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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盛唐风流txt下载     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六章大局初定(上)

    “七弟,你看会不会出了甚岔子?”

    牌子递上去都已半个多时辰了,却始终没见宫里有甚动静,原本心性就不是太稳的李贤不由地便有些子急躁了起来,脸sèyīn晴不定地望了望宫门处,又看了看满脸从容淡定的李显,忍不住出言问了一句道。15yued

    “没事,且再等等好了。”

    时间都已过了如此久,说不急自然是假的,然则纵使心里再急,李显也断不会带到脸上来,此际见李贤脸sè难看至极,显然已是不耐到了极点,李显也不好说得太多,只能是微笑着出言安慰道。

    “嗯。”

    这一见李显一派xiōng有成竹的架势,李贤的心不由地便稍缓了些,可还是不怎么放心得下,只是却不好当着群臣的面追问个不休,也就只能轻吭了一声,再次将目光转到了宫门的方向。

    老爷子在搞甚名堂来着,莫非到了如今这般地步还不肯放弃初衷么?不致于罢!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渐渐地,原本安静等待着的一众臣工们也开始沉不住气了,嘤嘤嗡嗡的议论声渐渐响了起来,直吵得李显都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里头暗自叨咕着,却愣是搞不清宫里究竟是出了甚状况。

    “快看,高公公来了!”

    “总算是来了,好,来得好!”

    ……

    就在李显也等得有些不耐之际,高和胜终于是现了身,眼尖的朝臣们登时便哄闹了起来,人人脸上都是一派释然之神sè。

    “陛下有旨:朕身体违和,不堪大朝之烦,诸臣工之奏本朕必亲阅,觐见则免,另,宣潞王李贤、英王李显并裴、郝、乐、张四相及各部尚书即刻到乾元殿觐见!”

    高和胜疾步走出宫门,行到了离群臣三丈许的位置上,便矜持地站住了脚,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宣了高宗的口谕。

    “儿臣等(臣等)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臣工们等了大半天,等来的却是这么个口谕,自是不满得紧,然则圣旨既已下了,哪怕有着再多的不满,那也没处说理去,只能是各自谢恩了事。

    “有劳高公公了,不知父皇还有甚交待么?”

    有了如此多朝臣的拥立,李贤原本是信心满满地准备要直上青云了的,却没想到高宗居然不见诸臣,心登时便虚了,有心反对,却又没那个胆,只得凑到高和胜身前,陪着笑脸地旁敲侧击道.yued

    “陛下别无它言,请二位殿下即刻入宫,老奴还得各处传旨去,就不耽搁二位殿下了。”

    高和胜乃人精一个,哪会听不出李贤话里的用心何在,不过么,他却显然不想跟李贤多套近乎,笑呵呵地拱手敷衍了一句,便即领着手下宦官们走了人,丝毫不给李贤再次发问的机会。

    “该死的老阉狗!”

    李贤热脸贴到了个冷屁股,登时便有些子挂不住了,气恼地瞪着高和胜远去的背影,低声咒骂了一句,却也拿高和胜无可奈何。

    “诸公,圣上既已有旨,那就都请回罢。”

    李贤才刚上前,李显便已知晓其一准得碰钉子,自是懒得跟其一道去白受那个罪,不管不顾地便回身看着一众议论纷纷的朝臣们,躬身行了个礼,很是客气地吩咐了一句。

    “殿下珍重,下官等告退了。”

    聚集在此的朝臣们绝大多数都已是暗中投向了李显,虽尚算不得李显的嫡系人马,可却万不敢违了李显的命令的,至于林奇等寥寥数名潞王府人马么,自也没逆cháo流而动的胆子,只能是随大流地各自散了开去,只留下乐彦玮一人尚站在李显的近旁。

    望着英王李显那张英气bī人的脸庞,乐彦玮情不自禁地便想起了离奇死去的李弘,心中没来由地便是一酸,暗自叹息了一声,内里不知有着几多的心酸与苦楚——身为太子一手提拔起来的重臣,乐彦玮自是对李弘有着极深的感恩与效忠之心,一向以来也是尽心尽力地在为太子谋划将来,本以为借助贺兰敏之一案驱逐了武后的大半势力之后,大局已是稳当无疑了的,却万万没想到武后竟然玩出了手釜底抽薪的狠招,万般的努力转眼间便成了泡影,这令乐彦玮十二万分的不甘,故此,一接到阎立本的临终来信,乐彦玮便即义无返顾地投向了李显一边,只是他却不晓得李显将会如何对待自己,心中的忐忑自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的。

    “乐相,请!”

    李显目送诸臣工散去之余,眼角的余光却始终在观察着乐彦玮的神sè,这一见其黯然神伤之状,便已隐约猜到了其心中所思所感,只是李显却没打算在此时出言安抚一番,倒不是李显不重视乐彦玮,恰恰相反,李显对乐彦玮的念旧心情极之理解,也很敬重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人,当然了,更令李显重视的还不是乐彦玮本人,而是其正在武功县任县令的幼子乐思晦,概因有着前世记忆在身的李显很清楚乐彦玮的时日已是不多了,哪怕身为宰相,也帮不了自个儿多少的忙,倒是其子乐思晦乃当世贤才之一,前世那会儿,乐思晦以四十出头的年龄便当登了宰相兼吏部尚书之高位,乃开唐以来最年轻之宰相,若不是死于酷吏来俊臣之手,以其人之才必可作出一番丰功伟业来,这等大才李显自然是不会放过的,不过么,却也不急于一时,尤其是这等微妙的当口上,李显更是不会多说些甚子,只是笑着招呼了一声道。

    “殿下,请!”

    乐彦玮正自伤感间,听得李显出言招呼,自是不敢怠慢,紧赶着收拾了下心情,陪着笑地摆了下手,示意李显先行。

    “嗯。”

    李显没再多客套,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即走到了正对着高和胜的背影暗自咒骂不已的李贤身边,也不多言,只是伸手轻轻地拉了一下李贤的衣袖。

    “走,进宫!”

    李贤正自恼火异常之际,被李显这么一拉,倒是回过了神来,可心中的怒气却不见稍平,黑着脸死盯了一下高和胜的背影,恨恨地一跺脚,大步便向宫中行了去,李显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懒得去理会李贤这等小儿心态,默默地走在了其身侧落后半步的位置上,哥俩个就这么一路无语地沿着宫中的大道向着乾元殿赶了去。

    “儿臣等叩见父皇、母后!”

    李贤一行三人刚一走进乾元殿,入眼便见高宗紧绷着脸端坐在龙chuáng上,头也不抬地正翻/nòng着诸臣工的保本,而武后则含笑坐在高宗身旁,温言细语地与站在前墀左近的四位亲王低声交谈着,一派国母之雍容气度,至于先到了殿中的戴志德与张文瓘两位宰相么,则是眉头深锁地立在了前墀右侧,眼神游移不已,显然内心里颇为紧张,李贤等人不敢细看,忙不迭地抢到了前墀下,各自大礼问了安。

    “哼!”

    高宗的心情显然不爽得很,面对着二王的问安,连起都懒得叫,甚至连头都不曾抬上一下,只是从鼻孔里冷冷地哼出了一声。

    “都平身罢。”

    高宗不发话,李贤等人自是不敢起身,只能是老老实实地跪在殿中,大殿里的气氛陡然间便有些子压抑了起来,到了末了,还是武后出言解了围。

    “儿臣谢父皇、母后隆恩!”

    李贤性子急,这一听武后叫了起,自是不管不顾地便谢了恩,便要起身退到一旁,可一见李显没动弹,不禁又迟疑地跪回了原位,满脸子的尴尬之sè。

    “显儿可是有事要禀么?”

    武后此际出言解围倒是没怀着甚旁的心眼,若说有的话,那也只是在诸王面前显示一下国母的威势罢了,可一见李显居然不听使唤,眉头立马便皱了起来,yīn沉着脸,寒声问了一句道。

    “回母后的话,孩儿确实有事要禀。”

    李显稳稳地跪着,头一抬,朗声回答道。

    “朕不想听,尔且站到一旁去,待会朕再好生与尔算算账!”

    不等李显说出个所以然来,高宗已猛然抬起了头,极度不满地横了李显一眼,一挥手,毫不客气地便训斥了起来。

    “是,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高宗这么句狠话一出,李贤的脸sè当场就绿了,不止是李贤,便是在场的一众老辈子亲王以及宰相们全都吓了一大跳,可李显倒好,浑然不介意地磕了个头,从容地起了身,无事人一般地便退到了一旁,那等潇洒状令李贤登时便看傻了眼,一时间竟忘了要谢恩退下,一味傻愣愣地跪在了殿中。

    “贤儿也退下罢。”

    望着李贤那副傻愣愣的样子,高宗便很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郁闷感,可一想到李贤此番入主东宫怕已是难有更改,该给其的面子,自是少不得要给,实是不愿出言呵斥于其,这便耐着性子,挥手示意了一下道。

    “是,儿臣遵旨。”

    被高宗这么一提点,李贤这才惊觉自个儿失了态,自不敢再有耽搁,紧赶着谢了恩,有些子狼狈地退到了李显的身边,脸sèyīn晴不定地看了看高宗,又看了看武后,见二者皆不曾朝自己这一方看上一眼,心登时便沉到了谷底……

第三百一十七章大局初定(下)

    高宗很生气,后果好像很严重,满殿人等全都噤若寒蝉,便是连大气都不敢随便喘上一口,唯恐一不小心惹来天子之迁怒,尤其是刚出了个丑的李贤,更是面色惨淡如纸,然则李显却是一脸的淡定从容,就宛若不曾瞅见老爷子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黑脸一般,那等风轻云淡的架势一出,直瞧得站在其身边的李贤心惊胆战不已,就怕老爷子拿李显发作之余,波及到自个儿,往日里堪称俊秀的脸庞扭曲得颇显狰狞,额头上的汗水如同瀑布一般流淌个不停,他实在是搞不懂李显哪来的这般沉稳之勇气。

    害怕么?多少有那么一点罢,可绝对不多,只因李显已是看出了高宗震怒背后的无奈,实际上,事情到了如今这般田地,可以说是完全按着李显事先预定好的路线在走,一切都顺遂得很,李显自是无甚可担心之处,当然了,老爷子这么一发怒,议事之后,李显保不定要吃些排头,不过么,对此,李显早已是有了心理准备,也有了应对之策,倒也不怕会挨上多重的板子,自是逍遥得很,左右等着便是了。

    “臣等叩见陛下,叩见皇后娘娘。”

    议定东宫太子乃是国之大事,裴行俭等人虽没参与李显搞出的那场群臣聚义的把戏,可却都始终在关注着事情的进展,待得接到高宗的口谕之后,自是无人敢稍有怠慢,前后不过一刻来钟的时间,裴行俭等重臣便齐刷刷地到了乾元殿,由裴行俭打头,一众人等规规矩矩地大礼参拜不迭。

    “都免了罢。”

    高宗本就不是个性十足的人物,时间稍一拖延,心中的怒气早已消停了大半,虽尚未完全平复下来,可到底是不再紧绷着脸了,这一见裴行俭等人给自己见礼,自不好拿众人撒气,微叹了口气,有些子怏怏然地叫了起。

    “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裴行俭等人可都是人精之辈,此际见高宗脸色不太好看,各自心里头都不免犯起了叨咕,不过么,三呼万岁的声音却是半点都不含糊,当真是响亮得紧。

    “诸位爱卿,弘儿……”

    待得裴行俭等人站好了位置,高宗环视了一下众人,咬了下唇,便打算将议太子之事提将出来,可刚一说到李弘的死,高宗的眼眶立马便红了起来,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很显然,都已过了个把月的时间了,高宗兀自放不下李弘的离奇死亡。

    “诸公,东宫久旷非社稷之福,当早做定夺为宜,诸爱卿对此有甚看法不妨都提出来议议好了。”高宗这么一泣不成声,大殿里的气氛登时便诡异了起来,武后见状,不得不假咳了一声,从旁插了一句道。

    议?这事情是那么好议的么?这可是议储君来着,一个不小心站错了队,那后果怕不是罢官免职那么简单,保不定还得被抄家灭族,更别说如今两位最有希望入主东宫的亲王可都站这大殿上看着呢,谁又敢轻易表态的——别看李显前头领着众臣们闹腾着要拥立李贤,可在重臣们看来,难保李显这不是在演以退为进的把戏,尤其是圣意不明的情况下,更是没谁敢大放厥词的,于是乎,任凭武后说得多温柔,一众大臣们全都当成了耳边风,人人闭紧了嘴,个个装起了木头人,满大殿里立时便是一派的死寂。

    眼瞅着大家伙都三缄其口,李贤可就急了,恨不得跳上前去,来上个毛遂自荐的,奈何却又没那个胆,再说了,这等场合下,就算他敢出头自荐,也不见得能成事儿,闹不好反倒让大家伙小瞧了去,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李显,就指望着李显能帮着自个儿讲上些好话。

    这厮还真是沉不住气,罢了,再不动,只怕这厮要做蠢事了!李显实在是瞧不上李贤那等猴急的样子,可也拿其没办法,这一见李贤急得额头上的青筋都已暴起,李显心中暗自苦笑不已,正准备出列挑个头之际,却见乐彦玮已是抢先站了出来,不得不就此停住了脚。

    “陛下,老臣以为潞王殿下既贤且能,按序齿,又是嫡长,自是东宫之不二人选,臣恳请陛下圣裁!”

    乐彦玮始终在悄悄地观察着李贤兄弟俩,这一见李显迫于李贤的哀求之目光,似乎准备强行出头,自不免担心李显此举会进一步触怒高宗,当机立断之下,抢先便站了出来,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嗯,诸公对此可有旁的计较么?”

    高宗对李贤并不是太感冒,可当着众臣的面,也不好说些甚子,只能是不动声色地吭了一声,对乐彦玮的建议不宜置评,一派王顾左右而言他之架势。

    满殿重臣都是心思敏锐之辈,哪怕高宗没明说,大家伙也都能听得动这话背后的未尽之言,然则知晓归知晓,诸臣工还是没打算胡乱表态,毕竟武后那头的意思尚不明确,此时发言若是有所差池,只怕两头不讨好,保持沉默便成了一众人等不约而同的选择。

    “显儿,尔对乐相之言可有甚不同意见么?”

    高宗的意思着实太过明显了些,武后自然不可能真让李显进了东宫,这一见群臣都保持沉默,武后并不以为事情便保险无疑了的,这便眼珠子一转,毫不客气地直接点了李显的名,要的便是李显自我表态上一把,以此来堵住高宗乃至群臣们的嘴。

    呵,这老贼婆子啥时候都不忘坑老子一把,着实阴险得可以!李显的政治手腕高明得很,自是一眼便看透了武后此举的用心所在,不过么,却也不放在心上,概因李显本来就没打算在此时入主东宫的,自是乐得顺水推舟上一把,这便昂然出了列,对着高宗、武后一躬身,朗声道:“回母后的话,儿臣以为乐相所言甚是,六哥文武兼备,德才兼具,自是当得东宫之位,儿臣愿辅佐六哥,以成我大唐千秋之基业,儿臣恳请父皇、母后早作定夺,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嗯,显儿此言大佳,古人云: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尔兄弟二人若能携手为国,娘与你父皇当可无忧也,陛下,您看如何?”武后百般不愿见到李显得势,这一听李显如此说法,立马顺势便接口大肆肯定了一番,而后方才装模作样地问了高宗一句。

    “嗯,诸公可有甚疑议么?”

    眼瞅着事情基本已是无可挽回了,高宗心里头自是失落得不行,可又不敢当众反驳武后的意见,没奈何只好含糊地吭了一声,旋即便将目光投向了漠然立于一旁的一众兄弟们身上,就指望着李贞等人能出面说叨一番,看局势能不能有所变易。

    “陛下,臣以为潞王殿下确当得东宫之位,只是论及才具与功劳,英王殿下似乎更佳,当然,此不过是臣之愚见也,还请陛下明断。”

    感受到了高宗扫将过来的眼神,诸王立马全都望向了李贞,一派唯李贞马首是瞻之状,而李贞也没推辞,大步走到了殿中,一副出自公心状地进谏道。

    “八哥此言颇有道理,立储乃社稷之根本,朕不敢不慎重,诸位爱卿以为此议如何?”

    这一见越王果然不负自己所望,高宗的心登时便再次活络了起来,不等武后有所表示,立马便出言赞许了一句。

    高宗此言一出,群臣们可是全都看清楚了,敢情高宗与武后在立储一事上分歧极大,显见是要当庭对抗上了,这等情形之下,原本就不敢多言的群臣们立马更谨慎了几分,谁也不想卷入到帝后之间的争执中去,毕竟身家性命要紧,“上官仪第二”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老爷子啊老爷子,咱可是要被你给害惨了!李显没想到高宗到了此时还不肯放弃,心中不免暗自发苦不已,他可不以为越王是真的在帮自己说话,那不过是在埋钉子罢了——按李贞的意思,李显比李贤更能,若是立了李贤的话,李显这个更能的皇子该怎么安排?为了社稷之安稳,就算不砍了,怕也得远远地赶到外地去才是罢,这又岂会是啥好话来着,偏生高宗就是听不出来,真令李显头都大了不老少。

    “父皇明鉴,儿臣以为八叔此言差矣,并非儿臣自谦,若论扫平诸边,六哥不如儿臣,可论及政务之老道,儿臣虽也有些底气,却不及六哥远甚,儿臣愿为父皇、六哥征战四方,荡平天下,若违此愿,天地不容!”李显已是被逼到了墙角上,不得已,只好拿出了赌咒的法子,当庭发起了誓言来。

    “陛下,显儿一片孝心,实属可嘉,能有子若此,实陛下与妾身之福也,能见贤儿与显儿相互扶持,妾身欣喜若狂,此事当可定矣!”武后显然是不愿见事情没完没了地拖将下去,也不待高宗发话,一击掌,笑呵呵地嘉奖了李显一番,而后,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决断,甚至没有一丝征求高宗的意味在内。

    “唔,那好,此事便这么定了也罢。”

    高宗虽不满,却又没当场跟武后翻脸的胆量,脸色阴晴不定地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只得举了白旗。

    “陛下圣明!”

    高宗既已开了金口,朝臣们可就全都松了口气,纷纷称颂不已,然则,各人心里头究竟是何想法,那可就不好说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关林庙中请贤才(上)

    咸亨三年三月初三,龙抬头,高宗下明诏公告天下,立潞王李贤为太子,着礼部有司择日成礼,并大赦天下,开恩科,以太子李贤为主考,郝处俊为副主考。另有诏书数道,对朝堂大员进行了番大调整——任命越王李贞为太子太傅,留朝参知政事;晋刘仁轨为吏部尚书,参知政事;礼部尚书李敬玄调户部尚书,并参知政事;乐彦玮转调礼部尚书,参知政事;裴炎晋刑部尚书;河道总督贾大隐晋工部尚书职,其所留之缺由范履冰接任;郝处俊晋右相,兼兵部尚书职,裴行俭依旧为左相不变,其余各部有司也多有变动,其中礼部侍郎林明度调户部侍郎;御史中丞骆宾王调国子监祭酒;侍御史林奇晋御史中丞等等不一而足,说是一场朝局的大洗牌也绝不为过。

    朝局如此大的变动下,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总的算来,越王李贞与武后显然是占到了便宜,而新上任的太子李贤也颇有所得,其几名铁杆心腹都得到了晋升,其余外放的手下也纷纷调回了朝中,再加上闻风投效过来的朝臣,可谓是赚得钵满湓溢,相形之下,李显的际遇似乎就有些子不太令人满意了,尽管也有着骆宾王与林明度等极个别的升迁例子在,可不少原太子一方投效过来的官员却是被排挤到了地方上,占据朝堂半壁江山的规模陡然间便缩水了不老少,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此番变革下来,李显似乎是亏大发了的。

    亏了么?或许在旁人看来是如此,这不,不仅太子之位没混上,还被排挤走了一大帮的手下,哪怕这些手下不过都是刚投效过来的,忠心尚难保证,可不管怎么说,不能保住这些效忠者的地位,本身就说明李显失了势,当然了,这都是旁人的看法而已,于李显来说,旁人怎么看都无所谓,李显有着自己的算计在,自不会因旁人的看法而有所更易,实际上,在李显看来,此番折腾下来,他并没有亏到哪去,概因放长线才能钓大鱼,斤斤计较眼前得失者,往往无法成就大事,就那些被排挤到地方的官员而论,若是能在地方上作出些成绩,将来便是值得大用的人才,若是怨天尤人地混吃等死,这等人留着也是祸害,早早赶将出去也是好事一桩,再说了,李显真正的根本都没动,又岂会去在意那些枝节上的小损失,真正令李显有些闹心的是武后趁着朝局大变动的时机,出手发力,将武承嗣等诸武子弟全都成功地塞进了朝堂官员序列之中,尽管目下全都麋集于左右羽林军中,暂时尚无法介入朝政,可有了羽林军这么个跳板在,诸武参政已是可以预见之事了的,对此,李显虽明知其害极大,却又无法阻止,也就只能是默认现实了事,至于将来的事情,那就将来在说也罢。

    朝堂变易之际,各人盈亏自在心中,或喜或悲,不一而足,可对于来洛阳城赶考的举子们来说,却绝对是个天大的喜讯——太子一定,恩科也就可以开了,大比不致延迟本身就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儿,更别说此番恩科还特意加大了录取的比例,由原先的百人之数扩大到了两百人,这就意味着三千举子们有了几乎一成的中进士之可能,这可是自开唐以来,最大规模的取士之举,做官有望之下,自是无人不因之兴奋异常的,若非考期将至,众举子们不敢不临阵磨枪的话,只怕上街大游行一番的心都有了,即便如此,称颂高宗、太子的文章也是滚滚如潮般地涌向了国子监,当然了,拍今上的马屁是一回事,更多的怕也是想着靠那些不值钱的马屁文章先给考官们留下个好印象,以便大比之际能得个便利,这等花小钱办大事之举,众文人们做将起来可都是顺溜得很,可也不是每个举子都热衷此道,襄阳举子张柬之就很是不屑一众同行们的小伎俩,在屡次劝说同行者无效的情形下,张柬之索性搬离了同乡们一道租住的客栈,独自躲到了城郊的关林庙中温书备考。

    关林庙,始建于三国,乃是一代武圣关羽的墓葬之地,因其坟前有古柏千株,故称关林,占地面积颇广,庙中房舍甚多,虽香火鼎盛,可后院却是一片清净,柏涛如潮,清风送爽,正是苦读的好出去,张柬之与庙中主持青云道长有旧,得以暂居于此,自是随了心愿,于林中山石间温上一壶茶,捧上一卷书,兴起则朗朗而读,兴消则浅品清茶,坐看涛生云灭,着实自在了得,这不,天都已近了黄昏,张柬之依旧了无归意,斜卧山石上,高声吟咏:“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先生好兴致,然,某却有一问:何为德耶?”

    张柬之咏声未尽,一声便骤然而起,旋即便见一身材高大的白袍书生从林子中缓步行了出来,张柬之见状,并不起身相迎,而是眯缝着眼,打量了一下来者,不动声色伸手指点了一下身前的一块大石头,那意思便是让来者自便。

    “小生姓李,行七,关中人氏,偶游至此,见先生高卧林间,气度非凡,斗胆前来叨唠,还请先生海涵则个。”白袍书生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张柬之这等高卧不起的不礼貌之行径,笑呵呵地行到了近前,一撩衣袍的下摆,压根儿不管石面上是否干净,盘腿便端坐了下来,对着张柬之一拱手,温言地自我介绍道。

    “某,襄阳张柬之,蹉跎半生之白丁,当不得先生之谓,英王殿下且请自便好了,恕张某无礼了。”张柬之默默地凝视了白袍书生好一阵子,突地自嘲一笑,语带萧瑟之气地回了一句。

    “哦?哈哈哈……,张先生曾见过孤?”

    这白袍书生自然便是李显,他之所以会出现在此,可不是来玩便服私访的,目的正是冲着张柬之而来的——前世那会儿李显能得以将武后赶下台去,靠的便是张柬之发动的“神龙宫之变”,对于张柬之的能耐与品性,李显自是了然于心,此前从报名大比的名录里发现了张柬之的名字之际,李显便已起了笼络其人之心,只是前段时间因着朝局牵扯,无法分身行事罢了,待得朝中事情一了,李显便寻上了门来,当然了,李显之所以能如此准确地找到人,全都是庄永所领导的暗底势力“鸣镝”的功劳,可却万万没想到方才刚见面,居然就被张柬之一口道破了来历,饶是李显脸皮厚,也不禁被弄得颇为尴尬,只得以放声大笑来加以掩饰。

    “常听故友谈起殿下,张某侥幸于其处得见殿下之画像,不敢或忘焉。”张柬之并没有附和李显的笑声,一挺腰身,坐直了起来,慢条斯理地拿起正在小火炉上烧着的茶壶,给李显斟上了一小碗,比划了个“请”的手势之后,这才慢吞吞地回答了一句道。

    “故友?画像?”张柬之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之下,李显反倒更糊涂了几分——李显于画之一道上造诣有限,平日里自是甚少作画,更不可曾让人专程为自己画过像,还真是搞不懂张柬之所言的那个故友从何搞来的画像,愣了片刻,这才狐疑地看着张柬之,一派等着其出言解释之做派。

    “德者,世人皆云:忠、孝、仁、义、温、恭、谦也,于某而言,不过直心耳。”张柬之并没有解释其所言的故友为何人,反倒是回答了李显一开始所提出的问题。

    “直心?好,好一个妙解,人若是心中有正义,则为德也,然,孤却又有另一问,为正义故,可取不义之手段否?”李显好歹有着三世的记忆在身,前世算是饱读了诗书,后世又广阅群书,更从网络上看过不老少的奇谈怪论,这一世虽少涉文事,可论及胸中才学,却绝不在当世大家之下,可一听张柬之解释得如此神妙,还是忍不住叫起了好来,不过么,李显叫好之余,还是没忘了正事,这便顺着这话题再次提问道。

    “义有大义小义之分,利于社稷者,为大义也,大义之下,当可不拘小节,然,非不得已,不可妄用之,此君子与小人之分际,何弃何取,唯人自择之。”

    李显这个问题极为的刁钻,颇有晋人问难之遗风,不过么,张柬之却一点都不在意,连思考都免了,随口便应答道。

    “好个行大义者不拘小节,先生果然高才,小王冒昧前来,只为一事,先生可愿助小王以成千古之大业?”

    李显自是知晓张柬之才高八斗,不过么,前世那会儿的李显却是有些对不住这位鼎革的功臣,刚一上台便将人给贬出了朝堂,这一世自然是不会再犯那等错误,此番之所以如此急着来探访张柬之,自也有着好生补偿一下前世所欠的债之用心,此际趁着相谈甚欢之际,李显立马毫不迟疑地便提出了邀约。

第三百一十九章关林庙中请贤才(下)

    第三百一十九章关林庙中请贤才(下)——

    话没谈上几句便提出邀约,李显此举显然是突兀了些,可求贤若渴的心却是真诚无比的,倒不是李显矫情,而是他真的很需要张柬之这等智者的辅佐——没错,李显手下如今是人才济济,不单有着狄仁杰这等能统御大局的智谋之士,也有着林明度、骆宾王、萧潜等等能独当一面的大将之才,更有着庄永、林虎、罗通等等能主持庞大暗底势力的厉害角色,看起来似乎已经很完满了,可唯有李显自己清楚,他还缺了个能时时刻刻在身边出谋划策的俊彦大才,概因狄仁杰毕竟有要职在身,不能也不宜时常呆在英王府中,以前的日子倒也罢了,凭着李显的能耐以及前世的记忆,足可应付一切麻烦,可眼下历史的进程已是大乱,前世的记忆虽尚有用,可对朝局掌控的帮助已是不大,面对着错综复杂的局势,李显急需似张柬之这等干才之辅佐,而这,正是李显此番冒昧前来的根由之所在。

    “千秋大业?某倒是好奇得很,不知殿下口中的千秋大业是怎生模样?”

    面对着李显那满是真诚与激动的脸庞,张柬之的脸色平静依旧,既没有受宠若惊的欣喜,也没有不堪震惊的慌乱,有的只是淡然的从容,目不斜视地打量了李显好一阵子,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好叫先生得知,孤心目中的千秋大业当得幼有教、老有养、民安乐,四海平,万国来朝,方显我大唐之赫赫,为此,孤便是赌上一生,亦无怨无悔!”

    有着三世的记忆在身,李显自然是很清楚他所想要的大唐是怎样的一个大唐,也有着一整套的实施计划,自是不可能被张柬之所考倒,这便自信地一笑,言简意赅地将中心思想大而化之地答了出来。

    “殿下倒是做得好大一篇文章,且不知诸般事宜中,何者为重耶?”

    李显说得倒是豪迈无比,可惜张柬之却并未因之所动,连面色都不曾变幻过一下,只是翻了翻眼皮,语气平淡地追问了一句道。

    “民为重,但得民安乐,其余诸事自可顺势而为也!”

    李显心中早有定算,回答起来自是快得很,压根儿就无须思考,待得张柬之话音刚落,李显的答案便已给了出来。

    “为政者能知民为重不啻是好的,只是言之容易,行之难,古来皆如此,殿下可有甚计较么?”张柬之显然对李显的答案并不怎么在意,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刨根问底了起来。

    我晕,这到底是谁在招募谁来着?面对着张柬之锲而不舍的追问,李显不禁有些子哭笑不得,可大贤当前,李显却是万万不能有所失仪的,这便面色一肃,一派严谨状地应答道:“先生说得及是,言之易,行且难,若仅凭口说,那不过是欺民而已,纵使一时行之,也断难持之以恒,概因骄奢淫欲乃人之常态,纵有大毅力者,也难免有懈怠之时,孤虽自负,却也有自知之明,予舍予求之际,本心未必贯于始终,遑论他人哉,若真欲为民做主,当得德法并重,以德规己,以律法为约束,纵为天子,也不得越法半步,以此行了去,或当可大治矣,至于朝堂体制之变革,则另有偌大文章在,小王就不敷多言了,一切还得待时而动,言之过早,实非适宜。”

    “殿下妙论,张某耳目一新也,然,张某蹉跎半生,至今不过区区一白丁耳,殿下以此大道相告,就不怕是对牛弹琴么?”张柬之静静地听完了李显的长篇大论,面色虽依旧不变,可眼神却是湛然了不老少,但却并未对李显的理论加以点评,而是眉头一扬,再次提出了个问题来。

    张柬之这问题乍一听似乎很寻常,可内里却并不简单,这是在问李显找上门来的缘由何在,毕竟张柬之如今都已是四十五、六的老书生了,虽有着举人的身份在,可远谈不上天下闻名,便是在襄樊之地,也不过稍有些名气罢了,别说比不上骆宾王、王勃等文坛大豪,便是近来名声渐显、志在大比抡元的王晙、谢盛等一干子青年俊彦的名气也比张柬之高了不知多少倍,他自是不信李显会没来由地找到自个儿的头上来。

    这老爷子还真是不好应对,嘿,敢情咱说了这么半天了,您老就没一点纳头就拜的冲动,要不咱也来个“虎躯一振”?望着张柬之那张波澜不惊的儒雅脸庞,李显突然很有种想要恶搞上一把的冲动,不过么,想归想,做却是万万不能这么去做的,概因李显还指望着老张同志为其效死命,自不可能因小而失大。

    “先生过谦了,小王对先生之大才可是仰慕已久了的,不瞒先生,荆州司马宋献曾在小王府上任过职,算是小王信得过之人,其曾数次来信举荐先生,小王本该早些来拜访先生的,奈何前段时日朝中事务繁杂,竟自拖延至今,实是抱歉则个,若能得先生相助,小王三生有幸也。”

    李显乃有备而来,哪怕张柬之的问题再刁钻,但要想难倒李显却也无甚可能,这不,张柬之话音方才刚落,李显便已满是歉意地拱手解说了一番,这话么,自然是真假参半——宋献确实没少当众赞赏过张柬之的才华,但却不是宋献本人具备了伯乐之才,而是李显暗中的吩咐,要其对张柬之多加照顾的,目的么,自然就是为笼络张柬之多加上几分的印象分罢了,这等事先预作绸缪的能耐不消说正是重生者的福利罢了,实是无甚可稀罕之处。

    “宋公过誉了,张某实担当不起。”张柬之显然对宋献的赏识极为的感激,这一提到宋献,始终波澜不禁的脸上明白无误地表露出了深深的感激之色,很是谦虚地逊谢了一句,可这等感激却不是冲着李显去的,不仅如此,张柬之对李显的盘问反倒因此更深了一个层次:“殿下之雄心,张某佩服不已,然,今,上有天子,下有东宫,不知殿下欲如何自处哉?”

    “昔晋献公有子曰:申生、重耳者,因乱,申生亡于内,而重耳安于外,小王怕死,当不成申生,当重耳可也,然,脱身易,取势难,先生可愿助小王一臂之力否?”

    张柬之这问题问得可谓是极为的尖刻,不过么,李显却并不以为忤,反倒暗喜欣喜不已,只因李显已敏锐地把握到了张柬之尖刻背后的蕴意之所在,自不会有所保留,可也没将话说得过分明白,而是引经据典地应答道。

    “殿下能有此明见,实非常人也,宋公诚不我欺,奈何张某庸碌之辈耳,实难堪驱策,若误了殿下大事,纵万死亦难辞其咎啊。”

    张柬之在襄樊时便是宋献的府上常客,在宋献有意为之的情形下,自是没少听闻李显的各种事迹,对朝堂局势也颇为的了解,当然了,也早就知晓了宋献此举怕是在为李显笼络自个儿,不过么,张柬之却有着自己的主见,并没打算义无反顾地投进李显的麾下,毕竟身为名士,张柬之有着自己的想法,在他看来,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方是正常的晋身之道,至于投入藩王的门下,那只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小道而已,故此,哪怕他口袋里早就揣着宋献的推荐信,却始终不曾找到李显的府上,本意便是打算靠着真才实学在大比中搏一个出身,然则此时在李显如此这般的诚意感召之下,心不免是有了些微澜,犹豫之下,还是没正面给出个肯定的答案来。

    “先生乃当世之大才,自是知晓社稷一乱,最苦者莫过百姓耳,而今之朝堂看似煌煌,实则岌岌可危也,非是小王夸大其词,自牡鸡司晨以次,多少忠良尽丧,前有长孙老大人,后有上官仪,便是前太子也因之而死,非孤危言耸听,便是当今太子也不见得能有个结果,长此以往,社稷宁不乱乎,孤身为皇子,自不肯见此悲剧延续,还请先生看在百姓安危份上,助孤以成大业,孤在此拜托了!”

    对于张柬之这等大才,李显自是断然不肯放过的,这一听其言语有了松动,哪有不加紧攻势的,这便打出了天下兴亡百姓苦的王牌,狠狠地从根子上将了张柬之一军。

    “殿下可还记得有位名叫刘望的老丈么?”

    面对着李显动情的笼络,张柬之默然了下来,良久之后,突然问出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来。

    “刘望?”

    李显一听这名讳极为陌生,不由地便是一愣,细细地回忆了一番,硬是想不起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不得不疑惑地摇了摇头。

    “其有个族孙刘子明,目下正在殿下府上任职,不知可有其事?”

    张柬之见李显一脸的茫然,似乎真的不识其人,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动,这便出言提点了一句道。

    “是他?呵呵,倒是有过一面之缘,刘老丈目下可还安好么?”

    李显记忆力过人,张柬之只这么一提,李显立马便反应了过来,笑呵呵地点了下头,饶有兴致地追问其了刘老丈的近况。

    “子孙满堂,倒是兴旺得很,张某与其是邻居,彼此倒也谈得来,其家便供有殿下之生像,张某能认出殿下,也正是因为此。”张柬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解开了先前一眼便认出李显的真相之所在。

    “生像?小王……”

    李显当初之所以救下刘子明,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即便是拨出巨款放粮,那也是为了实现关中大移民的目的,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受惠的百姓回报,更不曾想到有人居然会将其摆上了供桌,这乍然一听之下,不由地便傻了眼。

    “不独刘老丈家,大体上从关中移来的百姓,多有供奉殿下者,施恩而不图报,此明主之像也,张某不才,愿赴殿下骥尾。”

    这一见李显确实是不知情,张柬之立马便确认此事并非李显派人搞出来的把戏,心中万千感慨涌起之下,已是躬身拱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李显的邀约。

    “哈哈哈……,好,孤得先生,如汉之得子房,天下大事可定矣!”

    李显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件事令张柬之归了心,心情大悦之下,不由地便放声大笑了起来……

第三百二十章庭前风波起(上)

    第三百二十章庭前风波起(上)——

    咸亨三年三月十五日,利在中央,宜嫁娶、奠基,典仪,潞王李显于东宫聚贤殿登位为太子;三月十八日,大比如期举行,太子亲为主考,并于三月二十四日代帝主持殿试,取进士两百,状元为年仅二十的长安举子王晙,山西举子谢盛为榜眼,荆州襄樊老书生张柬之为探花,前两者皆入东宫为官,唯有张柬之谢绝了太子的延揽,同时谢绝了吏部的安排,毅然投入英王府为司仓参军,引发一片惋惜之声——世人皆以朝臣为贵,东宫次之,地方官吏再次,而亲王属官为末流,张柬之此举摆明了有自贬之嫌,世人皆诧异,独张柬之别无一言。

    不管世人如何议,张柬之全都置之不理,唯实心任事耳,可李显却是不能让张柬之受了委屈,悄悄派了人将其家小从襄樊接了来不说,还将其二子张远、张明全都安排进了国子监进学,待遇可谓是殊荣,然,张柬之殊无一句谢语,王府人等咸怪之,独李显信任愈加,府中政务尽由张柬之做主,至此,内有张柬之,外有狄仁杰,李显的政治班底已算是基本到了位,剩下的也就是些补缺补漏的工作罢了,于李显而言,自是件值得大肆庆贺上一番的美事,不过么,为不引起非议,李显还是极为明智地保持了低调,来了个闷声发大财。

    李显是真心想低调,概因此时的朝局诡异得很,各方都无甚动静,大家伙好像是约好了一般,全都玩起了深沉来了,朝堂里秩序井然,诸事顺遂得很,李显自然也不想在这等时分胡乱挑起风波,万一要是成了众矢之的,那乐子可是小不到哪去,出头的檐子总是先烂的罢,李显可不想去当那个出头鸟,于是乎,日子就这么平静地流逝着,一转眼,已是到了端午大节,尽管此际尚在国丧期间,照例不能宴饮,然,为照顾民情,高宗特下了明诏,准开禁三日,天下百姓闻之,无有不称颂者,未能于入主东宫大典时尽兴的李贤更是兴奋得早早便下了请柬,要借此良机大宴一番以为庆贺,作为李贤上位的最大功臣,李显自然是主宾之一,这酒宴不管李显愿意不愿意,那自然都是得去的,不单得去,还得高调前往,若不然,怎显得出兄弟俩的亲密无间,这不,午时才会开宴,李显巳时三刻便到了,不仅是人到了,大礼也一并送到,一出手便是三千贯的飞钞,可把缺钱缺得厉害的李贤给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亲自出迎不说,还特意安排李显在聚贤殿后殿里休息,以待宴会之开始,礼数倒也算是周至得很。

    三千贯于旁人来说,是个天大的数字,可对于李显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要知道李显如今可是家大业大——由邓诚负责的“邓记商号”如今可以说是天下第一商号,隐在暗处的资产就不用说,光是明面上的生意便惊人得很,还大多是独门生意,尽管“鸣镝”那头开销也大,可即便如此,每年的纯收益都抵得上十分之一的国库岁入了,当真是惊人得很,拿出这么点小钱搏李贤一乐,自是无甚大不了之事,能瞅见李贤见钱眼开的小样儿,李显自是舍得,不单舍得,还跟着乐呵个不行,不过么,待得一名前来送茶水的小宦官给李显打了几个暗号之后,李显便有些子笑不起来了。

    小宦官姓字名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乃是李显安插进东宫的暗桩子之一,其所打的几个暗号极其隐蔽,唯有李显看得懂其中的意思之所在——有人要在宴席上发难,目标正是李显,毫无疑问,这场发难李贤必定是清楚的,但其却并没有说将出来,这里头的蹊跷可就大了去了。

    发难?还真将老子当病猫了,这帮蠢货要找死,那就来好了!李显自是清楚自个儿这段时日虽说行事低调异常,可以前的风头出得着实是过大了些,早成了各方都不能容忍的眼中钉、肉中刺,暗算是迟早要来的,只是何时来的问题罢了,当然了,李显也早就做好的相关准备,却也不是太在意,然则一想起李贤居然也在其中插了一手,李显不由地便是一阵火大,只能说这厮实在是欠收拾了些,尽管李显很理解其内心深处的担忧之所在,毕竟无论是谁呆在太子那个位置上,对于李显这么个强势的弟弟终归是不可能完全放下心去的,动手是早晚的事,问题是这厮屁股都没坐稳当呢,便琢磨着要过河拆桥了,真是不知道“死”字是咋写的了。

    “七弟,走,与为兄一道入席罢!”

    时间就在李显沉思不已中飞快地流逝着,午时已是将至,一脸兴奋的李贤从屏风后头闪了出来,兴致勃勃地对着李显招了招手,笑呵呵地招呼了一声道。

    “太子哥哥有请,臣弟自当遵命。”

    对于李贤其人,李显已是准备放弃了的,但却不能如此快地便放弃,至少在李显去之官之前,必须让李贤有着足够与武后及李贞对抗的本钱,让他们在朝中斗个够,从而为李显从容部署全局争取时间,正因为此,明知道李贤此番宴请用心叵测,可李显还是没打算与其扯破脸,故作不知地站了起来,笑呵呵地拱手应答了一句道。

    “得,七弟又来了,说好了直管叫六哥便罢,甚太子不太子的,削哥哥的脸面不是?”

    李贤心情显然是极佳,这一见李显给自己见礼,立马故作生气状地板起了脸,假作不悦状地埋汰了李显一番。

    切,咱要是真叫着“六哥”,只怕你小子心里头又要有阴影了,还真是虚伪到了家了,无趣!李显对李贤可谓是了解至极,哪会不知这小子就是在那儿假模假样地故作姿态罢了,心里头不免便是好大的一阵子歪腻,可也懒得说破,只是笑着回应道:“太子哥哥教训得是,只是君臣名分一定,臣弟可是不敢失了礼的,万一要是被那帮子吃饱了便琢磨着参人的言官们奏上一本,回头又是一场老大的风波,太子哥哥就莫要为难臣弟了罢。”

    “罢了,罢了,也由得你罢,走,走,走,莫让大家伙都等急了,今日为兄可是要和七弟一醉方休的!”正如李显所思的那般,李贤本就是假客套一把罢了,此际见李显坚持,心中自是受用得紧,可脸上却作出一派勉为其难之状,拉着李显的手,边说边向房门外行了去。李显也懒得跟其多计较,这便任由李贤在那儿装温情地演个够,哥俩个一路说说笑笑地便行进了前殿。

    “太子殿下到!”

    前殿中,诸般人等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突闻一声尖细的嗓音在后殿与前殿的拐角处响了起来,自是都不敢怠慢,各自整容起了身,垂手而立,恭候着李贤的到来。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待得李贤兄弟俩并肩行进了前殿,一众人等齐刷刷地躬身行礼问了安。

    “免了,免了,都是自家兄弟,无须如此客套,都请坐罢。”

    李贤自得意满地行上了中间大位,也不急着落座,而是环视了一下殿中诸人,笑呵呵地一压手,一派随和状地吩咐了一句道。

    “臣等谢太子殿下赐座!”

    李贤可以装谦逊,众人却不敢失了礼,照老例谢了恩,这才各自落了座。

    呵呵,自家兄弟?还真都是自家兄弟来着!趁着李贤在那儿摆架子的当口,李显早已将在场诸人全都看了个清楚,这一见来赴宴者就十数人,还真都能算得上兄弟——李旭轮这个正牌子的兄弟不算,李贞四子是堂兄弟,再加上纪王李慎七子中的四个——李续、李琮、李睿、李秀也是堂兄弟,至于武家四人算是表兄弟,唯一的例外便是与武家四兄弟坐在一起的明崇俨,这么一大帮子人里头各方皆有代表,活脱脱一个联合国之架势。

    “上歌舞!”

    李贤显然很享受众人的恭敬,特意沉吟了片刻,这才一击掌,得意洋洋地吩咐了一声,旋即便见十数名盛装舞女婷婷袅袅地从殿外飘了进来,鼓乐声大作间,水袖飞扬,歌声渐起中,炫舞翩翩,好不热闹。

    自李弘死后,大家伙都已是许久不曾畅饮,这一得了便,自是全都放开了喝,加之在座的都是年轻人,喝起酒来,尽皆豪爽得紧,一通歌舞方歇,酒却早已过了三巡,气氛不可谓不融洽,不过么,隐隐中却有着晦暗的气息在殿中流转着,只是极淡,若非心如明镜者,断然有所察觉,当然了,对于李显来说,却是不成问题,他早就注意到了那帮子兄弟们之间的眉来眼去,可也不怎么在意,该喝酒时照喝不误,该喝彩时也没落下,浑然一派享受盛宴之从容,直到明崇俨端起酒樽行将过来之际,李显虽尚笑着,可眼神里却多了几丝几难以察觉的肃杀之气,概因李显很清楚,戏肉要来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庭前风波起(下)

    第三百二十一章庭前风波起(下)——

    “太子殿下,诸位王爷,今日恰逢端午佳节,承蒙太子殿下错爱,下官能在此忝陪末座,实三生之有幸也,且容下官借花献佛,敬诸位一樽,下官满饮,诸位请随意!”

    明崇俨不愧是有着“长安第一美男子”之称,几步行到了殿前,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潇洒,白衣飘飘间,当真有如画中走出的谪仙人一般,但见其双手一举酒樽,对着众人团团一下示意,以带着磁性的嗓音朗声说了一句道。

    “明爱卿客气了,这酒本宫喝了便是!”

    太子今日的兴致显然极高,尽管其素来不怎么喜欢明崇俨,可眼下却似乎并不计较,笑呵呵地便端起了酒樽,随口回应了一句,便要与明崇俨来个对饮一番。

    “太子哥哥且慢,明大夫既言借花献佛,那有借总该有还才是,却不知明大夫又打算拿何物来偿呢?”

    太子的酒樽方才举起,端坐在李显一侧不远处的李倩已笑呵呵地站了起来,一派插科打诨状地嬉笑着说道。

    “哦?倩弟此言听着倒是有理,明大夫可有甚解释么?”

    李贤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很快便展颜笑了起来,单手把玩着手中的酒樽,满脸皆是戏谑状的笑意,眯缝着眼,以调侃的口吻问了一句道。

    “这个简单,太子哥哥想来也定是听说过的,江湖传言明大夫的剑术天下无双,可惜我等福薄,始终未能得见,明大夫若是能舞剑佐酒,定可还得太子哥哥之盛情也,诸位王兄以为如何?”

    面对着李贤的调侃之言,明崇俨但笑不答,然则李倩却是不依不饶地越俎代庖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还没忘挥舞着双手,鼓动一众兄弟们一道闹腾着起哄。

    “没错,倩兄此言甚是,明大夫之盛名我等皆是久仰了,若能得见,三生有幸也!”

    “是啊,倩老弟此言大善,还请明大夫不吝一舞!”

    “太对了,若能得见明大夫之剑技,当得浮上一大白!”

    ……

    李倩的话音一落,一众人等全都鼓噪了起来,气氛可谓是热闹到了极点,然则明崇俨却并未为之所动,依旧手持着酒樽,淡然地立于殿中,微笑地看着李贤,一派等其开言之架势。

    “嗯。”

    太子李贤笑呵呵地任由一众人等闹腾了好一阵子,这才一举手,示意众人安静,而后饶有兴致地打量了明崇俨一番,笑着开口道:“明爱卿之剑术孤亦是早有耳闻,惜乎缘悭一面,今日既是有缘,那便请明爱卿勉为其难可好?”

    “太子殿下有令,下官自不敢不从,然,独舞无趣,且下官剑快,若无参照,不过浮光猎影罢了,却也无甚可观之处,这还真叫下官为难了。”明崇俨并没有直接拒绝李贤的要求,而是一派委婉状地提出了个条件来。

    “这个……”

    一听此言,李贤的脸上立马露出了副为难的神色,似乎不知该如何应答,可惜其不经意间溜向李显的眼神却泄露了其之底细。

    “太子哥哥,这有甚难的,您还不知道英王哥哥之勇么,小弟可是领教过的,只一刀,小弟就败了,可怜小弟也是练刀十余载的,遇到了英王哥哥,却半点脾气全无,若是英王哥哥与明大夫双兄相会,刀剑双绝一出,我等今日可就有眼福了!”没等李贤支支吾吾出个所以然来,就见李温一拍大腿,一派兴奋无比之状地嚷嚷了起来。

    “对啊,英王哥哥乃是刀道霸主,明大夫乃剑中高手,这刀剑相会,定是精彩无双,好主意!”

    “着,是这么个理儿!”

    “太子哥哥,臣弟以为温老弟所言甚是,您就下令谕好了!”

    ……

    一众人等都是好热闹的年轻人,自都想着开开眼界,自是全都唯恐天下不乱地嚷嚷个不休,便是连一向少言寡语的李旭轮都跟着哟呵了起来,满大殿里一派纷杂的喧嚣。

    “这个……,唔,七弟,你看这……”

    李贤显然不敢真的帮李显胡乱做了主,于一片喧嚣中,侧头望向了李显,满脸的为难之状,可眼神里的热切却显然是掩饰不住的。

    一群王八蛋,敢情还真在这等着老子了,嘿,倒是好算计!李显始终默默地端坐着不动,可众人的表现却是全都尽收了眼底,又怎会不清楚这就是个局罢了,说穿了也没啥大不了的——你李显不是号称“知兵王爷”,又一向以勇冠三军闻名天下么,那自然就是败不得的人物喽,一旦要是败了,那后果可就不仅仅只是名声受损那么简单了,在各方势力的操持下,抹黑李显着实不算甚难事——最强的武上都不行,那其它的就更可想而知了的罢。一连串的舆论攻势再加上各种阴暗手段的打击下来,足够李显好生喝上一壶的了,纵使能缓过气来,也一准得元气大伤,这等手法虽拙劣得很,可却实用得紧!

    “七哥,上啊,小弟给您喝彩助威!”

    面对着李贤那装出来的为难之表情,李显很想伸手给其一个巴掌,不过么,想归想,做却是做不得的,当然了,李显也没打算如此轻松地便遂了这帮混帐家伙的意,不紧不慢地饮着酒,宛若不曾听到李贤的问话一般,他这么一沉默,李贤心中有鬼之下,自是不敢胡乱开言,倒是坐在李显身边的李旭轮却是来了劲,挥舞着小拳头,兴奋地嘶吼了一嗓子。

    “英王殿下,下官久闻殿下刀法高绝天下,早有心请教高明,只是一直不得其便,今日恰逢其会,不若趁便好了,还请殿下赐教!”

    李显的身上煞气大,他这么一沉默,一众人等的喧嚣声渐渐地便都停了下来,谁也不敢再出言催促,倒是明崇俨并不在意李显的沉默,微笑地捧着酒樽,朝李显微微一躬身,直截了当地提出了挑战,一句话便将李显彻底逼到了墙角上。

    “明大夫客气了,指点不敢当,刀剑无眼,若是伤了明大夫,孤怕不好向父皇、母后交待啊。”

    事到如今,战既不可免,李显自然是不会放过刺激明崇俨的机会,这便地摊了下手,一派为难状说了一句道。

    “无妨,下官手下自有分寸,断不致伤到殿下的,较技耳,但搏一笑罢了。”

    明崇俨一向心高气傲,自是不肯一上来便在气势上落了下风,这便争锋相对地顶了李显一句。

    “既言较技,那便是武者间事,这殿下、下官之言也就不必再提了,明兄既然坚持要战,孤奉陪便是了。”李显冷冷地看了明崇俨一眼,淡然地说了一句,旋即,也不管明崇俨是怎个反应,对着强装出满脸担忧之色的李贤一拱手道:“太子哥哥,小弟今日借哥哥场地一用,陪明兄戏耍上一回,权当席间娱乐也好,还请太子哥哥成全。”

    “啊,这,这……,也罢,七弟还请小心,为兄当亲为七弟擂鼓助威!”

    李贤假作为难状地结巴了两声,可很快便应诺了李显的要求,其迫不及待的吃相着实是难看到了极点。

    “这厮连演个戏都不会,真不晓得老子若是之了官,他能顶得上多久,当真是废物一个!李显懒得跟李贤一般见识,在心里头狠狠地鄙夷了其一把,可脸上却是一派的平静,拱手谢道:“多谢太子哥哥成全,还请太子哥哥为臣弟及明兄备好刀与剑。”

    “好,好,来人,上刀剑!”

    面对着李显那张平静到了极点的脸庞,李贤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愧疚之意,可也就仅有一丝而已,旋即便彻底湮灭在了无尽的兴奋之中,颤着声便呼喝了起来,自有数名随侍在侧的小宦官张罗着将一把制式横刀与一把三尺青锋剑分别送到了李显与明崇俨的面前。

    “锵!”

    明崇俨乃是大敌,李显自是不敢掉以轻心,也没管旁人是如何想的,手一抖,便已将刀抽出了鞘,旁若无人地细查了一番,见刀上并无不妥,这才回刀入鞘,站起了身来,环视了一下殿中诸般人等,眼神锐利如刀,目光所过之处,所有人等全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竟无人有与李显对视之勇气。

    “太子哥哥,此番虽是较技,然刀剑毕竟无眼,席间狭小,若有误伤则大为不妥,依臣弟看来,不若移师殿外,臣弟也好陪明大夫尽兴一番,还请太子哥哥成全。”

    李显的目光最终落回到了李贤的身上,直看得其慌乱不已,不过么,李显也没打算让李贤出丑,这便淡然一笑地提出了个要求。

    “好,好,无妨,无妨,为兄,为兄别无异议。”

    李贤的内心深处实是怕了李显,这会儿心虚得厉害,口齿难免不清,可意思到底表达出来了的。

    “明兄,请!”

    既是要战,李显自不想再浪费口舌,摆手示意了一下之后,也没去理会明崇俨的回礼,大踏步地便向殿外行了去,明崇俨见状,脸色阴晴不定地变幻了几下,微微叹了口气,也没再多言,一抖大袖子,如行云流水般地飘向了殿外……

第三百二十二章巅峰一战(上)

    天阴沉沉地下着小雨,尽管不大,却烦人得紧,沥沥落落地打在人身上,不大会功夫便令衣裳湿得腻滑,更令人皱眉的是聚贤殿前的小广场上到处都是一滩一滩的积水,虽不甚深,可踏足其间却难免多有不便之处,然则无论是场上遥遥对峙着的李显与明崇俨,还是场边观战的李贤等人对此都毫无怨言,尽皆屏气凝神,默默地等待着激战的开始。

    明崇俨素来喜欢穿白袍,李显也是一样,此际的双方服色相同,可气质却是迥然而异,明崇俨阴而偏柔,人虽站着不动,可衣袂飘然间,却宛若无时不在动一般,给人以一种捉摸不透的飘渺之感,而李显则是阳刚气十足,渊停岳池,立在场上就宛若泰山般稳当,隐隐然已是一派宗师之气度,彼此对峙之际,气机很快便交织在了一起,可要说谁能占据上风,却尚难逆料。

    该死,好难缠的小子!李显双眼如刀般地死盯着十丈外的明崇俨,不停地提升着气势,以图压制住对方,可却郁闷地发现任凭自己气势如何提升,始终无法锁定明崇俨的身形,哪怕其就站在那儿不曾动过一下,可李显感觉过去,对方便像是条大鱼般油滑,极难控制,气机稍有接触,便被其轻巧地摆脱了出去,生生令李显很有种吐血的郁闷之感,然则,事到如今,已没有退路可走,李显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提升气势,以一力来降十会。

    好强的气势!就在李显闷得难受的同时,明崇俨同样不好过,别看其如谪仙人般潇洒而立,其实额头上已是沁出了层细细的汗珠子,只是被雨所掩盖,令人无法察觉罢了,实则内心里早已是焦灼一片,只因他所施展的“游鱼身法”渐已有些子窒涩了起来,气机已是灵动不再,心神自是暗凛不已,奈何此际已是箭在弦上,已容不得明崇俨有所退缩了,他也只能是勉力地硬挺下去,事到如今,就看谁先撑不下去了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相对屹立的两大高手依旧静静地站着不动,可两人之间的那朦朦胧胧的雨幕却显示出惊人的景象,但见空气突然轻微一振,旋即便见雨丝如同被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扭动着卷曲着向四周逸散了开去,竟硬生生在蒙蒙的雨幕撕开一个十数丈的巨大豁口,当真是骇人已极,生生令围观诸人全都看得目瞪口呆不已。

    “杀!”

    “看剑!”

    正所谓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如此这般地对峙下去,无论是李显的刚猛还是明崇俨的柔滑都已是到了再无可续的地步,也都已是不敢再拖延下去了,但听双方几乎同时开声吐气,两道白影瞬间闪出,如雷霆电掣一般向对方冲了过去,脚下过处,溅起数朵巨大的水花,“咚咚”的脚步声如雷似鼓,巨大的音浪卷过,饶是李贤等人远在十数丈之外,可依旧被震得头晕目眩不已,惊呼之声响成了一片,所有人等中,唯有李冲尚能保持镇定,却也一样难受得皱起了眉头。

    拔刀式!

    面对着明崇俨这等平生大敌,李显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人一冲起,刀已就位,长啸之声未歇,刀已出鞘,但见刀光一闪,杀气暴然而起,锐啸声中,雨幕倒卷,瞬息之间便已划破空间的阻碍,如天降神兵一般地斜劈向明崇俨的胸腹之间,刀锋未至,霸道无比的刀气已是震得明崇俨衣袂倒飞,一刀既出,神佛辟易!

    快剑诀!

    这一见李显如神似魔一般地杀了过来,明崇俨同样无法保持住平衡的心态,他可不敢让李显放手抢攻,真要是被李显这等霸道至极的刀法压着打,要想扳回先手几乎没有可能,故此,明崇俨也只能是全力一搏了,但见其只手腕一抬,无数的剑光瞬间便已闪成了一片,虚虚实实间,剑气纵横往来,剑鸣之声暴起中,剑光之墙如泰山压顶般地向着李显罩了过去。

    “噌,噌,噌……”

    李显的刀法讲求的便是一往无前的霸气,哪怕明崇俨剑光闪烁得再如何令人眼花缭乱,李显也就只管向前挥刀不止,毫不容情地一刀撞进了剑光之墙中,但听一阵密如雨织般的爆鸣声骤然响起,无数的火星四下飞溅,一息之间,刀势止,剑墙破,双方一个照面下来,谁也不曾占据到丁点的上风。

    撩刀势!

    李显素来便是个狠人,刀势虽已尽,可李显却并没有收刀之意,一声闷喝之下,手腕强行一振,原本看似去路已尽的刀锋猛地便是一振,嗡嗡之声暴起中,刀头已如龙抬头般昂了起来,只一闪,便已如闪电般撩到了离明崇俨胸口不过一尺的距离上,这一刀的角度可谓是诡异至极,于不可能中生生造出了可能来,猛烈的杀机瞬间便锁定了明崇俨的身形。

    “汏!”

    明崇俨敢来挑战李显,自然是对李显的刀法有所了解的,但却万万没想到李显的刀法竟然强到了如此之地步,眼瞅着李显那狠戾的一刀已杀到了近前,明崇俨自不敢再有所保留,长啸了一声,手腕一翻,一道弧形的剑光便斜斜地抹向了李显的刀锋,与间不容发之际,贴在了刀面上,猛力一磕,一个以力卸力,打算就此将李显的刀卸出外门,而后借力打力地给李显来上一记狠的。

    “锵然……”

    明崇俨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应对的策略也不可谓不正确,奈何他却是低估了李显的力量,哪怕这一刀不过是李显旧力已尽、新力刚生之际所发出的一刀,可刀上的劲道却依旧大得惊人,足可媲美江湖中一流刀客的全力一击,绝不是寻常人能接得下来的,饶是明崇俨内力深厚,这一大意之下,险些被李显刀上的大力震伤了经络,好在其这一剑只是为了卸力,使出的乃是巧劲,这才算侥幸躲过了开膛破腹之厄,即便如此,在猛烈撞击之下,明崇俨的身子还是被李显的巨力震得一歪,险些就此失去了平衡。

    可惜!李显连着变了两招,气力已是使到了尽头,尽管已发现了明崇俨的失衡,却已是无力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战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崇俨飘然地从身边一闪而过。

    “到底是谁赢了?”

    两大高手之间的较量可谓是兔起鹘落,其间的变化虽多,可真正接战的时间却是极其的短暂,数息之间,双方已再次拉开了距离,由极动瞬间便转为了极静,就宛若先前不曾交过手一般,唯一的变化便是双方的位置对调了一番,围观的众人看得头晕目眩之余,愣是无人知晓先前那华丽的一战到底是谁胜谁负,一个个目瞪口呆地望着场内,直到李温憋不住冒出了一句,众人方才回过了神来。

    “不知道啊,好像是英王殿下胜了罢。”

    “不对吧,先前英王殿下好像是中了招了的。”

    “瞎说,我看是英王哥哥胜了才对,没瞅见是明大夫先闪开的么?”

    ……

    众人从先前那如同梦幻般的对决中一醒过神来,立马七嘴八舌地乱议了起来,只是说来说去,谁都不知道先前那一战的结果到底如何。

    “冲弟,这一战……”

    李贤在武道上的能耐有限得很,压根儿就看不明白先前那一战的奥妙,此际见众人议论纷纷,心里头可就有些子慌了神——李贤是想着打压一下李显,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同意安排这么场比武,然则他却不敢承担李显在东宫受伤乃至陨落的风险,此际有心要结束这场令其心惊肉跳的比武,却又担心越王府那一头会不满意,犹豫来犹豫去,也就只敢试探地问了李冲一句。

    “将遇良才,棋逢对手,这一战有得打了!”

    李冲一向以来便自负得很,一门心思要压倒李显,可此时见李显与明崇俨这一番交手打得如此之激烈,心中怯意顿生,自忖若是换成自己上场,只怕真接不下两大高手的一击,嫉妒之意顿时大起,恨不得这两大高手就此同归于尽方好,故此,哪怕他已听出了李贤想要息事宁人的想头,却故作不知地给出了个别样的答案。

    “这样啊,唔……”

    李贤脸色变幻了良久,到了底儿还是打压李显的心思占了上风,支吾了好一阵子,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此龙争虎斗也,百年难得一见,太子哥哥不妨放宽心看了去便是了,想来英王殿下与明大夫手下都会有分寸的。”

    李冲自是看破了李贤心里头的犹豫,可却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不屑地瞥了李贤一眼,一口便将话说死了,不给李贤留下转圜的余地。

    “嗯,那就再看看好了!”

    这一听李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李贤也就不再多犹豫,这便一咬牙关,下了决断。

    草包!李冲在心里鄙夷无比地给李贤下了个评定,可却也没再多言,微微地点了点头,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场上……

第三百二十三章巅峰一战(中)

    第三百二十三章巅峰一战(中)——

    于李显而论,这场比武实在是件极其无聊的事儿,胜了,没人会说他李显有多了不得,毕竟他那勇冠三军的威名是早就已响遍了天下的,可要是败了呢,呵,那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早就虎视眈眈的各方立马便会有如闻到了腥味的鲨鱼般蜂拥而至,就算李显再能,几番折腾下来,不死只怕也得脱去好几层的皮,而这是李显万万不愿看到的结果,哪怕李显早已准备好去之官了,但却绝不想被人跟赶狗一样地赶了去,所以,李显败不得,既然败不起,那就只有华山一条路了——胜!以无可置疑的大胜将明崇俨彻底碾压在脚底下!

    这场比试李显不愿输,明崇俨也同样输不起,身为驱除李显的全盘计划制定者之一,明崇俨很清楚在武道上击败李显有着何等的妙用,可以说是后续一系列手段的开端,这个头炮若是不能打响,后头的一切只怕都得重新调整,而这,显然不是他明崇俨所能承担得起的,尤其是这当庭比武之计划本就出自他的提议,在这等情形之下,明崇俨也只能是全力求胜!

    静,极静,随着场边众人的议论声渐渐消停之后,场面再次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两大高手都没再抢先出手,甚至不曾再似一开始那般比拼气势,都只是静静地站着,所不同的是李显的刀横于胸前,而明崇俨的剑则斜指大地,然则双方的视线却是交织在了一起的,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熊熊的战意,这是场双方都不想输,也输不起的决战。

    “呼……”

    既是要战,那便战好了!一阵默然的对峙之后,李显首先动了,但见李显仰头长出了口气,抬脚向前踏出了一步,速度并不快,动静也不大,甚至连水花都不曾溅起半点,可这一步一出,李显身上的气势顿时便是一凝,一股血煞之气陡然暴起,直冲得身周的雨幕随之一荡,硬生生凹出一个巨大的人形空隙。

    “噌……”

    李显这一步一踏出,明崇俨的眼神瞬间便是一凛,人虽兀自站着未动,可手中的三尺青锋剑却自鸣了起来,其声有如龙吟一般震人心魄。

    “咚!”

    就在龙吟刚起之际,李显再次向前迈出了一大步,速度依旧不快,可脚步声却响得很,随着这一步迈出,身周凝聚着的血煞之气瞬间更浓了几分,气势也因之陡然拔高了几乎一倍。

    “嗡……”

    随着李显第二步的迈出,明崇俨的眼神里已是凌厉了起来,手腕轻轻一振,剑鸣之声大作,似欲就此出手一般,可到了底儿却还是强自忍了下来,只因他已看出了李显这是在借迈步调度气势,一旦气势到达顶峰,那便是李显全力出刀之时,明崇俨自然不想任由李显这么提聚气势,奈何彼此间的距离超过了十丈还多,强行冲击过去的话,自个儿的气势注定将会错过最高峰,他可不敢以强弩之末去硬碰李显的蓄势待发,而今之计,明崇俨只能等,等着强行蓄势的李显露出破绽——水满则溢,明崇俨不信李显的气势能无限度地攀升上去,一旦李显稍有闪失,明崇俨自信夺命的一剑挥出,必可一举奏功!

    “咚、咚、咚!”

    就在明崇俨犹豫不决的当口上,李显已是接连迈出了三大步,一步比一步大,脚步声一步比一步响亮,气势不见丝毫的衰减,反倒是愈发骇人地旺盛了起来,直震得雨幕翻滚着退出了近乎五丈之距,仅仅五大步迈出之后,人已是越过了原本中点的位置,逼近到了离明崇俨不到六丈的距离上,这正是李显所独创的绝招——“七步一杀”,一旦让李显迈出了第七步,那便是神仙来了,也断然挡不住李显的全力一刀,而今,李显的脚已抬起,第六步已是将将迈出,身上的血煞之气已是浓得几乎肉眼可见,振荡得身周的空气都因之出现了层层水状波纹。

    不好,上当了!明崇俨压根儿就没想到李显这一步步行来之下,气势竟然能累加到如此惊人的地步,眼瞅着李显第六步将要落下,自不敢再等了,长啸了一声,身形一闪,人剑合一之下,人已如天外飞仙一般地向着李显扑击了过去,一招“仙人指路”直取李显的胸膛,气势如虹,大有与李显一剑分高下之气概。

    “哼!”

    尽管第六步尚未踏下,气势也未蓄得圆满,可李显却并不在意,这一见明崇俨气势汹汹地扑击而来,李显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手腕一翻,一刀朴实无比地便劈杀了出来,招式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没有招式,就只是简简单单地劈刀而已,既不见甚威势,也不曾荡起刀啸之声,劲力内敛得有如小孩儿耍刀子一般,不见丝毫的花俏,然则真要是被这一刀劈着了,便是三个明崇俨加在一起,也得被一刀两段!

    “嘿!”

    明崇俨可不是傻子,这一见李显的刀劈出,哪肯硬碰,闷哼了一声,人在空中一个轻扭,整个人如同水蛇般蠕动了一下,急速向前的冲势瞬间便是一偏,让开了刀锋,手腕一抖,一剑斜劈向李显的手腕。

    “好!”

    明崇俨这一手空中变向着实耍得漂亮至极,纵使身为敌人,李显也不得不为之叫了声好,不过么,叫好归叫好,李显的手下却没有半点的容情之意,但见李显手腕一沉,原本直接劈杀出去的刀头猛然一个昂首,幅度虽不大,可刚刚好正对着明崇俨冲将过来的身体,倘若明崇俨不变招的话,在其刺中李显手腕之前,其整个身子都得在李显的刀尖上走上一招,除死无它路!

    “吼……”

    明崇俨一着踏错,步步皆错,此际在李显强大的气势笼罩之下,本身的气机就已被压制得几乎难以运转,强行进攻不成,又迭遇险招,不得不拿出压箱底的本事了,但听其一声大吼,手腕狂抖之下,一道道耀眼的剑芒勃然而出,如暴雨般向李显倾泻了过去,打的竟是两败俱亡的主意。

    狗崽子要玩命了!李显素来便是玩命的行家,内心里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又怎会怕别人在自己面前玩上这么一手,面对着如漂泊大雨般袭击而来的剑芒,李显只是冷冷地一笑,手腕用力一抬,压根儿不理会剑芒的袭击,拼尽全力地攒刺明崇俨的小腹,浑然便是一派拼着受重伤也要将明崇俨斩杀刀下之架势。

    “噌,噌,噌……”

    李显敢赌,那是因为他已经算清楚了自个儿并无性命之危,可明崇俨却没胆子陪李显接着往下赌,只因他真要赌,赔上的只会是其自个儿的小命,这个赌于明崇俨来说,显然不上算,故此,明崇俨毫不犹豫地退缩了,招式一转,将最后十数道剑芒斩向了李显的刀头,借助着对撞之力,全力腾空而起,如鹰隼般飞上了半空,斜刺里飘飞了出去,其动作倒是潇洒得很,可惜仓促变招之下,经络已是伤得不轻,一口血没憋住,竟喷将出来,如血雨般飘落成雾,其状着实凄厉得紧,好在李显为了避让明崇俨早先发出的那些剑芒的绞杀,不得不旋身退避,这才让明崇俨躲过了一劫。

    “精彩,七哥赢了,七哥赢了!”

    两大高手这一交手打得可谓是惨烈异常,围观人等全都看得头晕目眩不已,直到双方都已分将开去了,竟无一人回过神来,倒是不动半点武艺的李旭轮第一个跳起来欢呼不已,这才将众人从震惊中惊醒了过来,可饶是如此,诸般人等依旧无只言片语,只是目光复杂地望着如山般屹立在场心的李显,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收这个场了

    “殿下果然了得,不过这一战尚不算完,接下来该轮到下官出招了。”

    明崇俨伸手抹去了口角边的鲜血,冷冷地望着不远处的李显,突地灿烂一笑,自信无比地放出了豪言。

    “明兄既有此意,小王奉陪就是了,只是刀剑无眼,若是再伤了明兄,小王怕是少不得要被那帮子言官狠参上几本。”

    李显伸手摸了下左肩处的一道浅浅的剑伤,看了看手下的血迹,耸了下肩头,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句,心里头的杀机却是大起了,打算趁着明崇俨死缠烂打之际,将其斩杀于刀下。

    “殿下放心,明某若是有个好歹,只怪明某学艺不精,与殿下无涉,这一点太子殿下乃至在场的诸位王爷皆可作证,还请殿下不必挂怀。”

    明崇俨本就是江湖出生,好勇斗狠之辈,此际已是打出了真火,铁了心要与李显玩命一搏,摆出了一副立生死状之架势,用言语挤兑了李显一把。

    “明崇俨,你这厮还要不要脸,输了便是输了,当众耍无赖么?当真放肆,太子哥哥,这厮无礼至极,当乱棍打了出去!”

    明崇俨话音刚落,还没等李显表态,李旭轮已是憋不住了,跳将出来,指着明崇俨便是一通毫不客气的斥骂。

    “这个,这个……”

    李贤显然是没想到会遇到这等局面,这一听双方都将自个儿抬了出来,不由地便傻了眼,眼珠子转了半天,也没支吾出个所以然来……

第三百二十四章巅峰一战(下)

    “太子哥哥,那厮就是个无耻之尤,没脸没皮的货色,该当打将出去!”

    李旭轮对明崇俨可谓是深恶痛绝得很,压根儿就不想与其同席宴饮,先前之所以没发作,那是没借口之故,这会儿逮找了机会,自是不肯给明崇俨留丝毫的脸面,没等太子支吾出个所以然来,李旭轮已再次高声嚷嚷了起来。

    “八弟休得胡言!”

    李贤原本尚未有所决断,可被李旭轮这么一嚷,倒是起了疑虑之心——李显本来就已够强势了,若是李旭轮再投将过去,那他李贤东宫的位置势必更加的不稳,既如此,自然是先将李显搞倒、搞臭了要紧,左右李旭轮毛都没长齐,实也构不成甚威胁来着,有鉴于此,李贤这便脸一板,毫不客气地训斥了李旭轮一句,而后,也没管李旭轮脸色有多难看,对着站在场心处的李显露出了个强挤出来的笑容,沉吟着开口道:“七弟,此事你自己看着办便好,为兄皆无异议。”

    无异议?好一个无异议,这厮实在不是个玩意儿,当真是鼠目寸光的家伙!李显虽不介意与明崇俨接着再战,可一听李贤如此说法,心里头当真有些火大——以李显之精明,又怎会看不出李贤那么点小心思之所在,只是懒得说破罢了。

    “太子哥哥放心,小弟自有分寸!”李显实在是不想跟李贤多废话,不过么,礼数上却是周全得很,拱手应了诺,而后,面朝着明崇俨道:“明兄,请!”

    “好,殿下果然是爽快人,下官这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明崇俨自忖尚有绝招未出,虽已有伤在身,可却丝毫不惧再战,这便笑着还了个礼,一摆手中的三尺青锋剑,摆出了个“剑指苍天”的起手式,霎那间气质大变,整个人宛若融合到了青锋剑中一般,锐利而凛然,一股子嗜血之气陡然而起。

    人剑合一?好小子,这回是真跟老子性命相搏了!李显在剑法上造诣并不算太高,可见识却广,别的不说,李显府上便有着玉矶子那么位剑道高手在,往年可没少与其品刀论剑,自是清楚剑道的层次区分,似明崇俨此际所表现出来的人即是剑,剑亦是人便属于极高境界之一,仅次于无剑胜有剑,满天下能达此境界者不到五指之数,便是强如玉矶子这等样高手都尚差了一线,饶是李显再自负,一见到明崇俨摆出这么个架势,李显也不禁为之心神一凛,将心里的小觑之意全都收了起来,面色肃然地沉了下身子,手中的刀横握在胸前,八层巅峰的“天星功”已是全力运转了起来,只一瞬,一股子沛然的气息暴然大涨,身与刀合之下,赫然便是刀道巅峰境界之一的人刀合一,其气势并不差明崇俨分毫。

    人刀合一?明崇俨原本信心满满,以为自个儿的人剑合一一出,必可轻松击溃李显的抵抗,然则一感受到李显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凛冽气息,瞳孔不由地便是一缩,心头暗自发沉不已,奈何此际已是欲罢不能,唯有硬着头皮战将下去了。

    “人剑合一对人刀合一?这简直是,这简直是……”

    这一见两大高手再次遥相对峙,气势逼人已极,围观人等自是全都屏气凝神了起来,只是大多看不懂此番对峙与前两回合的交手有甚不同之处,唯有李冲算是个识货之人,也正是因其识货,这才会被两大高手的气势震慑得面色苍白如纸,口中呢喃地念叨着,声音虽低,可那幽怨之气却浓得很,眼神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嫉妒之色。

    “冲弟,七弟不会有事罢?”

    李贤武艺不咋样,实在是看不懂场上的局势究竟如何,可一见两大高手那凛然的架势,却也知晓接下来这一战怕是难免会有损伤,而这,显然超出了其原本“分胜负”的预想,心里头的担忧立马便起了,再一看李冲在一旁轻声叨咕个不停,自是以为李冲对此战已有了判断,心情紧张之下,也没去研判李冲的神色,心急火燎地便追问了一句道。

    “这……,只怕不好说了。”

    李冲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似乎打算敷衍上一把,可到了底儿还是没这么做,而是实话实说地回答道。

    “啊,这,这,这该如何是好?要不,要不就此停了?”

    一听李冲如此说法,李贤登时便急了,真怕两大高手中有人横尸当场,无论死的是谁,他李贤都免不了要吃排头,真要是闹腾得大发了,怕是连刚才坐上的东宫大位都不见得保得住,心中的退意顿生,这便准备下令制止这场对决了,只是事到如今,他心里头的底气实在不是太足,毕竟今日之事牵扯过大,并非他李贤一人说了算的,没奈何,只得耐着性子与李冲商量上一番。

    “来不及了,此际二者气机相互纠缠,已无法停将下来了,外力稍一加诸,则大战必瞬发,不单二者受累,便是涉足其中者亦是非死即伤。”

    李冲的武功不及场上二人,可眼光却是毒辣得很,自是看得出局势的奥妙之所在,于他而论,场上两大高手同归于尽的话,那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了,自是不希望此战半途而废,这便半真半假地回答道。

    “啊,这,这……”

    李贤一听此战已是无可阻止,心头登时狂震不已,面色瞬间便垮了下来,可怜巴巴地支吾着,一派茫然不知所措之状,可惜李冲此际压根儿就无心再顾及其之心情,只微微摇了摇头,便自顾自地关注着两大高手的气势之转换,李贤无奈之下,也只好闭上了嘴,将注意力转到了场中,唯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希望此战不会有大的意外发生。

    而今这般局面下,意外会不会发生已经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李贤等局外人固然办不到,便是身为当事人的两大高手也无法控制得住战局的进展,只因此际双方的气机以及意志已全都纠缠在了一起,人虽都站着没动,可剑意与刀意却已是全面对抗上了,但消哪一方稍微露出些颓势,必将引来对方绝命的一击,就算能侥幸不死,重伤亦是必然之事,事到如今,双方除了全力运转内力,以疯狂催动剑意与刀意之外,再也没了其它选择。

    三层、五层、七层、八层!

    面对着明崇俨这个前所未有的大敌,李显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天星功”全力运转之下,很快便已提升到了八层,堪堪已至李显目下所能达到的顶峰,可却依旧无法压制住明崇俨的剑意,仅仅只能保持着平手之势而已,李显的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只因他很清楚自己还剩下的力量已是不多了,真要全力以赴还不能彻底压制住对手的话,败局便已是定了,纵使想要抽身而退都已没了可能!

    拼了!

    李显素来便是个狠人,哪怕明知如此赌将下去危险性极高,可李显还是没有一丝的犹豫,心底里一声呐喊之下,原本就已是飞速运行的“天星功”如疯狂般地运转了起来,巨大的能量陡然爆发,一股子如烟似火的气息从李显的体表勃然暴出,直震得早已被排斥在五丈外的雨幕顿时又是一阵狂乱的倒飞,不仅如此,空气受压不过,一阵“嗡嗡”的声音渐响渐高亢了起来,衬托得李显有如神魔临世一般高大,令人情不自禁便有种膜拜的冲动在心中激荡。

    战机出现了!

    就在围观人等被李显这等威势震撼得难以自持之际,明崇俨却是冷静地发现了一个事实,那便是李显的潜力已是全都放尽,再无一丝的保留,只要能撑过这段时间,李显的气势必颓无疑,到那时,李显将必败无疑,而这正是他等待已久的战机!

    面对着李显那滔天的气势,明崇俨并没有选择再次加码硬扛,而是极其机敏地微调了一下气机,主动采取了守势,因着双方气机交缠之故,明崇俨这一收缩,立马便引得李显的刀意暴涨着向前狂攻直下,强大的气机瞬间便震得明崇俨好一阵子的心血紊乱,险些就此彻底溃不成军,然则也就只是险些罢了,明崇俨敢在这等微妙关头如此行事,自然有着其算路在,但见明崇俨整个身子有如风中残荷一般地轻摇了两下,原本锐利无匹的剑意瞬间化成了绕指柔,任凭李显的霸道刀意如何冲击,始终是只退而不败,于步步退缩中,不断地消耗着李显的霸道。

    危险了!

    李显对敌的经验丰富得很,只一瞬间便已是明白了明崇俨的战术之奥妙,说来也简单,这不过就是弹簧战术罢了,压得越狠,将来的反弹力道便越大,除非你能一口气将这弹簧彻底压垮,否则的话,一旦力尽,迎来的绝对是凶狠得无法阻挡的致命一击,只可惜明白归明白,此时李显已是骑虎难下了,除了一条路走到底之外,再无旁的选择!

    “杀!”

    时间拖得越久,弹簧的反弹之力便越大,这个道理李显自不会不懂,正因为懂,所以李显动了,身形一闪之下,霸绝天下的一刀便已全力劈杀了出去……

第三百二十五章霸绝天下

    刀乃百兵之霸主,剑乃百兵之王者,前者重气势,讲求的便是有我无敌之气概,无此豪情者,难登巅峰宗师之境,后者则攻防兼备,要得便是个平衡之道,倘若是剑走偏锋者,则永远也达不到剑道之大成境界,很显然,无论是李显还是明崇俨在各自的意境造诣上都已是达到了极高的境地,离着天下无敌的宗师之境都仅仅只剩下半步之距,在这等几乎可以说是生死决战的战斗中,二者所采取的战略战术自是不约而同地采取了顺着各自之道而行的策略,无论是李显的悍然出手,还是明崇俨的弹簧战术都是各自道的外在反应,谈不上谁优谁劣,具体胜负如何还得看各自在道上的造诣程度,此际,李显刀既已出手,决胜的时刻便已是到了!

    刀一起,风云动八方,刀过处,雷霆震天下,无穷的刀气撕裂得空气震颤出层层的水状之波纹,锐啸之声如神鬼哭嚎,强烈的刀芒闪耀得所有围观者不得不闭上了眼,纵使是武功最强的李冲也不例外,被这等惊天的煞气一冲之下,整个人如坠入冰窟一般,浑身上下哆嗦得有如筛糠似的,满心眼里除了惊惧之外,再无其余。

    “啊呀……”

    面对着李显这霸绝天下的一刀,明崇俨没有再退缩,也不敢退缩,只因他很清楚李显这一刀的刀意已是彻底锁定了自个儿的剑意,纵使想躲,也无处躲去,强自要躲,除了平白弱了自己的气势之外,再无旁的作用,这等蠢事明崇俨自然是不会去做的,故此,他不但不躲,反而是迎上前一步,长啸一声,全力运剑相迎,但见明崇俨手腕急速连振之下,一道道弧形的剑芒密如织雨般泼洒了出去,形成一圈紧接着一圈的剑墙,密密麻麻地守御着正前方。

    “噌,噌,噌……”

    一方是全力进攻,另一方则是以守为攻,比的便是谁的底气足,若是李显能突破明崇俨的防御,则必可一刀将其重创,若不能,刀势一尽,则必将伤在剑芒的反击之下,这等硬碰硬的对抗,没有一丝一毫的取巧之处,胜者恒胜,败者无可挽回,谁胜谁负便在这一击之中便定分晓,但听一阵紧似一阵的撞击声中,剑芒之墙一层接着一层地溃散着,耀眼的光芒亮得如同正午的太阳一般,生生令所有围观之人尽成了睁眼瞎,这还不算,四溢的劲力瞬间形成十数道蔚为壮观的龙卷风,直吹得站在场边的诸王全都立不住脚,软倒于地者不知凡几,也就只有李冲一人能勉强立住脚跟,可身形却是被震得前俯后仰不已。

    突进,再突进!

    不管面前还有着多少道拦截,李显心中只有着一个信念,那便是向前,再向前,手中的百炼横刀一往无前地劈进着,将所有的拦截尽皆击成碎片,刀势瞬间便已将将放到了极致,在接连斩开了近乎三十道的剑墙之后,终于斩到了离明崇俨不过三尺的距离上,而此时,明崇俨布下的剑芒之墙仅仅只剩下三道了!

    守,再守!

    面对着李显的疯狂进击,明崇俨同样只有一个信念,那便是全力振腕,哪怕是拼尽最后一丝内力也要尽可能多地布置出剑芒之墙,以拖垮李显那一往无前的一刀,随着时间的推移,一道道的剑墙尽废,明崇俨的心也已是渐沉,但却绝不肯放弃最后的努力,长啸声中,以最后的一丝力道勉强振出了最后的一道不算完整的剑芒之墙,便再也无一丝挣动的力量,只能静等着命运之决判了。

    破,再破,接着破!

    随着李显的刀势放到了极致,接连三道完整的剑芒之墙全都被击成了碎片,就只剩下了最后那一道残缺的剑墙,可惜刀势至此已是走到了终点,李显的经络枯竭得有如大旱过后的板结大地,已是再无一丝的内力可用,哪怕最后那一道剑墙说到底不过仅仅只是一道威力算不得多大的剑芒而已,若是往日,李显随手一刀便可将其湮灭,可此时此刻,李显却已是无能为力了,真要被这一道剑芒撞上,死虽不致于,可重伤怕已是难免之事了的。

    胜了,终于是胜了!

    李显的颓势一出,原本已是绝望了的明崇俨登时便兴奋了起来,瞳孔里满是惊喜交加的光芒,宛若已看到了李显彻底倒下的情形,紧绷的心情一松之下,嘴角边不由地便露出了丝得意的微笑。

    输了么?这就要输了么?不,绝不,绝不!

    李显力竭之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后那道残缺的剑芒晃晃悠悠地向着自己射了过来,人虽不能动,可心底里却有着一个不屈的声音在呐喊着,时间宛若就此凝固了一般,前世今生的一幕幕像是过电影般在脑海中闪现个不停,无数委屈的往事化成了一股冲天的怨气,巨大的洪流猛然撞击着李显的心扉,紧接着,李显恍然间似乎听到了体内传来的一声“咔哒”的脆响,宛若是有甚东西被打破了一般,旋即,丹田处便是一热,一股暖流从虚无中诞生了出来,先是一丁点不足道的水花,可很快便成了潺潺小溪,转眼间便已是汹汹大河,急速地沿着经络向握刀的右臂涌了去。

    突破了,终于突破了,“天星功”第九层!

    李显万万没想到都已停滞了数年的“天星功”居然会在此等时分突破成功,然则他却顾不得兴奋,只因最后一道的剑芒已是杀到了离李显胸口不到两尺的距离上,此时此刻,李显只来得及做一件事,那便是急速横刀在胸!

    “铛……”

    剑芒不出意外地撞击在了横刀上,爆发出一团耀眼的光芒,随即便黯淡了下去,巨大的力道直震得李显立足不稳地摇晃了几下,可战果也就仅此而已了。

    完了,输了!

    眼瞅着胜利已在望,却在最后一刻被翻盘,这等感觉实在是糟糕到了极点,明崇俨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心瞬间便沉到了谷底,翻腾的气血自是再也压制不住了,没等李显再次出刀,明崇俨已是仰天喷出一大口的鲜血,直直地摔倒在泥水之中,面如淡金般地不省人事了。

    他娘的晦气,你个混蛋,不会再多坚持一秒啊,该死的狗东西!明崇俨这么一吐血晕倒,李显不单没兴奋,反倒是郁闷到家了,这也不奇怪,李显原本是打算趁此决战之际,一刀活劈了明崇俨的,可如今其已软倒在地,众目睽睽之下,李显自是不好再出刀灭杀,若不然,一顶“擅杀大臣”的罪名可就要扣在李显的头上了,事到如今,尽管心里头百般的不愿,李显也只能是默然地收刀入了鞘,昂然地立于场心处。

    “七哥胜了,胜了,哈哈哈……,我就说么,七哥当今无敌,哪可能败给那混球,太好了,太好了!”

    这一战打得如此之惨烈,一众人等不是看傻了眼,便是被四溢的劲气刮到在地,直到大战都已是落了幕,众人兀自回不过神来,各自傻呆呆地坐在泥水里,望着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屹立场心的李显,到了底儿还是岁数最小的李旭轮最先反应过来,一边拍打着泥水,一边兴奋地嘶吼了起来。

    “他赢了,竟然赢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被李旭轮这么一声大吼,所有人等尽皆惊醒了过来,唯独李冲却依旧是迷茫得很,双目无神地望着场心,口中十二万分不解地呢喃着,怎么也不敢相信李显居然能于不可能处生出可能来。

    “快,来人,快将明大夫扶起,快去传太医!”

    李贤倒是没李冲那般失态,可也好不到哪去,这一见明崇俨生死不知地躺在泥水里,登时便慌了神,一骨碌从泥水里跳将起来,不管不顾地吼着,下令围观的一众东宫近侍们赶紧救人,他自己则谨慎万分地龟缩在了场边,眼神躲闪地不敢去看李显一眼。

    “七哥,小弟就知道您能赢,而今果然不出小弟所料,真是太好了。”

    李旭轮没去理会众人的茫然与失措,雀跃着便跑到了场心,满脸崇仰地看着李显,兴奋无比地夸赞道。

    “侥幸罢了,有劳八弟挂心了。”

    李显温和地伸手拍了拍李旭轮的肩头,笑着回了一句,旋即便面色一肃,大步向场边的李贤走了过去。

    “七弟,啊,七弟,为兄,这个,为兄……”

    一见到李显行将过来,心中有鬼的李贤登时便乱了分寸,口中胡诌着,便是连他自己都不晓得在说些甚子。

    “太子哥哥,臣弟今日孟浪了,搅扰了太子哥哥的盛宴,实是臣弟之过也,且容臣弟后报,告辞了!”

    李显懒得跟李贤多废话,也不想再看到其那张失措得扭曲的脸庞,抱拳行了个礼,言语一毕,立马转身向宫门外行了去,丝毫没有半点的拖延与犹豫。

    “七弟,七弟,唉……”

    这一见李显走得如此之干脆,原本就慌的李显登时便更慌了几分,焦急地呼喊了起来,奈何却挽不回李显离去的脚步,心没来由地便是一沉,仰头长叹了口气,满脸子尽是掩饰不住的沮丧之色……

第三百二十六章以进为退(上)

    第三百二十六章以进为退(上)——

    “殿下,您,您这是……”

    “殿下,出了何事了?”

    “殿下,您没事罢?”

    ……

    高邈以及林成斌等几名英王府的高级将领虽不够格参与到聚贤殿的盛宴中去,可毕竟都是有身份的人物,此番陪李显前来赴宴,东宫自然不敢亏待了去,与其余各府的高级随从一道都被安排在了靠近宫门的侍卫处聚餐,距离聚贤殿颇远,可因着李显与明崇俨那一战着实太过惊人了些,异相频出,所有人等全都被惊动了,只是没有上命,谁也不敢擅闯内宫,只能是全都聚在宫门处胡乱地议论着,直到李显一身褴褛地行将出来,高邈等人方才惊觉不对,担心之余,也顾不得旁人的惊诧,急急忙忙地全都拥上了前去,七嘴八舌地乱问着。

    “孤没事,走,回府!”

    李显不想解释过多,只是淡然地应了一声,脚步不停地便向宫门外行了去,高邈等人见状,面面相觑之余,自也不敢怠慢,只能是各自小心谨慎地跟在了李显的身后。

    “高邈,去,即刻请狄公到府上议事!”

    临上马车之前,李显顿了下身子,眉头微皱地吩咐了一声道。

    “是,奴婢这就去办。”

    高邈尽自满心的疑惑,可却不敢多问,恭敬地应答了一声,先是小心翼翼地服侍李显上了马车,而后从身边一名侍卫手中牵过一匹战马,领着几名随从便纵马向狄仁杰的府邸疾驰而去了……

    “下官等参见殿下!”

    李显回到府上,匆匆地梳洗了一番,又对肩头上的伤口略作了处理之后,便即大步行向了书房,方才从屏风处转将出来,却见狄仁杰已到了,正与张柬之低声地交谈着,二者一见李显到来,忙停下了话头,各自起身行礼问安道。

    “都免了,狄公,张先生,都请坐下说罢。”

    李显笑着点头招呼了一声,大步走到上首的几子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自有一名书童紧赶着奉上了香茶,而后退出了房去,只留下主宾三人相对而坐。

    “殿下,东宫里究竟发生了甚事?”

    李显与明崇俨之战动静闹得极大,尽管李显本人并无相关吩咐,可“鸣镝”却早已尽责地将能搞到的消息尽皆传回了英王府中,先前狄、张二人所议的便是此事,然,因着此事发生于聚贤殿宴席上,起因等尽皆不详,狄、张二人虽已猜到了些根底,但却并不敢轻易便下个断言,当然了,以二人之智,自是看得出此事背后怕没那么简单,心中皆难免颇有些忧虑,此际李显这个正主儿既然到了,狄仁杰自是不想多绕弯子,这便直截了当地提问道。

    “某些人看孤闲得慌,找些事让孤去做罢了,却也算不得甚大事,唔,事情是这样的……”李显不屑地撇了下嘴,满不在乎地将事情的经过乃至自个儿的猜测详细地述说了一番,末了,提出了个疑问道:“似此局面,孤当如何自处?”

    李显的神情从容淡定,语调也平稳得很,可听在狄、张二人耳里,却没那么简单,概因二人都是当世之智者,又怎会不明白眼下的局势之微妙——别看李显如今在朝中势力似乎不小,可说到要跟三方势力硬扛,那压根儿就没有一丝的希望可言,而今三方联手之势似已告成,摆明便是冲着李显而去的,断不可能因明崇俨的落败而就此罢手,若无对应之良策,形势可就危险了,问题是这对策又岂是轻易能拿得出来的,饶是狄、张二人早已有了思想准备,可仓促间也实难有个计较,只能是各自低头沉思不已,而李显也不急,并非出言催促,只是默默地品着茶,书房里顿时便是一阵难耐的死寂。

    “树欲静而风不止,朝堂自此多事矣,殿下须得早作打算才是。”

    好一阵子沉默之后,狄仁杰率先开了口,只是言语多有保留,并未将话说得过明。

    “嗯,孤如今怕已是众矢之的了,嘿,便是连太子那厮都容不得孤在朝堂里碍事,似此局面,孤也确实该避上一避了,只是这避让也得有些讲究才是,狄公可有甚见教么?”

    李显本身便是权谋高手,自是看得出眼下的局势不太妙,也知道是该到了去之官的时候了,只是一来不想走得过于匆忙,毕竟有许多事尚未安排停当,不止是朝堂政务的事儿,还有那些个商号的事宜要打点;二来么,哪怕是注定要去之官,李显也要手握主动权,断不能让那帮子小人随意安排个犄角疙瘩的地儿,而这两条都需要妥善的计划来加以保证,对此,李显心中虽有了些想法,可并不敢言绝对保险,这便需要狄、张二人的智慧来佐证,不过么,为了不影响二人的思路,李显倒是不急于将自己的谋算说将出来,而是微笑着追问了一句道,

    “以进为退!”

    狄仁杰尚未开口,倒是默默端坐一旁的张柬之截口插了一句。

    “孟将兄(张柬之的字)斯言大善,退可以,却不能平白退了去,终归得让某一方好生疼上一下,殿下方可从容而退。”

    狄仁杰这些日子以来与张柬之相处得多了,自是知晓张柬之惜语如金的性子,这便一捋胸前的长须,笑呵呵地出言解说了一番道。

    “嗯,孤亦是作如此想,只是这进却未必那么好进,二位先生对此可有甚良策否?”

    在大方向的把握上,李显素来敏锐得很,自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只是在该对哪一方下死手却有些犹豫不决——就目下的朝堂势力而论,初来乍到的李贞无疑是最弱的一方,打击起来,难度自是不大,就算其本身没有差错,以李显所握有的强大暗底势力而论,栽个赃啥的,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搞臭其也不过就是分分钟的事情罢了,问题是搞臭李贞能不能解决面前的困局却是不好说了,万一要是刺激得三方狗急跳墙,那乐子可就大了不是?至于李贤那头么,更是打不得,那厮本来就弱,李显还指望着其能多跟武后周旋上几年,以便为自个儿的大计划争取些时间,剩下的选择便只有武后了,毫无疑问,打疼武后无疑是最符合李显心愿的战术,只是武后却又哪是那么好打的,万一打蛇不成反遭蛇咬的话,后果可就有些不堪了。

    “此事之关键还在太子身上,若能令其倒戈,则大事可定矣!”

    张柬之的智算不在狄仁杰之下,可性子却远比狄仁杰要硬梆了许多,哪怕是面对着李显,说起话来也一样是直接得很,李显话音刚落,他便已将答案提了出来。

    “嗯?先生的意思是……”

    李显本正为这盘细棋头疼不已,这一听张柬之似乎已有了成算,登时便来了精神,紧赶着出言追问了起来。

    “太子其人刚愎而自用,无谋而喜盲动,闻微利则忘大义,非是可倚重之人,而今其忌殿下,不外担心殿下取其而代之罢了,却也无甚蹊跷可言,倘若殿下自请之官,其心必怠矣,令其反戈并不难,某若是所料不差,其近日内必来寻殿下一探究竟,殿下大可一言以蔽之,实无甚难处,所虑者,不外皇后娘娘作祟耳,若攻其不备,趁其乱而行了去,何愁事不可为哉?”

    事关重大,张柬之自是不敢等闲视之,难得地长篇大论了一回,将内里的蹊跷详细地分析了一番。

    “唔。”

    李显静静地听完了张柬之的解说,却并没有立刻表明态度,而是在心里头反复地盘算着成败的可能性有多高,同时也在琢磨着该从哪一块下手合适,这一想之下,不由地便想得深了去了,良久都不曾开言。

    “殿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而今‘恭陵’钱粮已将断,从此着手未为不可!”

    张柬之等了好一阵子,见李显始终不曾表态,这便眉头微微一皱,出言点醒了一句道。

    “哦?竟有此事!孤……”

    李显这些日子以来已将各方信息的整理之事交给了张柬之全权处理,倒是没怎么关心“恭陵”(李弘之墓)的进展状况,这一听“恭陵”钱粮告馨,心头不由地便是一动,已明了了张柬之此言的计较之所在,心喜之下,正要下个决断,却见高邈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冒了出来,便即停住了口,不悦地一扬眉,扫了高邈一眼。

    “启禀殿下,太子殿下大驾已到了府门外,请殿下明示!”

    这一见李显面色不愉,高邈自是不敢怠慢,忙不迭地跑上前去,一躬身,紧赶着禀报道。

    呵呵,说曹操,曹操便到了,着实是有趣得紧!李显闻言,先是微微一愣,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心念电转之下,已是猜出了李贤的来意,嘴角一挑,不由地便笑了起来道:“二位先生且暂避,孤这就接驾去好了。”

    “殿下但去无妨,下官等便恭候佳音了。”

    狄、张二人皆是智算过人之辈,自也同样猜到了李贤的来意,只不过张柬之沉默不语,而狄仁杰却是笑着调侃了一句道。

    “哈哈哈……”

    李贤自是听得懂狄仁杰话里的意思,却也没再多言,哈哈大笑着起了身,一拂大袖子,缓步走出了书房,不紧不慢地向府门方向行了去……

第三百二十七章以进为退(中)

    第三百二十七章以进为退(中)——

    望着英王府那大开着的中门,原本就心烦的李贤登时便更烦上了几分——说起来,他李贤也是这英王府的常客了,往日里隔三差五地便要来此一趟,哪一回来了,不是说进便进了的,压根儿就无甚通禀之说,着实随意得很,可如今呢,门还是那扇门,迎宾的也还是那些人,可李贤却是再也随意不得了,别看眼前这等中门大开的接驾典仪正规到无可挑剔之处,可分明却是透着股见外的意味,再一想到先前门房管事丁权那张虽满是媚笑的嘴脸以及客气却又坚决的拿通禀当挡驾的言语,李贤便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恼火,只可惜恼火归恼火,李贤却又实是没有就此发飙的勇气,只因他心虚了。

    没错,确实心虚了,这一点哪怕李贤自己不愿承认,可却又无法不承认,只因如此多年的交往下来,李贤太清楚自己这个弟弟有多厉害了,也正是因为害怕李显的强大,所以他才会同意李冲提出来的削弱李显之计划,可他却万万没想到被江湖人氏吹上了天的明崇俨居然也不是李显的对手,这一败之下,登时便令李贤很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郁闷之感,更令其忧心的是李显显然已是察觉到了些内幕,这令李贤不得不担心自个儿会成为李显的首要打击目标,故此,他不得不亲自来上一趟,看能不能有所挽回,至不济能探出个虚实也是好的,正因为有着这种种的担心在,所以,哪怕是感受到了冷遇,他也不敢轻易发火,只能是耐着性子等候着李显的出迎。

    “臣弟参见太子哥哥!”

    就在李贤等得心焦之际,李显终于在一大群王府属官的簇拥下,从大开的中门里行了出来,这一见到站在照壁前的李贤,李显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赶着抢上前去,一躬到底,极之恭敬地行礼问安道。

    “七弟,快快请起,你我兄弟间何必如此拘礼,唉,七弟你也真是的,走得如此之快,害得为兄担了老大的心,怎样,到底伤着没?”一见到李显对自己行了如此大礼,李贤顿时满心里不是滋味,可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是紧赶着抢上前一步,满脸关切状地伸手扶起李显,惺惺作态地慰问道。

    “有劳太子哥哥动问了,臣弟一切都好。”

    李显并没有理会李贤的假客套,面色肃然地顺势起了身,一丝不苟地回了一句,礼数虽周全,可明摆着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七弟,为兄,为兄……”

    李显这等冷漠的架势一出,李贤登时便有些个慌了手脚,一时间竟不知说啥才好了,嘴皮子哆嗦个不停,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太子哥哥,这外头有雨,还请您入内叙话。”

    李显如此作态并非是真的要跟李贤当场闹翻脸,只不过是在钓鱼罢了,这一见李贤如此神情,心中自是暗笑不已,可脸上依旧是淡然得很,啥表情都没有,只是客气无比地一摆手,道了声“请”。

    “好,好,屋里说去,七弟,请!”

    李贤怕的便是李显不给其解释的机会,这一听李显叫请,立马便回过了神来,一迭声地叫着好,很有些子迫不及待地便迈步向大开的中门行了过去,李显见状,也没多言,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便即缓步跟了上去,落后李贤半步,一路无语地便进了二门厅堂。

    “太子哥哥请上座。”

    刚转过二门厅堂前的照壁,李显立马抢前一步,一派殷勤状地躬着身子,将李贤往厅堂上让。

    “这……,也罢,七弟便一并入座好了。”

    李贤每回到了李显府上,都是直奔书房去的,这一见李显此番居然是在二门厅堂摆开了阵势,脸色瞬间便是一白,尴尬地苦笑了一声,也只能是客随主便了的。

    “太子哥哥请用茶。”

    待得下人们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李显的客气便更甚了几分,礼数周全得令李贤很有种想哭上一场的冲动。

    “啊,好,七弟啊,今日之事,唔,这个……,都怪为兄没提防,竟让明崇俨那厮钻了空子,是为兄的不是,好在七弟并无大碍,若不然,为兄的罪过可就大了,啧,七弟不会怪罪为兄罢?”

    李贤到底性子急,被李显这般客套来客套去地一折腾,心便已是彻底乱了,可又不敢说出实情,只能是避重就轻地将责任全都推到了明崇俨的头上。

    “太子哥哥说哪的话,明崇俨那厮的罪过岂能加诸太子哥哥身上,嘿,依臣弟看,那厮之所以如此无礼,大体上是得了母后的旨意,又仗着八叔的势罢了,左右不过是嫌着臣弟在朝堂里碍事喽,也罢,臣弟惹不起,躲还不行么?好叫太子哥哥得知,臣弟已决意去之官,再不受这么些肮脏气!”

    李显阴着脸,夹枪带棒地说了一通,既像是负气之言,又像是真有这么个打算,直听得李贤面红耳赤不已,心里头七上八下地没个安生。

    “七弟莫要如此说法,但消有为兄在,又岂能让七弟受了委屈去,这之官的话就莫要再提了,没地让旁人看你我兄弟的笑话不是?至于明崇俨那厮么,为兄定要其好看,断不致让七弟平白遭了这趟罪。”

    说实话,若是李显真打算去之官的话,李贤绝对是为之欢呼不已的,怕就怕李显说的是反话,暗中却捣鼓出些妖蛾子来谋夺东宫之位,哪怕这东宫之位其实是李显让将出来的,可李贤却绝不想还将回去,倘若真能将李显赶走,李贤自是爽心得紧,当然了,无论李显是说真的还是在出言讥讽,该说的客套挽留之言,李贤还是得反复说上几次的,要不咋显示出兄弟情深的份儿。

    “太子哥哥莫要劝了,臣弟之意已决,而今太子哥哥已是坐稳了东宫,只须小心谨慎,将来可期也,臣弟一向之承诺已是兑了现,再留朝堂,恐遭人非议,那明崇俨不过是第一个跳出来的小角色罢了,接下来怕还有不少麻烦事儿,臣弟实在是无心也无力去应付这么些杂事儿,去之官倒也不错,至不济也能得些清闲罢。”

    面对着李贤“诚恳”的挽留,李显作出一副心灰意冷的决绝状,摇头叹息了一声,语气萧瑟地应答道。

    “唉,都是为兄无能,叫七弟受委屈了,多的话为兄就不说了,七弟若是决意去散散心,为兄也不好强行阻拦,这样罢,七弟打算去何州,只管开口便是了,为兄便是拼死也要为七弟办到,待得来年,七弟若是想回了,给为兄一个口信即可,为兄定会全力为七弟效劳的。”

    李贤到底心里头藏不住事,这说着说着,老底就露了出来,一派为李显着想状地拍了胸脯,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多谢太子哥哥成全了,臣弟乃习武之人,向往的便是沙场血战,而今既要之官,臣弟便琢磨着到凉、甘、兰诸州一行,随便再会会吐蕃佬,倒也有趣得很,至于成与不成,那还得看父皇的意思如何,太子哥哥若是方便,到时候帮着小弟说说情好了,臣弟便感激不尽。”

    这一见李贤果然露出了狐狸尾巴,李显忍不住在心里头狠狠地鄙夷了其一番,可脸上却满是激动的神色,慷慨激昂地说出了大体的意向。

    “这,怕是要苦了七弟了,那些地儿全是苦寒之地,又多生番,实非宜居之地也,唔,七弟若是愿之官,不若到扬州去也好,这一条为兄还是能办得到的。”

    李贤是一门心思要赶李显去之官,可却不想担着刻薄的骂名,毕竟甘、凉、兰等州都是中、下州,实在谈不上有甚富庶,说穿了尽是些朝堂不得志者的流放之地,让李显去那些地方就任,李贤是真心过意不去的,这便沉吟地劝说道。

    “太子哥哥莫要再劝,臣弟心意已决,非西北诸州不去,这么说罢,臣弟奏本都已拟了,就等着应景儿递了上去,想来父皇该是能准的,只是……”李显话说到半截子,突地便停住了,一派欲言又止之状。

    “嗯?七弟可有甚碍难处么?尽管说来,但凡为兄能办到的,断不敢辞!”

    眼瞅着李显是铁了心要去之官,李贤一颗心登时便松了下来,这胸脯拍将起来自是格外的得劲,大包大揽地,宛若他真有着张一言九鼎的金口一般。

    “非是臣弟的事儿,而是太子哥哥您的事,您莫要忘了‘孝敬皇帝’是怎薨的?”

    这一见李贤在那儿装慷慨,李显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可也懒得跟其计较那么许多,不过么,也没打算让其好过,这便叹息了一声,作出一副担心状地说了一句。

    “啊,这……”

    李贤正自兴奋不已间,这一听李显突然提到了李弘的死,登时便有如大冬天被人当头狠命泼了盆凉水一般,心瞬间便寒得结了冰,惊呼了一声之后,目瞪口呆地望着李显,啥话儿都说不出来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以进为退(下)

    第三百二十八章以进为退(下)——

    若说李贤对李显的能干是既妒且忌的话,其对武后的狠毒则是不折不扣的恐惧了——自王皇后开始,就没哪个挡在武后面前的人物能有个好下场的,权势滔天的长孙无忌死了,耿直的上官仪毙了,权倾朝野的前太子李弘也一样不明不白地玩完了,如今轮到他李贤要面对这么个主儿了,结果又会是如何?李贤心里头一点底都没有,他可不信武后会独独只对自个儿手下留情的,一念及此,李贤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便哆嗦了起来,脸色煞白如纸,张口欲言,却又不知该说啥才是,只剩下可怜巴巴地看着李显的份儿。

    你个混球,这回知道怕了?排挤老子时,咋没见你小子怕上一星半点的,欠收拾的货!望着李贤那张满是惊恐的脸庞,李显心中虽有些解气的爽利,可更多的则是无尽的哀怜——对于李贤的下场,李显是半点都不看好的,在李显看来,李贤其人好抓权又缺权谋,压根儿就不可能是武后的对手,冲突一起,必败无疑,偏生其又不是个甘居人下之辈,铤而走险怕是在所难免,强自为之的结果只能是粉身碎骨地死无葬身之地,然则为自个儿的大计故,李显还真不能让李贤败得过早,若不然,形势于李显来说,同样凶险异常!

    “七弟,为兄,为兄……”

    李贤等了好一阵子,都没见李显有甚表示,心中自是无奈得很,没奈何,只好先开了口,只是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结巴了半天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太子哥哥乃正人也,行得正,坐得直,想来不会有事的,呵呵,是小弟信口胡言了,还请太子哥哥海涵则个。”

    这一见李贤还在那儿犹豫不定,李显心里头登时便有些子来了气,这便打了个哈哈,反话正说地扯了几句,直说得李贤面红耳赤不已。

    “七弟莫要取笑为兄了,唉,都怪为兄不好,没能约束住明崇俨那混球,惹七弟生气了,是为兄的错,为兄这就给七弟陪个不是好了。”

    李贤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地变幻个不休,内心里挣扎了良久,到了底儿还是不敢拿自家小命开玩笑,两害相权取其穷,这便打算跟李显妥协了,长叹了口气之后,站起身来,对着李显便要躬身致歉。

    “太子哥哥,这可使不得,臣弟担待不起啊。”

    这一见李贤的脸色,李显便知晓面前这主儿对自己的猜忌之心依旧放不下,之所以暂时搁置,不过是怕了武后的狠毒,欲求自保罢了,所谓的道歉连半分的诚意都欠奉,心中自是冷笑不已,可也没打算说破,反倒是赶忙跳将起来,一派惶恐状地伸手扶住李贤的手,谦逊无比地回了一句道。

    “七弟啊,都怪为兄一时糊涂,唉,这一向以来,若非七弟鼎力扶持,为兄,为兄早不知成啥样了,而今为兄虽是进了东宫,可事尤未定,还须得七弟多多帮衬才是,之官的话便不要再说了,为兄一切听七弟的便是了。”

    天家子弟都是演戏的高手,李贤自也不例外,虽说等级比李显差了老鼻子远,放之后世,拿小金人恐有难度,可拿个把金鸡奖,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这一演将起来,几乎连他自己都骗将过去了,说着说着,眼眶竟红了起来,不可谓不煽情。

    “太子哥哥切莫如此说,这叫臣弟如何自处?非是臣弟自外太子哥哥,实是而今之朝局下,臣弟怕是难久待朝堂之上,之官一事已是必不可免,与其到时让太子哥哥为难,还不若臣弟自请其事的好,只是有些事终归得办妥当了,臣弟方可放心而去,若不然,唉,臣弟心实难安也。”

    要演戏那就大家一起演好了,就看谁能蒙得过谁了,左右李贤所言的玩意儿,李显是半点都没往心里去的,不过么,为了稳住李贤这个毛躁的家伙,李显倒是不吝好生演上一场的,这便顺着李贤的话头,往下演了去。

    “七弟,你,你这莫非是信为兄不过么?为兄,为兄……”

    一听李显坚持要去之官,李贤心中自是意动得很,可却又担心这里头别有蹊跷,这便假作生气状地板起了脸,满脸子不悦地瞪着李显,气恼地一拂袖,宛若他真的十二万分不愿李显去之官一般,浑然忘了先前他刚才为李显推荐了扬州作为李显的之官地的话语。

    “太子哥哥,臣弟并无此意,此事说来话长,还请太子哥哥安坐,容小弟细细道来。”

    兄弟情深的戏码不是不能演,可却得讲究个火候,演多了也就不值钱了,这个度李显自然是懂得把握的,眼瞅着李贤的心思已是起了变化,李显自是乐得见好就收,这便诚恳万分地挽着李贤的胳膊,将其按回到了几子后头,自个儿也顺势便坐在了其对面,面色凝重地说了一句道。

    “这里头可是有甚计较么?为兄甚是好奇,七弟还请说来听听罢。”

    这一听李显话里明显有话,李贤的好奇心登时便起了,满脸子疑惑地看着李显,慎重地出言问道。

    “太子哥哥明鉴,父皇将八叔请了来,是要用其来平衡一下朝局的,本意倒是好的,奈何却有些个一厢情愿了,而今越王府那头怕是已有了投向母后的迹象,若真是如此,则太子哥哥必危矣,纵使有臣弟全力相佐,也未见得能占上风,反倒会使朝局乱成一团麻,于社稷之安稳大不利也,个中无关感情,实则因利而已,倘若臣弟去之官,此厄可解去大半,八叔那人奸诈,势必不肯为母后之抢,谋求利益最大化势在必行,太子哥哥便可从中徐徐筹谋,间而离之,而臣弟虽于外,却可为太子哥哥之奥援,你我兄弟一内一外遥相呼应之下,不愁大事不成哉!”

    李显潺潺而谈,一番话说得极之诚恳,似乎真的是在为李贤做通盘考虑一般无二,当然了,这是不可能的事儿,对于李贤其人,李显已经是准备彻底放弃了的,目下之所以帮着其,那不过是为了好生榨取一下最后的利用价值,不过么,话又说回来了,李显这么通子话里头,实话多而虚话少,倘若李贤真能耐心地按此行了去,指不定还真能成大事的,只是可能性着实太小了些,在李显看来,李贤既没权谋手段,又缺乏耐性,压根儿就不可能有效地按计划行事,一句话,其人必败亡无疑!

    “原来如此,却是苦了七弟了,为兄实是过意不去,待得将来,为兄若是有那一日,定要隆而重之地请七弟回朝,你我兄弟齐心合力,何愁天下不大治!”

    李贤的政治手腕虽不甚高明,可本性却是聪慧之辈,倒是能听得出李显这番分析的好与坏,心情自是颇为振奋,豪情大发地许诺道。

    回朝?哈,你这厮连个谎话都不会说,等你小子真上了台,第一件事怕便是派人给老子送一樽鸩酒来罢!李显何等样人,又岂会真的相信了李贤那些个不值钱的诺言,不过么,却也没将鄙夷之情带到脸上来,而是装出满脸子激动状地点头附和道:“太子哥哥说的是,臣弟定当为太子哥哥竭心尽力,虽死不辞,然,于之官之前,却有一事必须先办了,若不然,臣弟实不敢安心去朝!”

    “哦?究竟何事令七弟如此挂心,还请明言,为兄便是拼死也要为七弟办到!”

    既知李显自愿去之官,李贤对其的忌惮之心已是去了大半,又得了李显为其谋划出来的策略,心情更是大爽,此际一听李显有事待办,心底里的豪情立马便起了,一拍大腿,豪迈无比地承诺道。

    “好叫太子哥哥得知,依臣弟看来,八叔其人诡诈,善耍权谋,乃枭雄之相也,而今其入朝不久,根基全无,左右逢源乃其必然之选择,太子哥哥势大则投向太子哥哥,母后得势则必投向母后,而今太子哥哥方正位,须得拿出手段来,以震慑此等心怀不轨之徒,非如此,不足以立威,父皇也未必敢放心让太子哥哥主理朝政,故此,臣弟决意临去之前,来上个狠的,太子哥哥借此发力,必可一举奠定强势之地位,后事自可从容行了去!”李显没有急着将所为之事说将出来,而是鼓动着唇舌,拼力为李贤打气了一番。

    “不错,合当如此,七弟说罢,要为兄如何配合行事,但有所令,无有不从者!”

    被李显这般言语一鼓动,李贤的信心与雄心全都高涨了起来,兴奋地握拳一挥,豪气十足地应答道。

    “太子哥哥,此事是这样的……”眼瞅着李贤已是上了钩,李显心中暗笑不已,可脸上却满是肃然之色,贴到李贤的耳边,轻声地述说了起来,直听得李贤面色乍红乍白地变幻个不停。

    “好,事不宜迟,为兄这就回去准备上一番,待得七弟此处一动,为兄定当全力配合!”

    听完了李显的陈述,李贤却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之后,这才一咬牙,给出了个肯定的答案。

    “如此甚好,臣弟定不会让太子哥哥失望的。”

    李显霍然而起,躬着拱手地作出了保证。

    “哈哈哈……,好,你我兄弟便就此说定了!”

    这一见李显如此做派,李贤自觉得了李显的敬重,心里头自是受用得不行,开心地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自得与意满之情……

第三百二十九章猎鹰行动

    第三百二十九章猎鹰行动——

    “见过殿下!”

    书房中,狄仁杰与张柬之正低声地计议着,这一见李显大步行了进来,忙各自起身见了礼。

    “免了,情形二位先生皆已是知晓了的,孤便不敷多言了,依二位先生看那厮该不会再有甚旁的想头了罢?”李显点头回了礼之后,大步行到正中的几子后头落了座,一压手,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道。

    “理应不会,时间一长便不好说了。”

    张柬之毕竟刚来,虽对李贤有些了解,可毕竟不如狄仁杰那般深刻,此际见李显发问,他自是不会抢着回答,而是保持着沉默,狄仁杰见状,微笑了一下,也不多谦虚,一捋胸前的长须,给出了个肯定的答案。

    “嗯,孤也是这般想法,那厮做甚事都没长性,既如此,那便开始好了,朝堂之事便请狄公多多费心了。”

    李显本就已有了主见,之所以问二公,不过是尊重之意罢了,此际见二者皆无异议,自是当场便下了决断。

    “下官遵命。”

    李显既已下了令,狄仁杰自是不敢怠慢,这便躬身拱手地应了诺。

    “嗯,狄公办事孤自是能信得过。”

    对于狄仁杰的恭谨与能力,李显素来都极之满意,这便笑着夸了其一句,而后脸色一肃,一击掌,断喝了一声:“罗通!”

    “属下在!”

    早已恭候在书房外的罗通一听到李显传唤,自不敢稍有怠慢,身形一闪,人已出现在了书房中,躬身应答道。

    “传孤之令,‘猎鹰行动’即刻开始!”

    李显嘴角一挑,露出了丝冷酷的笑意,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令道。

    “诺!”

    这段时日以来,朝局一直相对平静,罗通也闲得无趣透了,此际一听有事可干,心情自是振奋得很,高声应了诺,一闪身,有些个迫不及待地便出了书房,自去忙乎不提。

    “这臭小子!”这一见罗通跑得如此之快,李显不由地便是一愣,旋即便醒悟过来,敢情这厮是被憋坏了的,这便笑骂了一声,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回过头来,看着正含笑不语的狄、张二人,笑呵呵地提出了邀请道:“狄公、张先生,时间尚早,难得明日便是荀假,不若来上几局如何?”

    “殿下有兴,下官本当奉陪才是,奈何行动在即,诸事繁多,下官实不敢怠慢了去,还请殿下海涵则个。”

    “下官尚有文书要整理,且容属下先行告退。”

    如何?嘿,跟李显下棋,那不过是受虐的代名词罢了,狄、张二人虽都是智者,可加一块也不是李显的对手,以前不明情况之际,还有心跟李显较量上一番,可每回都被李显杀得找不着北,时间一久,自是谁都不愿自找罪受,此际一听李显又要邀战,狄、张二人可没打算再奉陪的,互视了一眼,各自找了个理由便溜之大吉了。

    得,没得耍了,无趣!这一见狄、张二人尽皆走了,李显无奈之下,却也没辙,苦笑地摇了摇头,一伸懒腰,这才发现自己其实也乏得够呛,自不想在书房里多呆,起身溜达着便往后院里行了去……

    端午一过,天便热得慌,尤其是正午将近之际,太阳火辣辣地照耀着大地,热得简直如同流火了一般,这等时分,纵使是躲在阴暗处都难免是一身的大汗,更遑论是在大太阳下干着苦力活了,那简直就是拿命来搏了的,可惜景山顶上这七万余人却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别说是烈日当空了,便是天上下着刀子,他们也不敢躲,不说那山脚下驻扎着一营凶神恶煞的羽林军不答应,便是那些个闲逛着的监工们手中的皮鞭都叫众民壮们胆寒不已,好在午休的时间就要到了,忍忍也就能过得去罢。

    “叮咚,叮咚……”

    歇工的钟声终于在所有民壮的期盼中敲响了,数万人等早已是饿得无以为继了,纷纷向着放粥的地方涌了去,一张张疲惫已极的脸上皆满是渴望的神色——本来说好了端午要加餐的,结果却又通知说要晚上两日,大家伙虽不满,可也无奈,左右不过就是两日,等上一等,也就过去了,算将起来,今日也该是发御赐酒肉的时间了,又怎能不兴奋异常的,奈何众人似乎高兴得早了些,还没挤到粥棚处呢,远远地便传来了怒骂之声。

    “吵起来了,怎么回事?”

    “不晓得啊,快,看看去!”

    “该死,竟然又拿黑窝窝头哄骗我等,这日子可咋过啊,冤孽,冤孽啊!”

    ……

    一群群的民壮拥挤着,呼喝着聚集到了各个粥棚处,这才发现传说中的御赐酒肉居然是还是传说,压根儿就不见半点影踪,登时全都闹腾了起来,整个“恭陵”工地上一派沸反盈天之喧嚣,原本优哉游哉的监工们登时便有些个乱了阵脚,紧赶着又是派人下山请援兵,又是群群聚集在粥棚处,拼着老命地想要维持住秩序。

    “大家静静,大家静静,本官在此有话要说,请大家静静!”

    这天酷热无比,刘祎之原本是猫在帐篷里歇息的,这一听工头来报,说是民壮闹腾了起来,自是知晓事情不妙,胡乱地将官袍往身上一套,连整理都顾不上,便急急忙忙地冲到了最近的一个粥棚处,颤巍巍地爬上了几张长椅子叠起来的高处,声嘶力竭地吼着。

    “看,是刘大人。”

    “走,看看刘大人怎么说!”

    “对,不给个解释,俺们不干了!”

    ……

    自打领了监造“恭陵”的旨意之后,深知其中艰辛的刘祎之便不敢怠慢,每日里都泡在了工地上,时常深入第一线,在民壮中倒是颇具威望,他这么一出头,原本分散各处的民壮自是纷纷向着刘祎之所在的粥棚处拥挤了过来,都想听听刘祎之对此有甚说头来着。

    “大家不要乱,静一静,静一静,本官在此保证,酒肉定会有的,只是运送上有些耽搁了,最迟明日便会送将上来,请大家放心,都散了罢。”

    望着越聚越多的民壮,刘祎之尽自心中大急,可却不敢有所流露,只能是拼命地做着保证,以图安抚住群情激奋的民壮们,至于这保证能不能实现得了,便是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加餐的旨意不是他刘祎之宣的,而是高宗体恤民壮,派了人前来宣布的,说是要从内库拨钱万贯来行此事,可说归说,却浑然没见半个铜钱到来,刘祎之也是无咒可念——早前武后拨来的造陵钱物早已耗尽,不说这酒肉的钱了,便是原本答应民壮的工钱都已拖了近月了,刘祎之已不知道发文多少回了,奈何武后那头也一样是没钱了,刘祎之本正发愁着接下来的工程该如何开展呢,又哪能变出钱来给民壮们加餐,可这当口上,眼瞅着民壮们要造出大乱子了,刘祎之也只好先给众人画上个大饼子再说其余了的。

    “刘大人,您这话可就不地道了,一回回地哄着咱们干活,工钱没给也就算了,连御赐的酒肉都贪了去,还让不让人活啊,弟兄们,咱们不干了,回家去!”

    刘祎之话音刚落,一个粗豪的声音立马在人群里响了起来,毫不客气地指责了刘祎之一番,话里带着浓浓的煽动之意。

    “说得好,不干了,咱们回家!”

    “回家去,走!”

    “走,俺们回家去,谁爱干谁自个儿去干好了!”

    ……

    那粗豪的声音一起,人群中各处顿时便响起了附和之声,原本就激动万分的民壮们一听之下,全都呼喝了起来,乱纷纷地便要往山下而去。

    “不许乱,都静一静,听本官……哎呀!”

    这一见民壮们要走人,刘祎之登时便急了,拼命地挥着手,试图控制住场面,可不等其将话说完,突觉膝盖处一疼,脚下便是一软,整个人惨呼着从高处跌了下来,登时便惊得一众监工们大乱成了一团,自是无人留意到乱纷纷的人群中化装成民壮的罗通正暗自偷笑不已,毫无疑问,那些个鼓噪着民壮作乱的人大多是“鸣镝”中人,至于击中刘祎之膝盖处的小石头么,自然是出自罗通的手笔。

    “呜呜呜……”

    就在早先离开的民壮们呼喝着走到半山腰处之际,守卫在山脚下的那一营羽林军总算是及时赶了来,登时便震慑得纷乱的民壮们胆怯不已地拥挤成了一团。

    “哎呀,快看,工地着火了!”

    “完了,工地要废了,我等也没了活路了!”

    “糟了,糟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

    没等一众民壮们稳住阵脚,却见山顶处突然冒起了数股浓烟,显见是起了大火,一众人等登时便乱做了一团,谁都不知该咋办才好了。

    “弟兄们,皇陵起火,我等是死罪啊,留下来也是死,往下冲指不定还有活路,我等人多,一起冲,谅那些孬兵也不敢挡道,冲,冲啊!”

    “对,冲,回家去!”

    “走啊,快走!”

    ……

    就在民壮们惊慌得不知所措之际,混在人群中的“鸣镝”中人纷纷呼喝了起来,本就无甚主见的民壮们见有人带了头,自是纷纷跟上,呼啸着便向那一营羽林军冲了过去,可怜羽林军官兵们都是些未经战阵的老爷兵,人数又不过千人,这一见数万民壮呼啸而来,哪有抵挡的勇气,呼啦啦地全都溃散了开去,无数民壮顺势冲下了景山,各自向着家园逃散了去,整个景山工地已是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

第三百三十章领导权之争(一)

    第三百三十章领导权之争(一)——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乾元殿的一间偏房中,一身白裙的太平公主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地背着文,小脸蛋上满是自得之色,直看得端坐于榻上的武后轻笑不已,满脸子的爱怜之意。

    “娘娘。”

    就在母女俩温馨无比之际,满头大汗的高和胜急匆匆地从屏风处转了出来,这一见小太平也在场,人不由地便是一顿,可也没敢多耽搁,疾步走到近前,低低地唤了一声。

    “何事?说!”

    武后只一看高和胜的架势,便知晓必有大事发生,眉头不由地便皱了起来,可也没避开小太平的意思,只是轻吭了一声道。

    “启禀娘娘,景山出大事了,民壮尽皆反了!”

    一见武后脸露不悦之色,高和胜自不敢怠慢,忙不迭地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怎会如此?刘祎之是作甚吃的,说!”

    “恭陵”的事儿武后本就有所担忧,这一听果然出了事,心一沉,脸便即拉了下来,沉着声喝问道。

    “启禀娘娘,奴婢方才得到线报,详情尚未得知,据闻是因御赐的酒肉未曾兑现所致,如今景山上民壮已是尽皆跑光,临去前,还有乱贼还在工地上四下纵火,而今大乱已成,还请娘娘明示。”武后这一发怒,高和胜登时便吓得腿脚发软,猛地哆嗦了一下之后,这才紧赶着禀报道。

    “哼,一群废物!”

    武后气恼地骂了一声,霍然站起了身来,低着头在房中来回踱起了步来,脸上满是阴霾之色,只因她已敏锐地察觉到此事恐演化为一场朝堂风暴,闹不好她刚恢复的一点元气又得折在这场风暴之中,自由不得其不心烦意乱的。

    “娘,那帮狗贼竟敢烧弘哥哥的陵墓,实是罪大恶极,当诛!”

    小太平到底年岁小,压根儿就看不透此事背后的可能之蹊跷,只是气愤于民壮的犯上举止,这便挥舞着小拳头,气咻咻地嚷了一句道。

    “月儿乖,此事非尔所能参与,且先下去玩罢,娘还有正事要办。”

    武后正自心烦间,听得小太平在那儿瞎嚷嚷,自是更烦了几分,但却没朝小太平发火,而是尽自温和地吩咐道。

    “娘,我不嘛,孩儿……”

    一听武后要赶自己走,小太平登时便不乐意了,小身子扭得跟麻花似地,撅着嘴,撒起了娇来。

    “来人,带太平下去!”

    武后此际已无心再跟小太平纠缠不休,压根儿就没理会其的撒娇,沉着声断喝了一嗓子,自有数名随侍的小宦官行上了前来,将小太平半拉半扶地劝出了房去,可怜小太平哭得尽自伤心无比,却始终无法打动武后的心。

    “传本宫旨意,陛下龙体欠安,需得静养,未得本宫之令,任何人不得将此噩耗报到御前,另,即刻宣越王李贞到此觐见,去罢!”

    武后到底不是寻常人,心虽烦,却并不乱,片刻的沉思之后,便已有了定策,毫不犹豫地便下了旨。

    “是,老奴遵旨!”

    高和胜一听便明白武后这道封锁消息的旨意背后的用心何在,但却不敢多言,只能是恭敬地应了诺,自去操办各项事宜不提。

    “老臣见过皇后娘娘。”

    李贞今日恰好在政事堂轮值,到得倒是极快,一转出门前的屏风,入眼便见武后正背着手靠窗而立,浑身上下尽是煞气,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可却不敢怠慢,紧走了几步,抢上前去,中规中矩地行了个大礼。

    “八叔不必多礼,来人,看座!”

    听得响动,武后缓缓地转回了身来,虚虚一抬手,客气地吩咐了一声,自有数名随侍的小宦官殷勤地抬来了锦墩,请李贞入座。

    “老臣多谢娘娘赐座。”

    李贞并不清楚武后相招之用意,可一见到武后那肃然的神色,便知定是有大事发生了,但却不急着发问,只是逊谢了一句,便即规规矩矩地端坐着,绝口不问事由,一派恭听武后训示之状。

    “好叫八叔得知,景山出了乱子了,民壮焚毁‘恭陵’,四散逸走,当何如之?”

    武后抿了下唇,饶有深意地看了李贞一眼,语气平淡地将事情简而略之地说了出来,末了,征询地问了一句道。

    “哦?竟有此事?”

    李贞刚入朝没多久,在朝中根基浅薄,消息自是不太灵通,尚未得知景山已乱的线报,这一听之下,登时大惊失色——景山离洛阳城近在咫尺,那上头可是有着近八万的民壮,若是扯旗造反的话,洛阳城怕难有幸免了的,即便能守住城,社稷怕也要从此多灾了,身为天家一员,李贞自也不希望天下在此时乱将起来,然则在不明实情的情况下,他也不敢轻易建言,只能是惊讶异常地望着武后,一派等其作出解释之状。

    “理应不假,军报想必此际也差不多该到兵部了。”

    这一见李贞光表示惊讶,却不说其余,武后的眉头登时便扬了起来,言语冰冷地解释了一句,便不再开口,只是神情凛然地盯着李贞,浑然便是逼其表态之架势。

    一听“军报”二字,李贞瞬间便明了了武后的意思,那是在说此事武后已决议定性为“民乱”,这是准备大举镇压之信号,心不由地便是一沉,脑筋急速地运转了起来,左右权衡着站队的利弊问题——数月前那场“谥号”风波李贞可是亲身经历过的,自是知晓这“恭陵”的监造有着何等的猫腻,在其想来,景山出乱子是迟早的事儿,只是规模大小的问题罢了,而今乱子一出,要受牵连的只能是武后一方,很显然,无论是太子还是英王李显,都不会放过这么个打击武后的大好机会,朝争必起无疑,其中的关键便是在事情的定性上,而这又牵扯到领导权之争,站位问题显然是个绕不过去的大关卡,李贞自是不得不慎重再慎重的。

    “娘娘明鉴,依老臣看来,兹体事大,宜速不宜迟,当早做定夺才是。”

    李贞到底是谨慎人,并不打算即刻便表明了态度,而是做出一脸诚恳状地进了言,可说了就跟没说也差不了多少。

    “八叔所言甚是,本宫也是如此想的,既如此,此事便交由八叔处置罢。”

    武后何许人也,既然叫了李贞来,又岂可能让其糊弄了过去,这便做出一派赞赏状地下了旨意,毫不客气地将担子压在了李贞的肩头上,强硬无比地逼其表明态度。

    “老臣多谢娘娘的赏识之恩,只是老臣初来乍到,骤然担此重任,恐朝中多有不服。”

    这担子哪是那么好担的,分明就是个烫手的山芋罢了,李贞虽早有心在朝中树立起威望,却也不敢在此事上出头,万一要是搞砸了,威信没见树立,倒叫人看了笑话去,自是不肯接手此事,可当着武后的面,却又不敢强行推辞,只能是委婉地提出了拒绝的意思。

    “此无妨,万事自有本宫在,八叔尽管放手去做便好。”

    武后既已决定将李贞绑上自己的战车,自不可能让其就此溜脱了开去,这便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决断。

    “既如此,老臣遵旨便是了。”

    武后此言一出,李贞便已被逼到了墙角上,心念电转之下,突地有了主意,也就不再固辞,一派豪爽状地领了旨。

    “如此甚好,八叔尽管放手而为,本宫倒要看看何人敢胡乱生事……”

    这一听李贞已是接了旨,武后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大半,这便微笑着出言抚慰了几句,只是话尚未说完,却见高和胜浑身大汗淋漓地从屏风处冒了出来,一脸子的气急败坏状,武后的话顿时便戛然而止了,凤目寒光一闪,眼神锐利如刀般地扫了过去。

    “禀娘娘,太子殿下、英王殿下并诸多朝臣在宫门外递牌子求见圣上,还请娘娘训示!”

    一感受到武后身上陡然间涌出的寒气,高和胜不由自住地便打了个哆嗦,忙不迭地抢上前去,紧赶着出言禀报道。

    “嗯?”

    一听太子与李显等人来得如此之快,其势如此之猛,武后与李贞皆不由地便是一凛,彼此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戒备与忌惮之色,一时间都有些子心慌之感,自是都不敢轻下个断言,房间里顿时便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末时已过,日头尽管已是偏了西,可天依旧热得慌,厚实的朝服穿在身上,看起来威风,实则是遭罪,哪怕有华盖遮挡着,可李贤却依旧被热得满头满脸的大汗,擦汗的白绢子都已不知换了多少条了,却始终不曾等到宫里的消息,心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忍再忍之下,终于是再也忍不下去了,望了望身边淡定无比的李显,嘴角抽搐了几下之后,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道:“七弟,都如许久了,你看宫里会不会……”

    “太子哥哥放心,小弟自有计较。”

    李显自是清楚李贤在担心些甚子,不过么,李显却是一点都不在意,也没多做解释,只是笑着安慰了一句道。

    “这个……,唉,也罢,那就再等等好了。”

    李贤尽自心急如焚,可一见李显不愿解释,却也没法子,无奈之余,只能是跺了跺脚,按捺住骚动的心,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敞开着的宫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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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5360/ 第一时间欣赏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作者:凤鸣岐山所写的《盛唐风流》为转载作品,盛唐风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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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流介绍:
面对着软弱无能的父皇、野心勃勃的母后以及争夺不休的兄弟,带着三世记忆重生的李显该如何突出重围,重塑大唐之辉煌。 书友群: 29183512盛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