔,提的,嘿,提的可就是七弟你了,呵呵,当然了,若是七弟真有意东宫之位,为兄自当让贤,断不会与七弟相争的。”

    李旭轮毕竟年幼,李贤还真没将其看在眼中,自不会认为光凭着武后的死推便能胜了自己,他真正担心的就只有李显一人而已,哪怕李显已是数番表明了拥立的态度,可李贤还是不敢彻底放心下来,这便话锋一转,一派谦让之状地说了一通,只是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酸得不能再酸的醋话。

    “六哥若是不信小弟,那小弟也无话可说。”

    李显似乎是不满到了极点,脸色一耷拉,生硬无比地顶了一句道。

    “啊,这……,唉,瞧七弟说的,为兄怎会怀疑七弟,只是,唔,只是八叔来得蹊跷,为兄这心里着实踏实不下啊。”

    这一见李显变了脸,李贤登时便怂了,不敢再胡乱抱怨,可又不愿当面认错,只好含糊地应了几句,旋即便将话题扯到了李贞的身上。

    “嗯,六哥这回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八叔就是个变数……”

    李显本就没打算跟李贤生分了去,这一见其改了口,自是不为己甚,脸色一缓,点头附和了起来,只是话尚未说完,就见高邈急匆匆地从屏风处转了出来,立马便停住了口,疑惑地望了过去。

    “禀二位殿下,琅琊王李冲并其三位弟弟一起到了,说是要来拜见二位殿下,还请殿下明示。”

    一接触到李显的眼神,高邈忙加快了脚步,抢到近前,躬身禀报道。

    “呵,说曹操,曹操还真就到了,有趣,着实有趣,传令下去,大开中门,孤与六哥一并去迎好了。”李显一听李冲四兄弟联袂而来,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已猜出了四人的来意,不由地便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得李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是搞不懂李显究竟在高兴些甚子……

第三百零七章彼此试探(二)

    “大哥,人不都说英王如何如何了得,嘿,要小弟看啊,也不见得有甚了不得的,瞧瞧,就这府门外的人气冷落的,嘿,显见不怎遭人见待嘛。”

    等待无疑是件考验人耐心的活计,李冲等人性子相对沉稳些,倒也能沉得住气,可好动的李温却是一刻也闲不下来,眼瞅着进内里禀事的英王府管事半天都不见回转,李温心里头不免便有了些怨气,这便凑到李冲的身前,小声地嘀咕了起来。

    “老三啊,说你笨,你还真就蠢上了,也不瞧瞧这都是啥时辰,没见潞王也在么,谁又敢在这等时分上门表忠心的,没地找不自在不是?”

    李倩就是看李温不顺眼,这一听李温在那儿信口雌黄,忍不住便出言狠狠地刺了李温一把。

    “你……”

    李温年少气盛,素来只相信拳头比道理大,这一见李倩讥讽自己,立马便炸了,也不管这地儿是何等场合,眼珠子一瞪,便要开骂。

    “够了,都老实些,找抽么!”

    对于两个弟弟之间的矛盾,李冲一般情况下都是采取纵容的态度,唯有等哥俩个闹得大了,这才会玩一把各打五十大板的“公正游戏”,然则此时场合不对,李冲可不敢让这两家伙真将脸丢在了英王府前,不得不提前拿出长兄的威风,毫不客气地一扭头,瞪圆了眼,低声呵斥了一句,总算是将两只好斗的小公鸡都震慑得安稳了下来,只是这么一耽搁间,却没发现李贤与李显这对亲王兄弟不知何时已从联袂大开着的中门处行了出来,直急得人小鬼大的李规不得不拼命地朝李冲使着眼神儿。

    “敢问可是琅琊王兄么?”

    李规倒是提醒得及时,奈何李贤哥俩个却是来得极快,就在李冲惊讶地扭回头来之际,身为主人的李显已是先行开了口,登时便令李冲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老脸微红地尴尬不已——大家伙都是宗室子弟,可身份却是天壤之别,饶是李冲年岁稍长,见了这两位,那也是得先行礼参见的,这等让李显先开口招呼的事儿摆明了就是他李冲失了礼,自由不得其不为之懊丧不已了的。

    “在下琅琊王李冲,参见二位殿下。”

    李冲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只微微一愣,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赶忙收拾了下心情,一派恭敬状地行礼问安道。

    “小弟李倩(李温、李规)参见见过二位殿下。”

    李倩等人虽都不识得李贤兄弟,可一见自家兄长都见了礼,自不敢落后,各自躬身问安不迭。

    “小王便是李显,此乃小王之六哥李贤,都是自家兄弟,切莫生分了去,些许虚礼就不必持了也罢。”

    李显兄弟俩之所以出现的时机如此微妙自然不是巧合,而是精心算计的结果——在李显看来,越王李贞就是朝局中的变数,只是这枚变数究竟能发挥到何等程度却尚难预料,毕竟前世时可没有这么幕戏出现,要想从记忆里找出应变之策显然不太可能,李显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大胆的推断与谨慎的求证,毫无疑问,将试探的对象放在这前来试探的四兄弟身上无疑是个不错的开端,而这就需要巧妙的设计与安排,从而在气势上先行压住对方,故此,李显兄弟俩尽管早已到了府门处,却并不急于现身,而是默默地观察着这兄弟四人的气度与行事,这才有了先前抓住对方稍有闪失的时机出现的那一幕,当然了,便宜可以占,可礼数上却是不能有失的,这一见李冲兄弟几个持礼甚恭,李显自是乐意顺势表现一下自个儿平易近人的从容之气度的。

    “诸位弟弟远来辛苦了,都不必多礼了罢。”

    相比于李显的客气,李贤表现出来的便是上位者的矜持,虚抬了下手,言语倒是算得上温和,可内里却满是高高在上的自矜之意味。

    “我等兄弟冒昧前来,多有搅扰了,还请二位殿下海涵则个。”

    李贤兄弟俩乃上位者,自是可以客气上一番,可李冲却是不敢在公众场合下有所失仪的,哪怕其内省里很想着掂量一下李显的能耐,表面上的功夫却依旧是得做到极处。

    “王兄这等说法可就见外了不是,呵呵,小弟可是久闻王兄之大名了,你我乃兄弟辈,合该好生亲近一下才是,来,都屋里坐去罢。”

    李显前世时与李冲兄弟几个都没怎么打过交道,就连面也都没见过几次,不过么,对于这四兄弟的结局却是心中有数的,也知晓这哥几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有心趁此机会好生掂量一下这四兄弟的能耐,这便笑呵呵地一摆手,道了声请。

    “二位殿下,请!”

    李冲此番率诸弟一并前来,同样是想着摸摸二王的底,自不会拒绝李显的邀请,笑呵呵地顺势一摆手,便由着李贤兄弟俩做陪着走进了英王府的大门,一路随意笑谈着便进了二门厅堂,分宾主落了座之后,自有一众王府下人们忙活着送上新沏好的香茶。

    “小弟昨日曾在宫中遇见八叔,惜乎未能详谈,本该早去拜见八叔的,却不曾想倒叫王兄等先来了小弟府上,实是惭愧,惭愧。”

    身为主人,李显说起客套话来自是顺溜得很,眼瞅着诸人皆品茶不语,李显笑呵呵地便率先挑起了话题。

    “殿下客气了,家父向来钦佩殿下之神武,本想亲来殿下处亲近一二的,奈何,呵呵,奈何陛下处常有传唤,实是分身不得,只能由我等兄弟四人代问殿下大安,若有怠慢处,还请殿下多多海涵才是。”

    李冲虽是习武之辈,可于文事上也颇有涉猎,说起客套话来,同样是一套接着一套,只是言语中不免带着几分的自得之情,这也不奇怪,就如今越王的圣眷而论,李冲确实有着自傲的本钱在,在其想来,此番太子之定夺事宜,他越王府一系可是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的,而在座的这两位亲王都是东宫之位的争夺者,就算不抢着巴结自己等人,那也断不敢随意得罪了去的。

    “王兄客气了,小弟身为晚辈,自是该前去八叔府上拜会一番,只是八叔事忙,小弟却是不好打扰,待得过些日子,小弟自当登门问安,还请王兄代为致歉一、二。”

    李显多精明的个人,只一听,便已听出了李冲言语中的未尽之言,然则却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只是笑呵呵地回了一句,客气而又谦虚,但却不含丝毫的讨好之意。

    “不敢,不敢,殿下客气了。”

    李冲身为王长子,于待人接物上自是熟捻得很,可自打一见面起,气势便被压了一头,始终有种被李显牵着走的不愉快之感横亘在心,这会儿见李显一味地客气个没完,始终不谈正事,也丝毫没有拉拢之用意,更不曾追问越王府在立太子一事上的立场,心情不免便有些子烦躁了起来,实在不想再这么客套下去了,这便悄悄地对坐在对面的李倩使了个眼神。

    “英王殿下,小弟曾多次听闻家父盛赞殿下文武双全,文能安邦,武可定国,实我大唐宗室之俊彦也,便是陛下与家父相谈时,也没少提起殿下之英武,小弟更是仰慕已久,今日能得一会,实三生有幸也!”

    李倩本就是越王府中摇扇子的家伙,这一接到了李冲的暗示,立马笑呵呵地将手中的折扇一合,朝着李显便满口子恭维了起来,只是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挑拨李显与李贤的关系,其用心显然并不简单。

    哈,这小兔崽子,竟跟老子玩起了挑拨离间的把戏,当真是关公面前舞大刀,欠抽罢!李显从来都是挖坑让别人跳,又怎可能被李倩这等小伎俩所迷惑住,心中暗笑不已,可脸上却满是谦逊地回答道:“倩老弟谬奖了,那不过都是父皇与八叔抬爱罢了,实不值一提,真要说到治国安邦,唯有六哥方可担此重任,至于小王么,哈,也就是一帮佣之辈而已。”

    “七弟这话可就不厚道了,为兄哪有此等能耐,不过都是托七弟的福罢了。”

    李贤性子虽急,却并不傻,自也看出了李倩这番话显然没安好心,心里头虽有气,不过么,却不妨碍其配合着李显扯上一通。

    “六哥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当今之世何者为先,人才也,而六哥兴学政,办科举,为国选良才,又使民间无遗珠之憾,此乃功在社稷,利在千秋之壮举也,便是古之圣贤,也不过如此罢,论德论能,谁又能过了六哥去?小弟还真就不信了!”李贤话音一落,李显立马默契无比地再次好生吹捧上一把,哥俩个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唱起了双簧,简直肉麻得够呛,那等目无余子的做派令李冲兄弟几个都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偏生还不好插话其中,只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对兄弟俩在那儿唱合来去。

    “英王哥哥,小弟这年余来时常听时人传诵哥哥大战吐谷浑,杀得吐蕃狗贼尸横遍野,勇冠三军,不在当年霍冠军之下,小弟亦是习武之辈,常以哥哥之英雄事迹自励,日夜习练武艺,始终不敢稍怠,今幸有小成,却不知英王哥哥可肯指点小弟一番否?”

    李冲见李贤兄弟俩在那儿一唱一合地闹个没完,心中立马便来了气,只是却又不好发作,只能是对着李温偷偷使了个眼神,由着李温跳出来向李显发出了挑战,此等言语一出,大堂里的气氛登时便有些子诡异了起来……

第三百零八章彼此试探(三)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挑战与被挑战都是常事,早些年,李显武艺尚未大成时,可也没少四下挑战,不单自家府上的一众家将们被李显折腾得够呛,便是连十六卫在朝的将军们也时常被李显拉了壮丁,及后,哪怕是李显武艺已大成,也没少被人邀战,诸如姜业等年轻一辈的军将们无不以击败李显为荣,可惜却从无人能做得到,待得李显征战吐谷浑之后,勇名传遍天下,已无人敢再在李显面前放出豪言,当然了,李显在朝中权柄日盛也是众人不敢放肆的重要原因之一,结果么,便是李显很难找到一个可以痛快练手的靶子了,这会儿一听李温居然要挑战自己,李显还真有些手痒的,然则李显却并没有急着表态,也不去看跃跃欲试的李温,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明显是主事者的李冲,一派等其作出一个解释的架势。

    李显不开口,李贤自是乐得看热闹,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冲,满脸子玩味之状,如此一来,可就苦了李冲了,要知道李贤兄弟俩可不是寻常人,而是当今最有权势的两位亲王,可以说下一个太子必定出自这二位中的一个,饶是李冲生性坚韧,却也难挡这两位如此这般的看待,一时间颇有些子退缩之心,奈何他却不敢违了自家老父的交待,不管怎地,探一探李显的底还是要做的,不管是武艺还是立储之事上的态度,李冲都必须交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答案来才行,再者,李冲一向自负武艺过人,此番来洛阳,本就存着与李显一较高低的心思,自是不肯就此便罢了手。

    “三弟,休要胡闹,英王殿下何等尊贵之身份,岂是尔所能挑战者,还不快向英王殿下道歉!”

    李冲显然是个狠人,主意一定之下,立马假作生气地喝斥了李温一番,可话里却是夹枪带棒地挤兑着李显,摆明了便是要探一探李显的底,看李显是否真像传言那般勇不可挡。

    “英王哥哥见谅,小弟实不该以下犯上,若有冒犯处,还请英王哥哥多多海涵则个。”

    李温显然是听出了李冲话里的意思,立马站将起来,对着李显深深一躬,拱手道了声歉意,不过么,这话里的酸味儿却是浓得可以,宛若是在说李显就是胆怯不敢战,浑然是拿身份在压人。

    呵呵,这两混球唱大戏啊,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得,不给尔等一些教训,还真不知马王爷有三只眼来着!一听李冲与李温在那儿胡诌不已,李显心中暗自好笑不已,说实话,这场戏不过是彼此试探罢了,不止是李冲一伙想要探一下李显的虚实,李显也同样想了解一下这帮子跑到朝中来搅局的家伙有甚能耐来着,有鉴于此,李显自是不吝给对方一个深刻的教训,左右不过就是比试么,这活计李显早干多了,又怎会真儿个地放在心上。

    “温弟无须如此,自家兄弟么,玩上几手倒也算不得甚冒犯的,左右不过就是逗趣罢了,温弟既然有此意,为兄自该奉陪才是,唔,不知温弟擅长何等兵器,马战或是步战?”李显笑呵呵地一抬手,示意李温不必多礼,一派淡然状地问了一句道。

    “回英王哥哥的话,小弟也素喜刀道,马战、步战皆有涉及,还请英王哥哥赐教。”

    这一听李显答应了自己的挑战,李温立马便激动了起来,倒不是奢望着能真儿个地击败李显,而是想着能与李显多战上几回,为自家兄长邀战李显时埋下一个铺垫,这便紧赶着站到了堂上,朗声应答道。

    “哦?原来温弟也喜刀法,那倒是巧了,为兄倒也时常玩玩刀子,只是技艺却是一般,谈不上甚指教的,自家兄弟切磋一下也就是了,这样好了,为兄坐着不动,温弟只管拿刀攻来,若是为兄离开了位置,便算温弟赢了。”李显只一看李温行走的架势,便已知其下盘功夫一般般,刀法便是好也有限得紧,自是毫不放在心上,这便貌似客气,实则蔑视无比地给出了个条件,旋即,也不管李温的脸色有多难看,一击掌,断喝了一声道:“来人,上横刀!”

    “诺!”

    李显既已下了令,侍候在堂下的一众侍卫们自是不敢怠慢,紧赶着应了诺,由着一名侍卫手捧着两把带鞘的横刀行上了堂来。

    “温弟,请罢。”

    李显一摆手,示意那名送刀上堂的侍卫将两把刀送到了李温的身前,请其先行选取一把。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温也是个心高气傲之辈,被李显如此小觑之下的,登时便气得面色黑如锅底,本待出言拒绝李显这等明摆着的侮辱之举,可又担心失去了试探李显虚实的机会,不由地便将目光投向了同样铁青着脸的李冲,待得见李冲重重地点了头,这才大喘了口气,也没挑选,随意地接过了一把带鞘刀,双手一握,对着李显躬身行了个礼,咬着牙说了一句道。

    “温弟不必客气,尽管攻上来好了。”

    李显伸手接过了侍卫递过来的带鞘刀,也不拔刀出鞘,只是右手握住了刀柄,微微一笑,左手比了个“请”的手势,淡然地说道。

    “如此,便恕小弟放肆了,还请英王哥哥小心!”

    李温见李显如此托大,自是气愤难平,咬了咬牙,一把抽出横刀,随手抖了个刀花,一个健步便向着端坐在主席位置上的李显扑击了过去,手一扬,刀光一闪间,使出一招“力劈华山”,对着李显当头便猛劈了下去,刀势奇快无比,竟似一刀将李显生劈成两半,下手无一丝一毫的容情之处。

    刀乃兵中霸主,讲求的便是一往无前的勇悍,李温这等含怒出手之下,气势倒是很足,刀势也快,招式虽简单,却隐隐有风雷之声,看起来威风凛凛,似有无可阻挡之猛烈,生生令端坐在李显不远处的李贤忍不住因之惊得下巴都快落了地,然则落在李显的眼中,这一刀却是心浮气躁,刚则刚矣,却无丝毫机变回旋之余地,加之步子迈得过大,下盘虚浮,整一个的头重脚轻,说是处处破绽也绝不为过,真要是生死对搏的话,李显只需一刀便可将李温斩杀当场,哪怕李显只是端坐着出刀,这结果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当然了,这会儿只是切磋罢了,李显自是不会下杀手,可要击溃李温,却一样没有丝毫的难度可言。

    “松手罢!”

    面对着李温急速杀来的一刀,李显毫不躲闪,只是面色平静地吭了一声,手一抬,连鞘刀便已挥击了出去,速度并不算太快,可角度却是极其刁钻,刚好拦截在了李温下劈的手腕处,等若是李温自个儿全力将手腕送到了李显的刀下,但听李温“哎呀”一声疼呼,手腕一麻,手中的刀便再也握不住了,脱手落向了李显面前的几子,但见李显空着的左手轻轻一捞,横刀尚未砸上几子,便已被李显握在了手中。

    “好,精彩,七弟果不愧刀神之称!”

    李显一招便已击溃李温,这等神乎其神的刀技一出,满堂一片讶然,人人震惊不已,倒是不怎么知武的李贤率先回过了神来,丝毫不管李冲兄弟几个面色有多难看,哈哈大笑着便叫起了好来。

    “这不算,我没准备好,再来,再来!”

    李温原本就又羞又怒,再被李贤这么一笑,脸面登时便挂不住了,气恼地跺了下脚,不管不顾地耍起了赖皮。

    不算么?呵呵,就你这样的,再来上十个八个也白搭!李显一刀便已试出了李温的虚实,自是不在意其恼羞成怒的态度,笑呵呵地将左手扣着的刀一转,将刀柄对着李温,一脸轻松状地开口道:“没关系,温弟只管准备好了再来便是了。”

    “好叻,来就来!”

    李温倒是没想太多,一门心思要扳回脸面,手一伸,便已将刀接到了手中,还待要再战,端坐在侧的李冲却是看不下去了,铁青着脸一拍几子,断喝了一声道:“够了,不嫌丢人么?还不退下!”

    “啊,我……,是!”

    李温正高兴有扳回局面的机会,被李冲这么一吼,脸皮子登时便涨得通红了起来,可又不敢违抗李冲的命令,只能是苦着脸退到了一旁。

    “英王殿下,舍弟无礼,让您见笑了,时候不早了,我等兄弟就不打搅殿下休息,告辞了。”

    李冲原本想着亲自出手掂量一下李显的能耐,可又觉得没绝对的把握,自不敢轻举妄动,这便打了个哈哈,起身告辞道。

    “无妨,都是自家兄弟,闹着玩有甚打紧的,王兄难得来小弟府上一回,总得用过膳才去,虽说国丧期间饮不得酒,可饭终归还是得吃的罢。”

    李显还想着多探上些虚实,自是没打算让李冲等人就这么走了,这便笑着站了起来,甚是客气地出言挽留道。

    “这……,也好,那就叨唠殿下了。”

    李冲此番前来的试探目的虽达成了一部分,可也不想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去,面对着李显的殷勤挽留,李冲只微微一犹豫,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宾主间的试探游戏显然还有得演……

第三百零九章彼此试探(四)

    俗话说得好:无酒不成宴,纵使英王府的饭菜再香,没了酒这么道调节气氛的极品,宴会自然也就难有名符其实的可能,再加上一大帮子名为兄弟、实则各怀鬼胎的货色们全都凑在一起彼此算计个不休,这宴会自然也就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了的,这不,几个机锋一打,真假消息云山雾罩地一忽悠,前后连半个时辰都不到,这么场无趣至极的宴会也就到了该收场的地步了,宾主尽欢而散,至少表面上是如此,至于各自的心里头都在算计着甚,那就只有老天才晓得的了。

    “七弟,这帮小子来意怕是不简单啊,嘿,八叔这是想作甚来着?”

    李贤在李显面前素来便藏不住话,加之对李冲等人着实看不顺眼了些,这一将人送出大门,也不等李冲等人的马车启动,李贤已是冷笑了一声道。

    “嗯。”

    李贤都能看得出的事儿,李显自是没理由看不出来,然则这等人多眼杂的地儿,李显却是不想多言,只是淡漠地吭了一声,目送着越王府的马车出了照壁,这才不动声色地转回了书房,端坐于古琴后头,随手拨弄了几下琴弦,一串串优雅的琴声便已在书房里荡漾了开去。

    “七弟,你倒是好悠闲,还弹得下琴去,嘿,父皇将八叔整了来,怕是别有用心啊,而今该如何个了局才是,为兄可都要烦死了!”李贤心正烦,这一见李显又开始弹琴,哪有心思去欣赏,焦躁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冷哼道。

    李显表面上是在弹琴,其实内心里却并不平静——对于越王李贞其人,李显并不是太了解,前世那会儿虽有过一定的接触,却并不算多,可有一条李显却是清楚的,那便是李贞并非那种逆来顺受的无能之辈,恰恰相反,此人才气胆略兼备,算得上当世之豪雄,也有着一定的野心,但这并非李显关注的焦点,真正令李显有些子摸不透的是李贞此番来朝的政治倾向究竟为何。

    没错,前世的李贞乃是死于反武起义,可这并不意味着李贞与武后之间就是势不两立的关系,实际上,李贞之所以起兵反对武则天称帝,只是为了自保罢了,而在武后称帝之前,李贞与武后之间的关系其实极为密切,这里头有着个重要的缘由在——李贞之母燕王妃乃是武后的表姐,当年武后之所以能入宫,其实是燕王妃一力向太宗李世民推荐的结果,及后,太宗死后,武后被赶去感业寺为尼时,又是燕王妃暗中派人保护并资助于其,故此,待得武媚娘被立为皇后之后,便与越王府颇有往来,这些年来,赏赐始终不断,及至前年燕王妃病故,武后更曾派专人去祭奠,并亲为燕王妃写了悼词,说是恩宠有加也绝不为过,李显记得很清楚,前世那会儿他被立为太子之际,被任命为太子太傅这么个崇高荣衔者,正是越王李贞,而此道旨意就是出自武后之手,虽说这里头大多的缘由是武后要稳住李氏宗亲所致,可也说明了李贞与武后之间必然有着不少的私密联系,只是这等联系到了何种程度却是不好说了的。

    至于高宗捧越王出来的用意么,也好理解,概因越王与高宗仅差半岁,两人自幼一起长大,关系一向颇佳,再者,一众兄弟乃至一帮子叔叔们中,唯有李贞一人颇具才略,至于余者,不过是餐位素食之辈罢了,即便是与李贞齐名的纪王李慎,也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无胆文人罢了,实难堪大任,在这等皇后不可信、儿子们又信不过的情况下,在高宗看来,自然也就只有亲兄弟能稍微靠得住一些了罢,换句话说,李贞此人出面揽事,高宗与武后似乎都能接受,在这等情形之下,李贞的政治倾向无疑便成了朝局中一个巨大的变数。

    “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八叔这回怕是要静极思动了的。”

    李显没有理会李显的牢骚,而是在脑海里将各种已知的情况过了一番,末了,已是有了些大体上的判断,这便语气肯定地说了一句道。

    “啊,这……,七弟莫非是说八叔想要趁势揽权么?这不太可能吧。”

    李贤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只是并不敢确信李显所下的这个判断,毕竟按朝堂体制来说,似越王这等已就了藩的上一辈亲王是断不容许回朝任事的。

    “可能不可能姑且不说,八叔却是有了这么个心,若不然,也不会让那四个混球跑小弟府上来左右试探个不休了的。”李显略带一丝不屑地瞥了李贤一眼,冷静无比地点出了事实根据。

    “唔,七弟这话倒也有理,只是,唔,只是当如何应对方好,那计划可要……”

    李贤的政治智商虽低了点,却并不蠢,听李显这么一说,倒也没再提出疑问,然则对于原先预定的整体计划却有些子不确定了起来,这便紧赶着出言问了半截子话。

    “而今之计唯有等之一字!”

    不待李贤将话说完,李显已截口给出了个明确的答案。

    “等?这……”

    李贤如今一门心思就想着赶紧入主东宫,实在是连片刻的时间都不想等,这一听李显给出的意见,脸色立马便皱成了苦瓜状。

    “不错,只能等,待得阎相上本之后,看看风向再做定夺,小弟誓死也要将六哥保进东宫,谁敢拦着,小弟绝不与其干休!”

    李显虽百般瞧不起李贤的急躁与无能,可该表态之时,李显却是半点都不含糊了,这便言辞灼灼地给李贤吃上了颗定心丸。

    “嗯,也只好如此了。”

    李贤尽自心急如焚,可也不是分不清轻重之辈,既然李显已有了决断,他自也不好再多言,只能是不怎么甘心地吭了一声,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失落之意……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就在李显兄弟俩议论着李贞之事时,李冲兄弟几个刚回到自家别院,便立马被李贞招进了书房,话题自然也不离李贤兄弟俩。

    “人都见着了罢,那就说说好了。”

    端坐在上首的李贞环视了一下垂手立于下方的四个儿子,丝毫无甚过渡之语,直截了当地便直奔主题而去。

    “回父皇的话,确如世间所传的那般,潞、英二王已是完全勾搭在了一起,只是依孩儿看来,这里头或许别有蹊跷,唔,按理来说,当是潞王为首,可孩儿感觉过去,似乎是英王在做决断,这其中想必有孩儿不清楚之缘由在!”李倩素以智者自居,在这等分析局势之际,向来不甘落后,第一个站出来禀报了一番。

    “父皇,二哥所言甚是,孩儿亦有此等感觉,还有,三哥曾出手试探了英王一回,可惜一招便落了败,倒叫人看了笑话去。”李规一向亲近李倩,而不怎么喜欢李温,这便在附和李倩之余,趁机贬损了李温一把。

    “你……”

    李温脾气躁,这一听李规当众揭自己的短,登时便是一阵火大,双眼一瞪,便要不管不顾地骂将起来。

    “嗯?”李贞面色一寒,冷冷地哼了一声,刚要暴起的李温立马便吓得一个哆嗦,赶忙低下了头,不敢稍动上一下,而李贞也没出言训斥于其,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微皱着眉头的李冲,沉吟了一下道:“冲儿可有甚想法么?”

    “父皇,二弟所言甚是,只是孩儿却实是看那英王不透,总觉得此人身上谜团不少,让人难辨其真面目,唔,世人皆言英王勇冠三军,辩才无俦,又善政务,观其在朝中一向所为,手腕亦是颇为了得,似此等样人,又岂是甘居人下者,就不知其为何一力要挺着潞王,这其中确实疑云重重。”一听李贞见问,李冲自是不敢怠慢,紧赶着将自个儿的看法说了出来。

    “嗯,冲儿,你若是与那英王平手对敌,可能胜否?”

    李贞没有评点李冲的陈述,只是面色淡然地点了下头,问出了句看似毫不相关的话来。

    “这……,孩儿或许能勉力一试,成败如何,终归得战过方知。”

    李冲虽一向自负勇武过人,可一想到先前李显击败李温那等轻松自如的样子,必胜的信心便已是动摇了,但却绝不愿承认自己不如李显,只能是含糊地应了一句道。

    “嗯。”李贞目光闪烁了一下,却并没有再刨根问底的意思,而是站了起来,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这才沉吟着吩咐道:“这些时日尔等便多出去走走,七伯、九叔等都已到了洛阳,必要的走动还是要的。”

    “是,孩儿等遵命。”

    李冲等人虽不明白李贞如此吩咐的用意何在,可却不敢随意发问,只能是各自躬身应诺不迭。

    “父王,那宫里的事……”

    李温性子比较直,哥几个不敢问的事,他倒是没啥顾忌,嘴一张,话便脱口而出了。

    “宫里的事尔等无须过问,还不退下!”

    李贞显然没打算跟儿子们交底,这一见李温胡乱开口,脸色立马便耷拉了下来,毫不客气地喝斥了一句,将诸子全都轰出了书房,他自己却是皱着眉头,心思重重地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

第三百一十章麻烦来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流逝着,转眼间便已是三月初一,在给事中刘祎之以及礼部各有司衙门紧锣密鼓的忙乎中,“孝敬皇帝”的陵寝已选定了地址,郑、汝、青、徐等十州民壮也已陆续抵达了近三万之众,景山之巅的工地已是全面开了工,或许是因着此番建陵寝有工钱可拿的缘故,工程进展极快,绝少有闻抱怨者,诸般事宜可谓是顺遂得很,与此同时,朝中也是一派的宁静,太子离奇死去的风波似乎就此过去了一般,再无人提起,只是这等宁静显然有些诡异,概因一个最重要的话题居然无人提起——立太子!

    太子乃储君,社稷之根本,自古以来便是国之头等大事,兴废皆非同小可,但凡涉此,朝堂必争议不绝,可此番却是怪了,太子都已死去了二十余日,朝中居然无人提起此事,不止朝臣们保持缄默,便是那些外地来奔丧的王爷、刺史们对此也全都不置一词,更奇怪的是无论高宗还是武后对此事居然也是绝口不提,倒是民间各种流言不绝于耳,说啥的都有,尤其是那些来赶考的举子们更是热议连连——没法子,太子不定将下来,这丧事便不算完,恩科也就没法照常进行,这眼瞅着原定的大比日期就要到了,可朝堂里却浑然没半点动静,举子们不急才怪了,可惜皇帝不急,“太监”便是急死也没辙,除了等待之外,谁也没敢在这等微妙时分跳出来找事。

    宁静复宁静,这日子看起来似乎能就此宁静到永恒,不过么,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暴风雨前的宁静从来都是短暂的,随着一代名相阎立本的死,这等宁静终于是被彻底敲成了碎片,倒不是因阎立本位高权重,也不是因其年高德昭,而是因阎立本上了本《临终请命》,还是明章拜发,强烈呼吁册立潞王李贤为太子,如此一来,立储君这么个禁忌话题便就此被撕开了一大道口子,满朝文武再也无法装聋作哑地避而不谈了,一场立储风潮瞬间便席卷了整个朝堂,满城风雨中,卧病在床的高宗不得不下了诏书,令百官明议立储之事。

    高宗既已下了旨,那甭管乐意还是不乐意,议上一议,表个态度都是免不了之事了的,然则这态似乎不那么好表,倒不是高宗子息众多之故,实际上,在武后的“英明领导”下,高宗同志的后宫空虚得惊人,居然除了皇后之外,连个妃子都没有,子息自然也就多不到哪去,比起太宗那十几个儿子、三十多位公主的浩大阵容来说,高宗拢共也就只有八子三女,显然是有些寒酸了的,更可怜的是庶长子、前太子李忠以及“孝敬皇帝”那个倒霉蛋都被武后给生切了,剩下的六子中前三个都是庶子,此番一回朝奔丧,就只上了几柱香,便被高宗打发回了任所,毫无疑问,大位自是没那三个庶子的份儿,剩下不过就是李贤兄弟三选一,事情看起来好像是简单了罢,实际上恰恰相反——李旭轮那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屁孩就不说了,哪怕武后一党暗中上窜下跳不已,可着劲地扇着风,朝臣们却是谁也没真当一回事儿,说来说去,也就是李贤、李显二选一罢了,可问题偏偏就出在了这上头。

    立储的规矩说起来似乎很简单,不外乎立嫡、立长、立贤三条而已,可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回事儿,大多数情况下,立储都是帝王们与朝臣们博弈的结果,哪怕是一向强势的太宗李世民,在立储之事上,也不得不听取朝臣们的意见,放弃了最想立的吴王李恪,最终立了李治这么个软蛋,很显然,因着高宗的一贯孱弱,朝臣们的意见显然是在立储一事上的话事权比起太宗时要大上不老少,面对着拥立之大功,朝臣们早就红了眼,私下里也不知盘算过多少回了,就盼着高宗下那么道立储的旨意了,随着阎立本那绝命书一上,但凡够资格上本章的朝臣们登时全都活络了起来,串联的串联,联署的联署,忙得不可开交,打算拥立李贤的有之,准备保荐李显的也有之——前者主张的自然便是立嫡立长,后者么,却是认定立嫡立贤,两派之间虽都尚不曾正式上本,可私下里却是争持了好几回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都说服不了谁,眼瞅着或将决战于朝堂之际,一道本章的横空出世有如惊天霹雳一般打破了双方的平衡——越王李贞与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霍王李元轨等在洛阳的十三位亲王、郡王联名上了荐本,保举英王李显为太子,此本章一出,朝野为之震动,一时间拥立英王之声甚嚣尘上。

    麻烦终于还是来了,尽管李显早前便有所预料,可还是被李贞这突如其来的一记重拳打得有些子郁闷,他可不相信李贞此举是真的要保荐自己入东宫,其之所以这么干,完全是为了搅浑水罢了,别有用心是毫无疑问之事,揉碎了来分析,便有着四种可能性:

    其一,假设李显真想着入住东宫,势必要跟李贤来个你死我活的厮杀,朝局势必就此大乱,若是李显胜出的话,无疑是高宗朝以来最强势的太子,在这等情形之下,高宗为了保证朝局的平衡,势必要引入平衡的势力,路只有两条,一者,继续倚重武后,让武后去跟李显打擂台,这本是当初高宗在李弘与武后之间玩的旧把戏,现实证明行不通,换句话说,李弘冤死之后,高宗已不敢再绝对信任武后了,故此,高宗断然不会选这条路走,如此一来,也就只有引进李贞这么位强援来平衡朝局了,在这等情形下,李贞要想趁势把握大局未必就没有可能。

    其二倘若是李贤胜了的话,为保证储君之位稳固,李显势必就得去外地之官,如此一来,在朝中并无太雄厚基础可言的李贤显然不可能制衡得了武后,高宗为了求稳,也还就只有拉住李贞这个选择。

    其三,倘若李显与李贤相持不下的话,朝局的动荡不休一样能给李贞带来绝大的好处——太宗早有旨意在前,若有谋东宫者,两弃之!光凭着这一条,李贞便可联合武后,趁着朝局僵持之际发难,将李贤兄弟俩全都赶出朝去,剩下的李旭轮自然也就安安稳稳地进了东宫,当然了,为了保证李旭轮的顺利成长,有着拥立之大功的李贞也就可以趁势留在朝中主持大局,其与武后相互配合之下,不难把持住朝堂,至于后头双方要怎样争斗,那都可以到时再看了的。

    至于最后一种可能性么,那便是李显真的无心太子大位,一心一意就是想着辅佐李贤——此种可能性在李贞想来,无疑是最小的,毕竟储君之位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些,古今多少皇子,又有几个不想上位的,越是有能力的皇子,就越是想登上帝位,不过么,真要是出现了这等情况,李贞那头一样可以暗中耍上一把,投向武后那一头,从而与李贤兄弟俩形成对抗之势,这等情形下,无论是高宗还是武后想来都是乐见的,总而言之,李贞上了这么个本章之后,便几乎立于不败之地,不管朝局如何变幻,他都能从中谋得利益,所差的只是利大利小的问题罢了。

    事情显然是有些棘手了,说实话,李显还真是没料到李贞会如此狠戾地来上这么一手——在李显原本的预想中,李贞出手是肯定之事,不过么,那应该是在朝议开始之后,方才露出狰狞,但却万万没想到李贞居然会掐在朝议之前来上这么记狠的,愣是令李显很有种被人偷冷子暗算了一记的恼火,只是恼火归恼火,应对还是得谨慎而为之的,李显丝毫都不敢大意了去。

    本来么,朝中有了武后这么个狠毒的家伙在,就已经令李显不敢不小心应付了的,若是再多上李贞这么个老谋深算的家伙,那乐子着实小不到哪去,李显不相信就李贤那点本事能应付得了这两只老狐狸的夹攻,一个不小心之下,不单李贤自己要倒霉,只怕李显也得跟着吃挂落,换而言之,那便是若无法将李贞挤出朝堂的话,李显就得考虑是否要自己亲自披挂上阵,借助着这股拥立潮流顺势一举登顶,只是如此一来,他李显便得由暗转明,与武后、李贞之间的搏杀将会是惨烈之局,弄不好整个社稷都得就此陷入风崩离析之状况,而这又是李显百般不愿见到的局面。

    麻烦不仅是来了,而且还大了,饶是李显智算过人,面对着这从政以来所遇到的最复杂之局面,一时间也有种老虎吃天,无从下嘴之感,尽管他很清楚最佳的结果便是既能将李贤拱进东宫,又能将李贞排挤出朝堂,问题是该从何着手做起,却令李显颇犯踌躇的,只是时间不等人,是该到了下决心的时候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鱼与熊掌

    “丁管事,殿下可在府上?”

    “丁总管,我等前来请见殿下,还请代为通报一声。”

    “老丁啊,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不就是通禀一声么,这都不肯?”

    ……

    十三王的联名奏本一上,英王府门前可就闹腾上了,无数的官吏乃至举子们蜂拥着便杀到了英王府,求见的求见,送拜帖的送拜帖,一大早便将英王府门前整成了个菜市场,生生闹得负责门房事宜的丁权成了个连轴转的人形大陀螺。

    “诸位,诸位,我家殿下昨夜偶感风寒,实是无法迎客,还请诸公海涵则个,待得我家殿下大好之时,自会与诸公一叙。”

    来者都是客,更别说如今朝局微妙,丁权哪敢轻易得罪了来访的一众人等,只能是不停地作揖告罪不迭,奈何来人实在是太多了些,走了一拨又来一拨,始终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任凭丁权嗓子都喊哑了,这人/流就没怎么见少过,这等时分,丁权最羡慕的怕就是那些把守后门的兄弟们了。

    李显好武,故此,英王府的后门也就与诸多王府大不相同,不是开在后花园处,而是开在了演武场的一侧,时时刻刻都有王府侍卫们牢牢地把守着,不仅如此,外头的小巷处还设了两道的岗哨,等闲人自是无法靠近半步,哪怕此时的前门已是闹翻了天,可后门处却依旧是安静如常,若要说有甚不同的话,那便是英王府大总管高邈极之难得地出现在了巷子口的岗亭处,正不停地翘首远眺着后街的拐角处,似乎在等待着甚重要人物的出现一般。

    巳时刚过,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马车便已从后街的拐角处转了出来,慢悠悠地驶到了岗亭处,高邈不等马车停稳,便已急匆匆地迎上了前去,亲自伸手卷起了车帘子,一声轻咳之后,一身便装的狄仁杰已弯腰下了马车。

    “小的见过狄公,前门烦杂,累您从后门走,实是抱歉了,殿下已在书房等候多时了,您里面请。”

    身为李显身边最听用之人,高邈自是清楚狄仁杰在李显心目中的地位,这一见狄仁杰下了车,赶忙陪着笑脸地寒暄道。

    “无妨,高公公请。”

    狄仁杰虽不曾亲眼见到英王府正门的闹腾劲,可单凭想象,他也能猜到个**不离十,毕竟如今李显乃是呼声最高的东宫人选,赶着来拍马屁的人当然少不到哪去,狄仁杰自是也不想与那帮子趋炎附势之辈撞在一起,自不会在意高邈这等秘密行事的风格,这便淡淡地笑了笑,一摆手,抬脚便向着王府的后门行了去,由高邈陪着,一路穿堂过巷,不数刻便已到了书房所在的院子,只是刚转过院门处的照壁,狄仁杰便即顿住了脚,面带微笑地聆听着书房里飘来的琴曲之声。

    “狄公……”

    这一见狄仁杰突然不走了,高邈不禁有些奇怪,可也不敢随意动问,又等了好一阵子,见狄仁杰还是没反应,不得不小声地唤道。

    “嗯。”

    狄仁杰没有出言解释,只是点头轻吭了一声,整了整衣裳,大步向书房行了过去,一转过门口处的屏风,入眼便见一身白衣的李显正手抚琴弦,一派悠然自得状地弹着,狄仁杰不敢多看,疾步走上前去,躬身行礼道:“下官见过殿下。”

    “狄公来了,坐罢。”

    李显手一划,一串尾音呛啷而响,一曲已是终了,而后笑着将琴推开,虚虚一抬手,很是客气地招呼了一声,自有侍候在旁的书童忙活着奉上了沏好的香茶,而后全都退出了房去,只留下主宾二人相对而坐。

    “狄公,十三亲王联名上本一事想来您都已是知晓了的,对此可有甚教孤者?”

    李显等了一会儿,见狄仁杰光顾着品茶,似无开口的意思,不得不出言问了一句道。

    “殿下的心乱了。”

    狄仁杰将手中的茶碗往几子上一搁,不动声色地看着李显,淡淡地应道。

    “嗯?”

    一听此言,李显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挑,可也没出言追问,只是轻吭了一声,以探询的目光凝视着狄仁杰,一派等其作出解释之状。

    “曲为心声,殿下所奏之《阳春白雪》固然高妙异常,奈何却是曲高而和寡,加之殿下于此等时分竟闭门谢客,若非心乱不能决,又岂会如此?”

    狄仁杰笑呵呵地一捋胸前的长须,不紧不慢地给出了答案。

    “嗯,确如狄公所言,孤心中颇有疑虑,自昨日午后得知十三王联名上本之事,孤已是思忖了良久,却尤未能决之,还请狄公为小王剖析一、二,唔,这么说罢,而今之局势,依孤看来,当是……”李显请狄仁杰过府,便是要征求其之意见,自是不会有甚保留可言,这便将所思所想一一道了出来,末了,有些个不确定地问道:“如能让潞王进东宫,而又能不令越王当于朝,乃最佳之局面,只是孤却不知该从何行了去,若不能,孤自进东宫似也无不妥,总好过平白遭覆巢之祸罢,不知狄公对此可有甚见教否?”

    “孟子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两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可也,且不知殿下之鱼与熊掌为何哉?”

    狄仁杰静静地听完了李显的陈述,但却并没有直接给出个答案,而是搬出了孟子语录,笑着反问了一句道。

    “鱼与熊掌?这……”

    李显一听狄仁杰如此说法,不由地便是一愣,狐疑地看了看狄仁杰,见其丝毫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眉头立马便皱了起来,霍然而起,低着头在书房里来回踱起了步来。

    于李显来说,熊掌只有一个,那便是大唐之社稷,至于鱼么,却有着不少条,不管是武后还是越王李贞又或是太子之大位,其实都不过是鱼而已,为了能最终掌控大唐江山,其余一切李显其实都可以暂时弃之不理,这一点李显心中自是有数得很,只是这当口上,一切都不是那么确定,万一要是鱼儿闹腾得过欢,李显也未见得便能最终捞得到熊掌,再说了,在熊掌一时不可得的情况下,也未见得不能先捞上几只鱼来罢,很显然,狄仁杰所言的鱼与熊掌怕指的不是这些玩意儿,那又究竟指的是甚来着?李显沉思了良久,还是不太明白狄仁杰言中所指,不得不站住了脚,无奈地耸了下肩头,探询地望向了品茶不语的狄仁杰。

    “殿下可记得申生重耳之典故否?”

    面对着李显的疑惑,狄仁杰还是没有直接解释,而是从旁提点了一句道。

    “这……”

    李显好歹也算是饱读了史书之辈,自是知晓申生亡于内,而重耳生于外的典故,更清楚重耳之所以能成就一番霸业,不单是其本身能力过硬,而是其离朝之际,几乎囊括了晋国所有的重臣,否则的话,又哪来后头的春秋霸主可言,只是一时半会却想不明白这典故与眼下的局势有甚瓜葛来着,人不由地便想得有些子烦躁了起来,可一见狄仁杰再次闭紧了嘴,显然是不愿再多做解释了,李显无奈之下,只好耐着性子细细地琢磨了起来。

    “呼……,孤明白了,多谢狄公指点!”

    李显到底不是寻常之辈,这一细想之下,终于彻底明白了狄仁杰所言之意,心中顿时大定,长出了口气之后,对着狄仁杰深深一躬,煞是诚恳地谢道。

    “殿下明白便好,那便莫让潞王殿下等得急了。”

    狄仁杰并非是故意不想解释个中蹊跷,而是此等大决断之事,唯有李显自己想透彻了,方能应对从容,若不然,一个不小心之下,便是万劫不复之祸,故此,狄仁杰不能,也不敢为李显剖析得过于明晰,最多也就只能提点一下罢了,此际一见李显神情释然,狄仁杰心中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坦然地受了李显的礼,而后,再次出言提醒了一句道。

    “哦,哈哈哈……,狄公所言甚是,想来孤那六哥怕是一夜都不曾合眼罢,若是再熬将下去,指不定这厮便要做傻事了,也罢,孤这就去其府上走一遭,唔,其余诸事便交托给先生了。”

    李显对李贤的为人可谓是了若指掌,哪怕李贤自昨日起便不曾露过面,可李显却知晓其一准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自家府上胡思乱想着,这一听狄仁杰如此说法,李显忍不住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殿下请便,其余诸事下官自会料理妥当。”

    狄仁杰站了起来,对着李显一躬身,语气断然地作出了保证。

    “那好,事不宜迟,孤便先行一步了。”李显素来是行动派,一旦有了决断,向来不会拖泥带水,朝着狄仁杰还了个礼之后,便即高声断喝道:“高邈,备车,孤这便要潞王府一行!”

    “诺!”

    高邈虽不明白李显为何要在这等微妙时分前去潞王府,可却绝不敢多问究竟,紧赶着应答了一声之后,自去张罗着诸般事宜,原本尚算宁静的英王府就此忙乱了起来……

第三百一十二章忽悠李贤

    “……哎呀,哎呀,殿下饶命啊,哎呀,疼死我了,哎呀,殿下饶命啊……”

    潞王府书房外的院子中,数名王府侍卫正挥舞着粗大的棍棒,使劲地敲打着一名倒了霉的书童,但见乱棍之下,鲜血四溅,惨嚎声响得凄厉无比,其情着实令人不忍目睹,然则书房里的李贤却无一丝的怜悯之心,不仅不宽恕,反倒不时地嘶吼着:“打,重重地打,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废物!”

    三月的天其实还是有些凉的,哪怕天时已近了午,可因着阴雨连绵的缘故,气温着实高不到哪去,寻常人等穿上数件衣袍,兀自微寒,然则李贤身上只着一件单袍,却依旧是满头满脸的大汗,双眼里血丝密布,脸庞扭曲得狰狞可怖,鼻息粗得有如牛喘,一边在房中急速地转着圈子,一边嘶吼个不休,哪还有半点贤王的气度,浑然活脱脱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李贤很生气,他也确实有着生气的理由,本来么,都已准备好进东宫当太子了,却没想到居然冒出了十三位亲王联名保李显的事儿,这令李贤措手不及之余,也因此陷入了惶恐之中,只因他很清楚真要是平手相争的话,他绝不是李显的对手,纵使李显已是三番五次地给出了承诺,可李贤却不敢保证李显不会变卦,要知道太子可就是半君了,这一君一臣地,便是一天一地之别,将心比心之下,李贤又怎么心安得了,偏生在这当口上,李贤还真没胆子去找李显问个究竟的,也就只能独自生这闷气,自得知十三亲王联名上本之事后,李贤便已是滴米未进,一夜不曾合上过眼,待得知晓英王府前访客如云的消息之后,李贤更已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甘心,李贤是十二万分地不甘心,只是不甘心又能如何?一想起自个儿手下那么点人马,一股子无力感便不可遏制地涌上心来,事到如今,李贤实在不晓得下一步该行到何处去了,可不管怎么说,要他放弃太子之位,那是万万不可能之事,而今之计,或许唯有舍命搏上一回,方有一线之希望了,一想到这,武后那张阴冷的脸突然在李贤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登时便令李贤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来……”

    放手一搏的希望固然渺茫,可再怎么着也比束手待毙来得强,一想到东宫里那把金交椅,李贤是啥都顾不得了,猛然站住了脚,嘶吼着便要下个决断,可就在话刚刚出口的那一瞬间,却见张彻急匆匆地从屏风处窜了出来,其动作之突然,登时便令李显吓了一大跳,话便就此嘎然而止了。

    “禀殿下,英王殿下已到了府门外。”

    作为李贤身边最听用之人,张彻自是清楚李贤发起火来有多可怕,这一见李贤红着双眼瞪了过来,张彻哪敢怠慢,紧赶着一躬身,急慌慌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一听是李显到了,李贤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要向外冲去,然则刚行到屏风处,却又迟疑地站住了脚,沉吟了片刻之后,斜眼看了看一脸紧张地跟在身旁的张彻,咬着牙道:“去,请老七自行到此好了。”

    “是,奴婢遵命。”

    李贤这句话里明显透着古怪,要知道往常李显可是没少来潞王府,每回来了,李贤就算再忙,那也都得要迎出大门去的,可此时竟让李显自行入内,这可是接见下属的做派来着,自由不得张彻不为之狐疑万分的,只不过张彻却不敢随便发问,只能是恭敬地应了诺,急急忙忙地便向着大门处赶了去,不数刻,便即陪着李显行进了书房之中。

    哈,这厮还真是能装,有趣!李显一行进书房,入眼便见李贤正好整以暇地端坐在几子后头,手捧着本线装书,似乎看得投入已极,浑然就像是没察觉到李显的到来一般,那等用功的样子倒也还真像一回事儿,只可惜那双通红的眼却暴露出了李贤极之不安的内心,实是令李显很有种大笑一番的冲动。

    “六哥当真好气性,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小弟叹服矣。”

    这一见李贤在那儿装模作样,张彻的脸色立马便精彩了起来,张了张嘴,正要上前禀报之际,李显已一伸手,将其拦了下来,手一挥,示意张彻自行退下,而后缓步走到了李贤对面,随意地坐了下来,笑呵呵地出言打趣了李贤一句道。

    “哟,七弟来了,呵呵,为兄偶见佳文,实不忍释手,未曾远迎,还请七弟莫怪,来人,上茶!”

    被李显这么一打趣,李贤自是无法再装将下去,这便将手中的书往几子边一搁,干笑着解释了几句。

    “茶就不必上了,六哥还是赶紧更了衣,与小弟一道进宫去好了。”

    李显哪会不知李贤如此拿捏之用心何在,左右不过是在以之宣示他方是二王联盟中的主事者罢了,却也懒得跟其多计较,也懒得多绕弯子,这便笑着站将起来,比了个“请”的手势道。

    “进宫?这……”

    李贤正暗自猜疑李显此时到来的用意何在,冷不丁一听李显竟如此提议,登时便有些子傻了眼,茫然无措地看着李显,呢喃地不知所谓了起来。

    “时候不早了,再迟父皇怕是要午休了,走罢,路上再议不迟。”

    李显故作神秘地挤了下眼,笑眯眯地出言催促道。

    “好你个七弟啊,都这时候了,还有心闹腾,啥事不能先说个清楚,罢了,罢了,算为兄怕了你了。”

    李贤狐疑地打量了李显好一阵子,见李显只是淡淡地笑着,却始终不肯说破缘由,心中不免有些子慌乱,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没敢拒绝李显的邀请,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埋汰了李显一句,自去更衣不提。

    “七弟,说罢,究竟所谓何事,莫叫为兄打哑谜了。”

    李贤到底性子急,心里头不怎么藏得住事,方一上了马车,还没等车帘子落下,便已迫不及待地出言追问了起来。

    “好事,六哥自己看好了。”

    李贤急,李显却是半点都不急,笑呵呵地看了李贤好一阵子,看得其都快发毛了,这才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本已蒙了黄绢的折子,双手捧着递到了李贤的面前。

    “七弟,你,你……,这叫为兄如何担待得起,为兄,为兄……”

    李贤的好奇心早已被李显吊起了老高,这一接过折子,立马便翻将开来,飞快地浏览了一番,面色瞬间便涨得通红,激动得简直难以自持,概因这本章上所载文字虽多,归纳起来就一个意思,那便是李显全力举荐李贤为太子。

    “六哥,小弟早就说过了,一众兄弟里就只有六哥可配那东宫大位,他人要想染指,小弟定不与之干休!”不待李贤感慨个所以然出来,李显已是面色一肃,一派诚恳万分状地赌咒了起来。

    “七弟,难为你了,为兄,为兄定不会忘了七弟的援手之恩的,只是,唔,只是八叔他们……”

    李贤激动得哆嗦不已,好一阵子之后,方才稍稍缓和了下来,客气了几句之后,突地想起了十三亲王联名上本之事,面色瞬间便又阴沉了下来。

    “六哥,小弟早就说过了,八叔是个变数,嘿,不必担心,此事乃是父皇授意所致,其用心良苦啊,考验的不只是六哥,还有小弟。”李显哂然一笑,给出了个令人骇然不已的答案。

    “啊,这,这是从何说起?”

    一听李显此言,李贤登时便瞪圆了眼,满脸子不敢置信之神色。

    “很简单,父皇早前屡次在八叔面前提起小弟,便是在暗示八叔上此本章,就是想看看你我兄弟的反应会是如何,若是你我兄弟真因之闹了生分的话,只怕便得遭两弃之命运,倘若六哥忍让为先,而小弟咄咄逼人的话,那之官便算是小弟唯一可行之路了,之所以如此,概因父皇实不忍见当年承乾太子与魏王之事再度重演矣,父皇之用心可谓良苦啊。”

    李显很清楚李贤心里头藏不住事,自是不想过早地将越王的算计分析于其,这便半真半假地扯了一通子帝心良苦之类的理由。

    “竟然会是这样,那父皇到底想立何人?莫非真是小八么?”

    李贤被李显这通子云山雾海地一绕,不禁便有些子迷糊了,脸色变幻地沉吟了良久,这才满脸子疑惑地问了一句道。

    “嘿,六哥误矣,立小八那是母后的胡想罢了,父皇之所以将十三亲王都留在朝中,便是怕母后来上这么一手,父皇心目中真正想立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六哥您啊!”一听李贤说到了李旭轮,李显立马不屑地撇了下嘴,一派感慨万千状地给了李贤一个肯定的答复。

    “这,这如何,如何可能?为兄,为兄……”

    李贤一激动,嘴立马便歪了,嘴皮子哆嗦个不停,口中胡乱地吭哧着,半晌都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当然不可能!忽悠罢了,您老要信,咱也没法不是?眼瞅着李贤在那儿激动得鼻歪口斜,李显心中暗自冷笑不已,但却没再多言,一味淡然地笑着,只是笑容里却是多了几分的寒意在内……

第三百一十三章上点眼药

    “父皇圣明啊。”

    人总是喜欢听好话的,很多时候,哪怕明知是假的,为了求得内心的安慰,还真就信了,李贤自然也不例外,更遑论这等好话是出自李显这个潜在竞争者之口,李贤自是没有不信的理儿,好一阵子激动之后,千言万语就汇集成了一句口号,激动的泪水在脸上肆意地纵横流淌着。

    李显的话听起来很动听,也蛮像那么回事的,不过么,离真话的距离着实是远了些——没错,高宗心里头确实已是有了东宫的意向人选,但却不是李贤,也不是毛都未长齐的李旭轮,恰恰就是李显本人,这一点李显也是刚才想通透没多会儿,实际上,若不是狄仁杰提点了几句,李显还真不敢确定其事的。

    理由么,说来也简单,高宗是个心肠很软的人,在看多了身边那些个不正常死亡之后,对武后的心狠手辣已经是失望到了极点,奈何其本就是个无甚大主见之辈,纵使明知道武后野心勃勃,却也难奈其何,并非不想,而是生性弱懦,没那个胆量罢了,故此,不想再看到儿子们出意外的高宗此番便想着立一个强势的太子,这人毫无疑问便是李显,只不过高宗又怕“玄武门之变”再度上演,所以才会想着请越王李贞这么个有能耐的兄长回朝参与政务,要的便是个平衡与牵制作用罢了,当然了,这只是李显根据所掌握的信息推理出来的结论而已,然则在李显想来,此结论十有**该是确定无疑了的,问题是李显本人却不想接受高宗的这片好意,只因在李显看来,入主东宫的时机尚不成熟,强自为之,其后果恐难逆料,既然如此,李贤想进东宫,那便让他去进好了,左右死道友,也莫死贫道。

    “六哥所言甚是,父皇之良苦用心,我等做儿子的,万不可辜负了去,只是……”

    既然是忽悠,李显自然是本着骗人骗到死的原则,这就准备开始上眼药了,不过么,却并不急着将话说完,而是故意作出一副吞吞吐吐的为难之状。

    “嗯?七弟可是有甚顾虑么?为兄可不是死去的那厮,断不敢有负七弟一向之鼎助的。”

    这一见李显话说得蹊跷,李贤误以为李显这是在担心将来有难,赶忙信誓旦旦地出言保证道。

    呵呵,这厮连说个谎都撒不全,你小子要不是内心里已动起了过河拆桥的打算,又怎可能一张口便赌咒,着实无趣得紧!李显好歹活过三世了,于人情世故上自是熟捻得紧,只一听便已看穿了李贤心底里最隐秘的想头,心中暗自冷笑不已,可也懒得去点破,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道:“六哥误会了,小弟与七哥乃是一体的,比之手足尤亲,小弟又岂会担心六哥于小弟不利,真正令小弟担忧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八叔!”

    “竟然是他!唔,七弟有甚顾虑处,还请明言了好,为兄自会有计较。”

    李贤早前虽极端痛恨越王搞出的十三亲王联名上本之事,可这会儿听信了李显的解释之后,早已是释然了,在他看来,越王不过就一刺史而已,东宫之事一定,想必也就该滚回任所去了,于朝局本身之影响着实是有限得很,自不怎么放在心上,哪怕此际李显说得如此慎重,李贤也不是很在意,这便面色一肃,隐隐然已是端出了太子的架势,煞有其事地大包大揽了起来。

    哈,这厮真他娘的搞笑,还真将自己太当回事了!一听李贤如此说法,李贤实在是有些子哭笑不得,可也懒得跟其一般见识,这便微皱着眉头,神情凝重地分析道:“好叫六哥得知,父皇此番授意八叔如此大张旗鼓地行事,只不过是个信号罢了,若是小弟料得不差,八叔此番来朝怕是不会那么轻易便回的,父皇十有**是打算让八叔参与朝政的。”

    “啊,这,这如何使得?朝廷自有体制,岂可如此行事哉!”

    李显话音一落,李贤的眼立马便瞪圆了,满脸讶异之色地打量了李显好一阵子,见李显没有改口的意思,李贤的脸瞬间便涨红了起来,嘴皮子抽搐了几下之后,这才呢喃地开了口。

    “这又有甚不可能的,六哥莫忘了太子哥哥的谥号为何?古来未有之先例都能开,这等藩王回朝主政的事儿又有甚不可之处。”一听李贤的话是如此的白痴,李显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毫不客气地指出了李贤话里的乖谬之处。

    “唔,那倒是,父皇此举怕是有深远考虑的罢,我等,啧,我等……”李贤老脸一红,苦笑着摇了摇头,一时间还真不知该从何说起了的。

    “六哥此言大善,父皇此举确有着深远之考虑,依小弟看来,父皇之本意是要以八叔来辅佐六哥,以压制母后日渐膨胀之野心,只可惜父皇选错了人,一片苦心怕都将付诸流水了。”李显早就清楚李贤的政治能耐有限得紧,压根儿就不相信其能看得穿高宗此举的用心所在,不待其将话说完,便已截口说了一句道。

    “哦?此话怎讲?”

    对于武后的狠毒,李贤可是领教过多回了的,打心眼里便不敢小觑了去,这一听李显将形势说得如此严峻,李贤不免便有些子慌了神,紧赶着便出言追问道。

    “小弟与八叔接触不多,可观其言行,此人属干才也,且心机深沉,非等闲之辈可比,其若入了朝,为站稳脚跟故,必定会与母后沆瀣一气,朝局怕是要就此大乱了。”

    李显忽悠归忽悠,可在李贞入朝的后果上,却是实话实说,然则在李贤听来,却又是另一种感受了的。

    “不会罢,七弟怕是过虑了,父皇岂会容其如此胡为?”

    李贤对越王李贞素来无甚了解,拢共也就是见过几次面而已,并不以为李贞能强到哪去,心里头认定李显这是在故意夸大其词,哪怕李显已是几次三番地提出了越王威胁论,可李贤还是不怎么在意,这便随口敷衍了一句道。

    “六哥可还记得上回八叔家那几个小崽子跑小弟府上之事么?嘿,若非心中有鬼,八叔何至于如此鬼祟行事,六哥若是不谨慎行事,太子哥哥的英灵可是尚未走远的。”李显一看李贤的神情,便知其口不应心,立马板起了脸,阴恻恻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话来。

    “啊……”

    李贤怕的便是自己也步了李弘的老路,这一听之下,登时便被吓了一大跳,大张着嘴,满脸惊愕地看着李显,整个人就此傻了。

    “六哥可记得前些年死去的燕王妃么?”李显任由李贤发了好一阵子的呆,这才不紧不慢地出言点了一句道。

    “燕王妃?唔,无甚印象了,噢,对了,她好像是母后的表姐罢,嗯?莫非……”

    燕王妃不过就是一个随儿子就了藩的老王妃而已,李贤自然是不会去多加关注的,此时听李显提起,本也没太在意,随口应了一句之后,突然间想起了燕王妃与武后之间的关系,登时便有如一盆冷水当头淋下一般,双眼瞪得浑圆无比,脸上满是惊慌之色。

    “六哥所料不差,嘿,越王要想在朝中稳住阵脚,除了投向母后,别无它法,而母后自打贺兰敏之一案后,实力大损,自是也必须靠着外力来翻盘,两者臭味相投之下,势必要在朝中搅风搅雨,六哥若是不早做准备,势必危殆矣!”李显扯了如此多,为的便是要给李贞上点眼药,此际见李贤自己已是有了猜忌之心,自是不会含糊,毫不客气地便将眼药给上满了。

    “该死的,为兄,为兄断不与那两老贼干休,七弟还请助为兄一臂之力!”

    一想到自个儿将来或许会在武后与越王的双重压力下艰难维生,李贤的脸立马便扭曲了起来,双拳握得紧紧地,恨恨地咬着牙,气咻咻地说道。

    “这个自然,小弟自当唯六哥马首是瞻,只是兹体事大,还须从长计议才是,六哥心里有数便好,切不可轻易表露了出来。”眼药已经上过,李显自然是见好就收,也不再多言,面色肃然地给出了保证。

    “那便好,有七弟这句话,为兄也就可以安心了,为兄……”

    一想到李显的能耐,李贤自是松了口气,悄悄地将原本准备上了台便赶走李显的心思隐藏到了心底的最深处,嘴一张,便打算好生安抚李显一把,只是话尚未说完,马车厢外已响起了高邈的话语:“禀二位殿下,已到了地头了。”

    “哟,到了?七弟,那便先进宫罢,诸般事宜回头再议不迟。”

    李贤的心早就飞进了皇城,这一听地儿到了,自是不想多有耽搁,这便强笑了一下,摆了个“请”的手势道。

    “如此甚好,六哥,您先请!”

    李显一眼便看穿了李贤的心理变化,心中暗笑不已,却也懒得多加理会,同样笑着一摆手,礼让李贤先下车。

    “嗯,好,进宫去!”

    李贤这会儿心急如焚,自是没闲情与李显多客套,哈哈一笑,一哈腰便下了马车,再定睛一看,眼立马便瞪圆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要的就是这热闹劲儿

    地头是到了,只不过却不是李贤所以为的则天门外,而是到了东启门(因政事堂在此,又称为宣政门)外,这也就罢了,更令李贤难以置信的是此际的东启门外竟黑鸦鸦地挤满了人,还全都是有着上朝资格的大臣们,不单狄仁杰、林明度、骆宾王等李显手下心腹重臣全都在列,更有着乐彦玮、王知节等原本的太子党大员,便是连李贤手下那不多的几名心腹,诸如林奇、韦巍、刘驰等皆跻身其中,粗略一看,便可知朝臣们几乎到了超过一半的人数,如此庞大的阵容突兀地出现在此,又怎由得李贤不大惊失色的。

    “下官等恭迎潞王殿下,恭迎英王殿下!”

    就在李贤惊诧莫名之际,以当朝宰相乐彦玮为首的诸臣工已是纷纷拥上了前来,各自躬身行礼问安不迭。

    “诸公不必多礼,都请平身罢,孤,唔,孤来迟一步,有劳诸公久候了。”

    李贤压根儿就闹不明白眼前这一幕是怎么回事儿,心里头自是不免有些子犯叨咕的,可好歹是堂堂亲王,大场面见得多了,虽慌却不乱,飞快地打叠了下精神,一派和蔼状地虚抬了下手,含含糊糊地谦虚了几句。

    “二位殿下,请!”

    乐彦玮身为宰相,在诸臣工中的位份最尊,自觉地便充当起了主事之人,一摆手,对着李贤兄弟俩恭敬地道了声“请”。

    “啊,好,好。”

    李贤到了此时,还是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何事,心自是虚得很,可当着如此多大臣的面,却又不愿跌了脸面,只能是笑盈盈地敷衍着,而后拿幽怨的眼神望向了李显,就等着李显给出个合理的解释来了。

    “六哥,储君乃社稷之根本,岂能长期空缺,小弟与诸臣工都百般不愿见此,特来此上明章,愿保六哥为太子,以之恳请父皇圣裁。”

    李显本意也没打算给李贤来上这么个惊喜的,只是先前光顾着上眼药,却没想到马车行得如此之快,还没等李显谈到正题呢,便已到了地头,结果就成了眼下这般模样,这会儿见李贤迟疑若此,李显不由地便笑了起来,紧赶着出言解释了一番。

    “七弟有心了,为兄愧不敢当啊。”

    李贤一听是这么回事儿,心中的感动着实无以复加,眼圈微红地环视了一下诸臣工,竟自哽咽了起来。

    “六哥,请罢。”

    李显不想再多啰嗦,只是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将李贤让到了前方。

    “嗯。”

    李贤的心情虽激动异常,可也知晓此时不是感情用事的时辰,也就不再谦让,矜持地迈步向宫门处的政事堂行了去,李显等人见状,自是纷纷跟了上去,黑鸦鸦的人头涌动间,一股子庞大的气势陡然而起,隐隐然当真有战阵冲锋之决死架势。

    “下官等见过潞王殿下,见过英王殿下。”

    今日并非朝日,又值国丧未过,加之高宗卧病在床,朝务自不免有些松弛了去,政事堂里轮值的人并不多,也就只有戴志德与张文瓘这两位当值宰相领着几名通事舍人在忙活着,一众人等早前便被门外聚集着的众多朝臣给惊动了,只是不明所以之下,不敢胡乱插手其中罢了,此际一见李贤等人如此规模浩大地行了来,自不敢再装聋作哑,戴、张二人略一商议之下,一边派人紧赶着去乾元殿报信,一边领着政事堂诸人便匆匆迎到了宫门前,各自躬身行礼问安不迭。

    “二位老相爷勿须如此,孤等是来此上本章的,还请二位老相行个方便可成?”

    往日里李贤见了那些个老宰相,都是十二万分的客气,此际自忖东宫之位已是板上钉钉,言语间不免就有些子矜持了起来,脸上的笑容虽尚算和绚,可一股子高高在上的气势却是在不知不觉中摆了出来。

    “下官等谨遵殿下之命。”

    能当到宰相的,自不会是愚钝之辈,这一听李贤如此说法,戴志德等人又哪会猜不到面前这一众人等是来干啥的,心中不免都犯起了叨咕,可也没敢多言,只能是各自躬身应承不已。

    呵呵,旁人是一阔就变脸,这厮倒好,都还没上位呢,架子倒是先端起来了,要不是先前给这家伙上了点眼药,只怕这小子此际已在转着对付老子的坏水了!一见到李贤那等人未阔而脸先变的小模样儿,李显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在心里头狠狠地鄙夷了李贤一把,不过么,行动上却是一点都不慢,没等李贤再说出甚傻话来,李显已从旁闪出,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本黄绢蒙面的奏折,双手捧着,递到了戴志德的面前,很是客气地开口道:“戴相、张相请了,孤有本章在此,还请二位老相爷代为转呈御览。”

    “下官遵命。”

    戴志德虽不善言辞,可却是人老成精之辈,用不着看,都能知晓这折子里的内容是甚,但却不敢多言,更不敢稍有怠慢,只是中规中矩地应了一声,双手接过了李显递过来的折子。

    “戴相请了,乐某也有本章在此,还请戴相转呈御览。”

    戴志德方才接过李显的折子,乐彦玮已从后闪了出来,同样是双手捧着奏本,高声呼了一句道。

    “戴相,下官也有本章在此!”

    “张相,下官有本要上,还请代转御览。”

    “戴相,下官有保本在此!”

    ……

    乐彦玮的出列显然就是个信号,没等戴志德作出反应,后头七、八十名朝臣已是纷纷涌上了前去,各自挥舞着本章,情绪激动地嚷嚷着,登时便将政事堂一众人等全都闹晕了头,应接不暇之余,人人大汗狂涌不止。

    “诸公请静一静,莫要乱了,容戴某一一收点便是了。”

    这一见场面混乱如斯,戴志德登时便急了,不管不顾地便喊了起来,奈何他老人家音量本就不大,在这等群情激奋的场合下,哪能镇得住场面,于是乎,一干子政事堂的轮值人员全都成了书架子,前后不过片刻功夫,人人手中都捧着老大的一叠文本,个个呆若木鸡,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处理此事了,好在群臣们乱归乱,送上了折子之后,倒也没再胡乱拥挤,各自退到了二王的身后,饶有兴致地围观着政事堂一干人等的狼狈样儿。

    要的便是这热闹劲儿!一见到政事堂一众人等狼狈不堪之状,李显的嘴角不由地便是一挑,露出了丝得意的笑容,概因此事便是他一手策划出来的结果,当然了,其目的自不是要看政事堂人等的笑话,而是为了造出足够大的声势,以便将李贤拱进东宫里去,这就叫一力降十会,任凭他人再有何阴谋伎俩,哪也绝难压得住如此多朝臣的一拥而上。

    “戴相、张相,孤等本章皆已是上齐了,还请二位老相爷紧着处理为荷,孤等还得递牌子请见,就不打搅二位老相处理公务了,请!”

    李显是好人坏人一并演了,这一见诸般朝臣们都已上完了本,李显立马笑呵呵地对着尚未回过神来的戴、张二人一拱手,很是客气地说了一声,只不过内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之意味。

    “是,殿下请自便,下官等即刻办理便是了。”

    戴志德自是听出了李显话里的潜台词,左右不过是让政事堂赶紧将这些明章拜发的折子往上呈交罢了,虽明知道这是桩要老命的苦差使,可却不敢不应承下来,只能是手捧着厚厚的奏本,苦着脸躬身应了诺。

    “有劳了。”李显满脸笑容地回了个礼,谢了一声之后,便不再理会政事堂诸人,而是侧头看向了满脸子激动之色的李贤,笑着一摆手道:“六哥,时候不早了,要不先递了牌子可好?”

    “好,好,那就这么办了!”

    眼瞅着有如此多的朝臣拥立自个儿,李贤的心里早已是乐开了花,飘飘然地都不知天南地北了,正自傻傻地乐呵个不停之际,听得李显出言询问,也没去细想,笑眯眯地便满口子应承了下来,一拂大袖子,当先便向早已看傻了眼的一众羽林军官兵们行了过去,照老例递上了请见的腰牌,也不多言,退到一旁,暗自兴奋个没完,李显等人见状,也没多迟疑,按品阶高低纷纷行上前去,各自递腰牌请见不迭……

    乾元殿的主寝室中,高宗斜斜地靠在锦垫子,身上盖着两层薄薄的锦被,手捋着胸前的长须,正笑呵呵地听着越王李贞笑谈河北风光,其余诸如蒋王李恽、纪王李慎、曹王李明等三位兄弟则团团坐于榻前,如众星拱月状地陪着高宗乐呵,好一派兄弟情深之场景——自打李弘暴毙之后,高宗已经好久不曾露过笑颜了,今日里难得有空与一众兄弟们聚在一起,共同回忆幼时的戏耍之乐,郁结的心情自是大好了起来,尤其是听得越王李贞说起河北诸般趣事,更是龙颜大悦,笑起来自是格外的开心,可惜好景总是不长的,还没等高宗乐呵个够呢,高和胜便已匆匆赶了来,那等满脸惶急的样子,登时便令高宗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何事?”

    高宗心情一坏,问出来的话里便带着浓浓的寒意,饶是高和胜性子稳,也不禁被冲得微微一个哆嗦。

    “启奏陛下,政事堂戴相派人来报,说是潞、英二王率群臣齐上明章,请陛下明示。”

    这一见高宗气色不对,高和胜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便抢上了前去,语气急迫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

    高宗一听此言,登时便愣在了当场,张着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啥才是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见还是不见

    “明章?甚明章,说清楚了!”

    高宗愣了好一阵子之后,总算是回过了神来,双眼一瞪,极之不满地冷哼了一声道。

    “回陛下的话,戴相并不曾交待,老奴实是不知。”

    这一见高宗脸色不愉,高和胜哪敢胡乱说话,一开口便将责任全都推到了戴志德的语焉不详上。

    “哼,没用的东西,去,宣戴志德即刻来见!”

    一听高和胜如此说法,高宗立马便警醒了起来,隐隐知晓此事恐不简单,心情登时便恶劣了起来,不耐烦地挥了下手,恶声恶气地骂了一句道。

    “是,奴婢遵旨。”

    高宗既已下了旨,高和胜自不敢稍有怠慢,躬身应了诺,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寝室,自去忙活不提。

    “唉,这两小崽子,整日价胡闹个甚,还真不让朕省心的,倒叫王兄们看了笑话了。”

    高宗是懦弱了些,可并不傻,虽尚不曾看见诸臣们的本章,可猜也猜得出李贤兄弟俩在搞些甚名堂,心中不免大为失望,概因此番立太子一事上,高宗可是很花了一番心思的,诸般举措齐出,为的不就是求个社稷安稳么,他实在是不愿再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儿发生了,奈何这么片苦心居然被李贤兄弟俩如此莽撞的一举生生砸成了碎片,自由不得高宗不恼火异常的,再一看几位兄弟脸上都满是尴尬的神情,高宗的心顿时便更苦了几分,只是事已至此,怕是由不得高宗按部就班地行事了,无奈之余,高宗也就只能是苦笑着叹息不已。

    一帮子亲王们或许不见得都是人精,可身在天家,自是早就习惯了天家之事的复杂性,别看高宗说是笑话,可谁又敢真的笑将出来,别说笑了,便是连话都不敢随便说上一句,只因这等时分要是说错了话,那后果之严重怕不是好玩的事儿,于是乎,一帮子亲王们全都装成了木头人,愣是啥反应都没有,而高宗自个儿也不知道该再说些甚子,满屋子的人就这么诡异地缄默了下来,一时间寝室里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老臣叩见陛下。”

    一片难耐的寂寞中,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过,满头是汗的戴志德已疾步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这一见高宗黑着脸端坐在榻上,戴志德的脸色瞬间便是一变,却不敢多看,忙不迭地抢上前去,便要大礼参拜。

    “免了,免了,说罢,那两混小子都在搞甚名堂来着。”

    高宗心火正旺,自是没心思跟戴志德玩那些虚礼,不等戴志德跪下,便已不耐地一挥手,紧赶着便追问起详情来了。

    “是,回陛下话,老臣与张相今日轮值,午时前后陆续有朝臣聚于东启门前,只是并不曾有异动,臣等也不好过问,待得未时前后,潞王殿下与英王殿下联袂而至,言明有本要明章拜发,臣等自不敢怠慢,只能按律接本,只是后头群臣也跟着上了本,皆是保潞王殿下为太子之本章,兹体事大,非臣等可以擅夺者,无奈之余,只能急报陛下,还请陛下圣裁。”

    眼瞅着高宗满脸子的晦气,戴志德自不敢稍有耽搁,这便躬着身子,紧赶着将事情的端倪禀报了出来。

    “哼,胡闹!”

    尽管早已有了预感,可真听得实情,高宗还是不免好一阵的火大,一掀身上的锦被,气恼万分地下了床,也没着木屐,就这么光着脚在寝室里来回疾走着,一派气急败坏之状。

    “陛下息怒,臣以为诸般臣工也是为了社稷之安稳着想,纵使其行有差,心却是好的。”

    高宗这么一发作,满屋子的王爷们全都傻了眼,自是都坐不住了,全都站了起来,一个个神情尴尬地望着明显已是处在了发飙边缘的高宗,人人噤若寒蝉,唯有越王李贞却并不怎么在意,一扬眉,一派温和状地出言解说了一句道。

    “嗯。”

    对于越王这个有能耐的兄长,高宗还是很信得过的,此际尽管心中火气冲天,可还是没驳了越王的面子,只是心不在焉地吭了一声,也不再踱步了,丧气不已地坐回了榻上,默默地生着闷气,良久也不见一言,诸人见状,自是不敢随意出言进谏,寝宫里顿时又死寂了下来。

    “陛下,潞王殿下、英王殿下以及乐相等诸般官员在宫门外递牌子请见。”一片死寂中,高和胜蹑手蹑脚地行了进来,硬着头皮禀报了一声。

    “嗯?”

    高宗听得响动,霍然抬起了头来,极度不悦地扫了高和胜一眼,却没说见还是不见。

    “陛下,请您明示。”

    李显等人的牌子是早就递了的,只是高和胜却没有及时上报,而是先去禀明了武后之后,这才前来请示高宗,此际见高宗眼神扫将过来,高和胜心中自不免有些子发虚,可又不敢躲闪,只能是低着头再次出言提醒了一句道。

    “去,就说朕……”

    高宗的政治能耐虽不大,可好歹当了这么多年的帝王,又怎会不清楚此时真要是接见了群臣,立储君的事情怕是得就此定了局,而这显然不符合高宗原先的预想,自是不愿就此屈服了事,这便不耐烦地一张口,打算直截了当地拒绝群臣们的请求,然则不等其将话说完,就听寝宫外传来了一声尖细的通禀声:“皇后娘娘驾到!”,高宗尚未说完的话也不得不就此咽回了肚子里。

    “臣等见过皇后娘娘。”

    一阵悉悉索索的衣袂摩擦声中,一身整齐朝服的武后已在一众宫女们的簇拥下,款款地行进了寝宫之中,一众人等自是不敢怠慢,各自躬身行礼问安不迭。

    “诸位叔伯不必客气,都请平身罢。”

    武后缓缓地行到了榻前,先是对着不知所措的高宗福了一福,而后方才转过身来,虚抬了下手,温和地叫了起。

    “臣等谢娘娘隆恩。”

    一众亲王们可以不怕高宗,却无人不怕心狠手辣的武后,哪怕此际武后脸上的笑容有多和绚,诸王心里头还是不免有些子发虚,各自逊谢了一句之后,便即全都闭紧了嘴,谁也不敢在此时有甚旁的表示。

    “媚娘来得正好,贤儿、显儿正领着朝臣们在外头闹着呢,朕心烦,不想议事,正要全都打发了去。”一见到武后,高宗早没了先前发飙时的气概,有些子结巴地将事情模糊地说了一番。

    “陛下圣明,臣妾自无不同之意见,只是此事既已明章拜发,不数日必传遍天下,压着不议怕是不好,再者,东宫之位虚悬也不是个事儿,终归还是得早日议决了方好,此妾身之浅见耳,还请陛下圣裁。”

    武后何许人也,高宗自以为隐秘的算计,在武后看来,不过是小儿把戏罢了,压根儿就不值一提,当然了,武后也清楚而今的李贤有了李显的支持,其大势已成,要想不让其进东宫已是极难,就更别提扶持李旭轮那个小屁孩了,不过么,武后却不是很在意,毕竟李贤比起李显来说,要好对付了许多,与其让李显这等强势的人物入主了东宫,还不如让李贤那等相对平庸之人去当太子,换句话说,便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者,至于该如何破二王联手之势么,武后也早有了相应的计划,倒也不怕二王能反了天去,在这等情形下,她自是不愿意遂了高宗的意,这便似赞同,实则反对地提出了自个儿的意见。

    “唔,这样啊,朕,朕……”

    高宗既说不过武后,也没胆子反对武后的意见,可又不想就此认了账,吞吞吐吐地就是不肯开口下诏。

    眼瞅着高宗在那儿唧唧歪歪地犹豫不决着,武后也不急着出言催促,而是对着立于一旁的越王李贞使了个眼神。李贞见状,会意地点了下头,上前几步,对着高宗一躬身,言语诚恳地进言道:“陛下,臣以为皇后娘娘所言甚是,东宫虚悬于社稷不利,若能早决,亦可安臣民之心,似无不妥之处。”

    “是啊,陛下,娘娘所言甚是,臣等亦有同感,还请陛下明断。”

    这一见越王起了头,蒋、纪、曹三王自是不敢怠慢,各自行上前去,齐声进谏道。

    “这……”高宗本就是个无甚大主见之人,这一见一众兄弟们全都附和武后之言,心里登时便没了底气,烦躁地在榻前来回地踱了几步之后,这才一咬牙道:“传旨下去,就说朕身体不适,实难耐大朝之烦,诸臣工之本章朕自会过目,就都先散了罢,另,宣潞王贤、英王显及裴、郝、张、乐四相并各部尚书即刻到乾元殿觐见!”

    “奴婢遵旨!”

    高和胜显然早就在等着高宗这道旨意了,这一头高宗话音刚落,那一头高和胜已是迫不及待地地领了旨,急吼吼地领着几名小宦官便匆匆向宫门外行了去。

    “陛下圣明!”

    一众人等没理会匆匆离去的高和胜,只顾着对高宗称颂不已。

    “罢了,就都随朕一道去瞅瞅好了,看那两混小子要折腾到何时。”

    高宗虽同意了二王的请见,可心里头还是不太舒服,也不想听众人那些无甚营养的废话,兴意阑珊地挥了下手,任由身旁服侍的小宦官为其穿上龙袍,拖着脚便向前殿行了去,一众人等见状,自不敢怠慢,各自蜂拥地跟在了后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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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5360/ 第一时间欣赏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作者:凤鸣岐山所写的《盛唐风流》为转载作品,盛唐风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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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流介绍:
面对着软弱无能的父皇、野心勃勃的母后以及争夺不休的兄弟,带着三世记忆重生的李显该如何突出重围,重塑大唐之辉煌。 书友群: 29183512盛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