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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盛唐风流txt下载     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一章领导权之争(二)

    第三百三十一章领导权之争(二)——

    “皇后娘娘有旨,宣太子殿下、英王殿下、参知政事乐彦玮德阳殿觐见!”

    群臣们等待复等待,足足在则天门外的烈日下暴晒了半个多时辰,总算见到了高和胜从宫门里匆匆而出的身影,还没等群臣们松上一口大气,却见高和胜疾步走到离群臣们尚有十丈之远的地儿,便即停了下来,语速飞快地宣了武后的懿旨,而后,也不待群臣们领旨谢恩,一转身便打算缩回到宫里去。

    “高公公请留步!”

    一听此道旨意出自武后之口,还仅仅只召见三人,李贤登时便火了,哪肯让高和胜就此走了人,也不领旨谢恩,怒气冲冲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老奴见过太子殿下,奉娘娘旨意,老奴还有要事待办,不知殿下您可有甚吩咐么?”

    李贤毕竟是太子,他既发了话,当着如此多朝臣的面,高和胜自不敢太过放肆,只能是疾步转了回来,躬身行了个礼,口中却是毫不含糊地抬出了武后来压李贤一头。

    “哼,本宫要觐见的是父皇,尔等安敢不通禀,是欲何为?说!”

    李贤早就看高和胜不顺眼了,此番自认逮着了武后的软肋,自是更不将高和胜看在眼中,这一听高和胜一开口便抬出了武后,心中的火气登时便更旺了几分,黑着脸,毫不客气地训斥了起来。

    “殿下海涵,陛下有恙在身,不容骚扰,诸般事宜自有娘娘做主,老奴不敢有违,殿下若无旁的事宜,且容老奴暂退。”

    李贤的气势倒是不小,奈何高和胜却浑然不在意,皮笑肉不笑地顶了一句,摆明了就是不想给李贤留面子。

    “放肆,尔这厮安敢如此无礼,本宫,本宫……”

    李贤素来性子刚愎,本就易怒,这一见高和胜如此藐视自己,登时便气得哆嗦了起来,叉指着高和胜便要发飙,只可惜他气归气,却并无处置高和胜的权力,一时间竟闹得自个儿有些下不来台。

    “啪!”

    眼瞅着李贤在那儿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高和胜嘴角一挑,露出了丝不屑的笑容,然则他显然是笑得过早了些,还没等其明白是怎么回事,突觉脸颊一疼,人已如腾云驾雾般地横飞了出去,赫然竟是李显毫不容情地给了其一记大耳光,直扇得高和胜面颊高肿,大牙都掉了好几个,口鼻喷血不止。

    “你,你,你……”

    高和胜这一疼实是非同小可,刚要发作,可冷不丁见李显的眼中杀机盈然,登时便慌了神,手指着李显,却半个横字都不敢说将出来。

    “下贱的狗奴才,尔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跟太子殿下回话,说,谁给你的狗胆!”

    李显那管高和胜恼火不恼火地,大步踏上前去,俯视着高和胜,阴冷地断喝了一声,浑身的煞气迸发之下,只吓得高和胜就地缩成了一团,连个屁都不敢再放。

    “七弟,算了,跟这等狗才计较个甚。”

    眼瞅着高和胜被打,李贤心里头跟三伏天里喝了蜜一般地爽着,不过么,表面上的功夫却没忘了做,这便假意地拦了李显一把。

    “太子哥哥就是心软,似这等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不打便不知好歹,混帐行子,还趴着装死么,还不赶紧滚起来,给孤去通禀父皇,若再敢胡为,小心尔的狗命!”

    李显有心要将事情闹大,自是不在意高和胜的背后站着的是武后,丝毫没给高和胜留半点脸面,一脚踹将过去,将其踢得翻滚在地。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老奴这就去,这就去!”

    好汉都不吃眼前亏,更何况高和胜本就不是啥刚强的主儿,这一见李显如此凶悍,哪还有半点顶撞的勇气,顾不得身上的伤疼得厉害,紧赶着爬了起来,连滚带爬地便冲进了宫中。

    “七弟,你,唉,冒失了,冒失了啊。”

    李贤痛快过后,不免担心起来自武后的报复,可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指责李显此举的不妥,只能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语带埋怨地说了一句道。

    “不妨事,此等狗贼不教训一下,还真不知天高地厚了,太子哥哥放心,此事臣弟一力承担了便是。”

    李显心中早有定计,自是不怕因此事惹来麻烦,这一见李贤在那儿唧唧歪歪,心中暗自冷笑不已,故意出言挤兑了李贤一把。

    “唉,你个七弟,这说的是甚话,为兄岂能让七弟平白受了委屈去,那厮该打,打了便打了,也无甚了不得的,纵有甚事,为兄一并担待了去,却又有何妨。”

    被李显这么一说,李贤的老脸登时便有些子拉不下来了,没奈何,只能是强做镇定状地大包大揽了起来。

    “太子哥哥放心,没事的,我等且再等等好了,想来父皇很快便会有旨意出来的。”李贤懒得跟李贤多啰嗦这些有的没有的,这便笑呵呵地给出了个断言。

    “哦?当真如此?”

    李贤性子虽刚愎,但却并不傻,早前听了高和胜的传旨,自是猜得到高宗此际想必已被武后所派的人蒙蔽住了,心中不免深为忧虑,可此际听李显说得如此自信,好奇心登时便起了,这便紧赶着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佛曰:不可说,太子哥哥且请拭目以待好了。”

    李显可没打算将实情和盘相告,尤其是这等人多眼杂的情形下,更是不可能将内幕说将出来,这便笑呵呵地打了个机锋道。

    “你啊,唉,这都啥时候了,还跟为兄卖关子,罢了,也由得你好了。”

    这一见李显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李贤有气都没处撒去,没奈何,只能是苦笑地摇了摇头,不再多问,而是回转过身子,满脸忧虑状地看向了宫门处……

    德阳殿的大殿上,武后高坐在龙床上,面色肃然而又端庄,一派等着群臣前来朝见之架势,前墀下的两侧分列着越王李贞、左相裴行俭、右相郝处俊、宰相李敬玄、刘仁轨、户部尚书裴炎、工部尚书贾大隐等十数名朝中重臣,一干人等皆面色凝重无比,满殿一派的死寂,尽皆默默地等候着太子等人的到来,然则等来的不是李贤等人,而是仓皇窜进了大殿的高和胜,众人一见高和胜那鼻歪口斜的凄惨样子,全都失惊地瞪大了眼。

    “回禀娘娘,老奴宣了旨,太子殿下并英王殿下不但不接旨,反倒出手打伤了老奴,老奴无能,恳请娘娘责罚。”高和胜一扑进大殿,跌跌撞撞地行到了前墀处,一头趴倒在地,老泪地告起了状来。

    “什么?尔给本宫说清楚了!”

    一听此言,武后的脸色瞬间便阴了下来,一拍龙桌,怒气勃发地断喝道。

    “回娘娘的话,老奴也不知为何啊,老奴就是按着娘娘的旨意宣了,可太子殿下闹着要见陛下,老奴不敢应命,那英王殿下就、就出手打了老奴,老奴实是冤枉啊,老奴无能,被打事小,扫了娘娘的脸面,却是老奴的不是,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高和胜不愧是宫廷里混得久的告刁状之好手,哭哭啼啼间,死拉硬拽地将他被打一事扯上了武后的脸面问题,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武后不出手教训一下李显,这面子便找不回来了,其用心不可谓不阴毒。

    “大胆!”

    武后本身就是搞阴谋起家的人物,这等告刁状的事儿往日可是干得多了,又岂会听不出高和胜话里的那些小心机,然则不管她看得出还是看不出,这个面子都必须找回来才是,怒气一发之下,霍然站了起来,喝斥了一声,便似欲下诏捉拿李显,可话到了嘴边,却还是没敢如此行事,只因武后对李显的性子极为了解,她可不信李显如此悍然出手会没有留下后招,在不明李显的底牌何在的情形下,武后不能也不敢盲目出手,万一要是被李显抓住机会反击上一下,事情怕就要超出可控的范畴了。

    “娘娘息怒,此事恐另有蹊跷,还是先请二位殿下前来,辨个真伪之后,再做定夺方好。”

    事涉天家之争,裴行俭等人自是不敢轻易进言,只能是采取了明哲保身的沉默以对,倒是李贞隐隐感到事情的内幕没那么简单,唯恐连自个儿都一并着了李显的道,这便赶忙出列劝谏了一句道。

    “嗯,八叔此言大善,既如此,那便有劳八叔大驾,去将那两混帐小子都传了来罢。”

    武后到底不是寻常人,气归气,可头脑却并未因之乱了分寸,此际见李贞出了面,自是紧赶着便借坡下了驴,一脚便将难题踢到了李贞怀中。

    “是,老臣遵旨。”

    李贞先前被逼着上了武后的船,内心里实是不安已极,本就有心去探探李贤兄弟的底,这一听武后如此吩咐,自是乐得趁便而为之,也没再多言,干脆无比地领了旨意,急匆匆地便向着宫门方向赶了去,却浑然没发现身后的武后那一双阴森森的眼睛里满是怨毒之色……

第三百三十二章领导权之争(三)

    第三百三十二章领导权之争(三)——

    嗯?怎么是这老狐狸来了!

    一见到李贞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地从则天门里行了出来,李贤与李显心里头都起了同样的疑问,可也都没多言,只是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并着肩便迎上了前去。

    “老臣参见太子殿下。”

    李贞虽是老一辈的亲王,可遇到了太子这个半君,还是应当先行礼的,在这上头,李贞丝毫不敢拿王叔的架子,这一见到李贤兄弟俩迎了上来,立马便加快了脚步,紧赶着抢上了前去,对着太子便是一个大礼,恭谨地问安道。

    “八叔不必多礼,您来此是……”

    对于李贞这么个深得高宗宠信的老辈子亲王,李贤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这一见其给自己行礼,赶忙虚虚一伸手,客气了一句之后,便即问起了来意。

    “呵呵,倒也不是甚大事,只是先前高和胜那狗才跑回去哭诉,说是二位殿下抗旨不遵,反倒出手伤人,娘娘自是不信,便叫老臣前来请二位殿下到德阳殿行上一趟,当然,老臣只是负责传话,并无它意。”

    李贞有意无意地瞥了李显一眼,笑呵呵地给出了个解释,话里却隐约点明了他自个儿两不相帮的态度,毫无疑问,这话并非讲给李贤听的,而是在对李显做一个交待。

    “八叔,您是不知,那狗贼言语无状,也不知仗着何人的势,竟敢朝本宫乱吠一番,本宫虽不愿与其计较,可七弟却是看不过眼,这才给其一个教训,若有甚错处,本宫自担着便是了!”

    当着诸般朝臣的面,李贤可不愿跌了面子,哪怕心里头其实虚得很,可话说起来却是强硬得紧,不但不认错,反倒影射了武后一番。

    “哦,原来如此,老臣记住了,二位殿下,娘娘已在德阳殿等候多时了,二位看是否先去议了事再计较其余?”李贞压根儿就不相信李贤的解释,不过么,却也并无不满之表示,而是笑着发出了邀请道。

    记住了?哈,这老狐狸还真是狡猾到家了,有意思!一听李贞这话回答得如此之讲究,李显险些吧便笑喷了出来,不过么,他可不打算将此事就这么轻轻巧巧地揭了过去,也不待李贤开言,从旁便插了一句道:“八叔,非是小侄驳您的面子,‘恭陵’之乱事大,非父皇不能专断,我等数十朝臣前来便是要请父皇做主的,至于其余诸般人等之命,请恕我等不敢盲从!”

    “这个……,啊,呵呵,这个当然,为叔也就只是一问而已,若是二位殿下坚持,为叔也不敢勉强,二位殿下请稍候,且容为叔去回个话。”

    一听李显将话说得如此之死,李贞先是一愣,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本已起了的探底之心思登时便悄然湮灭了,只是打了个哈哈,也不再多言,对着李贤兄弟俩一拱手,便即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宫里行了去。

    这老狐狸还真是滑不留手,难缠得紧了些!这一见李贞说走便走,李显心头不由地便是一突,暗自骂了一声——不独李贞有着探底细的念头,李显同样也有此意,本打算跟李贞好生周旋上一下,看这老狐狸究竟打算站哪一方,却没想到李贞居然见机得如此之快,压根儿就不给李显留出回旋的余地,着实令李显很有些一拳打空的郁闷感,心里头对李贞的评价自是就此调高了好几分。

    “七弟,你看这……”

    李贤倒是没似李显想得那么多,只是担心着李贞这一去,恐将惹来武后的无穷怒火与报复,心里头虚得厉害,没奈何,只好拿眼望着李显,一派等着李显拿出个准主意的架势。

    “太子哥哥放心好了,臣弟心中有数。”

    李显不想解释太多,只是含糊地回了一句,可语气却是肯定得很。

    “也罢,那便再等等好了。”

    尽管李显已是保证了多回了,可李贤却依旧放心不下,眉头紧皱得成了个“川”字,然则见李显不愿多解释,他也没法子,只能是叨咕了一声便算了了事儿,只是望向宫门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的忧愁之色……

    “……可恶,可恶,气死人了,可恶之至!可恶啊……”

    就在李显于则天门外痛殴高和胜之际,同明殿的主寝宫中,有一人也正在闹腾着——自感受了委屈的小太平实在是气不过,滚翻在榻上,手持着把小剪刀,胡乱地狂剪着一张花手绢,手起刀落间,愣是将一张好好的手绢剪成了满榻的碎布片,那等凶悍状令屋子里随侍的宦官宫女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口,怕的便是这脾气不好的小丫头拿自个儿来作法。

    “禀公主,殷王殿下来了。”

    好端端的花手绢已是成了满榻的碎片,可小太平的怒气却依旧未消,正扬起剪刀,准备拿枕头开刀之际,却见一名小宫女急急忙忙地行了进来,到得榻前,颤巍巍地福了福,低声禀报了一句道。

    “啊,八哥来了,糟了,快,快帮着收拾啊,都愣着作死啊!”

    小太平与李旭轮的岁数相差不大,打小了起便在一起玩耍,关系自是好得很,这一听李旭轮来了,她自然是顾不得生气了,刚想着出迎,却见满榻的乱象,登时便急了,跳着脚便喝斥了起来,直惊得满屋子的宫女们好一阵子的大乱,可还没等众人将残局收拾好,就见李旭轮已是大步行了进来。

    “八哥,您来了,走,到后花园耍去。”

    小太平一看要出糗了,登时便急得不行,顾不得许多,赶忙跳着跑上前去,一把拽住李旭轮的手,便要往外拉。

    “太平,你这是作甚?”

    李旭轮此来乃是带着使命而来的,哪有心跟小太平去后花园里胡闹,却又不好强行拒绝,这便眼珠子转了转,突地发现小太平手里还拽着把小剪刀,立时便有了主意,笑呵呵地伸手指了指,故作好奇地问道。

    “啊……”

    小太平这才注意到自己先前光顾着叫旁人掩饰,自个儿却忘了将“凶器”藏好,不禁羞得脸都红了起来,赶忙双手一背,将剪刀藏在了身后,低着头,不吭气了。

    “太平,你这又是怎地了,谁还敢给你气受不成?”

    李旭轮与小太平熟得很,自是知晓其那一生气就糟蹋东西的性子,这便关切地问了一句道。

    “还不都是母……,啊,都怪刘祎之那笨蛋,也不知咋搞的,竟让一帮子反贼烧了弘哥哥的陵,小妹不过说了一句,就被母后给……”李旭轮不问还好,这一问之下,小太平满腹的委屈便涌了起来,跺着脚,气鼓鼓地埋怨了起来,宛若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什么?竟有此事?为何不去通禀父皇?小妹,走,找父皇说去!”

    李旭轮早前便得了李显暗中派人传来的消息,请其设法将此事转禀到高宗面前,还特意吩咐其最好拉上太平一道去,这也正是李旭轮到此寻小太平的缘由,原本正寻思着该如何开口言事,这一听小太平已是得了消息,心中自是暗喜,可脸上却满是义愤之色地跺着脚,一派气愤难平状地便要转身向外行了去。

    “八哥,等等小妹啊。”

    小太平本来就因在仅仅在此事上插了句话而被武后赶走感到极端的不满,这一听李旭轮说要去见高宗,登时便来了兴致,紧赶着将手中的小剪刀往地上一丢,一路小跑地便追上了李旭轮,拉着李旭轮的手便往乾元殿冲了去,那架势显然比李旭轮还要更热衷上几分。

    “殷王殿下,太平公主,请留步。”

    李旭轮兄妹俩跑得倒是很快,可方才冲到乾元殿前的小广场上便被孙全福带着人拦了下来。

    “孙公公,你这是作甚?为何拦住孤的去路?”

    李旭轮原本就沉默寡言的孙全福还有着不错的观感,可自打知晓此人在太子薨毙那一夜,竟带了人要对李显图谋不轨之后,便对其恶了许多,此际见其拦住了去路,面色瞬间便不好相看了起来,冷冰冰地喝斥了一句道。

    “放肆,本宫要见父皇,尔等安敢无礼,还不退下!”

    李旭轮还只是冷言相向,小太平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一跺脚,毫不客气地张嘴便喝斥了起来,别看其年岁尚小,这一声喝斥之下,还真有几分武后的煞气。

    “殿下,小公主,非是奴婢无礼,实是陛下身体欠安,娘娘有交待,不许惊扰了陛下,还请二位多多包涵则个,莫要为难奴婢罢。”

    面对着宫里最得宠的两个小家伙,孙全福哪敢摆甚架子,只能是放低了身段,一派哀求状地告着饶。

    “大胆,本宫要见父皇莫非还要尔这狗贼许可么,再不退下,小心尔的狗头!”

    小太平一向在宫中随意惯了的,哪容得孙全福摆甚道理的,再加上气愤李弘的陵墓被焚,自是不肯听孙全福多解说,小脚一跺,拿出横行霸道的本色,怒视着孙全福,气咻咻地喝斥道。

    “这……”

    小太平的得宠可是宫内尽人皆知的事儿,这一见其暴跳如雷,孙全福还真没胆子硬顶的,可有着武后的死命令,他又不敢就此放二小进殿,一时间犹豫着不知该咋办才好了。

    “八哥,走,别理这混帐行子,谁敢挡道,休怪本宫不讲情面,哼!”

    小太平“王八之气”一发,压根儿就不管孙全福为难不为难地,拉起李旭轮便冲向着大殿冲了去,孙全福见状,张了张嘴,似欲下令拦阻,可到了底儿是没那个勇气,无奈之下,也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二小冲进了殿去……

第三百三十三章领导权之争(四)

    第三百三十三章领导权之争(四)——

    高宗的身体是彻底地垮了,虽不致于卧病不起,可身子骨日渐无力却是不争之事实,尤其是在明崇俨自承已无术可解此厄的情形下,高宗的精神也就此垮塌了一大半,别说繁杂的朝政了,便是乾元殿这后宫主殿的事情他都无心去打理,每日里除了偶尔心情略好时,到后花园走走之外,绝大多数的时间都猫在了榻上,要么翻翻闲书,要么啥事都不干,只是一味地看着天花板发呆,早已不见了往年的精气神,浑然一个垂垂待死的衰老之人罢了。

    “父皇!”

    “孩儿叩见父皇。”

    今日天热,加之心情又不是太好,高宗实是懒得动弹,这不,又躺在榻上发起了愣来,自是没瞅见太平公主与李旭轮两个急匆匆地跑进了房来。李旭轮倒还规矩,离着木榻老远便站住了脚,中规中矩地大礼叩见,可太平公主却是没这个自觉,娇滴滴地唤了一声,小身子扭着便窜到了榻前。

    “哟,朕的小公主来了,怎地,今日不习文了?”

    高宗尽管此际的心情不是很好,可一见到小太平来了,立马便开心了起来,伸手捏了捏小太平那粉嫩嫩的小脸蛋,笑呵呵地问了一句道。

    “父皇,瞧您说的,都几时了,人家早就习完了呢。”

    小太平不依地扭了下身子,嘟着嘴便爬上了榻,一咕噜便黏糊在了高宗身上。

    “哦,是朕的错,这总可以了罢?”

    高宗真是打心眼里爱极了小太平,这一见其嘟起了嘴,赶忙笑着出言哄骗了一番。

    “这还差不多,啊,对了,父皇您可知道弘哥哥的陵被人给烧了啊,那帮反贼太可恶了,气死月儿了,哼,该抄了那些狗贼的九族!”

    小太平撒娇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想起了正事,赶忙将听得的一星半点消息尽皆倒了出来,还没忘加上她自个儿对此事的判罚。

    “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无人告知朕?轮儿,你来说!”

    对于李弘的死,高宗是极为愧疚的,明知道其死得冤,但却不敢下诏彻查,原本想着给其一个死后的哀荣,却没想到连这都办不到,可把高宗给惹急了,面色瞬间便黑得有如锅底一般,一翻身,跃下了床榻,气恼地挥着手,一迭声地怒问着。

    “回父皇的话,儿臣对此倒是略有所闻,还请父皇垂询。”

    李旭轮早就在等着高宗这句话了,此际一见高宗怒火中烧之状颇为吓人,自是不敢怠慢,赶忙抢上前去,扶住高宗的身子,温言地回了一句道。

    “说,朕听着呢!”

    高宗不耐地一挥手,拨开了李旭轮的扶持,没好气地和道。

    “是,父皇息怒,且容孩儿详细道来。”眼瞅着高宗怒火极旺,李旭轮自是不敢再多耽搁,赶忙后撤了小半步,躬着身子道:“据孩儿所知,端午前父皇曾下诏赐景山众民壮酒肉,此本是父皇善待民壮之好意,然,不知为何,时至今日,这酒肉依旧不见踪影,加之众民壮已是月余不曾领到工钱,这便起了风波,而那刘祎之身为督造官,却不能忠于职守,不但未能劝止民壮,反倒激起民愤,以致‘恭陵’大乱,民壮四散而去不说,便是连陵墓也因之被焚毁,太子哥哥与英王哥哥闻之此事,不敢怠慢,前来请父皇做主,却不知为何,竟无人通禀,以致二位哥哥与诸多朝臣全都受阻于宫门之外,而今事情似有失控之嫌,还请父皇圣察!”

    李旭轮口才相当不错,一番话说将下来,连口大气都没喘上一下,条理情绪得很,事情也大致说了个分明,只是其中却隐去了武后与太子等人的公然对峙之情形,可就算是这样,也已经令高宗龙颜为之大怒,浑身哆嗦个不停。

    “你母后何在?如此大事为何不早来禀报于朕?”

    高宗怒火中烧之下,已是将往日里对武后的畏惧抛诸了脑后,气恼万分地挥舞着双手,怒视着李旭轮,也不管其是不是负责此事之人,恶狠狠地便训斥了起来。

    “父皇明鉴,非是儿臣不早来通禀,实是不得其门而入,若非小妹,怕是连儿臣都进不得此殿的。”

    这一见高宗冲着自己发火,李旭轮的小脸登时便煞白一片,可还是强自忍住了心中的害怕,颤声应答了一句道。

    “嗯?竟有此事?”

    高宗一听此言蹊跷无比,登时便是一愣,旋即便将目光转到了怯生生站在一旁的太平公主身上。

    “父皇,八哥说的不假,孙全福那狗贼先前还拦着不让月儿进殿呢。”

    太平公主人虽小,可心思却是不小,到了如今这般田地,已是隐隐猜到了武后与自家三位兄长之间怕是闹起了家务,一时间颇为犹豫,不知道究竟该站在哪一方才是,然则,待得李显那张英挺的脸庞在其脑海里一闪而过之后,太平公主已是作出了选择,这便咬着唇,毫不客气地告了孙全福一个刁状。

    “当真好胆,朕还没死呢,走,随朕看看去!”

    高宗的个性弱懦,一般情况下不会动气,可真一动了气,那可就不得了了,这一怒之下,当真有着太宗当年的杀伐之气概,话音一落,便即大步向殿外行了去,竟无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李旭轮与太平公主见状,自是不敢怠慢,忙疾步跟在了高宗身后。

    “老奴叩见陛下。”

    先前李旭轮与太平公主闯进了殿,孙全福便知事情恐有些不妙,可又不敢擅离职守,只能是紧赶着派了人去通禀武后,而他自己则心神不宁地领着人守在了乾元殿外,此际一见到高宗黑着脸行出了殿来,自是知晓事情已是出了意外,但却不敢躲了开去,不得不硬着头皮迎上前去,颤巍巍地行礼问安道。

    “啪!”

    高宗一见到小广场上这么个架势,哪还会不知晓孙全福等人究竟在做些甚子,大怒之下,二话不说,一个老大的耳刮子便狠狠地甩了出去,直抽得孙全福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上。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面对着盛怒的高宗,孙全福不敢出言辩解,只能是一咕噜爬着跪倒在地,可着劲地磕着头,哀声地告着饶。

    “狗东西,安敢囚禁朕,好大的狗胆,来人,将这厮给朕拖下去,杖毙!”

    高宗气急之下,哪理会得孙全福乃是武后身前听用之辈,一扬手,毫不怜悯地便下了格杀令。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这一听高宗开口便是赐死,孙全福登时便吓坏了,伸手要去抱高宗的腿,哭嚎着哀求了起来。

    “怎么,朕的话听不懂么?还愣着作甚,拉下去,毙了!”

    上一回李显便曾告过孙全福一状,高宗碍于武后的面子,不好计较孙全福,此番见其居然敢带人妄图架空自己,哪还能忍得下去,这一见一众内侍全都傻呆呆地站着不动,火气自是更大了几分,眼一瞪,怒吼了起来,直吓得一众内侍们全都惊心不已,自不敢再犹豫,纷纷应了诺,一拥而上,架起孙全福便拖了下去。

    “哼,一群杂碎!”

    高宗已是许久不曾有这等发作人的时辰了,这一发作之下,火气虽已稍平,可心气却是大起了,冷哼了一声,也没去管孙全福如何哀嚎,大袖子一拂,大步便向德阳殿行了去……

    “启禀皇后娘娘,老臣已问明了两位殿下,据闻,是高公公言语无状,惹怒了二位殿下,方遭此厄,至于事实如何,还须得详细勘验方可得知,另,老臣已传了娘娘口谕,只是二位殿下坚持要面圣,老臣亦是无法可施,还请娘娘明鉴。”

    几乎就在高宗怒气冲冲地行出乾元殿的同时,越王李贞已是溜达着回到了德阳殿中,有板有眼地对着高坐上首的武后行了个大礼,不紧不慢地禀报了一番,看似言辞灼灼,其实是废话连篇,内里丝毫不含其个人的意见。

    “有劳八叔了。”

    武后一眼便看穿了李贞首鼠两端的算计,可也没当众说破,只是淡淡地摆了下手,示意李贞自行退下,而后缓缓地站了起来,环视了一下殿中诸般重臣,语气沉痛地开口道:“诸位爱卿,二子无礼,叫诸公久候了,此等抗旨不遵之事该当如何处置,便请诸公都说说罢。”

    说?说个甚,这明摆着是二王与武后在闹家务,参合其中那绝对是自寻死路,这两方里就没哪一方是好惹的,天晓得那片云要下雨,在双方没分出个胜负之前,明哲保身自是不二之选择,大家伙都是明白人,自是全都不肯在此事上轻易开言,一个个全都就此装起了木头人,即便是武后目下最为倚重的工部尚书贾大隐也不例外,一时间满大殿里的气氛陡然间诡异了起来。

    “怎么?都哑巴了么,嗯?”

    眼瞅着众人全都不吭气,武后的脸色瞬间便又阴了下来,阴测测地冷哼了一声,目光冷厉无比地扫向了贾大隐,那意思明摆着是要贾大隐率先出头呼应上一回。

    “启奏娘娘,老臣以为此等抗旨不遵之事断不能纵容了去,须得严惩不贷!”

    感受到了武后眼中的杀机,贾大隐自不敢再装哑巴,只能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虚张声势地吼了一嗓子,算是为殿议定了个调子,至于到底能不能办得到,其实贾大隐本人心中也没个准数……

第三百三十四章领导权之争(五)

    第三百三十四章领导权之争(五)——

    “贾爱卿说得好,朝堂自有法度,岂能容得宵小之辈胡为,诸公可有甚不同看法么?”

    武后深知今日之事已是难了,心里头的杀机瞬间便已动了起来,这便打算趁着高宗不理政务的机会,一举将李贤哥俩个拿下,当然了,其中还是有着区别的,对于李贤,武后的算计是强行压服,而对于李显么,武后可就没有丝毫留手的怜悯之心,这便准备送李显去跟李弘做个伴了,此际一见贾大隐开了个好头,武后自是不会放过,这便站起了身来,虎视着殿中诸臣,阴森无比地问了一句道。

    “启禀娘娘,老臣以为贾尚书所言过矣,按我大唐律制,帝陵有乱,乃事关国体之要务,论理当由陛下圣裁,他人不得随意置喙,太子殿下与英王殿下要求面见圣上并无差错,何来抗旨不遵之罪!”

    这一听武后话里杀机暗藏,右相郝处俊可就忍不下去了,左右他早已是得罪武后狠了的,却也不差上这么一回,这便站将出来,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怎么,郝相是在怀疑本宫无权处置此事么?”

    武后对郝处俊的观感极差,此际一见又是其跳出来跟自己唱反调,脸色立马便难看到了极点,阴恻恻地吭了一声。

    “老臣不敢,老臣只是陈述事实,此帝陵之乱须得陛下亲理方可!”

    郝处俊就是个犟脾气,虽也很是担心武后的阴毒手段,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却是半点都不肯退让,昂然地顶了武后一句。

    “说得好!”

    郝处俊此言一落,武后眼神瞬间便是一厉,刚要发飙,却听后殿与前殿的交接处突然响起了一声大赞,登时便令武后神情一凛,顾不得去理会郝处俊,略有些慌乱地站了起来,转身看向了后殿处,入眼便见高宗正大步行将出来,背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李旭轮与太平公主两个小尾巴。

    “臣妾见过陛下。”

    一见到李旭轮与太平公主也出现在此处,武后瞬间便已明了她先前的诸般举措已是彻底化为了泡影,心中不禁微有些慌,但却并未因此而乱了手脚,面容一正,宛若无事人一般地款款迎上了前去,朝着高宗便是一福,礼数之周全实无可挑剔处。

    “哼!”

    高宗心中的怒气并不因武后的见礼而有丝毫的减弱,冷哼了一声,似欲就此发作武后一番,可到了底儿却还是没那么做,只是一拂袖,大步走上了前墀,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在了龙床的正中,面色凛然地看着下头的一众大臣们,竟不似往常那般给武后让出一半的位置,摆明了就是不打算再让武后与其并排而坐的意思,武后见状,面色虽不变,可眼神里却是隐隐有精芒在闪烁个不停,却也没再往龙床上凑,只是默默地侍立在了高宗身后。

    “臣等叩见陛下!”

    裴行俭等人这一见高宗气色不对,自都不敢稍有怠慢,各自抢到殿中,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高宗并没似往常那般和颜悦色地叫起,而是冷冰冰地凝视着众人好一阵子之后,这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来。

    “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场诸臣都是人老成精之辈,自是都看得出今日之事怕是难已善了了的,心里头难免有些个忐忑与激动,然则谁都不敢在形势不明的情形下乱说乱动,只能是规规矩矩地谢了恩,各自退回了大殿的两侧,目不斜视地站成了一尊尊塑像。

    “都给朕说清楚了,‘恭陵’之事究竟如何?为何不早说与朕知,嗯?真当朕薨了么?说!”

    高宗火气极大,这一上来便毫不客气地训斥了众人一番,连珠炮一般的问题砸得众臣工皆胆战心惊不已,自是都知晓高宗这火气是冲着武后去的,只是有着“上官仪”的前车之鉴在,一众臣工们都不敢在此事上胡乱出头,只能是静静地听着高宗的呵斥,连口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裴行俭,你来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说!”

    高宗等了一阵子,见诸臣工全都在那儿装聋作哑,火气登时便更盛了几分,眼珠子一瞪,直接点了左相裴行俭的名。

    “启禀陛下,老臣亦是刚接到‘恭陵’急报,言及民壮皆反,焚毁建筑,四散归乡,据云,起因乃是御赐之酒肉不曾兑现之故,详情尚须待查,臣等方接到急报,尚未来得及处置,便已奉娘娘旨意到此议事,后,又闻太子殿下与英王殿下并诸般臣工大聚则天门前,要求面圣,臣等只能在此等候,前不久,高公公奉皇后娘娘懿旨前去宣召,却因言语无状,自取其辱,事遂起变,方自商议间,陛下已至,事情经过便是如此,老臣所言句句是实,还请陛下明察。”

    裴行俭身为首相,虽不变表态支持哪一方,可言语间却是隐隐地帮了太子与李显一把,直接抹去了李显抗旨不遵的事儿,将罪过一股脑地全都推到了高和胜的头上。

    “高和胜!”

    高宗原本对高和胜就不甚满意,几番想要将其撤换掉,奈何总是被武后所阻,此时一听裴行俭如此说法,再联想起孙全福领人幽禁自己的勾当,哪还能忍得下去,猛地一拍龙案,大怒地断喝了一声。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奴婢冤枉啊,奴婢实不曾有所失礼,奴婢……”

    这一见高宗的怒火朝自个儿发了来,高和胜登时便慌了,顾不得许多,一头跪倒在前墀上,可着劲地磕头哀告了起来。

    “尔这厮好大的狗胆,如此大事不通禀于朕也就罢了,还敢让人隔绝朕之视听,朕要尔这等狗才何用,来人,拖下,杖毙当场!”

    高宗不好拿武后撒气,可对于高和胜这么些狗腿子,却是没半点的怜悯之情,刚杖毙了一个孙全福兀自不解气,这便打算将高和胜同样炮制了去。

    “诺!”

    高宗金口一开,恭候在大殿下的持戈卫士们自是不敢怠慢,各自高声应了诺,蜂拥地便冲进了殿中,架起高和胜便要往殿外拖了去。

    “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奴婢实是冤枉的啊,娘娘,娘娘……”

    高和胜本就不是甚胆壮之辈,这一听高宗如此下令,登时便吓得屁滚尿流,狂乱地挣扎着,呼喝着,却又哪是魁梧有力的殿前武士之对手,生生被拽着便拖下了前墀,面对着必死之局,高和胜自是顾不得许多了,直接向武后这个主子求救了起来。

    “且慢!”

    高和胜的死活武后其实并不在意,然则却不能让其死于此时,若不然,武后苦心营造出来的所谓权势只怕就得尽皆化成了泡影,而这,显然不是武后能接受的结果,故此,哪怕明知道此时出头会进一步激怒高宗,武后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这便沉着脸断喝了一声,止住了一众殿前武士们的行动,而后行到了龙案前,对着高宗款款地福了福,温言细语地开口道:“陛下还请暂息雷霆之怒,容妾身说上几句可好?”

    “哼!”

    高宗此时正在火头上,对武后的畏惧之心虽尚存,却已是淡了不老少,自是不会给武后留太多的脸面,不过么,太过分的话高宗也同样说不出口,只能是冷哼了一声,以示心中的不满之意。

    “陛下明鉴,先前高和胜前去宣召贤儿、显儿乃是奉了妾身的令谕,却不知何故竟起了冲突,以致显儿当众殴打高和胜,其中想来必是另有缘故,若不查个分明,恐失了天家的体面,而今贤儿、显儿还在宫门处候着,不若一并宣了来,分辨个是非再做惩处可好?”武后丝毫不因高宗的冷遇而作色,依旧是款款地述说着,言语间倒也颇有些道理。

    “宣!”

    面对着武后的软言相劝,高宗实在是拉不下面子朝武后发飙,无奈地沉默了片刻之后,不耐地挥了下手,气咻咻地断喝了一声,算是同意了武后的请求。

    “诺!”

    高宗话音刚落,一名随侍在前墀上的小宦官见机极快,抢在其余宦官之前应了诺,大步流星地便冲下了前墀,向着宫门方向赶了去……

    “七弟,怎地还没动静?不会出甚意外了罢?”

    宫里已是翻了天,可等候在宫门外的诸般人等却并不清楚,眼瞅着太阳已是渐渐西沉,议论声渐起渐响了起来,直吵得李贤也因之心浮气躁了,斜眼看了看神色依旧从容淡定的李显一眼,忍不住出言问了一句道。

    “太子哥哥请放心,不会有事的。”时间已过了如此之久,李显也不敢肯定事情一定会按自个儿预计的那般进展,心里头不免也起了些忐忑,可却不能也不敢在此时说甚丧气的话儿,只能是强自镇定地笑了笑,一派风轻云淡状地安慰道。

    “这……”

    李贤的心虚得很,哪怕李显已是再三保证了,可他依旧放心不下,狐疑地看着李显,嘴角抽搐不已地待要再问,却又不知该从何处问起,直急得耳根都有些子红了起来。

    “太子哥哥快看,有动静了!”

    李显眼神好得很,早早地便发现了一名正朝着宫门处跑来的小宦官,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动,小声地提醒了李贤一句。

    “哦?”

    李贤闻言之下,自是顾不得在追问个不休,忙不迭地将视线转向了宫门处……

第三百三十五章领导权之争(六)

    第三百三十五章领导权之争(六)——

    “陛下有旨,宣太子殿下、英王殿下并诸臣工德阳殿觐见!”

    那名从则天门里冲将出来的小宦官显然是第一次主持传旨仪式,尽管勇气可嘉,可行动上却是不免稍有些慌乱,言语间也不无高和胜那等老手们拖腔拖调的做派,疾步冲到群臣面前,连口大气都顾不上喘,便急忙忙地将旨意宣了出来,直到传完了旨,这才惊觉自个儿的失态,不禁尴尬得手足无措了起来。

    “儿臣(臣等)领旨谢恩!”

    诸臣工都已是等得心焦无比了的,这一听高宗终于见招,自是无人去关注那名小宦官的失态,各自谢了恩,乱纷纷地便向着宫里行了去,倒是李显稍留了些心思,并未急着随众进宫,而是笑呵呵地走到那名小宦官的身前,一抬手,一张百贯的飞钞已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了那名小宦官的衣袖之中。

    “陈公公,有劳了,父皇可好?”

    这名小宦官名叫陈颂,乃是高宗新近提拔起来的心腹之一,旁人不知其根底,李显却是知其颇受高宗的信赖,自不会放过这等套近乎的机会,这便笑着问了一句道。

    “陛下很生气。”

    陈颂刚进宫没多久,拢共算起来也就是两年不到,去岁方才因机缘巧合调到了高宗身边,任随侍,因着乖巧之故,甚得高宗的宠信,只是尚不曾得到提拔,目下还只是名普通宦官而已,对于李显这等威名赫赫之辈,一向颇为畏惧,此际见李显又是送红包,又是温颜相问,心下自是颇为受用,感激之余,也没藏着掖着,低声地提点了一句道。

    很生气?哈哈,好一个很生气,看样子,大事已是成了一半了!李显怕的就是自家老爷子不生气,但消老爷子一生气,李显的目的便已算是达成了大半,心中自是颇为振奋,可也没甚旁的表示,只是笑着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即疾步追上了正埋头向德阳殿行去的李贤,自是没注意到身后的陈颂望过来的激动之眼神。

    “嗯?”

    李贤虽是埋头走路,但却并非心不在焉,自是早就注意到了李显没跟将上来,心里头难免有些发虚,唯恐李显在这等紧要关头上玩起了退缩的把戏,若真要是如此,他可没把握应付得了如此大的场面,此际见李显已从后头追了上来,心虽稍松,可好奇心却又起了,虽不方便发问,可还是轻吭了一声,以示探询之意。

    “嗯!”

    这等人多眼杂的地儿自不是交谈的好场所,李显就算有话也是说不得的,只能是重重地点了下头,同样是轻吭了一声,所不同的是李显的嘴角边却是挂着自信的微笑。

    “呼……”

    一见李显如此神情,李贤悬着的心顿时落了地,长呼了口气,也没再多废话,昂着头,大步向前行了去,脚步有力而又自信,一派大事已定之豪情。

    还好,这厮总算没呆到无可救药之地步,但愿这小子能多支撑些时日!李贤那龙行虎步的架势一出,李显自是暗笑不已,可也没甚表示,只是默默地跟在了李贤的身后,心中反复地推演着即将开始的这场朝廷风暴,以确保万无一失。

    “儿臣(臣等)叩见父皇(陛下)!”

    一众人等方一行进大殿,入眼便见高宗黑着脸端坐在龙床之上,而一向总与高宗并排而坐的武后此番却是规规矩矩地站在了龙床的一侧,大殿里的气氛嗅起来便是无比的怪异,诸臣工都是明白人,心中虽惊疑交加,可礼数上却是不敢有失的,由李贤领头,一众人等纷纷抢上前去,各自大礼参拜不迭。

    “诸爱卿免礼平身,来人,给太子赐坐!”

    这一见李贤兄弟俩率领着诸臣工到来,高宗紧绷着的脸略微缓和了些,不过么,却依旧不见一丝的笑容,只是声线平淡地吩咐了一句道。

    “臣等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跟随李贤兄弟俩前来的朝臣们大半是二者的心腹手下,可也有不少是闻风赶来凑热闹之辈,大体上都明白此番朝议的内情复杂至极,在情况不明之下,自都不会急着进谏,照着老例谢了恩之后,便即按品阶高低分列在了两旁,唯有太子李贤却是施施然地走到前墀下的锦墩上端坐了下来,面带微笑地看着下头诸般人等,举止间隐隐然已是有了贤明太子之气象。

    “显儿,有人告尔抗旨不遵,尔可有甚解释么,嗯?”

    高宗沉默地环视了一下殿中诸臣,目光最终落在了李显的身上,假咳了一声之后,略有些不悦地问了一句道。

    “回父皇的话,儿臣向来不敢无礼非法,实不知此等指控从何而来。”

    李显乃是有备而来,对于高宗的反应自是早就算计到了,这一听高宗发了话,李显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大步行到了殿中,委屈无比地应答道。

    瞧李显这话说的,宛若他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登时便令李贤憋不住想笑,好不容易方才强行忍将下来,可脸已是生生憋成了猪肝色,下头的群臣们么,大体上也差不了多少,唯有高和胜却是急得直欲抓狂,至于武后么,虽淡定如常,可眼神里的厉芒却是暴闪不已——自开唐以来,还从未有哪个皇子似李显这般胆大妄为而又脸厚如城墙者,别说暗底下了,便是明面上的违法之事李显就干得少了不成?偏生这主儿油滑得紧,愣是回回都吃干抹净,让人怎么也抓不住把柄,先前方才当众暴打了高和胜,这会儿倒装起无辜来了,当真令人啼笑皆非的。

    “嗯?”

    高宗显然也没料到李显会如此说法,登时不由地便是一愣,旋即便是一阵怒气从心底里狂涌了起来——高宗原本最看好的继承人便是李显,做出了诸般努力想要让李显入主东宫,却没想到李显居然不领情,这本就令高宗气恼在心的,只是不好发作李显罢了,此番虽愤怒于武后的妄为,有心给武后一点颜色看看,可与此同时也存着教训一下李显的意思在内,此际之所以将李显叫了出来,本意便是如此,毕竟高和胜当众被打乃是事实,倘若李显就此事辩解上一番,高宗也不会过于己甚,最多也就是喝斥上一番便做罢了,可眼下李显居然一推三四五地装无辜,高宗又怎能不因之大怒的,这便猛拍了下龙案,断喝了一嗓子:“高和胜!”

    “奴婢在!”

    高和胜不愧是宫中混久了的人物,只一瞅见高宗的脸色,便已猜知高宗的火气乃是冲着李显而去的,登时便来了精神,赶忙从旁闪了出来,一头跪倒在地,高声应答道。

    “哼,好个不敢无礼非法,那朕问你,那狗才的脸又是何人打的,嗯?”

    高宗压根儿就没理会高和胜的大礼参拜,怒气勃发地瞪了李显一眼,手指着高和胜,气咻咻地喝问道。

    “回父皇的话,此人脸上的伤确是儿臣所为,不过,儿臣却有非打不可之理由!”

    高宗这么一震怒,满殿大臣皆被震慑得不轻,先前还憋着笑的李贤更是脸色瞬间煞白一片,然则李显却是半点都不在意,直截了当地承认了下来。

    “讲!”

    高宗气上加气之下,险些就此拿李显作了法,可到了底儿还是没舍得这么做,只是脸色却是愈发黑了几分,阴森森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来。

    老爷子生气了?哈,那就对了,您老要是不生气,这戏还真就唱不下去了!面对着高宗的盛怒,一众人等尽皆骇然,可李显却是一点都不在意,只因他很清楚高宗的性子,若非盛怒的话,他是断无胆量去处置有关武后的一切事情的——就在等待朝臣们到来的这么段时间里,高宗心头的火气已是渐消,胆子么,自然也慢慢地将要恢复原状,此时不给高宗一点刺激的话,李显可不敢想象接下来的朝议会成怎生模样,而这,正是李显故意激怒高宗的根本理由之所在,当然了,李显敢如此行事,自然有着脱身之道,却也不怕高宗的火气不撒到武后的头上。

    “父皇明鉴,儿臣等惊闻‘恭陵’出了意外,自不敢怠慢了去,特前来请父皇圣断其事,非是儿臣等坚持,实是律法有定制,凡事关帝陵者,皆须当今亲自处理,他人不得擅断,奈何儿臣等静候多时,却不得其门而入,倒是高和胜这狗贼前来言事,说甚子父皇卧病在床,无法理事云云,太子哥哥与其理论,其不单百般推脱,还竟敢无礼叫嚣,儿臣实是看不过眼,这才狠揍了这狗才,事情便是如此,还请父皇明察!”

    李显心中虽是一片的平静,可脸上却是装出了一副义愤填膺之状,朗声陈述着,话音里满是不甘的委屈之意味。

    “该死的狗奴才,安敢如此咒朕,打得好,来人,将这狗东西拖下去,重重打杀!”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高宗立马便回想起了孙全福等人所做之事,心中的火气自是再也压不住了,愤怒地拍击着龙案,一迭声地大吼了起来……

第三百三十六章领导权之争(七)

    第三百三十六章领导权之争(七)——

    没脾气的老好人一旦发起火来,绝对是件可怕的事情,倘若这人还是帝王的话,那就不是可怕,而是恐怖了,“天子一怒,伏尸千里”这么句古训可不是说着好玩的,无数的历史已给出了明证,谁要是敢挡在盛怒的天子面前,那只有一个结果——死!这满大殿都是精英之辈,自然不会不懂这么个道理。再说了,就高和胜那等令人生厌的阉人角色,别说没法子,就算是能出手相救,大家伙也不会去伸那个手的,于是乎,任凭高和胜哀嚎的求救声有多凄厉,一众人等全都当做耳边风处理,谁也不肯站出来说上一句,即便是武后也同样保持着沉默,不为别的,只为一条——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且慢!”

    就在殿外的持戈武士一拥而上,架起高和胜便要向外行去之际,李显却突然站了出来,一摆手,拦住了持戈武士们的去路。

    “嗯?”

    高宗正在火头上,虽说那火大多是冲着高和胜去的,可也有小部分是对着李显的,此际一见李显又冒了出来,脸色登时便有些个狰狞了起来,只是并非当场发作李显,而是黑沉着脸,从鼻孔里重重地哼出了一声,内里满是极度的不悦之意。

    “启禀父皇,儿臣以为高和胜其人罪该万死,当诛无疑,然,此贼窃据高位多时,又身负内库管理之重责,此番御赐酒肉消失之谜必与其脱不开关系,若不详查,何以对天下人做个交代,故此,儿臣以为此贼暂时杀不得,须得彻查明真相之后,再依律法严刑正典,以儆效尤,此儿臣之愚见也,还请父皇明鉴。”

    死人不会说话的道理李显比谁都清楚,他诸般部署,千般算计可不是为了让武后轻松过关的,此番行事,李显已是彻底撕破了脸面与武后硬干上了,若是没个结果的话,那岂不是让人笑掉了大牙,毫无疑问,李显自不可能坐视高和胜就这么轻巧地死了,再怎么着,也得以之来好生反击一下武后,纵使不能将其一把扳倒,那也得换取些实惠方才说得过去,有鉴于此,哪怕高宗的怒火再旺盛上几分,这个风头李显还是得咬着牙上的!

    “哼!”

    高宗虽在盛怒之中,可一听李显如此说法,却也不好再行发飙,面色变幻了好一阵子之后,到底还是忍了下来,只是黑着脸,冷哼了一声,却并没有开口表明态度。

    “父皇,儿臣以为七弟所言甚是,高贼乃‘恭陵’一案之关键,须得严审了方可,儿臣不才,愿为父皇分忧!”

    李贤的政治手腕虽差,可毕竟还不是差到无可救药之地步,眼瞅着事态至此,哪肯放过痛打落水狗的大好机会,这便昂然站了起来,高声请命道。

    “唔……”

    高宗对李贤虽不怎么感冒,可既然已立了其为太子,该给的体面还是不能少的,这一听李贤站出来自告奋勇,倒是有些意动,只是对李贤的能力却又多少有些不太放心,自不免稍有些子犹豫,沉吟着不肯立马表态。

    “陛下,妾身以为贤儿有这等心怕不是好的,只是此案重大,终归是须得老成持重之辈方可驾驭,八叔向来行事稳当,阅历又丰,以之为主审,似相适宜焉。”

    李贤兄弟俩一唱一和的用心着实太过明显了些,自是瞒不过武后这等精明之辈,真要是高和胜落入了这小哥俩个之手,就凭李显那等狠戾的手段,别说高和胜手中真掌握着大秘密,即便没有,只怕也能被李显整出无穷的是非来,而这显然不是武后愿见的结果,在这等几乎可以说是生死关头上,武后自不可能有丝毫的退让,这便从旁插了一句道。

    “父皇,儿臣以为母后之言虽是有理,然,八叔毕竟是长辈,儿臣等实不敢劳动过甚,此等事情儿臣等自为之便可。”

    李贤的能力虽远不及李显,也不如李显看得深远,可要看出此案的意义何在却还是能办得到的,又怎会不知道抓住了此案的审理权之重要性,自不肯将审案权拱手相让,这便紧赶着出言反驳道。

    “这个……”

    眼瞅着李贤兄弟俩与武后当着自己的面便硬撞了起来,高宗登时便头大无比,看了看李贤,又看了看始终默默不语地站在一旁的越王李贞,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下这个决断的。

    “陛下,妾身以为此案虽是要务,自该得慎重些方好,然,朝务繁琐,却也不可轻忽了去,今贤儿已正位中宫,终须得早些熟稔政务方好,若不然,恐于社稷大不利也。”

    于“恭陵”一案上,武后是半步都退不得的,若不然,立马便是倾覆之祸,这一点武后自是心中有数,眼瞅着李贤兄弟俩步步紧逼不已,武后不得不在其他方面做出退让之姿态,以政权换审案权,力求先渡过眼下的难关再计议其余。

    “嗯,媚娘此言甚是,此案便由八哥办了也好,至于贤儿么,从即日起监国好了,诸位爱卿对此可有甚看法么?”

    高宗的心火稍退之后,对武后的畏惧心理自是又起了不老少,加之他是真心不希望家务事再闹腾个没完的,此际见武后作出了让步,高宗也不敢再死揪着不放,沉吟了片刻之后,终于给出了个看似平衡的决断。

    “父皇圣明,儿臣别无异议!”

    这一听高宗如此和稀泥的作法,李显便知晓想要借助此事扳倒武后的希望已是极为渺茫,心中虽不免有些子失落,可也不是太在意,本来么,李显如此大动作的搅事之目的,也就是为了帮着李贤多揽些权力,也好让其能在朝中多支撑一段时日,至于彻底解决武后么,李显还真不敢将希望寄托在弱懦的高宗身上,此际见高宗主意已定,李显也乐得见好就收,这便抢在众人出言之前,率先表明了态度。

    “父皇圣明!”

    没能就此扳倒武后,李贤心中的不甘比起李显来,自是要多出了不老少,可一见李显已表了态,却也不敢再多坚持,只能是跟着附和了一句道。

    “陛下圣明,臣等别无异议!”

    李贤兄弟俩都已先后表了态,诸般臣工自是不会再站出来唱反调,只是显然都不怎么情愿接受这等未尽全功的结果,表态的声浪不齐整不说,还显得有些子绵软无力。

    “嗯,那就这么定了,八哥,此案便交由您来审了,事态紧急,须拖延不得,还望八哥能多多费心才是。”

    高宗好久没这等当家作主的快感了,此番精神振奋之下,确是自得意满得紧,也不去计较朝臣们的态度,一扬眉,将目光投到了李贞的身上,微笑着叮咛道。

    “陛下放心,臣自当竭力而为之,断不敢有负陛下重托。”

    这桩案子在旁人看来是个烫手的山芋,可于李贞来说,却是个左右逢源的大好机会,他完全可以凭着此案的审理在朝中站稳脚跟,自是不会推辞这等送上门来的大好事,这便干脆利落地领了旨。

    “嗯,八哥办事,朕放心得很。”高宗显然是极为地信赖李贞,这一见李贞表了态,脸上立马便显出了释然的神色,微笑地鼓励了李贞一句之后,这才掉头看向了垂手而立的李贤兄弟俩,捋了捋胸前的长须,沉吟着开口道:“贤儿自幼聪慧,于政务上确是颇有悟性,只是初掌朝务,生疏难免,须得好生下些功夫才是,若有疑难处,大可来问朕,唔,或是与显儿多多协商,切莫不懂强装,尔可都记得了么?”

    “是,孩儿遵旨。”

    高宗这话摆明了就是对李贤能力的不放心,自不是甚好话来着,尤其对于李贤这等心高气傲之辈而言,着实是刺耳了些,可在这等场合下,又哪有李贤发表不满的地儿,除了老老实实应诺之外,李贤也就只能是在心里头暗自气恼不已的份儿。

    蠢材终归是蠢材,烂泥永远也扶不上墙!李显只一看李贤的神色,便已知晓其心里头在想些甚玩意儿,不由地便暗骂了一声,着实是看李贤不起——李显早就跟李贤交待得很清楚了,此番的动作虽大,可真实的目的却不是凭此一举击溃武后,而是要争夺朝务的领导权,但消能在其上有所斩获,那便算是大功告成了,有了政权在手,只消慢慢行了去,于朝局中站稳脚跟自是不难,至于其余诸事,水到渠成之下,又有何事不可为?而今最主要的目的已是达成,却还妄想着不可能之事,不是蠢材又是啥的?真要是武后那么容易打垮,哪还轮得到他李贤去当这个太子,李显自个儿早冲着抢了。

    “诸位爱卿既已无异议,今日便到此罢,朕乏了,尔等都告退也罢。”

    高宗发了几场脾气,折腾了如此之久,总算是将事情办了下来,骨子里的疲乏立马便浮现了出来,精气神一去,人便困倦得厉害,实无心再多议事,这便丢下句场面话,也不待群臣们请辞,自顾自地便站了起来,拖着脚,向后殿转了去……

第三百三十七章最后的谋划

    第三百三十七章最后的谋划——

    “七弟,如此好的机会,为何不一鼓作气一冲到底,倒叫八叔那厮白捡了个便宜。”

    朝议已罢,收获颇多的李贤却兀自满心的不情愿,朝方散,便死拉活拽地将李显邀进了东宫,人都尚未坐定,抱怨之言已是脱口而出了的。

    一冲到底?呵,说得倒是轻巧,真要是能如此,还轮得到你小子来当太子?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一听此言,李显登时便恨有些子哭笑不得,说实话,若论除掉武后的心思,李显远比李贤要热切了无数倍,奈何就目下的情形而论,成功的可能性基本等同于后世花两元钱中亿万大奖的概率,别的不说,光是高宗那一关首先就过不了,没见今日都已是如此之局面了,高宗依旧不敢起趁机拔除武后的心,足可见其对武后的惧早已是深入了骨髓里去了,很显然,要靠着高宗去整倒武后基本跟缘木求鱼是一码事,此无关证据详实与否,而在于高宗性格上的缺陷难有补救的可能性,若不然,李显也不会如此坚决地拒绝了高宗的好意,早抢着去干太子的活计了,哪可能平白让给了李贤。

    “太子哥哥教训得是,奈何父皇心意已决,纵使我等强自要夺,怕也难有大作为,而今母后既已让了一大步,适可而止也不失为孝道罢。”李显心里头虽不屑李贤的贪婪,可也没带到脸上来,而是温言地劝解了一句道。

    “唉,父皇糊……,罢了,罢了,不说此事了,而今八叔那头既已接下了案子,七弟可有甚计较否?”李贤显然没李显那般阔达,忍不住出言埋汰了老爷子一句,只是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妥,立马警觉地收了口,话锋一转,问起了案子的后续手尾。

    呵,这小子还真不是东西,这就要过河拆桥了,也罢,随你折腾去好了!李显精明得很,饶是李贤掩饰得快,却哪能逃得过李显的观察,这一见其抱怨的话都不敢当着自己的面说完整,明摆着便是起了提防之心,左右不过是自忖朝务大权已在手,自以为大局已定,这就嫌李显这盏灯太过亮眼了些,着急着赶人了之了罢。

    “这可不好说了,得看八叔此番是将那高和胜关哪了。”

    李显虽是看破了李贤内心里的隐秘,可却并没放在心上,概因李显本就打算及早从朝堂这个烂泥沼里脱身,之所以尚未行动,不过是因李贤的根基未稳罢了,而今既已帮着其搞到了朝权,也差不多该到了离开的时候了,至于这“恭陵”的案子会如何发展,李显却是半点都不在意的,当然了,李贤既然开口问了,李显倒也不吝为其解析一番的,就算是最后再为其尽点心力罢了。

    “哦?此话怎讲?”

    一听李显这话回答得蹊跷,李贤眉头不由地便扬了起来,紧赶着出言追问道,

    “很简单,依高和胜的身份,既是官身,又是内侍,按大唐律法而论,关押于大理寺也可,关押于内廷监也无不可之说,然,于实际而言,却又大不相同,太子哥哥莫忘了宫里都是些啥狗屁倒灶的玩意儿,故此,若是八叔欲尽快结案,则必将人关于内廷,若想着首鼠两端,则该是将人关于大理寺。”李显倒是没有隐瞒李贤的意思,微微一笑,细细地分析了一番。

    “原来如此,唔,依七弟看,八叔会将人关于何处?”

    李贤也不是啥善男信女,杀人灭口的事儿也是干过的,自是一听便知晓了李显话里的未尽之言,只是一时间无法推断出李贞到底会采取何等方式,也懒得去多想,这便索性打破沙锅问到了底。

    “内廷监!”

    李显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截了当地给出了答案。

    “嗯?”

    李贤显然对李显这个答案有些意外,在他看来,李贞完全可以将人关在大理寺,慢慢审了去,来个左右逢源,两头获利,再怎么着,也比迅速结案来得强,这一见李显不假思索地便下了结论,自是狐疑得紧,轻吭了一声,满脸子疑惑之色地看着李显,虽未多言,可却是一派等着李显作出解释的架势。

    “概因太子哥哥势大,八叔不敢信!”

    李显嘿嘿一笑,满不在乎地应答道。

    “这……”

    李贤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个理由,登时便傻了眼,一时间还真不知说啥才好了。

    “太子哥哥明鉴,八叔可非寻常之辈,父皇对其可是倚重得紧,此番宣其入朝,只有一个用心,那便是平衡朝局,这一点想来八叔心里是有数的,也断不敢违了去,而今太子哥哥朝权在握,又有小弟从旁帮衬着,八叔便是凑将过来,又能派甚用场?与此坐冷板凳,倒不如与母后做上些交易,获利想必更大上不少,此二者若是勾搭一气,于太子哥哥而论,实大不利也!”李显没理会李贤的呆滞,伸手弹了弹衣袖,自顾自地往下分析了一番,直听得李贤面色变幻个不停。

    “来人!”

    李贤并没有急着往下再问,而是突地提高了下声调,断喝了一嗓子。

    “奴婢在。”

    新上任的东宫主事宦官张彻早已等在了门口,这一听李贤呼唤,赶忙窜进了房中,恭谨万分地应诺道。

    “去,打探一下,看高和胜那厮究竟关哪了。”

    李贤的心情显然不是太好,横了张彻一眼,一挥手,不耐地吩咐了一句道。

    “诺!”

    张彻并不晓得李贤究竟在烦些甚子,可也不敢追问,忙不迭地应答了一声,急匆匆地退出了书房,自去张罗着诸般事宜不提。

    “七弟莫怪,非是为兄信七弟不过,只是此事重大,为兄实不得不谨慎些才是。”

    李贤打发走了张彻,这才醒悟过来自个儿的行动似乎有触犯李显的意味在内,不禁有些子尴尬地微红了下脸,赶忙掩饰地出言解说道。

    这蠢货,连说个谎都不会!李显何等样人,又岂会被李贤这么点小伎俩糊弄了过去,不过么,却也懒得说破,只是笑呵呵地拱手道:“太子哥哥说哪的话,你我兄弟本是一体,何须生分若此。”

    “呵呵,说得好,是为兄矫情了,唔,依七弟看来,若八叔真将那高和胜交到了内廷监,为兄当何如之?”

    面对着李显那诚挚的笑容,李贤的心没来由地便是一阵慌乱,可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是干笑了两声,以掩饰自个儿的心虚。

    “日后之朝局中,八叔将是个关键,若无必要,最好莫与其轻易起了冲突,倘若将其逼到母后一边,与太子哥哥实有百害而无一利,而今之局要解却也不难,臣弟之官便足可尽懈八叔之疑心。”李显早习惯了李贤的心口不一,自是不会与其一般见识,只是轻笑了一声,一派从容地回答道。

    “这……”

    尽管对于李显去之官一事,李贤是千肯万愿的,不过么,这等心思他却是不敢当着李显的面有所表露的,此际一听李显再次提出要去之官,李贤心中倒是一派狂喜,可脸上却装出了为难的神色,摊了下手,一派不知所措之状。

    “太子哥哥无须为臣弟担心,此一去,既可换得朝局安稳,臣弟也可一展胸中报复,扫平西疆,为我大唐打出一个盛世来,此一举两得之事也,胡有不可为哉,只是臣弟临去之官前,却有几桩事须得办妥了方好。”

    明知道李贤的为难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可李显还是笑呵呵地出言开解了一番,浑然便是一派为李贤考虑之架势。

    “哦?七弟有甚事只管说来,为兄便是拼死也要为七弟办到!”

    李贤只求李显这么个潜在大敌能离开朝堂,至于代价么,他倒是不介意付出一些的,此际一听李显如此说法,立马拍着胸脯,大包大揽地应承道。

    “倒也说不上甚大事,唔,太子哥哥也是知道的,臣弟曾奉父皇旨意,操办武举之事,而今诸般事宜虽已大体安排停当,然,终归有不少手尾尚未了结,臣弟这一走,若是无人接手,出乱子恐难免也,这一条还请太子哥哥早做安排,与臣弟交接了方好,此为其一;其二么,此番‘恭陵’之案虽必结案迅速,可处置问题却恐难善了,有臣弟在,或能起些作用,待得此案一过,也该是臣弟启程之时了,至于其三,臣弟之去向太子哥哥是知晓的,然,事涉边关,恐朝议颇烦,须得等待时机,若不然,于太子哥哥名声大不利也,诸般种种若得一并解决,终归是需要些时间的,快则三月,慢则半载,还请太子哥哥心中有个计较才是。”李显面色一肃,满脸子认真状地述说着,全然是站在了李贤的立场上。

    “唔,七弟所言甚是,为兄心中有数了,只是,唉,只是委屈了七弟了。”

    这一听李显说得如此恳切,又是如此大方地交出了手中的差使,李贤不免有些意动,再一想起这些年来李显对自个儿的帮助,李贤的心不由地便软了,然则一想到帝王之位,刚软下去的心却又立马硬了起来,只是假惺惺地出言安抚了李显一句。

    “太子哥哥切莫如此说法,能为太子哥哥分忧,实臣弟之愿也!”

    该说的都已说完了,该做的也都已做了,能为李贤谋划的也都谋划好了,至于其到底能走到哪一步,李显也不想再多理会,最多也就是遥控着手下心腹暗中帮衬着些罢了,事已至此,李显实懒得再与其多啰嗦,不过么,做做表面功夫却也无妨,这便一派忠心耿耿状地回了一句,可心思却早已飞向了西疆……

第三百三十八章大航海计划(上)

    第三百三十八章大航海计划(上)——

    “恭陵”一案对于旁人来说,只是刚刚开始,可于李显来说,却已是结束了,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都与李显无甚关系了,概因李显想要从此案中得到的,都已是落入了袋中,无论是打破武后、太子乃至越王三方隐隐联手之局面,还是协助太子夺得朝务大权,皆已成了现实,至于高和胜以及刘祎之等人的命运将会如何,李显压根儿就不在意,死也好,活也罢,都没啥差别,自然也就懒得再费心去参与其中,从东宫出来之后,李显径直便回了自家府上,沏上壶香茶,燃上炉檀香,优哉游哉地躺在摇椅上假寐上一番,以松懈一下绷久了的神经,然则,还没等李显缓过神来,高邈便已急冲冲地行进了书房。

    “嗯?”

    李显虽不曾睁开眼,可一听那脚步声,便已知来者乃是高邈,只是身心正疲,也懒得开口发问,只是闭着眼,从鼻腔里吭出了一声。

    “禀殿下,邓大掌柜到了。”

    李显虽只是一声轻吭,可高邈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赶着疾步走到近前,躬身禀报了一句道。

    “哦?请他进来,另,将张先生也一并请来好了。”

    邓诚乃是李显的钱袋子,然则因着避讳之故,往日里极少上门,但凡有事,一般都是通过“鸣镝”代转,此时既然亲自到了,自然不是件小事情,李显自不敢轻忽了去,这便霍然坐直了身子,沉吟了一下之后,这才慎重地开口吩咐道。

    “是,奴婢遵命。”

    一见李显如此慎重其事,高邈自不敢多问,紧赶着应答了一声,便急匆匆地退出了书房,不数刻,张柬之先到了,也无甚废话,与李显略一寒暄,便坐在了李显的下首,既不问相召的理由,也不去追问今日朝议的结果,只是默默地端坐在一旁。

    呵呵,这老张同志还真是好气性,不愧是当宰相的好材料!李显等了片刻,见张柬之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心中不由地便是一乐,这便笑着道:“张公,今日朝议诸事已定,与预想并无差池,孤离朝的日子怕是不远了,倒要叫先生陪着孤去苦寒之地遭罪了。”

    “殿下去得,老朽便去得。”

    张柬之显然对这等结果早有所料,并不因朝议顺利而有丝毫的意动,只是略一欠身,一派从容地回答道。

    “哦?哈哈哈……”

    李显本人在外头一向以气度沉稳而著称,可遇到了比自己还能沉得住气的张柬之,李显也就因之格外放得开,这便哈哈大笑着欲出言打趣张柬之一番,只是话尚未出口,便见高邈陪着邓诚以及一名身材不高但却格外粗壮的中年汉子行进了书房,立马便将即将脱口的话压了下去,只是脸上的笑容却并未收敛,而是放柔和了几分。

    “小的邓诚叩见殿下!”

    算起来,邓诚已是有年余不曾见到李显的面了,此际乍一见恩主,邓诚的眼圈立马便是一红,紧赶着便抢上前去,一头跪倒在地,大礼参拜了起来。

    “邓公不必拘礼,起来罢,高邈,给邓公看座!”

    邓诚虽是白身,可在李显看来,其之重要性并不在骆冰王等人之下,这些年来,若不是邓诚尽心尽力地经营商社,李显也没法建立起偌大的势力,对于这等有功之臣,李显自是不会摆甚亲王的架子,这便笑呵呵地起身走到近前,亲手将邓诚扶了起来,又令高邈为其搬来了锦墩,给足了尊荣。

    “谢殿下赐座,小的已按您的吩咐,找到了航海之高人,这位王兄便是个中高手。”

    李显可以客气,可邓诚却不敢随意,本分无比地躬身谢了一句,而后便紧赶着禀报道。

    “哦?”

    李显闻言,眼神登时便是一亮,目光迥然地打量着那名姓王的汉子。

    “小的王海滨叩见殿下!”

    那名中年汉子原本正拘束地站在一旁,这一见李显的眼神扫了过来,赶忙抢上前去,一头跪倒在地,恭敬万分地大礼参拜道。

    “王壮士请起,唔,孤看壮士行动间颇有军伍之气度,莫非曾在军中效过力么?”

    李显虚虚地一抬手,叫了声请,旋即,好奇地打量了王海滨一番,笑着问了一句道。

    “回殿下话,小的本是钱江水军上戍主(官名,正八品下),早年曾随平壤道大总管刘仁轨、刘大人征过高句丽,后因故请辞回乡,因家贫,不得不泛海求生,迁延至今,已有十余年,未能为国效命始终,实是王某生平之恨事。”

    王海滨显然是个有故事之人,这一听李显提起“军中”二字,脸色瞬间便是一黯,可却不敢在李显面前失了礼,只能是咬着牙,含糊地应答道。

    “哦,原来如此,倒是孤孟浪了,王壮士请坐下说罢。”

    王海滨虽没明说退出军伍的原因何在,可李显却隐约猜出了其中的根由——大唐素来不怎么重视水军,尽管此时大唐的水师堪称天下第一,无论是装备还是战力都是如此,然则,在提拔乃至武将的任用上,水军都是最受歧视的一类军种——满大唐里将军无数,可出身水军的将领却是寥寥无几,大多数水军统领都是在陆军中呆不下去的被排挤者,至于本就是水军出身的武官么,基本上不可能升到将军的位份上,以致于近年来,水师的人才流失极为的严重,偏生朝中诸般大臣都不以为然,谁也不去操那份心,李显倒是有心致力于此,却未能找到个合适的变革之机会罢了,此际一见王海滨的神色,李显自是猜得出其离开军伍必定与升迁之事有关,却也不好多说些甚子,只是客气地摆了下手,示意其坐在邓诚的身旁。

    “谢殿下抬爱,小的站习惯了,还是站着便好。”

    王海滨不清楚李显的个性,自是不敢随意,忙不迭地逊谢了一句道。

    “也罢,王壮士请随意好了。”李显倒也没强求,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旋即便笑着将邓诚介绍给了张柬之,这两位都不是太喜欢废话之辈,彼此只是略一寒暄,便不再多言,只是各自正襟危坐地等待着李显交待任务。

    “王壮士既长年于海上行走,想来对海图是略有所知了的,孤此处有副图,算不得精确,还请王壮士一阅。”眼瞅着众人的眼神都瞧了过来,李显也没再多废话,淡然地笑了笑,伸手从面前的几子上拿起一张叠得厚实的纸卷,摊将开来,对着王海滨招了招手,吩咐了一句道。

    “嗯?这图是……”

    这一听李显开了口,王海滨自是不敢怠慢,赶忙走上前去,躬着身子,往图上一看,狐疑万分地轻咦了一声,一时间竟看傻了眼,不是这图看着眼熟,而是他压根儿就看不懂。

    “王壮士常年都在哪些港口出海,又都到过甚地方?”

    这所谓的海图本就是李显凭着记忆画出来的,自然谈不上有多精确,不过么,大体上各大洲的方位还是错不到哪去的,至于地名么,不过是换成了现如今大唐通用的一些词罢了,放之后世,这张地图自是一钱不值,可在这个时代,却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先进水平,当然了,那些个经纬度之类的玩意儿,除了李显本人之外,怕是没第二人能看得懂了,王海滨自也不会例外,这一点李显心中自是有数,自不会在意王海滨的迷惑不解,这便笑着出言问道。

    “回殿下话,小的有时从杭州走,有时从广州行,具体从何出海,一是看天时,二是看商家之要求,于小的本身倒是无甚区别,至于所到之处么,倭国倒是常去,还有便是爪哇等诸岛也曾走过。”虽不明白李显此问的意义何在,可王海滨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李显的提问。

    “既如此,王壮士请看好了,此处便是杭州城,这是广州府,此地便是倭国所在,而爪哇位居于此,过了爪哇之后,便是大洋,其间有巨岛,名澳洲,再往前走数千里便是美洲,另,从此路行,即便可到波斯,过了波斯,不远便有一大陆,名为非洲,其上所居者,大体以昆仑奴为主,而绕过此海角,则将至另一大陆,名为欧洲,其中尽皆金发碧眼之辈,有小国无数,从西域来我大唐经商者不凡这些小国之民,王壮士可看懂了未?”

    李显笑呵呵地以手指在地图上画来划去,将各处地域简单地描述了一番,直听得王海滨双眼放光不已。

    “殿下,小的勉强是看懂了,若此处确系倭国的话,这图倒确实不差,却不知是哪位大家之手笔,小的万分不及其一也。”

    王海滨到底是常年在海上讨生活之辈,一旦认出了东瀛以及爪哇的位置,只略一估算,便已推断出此图大体上不差,至少就其所走过的海况而论,此图可谓精确得很,心中自是大喜,激动地应答了一句道。

    “孤得此乃是有一欧洲来客所奉,只是一向不敢肯定其事罢了,王壮士既觉得此图能用便好,孤有一事相托,不知王壮士可愿帮孤一个大忙否?”

    李显自不可能承认此图乃是自个儿的手笔,若不然,解释起来怕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只能是推到了子虚乌有的欧洲来人头上,左右这年月从欧洲沿丝绸之路前来大唐的客商多如过江之鲫,要想彻查,压根儿就没半点的可能性。

    “殿下请吩咐,小的若是能办得到,便是拼死也要为殿下办了去,若不能,小的也不敢胡乱应了。”

    王海滨人虽长得粗豪,可显然不是粗人,心思缜密而又谨慎,并没有一口便答应李显的要求,而是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第三百三十九章大航海计划(下)

    第三百三十九章大航海计划(下)——

    “王壮士有这份心怕不是好的,不知王壮士家中可还有甚老小么?”

    王海滨这等表态实多有保留,足见其谨慎之个性,于常理来说,这等答复显然有着触犯李显之嫌疑,直听得邓诚满头虚汗狂冒不已,唯恐平白遭了池鱼之殃,然则李显却似乎一点都不介意,笑呵呵地抬了下手,示意王海滨平身,一派随和状地拉起了家常。

    “回殿下话,小的双亲早丧,唯糟糠老妻及三子一女,长女已嫁为人妇,三子中长、次二子随小的一道海里讨生活,幼子今岁十四,已进了州学。”

    王海滨不明白李显为何突然问起了家事,可却不敢不答,这一说起家中幼子,黝黑的脸上不自觉地便流露出了自豪的神色。

    “唔,十四岁能中秀才,这份天资倒也不差,这样罢,孤与国子监祭酒骆公尚有些交情,王壮士之幼子便在国子监里补个监生好了,高邈,此事便交由尔去办了。”

    一听王海滨的幼子十四岁便中了秀才,李显还真有些子意外的,要知道此时科举刚步入正轨,各州取士都极严谨,所取之名额极其有限,僧多粥少之下,竞争可谓是异常激烈,尤其是扬、杭、苏等南方文化鼎盛的州县更是如此,没有真本事,甚难挤得过独木桥,有鉴于此,李显的爱才之心立马便起了,略一沉吟之后,给出了一个极重的承诺——国子监的监生可不是随便人能混得上的,那可是权贵子弟扎堆的地儿,没个背景,便是有钱也进不去,且不说其中的师资有多强,也不说在其中可交到多少的人脉,光是凭着监生的身份即可直接参加殿试这一条,便可引天下无数读书人尽折腰。

    “殿下厚爱,小的无以为报,当效死以谢殿下大恩!”

    王海滨到底是混过官场的,自是知晓国子监乃是官宦的摇篮,但凡入了监生,只要不是太愚笨,基本上都可混上顶官帽子,再加上有李显这么个背景在,可以说其幼子已是一只脚踏进了宦海,前途可谓是不可限量,王海滨自无法再保持镇静了,一头跪倒在地,磕头连连地表起了忠心来。

    “嗯,这话孤记住了,王壮士请起罢,孤有两件事要交待。”

    李显没矫情,坦然地受了王海滨的大礼,末了,一挥手,神情肃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请殿下吩咐!”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王海滨自是不敢怠慢,忙不迭地站了起来,一躬身,恭敬万分地拱手应答道。

    “这份海图上有两条航线,一是往波斯去,此一路既可满载丝绸、瓷器直奔波斯,亦可运至爪哇,换取香料,再往波斯,一来一去,少则一载,多则两载便足矣,获利几可达十数倍之多,船,孤可以给,货也由孤来出,人却须王壮士去招,当然了,孤也会派些好手,以备不时之需,若是王壮士肯为孤办事,亏了算孤的,若有赢利,孤给尔两成,不知王壮士可愿为否?”李显沉吟了一下,也没再多废话,直截了当地开出了招募的条件。

    “殿下,这可使不得,小的为殿下效命乃属分内事,实不敢有此奢望,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王海滨常年跑海,一向是以船入股,所分得的红利也不过就是一成半罢了,此时一听李显给船,给货,还给两成红利,登时便有些子晕乎了,哪敢真拿了李显的,赶忙出言推辞道。

    “王壮士不必推辞了,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更遑论孤只是亲王,在商终归还是要言商的,这钱王壮士该拿,就不必再议了,可有三条孤先说在前头,若是有违,那就休怪孤不讲情面了。”

    李显如今富可敌国,于钱财上本就看得极淡,此番之所以搞出这么个大航海计划,也不是着眼于发财的,而是另有用意,此际见王海滨极力推辞,李显只是一笑,一言便做了定论,旋即,面色陡然一肃,煞气微露地加了一句道。

    “请殿下训示!”

    李显身上的煞气向来就重,尽管此时只是微微露出一丝,却也不是王海滨能承受得起的,被这等突如其来的煞气一冲,忍不住便打了个寒战,自不敢再多言,赶忙躬身应了诺。

    “第一条,尔等行事非不得已不可打出孤的旗号;其二,海图之事不可轻易对外泄露;其三,爪哇诸岛中但凡处于要隘之险处尽皆给孤拿下了,筑垒以守之,有敢顽抗之土人,尽杀无赦!此三条王壮士若是能办得到,富贵不过寻常事也,便是封侯也未见得不行,望尔好自为之!”李显身上的煞气不但没有收敛,反倒更盛了几分,板着脸,将三要件一一详述了出来。

    “啊……”

    一听李显此言,王海滨震惊得整个人都傻了——在其原本的预计中,李显要搞海运,不过是为了赚钱罢了,可却没想到李显此举居然是为了开疆僻壤,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些海外的蛮荒之地能有派上啥用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的。

    “怎么?王壮士有甚难处么?不妨说来与孤听听好了。”

    李显等了一阵子,见王海滨始终没回过神来,声线登时便稍有了些寒意。

    “殿下,请恕小的直言,若是真按此办理,所耗时日必久,且所需之人力物力恐非小数,小的、小的不知殿下……”

    被李显这么一问,王海滨倒是醒过了神来,急速地算了下账,立马便发现所要投入的成本高得惊人,登时便有些子吃不住劲了,呐呐地说了半截子话。

    “钱与船尔无须担心,孤自会让邓掌柜出面打点一切,至于人手么,尔也尽管放手去招募,孤也会安排相关人等去帮衬着,走此航线之所有利益大可往沿岸投了去,不必顾忌太多!”

    投入的事儿李显早就通盘考虑过了,所需的运营成本少说也得百万贯之多,为此,李显可是早在几年前便已着手准备着了,由林虎出面在苏杭等地定制的各型船只都已差不多建好,所差的不过便是高明的船队长以及大量的精熟水手罢了,这也正是李显将王海滨请来的用意所在。

    “若如此,小的再无疑问,一切依殿下之意,小的愿为殿下效死命!”

    李显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王海滨自不敢再多犹豫,忙一躬身,紧赶着应答道。

    “如此甚好,先前孤只说了往波斯的航路,此航线早有船在走,只是不多罢了,尔等大规模行了去,碍难纵有,却也大不到哪去,可另一条往美洲的航路则危机重重,所行近万里之遥,非数年难以来回,稍有不慎便是葬身大洋之祸,说是赌命也不为过,然,依孤看来,此航路之重要性尤在往波斯的航路之上,须得有敢死之辈闯之,若能成功归来,孤在此许诺,所获之利,参与者共得之,孤分文不取,只要数样美洲所产之植物种子,另,领头之人可封侯,有功者依次封赏不定,孤言尽于此,王壮士可自择人为之。”李显嘉许了王海滨一句之后,便即将第二条航路所求之事说了出来,同时开出了极重的赏格。

    “植物种子?殿下,请恕小的无知,还请殿下明示所需之种子为何物。”

    王海滨一听李显如此说法,登时便迷茫了,实在是搞不明白李显如此兴师动众的结果居然只是为了些植物种子,不由地好奇心大起,紧赶着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王壮士问得好,孤这里有着这些种子的详细说明,乃至种子保存之要素,若能得此,实是大利社稷之事也。”李显于后世那会儿虽是混官场之人,可却是从乡镇干将上来的,于农事上颇为精通,早已准备好了所需种子的相关画像与详细说明,此时听得王海滨问起,随手便从几子上拿起了一叠文稿,递到了王海滨的面前。

    “玉米、花生、马铃薯、地瓜?”

    王海滨向来在水上谋生,于农事上知之不多,可五谷还是知道的,这一看那叠文稿上所载的植物全都闻所未闻,眼睛不由地便直了起来,愣是想不明白李显花费如此大的代价整这么些玩意儿能派啥用场来着。

    “不错,正是这四样,若有人可为孤罗致来,孤所言之赏格断不会有差!”

    李显没有解释要此四样种子的用意何在,而是再一次强调了重赏的意思。

    “殿下有命,小的自当效劳,然,请恕小的直言,此事之艰难非比寻常,倘若能延缓数载,先以波斯航线练出一支精兵,或能有望告成,若是殿下信得过,届时小的愿亲自率队前往!”

    李显开出的赏格不可谓不高,饶是王海滨生性谨慎,也不禁为之心动万分,恨不得即刻便率了人杀奔美洲而去,可一想到其中的风险,立马便冷静了下来,反复地盘算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谨慎地出言建议道。

    “不错,正该如此,王壮士能思及此点,孤也就可以放心了,那好,孤便等着尔的好消息了!”

    李显说了如此多,不光是在介绍情况,也不乏考察一下王海滨的用意在内——邓诚乃是个仔细人,想必早已是派人验证过了王海滨的业务水准,否则的话,断不敢领到李显面前来,故此,对于王海滨的能力,李显原本就不需要费心去查验,所虑者不过是其之品性罢了,如此两次三番地故意摆出重赏,也就是想看看此人会不会因重赏而乱了分寸,此际见其虽有意动之状,却始终不忘稳妥之根本,李显自也就彻底放心了下来……

第三百四十章胸有宏

    第三百四十章胸有宏——

    “先生就无甚要问孤的么?”

    送走了邓诚与王海滨,李显的心情显然是好得很,这一见张柬之兀自老神在在地端坐着不动,李显调侃的心不由地便起了,这便笑呵呵地问了一句道。

    “非常人行非常事,某寻常人也,实不敢妄自揣摩。”

    张柬之一听便知李显这话是在调侃,却也不以为意,只是捋了捋胸前的长须,不动声色地反过来调侃了李显一把。

    “哦?哈哈哈……。”张柬之此言一出,李显忍不住便大笑了起来,良久方歇,末了,极为自得地开口道:“先生过谦也,若说先生是寻常人,这满天下怕是尽白丁矣,唔,孤此番安排花费虽大,可若能有所得,则功在千秋哉!”

    “哦?张某确有不明处,还请殿下赐教。”

    张柬之先前虽也在侧,可还是猜不透李显如此大手笔的用心何在,心里头早就存了不少的疑问,只是生性沉稳,没急着发问罢了,此际见李显转到了正题上,也就没再多踌躇,面色一凝,慎重地出言问道。

    “不瞒张公,那条通往波斯的航线只为了一事,那便是获利,无论是船队货运还是圈地筑垒,皆是为此,孤并不讳言,然,却并非孤有意与民争利,用意有二,其一便是引导,但凡孤之商号能获巨利,随之而起者必众矣,民可凭此富,朝堂也可多些岁入,仅此一条,便值得孤去冒这个险,更遑论此举还牵涉到政体变革之所需,哪怕是再难,孤也得行了去!”李显站起了身来,在书房里缓步地踱着,语气坚决而又自信地述说着。

    “政体变革?请恕张某懵懂,还请殿下明言。”

    张柬之乃是当世大儒之一,于商之道虽不排斥,可也不是太以为然,哪怕此等航海能获巨利,他也不甚关心,倒是对李显所言的政体改革之言起了心思,只是思忖了良久,却始终不得其要,不得不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张公,我朝政体大多沿袭前隋,皆以关中为本位,关中强则朝堂强,关中弱,则地方必起祸端,究其根本是体制有缺憾所致,自高祖以来,地方刺史作乱者在所多有,何故?于孤看来,不过两条耳,一是朝堂对地方之控制力不高,各州皆以刺史独大,无论兵、财一手遮天,野心之辈居之,不反何待;其二,国无常设之兵,每骤然遇乱,须得征召军户,迁延时日尚在其次,将不识兵,兵不知将,军力久后必衰,今弱势已是初现,待得孤掌大权之际,怕已是积重难返,若无储备,实难以遏制各地之反心,而储备者,不外军与钱二物罢了。军,孤可以练,可变革政体所需之钱财却须得早早筹谋,以备不时之需!”李显向来是用人不疑,既已将张柬之当成了智囊,自不会对其隐瞒自个儿对将来的一些设想,这便畅畅而谈地解释道。

    “殿下所虑确是有理,只是这政体变革又当如何变之?”

    张柬之乃大智慧之辈,只略一沉吟,便已明了了政体变革的必要性,然则,受眼界所限,他却是提不出太好的解决之道,深思了良久之后,还是不得不将问题抛了出来。

    “好叫张公得知,此事孤曾与狄公商议过,已是有了些初步的想法,大体上来说,便是设省以统诸州,省内权分三处,军、政、刑司各有专衙,再以监察御史衙门以为监督之用,数省并为一总督府,以利军政之统一,各总督四年一任期,不得连任,以免滋生孽端,此为地方之政体变革之本,至于朝堂么,变动则稍小些,当以政事堂为朝政之总揽,以六部分治政务,此乃塔型结构,最是稳当不过,另,军制亦同样亟需变革,而今之府兵制渐已败坏,不堪大用矣,当以职业军人制取而代之,此又是一篇大文章,孤早已有了定策,到时行了去,当无甚碍难可言。”对于政体变革一事,李显早已有了明确的指导思想,然则真等到动手之际,却尚需智算过人之辈去具体实施,无论是狄仁杰还是张柬之都是李显最可倚重的主持大局者,李显自不会对张柬之有丝毫的隐瞒之处,这便将变革的总体思路一一道了出来。

    “殿下胸中自有宏图,所虑深远,实非常人所及,老朽叹服矣!”

    张柬之将李显所言的变革思路详细地盘算了一番,立马便发现此等举措一旦真能实施到位,中央之集权必将大盛,对地方的掌控力度实非现如今可比拟得了的,饶是张柬之再自负,至此,也不得不说个“服”字。

    “张公谬奖了,此不过孤些许思忖罢了,言之尚早,然,若是孤能有那么一日,此等事宜还得张公多多费心则个。”

    李显对张柬之的个性极为的了解,自是知晓其为人有才却偏自傲,之所以与其说了如此之多,也就只有一个意思,那便是“驯马之道”罢了,此际见张柬之已是被这偌大的一篇文章所震慑,心中自是暗喜不已,这便笑呵呵地谦虚了几句,打算结束此番问对。

    “老朽能遇殿下,实三生有幸之事也,敢不尽力乎?只是老朽尚有一疑问,不知殿下寻那些个种子欲为何用哉?”

    张柬之自投入李显麾下以来,做事始终是兢兢业业,然,内心深处却是颇为自傲的,向以佐刘备之诸葛亮自居,可此番见李显所思所想皆远在自己之上,心中的傲气至此全消,再不敢有丝毫的小觑之心,恭敬万分地躬身行了个礼,表了下忠心,旋即便又问起了一直萦绕在心中的疑问。

    “此四物虽皆杂粮,然,甚是高产,且对地力要求不高,可广种之,无论南北皆宜,若能推而广之,当可大利社稷,孤敢断言,若得此四物,保得我大唐千载基业亦非难事!”

    有着后世的经验在,李显自是清楚地瓜等物的产量有多惊人,完全可以解决耕地不足之厄,从而化解民众造反之可能——在李显看来,民众是最容易满足之辈,但凡有条活路可走,便不会思及造反之事,后世之清朝之所以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保得长治久安,靠的不是满清皇帝的能耐,而是地瓜等杂粮之普及,从而使得民得食而不反罢了。有着三世记忆在身,李显自是有理由相信自己所能做出的功绩断然不会在满清鞑子之下。

    “若能如此,倒是好事一桩,殿下心系百姓福祉,实明君相也,只是老朽却不知殿下从何得知此四物之根底者?”

    李显说得倒是慷慨激昂,然则张柬之毕竟没见过玉米等物,实在是不敢轻信此言,这便疑惑万分地问了一句道。

    “……”

    李显光顾着兴奋,却浑然忘了花生等玩意儿的来历不好解释,陡然间被张柬之这么一问,登时便被狠狠地噎了一下。

    “嗯?”

    一见到李显这副样子,张柬之的疑惑登时便更深了几分,轻吭了一声,狐疑地凝视着李显。

    “张公有所不知,孤早年为了筹划商社,确是没少与各国来唐之商贾打交道,有一大西国商贾,名为哥伦布者,曾泛舟大洋,因遇风暴,遂致迷航,于大海上飘泊数月,历经艰辛,总算是脱了险,这才发现是到了个陌生的大陆,因见此地景致美奂美伦,遂取其名曰:美洲,孤所得之海图便是此人所献,至于花生等物亦是从其口中所知,呵呵,此人运道确实不错,奈何却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平白放过了偌大的商机,倒是便宜小王了。”李显多精明的个人,哪可能就此被问倒了去,眼珠子只一转,信口便已扯出了老大的一篇文章,听起来还真蛮像那么回事的。

    “唔,原来如此,若那花生等物真有那般神奇,倒不失为强国之良方,老朽对此亦颇为期待焉。”

    李显的反应虽迅捷,可这等解释却有着不老少的漏洞在,张柬之自是半点都不信,只不过见李显不肯实说,张柬之也不好再喋喋不休地追问个没完,只能是笑着捋捋胸前的长须,随口应答了一句,算是将此事就此揭了过去。

    汗一个,这老张同志着实太精明了些,不好蒙啊!一见张柬之那副模样,李显便知晓自个儿这通子瞎扯压根儿就没能唬弄住其,心里头不由地便是好一阵子的悻悻然,可也没法子,只得干笑了两声,将话题转了开去:“张公,而今朝局已定,下一步之计划该是可以开始了罢?”

    “如殿下之所愿,某这便去安排便是了。”

    一听此言,张柬之自不敢掉以轻心,皱着眉头思忖了好一阵子,这才站起了身来,恭敬地应了诺,自去忙着部署相关事宜不提。

    好险,险险些就说漏了嘴,我勒个去的,手下无人不行,可太能干了也是个麻烦来着!望着张柬之离去的背影,李显情不自禁地偷偷出了口大气,苦笑地摇了摇头,这才惊觉自个儿已是疲得直犯困,也懒得回房,索性躺回了摇椅上,眼方一眯,人已沉进了梦乡之中去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阴谋进行时

    第三百四十一章阴谋进行时——

    诸般事宜尽皆顺利无比,李显的心情自是好得很,睡起来也就格外的安心,梦里都是带着笑的,当然了,有好心情的不止是李显一人,越王李贞的心情同样舒畅得很,尽管忙了一下午,待得回到府中时,天早都已是彻底黑了,可李贞却一点都不在意,一下了马车,连晚膳都顾不上用,施施然地便向书房行了去,脸虽如同往常一般地板着,可脚步却明显较往昔轻快了不老少,很有种飘着走的欣快感,若不是顾忌着形象问题,李贞还真想哼上段小曲的。

    李贞很兴奋,他也有着足够的兴奋之理由,本来么,白看了场朝堂激斗便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儿,还能从中捞到好处,那可就是意外之喜了的,更别说这好处还真不算小,自由不得李贞不为之兴奋不已的,没甚失态的举止已算是养气功夫到了家的。

    “参见父王!”

    一见到李贞行进了书房,早已等候在内的李冲等人忙不迭地各自起身问了安,然则李贞却并未理会,而是疾步行到了一名正躬身行礼的中年文士面前,欣慰地笑了起来,伸手虚虚一抬,很是客气地招呼道:“守德,何时到的?”

    “回王爷话,小婿午前便到了,恰逢王爷进宫议事,小婿不敢惊扰,便在此等候王爷凯旋归来。”

    这中年文士姓裴,单名政,字守德,出身洗马裴,与裴行俭、裴炎等份属同族之人,前年娶了李贞的长女良乡县主,原是越王府属官,后外放相州司马,自李贞奉旨参知政事之后,便即设法将其调入朝中,拟任刑部员外郎(从五品下),乃李贞最信任之心腹智囊,为人多谋而善断,尤以政务之能称最。

    “凯旋?守德何出此言?”

    这一听裴守德言一口便道破了此番朝议之奥妙,李贞不由地便是一愣,旋即故作不解状地问了一句道。

    “王爷已尽知,又何须小婿妄言哉?”

    裴守德并没有出言解释,而是微笑着反问道。

    “哦?哈哈哈……,守德真能人也,孤今日倒确是略有所得,福祸却尚难逆料,守德来得正好,且为孤分析一二罢,今日之朝议当从‘恭陵’事发说起……”李贞对裴守德之能素来信服,自不会对其有甚隐瞒之处,这便哈哈大笑地走到上首坐了下来,一脸轻松状地将今日朝议的前后事由详细地述说了一番,末了,笑着问了一句道:“孤如此处置似无不当罢?”

    “高和胜不过一替罪羊罢了,早晚皆难逃一死,既如此,以其之死换一工部职位,实无甚不妥之处,此案能就此结了,倒也算是两便了的,他人即便有疑虑,却也无实证可翻盘,此一条倒是无须考虑过多,然,小婿却有一疑惑百思难得其解!”

    早在李贞归来之前,裴守德便已从李冲等人口中知晓了“恭陵”一案的由来,对于李贞可能会采取的手段也早有推测,与实际并无甚出入,故此,哪怕李贞说得如何天花乱坠,裴守德也不觉得有甚稀奇的,更不似李贞那般乐观,而是眉头微皱地沉吟着。

    “哦?有甚不妥么?孤倒是看不出来,守德且说来与孤听听。”

    这一见裴守德神情有些个不对味,李贞心里头不由地便是一沉,眉头一扬,紧赶着出言问道。

    “也不算甚不妥,只是小婿对英王此番行事有些看不太透,唔,依冲弟所言,前些日子太子刚挤兑了英王一把,那所谓的庭前比武之用心着实过于明显了些,以英王之能,又岂会看不出其中的奥妙,而此番‘恭陵’一案事出蹊跷,若小婿料得不差,该是出自英王的手笔,即便不是,那也与其脱不开关系,可这才过了两日而已,英王居然不计前嫌地帮着太子拿到了朝政大权,岂非咄咄怪事,所谓事有反常必为妖,除非……”裴守德一边捋着长须,一边冷静地分析着,说着说着,突然间像是想起了甚稀奇事一般,眼睛猛然亮了起来,可话却就此停了下来,半晌也没见其再开口。

    “嗯?”

    “大姐夫,你倒是说啊,没地急死人不是?”

    “大姐夫,您这是……”

    ……

    裴守德这么一发愣,可把李冲等几个小的全都急坏了,这正听得带劲呢,居然就这么没了下文,哥几个也顾不得自家父王还端坐在上首了,急吼吼地便哄闹了起来。

    “哼!”

    李冲等人急,李贞其实更急,可一见诸子胡乱闹腾,他的脸登时便拉了下来,从鼻孔里冷冷地哼出了一声,瞬间便将诸子的喧哗声尽皆压了下去。

    “王爷海涵,小婿先前想得深了些,竟致走了神。”

    李贞的冷哼一出,镇住的不止是乱嚷嚷的李冲等人,便是连正深思不已的裴守德也被惊醒了过来,这一看李贞神色不对,赶忙躬身道了声歉意。

    “无妨,守德可是有了甚想法了么?”

    李贞心急着知晓裴守德究竟看出了甚蹊跷,自是不会介意裴守德的失态,这便笑呵呵地抬了下手,紧赶着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回王爷话,是有了些想法,唔,王爷可知申生重耳之典故否?”

    眼瞅着李贞也急了,裴守德自不敢再藏掖着,可也没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微笑着反问道。

    “申生重耳?唔,你是说英王想走?”

    李贞也是饱读史书之人,自不会连如此著名的典故都不知晓,只一听,立马便明了了裴守德要说的意思,可却并不敢确信事实会是如此,概因身为天家子弟,李贞很清楚嫡系皇子一旦去之了官,基本上难再有回朝的时候,换句话说,之官之后,在朝堂上便已算是彻底失了势。

    裴守德轻击了下掌,摇头叹息着感慨道:“不错,只有这么个解释能说得通了,王爷该是清楚宫里那位是何等样人,能做得初一,又怎会放过十五,英王殿下这是要转嫁祸根啊,呵,还真是好算计!”

    “唔,那倒也是,依你看,孤当何如之哉?”

    李贞人虽常年在外之官,可因着燕德妃的缘故,对宫里的事却还是颇有所闻的,自是清楚武后有多狠辣,自不会怀疑裴守德的结论,只是对自己该采取何等态度,却是有些子不太确定。

    “英王是头猛虎,若得了风云,满天下怕是难有制其之人,既如此,待得朝议之际,王爷大可建议其去相州之官好了。”

    裴守德诡异地一笑,给出了个有些子莫名其妙的答案。

    “嗯,相州?唔,孤明白了,好,这事便这么定了,哈哈哈,好,好一个之官相州!”

    裴守德这建议一出,登时便令李贞为之一愣——相州可是李贞长期之官的地儿,也是其根基之所在,将李显弄那儿去,显然有些不太对味,然则李贞也没愣上多久,转眼间便已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之所在,情不自禁地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夜有些深了,可蜷缩在监室一角的高和胜却无半分的睡意,木讷讷地呆望着狭小铁窗外的夜空,双目无神已极,那等丧魂失魄之状,哪还有半点内侍第一人的风采,若不是呼吸间,胸膛微有起伏的话,简直便是一具毙命之僵尸了的。

    “咯吱吱……”

    一阵刺耳的门轴转动声突然在静夜里响了起来,高和胜一个激灵之下,瞬间便从迷茫中惊醒了过来,惊恐万状地死盯着缓缓向内推开的厚实木门,身子哆嗦得有如筛糠一般,哪怕其自打落入内庭监之后,便已做好了被灭口的准备,可待得这等时分真到来之际,高和胜还是怕了。

    “娘娘,啊,娘娘,老奴,老奴冤啊,娘娘……”

    门一开,数名手持灯笼的小宦官簇拥着武后从门外行了进来,高和胜一见之下,精神登时便是一振,连滚带爬地膝行上前,老泪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够了!”

    武后似乎对高和胜颇有些子愧疚之情,这便任由其嚎哭了好一阵子,可见这厮哭起来始终没个消停,心不由地便烦了,冰冷无比地断喝了一嗓子,登时便将高和胜吓得趴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上一下。

    “尔之冤情本宫心中有数,奈何形势如此,本宫亦是救尔不得,尔且好自去罢,尔之两侄高庞、高成便由本宫照应着,断少不了他等的富贵,若不然,则休怪本宫无情了!”武后冷漠地扫了哆嗦不已的高和胜一眼,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而后一挥手,自有边上的几名小宦官拥上前去,拿出厚厚的一叠文书,逼着高和胜在上头签押。

    “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啊,老奴一向忠心不二,还请娘娘救老奴一命,老奴冤啊……”

    高和胜本就是个怕死之辈,这会儿面对着生死大关,哪管武后许的是甚诺,不管不顾地便哀嚎了起来。

    “嗯!”

    这一见高和胜不识抬举,武后的脸立马便拉了下来,冷冷地哼了一声,手一扬,那数名随侍的小宦官自是不敢怠慢,强拉着高和胜的手便蘸了朱砂,硬生生地往那叠子文书上按了去,而后,也没理会高和胜的苦苦哭告,将炮制好的“口供”交到了武后的手中。

    “帮他一把!”

    武后也没去看那些“口供”,随手便塞进了宽大的衣袖中,一转身,款款地向门外行了去,临出门前,丢下了句阴森森的话语……

第三百四十二章 风起青萍之末(上)

    .咸亨三年五月初八,深陷“恭陵”一案之原司礼宦官高和胜于内廷监牢房中悬梁“自尽”,死前留有遗书数封,自承贪墨,言及御赐“恭陵”诸民壮之酒食尽已被其挪做它用,并认下了假传皇后懿旨méng蔽皇帝之罪,自称死罪难逃,当以死谢之云云。帝闻之大怒,下诏将高和胜枭首示众,并夷灭三族,涉案之刘祎之贬谪蓟县为县令,礼部尚书乐彦玮罚俸半年,降秩一阶,其余涉案诸官各有贬谪不等,并诏令重新征召民状以修“恭陵”,严令乐彦玮亲自督办,限时四月,务必克期完工!

    纷纷闹闹的“恭陵”一案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去了,算将起来,各方皆有所得,于太子来说,朝政大权在握,自可满意收场;于越王李贞而论,则凭借着此案的审理,在朝堂中初步站稳了脚跟,不仅如此,还将其长子李冲成功地塞进了工部,再算上裴守德的刑部员外郎,于朝堂上,也算是有了些班底,自不会再去多生事端,糊涂案糊涂断地也就这么唬nng了去;于李显么,则是完成了朝局洗牌的任务,所获甚丰,自也不会去节外生枝,闭闭眼,将就着也就算了了事,唯一亏大了的,怕就只有武后一方了,不过么,武后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从此案的审理中,武后可以得出一个极重要的结论,那便是高宗已完全丧失了废黜自己的心思,如此一来,武后自也就可放开了手脚在朝堂上大刀阔斧地搅上一把,总而言之,接下来的朝争中,鹿死谁手还难说得紧。

    时光荏苒,一转眼便已是八月中旬,这段时日以来的朝局四平八稳得很,几无争端可言,各方势力尽皆偃旗息鼓,至于这是在养jing蓄锐,还是暴风雨将至前的宁静,那可就是见仁见智的问题了。而今,中秋将近,洛阳城里满是喜庆之气氛,尤其是在高宗下诏中秋期间将于西苑举办马球赛之后,城中更是一派欢腾之景象,然,于李显来说,这都是些无所谓的事儿,无论是朝局的平稳还是城中的喜庆,李显都不放在心上,除了应有的晨昏定省之外,李显甚少进宫,也不怎么去理会朝政之事,一派无所事事之悠闲状,实则不然,他只是在等,等着河西一带传来的消息。

    消息是来了,不过却不是李显所要等的——八月十三,宫中内线急报,言及殷王李旭轮行为有失检点,被武后当众责罚,并就此被幽禁于宁心殿中,另有消息称,武后一系之朝臣正在酝酿本章,要驱诸王出朝之官。

    yin谋,这就是不折不扣的yin谋,玩的便是隔山打牛的把戏!李显一得到消息,便已知晓此事怕是难以善了了的,此番明着打的是李旭轮,实则却是冲着他李显来的——以李显对李旭轮的了解,又怎会不知其乃少年老成之辈,尽管年岁不大,可举止却极其稳健,说是个小老头儿也不为过,又怎可能做出与宫nv们胡hun的丑事,别的不说,就算李旭轮有那么心,可也没那个“力”不是?就这么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máo都没长齐呢,哪可能干得出甚苟且之事,不是栽赃陷害才怪了的,究其根本是武后在就“恭陵”一事进行报复罢了。

    没错,出朝之官是李显已确定下来的大策,但却不是为了之官而之官,李显要的是能建功立业的地儿,而不是去地方上享受闲散亲王的福分,这里头的差别可就大了去了,若是任由武后随意摆布李旭轮的话,那其便极有可能顺着这个势,将李显一道扫了进去,胡luàn将李显安排到个犄角疙瘩的地儿,若真如此,李显的大计势必将就此玩完,而这,显然是李显万万不能接受的结果,故此,哪怕不看在李旭轮一向支持自己的立场上,这趟浑水,李显也必须去趟上一回,第一时间进宫便成了李显的不二之选择!

    牌子是早就递了上去的了,然则李显在则天mén外都已等了近乎半个时辰,却始终未能得到宣召的口谕,面sè虽尚能沉稳依旧,可心里头却不免有些子浮躁了起来,怕的便是耳根素来便软的高宗真听信了武后的谗言,再加上已先行进了宫的太子李贤从旁一鼓噪,事情怕就将难以收场了的——李显对李贤的xing子实在是太了解了,哪会不知晓其就是个忘恩负义的hun球,这厮心里头除了他自己之外,压根儿就容不得旁人,与其指望他帮着李旭轮缓颊,倒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升起来得现实一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李显的耐心也在一点一滴地消失着,心中的yin霾越积越厚,很有种想要闯宫的冲动,奈何想归想,做却是不能这么做,事到如今,李显除了耐着xing子接着等之外,却也没旁的法子好想了的。

    “陛下口谕,宣、英王李显、乾元殿觐见!”

    就在李显等得心急如焚之际,新任司礼宦官程登高领着两名小宦官从宫mén里摇晃着行了出来,不紧不慢地踱到了李显的面前,拖腔拖调地宣道。

    “儿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总算是等到了觐见的口谕,李显悬着的心自是稍安了些,这便紧赶着按老例谢了恩。

    “殿下,请!”

    程登高乃是宫中老人了,只是一向被高和胜、孙全福等人压着,始终不曾爬到高位上,一直当着孙全福的副手,于宫中只算是中层而已,并无甚权势可言,此番因着二者的先后倒台,总算是如愿以偿地登上了内shi的首领大位,意气风发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的,哪怕是面对着威名赫赫的李显,他也没甚讨好的表示,只是矜持地后退了小半步,摆了下手,皮笑ru不笑地道了声“请”。

    “有劳程公公了。”

    李显自是知晓面前这老货乃是武后的死忠心腹之一,说起来与李显也有着“旧仇”——前世李显第一次登基被废黜,便是面前这厮领着人干的好事,此际见其一派小人得志之神情,李显也懒得跟其多啰嗦,甚至连红包钱都没给,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抬脚便走进了宫mén,一路无语地向乾元殿赶了去,方才转出后殿寝宫的屏风,入眼便见高宗病怏怏地半躺在锦垫子上,而武后则端坐于榻旁,太子李贤与越王李贞分别就座于下首的锦墩子上,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嗯哼,到得很齐么,看样子必是已议出了个结论了的,该死,这回怕是棘手了!李显一看房中的架势,心头不免便是一沉,可却没带到脸上来,只是面sè肃然地抢上了前去,大礼参拜道:“儿臣叩见父皇、母后,见过太子哥哥,见过八叔。”

    “显儿来了,平身罢。”

    高宗的气sè不佳,显然是旧病又重了几分,这一见李显给自己见礼,也只是虚弱地虚抬了下手,有气无力地吩咐了一句道。

    “儿臣谢父皇隆恩。”

    一见到高宗那张苍白如纸的憔悴脸庞,李显心中不免起了些酸涩之意,却也不敢有所失仪,规规矩矩地谢了恩,垂手站在了一旁。

    “显儿来得正好,朕刚打算派人去宣了尔来呢,唉,轮儿若是有尔一半风华,朕也无须烦恼那么许多了,当真气死朕了,唉!”

    望着李显那英ting不凡的身姿,高宗眼中先是滚过一阵温和的欣然之sè,可转眼间脸sè却又yin沉了下来,有些个伤感地摇了摇头,连番叹息地说了一句道。

    果然如此!唉,老爷子这耳根着实软得可怕,如此明显的陷害之举,您老居然就这么信了,该死!一听高宗如此说法,李显的心登时便“咯噔”了一下,很有种想要骂娘的冲动,奈何此地乃是御前,实容不得李显有所失仪的,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好假作不知地问道:“父皇何出此言?轮弟一向稳健,所行诸般事宜莫不稳妥异常,当不致有甚行差踏错之处罢?”

    “七弟有所不知,唉,八弟他,他……,怎么说呢,为兄都不好意思提了,总之,八弟此番之错大矣!”

    高宗尚未开口,坐在一旁的李贤倒是先沉不住气了,一派恨铁不成钢状地摇头叹息了起来,宛若李旭轮真犯了甚十恶不赦之大罪一般。

    “咳咳。”李贤话音刚落,武后便即假咳了几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之后,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轮儿所犯之事想来显儿该是已得到消息了的,娘也就不多言了,这等宫闺丑闻若是传将出去,终归不是甚好事,唉,也怪娘疏忽了,轮儿年岁已长,本就不该久居宫中,而今事既出,亡羊补牢也是该当的,娘与你父皇商议了一下,或该是到了轮儿去之官的时候了,你八叔与贤儿也都是这个意思,显儿对此有甚看法么?”

    宫闺丑闻?好一个宫闺丑闻!你个老贼婆搞出的宫闺丑闻还少么?当真是无耻至极!一听武后如此说法,李显心里头的火气“噌”地便不可遏制地狂涌了起来,额头上的青筋一鼓一鼓地跳着,双目瞬间便隐有煞气在迸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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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风起青萍之末(中)

    .冷静,必须冷静,一发作便全都完了!

    李显尽自愤怒得很,可却知晓此时断不能有所失仪,否则的话,一切都将无可挽回,这便深吸了口气,强自将火气压了下去,对着武后一躬身,语调平缓地开口道:“母后明鉴,孩儿以为八弟确是不宜在宫中久居,之官也无不可,然,儿臣却不以为八弟会糊涂至此,个中想来必有误会,儿臣肯请父皇、母后详查!”

    “嗯?显儿这是说娘在撒谎么?”

    原本见李显已是到了发作的边缘,武后心中正自欣喜,却没想到李显居然生生又稳了回去,不禁颇为失望,再一听李显如此公然地要为李旭轮翻案,武后的脸立马便拉了下来,凤目含煞地死盯着李显,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话来。i群

    “儿臣不敢,然,事涉八弟清誉,儿臣以为此事断不能草率而为……”

    面对着武后的冷脸,若是换了个人,早就吓得哆嗦不已了的,可李显却丝毫不以为意,亢声应答道。

    “放肆,此乃御前,非是尔可以撒野之处!”

    武后铁了心要压服李显,也不管旁人的脸sè如何难看,不待李显将话说完,已是勃然而立,断喝了一声,将李显的话生生打断了去。

    “母后还请息雷霆之怒,儿臣并非怀疑母后,而是以为下头那群hun帐阉人在搅舌根,此事若不彻查,岂不误了八弟之名誉,儿臣不敢从也!”

    李显冷静地一躬身,并不因武后的怒气而有丝毫的胆怯之意,也不因之而ji愤,只是平平静静地陈述着自己的看法。

    “母后且请息怒,七弟,还不退下,休要胡闹!”

    这一见李显与武后当场顶上了,李贤登时便有些子坐不住了,毕竟其一向都与李显是一体的,自是担心武后的怒火延烧到了自个儿的头上,这便端起太子的架子,对着李显便是一声喝斥。

    你个白痴狗才,一mén心思就只想着自己,真是条喂不熟的狗!李显一眼便看破了李贤的小心思,心中暗自冷笑不已,自不会依其言而行事,左右到了如今这般田地,该闹生分就闹个够也无甚大不了的,这便冰冷无比地瞟了李贤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句道:“太子哥哥见谅,非是臣弟胡闹,此事既关乎八弟清誉,臣弟已无路可退,若不彻查,臣弟断不敢服!”

    “你,这……,唉,七弟,你可知晓八弟此番可是被人当场撞破了的,是非分明,哪有甚可彻查的,莫要再闹了,何苦惹得父皇、母后动怒来着。”

    被李显如此一顶,李贤的脸登时便有些子挂不住了,待要发作,可一见李显的神sè冷厉,却又没了胆子,没奈何,只好尴尬地搓了搓手,硬着头皮劝解了一番。

    废物!李显在心里头狠狠地鄙夷了李贤一把,实在是懒得与其多啰嗦,这便对着有些子茫然无措地躺在g榻上的高宗一躬身,略带一丝ji动之sè地出言禀报道:“父皇,八弟的xing子您是知晓的,其为人一向稳重,岂会有甚胡为之举,儿臣认定其中必然另有蹊跷,还请父皇下诏彻查,儿臣愿自请其事,若八弟真有不轨之事,儿臣愿与其同罪!”

    “这个……”

    高宗先前听武后禀报李旭轮的秽luàn之事时,光顾着生气,着实不曾去细想其中是否有诈,加之先后到来的太子与越王都主张此事涉及天家脸面,须得遮掩了过去方好,可怜高宗本就是个无甚大主见之人,这一见诸人都如此说法,自也就随了大流,然则此时被李显这么一闹,高宗这才发现事情好像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对原先的决断不免就此犹豫了起来,只是夹在武后与李显之间,他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做何决断方好了。

    “父皇,儿臣固请,还请父皇恩准!”

    李显自是很清楚高宗那糊涂xing子很容易便会被旁人的意见所左右,这便紧紧地bi迫了一句,不给其余人等chā话进来的余地。

    “也罢,查查也好,唔,八哥,你看呢?”

    被李显这么一bi,高宗实在是无奈得很,只得勉强地同意了李显的建议,可心里头却是不安得紧,一转口便将皮球踢到了沉默不语的李贞脚下。

    “臣无异议,一切唯陛下圣裁!”

    李贞可不是高宗这等昏庸之辈,自是早就看出了此事的蹊跷所在,先前之所以附和武后之建议,不外是打算顺水推舟地坑李显一把,此际见李显如此强硬出头,他自不愿当场与李显发生冲突,同时也不愿与武后闹出甚不愉快,这便玩了把太极,不动声sè地又将球踢还给了高宗。

    “哦,那就这么定了也好,媚娘,就让显儿再去看看好了,左右也费不了多少时间的,等等再议也成。”

    高宗原本指望李贞能给出个建议的,可没想到李贞却当场玩了把太极,无奈之下,也只好将目光转向了yin沉着脸站在榻边的武后,沉yin地说了一句道。

    “陛下圣明!”

    对于李显的强硬态度,武后心里头已是愤怒到了极点,然则高宗既已开了金口,她自也不好再强硬反对,加之自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手尾,却也并不是太担心李显能搅出多大的luàn子,这便木讷着脸称了声颂。

    “那好,显儿便去问问好了,朕便在此等尔归来罢。”

    这一见武后点了头,高宗便即下了决心,也没去问坐立不安的李贤,而是直接给李显下了道口谕。

    “谢父皇隆恩,然,儿臣还有一事要求父皇恩准。”

    李显领了旨,但却并未急着走人,而是再次提出了要求。

    “哦?是甚事?显儿只管说来与朕听听。”

    高宗疑hu地看了李显一眼,眉头不由地便微皱了起来,显然对李显的得寸进尺颇有些子不满了,但却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语带一丝不悦地问了一句道。

    “回父皇的话,儿臣于宫中各处并不熟悉,还请父皇给儿臣一道旨意,准儿臣调取与此事相关之人众。”

    后宫各处大多是武后一党中人,既然敢如此这般地陷害李旭轮,自然是计划周全得很,若手中没有权柄就傻乎乎地跑去调查,那不是往武后挖的坑里跳么?李显又不是愣头青,自不可能去干这等蠢事,哪怕高宗再不悦,李显也得将权柄要到手再说了的。

    “唔,朕准了!”一听李显这话说得有理,高宗自也就不再生气了,从枕边取了块yu佩,一边递给了李显,一边吩咐道:“显儿可持此yu佩任由调取涉案之人众,若有敢不遵者,显儿自行发落了去便可。”

    “儿臣谢父皇恩典!”

    权柄已到了手,李显自不会再多废话,恭敬万分地用双手托着yu佩,高声谢了恩,也没去管武后的脸sè有多难看,一转身,大步便行出了寝宫,方才转过屏风,入眼便见程登高领着一群小宦官正在mén口处探头探脑地往mén内看,李显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动,已是有了主意。

    “程公公请了,小王奉父皇旨意,要彻查殷王一事,现有父皇yu佩在此,还请程公公陪小王走上一遭可好?”

    李显话是说得很客气,可抓壮丁的意味却是浓得很,语气虽是商量的口wěn,可内里却尽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啊……”

    程登高显然是没想到李显一上来就拽住了自己,硬是被狠狠地噎了一下,嘴张得足可塞进个大鸭梨了。

    “怎么?程公公不方便么,嗯?”

    李显没给程登高留甚脸面,一见其傻愣当场,立马yin冷地吭了一声道。

    “没,没,啊,殿下您请,老奴跟着便是了。”

    被李显这么一问,程登高总算是回过了神来,偷眼看了看李显手中的yu佩,无奈地躬身应了诺,一摆手,示意李显先请。

    “有劳了,小王要先到宁心殿一行,程公公这便请带个路好了。”

    李显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沉着声吩咐了一句,抬脚便向殿外行了去,程登高见状,尽自满心的不情愿,却也没得奈何,只能是苦笑地摇了摇头,紧赶着追上了李显的脚步,一派殷勤状地为李显引着路。

    宁心殿位于皇宫西侧最偏僻的角落里,名字听起来倒是顺耳,可其实不过就是间破旧狭小的小院落罢了,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冷宫,当然了,高宗就武后一个婆娘,并无其他的妃子,这冷宫自然也就派不上用场,年久失修之下,脏luàn差也就是不可避免之事了的,旁的不说,光是房顶上长着的杂草便有半人多高,离着老远便能感受到一股子发了霉的晦气,然则李显却是一点都不在意,也不跟程登高套近乎,一路无语地便行到了院子前。

    “殿下请留步!”

    没等李显靠近院mén,一名身材壮硕的中年宦官领着数名手下已抢了上来,伸手拦住了李显的去路。

    “退下!”

    李显懒得跟这些小人物多啰噪,将手中的yu佩一扬,毫不客气地喝斥了一声。

    “殿下请见谅,奴婢奉皇后娘娘懿旨在此看护殷王殿下,若无娘娘懿旨,请恕奴婢不敢通融!”

    李显手中的yu佩虽是高宗常用之物,奈何那名中年宦官毕竟不是长随帝驾之人,并不认可此物,也没管李显的亲王头衔,强硬无比地顶了李显一句,一派有恃无恐之架势,摆明了就是不打算给李显行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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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风起青萍之末(下)

    “好胆量,看来你是定要挡着本王的路喽,嗯?”

    面对着那名中年宦官的强硬态度,李显怒急反笑,斜了其一眼,语气森冷地问道。

    “不敢,殿下要进也可,有皇后娘娘懿旨,奴婢自不敢相阻,若不然……”

    这一听李显语气不善,那名中年宦官不由地便有些子踌躇了起来,可一见见程登高神色木讷,丝毫没有为李显出头分说之意,胆气不由地便壮了起来,再次**地顶了一句道。

    “啪!”

    李显从来就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加之对宫中这帮子阉人素无好感,这一见那名中年宦官如此不知死活,哪还跟其有甚客气可言的,不等其将硬话说完,李显已是毫不客气地一扬手,一记大耳刮子挥将过去,将其生生抽得离地飞起,又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溅起老大一片尘埃。

    “哎呀……”

    那名中年宦官显然也是有武艺在身的,可比起李显来,自是差了老鼻子远了,加之也没想到李显竟敢如此悍然地动了手,措不及防之下,登时便被抽掉了半边的大牙,口鼻鲜血狂喷不已,惨嚎着滚倒在地,那等惨状登时便令紧跟其后的那些个小宦官们全都被吓得不轻,不单不敢上前跟李显动手,反倒一个个惊恐万状地后退不已。

    “程登高,要孤交待尔如何做么,嗯?”

    李显没去理会那帮子吓坏了的小宦官们,回首瞪了程登高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了句冰冷无比的话语。

    “啊,退下,全都退下!”

    程登高本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思,却没想到李显真敢出手,这一见李显的火气就要转到自个儿头上了,哪还能绷得住劲,忙不迭地便抢上了前去,胡乱地挥着手,将一众不知所措的小宦官们全都赶到了一旁,这才恭敬万分地对着李显一躬身,满脸子媚笑地讨好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一帮狗才不识数,您放心,回头老奴非要重重处置不可,您里面请!”

    “很好,本王给尔一个任务,去将所有涉及此事之人全都带到此处,若是少了一人,休怪本王不讲情面,去罢!”

    程登高既已识相,李显自是不会过于己甚,这便点了点头,语气淡然地吩咐了一句,而后,也没管程登高是怎个反应,抬脚便向破旧的院门行了过去,一伸手,将虚闭的两扇门推了开来,大步走了进去,刚穿过长满杂草的前院,入眼便见李旭轮正卷缩在二门厅堂的一角无声地抽泣着,身上满是尘土与杂草,那小小的身躯在空落落的殿堂里显得格外的羸弱,令李显的心头不由自主地便是一酸。

    “八弟,为兄来了。”

    对于一向支持自己的李旭轮,李显心中还是有着浓浓的眷顾之情的,此时见其狼狈若此,自是心疼不已,这便缓步走到了近前,温和地唤了一声。

    “七哥,小弟,呜呜呜……”

    听得响动,李旭轮慌乱地抬起了头来,一见来者是李显,心中的委屈自是再也憋不住了,放声嚎啕大哭了起来。

    “八弟莫怕,一切自有为兄为你做主,莫哭了,来,擦把脸,将事情说与为兄知晓罢。”

    一见李旭轮伤心若此,李显的眼角不禁也微有些湿润,这便叹了口气,一边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条白绢子,递到了李旭轮的面前,一边温声地劝说道。

    “七哥,小弟,小弟,唉,小弟这是罪有应得,您莫要管了,若是将您也一并卷了进来,小弟便是百死都难持其咎的,您还是走罢。”

    李旭轮接过了白绢子,在脸上胡乱地抹了几把,睁着双红眼,委屈无比地看了看李显,旋即便低下了头去,泪水涟涟地回答道。

    呵呵,这可怜的傻小子,被人陷害了都不知道,天可怜见的,说甚牵连不牵连的,就算咱不参合进来,结果也一准讨不了好!明知道李旭轮说这话乃是好意,可李显却是无法接受,概因风虽起于青萍之末,可若是不从根子上遏制住,转眼间便将是暴风骤雨,李显可不敢肯定自己一准能在这场风暴中幸免,事已至此,左右都一样有倾舟之祸,不搏上一把更待何时?

    “八弟休要胡言,须知此事非同小可,不单是你,便是为兄也担着干系,又有甚牵连不牵连之说,你我兄弟本就一体,岂能容那帮子混帐小人作祟了去,说,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显很清楚李旭轮的性子相当的执拗,若不给些重话,只怕他真就不肯实说了的,这便佯怒地板起了脸,怒气冲冲地呵斥道。

    “七哥,小弟,小弟……”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李旭轮不由地便慌了神,张口结舌地想要解释上一番,可到了底儿,却又难为情地低下了头,呐呐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八弟,为兄向来知晓尔之为人,是断然做不出那等秽乱之事的,这一条为兄敢拿性命担保,这其中必然有小人在其中搅事,八弟必是着了他人的道无疑,今,为兄已请了父皇的旨意,来此便是为八弟洗刷冤屈的,不信你看,父皇的龙佩在此!”

    于谈话技巧上,李显的造诣极高,满天下都是可排得上号的,自不会一味地强逼不已,这便一边出示高宗的玉佩,一边话锋一软,温言细语地开解道。

    “七哥……”

    一瞅见李显掌中的龙佩,李旭轮刚消停下来的泪水再次狂涌了出来,哽咽地唤了一声,便说不下去了,只顾着不停地抹着眼泪。

    “父皇也自不信八弟会行如此之事,若不然,也不会让为兄前来彻查,可若是八弟不肯实言相告,为兄便是想帮也无能为力,来,莫哭了,与为兄好生说说罢。”

    李显静静地任由李旭轮哭了好一阵之后,这才伸手摸了摸李旭轮的小脑袋,婉言地安慰道。

    “嗯。”李旭轮重重地点了下头,抽泣了几声之后,这才腼腆地开了口:“今日的天热得慌,小弟一睡起来便觉得燥热得紧,这便去了浴房,打算好生洗上一番,原本也没甚大事,可……”李旭轮说到这儿,似乎想起了澡堂子里那些旖旎之情形,脸色瞬间便张得通红如血,偷眼看了看李显,呐呐地停住了话头。

    我勒个去的,这傻小子还真是的,都这会儿了,还藏掖个没完,这不是误事么!眼瞅着李旭轮在那儿害羞得不行,李显简直是哭笑不得,可又不好再催逼,没奈何,只得强自压住心头的烦躁,淡淡地笑了笑,给了个鼓励的眼神,示意李旭轮接着往下说。

    “可不知怎地,小弟越洗便越是燥热,心里就跟火烧了一般难受,后头崔鸳、柳柳她们就来了,说是要侍候小弟梳洗,然后……,然后……”李旭轮尴尬地停住了嘴,将头深深地埋进了双腿之间,小身子哆哆嗦嗦地打着颤,好一阵子之后,这才鼓足了勇气,霍然抬起了头,咬着牙接着往下说道:“然后她们都脱了衣,全都进了澡堂子,小弟没把持住,就,就跟着一起洗了。”

    一起洗?靠了,洗个屁啊,你小子又没本钱,不过就是扣扣抱抱几下罢了,当得甚大事来着,被人坑了都不晓得,真是个傻小子!李显一听便明白过来了,敢情这小家伙是对“生理卫生”来了兴致,这就琢磨着研究上一回罢了,只是规模貌似弄得稍大了些,动静也偏大了些,结果叫人给抄了老底了,当真是倒霉催的!

    嗯?不对,有问题!李显本正要数说李旭轮几句,可突然间想起了一事,眼神瞬间便是一厉,轻咬了下唇,尽量温和地问了一句道:“八弟,那些侍奉的宫女可是你叫来的么?”

    “没,小弟往常梳洗都是由盥洗房宦官们侍候的,崔鸳她们几个也就偶尔帮着搓搓背,可今日小弟走得急,并不曾唤人跟了来。”李旭轮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很是肯定地回答道。

    “如此说来,那些宫女们都是不请自来的喽,为兄没听错罢?”李显点了点头,再次追问道。

    “嗯,往常时,她们偶尔也会来,可却不曾一起来过,这一条小弟可以担保。”

    李旭轮闹不明白李显追问此事的用意何在,可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李显的提问。

    “嗯,为兄知晓了,还有一问,八弟今早可是用了甚食物了么?”

    李显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对李旭轮之言进行评点,也没理会其满脸子的疑惑,接着又提出了个新的问题来。

    “食物?没啊,这天热的,小弟哪有食欲,啊,对了,小弟确曾用过半碗的莲子汤,本想消消暑气的,可喝了之后,倒是更燥热了几分,这才会赶着去盥洗房的,后头可就没再进甚食了的。”李旭轮歪着头想了片刻,总算是想起了莲子汤的事儿,这便紧赶着回答道。

    莲子汤?这就对了,问题就出在这半碗的莲子汤上!李显瞬间便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之所在,也没再多问,只是伸手拍了拍李旭轮的肩头,霍然一转身,大步便向院门外行了去……

第三百四十五章山穷水尽疑无路

    “殿下,您要的人都到齐了。”

    李显刚一行出院门,早已领着人在外恭候多时的程登高赶忙屁颠屁颠地迎上了前来,点头哈腰地讨着好。

    “嗯。”李显没理会程登高的献媚,只是淡漠地点了下头,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环视了一下不远处聚集着的一众人等,淡然地问了一句道:“哪位是崔鸳姑娘,还请站出来,孤有话要问。”

    “殿、殿下,那贱婢自知罪孽深重,已是投了圜,殿下若是不信,可去内廷监处查验一、二。”

    李显话音一落,下头聚集着的十数名宫女、宦官们登时便是好一阵子的骚动,可却无人站将出来应答,倒是站在李显身旁的程登高陪着笑脸,从旁插了了一句道。

    投圜?呵呵,又是老一套,那贼婆娘的手脚还真是麻利到家了!李显早已预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却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冷笑着撇了下嘴道:“也好,本王待会便去查看一番,程公公,派些人将此处看牢了,若是再有人又‘投了圜’,所有人等尽诛无赦!”

    “啊,是,是,是,老奴遵命。”

    程登高乃机灵人,只一听李显这话的口气,便知晓李显已是猜到了事实的真相,心中不禁微有些慌乱,可也不敢不答,只能是一迭声地应诺不已。

    “那好,尔且带上柳柳姑娘随本王到祈愿殿一行好了。”

    李显不动声色地看了程登高一眼,一派随意状地吩咐道。

    “诺。”

    身为内侍第一人,程登高自是知晓祈愿殿乃是殷王李旭轮的居所,只是却想不明白李显不去看事发的澡堂子,却要跑去甚子祈愿殿之用心何在,可也不敢多问,躬身应了诺,一挥手,只有两名侍候在旁的小宦官冲进了人群中,架起一名惊恐万分的小婢女,拖曳着便拉到了李显的面前。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

    柳柳年岁不大,大体上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罢了,不算绝美,可也算得上秀丽,瓜子脸、小瑶鼻,再配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倒也耐看得很,此时惊恐之下,小脸蛋上糊满了汗与泪,叫人一见便不禁微生出怜悯之心。

    “放手!”李显不悦地皱了下眉头,语气阴冷地哼了一声。那两名小宦官见状,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忙松开了钳制柳柳的手,各自躬身退到了一旁。

    “柳柳姑娘莫要慌张,孤只是请尔陪孤走上一遭,不会有事的。”李显甚少出入李旭轮的寝宫,对于其身边的人大多不是太熟悉,只这柳柳因跟了李旭轮较久,李显稍有些印象而已,此际见其紧张万分,这便温和地开解了一句道。

    “啊,是,奴婢遵命,殿下,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啊,求您为奴婢做主啊,奴婢给您叩头了,奴婢……”

    柳柳年岁虽不大,可自打十岁进宫起,在这肮脏透顶的地儿已是待了六年余了,自是知晓此番事情一发,他们这些涉案之人定无一丝的活路可言,此时见李显温和可亲,顿觉能抓住最后一丝的活命机会,自是赶紧求救了起来,这便一头跪倒在地,可着劲地磕着头,只几下,额头上便见了血。

    神仙打架,凡人总是跟着遭殃,世道如此,古今不变!望着柳柳那楚楚可怜的样子,李显心里头也自颇为感慨,有心搭救其一把,这便一弯腰,伸手扶起了小姑娘,温声道:“柳柳姑娘莫要如此,只消尔能将实情道来,本王定会为尔做主的。”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但凡奴婢知晓的,定不敢相瞒,奴婢一定全说了,殿下放心,奴婢不敢虚言哄骗了您……”一听李显给出了承诺,柳柳登时便喜极而泣,语无伦次地反复保证了起来。

    “如此甚好,那便请姑娘与孤一道走,一道说着去好了。”

    李显微微一笑,松开了扶持着柳柳的手,一摆手,示意了一下,旋即便缓步朝着祈愿殿行了去,柳柳见状,自不敢在此地多有耽搁,赶忙小跑着紧跟在了李显身边,小身躯哆嗦地紧靠着李显的身子,一派惶恐的紧张状。

    “柳柳姑娘,且说与孤听听,今日之事到底是怎生出的?”

    李显没有急着开口反问,而是默默地走着,直到见柳柳的呼吸已渐平稳之后,这才笑着问了一句道。

    “回殿下的话,今日一早小主子方起之际,便说天热难耐,要去盥洗房洗上一回,奴婢等也没在意,就由崔姐姐陪着小主子去了,后来,崔姐姐又转了回来,说是小主子喊我等一并去侍候着,奴婢们自不会多想,跟着也就去了,方才到了澡堂子,就见小主子在澡池子里胡乱地折腾着,一见我等到来,便嚷嚷着要奴婢等一起陪着洗,奴婢等都不知该咋办才好,可,可崔姐姐、崔姐姐说了,小主子的命令必须遵了,奴婢们寻思着小主子年岁尚小,我等往昔皆没少服侍于其,便是一起洗了也无甚大碍,这就,啊,这就都下了水,后头……”

    这一听李显开了口,柳柳倒也没隐瞒,絮絮叨叨地述说着,只是说到了后头那些秽乱事儿,便即羞红了脸,再也说不下去了。

    果然如此,可怜的小八,被人下了药却不自知,当真是倒霉催的!李显一听便明白了自个儿先前的猜测必定是事实无疑,心里头对那半碗的莲子汤自是有了些期待,脚下不由地便加快了几分,也没再接着追问后头的事情,只是微皱着眉头,默默地寻思着对策。

    祈愿殿坐落于皇城的东侧,规模不算太大,可却精致得很,装潢陈设无一不精,又毗邻后花园,景致相当不错,李旭轮能长居此处,足可见受宠的程度之高远在诸多兄弟之上,这等待遇便是李显都不曾享受过,此际行走殿中,倒真令李显颇为感慨的,不过么,却也没带到脸上来,一路无语地穿过大殿,径直行进了后殿的寝宫之中,入眼便见空无一人的寝宫里满地的凌乱,便是连门口处的屏风都被人推到在地,心不由地便是一沉。

    “程公公,这是怎么回事?嗯?”

    李显没急着走进寝宫,而是一扭头,满脸肃然地盯着程登高,森冷无比地问道。

    “这个……,呵呵,不瞒殿下,皇后娘娘有懿旨,祈愿殿诸般人等行为不轨,有失教化,罪无可恕,当尽皆拿下,老奴也是奉旨行事,这一条还请殿下海涵则个。”

    程登高显然早就有了预案,这一听李显发问,讪笑了一声,不慌不忙地回了一句,直截了当地抬出了武后这面挡箭牌。

    “哼!”

    尽管对武后满心的不屑,可在大面子上,李显却是不能当众表示对武后的旨意表示质疑与不满,这便冷哼了一声,也没再多理会程登高,引领着柳柳便行进了满地狼藉的房中,环视了一下寝宫四周,却愣是没发现那碗莲子汤的踪影之所在,心顿时便沉到了谷底。

    “柳柳姑娘,据八弟所言,其一早便用了半碗的莲子汤,可有此事?”

    明知道事情怕是已出了意外,可李显还是存了一丝丝的侥幸心理,这便看了眼惊慌的柳柳,轻声地问了一句道。

    “莲子汤?啊,是有这么回事,小主子刚起便说口渴,是崔姐姐端来的莲子汤,小主子就只喝了几口,莫非这莲子汤……”柳柳到底是在宫中久了的,一听李显问起莲子汤,登时便醒悟了过来,惊疑地望着李显,呆呆地说不下去了。

    “没事,本王只是随便一问罢了,唔,柳柳姑娘好生回忆一下,那碗莲子汤最后是何人收拾的?”对于柳柳的机警,李显倒是颇为欣赏,但却并没有出言点破此事,而是一派随意状地接着问道。

    “收拾?奴婢不记得了,当时小主子放下碗便径直拉着崔姐姐走了,那碗便搁在了几子上,后头奴婢们又都被崔姐姐叫了去,应该没人收拾了去才对。”

    柳柳皱着眉头细细地回想了好一阵子,这才不甚确定地回答道。

    “柳柳姑娘可能肯定么?”

    李显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紧赶着追问了一句道。

    “应该是这样的,往日里收拾残羹的事都是翠红在管的,可当时翠红也跟着奴婢们一道去了澡堂子,那碗应该还在才对!”

    这一听李显反复地查问莲子汤的事情,柳柳便已猜知那碗莲子汤只怕便是问题的关键之所在,自不敢稍有怠慢,咬着唇,细细地回想了片刻,这才肯定无比地回答道。

    还在?这满地的狼藉中,那几子倒是还好好地搁在榻边上,可其上除了些凌乱的纸片之外,哪有甚莲子汤的踪迹,别说汤了,便是连碗的碎片也没见半点,毫无疑问,已有人抢先一步销毁了证据,很显然,李显想要靠这碗来历不明的莲子汤翻案已是难有可能,事情至此,人证被灭口,物证被销毁,案子已是将将到了山穷水尽之时,李显的脸色瞬间便有些子不好相看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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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软弱无能的父皇、野心勃勃的母后以及争夺不休的兄弟,带着三世记忆重生的李显该如何突出重围,重塑大唐之辉煌。 书友群: 29183512盛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