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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盛唐风流txt下载     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六章血与火(上)

    望着枹罕城头忙碌备战的大唐官兵,赫茨赞狰狞的脸上丝毫没有半点即将得手的得意之情,反倒有着种浓浓的狠戾与恨意,倒不是因着在这枹罕城折损了千余兵力之故,而是因着其昨日被噶尔?钦陵派来的使节当着手下诸将的面狠狠地臭骂了一通,这令赫茨赞的脸面很有些子挂不住了,在他想来,自个儿拿下了安乡,缴获如此之巨,再怎么着也该是大功一件,就算没能按时拿下枹罕城,也不过是相差一、两日的时间而已,怎么算都不该遭此羞辱的,心中的邪火自是旺得惊人,奈何他却不敢对噶尔?钦陵有丝毫不敬的表示,哪怕再给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这火么,他也只好朝着大唐守军发了去了。

    “抬鼓上来!”

    眼瞅着己方士卒的强攻已经开始,赫茨赞翻身下了马背,手一挥,咬着牙嘶吼了一嗓子。此言一出,自有亲卫们张罗着将昨日在安乡县缴获的战鼓抬了上来,赫茨赞手一振,将身后的披风扯了下来,拿起鼓槌,跳上了鼓车,双手一抡,隆隆的鼓点声立马暴响了起来。

    吐撒联军这回没派战斗力极差的撒拉部族兵上阵,而是一上来便以主力发动强攻,两个千人方队踏着步点一直行到了离城八十步这么个城头弓弩手的射程内之际,方才发一声喊,放足狂奔不已,于此同时,早一步冲到城下的两支吐蕃骑兵大队则交叉纵横地骑射掩护,将一拨拨的箭雨泼洒向城头,硬生生压制住了城头弓弩手们的反击,待得步兵一到,立马闪开了正面,在两侧游曳着,步骑之间的配合可谓是妙到毫巅,如此长的冲锋距离,倒在冲锋路上的吐蕃步兵竟不到十名。

    “竖云梯,上城!”

    两名吐蕃千户长几乎同时发出了攻击令,霎那间,三十架云梯便齐刷刷地扬了起来,猛然靠上了城头,立于云梯顶端的三十名敢死之士借助着这股冲劲奋力一跃,窜上了城头,瞬间便与扑将上来的守军厮杀成了一团,虽说大半立足未稳便被唐军官兵乱刀分了尸,可还是有五名吐蕃勇者成功地汇聚在了一起,死死地护住了身后的两架云梯,掩护着后续士卒向城头攀爬而来。

    “跟我上,将贼子打下去!”

    正在城门楼处指挥作战的张明武眼尖,一见那五名吐蕃勇者武艺高强,周边唐军不单无法拿下这五人,反倒被五人乱刀杀伤了十数人,登时便急了,大吼一声,便要率亲卫冲将上去。

    “张大人,李某去,您指挥!”

    李耀东正紧跟在张明武的身后,这一见张明武要亲自出手,自不敢怠慢,忙一伸手拦住了张明武的去路,交待了一声之后,身形一闪,人已如游鱼一般地窜入了混战一团的乱军之中,滴溜溜地转动间,只数息便已闯到了那五名吐蕃勇者的身旁,也没多废话,手中的横刀一抖之间,幻化出一片璀璨的刀光,毫不客气地一招分袭五人。

    “杀!”

    “哈!”

    ……

    五名吐蕃勇者显然也都是高手,个人武艺虽不及李耀东那般当行出色,可彼此间却显然练有一套合击之术,这一见李耀东来势凶悍,各自狂呼了一声,五把大刀交错纵横间,竟连成了一气,一阵密如雨织的脆响过后,竟硬碰硬地接下了李耀东这狠戾无比的一招强袭。

    “看打!”

    李耀东显然也没想到这五名吐蕃士卒居然如此难缠,心中不由地便是一沉,正要再次强攻之际,却听一声断喝暴然响起,旋即便见一枚硕大的流星锤从乱军丛中呼啸着砸了出来,势不可挡地撞进了五名吐蕃勇者的阵型之中,虽不曾取得战果,可却逼得五名吐蕃勇者不得不分散避让了开去,合击之势就此被撞出了个不小的破绽,这出手之人赫然正是昨日飞铁索救下了李耀东的那名壮硕汉子王通。

    “王通,干得好!”

    李耀东反应极快,一见五名吐蕃勇者已露出了破绽,自不会放过这等歼敌之良机,大呼了一声,人随刀走,一闪之间便已硬生生地切进了五名吐蕃勇者的阵型之中,手中的横刀舞动如轮,唰唰数招间便已斩杀了两人,剩下的三者一见李耀东如此神勇,心头皆不免慌了起来,可却不肯稍退,嘶吼着挥刀便是一阵急攻,打算拼死缠住李耀东,为己方后续登城士兵争取时间。

    “王通,攻云梯!”

    三名吐蕃勇者这么一拼命,李耀东虽不惧,可要想短时间内拿下对方却是难能,眼瞅着后续登城的吐蕃士兵已从云梯上探出了头来,李耀东登时便急了,一边与三名吐蕃勇者苦战,一边放声高呼了起来。

    “掌柜的放心,看俺的!”

    王通也是江湖豪士出身,一手流星锤使得出神入化,在江湖上有个“追星赶月”的外号,但见其哈哈大笑着抡开了流星锤,链子动如灵蛇,半个西瓜大小的锤头左撞右弹之下,如同后世那“打老鼠”的游戏一般,将胆敢冒出城头的吐蕃士卒全都捶下了城去,整整一炷香的时间里,愣是没让一名吐蕃士兵冲上城来,那等神乎其神的技艺登时便令守军将士们欢呼不已,士气也因之大振,一时间竟压得人多势众的吐蕃士兵冒不出头来。

    “杀!杀!杀!”

    有了王通的从旁支持,李耀东立马便没了后顾之忧,大呼着挥刀与三名吐蕃勇者缠斗在了一起,刀光霍霍间,竟以一人之力死死地压着三人在打,十数招过后,三名吐蕃勇者已是被逼得退缩到了城碟处,眼瞅着再战下去必死无疑,三人已是没了坚持的勇气,只想着跳下城墙逃生,奈何李耀东却不想放过这三名勇者,强招频出,硬生生将三人压在了城碟处,一阵激战之后,愣是将三人屠戮当场!

    “废物!全都是废物!传令下去,骑兵前压,覆盖射击!”

    正在阵后可着劲地捶鼓的赫茨赞一见己方攻击不利,登时便火了,丢下手中的鼓槌,大吼着下了令,须臾,但听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响过,原本游曳在战场两侧的吐蕃骑兵再次压上,几乎是紧贴着己方冲城步兵的身后,拼命地向城头放箭,也不管会否误伤到己方的攀城步卒。

    “炸蛋,快丢炸弹!”

    吐蕃骑兵这么一压上,正在城头鏖战的唐军官兵登时便吃了个大亏,不少探头攻击吐蕃步卒的士兵中了流矢,惨嚎着倒在了城头,竟无法再保持对吐蕃步卒的强力压制,眼瞅着吐蕃步卒冒死从城碟处乱纷纷地跃了上来,张明武登时便急了,一边挥刀扑向跃上城头的吐蕃士卒,一边狂呼着下令道。

    “点火,投!”

    商队的护卫中,除了李耀东与王通已先后加入到混战中去之外,余者皆是预备队的身份,此际全都排列在了城门楼的附近,这一听张明武已下了将令,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纷纷抱起陶瓷罐冒着箭雨冲向各处,将点燃后的炸弹丢下了城去,霎那间,隆隆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烟雾滚滚中,弹片四下横飞,炸得吐蕃步兵们鬼哭狼嚎不已,然则这拨吐蕃士兵却极之勇悍,哪怕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炸得焦头烂额,但却不肯就此收兵而退,依旧强行向城上攀登不已。

    “投弹,接着投,不要停!”

    李耀东方才将三名吐蕃勇士斩杀当场,回过头来见一拨炸弹下去竟无法压制住吐蕃人的攻势,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可也没法子,只能是高呼了一声,喝令商队护卫们接着往城下投弹。

    “轰,轰隆……”

    李耀东这么一下令,一众商队护卫们自是不敢怠慢,纷纷将早已摆置在城头上的炸弹投下了城去,爆炸声隆隆而响中,吐蕃步军终于支撑不住了,顾不得将令不将令的,乱纷纷地便向阵后逃了去。

    “上,接着攻,不要怕,那东西摔得响,却只伤人不伤命,都给老子听好了,敢有后退一步者,尽杀无赦!”

    赫茨赞上回便吃过炸弹的亏,早就对此物有了一定的了解,此际见己方先锋部队再次在炸弹面前溃败而归,心里头登时便是一阵火大,也不等溃兵退回本阵,对着列在身后的第二拨攻城部队一挥手,高声喝令道。

    “呜呜……”

    赫茨赞将令一下,凄厉的号角声便起了,两千吐蕃步军呼喝着向前发动了狂奔,也不管前方自家溃兵正向本阵逃来,嘶吼着便冲上了前去,吓得一众溃兵忙不迭地向两旁闪了开去。

    “备战,备战!”

    城头上的守军刚打退了一拨敌军,尚未来得及兴奋,立马便见第二拨敌军已呼啸而来,登时都不免有些子慌了神,正不知所措间,却听张明武高声疾呼了起来,众人这才从懵神中醒了过来,乱纷纷地跑向各自站位,以迎接吐蕃军的第二拨强袭……

第三百七十七章血与火(中)

    “李老哥,可还有甚利器么?”

    面对着吐蕃大军如此凶悍的不间断进攻,饶是张明武神经尚算得上坚韧,却也不禁有些子心慌了起来,先前喝斥一众手下时,尚能挺得住劲,可也不过是强撑着罢了,待得见一众手下都已到了位,张明武微松上了口气之余,心里头的担忧便不可遏制地涌了上来,这便偷眼看了看四周,而后低声问了李耀东一句道。

    利器?“鸣镝”的秘密实验室里倒是有很多种,可惜全都是样品而已,纵使有,那也不是李耀东能拿得到的——此番大战事起突然,完全出乎李显的预计之外,也就彻底打乱了李显的相关部署,能将陶罐炸弹造出一大批来,那已经是竭尽所能了的,至于其他先进武器么,别说材料未备齐,即便是有材料,也没那个时间与设备去造,再者,河州虽是战略的关键点之一,可也仅仅只是之一而已,李显自不可能将所有的利器全都摆在此处,李耀东手中的陶罐炸弹拢共也就只有三百余枚罢了,扣除前日与先前所用的外,如今就只剩下了百枚不到,最多只够再用上一次了的。

    “张大人放心,殿下既已知河州之事,定会有相应安排的,我等只消拼死守住此城,最迟明日,援军必到!”

    张明武乃是守城主将,他若是胆怯了,这仗也就不用再打了,眼瞅着其忧心如焚,李耀东实在是不敢将实情相告,只能是转开了话题,将李显端出来当了挡箭牌。

    “那好,张某誓与枹罕城共存亡!”

    李耀东这一向以来的表现极之耀眼,张明武自是不会对其的话有丝毫的怀疑,一想起援兵或许已在路上,张明武的底气立马便足了不少,这便一握拳,表忠心般地发了句誓言,而后大步便向城碟处行了过去,自是没注意到身后的李耀东眼中那浓得化解不开的忧与愁……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枹罕城激战正酣,却说鄯州城下,连续强攻了三天的吐蕃大军再次在城下列开了阵型,摆出了副攻击之势态,但却迟迟不曾发动进攻,二十余万大军仅仅只是默立于城外里许之地,那等样子叫城上的守军很有些不知所谓,当然了,连续作战了三天的守军早已是疲得不行,能得个空挡好生休息一下,自也不会去主动挑衅对手,城上城下就这么很有默契地保持着对峙的和平。

    “报,程大人,东面烟尘大起,疑似贼众来袭,请大人明示!”

    士兵们能得以偷闲,可程河东身为主将,却是没那个福气,始终在观察着城外敌军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中找出些蹊跷来,奈何看了半晌,也没搞明白吐蕃大军究竟在玩些甚名堂,正自疑惑万千之际,却见一名哨探从东城疾奔而来,一见到程河东的面,立马单膝点地,气喘吁吁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

    鄯州一面环水,三面被围,已是成了孤城,与外界的联络仅仅只能靠信鸽往来报信,问题是信鸽稀少,只能勉强保证与兰州方面的联络,程河东虽已从飞鸽传书中知晓有一路吐蕃军偷偷越过鄯州前去袭击河州,可对河州方面的战况却是一无所知,这一听东面有敌大举而至,心头不由地便是一颤,顾不得许多,轻吭了一声之后,疾步便沿着城墙向东城跑了过去,待得赶到地头,这才发现司马庄明义早已站在了城门楼前,忙大步走将过去,招呼了一声道:“庄大人,情况如何了?”

    “程大人,情形似乎有些不对,您看,那队吐蕃军中竟有如许多的百姓,还有数百辆满载之大车,看样子河州恐已……”

    庄明义正忧心忡忡地望着迤逦而来的吐蕃军伍,这一听得程河东招呼,忙回过了头来,长叹了口气,摇头说了半截子话。

    “哦?”

    程河东闻言,忙将目光投向了城外,入眼便见千余吐蕃骑兵耀武扬威地押解着数千赶着大车的百姓正向鄯州城方向行了来,心登时便沉到了谷底——河州乃是青海四洲与河西的联络要点,一旦有失,援军要想赶来鄯州,怕是没那么容易了,换句话说,鄯州如今的形势已是险恶到了极点!

    “来人,传令骑兵营集合,随某杀出城去!”

    程河东见那千余吐蕃骑兵一派旁若无人状地嚣张着,心里头登时便来了气,又见其兵力并不算多,这便打算趁敌不备,杀他个措手不及。

    “不可,程大人,敌军营中隐有杀气,恐有埋伏,我军若是仓促而动,一旦中伏,事必殆矣!”一听程河东打算亲自率部出击,庄明义登时便吓了一大跳,赶忙出言劝阻道。

    “唉……”

    程河东乃老于战阵之辈,自是清楚庄明义所言不假,尽自百般的不甘,却也只能强自忍了下来,一声叹息,无尽忧愁!

    “呜,呜呜……”

    从东面而来的那支吐蕃骑军似乎故意在挑动城中守军的神经,走得奇慢无比不说,还时不时地玩上一些花活,然则城中却始终没有任何的反应,就这么静静地目视着这支押解粮秣与俘虏的吐蕃骑兵大摇大摆地回到了城下营中,不数刻,一阵凄厉的号角声突然响起,吐蕃营地紧闭的前门轰然洞开,一队队吐蕃步骑从中涌了出来,很快便在城下一里之外列好了阵型,当先一员大将赫然竟是噶尔?钦陵本人。

    好险!

    一见到营中伏兵尽出,程河东与庄明义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彼此的眼中瞧见了一丝的后怕——先前唐军若是真耐不住开城杀将出去,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的!

    “带上来!”

    噶尔?钦陵策马屹立在大军之前,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城头守军的布防,却并未下令攻城,而是一挥手,头也不回地吩咐了一句道。

    “诺!”

    噶尔?钦陵此言一出,自有身后的一众亲卫高声应诺而去,不数息便已簇拥着姚望舒从阵后转了出来。

    “下官见过大相。”

    姚望舒一脸的灰败之色,满面尽是烟尘,身上的大红官袍破洞处处,尤其是肩头上更是露出了包扎得马虎至极的染血绷带,那样子说有多狼狈便有多狼狈,可一见到噶尔?钦陵的面,不单不敢有甚怨言,反倒强自挤出了几丝献媚的笑容,点头哈腰地大礼参见不迭,整一副奴才之像。

    “姚刺史不必多礼,我大蕃能得您相助,实如久旱逢甘露啊,今某有一事相托,还望姚刺史能周全则个。”

    噶尔?钦陵对姚望舒的狼狈样子宛若不见,极之客气地下了马,也不管姚望舒身上有多肮脏,一伸手,隆而重之地将姚望舒扶了起来,用娴熟的汉语温言安抚道。

    “不敢,不敢,下官能为大相效力,乃三生之幸也。”

    姚望舒本就不是甚有节气之辈,这一听噶尔?钦陵如此说法,骨头登时便更软了几分,媚笑着满口子应承了下来。

    “嗯,那好,鄯州如今已在我大军重压之下,告破不过旦夕间事耳,只是本相不想多造杀孽,就烦请姚刺史为本相走上一趟,劝劝程刺史好了。”

    噶尔?钦陵对姚望舒的识趣之态度显然极为满意,笑呵呵地点了下头,很是客气地吩咐了一句道。

    “啊,这……”

    姚望舒就一贪生怕死之人,若不然,也不会从枹罕城临战脱逃,更不会不战而献安乡县,昨日刚因劝降而险些被杀,这会儿一听还要去劝降,脸当场就绿了,腿脚一软,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

    “姚刺史放心,本相派军中高手掩护于尔,断然不会有事的,尔只须到阵前如此……,其余诸般事宜本相自有庙算。”

    眼瞅着姚望舒要当场软倒,噶尔?钦陵眼明手快地一伸手,笑眯眯地揽住了姚望舒的肩头,而后贴着其耳边,轻声地吩咐了起来,神情似乎一派亲密状,可言语间却是毫无商量余地的坚决。

    “是,是,是,下官这就去,这就去。”

    降官本就无甚人权可言,姚望舒纵使千般不愿、万般不敢,可面对着噶尔?钦陵眼中隐隐的杀气,却连一个“不”字都不敢说将出来,只能是一迭声地应诺不已。

    “如此便有劳姚刺史了,此事无论成与不成,皆属大功一件,本相不会忘了姚刺史之功的,”噶尔?钦陵满脸子欣慰状地鼓励了姚望舒一番,又牵过自己的战马,客气万分地亲手扶持姚望舒上了马背,而后方才面色一肃,断喝了一声道:“来人,护送姚刺史上前喊话。”

    “诺!”

    噶尔?钦陵话音一落,军阵中八名身材魁梧的骑兵便即纵马而出,将姚望舒紧紧地护卫在了中央,姚望舒一见这等架势,心中虽稍安了些,可依旧是怕得要命,奈何事已至此,不去亦是不可得,只能是硬着头皮策马向远处的鄯州城缓缓行了过去。

    “姚望舒?这混账东西!”

    先前吐蕃军中的变化程河东虽都看在了眼里,只是隔得太远了些,压根儿就看不清姚望舒的面孔,只是见其一身的大红官袍,心中颇有猜测,待得姚望舒愈行愈近,程河东终于能看清了其之尊容,心头猛地一沉,面色瞬间便黑了下来……

第三百七十八章血与火(下)

    “城上的人听着,本官河州刺史姚望舒,有请程刺史出来叙话,本官有重要军情相告。”姚望舒在八名护卫的簇拥下,胆战心惊地走到了离城三十余步的距离上,见城上始终不曾放箭攻击,心遂稍安,伸手捋了捋乱糟糟的长须,假咳了一声,端着一州刺史的架子,矜持地呼喝了一声。

    “程大人,您乃一州之主,势不必与这等小人相对,便交由庄某来应付好了。”庄明义在军略上虽不甚精通,可也知晓河州失守意味着甚子,这便偷眼看了看程河东铁青的脸色,暗自叹了口气,小心地建议道。

    “不必了,某且听听这厮说个甚也好。”

    程河东沉吟了一下之后,还是摇手拒绝了庄明义的提议,只是在走到城碟前对着跟随在身后的数名亲卫做了个“杀”的手势。

    “程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否?”

    姚望舒一见到程河东从城碟处探出了头来,脸上立马浮现出了一丝微笑,派头十足地拱手行了个礼,笑呵呵地出言寒暄道。

    “尔系何人,为何在城下狂吠,嗯?”

    彼此都在河西任职,辖区又相隔不远,程河东自是与姚望舒打过几次交道,只是并不算太过熟络罢了,此时一见姚望舒在那儿拽文,程河东心里头歪腻得够呛,也懒得给其面子,这便毫不客气地喝斥了一句道。

    “你……”姚望舒一向自恃进士出身,瞧不起周边诸州那帮土包子刺史,尤其是对程河东这个武将出身的刺史无甚好感,往日里一见面,总是变着法子讥讽上几句,讨些个口舌便宜,这会儿冷不丁地被程河东如此喝骂,脸上立马便挂不住了,待要发作之际,猛然想起了自个儿眼下的身份,气登时便泄了一大半,只是黑着脸瞪了程河东一眼,咬着牙道:“程大人还是老样子嘛,这都刺史了,也不抽空多看几本书,啧啧,言语无状又岂是君子之道哉。”

    “尔这叛逆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也配跟程某言君子之道?废话少说,有屁快放!”程河东哪有心思跟姚望舒这等汉奸多套近乎,这便豹眼一瞪,声如雷震般地断喝了一嗓子。

    “哼,好个粗鄙之辈,姚某也不跟尔一般见识,听好了,大相有言相告,如今河州已降,鄯州已成孤城,援军无望,若能早降,必厚爵以待,若不然,当有玉石俱焚之祸,另,我家大相早已安排好了妙策,若是英王敢来,我家大相必趁虚取兰州无疑,尔等还不早降更待……”

    被程河东如此当众辱骂,姚望舒气得浑身直哆嗦,可又奈何程河东不得,只能是装作没听见程河东的无礼之言,提高声调,嘶吼着转述噶尔?钦陵的交待。

    “射!”

    程河东压根儿就不相信姚望舒的言语,这一见手下数名亲卫已移动到位,毫不犹豫地便断喝了一声。

    “嗖,嗖……”

    程河东手下几名亲卫都是箭法高手,一听得程河东将令已下,自是不敢怠慢,霍然站了起来,各自张弓搭箭,瞄着姚望舒便放,但听弦声暴响中,五支羽箭如天外飞虹般划破空间,只一息便已射到了姚望舒身前不过数尺之距。

    “铛,铛……”

    没等姚望舒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护卫着姚望舒的八名骑兵中有三人从马背上跃起,刀光闪烁着连成了一片,硬生生将五支羽箭全都磕飞到了一旁。

    “哎呀!”

    姚望舒本就是无胆之辈,直到羽箭被磕开了,这才醒悟了过来,哪有胆子再呆在这等险地,惊呼了一声,一拨马首,调头便向本阵狂逃了去,那小样儿要说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哈哈哈……,叛贼,滚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要攻便攻,耍这些花活作甚,无趣!”

    一见到那几名护卫的身手如此了得,程河东的眼神不由地便是一凛,但却绝不想放过这等打击对方士气的大好机会,这便哈哈大笑着讥讽了噶尔?钦陵一把,言语中的豪气可谓是十足得紧,一众守军将士们全都被感染得跟着哄笑了起来,原本稍有些低落的士气便在这哄闹中高涨了不老少。

    “大相,下官,下官……”

    姚望舒亡命逃回了本阵,一见到噶尔?钦陵那张漠然的脸庞,登时便有些子吃不住劲了,口齿不清地想要解释一番,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说甚子才是了,直憋得一张老脸红一阵、白一阵地变幻个不停。

    “姚大人受委屈了,本相必会为尔做主的,来人,请姚大人到中军大帐歇息去!”

    噶尔?钦陵虽从本心里瞧不起姚望舒这等软骨头,不过么,为了用人,噶尔?钦陵倒也不会给姚望舒脸色看,这便温和地安抚了一句,着身边的亲卫将姚望舒护送回了西边的大营,而后冷着脸一挥手,高声下令道:“传令:四面合攻,先杀上城者,晋三级,赏牛羊马匹各百!”

    “呜,呜呜……”

    噶尔?钦陵重赏之令一下,凄厉的号角便响成了一片,原本仅仅只是列阵于西城外的吐蕃大军立马闻声而动,飞速地展开阵型,从西、北、南三面合围了鄯州城,与东面一道,同时发动了凶狠异常的冲城强攻,战事方一开始,便已是白热化之程度……

    末时已过,日头早已偏西,可枹罕城头的激战依旧在持续着,陶罐炸弹早已用尽,檑木滚石也已是消耗个精光,便是连箭支都已寥寥无几,而吐蕃军的冲击却始终不曾消停下来,反倒一浪高过一浪,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守城官兵们只能依靠血肉之躯拼死地鏖战着,城防处处告险,若非有着“邓记商号”一众武艺高强的护卫们处处补漏,只怕城防早已告破,可即便如此,随着战事的推移,唐军官兵乃至协守的民壮之伤亡已是过了半,城防已到了摇摇欲坠之地步,然则上至张明武、李耀东,下至普通一兵一民皆无丝毫的退缩之意,依旧拼死地在城头上厮杀着,艰难无比地抵挡着吐蕃军的一拨拨强攻!

    “王大哥小心!”

    身材魁梧壮硕的王通乃是城中仅次于李耀东的高手,一手流星锤远攻近守皆宜,端得是厉害无比,仅仅光凭一人便牢牢地守护住了老大一段城墙,胆敢从其眼前冒出头来的吐蕃官兵无一不被重锤击下城去,一场恶斗下来,死在其手中的吐蕃勇士不知凡几,奈何人力有穷时,纵使王通体力过人,连战了近三个时辰之后,也已是累得几乎抡不动锤了,一个疏忽间,被一名突然窜上了城头的吐蕃勇者欺到了身边,面对着急速劈杀过来的一刀,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王通便是连躲避的动作都已来不及做了,正自危急间,却听边上一声大喊响起,一道身影突闪而出,硬生生用身体挡住了吐蕃勇者劈杀过来的一刀。

    “小五!啊……,老子杀了你!”

    王通本已自忖必死,这一见平日里最相善的商队护卫刘五为自己挡住了必杀的一刀,而刘五自己却惨被一刀拦腰劈成了两截,心一疼,瞠目欲裂,大吼了一声,丢下流星锤,双手一抓,生生将来不及抽刀再劈的那名吐蕃勇者举了起来,猛然一掷,竟生生将其掷下了城头,这等勇悍之举登时便吓得两名刚从城碟处冒出头来的吐蕃士卒心慌意乱地又缩回了头去。

    “尔等都该死,杀,杀,杀!”

    面对着好友的惨死,王通势若疯虎般地嘶吼了起来,脚下一勾,将地上的流星锤挑起,双手一拽,便已拽住了锤链,一个大步窜到了城边,双手一抡,流星锤呼啸着便沿着墙面扫荡了下去,但听数声闷响之下,三架相隔不远的云梯尽皆被扫成了两截,梯上的吐蕃官兵如同下饺子一般地跌下了城去。

    “嗖,嗖……”

    王通这一发飙之下,战果倒是非凡,可他自身却也暴露在了吐蕃骑兵的视线之中,但听数声弦响,十数支羽箭如飞蝗般地射上了城头,避之不及的王通当场身中四箭,魁梧的身子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地倒在了城头血泊之中。

    “援兵,援兵何在?援兵……”

    王通挣扎着要想再次站起,可重创之下,哪还有一丝的力道,只能无奈地躺在了血泊中,怒睁着双眼,呢喃地念叨了几句,头一歪,人已生死不知地软在了地上……

    “李老哥,援兵何时能到?”

    不止是王通在盼着援兵,刚砍杀了两名吐蕃士兵的张明武也在焦急地期盼着援兵,面对着即将告破的城防,张明武已是顾不得许多,直接嘶吼了出来。

    “杀!我等生是大唐人,死是大唐鬼,援兵不至,我等惟战耳,死又算个毬!”

    李耀东也不知道援兵何时能到,可却清楚在援兵到来之前,这城怕是保不住了,然则他却没有半点的胆怯之意,大吼了一声,连接劈出数刀,将与其正面缠战的两名吐蕃士兵斩杀当场,而后勇悍至极地向着陆续涌上了城头的敌军杀了过去。

    “李老哥说得好,生是大唐人,死是大唐鬼,死便死,杀个痛快!弟兄们,杀,杀啊!”

    张明武也明白援兵怕是盼不到了,这一见李耀东在玩命,心中的豪情登时便涌了起来,哈哈大笑地附和了一句,挥刀冲上了前去,与李耀东并肩而战,直杀得冲上了城头的吐蕃官兵纷纷倒退不已……

第三百七十九章骑军突击(上)

    眼瞅着越来越多的士卒冲上了城头,赫茨赞紧绷着的黑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然的笑容,可也没就此松懈下来,而是一扬手,便准备下达总攻之令了,然则,没等其令谕出口,却见一名骑哨从北面亡命飞奔而来,赫茨赞的眼神不由地便是一凛,迟疑地放下了手,强自咽下了将要出口的命令。

    “报,大将军,北面三里处发现唐军骑兵,约有三千余众,正向我部高速杀来,请大将军明示!”

    骑哨冲得极快,数息间便已冲到了中军处,但见其一个滚鞍翻下了马背,气喘吁吁地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什么?是何处来的兵马?何人领军?”

    一听唐军骑兵杀来,赫茨赞的脸色不由地便阴沉了下来,气急败坏地喝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禀大将军,看旗号是安西的骑兵,军中大髦上有个‘李’字,却不晓得是何人领军。”

    这一见赫茨赞气色不对,那名报马自是不敢怠慢,紧赶着出言解释了一番。

    “安西?李?”

    赫茨赞原本以为来的该是廓州的兵马,这一听居然是安西军,不由地便愣住了,一时间还真想不明白远隔近千里的安西骑兵怎生杀到了此处的,可不管怎么说,唐军援军既已杀到,自由不得赫茨赞不小心行事的,而今,摆在其面前的便是个两难之问题——如何在迎击唐军援军的同时拿下已是摇摇欲坠的枹罕城!

    “传令:步军接着攻城,不许停,骑军后撤,随本将前去迎敌,宁古思都,尔即刻集结所部,随本将一道出战!”

    赫茨赞说到底还是不愿放弃已是唾手可得的枹罕城,又自忖己方骑兵多达六千,再加上宁古思都的三千部众,已是来援唐军的三倍还多,在这等双方都是疲兵的情况下,赫茨赞自是不相信自己一方会输,这便下了一连串的命令,对战场势态进行了一番的调整。

    “呜,呜呜……”

    赫茨赞的命令一下,凄厉的号角声便即响了起来,原本正在城下游曳不定地为己方步军提供火力支持的吐蕃骑兵大队立马向后撤了去,于此同时,原本正懒懒散散地在战场侧翼看热闹的撒拉部族军则乱纷纷地向北转向,整个战场登时便是好一阵子的纷乱。

    “援军!援军到了,弟兄们,将贼子赶下城去,杀啊!”

    吐蕃军的这番调整动静着实不小,原本正苦苦支撑的唐军官兵自是全都注意到了势态的变动,只是一时间尚不明白发生了何事罢了,然则张明武却是不管了,高声呼喝着便将猜测之词当成了事实来宣布,此言一出,原本已是力不能支的守军登时便士气为之大振,拼死苦战之下,竟强行挡住了吐蕃步兵的冲击,双方在城头上杀得个难解难分。

    “加快速度,跟上!”

    枹罕城北三里不到的大草原上,一面火红的战旗迎风激荡,旗下一员青年将领策马如飞,此人正是左骁卫中郎将李贺——自前年吐谷浑一战后,李贺并未回归陇关建制,而是留在了安西军中,由李显出面保奏,升任左骁卫中郎将之职,率部驻扎于沙洲,名义上归安西都护阿史那道真统领,实则只听令于李显一人,此番李显离开洛阳之前,他便以演习的名义率部潜到了玉门关附近,随时待命,三日前接到李显密令之后,便率全军进了关,狂奔近千里,以驰援河州,此时此刻,已能望见枹罕城上那滚滚而起的黑烟,李贺自是心急如焚,恨不得即刻杀到城下,嘶吼的下令声里满是渴求一战的激动。

    “驾,驾……”

    李贺所部并非全是汉人,实际上,汉人在其中仅仅只占了一半多一些,至于其余么,那可是西域各族之大荟萃,几乎哪一个族的兵都有,可有一条却是相同的,那便是勇悍——这支骑军可不是府兵制的产物,而是李贺打着边军旗号捣鼓出来的募集之兵,除了府兵制应有的土地之外,更有着饷钱可拿,每月一贯的钱虽不算多,可对于贫苦之辈来说,却足以养活一大家子人了的,各族自命勇武之士自然是趋之若鹜,原本预定招募一营兵的,结果却扩招到了三营,至于训练上更是严格按照《卫公兵法》操练,兵力上虽不算多,可战斗力却是高得惊人,这一集体加速之下,当真有着摧枯拉朽般的气概!

    “列阵,列阵!”

    远远望见北方的烟尘已近,赫茨赞自是不敢怠慢了去,扯着嗓子不停地嘶吼着,指挥着一众手下排兵布阵,好一通子忙活之后,总算是摆出了个迎击阵型——两翼各摆两千骑兵,赫茨赞自率两千精锐铁骑为中军,至于宁古思都那三千部族军么,赫茨赞压根儿就看不上眼,打发到阵后当了预备队使用。

    “全军听令:换马!”

    李贺眼神好得很,大老远便瞧见了正在排兵布阵的吐撒联军,只一眼便已估算出了对方的大体实力,但却怡然不惧,大吼了一声,身形一纵,人已越过了边上跑着的一匹空马,紧随其后的一众官兵见状,自是不敢怠慢,纷纷跃动,不数息,便已完成了骑兵科目里最难的技术动作。

    “举刀!”

    李贺并未回头,光听着声响便已知一众手下都已完成了换马的动作,立马抽出腰间的横刀,向前一比,高声喝令道。

    “唰!”

    李贺话音刚落,但听一声整齐无比的声响过后,三千骑兵几乎同时亮出了横刀,三千柄雪亮的刀锋如林般立了起来,在阳光下闪烁成一片寒光的海洋。

    “今日一战,有进无退,杀光贼子,卫我大唐,跟某唱: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刀林方立,李贺便即高呼一声,领头唱起了《从军行》,一众将士们自也跟着放声高唱了起来,威武雄壮的歌声在战场上空激荡来回,大唐骑军本已高昂的士气瞬间便高涨到了顶点。

    “出击!出击!全军压上!”

    唐军阵中歌声方起之际,赫茨赞原本并不以为然,不屑地撇了下嘴,打算等唐军匆忙停下来布阵时全力出击,打唐军一个措手不及,却万万没想到唐军居然不布阵,就这么带着滚滚的烟尘急速冲杀了过来,眼登时便瞪得浑圆,气急败坏地嘶吼了起来——骑兵战最关键的便是速度,没有速度的骑兵不过就是些肉靶子罢了,半点用场都派不上,真要是被唐军就这么冲进了阵来,甭管吐撒联军有多少人马,都得立马玩完,赫茨赞先前不肯收回步兵已是个不小的昏招,这会儿又被唐军骑兵抢了先机,更是个不容忽视的破绽,两者相加之下,这仗可就没那么好打了,自也由不得赫茨赞不急了的。

    “呜,呜呜……”

    一听赫茨赞吼得如此惶急,跟在其身边的号手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抓起号角,可着劲地狂吹了起来,霎那间,原本屹立不动的吐蕃大军三路齐发,气势汹汹地形成了个半包围圈,向着唐军骑军掩杀了过去。

    骑军对冲,胜负的因素很多,士气、战术素养乃至兵器装备的好坏都是关键点之一,然,真正在大规模正面对决中,阵型的选择却无疑是其中最具决定性的一环,此际,双方的冲锋都已发动,从天空中俯视下来,可以清晰地看出唐军所采用的是突击力最强的三角阵,此阵的要点便是穿透力极强,能轻易撕开敌军厚实的防线,常常用做陷阵之用,可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便是两翼薄弱,一旦遭到攻击,整个阵型必将陷入崩溃状态,故此,统军大将在祭出此阵的同时,往往会派出部队掩护骑军阵的两翼,此为骑军将领的基本常识,李贺自不会不懂,奈何他却没有旁的选择,要想快速击穿敌军中军,唯有此阵,他赌的便是吐蕃骑军的反应速度,很显然,他赌对了——赫茨赞选择的三路合击战术确实是击破李贺部的良策,奈何唐军先发,而吐蕃骑军从极静转入全力狂奔需要时间,尽管这个时间并不需要很长,可对于此时的战场势态来说,却是极为要命的一个破绽——除非吐蕃中军能挡住唐军骑军的突破,否则的话,两翼的骑兵压根儿就无法及时迂回到位,值此时分,赫茨赞同样也只剩下了一个选择——以突击对突击,看看谁的矛更锐利,谁的勇气更胜一筹!

    “突击!”

    “突击!”

    一百三十余步的距离看起来不短,可对于全力对冲着的骑军来说,却不过仅仅只是一眨眼的间距罢了,待得两军相距不到三十步之际,两名主将几乎同时断喝了起来,刹那间,两支骑军几乎同时开始了最后的加速,数万只马蹄踢踏着大地,如雷般的蹄声震耳欲聋,杀气便在这烟尘滚滚中凝聚得有如实质一般,决死的时刻到了!

第三百八十章骑军突击(下)

    但凡领军之人,没谁会喜欢失败的,赫茨赞自也不例外,尤其是在这等胜利几乎已是唾手可得的情况下,赫茨赞更是无法容忍唐军骑军的搅局,故此,哪怕是明知此际己方的马速以及阵型的完整性上都不及对手,他也绝不肯就此退避了开去,当然了,他也没指望着靠对冲能一举击溃唐军的骑阵,他所想的只是以冲对冲,从而遏制住了唐军的冲刺速度,为自家两翼骑兵创造出一举破敌的良机,为此,他不惜赌上自己乃至中军两千骑兵的性命,求的便是一场大胜的契机!

    “杀!”

    就在这么一股疯狂的信念的支持下,赫茨赞已是完全豁出去了,纵马狂奔之际,眼中只有唐军箭头人物李贺一人,他很清楚只要能打掉李贺这个箭头,一场大胜便已是可期之事,至于会不会败的问题,赫茨赞压根儿就没去考虑,这个自信绝不是凭空而来的,好歹他赫茨赞也是身经百战之辈,向来便少有能抗手者,在他看来,身形稍显瘦弱的李贺断然不会是自己的对手,面对着纵马杀至近前的李贺,赫茨赞大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抢先劈出了狠戾至极的一刀,刀速极快,快得连撕破空气的爆啸声尚未响起,刀锋便已突进到了离李贺脖颈不足两尺之距!

    “杀!”

    赫茨赞只是不想输,可李贺却是不能输,因为他输不起,一旦输了,丢了自家性命事小,影响到整个战局事大,他不能也不敢辜负了李显的殷殷重托,哪怕是死,他也要拿下这一场骑军对决,故此,面对着赫茨赞劈将过来的绝杀一刀,李贺丝毫没有躲避或是格挡的意思,暴吼了一声,几乎同时攻出了一刀,以绝杀对绝杀,刀光如链般斜斜地劈向赫茨赞的胸腹之间。

    双方的刀法都同样的狠戾与决绝,若无意外,那就只有一个结局——同归于尽!这等时分,赌的已不是刀法上的造诣,更不是骑术的高下,赌的仅仅只是拼死的勇气与决心,谁先变招,谁就将落到绝对的下风,在这等针尖对麦芒的突击对突击之时,主将的落败也就意味着阵型的崩溃,大败也就成了必不可免之事。

    死亡,在大规模战争中是件寻常之事,但凡名将者,无不是从尸山血海里滚打出来的,无论李贺还是赫茨赞都是见惯了生死之辈,然则能漠视他人生死者,却未必能坦然面对自个儿的生死,李贺倒也就罢了,左右此时他的兵力处于绝对的下风,退缩也是死路一条,进则尚有一线的生机,换句话说,在面对着同归于尽的威胁之际,他已是没甚可再输了的,所以他没有退,也不管赫茨赞退避不退避,只管全力挥刀劈杀,当真是狠戾到了骨子里去了的,可赫茨赞的情况却又不同了,他握有绝对的兵力优势,完全没必要跟李贺生死相拼,只要能缠住李贺所部,胜利对于他来说,便已是板上钉钉之事,面对着死亡的威胁之时,赫茨赞终于吃不住劲了,顾不得伤敌,猛地一仰身,强行使出了个铁板桥,险而又险地让过了李贺劈杀过来的一刀,脚下用力一踢马腹,猛地一个变向加速,于电光火石间从李贺的马前冲了过去。

    “呸,该死的狗东西!”

    李贺显然没想到赫茨赞的狠戾不过是银样蜡枪头而已,一刀走空之下,再向击杀赫茨赞已是来不及了,气恼万分地骂了一嗓子,将满腔的怒火全都撒在了后续急冲而来的吐蕃骑军身上,手中的横刀舞动如轮,左砍右劈地将迎面杀来的敌骑一一斩落马下,刀刀着肉,记记不空,不数息,便已杀得群龙无首的吐蕃骑兵好一通子的大乱,原本就阵型不甚严整的吐蕃骑军哪堪得唐军如此狂野的冲击,瞬间便陷入了崩溃之中。

    “大将军,大将军!”

    赫茨赞虽躲开了李贺这个煞神,可却没能躲过随后冲杀而来的一众唐军骑兵,只是依仗着高超的马术以及过硬的身手,硬是强行闯出了重围,可身受数刀之伤却是不免之事,那等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之状着实是骇人得很,直惊得从左翼冲将过来的一名千户长惊呼不已,顾不得前去掩杀唐军后卫,忙不迭地率部将赫茨赞护卫了起来。

    “追,追上去,杀光他们!”

    感受到身上传来的火辣辣之疼痛,赫茨赞气恼得想死的心都有了,再一看唐军已冲破了己方中军的拦截,正以势不可挡之势向着后阵的撒拉部族军冲了过去,一旦撒拉部族军再溃败,正在攻城的己方步军必将遭到致命的打击,赫茨赞是彻底地急了,对于撒拉部族军的战斗力,他可是完全信不过的,值此时分,赫茨赞可谓是又羞又气,愤怒地嘶吼了一声,一挥刀,率领着左翼两千骑兵向唐军急速追击了上去。

    “放箭,快放箭!”

    宁古思都原本正看着热闹,可却万万没想到看似强大的吐蕃骑兵中军居然被唐军一击即穿,这一见唐军骑兵已悍然杀到,登时便慌了神,也不管唐军离自己本阵还有足足八十余步的距离,嘶吼着便下令一众手下弓弩侍候,大体上打的主意便是不求伤敌,只求遮断唐军前冲的线路,以阻碍唐军的冲击之势头,从而为己部逃窜争取些时间,至于与唐军死磕么,宁古思都可是打死都不干的。

    “全军听令:向右转!”

    宁古思都的反应倒是很快,不过么,却显然是瞎担心了的,李贺压根儿就没功夫去理会这帮子杂鱼部族兵,于马背上立将起来,飞快地回头扫了眼战场势态,旋即轻巧地落回了马鞍,大呼一声,一拧马首,率部绕出一个圆弧,向战场右侧冲了出去,速度极快,引得紧追上来的吐蕃右翼追兵措不及防之下,便是一阵纷乱,还没整理好队形,唐军骑军已在不远处转回了头来,毫不客气地直/插/向吐蕃右翼骑军大队的肋部。

    “弟兄们,为了大唐,杀!”

    依仗着战术素养上的强横,李贺成功地甩开了吐蕃右翼骑军的衔尾直追,这一见该部已是一片大乱,李贺自不会放过这等歼敌的良机,这便大吼了一声,率先发动了狂野的冲锋。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一见自家主将如此英武,一众唐军官兵登时全都兴奋了起来,高呼着战号,全力冲刺着杀进了乱成一片的吐蕃右翼骑兵阵中,一柄柄横刀挥舞劈砍,无数的刀光呼啸而出,一颗颗人头滚落在地,只一个冲锋,便已将吐蕃右翼骑兵大队杀得个人仰马翻,两千骑兵经此一击,足足有四百余人横尸当场,余者四下溃散了开去,整个右翼骑兵阵已是荡然无存!

    “该死,杀上去,干翻唐贼!”

    赫茨赞刚整顿完左翼骑兵大队,方才赶到离自家右翼骑军五十余步的距离上,便已瞅见己方右翼骑军被唐军一个冲锋彻底击成了碎渣,登时便怒了,大吼着率部狂冲不已。

    “两军相逢勇者胜,杀贼,杀贼,杀贼!”

    赫茨赞这回发动得极快,只一个冲刺,便已杀到了离唐军不足三十步的距离上,而此时唐军刚杀散敌军右翼,不单马速因此慢了下来,阵型更是显得有些散乱,再要调整已是不及,然则李贺却怡然不惧,大吼了一声,率部便强行迎击了上去。

    双方都是仓促加速,速度自然都快不到哪去,彼此的兵力也差不多相当,这等时分阵型已是不足为凭,比的只能是单兵的战力与勇悍,彼此间一撞在一起,血战便已是难免,无数的刀光挥洒中,惨嚎声、兵刃的交击声交织在了一起,残肢乱飞,鲜血四溅,又怎个惨烈了得!

    “儿郎们,拼了,杀一唐贼者,赏牛羊百匹!”

    眼瞅着双方打成了消耗战,赫茨赞可就兴奋了起来,左右他的兵多,虽说中军与右翼先后被击溃,可毕竟死伤不算过分,余部眼下正在战场外头集结,随时可能再次投入战场,只消他能率部死缠住唐军骑军,胜利最终还是属于吐蕃骑军无疑,故此,他可不怕与唐军死耗,不禁不怕,反而乐意得很,这便嘶吼着开出了重赏,刺激得一众吐蕃骑兵个个如疯似狂,拼死地咬住了唐军骑军。

    “儿郎们,上啊,杀唐贼去!”

    原本打算坐山观虎斗的宁古思都一见唐军已被缠住,立马便起了趁火打劫之心,大手一挥,率部便向前狂冲了上去,于此同时,正在整顿着的吐蕃散兵也分成数拨向战场核心杀奔而来,形势对于李贺所部来!

    “贼子,拿命来!”

    骑军以少打多的关键便是速度,唯有利用速度方能避实就虚,倘若真被缠住了手脚,那就只剩下拼消耗这么一条路可走了,而这是李贺万万不愿面对的情形,眼瞅着形势已有变坏的迹象,李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大吼了一声,率领着百余亲卫便杀出了乱军,直奔正大呼小叫地指挥作战的赫茨赞杀了过去,目的就一个——擒贼先擒王!

第三百八十一章李贺发威

    www.uu234.com“上,杀光唐贼!”

    赫茨赞眼尖得很,一眼便认出了冲杀而来的那员唐将正是先前逼得自己狼狈不堪的李贺,这一见其又冲着自己而来,心头的火气登时便起了,也不顾自个儿身上的伤口尚在淌着血,大吼一声,同样是率身边的百余名亲卫纵马迎上了前去。

    “斩!”

    李贺看起来消瘦,实则却是个大力士,否则的话,又怎能令李显这等眼界极高之辈所看重,此时一见赫茨赞快马冲来,李贺不惊反喜,大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便抢先劈出了一刀,速度不快,可刀势却是霸气十足,赫然竟是李显所传之“霸绝天下”!

    “呀……”

    赫茨赞也是玩刀的高手,这一见李贺来势凶悍,眼神不由地便是一凛,可也并不是太在意,自忖力大,嘶吼了一声,同样狠命斩出一刀,毫无花俏地迎上了李贺劈杀过来的刀锋。

    “铛!”

    双方皆不退让的结果便是双刀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暴发出一声如雷般的闷响,巨大的反震力道生生震得李贺身形不稳,在马背上连晃了两下,而赫茨赞则更是不济,整个人被震得几乎仰躺在了马背上,手臂又酸又麻,大刀几欲脱手飞出,直惊得面色惨变不已,愣是想不明白身形消瘦的李贺哪来的如此巨力,其实他是不识“霸绝天下”厉害之所在——论及力量,李贺虽然力大,却也真没强过赫茨赞多少,大体上是伯仲之间罢了,可李贺这招刀法却非同小可,出刀之际,几乎是全身的力道全都凝聚在了刀锋上,刀速看起来不快,其实是含而不露,一遇抵抗,刀劲便会全力迸发,赫茨赞光凭一臂之力,又怎可能挡得住这一刀的劈杀,没被震落马下,已算是侥幸至极了的。

    “好小子,再来!”

    李贺自习得了这招“霸绝天下”之后,在军中还从不曾遇过敌手,此际见赫茨赞竟然能接下自己的杀招,先是一愣,紧接着火气便窜了起来,大吼了一声,脚下一踢马腹,冲上前去,再次挥刀进袭,刀光一闪,如奔雷般地直劈向赫茨赞的腰腹之间。

    “啊呀!”

    赫茨赞人都尚未从惊悸中醒过神来,这一见李贺又杀了过来,哪还敢硬扛,惊呼一声,一拧马首,调头便向斜刺里逃了去。

    “杀!”

    “休走!”

    ……

    眼瞅着赫茨赞要逃,李贺自是不肯放过,纵马便要追将上去,紧跟在赫茨赞身边的三名吐蕃骑兵见状,自不敢怠慢,纷纷嘶吼着冲了上来,三把大刀呼啸着便交叉向李贺狠劈了过去。

    “滚开!”

    这一见赫茨赞已逃到了开去,李贺登时便急了,暴喝了一嗓子,手中的横刀一抖之间,幻化出十数道刀光,瞬间将三名敌骑斩杀于刀下,而胯下的战马丝毫不曾减速,飞驰着朝赫茨赞追袭而去。

    正所谓将是兵的胆,赫茨赞这么一逃,其所率领的百余亲卫自是再无甚战心,乱纷纷地跟着败退了下来,原本正跟唐军骑兵鏖战不休的吐蕃左翼骑军一见主将逃了,登时便全都乱了手脚,自也就跟着逃散了开去,至此,仅仅一刻钟多一些的时间而已,吐蕃三路骑军皆已先后落败,伤亡一千五百余众,而唐军不过仅仅付出了两百骑不到的损失,双方骑战之胜负结果可谓是一目了然!

    “跟我来,杀穿敌阵!”

    李贺追赶了一阵,见无法追上狼狈鼠窜而去的赫茨赞,不得不就此作了罢,缓缓勒住战马,喝令着一众手下紧急布阵,调整了下队形,而后朝着正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的宁古思都所部冲杀了过去。

    “撤,快撤!”

    宁古思都原本是打算冲上去捡些便宜的,可却万万没想到吐蕃左翼骑军居然败得如此之快,登时便傻了眼,正不知该咋办才好之际,这一见唐军气势汹汹地朝自己杀来了,哪还有甚迎战的胆子,也不管赫茨赞那头联络的号角吹得有多凄厉,一拧马首,调头便逃向了本军大营,那速度着实是快得惊人至极,远比其冲锋时的速度要快了无数倍,所谓的脚底抹油不外如是。

    “混帐,狗东西,该杀!”

    趁着李贺整军的当口,赫茨赞也在加紧调整着部署——吐蕃骑军虽连败了三阵,损失惨重,可残余兵力依旧是唐军的两倍还多,只要宁古思都所部能稍微阻挡一下唐军,吐蕃骑军依旧有着反败为胜的机会,为此,赫茨赞第一个命令便是下给了宁古思都,要其与唐军对冲上一番,可却万万没想到宁古思都居然逃得如此之干脆,登时便将赫茨赞气得险些吐出血来,不管不顾地破口大骂不已,可也没旁的法子,只能是集结着残部衔尾追在了唐军后头。

    “全军左转,目标城下!”

    李贺本就不屑去绞杀撒拉部族军,此际见宁古思都所部逃得飞快,也懒得去追,一拧马首,率部左转,向着正在急攻枹罕城的吐蕃步军冲了过去。

    “援兵到了,弟兄们,杀啊,莫要被吐蕃贼子逃了,杀,杀啊!”

    骑军会战的声势实在是太大了些,正在城头舍生忘死地厮杀着的两军虽不敢有太多的分心,可注意力自觉不自觉地还是会被吸引了过去,这一见大唐铁骑挟大胜之威冲杀了过来,城上的守军纷纷欢呼了起来,浑身浴血的张明武更是精神大振,猛出几刀,劈死了与其缠斗了良久的一名吐蕃百户长,高呼一声,率部开始了反冲击。

    “列阵,列阵!”

    平原之地,冲起来的骑军打无阵型的步军完全就是一场大屠杀,眼瞅着唐军铁骑杀将过来,正在城下指挥攻坚的一名吐蕃千户长登时便急了,扯着嗓子嘶吼了起来,试图列阵以迎敌,这等想法无疑是好的,奈何却无实现之可能——一众吐蕃步军此际攻城正急,压根儿就不可能整顿出一个像样的阵型来,再说了,时间上也来不及了,冲将起来的唐军铁骑就有如滚滚而来的巨浪一般,生生将乱成一团的吐蕃步军冲得个七零八落,人马践踏之下,死者不知凡几,至于那些个已冲上了城头的吐蕃步卒,则已是瓮中之鳖,除了高举双手投降之外,再无它路可走。

    完了,全完了!眼瞅着己方步军已是就此玩完,赫茨赞的心登时便凉了半截,再无一丝的战意可言,也顾不得去掩杀唐军骑兵的后路,扭转马头,率领着残兵便逃回了大营之中,而唐军骑兵也不去追赶,杀散了乱兵之后,便顺着洞开的城门径直进了枹罕城中,一场恶战到此算是暂时告了一个段落。

    “末将枹罕城守备张明武参见李将军。”

    血战过后,浑身血污的张明武与李耀东相互扶持着下了城门楼,立于瓮城的入口处,一见到李贺一骑当先而来,忙抢上了前去,吃力地弯腰行了个军礼。

    “张将军辛苦了,李某来迟一步,叫张将军受累了。”

    李贺的官衔要比张明武高出了六级,但却并未摆出上官的架子,这一见浑身浴血的张、李二人来迎,忙跳下了战马,很是客气地伸手一扶,温言藉慰道。

    “不敢,不敢,张某能侥幸得生,皆李将军千里来援之功也,不知殿下大军何时能到?”

    张明武守土有责,感激李贺倒是真的,可更关心的则是己方主力何时能到,毕竟就李贺所部这三千不到一点的骑兵对整个大局的影响力实在有限得很,万一要是吐蕃再度增兵来攻,枹罕城还是难逃城破之厄运。

    “殿下之安排非李某所能知,不知李耀东、李大掌柜可在?”

    李贺只是奉命前来援救河州,对于李显的整体计划也不知晓,面对着张明武渴望的眼神,李贺也只能是含糊地敷衍了一句,转而问起了李耀东的下落。

    “在下李耀东见过李将军。”

    李耀东武功虽高,可这一番苦战下来,身上也已是伤痕累累,可仗着内力悠长,尚能站得笔直,这一听李贺问起自己,自不敢怠慢,忙抢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个大礼。

    “李先生不必多礼,殿下有交待,某若是解得枹罕城之围,便由先生发信,而今吐蕃贼子已不足惧,烦请先生即刻联络殿下,莫要误了殿下大事方好。”

    李贺明面上是朝廷大将,实则早已是“鸣镝”中人,论及在“鸣镝”中的地位,却只是与李耀东平级而已,这一见李耀东大礼参见,自不敢摆甚将军的架子,忙后退了小半步,极为晦涩地比了个手势,很是客气地说了一句道。

    “李将军放心,在下这就去办。”

    李贺的“鸣镝”身份乃是绝密,李耀东本也不清楚,然则一见到李贺打出的那个暗号,立马便反应了过来,心中大喜,可脸上却甚是平淡,躬身行了个礼,退到了一旁,对着一名商队护卫低声吩咐了几句,须臾,便见一只雄鹰从枹罕城中冲天飞起,在上空绕了一圈,展翅向东方飞了去……

第三百八十二章都在挖坑

    黑石山,祁连山支脉一座无甚名气的小山,坐落于青海与河西走廊的交界处的河湟谷地,山的正中有一狭长之山谷,为河西走廊进入青海的隘口之一,乃是通商的要道,属丝绸南路中的一段,然则自打吐蕃与大唐交恶之后,此路便已是萧条了下来,往年间那等车水马龙的盛况早已不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要塞式的军寨阻断了整条通路,只能用于辎重转运,商旅绝迹,隘口不免显得荒芜了许多,不过么,自打五日前起,便有无数各处兵马陆续向此处汇聚而来,至今日已有三万余兵马赶到了隘口处,将此地变成了个巨大的军营,人吼马嘶间,驱散了往日里的萧瑟,直吵得满山兽走鸟惊飞,又怎个喧嚣了得,然则李显却丝毫不为所动,默默地蹲坐在巨幅沙盘前,静静地思忖着,宛若一尊雕塑似的。

    聚兵令是早就已经下了的,各州之兵马的行动倒也算是迅速,奈何各州路途远近不一,近的诸如兰州、天水等地的兵马都已到了三天了,可武威、张掖等处的兵马还在急行军的路上,真要想聚齐各路军马显然还有得等,这速度自然不能令李显满意,而更令李显头疼的则是各州兵马互不统属,士兵的军事素质也是参差不齐,要想拧成一股绳着实是件浩大的工程,偏生李显又实在没那个时间去整军治武,以这么支杂牌军一般的部队去抗衡二十余万吐蕃大军显然很成问题,奈何李显却没有选择的余地,这一仗他必须打,而且还不能输,最起码得保住原有的诸州地盘不失,这个难度之大,饶是李显武略过人,也一样是头大如斗,数日来都没睡上个囫囵觉,熬得双眼都红得有如兔子一般。

    “禀殿下,鄯州、河州急报已至!”

    紧闭的门帘一动,林成斌已从帐外闪了进来,手握着两枚小铜管,大步行到了李显身后,低声禀报了一句道。

    “哦?”

    李显抬起了头来,轻吭了一声,也没多言,伸手接过了铜管,扭开暗扣,飞快地过了一遍,脸上立马便显出了一丝欣然之色,嘴角一弯,不由地便笑了起来。

    “殿下,可是前方胜了?”

    这一见李显笑了,林成斌忐忑的心登时便安了下来,这便凑趣般地问了一句道。

    “嗯,李贺那小子打得不错,解了河州之围,没白费孤的一片苦心。”李显向来视林成斌为心腹,也有心加以栽培,在军事方面自是不会对其有太多的隐瞒,呵呵一笑,随手将两份情报都递给了林成斌,自己却再次蹲了下来,目视着沙盘,细细地咀嚼着所得的线报,半晌之后,霍然而起,拍了拍手掌,高声下令道:“传令:全军即刻开拔,急行军赶往河州,命令未至之各路兵马加速前进,限时三日,务必赶到河州会合,不得有误!”

    “诺!”

    林成斌当初随薛仁贵兵败大非川被俘成了奴隶,与吐蕃人可谓是有着深仇大恨,日思夜想便是要报得此仇,这一听李显要出兵,登时便兴奋了起来,紧赶着应了诺,便要自去传令不迭。

    “慢着,通令廓、鄯、芳三州刺史谨守州治,不得擅自发兵袭敌,违令者,杀无赦!”没等林成斌走到帐门口,李显一抬手,止住了林成斌的脚步,眉头一皱,神情冷厉地下了死命令。

    “是,末将遵命!”

    一听此言,林成斌先是一愣,接着很快便醒悟了过来,知晓李显这是担心诸州盲动之下,易中敌埋伏,自不敢轻忽了去,赶忙应了诺,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钦陵老贼,想挖坑让咱跳?呵呵,那就来好了,看谁的坑更大上一些!”李显没再多言,目送着林成斌出了大帐,回首看了看地上的沙盘,双手一握,自言自语地呢喃了一句,言语中满是自信之意味……

    “报,大相,安西唐骑突至河州,赫茨赞将军骤然遇袭,兵锋受挫,如今正困守营中,请大相明示。”

    鄯州城下,一身甲胄的噶尔?钦陵策马立于中军,正面色肃然地望着激战连连的鄯州城头,一骑报马急冲而至,带来了个不太妙的消息。

    “嗯?”

    一听杀来的是安西军,噶尔?钦陵的眉头不由地便皱了起来,瞥了那名报马一眼,却并未出言追问详情,只是轻轻地吭了一声。

    “禀大相,赫茨赞将军有奏报在此,请大相过目!”

    一见噶尔?钦陵面色不愉,那名报马自是不敢怠慢,忙从怀中取出了一卷布帛,双手捧着,递到了噶尔?钦陵的马前。

    “传令:收兵!”

    噶尔?钦陵一伸手,接过了布帛,摊将开来,飞快地扫了一眼,也无甚旁的表示,只是不动声色地一扬手,下达了收兵令,而后,也不等攻城的部队退回,自顾自地便策马向大营方向行了去,簇拥在其身旁的一众将领见状,自不敢怠慢了去,纷纷纵马跟在了噶尔?钦陵的身后……

    “二哥,赫茨赞那厮言过其实,不堪大用,若让其再这么打将下去,大败难免,小弟不才,愿去替换了其,务以拿下河州为要!”

    噶尔?钦陵一回营,便即猫进了中军大帐,浑然没有召集诸将议事之意,也不似往日那般去各营巡视,一众吐蕃大将皆不知其所为何为,可畏惧于噶尔?钦陵的威严,却也无人敢擅自去问,唯有噶尔?赞婆却是不惧,径直闯进了中军大帐,也不管噶尔?钦陵是怎个想法,以略带埋怨的口吻自荐道。

    “三弟莫急,为兄让赫茨赞去河州,本有分寸,其若是能胜固然是好,若不能,其实更佳,而今,其既败,为兄料定那李显必亲率大军而来,此正合为兄之意也!”

    眼瞅着自家三弟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噶尔?钦陵不由地便笑了起来,一压手,示意噶尔?赞婆入座,不紧不慢地捋了捋胸前的长须,一派从容淡定状地解说道。

    “二哥此话怎讲?恕小弟愚钝,实不明所以,还请二哥明示。”

    一听自家兄长说得如此笃定,噶尔?赞婆不由地便是一愣,疑惑万分地盘腿坐在了噶尔?钦陵的对面,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不得其要,不得不开口追问道。

    “三弟以为那李显何许人哉?”

    噶尔?钦陵没急着解释,而是笑着反问了一句道。

    “这……”噶尔?赞婆愣了愣,狐疑地看了其兄长一眼,艰难地吞了口唾沫道:“枭雄之辈!”

    “不错,此人有胆有识,实劲敌也,若不早除,必是我大蕃之患,今其既来了,为兄可就不打算让其再次走脱了去!”噶尔?钦陵自信地一笑,放出了句豪言,直听得噶尔?赞婆茫然不知所以。

    “那倒也是,只是这计将安出?”

    噶尔?赞婆自知谋略上远不及兄长,也懒得去多费那个脑筋,这便紧赶着出言追问道。

    “那李显虽勇,奈何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其一方,强自来战,必败者有三:其一,大聚诸州兵马,固然声势大壮,然,兵不识将,将不知兵,人和必缺,且其所能聚之兵最多不过五万,不及我军远甚;其二,我方居高而临下,据地利之优,所部兵马皆骑乘,调度灵活,又非唐军所能匹敌者;其三,河西非汉人之河西,而是各族之河西,今其大军既已抽离各州,内乱必生,后方不稳,前方可能战耶?有此三条在,我军已是大胜之势,此天时在我也!”噶尔?钦陵笑呵呵地扳着手指,一一细数唐军必败之道理,言之有据,倒也说得圆融贯通,自有令人信服之气度。

    “唔,二哥所言甚是,然,大势虽如此,这仗却又该如何去打方好?”

    噶尔?赞婆也是知兵之人,只一想,倒也无甚反对的理由,然则其到底是个谨慎人,并不因噶尔?钦陵说激昂便随之而舞,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慎重其事地问起了具体的战略安排。

    “此事易耳,为兄料定那李显此来必是打算以拖待变,左右不过是指望冬季早到,迫使我军自退罢了,既如此,逼其不得不战便是大胜之道!”噶尔?钦陵显然不打算瞒着自家三弟,这便笑着一击掌,给出了个明确的答案。

    “不得不战?这……”

    大道理是如此,这一点噶尔?赞婆也能想得到,问题是该如何逼李显决战却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旁的不说,只要鄯州不破,李显便没有急着决战的理由,偏生鄯州城又不是那么好攻下的,这都围攻了五天的时间了,除了平白折损了两万余兵力之外,啥结果都没有,很显然,除非是鄯州兵马自己出城找死,否则的话,光靠强攻,没个数月的时间,就甭想拿下鄯州城,而此时离冬季也不过就是月余罢了,噶尔?赞婆便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一个迅速拿下鄯州的办法来。

    “三弟可知四弟如今何在?”

    噶尔?钦陵没有再多解释,而是笑着问道。

    “四弟?他不是……”

    噶尔?赞婆毕竟是大将之才,被其兄长这么一提点,眼睛不由地便是一亮,但却不敢完全确定,只是狐疑地说了半截子的话。

    “此事尚需保密,三弟万不可轻泄了出去,唔,为兄还有一事要三弟连夜去办了,不知三弟可敢为否?”噶尔?钦陵笑着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其弟的猜测,但并未明着说破。

    “二哥有令只管吩咐,小弟当效死命!”

    噶尔?赞婆心事既去,整个人顿时便精神了起来,一躬身,态度恭谨地回答道。

    “那好,为兄要尔……”

    噶尔?钦陵紧贴着其弟的耳朵,絮絮叨叨地吩咐了起来,直听得噶尔?赞婆双眼瞪得浑圆,眼神里满是激动之神色……

第三百八十三章廓州烽火(一)

    廓州之名起始于东魏,原本领广安、永定、建安三郡,北周废之,改名为北显州,治所原平县,大唐永徽六年,移治所化隆(今青海化隆以西),辖石城、米川、化隆三县,其中米川县孤立于黄河南岸;石城则隐于祁连山嵴,城小且险,居者寥寥,唯有治所化隆尚算大城,毗邻湟水,自汉时起,便有军屯田于此,农牧发达,为青海四州中最富庶之地,城中各族混居,尤以党项族为多,汉人次之,突厥、回纥再次之,民风彪悍异常,因地处前线之故,驻有精兵四千整,另有协守之民团三千余,在河西诸州中,兵力仅比最前线的鄯州略少,刺史王庚,山东青州人氏,永徽六年进士出身。

    翻开王庚的履历便可看出,其之经历与现任礼部侍郎林明度几乎如出一辙,都是永徽六年中的进士,这十年来也始终在河西这块地儿辗转任职,从县尉干起,一路升迁到了刺史之位,可自打显庆四年转任了廓州刺史之后,就不曾再挪过窝了,手下司马、县令等都已换了两茬了,他老人家还杵在那儿不动,若是换个人,只怕早就已是怨气满腹了的,可王庚却是甘之如饴,任劳任怨地将一个民风彪悍之地治理得井井有条,但凡有事总是亲力亲为,甚少推诿于人,纵使是这等敌军大兵压境之际,该升堂断案的,王庚也一样半点都不马虎,这不,午时都已过了,王庚依旧在堂上忙碌个不停。

    “报,王大人,城外有一骑自称是河州来使,言明有要事求见大人,小的们不敢做主,已将其吊入城中,现已带到堂下,请大人明示!”

    王庚正审着一状争牛案之际,却见一名军士急匆匆从堂下冲了上来,气喘吁吁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竟有此事,快,带上来!”

    身为前线重镇住官,王庚不可能不关心战局的变化,这一听河州有使者前来,自不敢怠慢了去,顾不得案子正审到一半,一挥手,紧赶着下令道。

    “末将沙洲守备骑营骑曹参军郑成化参见刺史大人!”

    王庚既已开了口,一众衙役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将正审着的案子之两造全都遣下了堂去,又张罗着将河州使者请了进来,但见那人一身聚甲铠,身形魁梧壮硕,络腮胡纷乱,满脸的风尘之色,一见到高坐在大堂上的王庚,立马大步行上了前去,一个单膝点地,大礼参拜道。

    “郑参军辛苦了,尔既属安西都护府之军,为何到了河州之地?”

    由于通讯的滞后,王庚尚不知李贺所部已到了河州,这一听来人自称是安西沙洲守备骑营,登时便是一愣,疑惑地出言问道。

    “禀大人,我家李贺、李将军奉殿下之密令,率部千里奔袭河州,已于昨日大胜了吐蕃贼寇一阵,只是战事惨烈,我部伤亡亦重,今贼众再次增兵,我部出战不利,河州已危在旦夕,末将奉李将军之命突围求援,现有告急文书在此,还请郑大人过目!”郑成化一边述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了个加盖了火漆的密函,双手捧着,高举过了头顶。

    “哦?竟有此事,快,递上来!”

    王庚久在边关,自是清楚河州的重要性,一旦河州失守,青海其余三州便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之状态,己方大军便是想要来援都难,这一听郑成化如此说法,登时便大吃了一惊,急呼手下衙役将信转将上来,双手略微哆嗦地拿起文案上的一把裁纸刀,小心翼翼地挑开火漆,从内里取出了一封信函,只一看,眉头不由地便皱紧了起来,半晌无语,脸色阴晴不定地变幻着。

    “大人,枹罕城被敌五日,城防处处残破,我部已力不能支,还请大人急速发兵,救我河州!”

    这一见王庚良久不发一言,郑成化显然是急了,眼圈一红,可着劲地磕着头,言语哽咽地进谏道。

    “郑将军莫急,本官自不会坐视河州陷落,只是此事非同小可,且容本官与诸将商议一番,郑将军还请先下去歇息好了。”出兵乃是大事,王庚自不敢随意了去,这一见郑成化着急,忙温言劝慰了一句道。

    “大人,救兵如救火,河州危急,实容不得拖延啊,大人!”

    郑成化一听王庚此言有着敷衍的意味在内,脸色登时便垮了下去,猛地磕了几个头,生生将额头都磕破了,却也不去擦上一下,就这么满面鲜血的哀求了起来。

    “这……”眼瞅着郑成化如此模样,王庚一时间竟有些子不知所措了起来,犹豫了一下之后,一抬手道:“郑将军放心,本官自有主张,来人,去请黑齿将军前来议事!”

    “诺!”

    王庚既已下了令,自有亲信衙役高声应诺而去,不数刻,便领着一名身材高壮的将领从堂下行了进来,这人正是廓州守备、左领军员外将军黑齿常之——黑齿常之出身百济,身高七尺有余,骁勇异常,善于用兵,本是百济大将,后降唐,先是任洋州刺史一职,后因琐事被参,旋被调任虢州司马,李显惜其才,保荐其为廓州守备,至今到任已有两年余。

    “下官参见刺史大人!”

    黑齿常之原本正在军营坐镇,听说有河州方面的使者到了,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将军务交待给了副将之后,便由前来送信的衙役陪着,一路急赶到了刺史府,方才行上大堂,一见王庚正面带愁容地高坐堂上,心神不由地便是一凛,可也没敢失了礼,这便大步行上了前去,高声见了礼。

    “黑齿将军来得正好,河州告急文书已至,这位便是使者沙洲守备骑营骑曹参军郑成化。”

    王庚正自心神不定,浑然没注意到黑齿常之的到来,直到黑齿常之行了礼,这才从神游状态中醒了过来,一摆手,示意黑齿常之免礼,而后将郑成化的身份介绍了出来。

    “末将郑成化参见黑齿将军!”

    郑成化显然是个机灵人,这一见黑齿常之的目光转了过来,立马便一躬身,行了个标准至极的军礼。

    “郑将军不必多礼,河州如今战况如何?”

    黑齿常之扫了郑成化一眼,眼中精光突地一闪,似若有所悟之状,可却并没有甚旁的表示,只是客气地还了个军礼,语气淡然地问了一句道。

    “回将军的话,河州如今已是危在旦夕,我部奉殿下密令……”

    被黑齿常之的眼神一扫,郑成化没来由地便是一阵心慌,可却不敢带到脸上来,只能是躬着身子,将先前对王庚所言的话语复述了一番,末了,单膝点地,再次哀求了起来道:“黑齿将军,河州万不容有失,恳请将军即刻出援,救我河州之危难!”

    “郑将军请起罢,河州自是要救的,只是本将有些疑问要先行弄清楚了才是。”黑齿常之显然并未被郑成化的悲切所打动,眉头一扬,语气漠然地回答道。

    “将军请问,但凡末将知晓的,定不敢相瞒!”

    一听黑齿常之有发兵的意思,郑成化的脸上立马露出了激动万分的神色,霍然而起,精神振奋地应答道。

    “郑将军既言贼寇增兵,却不知增兵几何?又是何人领的军?步、骑各有多少?”黑齿常之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一开口便直奔了主题。

    “回将军的话,末将是昨夜趁黑冲出的城,只知晓黄昏前敌军大至,看旗号,领军者是噶尔?钦陵之三弟噶尔?赞婆,至于敌军规模,末将并未完全知晓,只是看模样,不下两万之众,李将军与张将军商议过后,认定贼众势大难挡,这才令末将突围求援,望黑齿将军救我河州!”

    郑成化乃是有备而来,回答起问题来,自是滴水不漏,一句“看不清”便可挡住黑齿常之往下细问的可能。

    “原来如此,那好,本将自当发兵去破贼军,只是兵马调集尚需些手尾,郑将军且先下去休息,待得发兵之际,还请郑将军为前导。”黑齿常之没有再往下追问,而是一挥手,煞是豪气地给出了个极之肯定的答复。

    “谢将军恩典,河州有救了!”

    一听此言,郑成化登时便喜极而泣,也没再多废话,恭敬万分地躬身行了个礼,由侍立在一旁的衙役们陪同着,径直下堂去了。

    “黑齿将军,这兵可真能发得么?”

    先前有郑成化在场,王庚心里头虽有着诸般疑问,却不好明着发问,待得其去后,王庚可就忍不住了,微皱着眉头,迟疑地出言问道。

    “王公,您可真不地道,这事儿您明明已有了决断,却要某来明说,莫非是要考俺老黑一回么?”黑齿常之假作不满地瞥了王庚一眼,哈哈大笑地反问道。

    “哦?哈哈哈……”

    这一听黑齿常之将谜底揭破,王庚也就不再装苦恼了,眉头一扬,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直笑得眼泪都沁了出来,弄得一众侍立在旁的衙役、文书们全都看傻了眼,愣是搞不懂这州中两大巨头究竟在玩些甚把戏……

第三百八十四章廓州烽火(二)

    “黑齿将军,贼子既敢使这等诈城之下作伎俩,想必其军当已大至,当何如之?”

    笑归笑,王庚却是不会因此而误了正事的,这便挥退了堂上诸人,与黑齿常之一道进了后院书房,卜一落了座,王庚便即面色凝重地出言问了一句道。

    “王公所言甚是,贼众不单是来了,还必定有内应在城中,若不早做筹谋,事恐难为也!”黑齿常之显然是心中早有城府,并不怎么担心敌情严峻,只是微笑着附和道。

    “嗯,确是如此,不知黑齿将军可有何退敌良策否?”

    王庚虽是文官,可久在边关,却也颇知军略,虽谈不上用兵高手,可一般性的军事常识还是有的——早在阅读那封所谓的河州告急文书之际,王庚便已看穿了郑成化必是吐蕃人派来的奸细,理由说穿了也很简单,只因李显的飞鸽传书今早刚到,早已将河州之事交待分明,王庚便是再愚钝,也不可能被郑成化所骗,之所以不当场揭穿其之底细,并非不能,而是不愿,概因王庚心中另有计较在,只是把握性却不是很大,并不敢轻易下个决断,这会儿提出疑问,也就是想从黑齿常之处得个印证罢了。

    “王公,贼子既来,未必便肯轻退,我军严守城池,固然可保得化隆不失,然,周边村镇必遭涂炭矣,今贼急攻我大唐,不外因今岁瘟疫大作,无法安然越冬之故,若是任其劫掠我廓州,恐非幸事,其既来赚城,我等何不将计就计以破之!”黑齿常之生性较为耿直,倒是没甚藏掖的心思,扳了扳手指,言语肯定地回答道。

    “唔,那倒是,只是殿下严令我等不可出兵,若是擅自行事,一者恐遭殿下责怪,二来么,若是不能一击退敌,事尤难善了,某亦自犹豫难断,黑齿将军可有甚计较否?”

    王庚怕的便是周边村镇生灵涂炭,如不然,早将那郑成化一刀劈了,也就是存了个一举破敌的心思,这才会跟其虚以委蛇上一番,此际见黑齿常之道出了吐蕃大军此番攻掠大唐诸州的用心,自不免更担了几分的心事。

    “无妨,王公请看。”黑齿常之自信地笑了笑,伸手在茶碗里蘸了些茶水,在几子上寥寥画了几笔,便已将廓州的大体形状画了出来,手指轻点着出言解释道:“贼子既是要赚城,自然不敢露出行迹,从鄯州至我化隆虽一路平坦,少有险阻之处,可沿途零星游牧之部落在所多有,贼子又只能夜行,欲要不惊动我化隆,唯有潜行至卧牛岗、狼头山、飞马崖三处可供选择,这其中卧牛岗乃是我化隆通往河州之最近通道,某料到贼众必是暗伏于此,打的算计便是等我军行至此处,全力伏杀,力求歼灭我出城之援军,而后顺势攻城,由城中内应配合,一举破城而入,某之意便是出其不意,以夜袭攻之,败敌在此一举,兵无须多,一千精骑足矣,纵使不胜,城中所剩之军依旧足以坚守月余,此以小博大之策也,纵使殿下得知,也必不怪我等,王公大可放心!”

    “卧牛岗?”

    王庚呢喃了一声,伸手在图上点了点,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半晌都没再出言,唯有眼中不时有精光在闪烁着,而黑齿常之也不催促,端着茶碗,好整以暇地品起了茶来。

    “黑齿将军,您看贼众会不会故意行此赚城之计,以诱我前去袭击?”

    王庚是个谨慎之人,将事情反复思量了一番之后,心里头大体上是同意了黑齿常之的分析,然则此事毕竟重大,他却是不敢轻忽了去,这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可能性虽有,却并不大,从此至卧牛岗,若是骑军全速而行,也须得一个半时辰的脚程,若是步军随行,就得半日方可至,我军全军潜行出城,若欲瞒过城中内应,则非得夜半行之不可,待得赶到卧牛岗,天早已是大亮了,又何谈夜袭之说,故此,某以为贼子计中藏计的可能性不大,倒是城中内应之贼须得早除为上!”黑齿常之想了想之后,一摆手,给出了个肯定无比的结论,言语间满是自信之意味。

    “好,那就这么定了,本官这就传信殿下,内事由本官来办,外头的事情便有劳将军了!”这一听黑齿常之分析得头头是道,王庚也没再多犹豫,一击掌,当即便下了决断。

    “诺,事不宜迟,末将这就去着手安排!”

    黑齿常之是个爽快人,这一听王庚已下了决心,自也不再多废话,站将起来,拱手应了诺,匆匆离开了刺史府,自去安排整军不提。

    “来人!”

    黑齿常之去得匆匆,可王庚却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在书房里默默地寻思着,好一阵子之后,这才霍然站了起来,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声。

    “大人。”

    王庚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便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了房中,却是一个身材消瘦的汉子,但见其对着王庚一躬身,恭敬地应了一声。

    “去,将那郑成化盯紧了,看这厮都跟何人暗中沟通款曲。”

    王庚没多废话,直截了当地下了令。

    “诺!”

    消瘦汉子恭敬地应了声诺,人影再次一闪,已是凭空消失不见了……

    申时正牌,刺史府后院一间厢房中,刚受了王庚接风宴款待的郑成化一身酒气地仰躺在了榻上,微闭着双眼,似乎累得睡着了一般,然则仔细看去,却能发现其眼皮子一直在轻微地抖动着,很显然,这睡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至于为何如此,怕是只有他自己才知晓了的。

    “这位将军,水来了,请您洗把脸。”

    虚掩着的门“咯吱”一声轻响之后,被人从外头推了开来,一名双手端着装得半满之铜盆的粗使老妈子从外头行了进来,粗声粗气地招呼了一声道。

    “嗯,放下罢。”

    听得响动,郑成化豁然睁开了双眼,见来人是个粗使老妈子,心气不由地便是一泄,可又不好发火,只能是怏怏地挥了下手,便要赶其走人。

    “将军,听说您来自沙洲,老婆子的妹子也是嫁到了沙洲,听说是在三道沟开了间酒肆,取名便叫‘三道沟酒坊’,听闻在沙洲颇具名气的,不知将军可曾去过?”老妈子显然并不在意郑成化的赶人之意,一边放下梳洗的铜盆,一边嘴碎地念叨着。

    “‘三道沟酒坊’?某确是不曾听说过,倒是有个‘三道沟客栈’颇有些好酒卖的,呵呵,不瞒您说,某往日里可是没少从那儿打些好酒,可惜这回来得急,却是不曾顾得上。”

    老妈子的话音一落,原本满脸不耐之色的郑成化立马便来了兴致,笑呵呵地回应了一句,声音倒是平和,可眼神里的激动之色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哎呀,瞧老婆子这个记性,上回俺妹子回娘家,还说起‘三道沟客栈’的名字,老婆子一转眼却全忘了个干脆,倒叫将军看笑话了。”老妈子猛地一拍大腿,激动万分地嚷了起来。

    “呵呵,没事,没事,人么,总有忘事的时候,大姐若是有甚要交待的,回头某帮着带个话去便是了。”郑成化听到此处,不止眼神在狂闪,便是连脸上都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激动之色,笑呵呵地给出了个承诺。

    “那敢情好,就是辛苦将军了,老婆子这就先给您磕头了。”老妈子一激动,作势便要下跪。

    “大姐,这个使不得,使不得啊,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么,当不得大姐如此大礼的。”

    郑成化抢上前一步,伸出双手去扶那老妈子,趁势便将一面小铁牌递交到了对方手中。

    “哎呀呀,将军真是太客气了,老婆子就是想跟俺妹子说上一声,有空多回娘家走走,这亲戚啊,不走也就不亲了的,就烦恼将军帮着递个话了,老婆子在此先行谢过了。”

    老妈子飞快地将小铁牌收回到了衣袖中,口中却是惊喜交加地嚷嚷着,而后又是作揖又是弯腰地告退了去。

    “大姐您慢走,这话某一准帮您带到!”

    郑成化很是客气地将那老妈子送到了门口,这才转了回来,再次一头躺倒在了榻上,所不同的是其嘴角边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意,在塌上抖了抖身子,调整了下身姿,双眼一闭,酣然大睡了去,浑然没注意到墙角便一个不起眼的小洞里一只明亮的眼睛早将其一言一行全都收进了眼底……

    申时六刻,一身青色单衣的王庚在书房里不紧不慢地踱着步,看似一派从容淡定之状,然则微皱着的眉头却明白无误地泄露出了其内心并不似表面上那般平静,这也不奇怪,任是谁处在了他的位置上,都淡定不了——大战在即,而城内隐患重重,又有谁能真正淡定得下来。

    “大人。”

    王庚刚踱着转回身来,房中人影一闪,早前领命的那名消瘦汉子已是再次出现在了书房之中。

    “怎样了?”

    一见到来者,王庚的眉头立马便扬了起来,有些个迫不及待地出言追问道。

    “禀大人,已查清了,府中内线是盥洗房管事刘婆子,其与郑成化对过暗号后,又接了一面小铁牌,其后便寻了个借口,到了城西的‘隆和堂皮货铺’,入内一刻钟方出,随后便回了府中。”

    消瘦汉子姓叶单一个字胜,本是江湖独行侠,后因被小人诬陷,险些命丧牢中,幸得“鸣镝”搭救,遂加入了“鸣镝”,被派来隆化已有数年,经当地分舵巧妙牵线,得以投入王庚麾下,凭借着过人的武艺以及沉稳的作风,取得了王庚的绝对信任,成为其手中的一把尖刀,此番本就受命全力辅佐王庚守御廓州,不用王庚吩咐,他也会尽心尽力去查出城中之隐患,这会儿王庚既有令,他自不会不从,这便将所得之消息一一报了出来。

    “刘婆子?‘隆和堂’,嘿,果然如此!”

    弄清了事情经过之后,王庚恨声说了一句,脸上的狠戾之色渐渐地浓了起来……

第三百八十五章廓州烽火(三)

    高原的秋夜来得早,方才酉时正牌,太阳便已落了山,唯剩绚烂的余晖将天边的云彩渲染得通红一片,大街小巷的行人渐稀,倒是白色的炊烟却是多了起来,袅袅直上九霄间,映衬得偌大的化隆城好一派祥和之气象,自是无多少人会注意到城西一栋大院子里正有一只雄鹰腾空飞起,在院子上头略一盘旋,展翅急速向西边飞了去,一路穿云破雾,于天彻底黑将下来之际,飞到了卧牛岗上空,绕着山岗盘旋了好几圈,突地一头扎向了山林中,一个收翅,已稳稳地落在了一名正口衔着鹰哨的吐蕃士兵之胳膊上。

    “大将军,信。”

    吐蕃士兵伸手安抚了一下躁动的雄鹰,随即从鹰腿上取下了个小管子,躬着身子,恭谦万分地递给了昂然站在其身旁的噶尔?赞婆。

    “办得好!”

    噶尔?赞婆先是点头赞许了那名吐蕃士兵一句,而后方才不紧不慢地一抖手,从管子里颠出了张小纸条,摊将开来,细细地过了一番,脸上露出了一丝欣然的笑容,却也没多说些甚子,只是一挥手,对着身边的一名亲卫下令道:“传令:全军就地宿营,严禁生火,不准高声喧哗,违令者,杀无赦!”

    “诺!”

    噶尔?赞婆既已下了令,那名亲卫自是不敢怠慢,忙不迭地高声应了诺,一旋身,冲出了山林,疾奔到卧牛岗后头的一片谷地中,将主将地命令传达了下去,一万五千名紧张待命于此的吐蕃步骑这才松弛了下来,各自翻身下马,就地安营扎寨了起来……

    亥时正牌,夜已是很深了,偌大的化隆城早已沉浸在了梦乡中,宁静的夜色下,大街小巷里除了执行宵禁的民团兵丁尚在往来巡视之外,再无一丝的人气,倒是有些不知名的小虫子正唱得欢快,就在这等祥和的寂静中,城西骑兵营的大门悄悄地被人从内里推开,一队队口衔枚子的骑兵牵着战马从内里鱼贯而出,默不作声地沿着长街向城门处缓缓行了去,所有的马蹄尽皆包裹着厚实的麻布片,踢踏在青石板的街面上,发出一阵闷闷而又几乎难以察觉的声响。

    “黑齿将军,祝您马到成功,唔,若是事不可为,也切莫强求,但消守得住隆化城,也不怕贼子如何猖獗了去。”

    一身便装的王庚默默地将黑齿常之送到了城门处,末了,有些个不放心地出言交代了一句道。

    “王大人请放心,末将自会把握分寸,断不致误了大事。”

    黑齿常之与王庚合作了两年,一人管军一人管民,彼此间相处得甚是融洽,自是听得出王庚话里的真情意,不过么,黑齿常之却并不以为意,微笑地拱了拱手,语气自信而又恳切地回答道。

    “嗯,一切小心!”

    这一见黑齿常之如此自信,王庚也就不再多言,拱手还了个礼,而后一摆手,示意黑齿常之自便。

    “末将去也,城中诸般事宜便有劳大人了。”

    黑齿常之深深地看了王庚一眼,应答了一句之后,一翻身上了马背,领着一众亲卫们缓缓地策马隐入了暗夜之中……

    “大人,一切都已准备就绪,请大人明示!”

    黑齿常之方才离去,人影一闪间,一身黑衣的叶胜已如鬼魅般地出现在了王庚身旁,只是并没有急着开口,直到厚重的城门关将起来之际,这才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开始!”

    王庚回身看了叶胜一眼,面色一肃,抬起了手来,用力向下一挥,满是煞气地下了令。

    “诺!”

    王庚既已下了决断,叶胜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诺,人影只一闪,便已消失在了黑暗中。

    人若是有了心事,那便很难睡得着,纵使榻上垫着的褥子很软,身上盖着的锦被很柔,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郑成化从来不曾享受过得富贵,可翻来覆去了大半夜了,他还是无法沉入梦乡之中,心头隐隐有不安的情绪在涌动着,却又不知问题出在何处,左思右想之下,除了急躁出一身的臭汗外,实一无所得,反倒令不安的心更加忐忑了几分。

    “谁?”

    人一烦躁便易口渴,郑成化便是如此,这才刚挺身想要去弄些水喝,耳朵一动,突地听到了一丝几乎细不可察的衣袂摩擦之声,神经登时便绷紧了,霍然扭头向右侧窗口处望了过去,入眼便见一黑衣人正笔直地站在窗下,心一慌,立马一跃而起,沉声喝问道。

    “哼!”

    黑衣人挺拔如标枪般地站着,丝毫不在意郑成化的跃起,甚至没在意其悄然伸手去摸搁在榻边的横刀之举动,只是冰冷无比地冷哼了一声。

    “这位兄台,郑某乃河州特使,不知兄台来此何意?”

    郑成化一边试探地问着话,一边脚下轻轻移动,话未说完,人已突然暴起,猛然一伸手,已将横刀抢在了手中,手握于刀柄之上,腰一躬,整个人如狩猎中的猎豹般随时准备暴起斩杀对方。

    “阁下还在等‘隆和堂’的拓跋宁西罢?也好,那叶某便让尔亲眼瞧瞧拓跋一族的覆灭好了。”

    窗台下的黑衣人丝毫不在意郑成化的戒备姿态,侧转过了身去,于月色下露出了张如刀削般的脸庞,赫然正是叶胜,但见其不屑地冷笑了一声,讥讽了郑成化一句,而后一扬手,一支礼花号炮已激射上了半空,在暗夜里炸出一朵绚烂无比的烟花,旋即,原本死寂的夜便沸腾了起来,城西、城南、城北数处地方同时喊杀声大作,喧嚣之声直上九霄云外。

    “杀!”

    事到如今,郑成化又怎会不知自个儿的身份已是败露了,虽不清楚到底是何处露出了破绽,可这会儿他已是顾不得去多想,趁着叶胜侧身之际,大吼了一声,一把抽出横刀,只一挥,刀已呼啸着劈了出去,刹那间风雷之声大作,刀尖上猛然暴起尺许长的刀芒,一闪之间便已突破了空间的距离,如奔雷般直取叶胜的头颈之间。

    “般若刀法,嘿,果然是大昭寺的路数!”

    郑成化的刀既快且狠,然则叶胜却并没放在心上,口中不紧不慢地说着,手一翻,一柄三尺青锋剑已握在了手中,手臂一振之下,三道剑芒暴起,轻而易举地拦在了刀芒之上。

    “铛、铛、铛!”

    刀芒与剑芒猛然撞在了一起,但听三声脆响过后,郑成化已被震得踉跄倒退不已,收脚不住之下,绊在了榻沿上,整个人借势一个翻滚,狼狈至极地单膝跪在了榻上,而叶胜不过仅仅只是稍退了小半步,便已站稳了脚跟,双方不过一个照面的硬撼而已,高下已分!

    “呀……”

    正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虽说只是过了一招,可郑成化却知自己绝非对方之敌手,心不由地便慌了,但却不肯就此束手就擒,大吼了一声,飞身纵起,人在空中,一个半旋身,借势全力斜劈出了一刀,试图逼叶胜让开窗口的位置,以便其逃出生天。

    “刀法不错,可惜……”

    郑成化这拼死的一刀不可谓不快,也不可谓不凶悍,奈何落在了叶胜这等大行家眼中,却是处处破绽,但见叶胜一派惋惜状地述说着,手腕一翻,瞬间便泼洒出一片璀璨至极的剑芒,话尚未说完,便已连在郑成化的持刀的右手腕、双腿弯处、腰间各点了一记。

    “啊……”

    连中数剑之下,郑成化自是再也稳不住身形了,身子在空中一沉,整个人已重重地跌落在了地上,直疼得惨呼不已,却怎么挣扎也无法站将起来,只能是颓然地趴在地上直喘粗气……

    丑时三刻,离卧牛岗不到两里处的一个石山上,一身软甲的黑齿常之正趴在一块巨石的后头,面色凝重地远眺着月色下朦胧可见的卧牛岗,眼神复杂至极,既有激动,也有期盼,更有着几分的担忧——此番出战可以说是违了李显的将令,若是胜了还好,可若是败了,黑齿常之实是不敢想后果将会如何,然则箭已在弦上,再要收手已是难为了,事已至此,黑齿常之也只能是静静地等待着命运之抉择。

    “布谷,布谷。”

    暗夜里突然响起了两声轻轻的布谷鸟之鸣唱,黑齿常之一听之下,脸上立马便露出了丝释然之色,忙将手指一圈,放置在双唇间,紧赶着也回了两声,立马便见山脚下的草丛里一阵起伏,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过后,数名黑衣蒙面人已猫腰潜行上了山头。

    “情况如何?”

    黑齿常之显然是等得心急了,那几名黑衣人刚到,尚未来得及出言禀事,他便已急不可耐地出言追问了起来。

    “禀将军,贼子果然尽伏岗后山谷中,前后各有一寨门,明哨两队,暗哨亦有不少,另,岗上亦有兵马驻扎,林子颇密,属下等只潜入了一段,见敌哨众多,不敢再行深入,只得退回。”主将有问,为首的侦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将所探知的消息简明地禀报了出来。

    “哦?”

    一听吐蕃军布防如此之严密,黑齿常之的脸色瞬间便有些子不好相看了起来,沉吟了好一阵子,也没能下个决断……

第三百八十六章廓州烽火(四)

    此时的黑齿常之在大唐芸芸诸将中,并无甚名气可言,就勇力来说,他也不是最强的,别说跟勇冠三军的李显比了,便是薛仁贵、李谨行等人的武艺也比他要高出不老少,可黑齿常之有一个优点却是他人所不具备的,那便是肯走——黑齿常之每到一地,必定要将辖区内所有的山山水水全都反复摸上几遍,何处能伏兵、何处能宿营他都能做到心中有数,这也正是其能一口便道破吐蕃军伏兵所在的根本,毫无疑问,卧牛岗的地形地貌对他来说,早就已是熟烂于心了的,至于该如何夜袭,他也是早已做好了相关之准备,就两字——火攻!只是这火该如何放却是个不小的问题。

    卧牛岗的地形相当独特,乃是由十余座高低不一的小山包所组成的一块山地,因形状像一只卧在大草原上的牦牛而得名,所有的山都不高,最高处在正对着唐军来路的牛头上,也就只有三十余丈高下而已,山林却密得很,牛头之后与牛腰之间有一块不小的平坦谷底,属藏兵的好所在,别说吐蕃军就一万五千兵马,便是再多上一倍,也还绰绰有余,在黑齿常之看来,吐蕃大军藏身于此处乃属正常之事,然则吐蕃军在两边山头上也囤积重兵可就有些子出乎黑齿常之的预料之外了,要想不惊动山上守军而攻击到敌军大营显然不太可能,这就意味着原定的夜袭计划必须做出修正,否则的话,极有可能打草惊蛇,万一要是被吐蕃大军顺利走脱,于廓州来说,显然不是甚好事情。

    “打草惊蛇?”

    黑齿常之心有所想,口中便不由地呢喃出了声来,直听得一众侦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见黑齿常之正皱眉苦思,却也无人敢开口发问,正自疑惑万千间,却见黑齿常之猛然抬起了头来,瞥了眼远处朦朦胧胧的卧牛岗,嘴角一咧,露出了丝森冷的笑意……

    寅时一刻,月亮已是下了山,天阴沉沉地黑着,群星也已隐入了黑暗之中,倒是风却更大了几分,吹拂过树梢,发出阵阵的松涛之声,除此之外便是一片的死寂,黑漆漆的密林宛若地狱丛林般阴森而又恐怖,似乎随时会有怪兽从中跃出噬人一般,叫人一见之下,便有种毛骨悚然之惊悸感,当然了,怪兽是没有的,可夜行之黑衣人却是有上一些,只不过不是从林子里窜出,而是从外头的草原里潜行进了林子中,为首一名身材精壮的汉子便是黑齿常之的堂弟黑齿常明,紧跟其后的则是从全军中精选出来的三十名身背火药罐的敢死队员。

    黑齿常明武略上远不及乃兄,也不曾有甚丰功伟绩可言,可有一条却是其独有之绝活,那便是林间潜行,只因其本是山中之猎户,自幼便随其父行猎百济山林间,练得一手好猎术,自投了黑齿常之之后便始终干的是侦骑的活计,少有失手的时候,此番临危受命,自是更不敢轻忽了去,领着两名手下为先锋,借助着林中树木的掩护,机警而又敏捷地向上攀爬着,潜行间当真有如鬼魅般不可察。

    卧牛岗并不高,当先领头的黑齿常明三下两下便已攀到了山腰处,刚从一块大石头后探出头来,却又很快地便收了回去,一抬手,对着紧随其后的两名手下比了个“止住”的手势,三人几乎是紧挨着贴在了大石头的背后。

    “噗、噗……”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响了起来,一支十人编制的吐蕃游动哨从右边林间冒了出来,沿着林间的空隙走到了大石头的附近,略一停留,便即向左面行了去,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几乎就近在咫尺的黑齿常明等人。

    “过!”

    黑齿常明耳朵贴在石头上听了听,见游哨已走远,这才比了个手势,示意已悄悄跟了上来的一众手下潜过吐蕃人的第一道防线,人影闪动间,已是进入到了离顶峰不过十丈之地,却又不得不停了下来,只因前方山顶处便是吐蕃人的宿营地,虽说无甚栅栏的遮挡,可明暗哨却是不老少,稍一不留神,便有可能被吐蕃人看出蹊跷。

    黑齿常明没有妄动,静静地趴伏在地上,借助着杂草丛的掩护,仔细地观察着各处可能藏有暗哨的地儿,待得又一队游哨从身前三尺处行了过去之后,黑齿常明悄悄地挪动着身子,退回到了己部的潜伏地,伸手拍了拍三名手下的肩头,比划了个跟上的手势,旋即便头也不回地向前窜了去,三名被点了名的侦骑见状,自是不敢怠慢,紧紧地跟在了黑齿常明的身后,蛇形低伏地到了吐蕃人的第二道防线处。

    “左边十五步草丛有一暗哨,右边十三步的大树上还有一人,尔二人潜过去,干掉暗哨,另两名明哨由我负责!”

    黑齿常明飞快地打出一连串的手势,将敌情指明了出来,用手语指挥两名手下前去干掉暗哨,自己却领着剩下的一名侦骑趴在了原地,悄悄地解下了背后背着的连环弩机,紧张地戒备着,随时准备应变。

    这拨侦骑几乎都是黑齿常明一手训练出来的,论及个人的武艺或许不算是高手,可就潜行暗夜中的本事而论,却是个顶个地强,但见两名出击的侦骑左右一分,各自团身滚动了几下,便已窜进了杂草丛中,蛇形匍匐地便向各自的目标摸了过去——其中一人悄无声息地爬到了大树下,只一贴,人已如壁虎般游上了大树,无声无息地便摸到了正靠在一个大树杈上的暗哨身后,手一伸,一把捂住了那名暗哨的嘴,没等其挣扎呼喝,涂了层黑漆的匕首已是一划,准确无比地断了其之喉头,倒霉的暗哨只来得及吐出一口闷气,便已惨死在了大树杈上;与此同时,另一名侦骑也已悄然潜行到了一个被割下来的杂草所掩盖着的半地下哨位上,同样是一刀割喉,干脆利落地将尚未发现状况的潜伏哨斩杀当场。

    “咻,咻咻!”

    一长两短的蛐蛐叫声在暗夜里响了两下,早已准备就绪的黑齿常明自是不敢怠慢,将手中的连弩再次背回了背后,对着跟在身边的最后一名侦骑比了个“掩护”的手势,自己却蛇形向山顶上摸了去,行动如风间便已窜到了山顶处,如灵猫般地一蹿而起,双手各握一匕首,猛力挥动间,准确无误地顶在了两名相距仅有一尺余的明哨之咽喉上,只一划,两名明哨连呼叫都来不及,便已被划断了咽喉,身子一顶,双臂顺势一收,已将两具尸体拽入了怀中,用力地紧了一下,确定二者都已死绝之后,这才轻手轻脚地将两具尸体放平于地,紧接着,回首对下方吹了几声蛐蛐叫,立马便见二十余名大唐侦骑如幽浮一般从暗夜里窜了出来,急速地攀上了山顶,除了早先紧跟在黑齿常明身边的侦骑持上吐蕃明哨的长枪,就地冒充明哨之外,其余人等在黑齿常明的率领下无声无息地潜入了山顶的吐蕃营地之中……

    “走火了,走火了!”

    “快救火啊!”

    “啊,救命啊!”

    ……

    火头先是从山顶上冒了起来,紧接着,左右两边的山林也同时冒出了汹汹的火光,风一吹,火势便迅速蔓延了起来,没等宿营的吐蕃官兵明白是怎么回事,大火已成了冲天之势,顺风便向山脚下的吐蕃大营蔓延了过去,山顶及山阴处的吐蕃官兵自是被大火烧得个焦头烂额,山脚下的吐蕃大营也是就此乱成了一团,不知所措的官兵们胡乱地跑来跑去,惊呼声响成了一片。

    “大将军,大将军,不好了,山上失火了,失火了!”

    噶尔?赞婆连日劳心劳力之下,身子骨有些子扛不住了,自打昨日得知内应之准确消息后,心神自是为之微松,又念及明日将有场恶战要打,早早便睡了去,正自酣睡间,突然听得帐外一阵喧哗大起,心没来由地便是一沉,忙不迭地跳了起来,刚想着喝问个究竟之际,却见亲卫队长已从帐外窜了进来,惊惶无比地禀报道。

    “啊……”

    噶尔?赞婆这一惊非同小可,连甲胄都顾不得穿,几个大步便冲出了中军大帐,入眼便见整个卧牛岗的牛头处已是烧成了一片火海,眼神立马便凝住了,刚想着下令整军之际,却听“轰隆、轰隆!”十数声爆响突然在营地里炸了开来,十数处帐篷瞬间便烧成了一支支巨大的火炬,风在一吹,已不可遏制地向中军处蔓延了过来。

    敌袭!噶尔?赞婆在鄯州城下已是领教过了唐军火药罐的威力,只一听这十数声爆响,又怎会不清楚这是唐军发起的夜袭,再一看大火冲天中,己方大营已是乱得无法收拾,自不敢多有耽搁,一把拽过亲卫手中牵着的战马,高呼着下令道:“吹号,传令全军即刻冲出北门,撤,快撤!”

    “呜,呜呜……”

    噶尔?赞婆命令一下,凄厉的号角便暴然响了起来,一众跟无头苍蝇般在营地里乱窜的吐蕃官兵立马便有了主心骨,乱纷纷地聚集在一起,如狂潮般向着北门冲了去……

第三百八十七章廓州烽火(五)

    卧牛岗牛头与牛腰之间的谷地为南北走向,呈梨形,两头小而中间大,只是北口比起南口要开阔上不少——南口仅有十余丈宽,而北口则宽达三十余丈,从防守的角度来说,南口易守,而北口则利攻,很显然,若是撤退的话,则刚刚好颠倒了过来,从这个意义来说,选择从北口撤退令毫无疑问是无甚可挑剔处的,一众早就没了头绪的吐蕃官兵们一听噶尔?赞婆将令已下,自是无人敢有甚质疑处,乱纷纷抢马奔行,拥挤着便要从北口逃出这块死地。

    “呜,呜呜……”

    没等一众吐蕃官兵冲出北口,北口外突然响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号角声,旋即,隆隆的马蹄声由远而今地暴然而起,中间夹杂着震天的喊杀声,登时便令原本就慌了神的吐蕃官兵彻底乱成了一团,谁也说不清北口外杀来的敌骑究竟有多大的规模,又怎敢强行冲出去送死,于是乎,挤成一团的吐蕃官兵们又呼啦啦地全都撤了回来。

    “该死!快,调头,全军调头,从南口撤!快撤!”

    一听北口处马蹄声大作,饶是噶尔?赞婆生性沉稳,到了此时,也一样沉不住气了,气恼万分地挥了下拳,拧转马首,改变了原定的突围方向——北口虽宽,可也就只有三十余丈而已,唐军骑兵来的不消多,只须区区千余骑便足以彻底击溃既无阵型又无战心的吐蕃大军,真要是被唐军赶得放了羊,再多的兵马也不够唐军杀的,这么个常识噶尔?赞婆自不会不懂,当然了,他更清楚的是——唐军廓州城中拢共就只有一营的铁骑,既然北口出现了唐军大部,那剩下的南口势必空虚,有鉴于此,噶尔?赞婆自是紧赶着改变了前令。

    吐蕃军这一来一回地折腾之下,山上的大火借着风势已烧到了营房边,看看就要燃进了营中,而原本着了火的大营东侧此时已是火势冲天,再不设法逃生,全军只怕都得交待在此处,到了这个份上,噶尔?赞婆也顾不上整军了,衣甲不整地拎着把大刀便率领着一众亲卫率先冲向了南口,沿途也不知撞飞了多少的乱兵,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冲出了狭窄的南口,再回头望去,营中早已是烧成了燎原之势。

    “吹号,聚结!”

    望着营中的冲天大火,再听着诸军的惨嚎连连,噶尔?赞婆心疼得直抽紧,脸色黑得跟锅底一般,但却绝不肯就此认输,在他想来,此际兵力不多的唐军依旧在北口集结,己方若是能整合出一支骑军,未必便不能将唐军绞杀当场,这便一咬牙,高声怒吼了起来,试图稳住散乱的一众手下。

    “呜,呜呜……”

    噶尔?赞婆的想法确实不错,倘若唐军主力真如其所想的那般布置的话,他没准还真可能翻了盘去,不过么,事实却是残酷无比的,就在噶尔?赞婆拼力整顿乱军之际,不远处的小石山后突然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号角声,紧接着,马蹄声暴响中,一大队唐军骑兵从山脚处转了出来。

    “出击,杀!”

    眼瞅着吐蕃乱军在南口外的荒原上挤成一团,黑齿常之登时便笑了起来,一挥手,高声下达了出击令,他自己更是纵马冲在了最前面,眼神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之意——黑齿常之的这个夜袭计划其实相当的冒险,最关键的一环便是能否顺利纵火,幸亏其堂弟总算是不负所托,接下来还有一个关键点,那便是放在北口的虚兵会不会被吐蕃人看破,毕竟那头号手虽有七八人,可真实的兵力却仅仅只有一百余骑,只是赶着换乘的战马冒充大军冲锋罢了,万一要是吐蕃军冲得快了些,极有可能看透唐军的虚实,真到那时,虚兵必败无疑,吐蕃人大可安然离开险地,好在这一切可能导致全局失败的事儿都不曾发生,眼下吐蕃军试图整顿兵马的举动更是给了唐军一个冲锋破敌的大好机会,一场大胜已是板上钉钉之事,自由不得黑齿常之不兴奋异常了的。

    “不要乱,稳住,结阵,结阵!”

    一众吐蕃官兵刚逃离火海,正自心惶惶之际,猛然见唐军大举杀来,登时便乱了套,人马相互践踏之下,死者不知凡几,直急得噶尔?赞婆冷汗狂冒不已,拼力地扯着嗓子嘶吼不已,试图稳住已是一团乱麻的队伍,奈何人吼马嘶之下,却是无人再听其下令,眼瞅着事已不可为,噶尔?赞婆懊丧地长叹了一声,放弃了最后的努力,一拧马首,领着数十名亲卫拨马便向西逃窜了去。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眼瞅着敌军已是彻底乱了套,大唐铁骑的战号声登时便更响亮了几分,呼啸着冲过了两军之间的空地,如利刃切牛油般地杀进了乱军之中,只一个冲击,便将吐蕃军杀得人仰马翻,群龙无首的吐蕃军连一丝的抵抗都没有,乱纷纷地便全都四散逃了开去,丢盔卸甲之下,要说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杀,再杀!得了势的唐军丝毫不因吐蕃军的抵抗无力而有半点的仁慈之心,紧追在溃军的背后,不停地左右迂回穿插着,时不时地从溃军中割下一团肉来,跟赶羊似地追着溃军杀出了数十里之遥,直到马力已疲之际,方才停下了追击的脚步,回转过身来,又对落在后头的吐蕃乱兵好一通子绞杀,待得天色大亮之后,这场夜袭战方才算是落下了帷幕,至此,一万五千余来犯之敌能囫囵地逃回鄯州大营的已是不足三分之一,余者不是逃散了,便是成了唐军的刀下之鬼,而唐军不过仅仅付出了百余人的伤亡,一夜战将下来,以唐军完胜告了终了!

    咸亨三年九月十八日,阴,从辰时起,便不时地飘着细细的雨丝,可雨却始终不曾真的落将下来,只是一味压抑地阴沉着,正如赫茨赞此刻的心情一般——自打三天前那场骑军对决输给了唐军之后,从大营那头来的训斥与死命就没停过,要求就一个——强攻,强攻,再强攻!直到拿下枹罕城为止!

    拿下枹罕城?若是可能的话,赫茨赞自是乐意得很,但要他用手下已仅剩下一多半的精锐去填,那可就是万万不能之事了的——按吐蕃的军制,兵多兵少就是万户长是否说话硬气的根底所在,一个手中无兵的万户长连个屁都不值,随时会成为替罪羊,被人阴到死,这一点,久在军中的赫茨赞又怎会不清楚个中之蹊跷,他自是不肯将仅存的有限兵力再往枹罕城那个无底洞里填了去,再说了,就其现有的兵力而论,也已经不足以拿下得到了李贺部支援的枹罕城,故此,哪怕噶尔?钦陵那头如流水般传来了一道接着一道的死命令,赫茨赞却极有创意地发动了最新式的“强攻战术”——每日一大早,赫茨赞必定自率本部兵马在离城一里外列阵,然后派出宁古思都手下的杂兵到城下骂战,城上城下口水纷飞上一番,天不午时,大家伙都“战”累了,那就各自收兵,这等奇而怪之的战争“激烈”地进行了三天,双方都玩出了默契来了,赫茨赞自是巴不得这仗就这么一直持续到战事结束方好,可惜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噶尔?赞婆兵败廓州之后,为了转移军内的不满情绪,噶尔?钦陵舍不得拿其弟作法,便打算拿赫茨赞开刀了,这不,噶尔?钦陵身边的亲卫队长都亲自前来督阵了,勒令赫茨赞今日内必须拿下枹罕城,面对着这等几乎不可能完得成的任务,赫茨赞能高兴得起来才是怪事了的。

    “大将军,天时不早了,该可以开始了罢?”

    噶尔?钦陵的亲卫队长可不是甚好说话之人,这一见赫茨赞在那儿磨磨蹭蹭地拖着时间,立马毫不客气地开口说了一句,话虽是句商量的话,可口吻却满是不容拒绝的意味。

    “唔,那好,这就开始好了。”

    赫茨赞实在是百般不想攻,可一见那亲卫队长的脸色不好相看,却也万分无奈得紧,没奈何,只好装出一派无所谓的样子,耸了下肩头,抬起手来,便要下达攻击之命令,可就在此时,却见一骑报马亡命从东面冲了过来,眼神不由地便是一凛,伸在半空的手也就此僵住了,一股子不祥的预感不可遏制地从心底里狂涌了出来。

    “报,大将军,东面三里处发现唐军大队人马,看旗号,是唐英王之旗号,正急速向我军杀来!”

    果然不出赫茨赞之所料,报马一冲到近前,甚至连滚鞍下马都顾不上,直接在马背上一躬身,紧赶着禀报道。

    “啊……”

    尽管早有预感,可真一听是李显亲率主力杀到,赫茨赞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惊呼了一声,脸色瞬间便难看到了极点……

第三百八十八章双雄会河州(上)

    “撤,快撤!”

    一听李显率部杀来,赫茨赞不由地便是一阵心惊肉跳,暗自庆幸自个儿先前没急着攻城,倘若真是已投入了攻城战,这会儿便是想逃都没地儿逃了的,到了此时,哪还管甚上头的将令不将令的,大手一挥,不管不顾地便高声嘶吼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

    赫茨赞命令一下,凄厉的号角声便即在中军处响了起来,方才下马列阵的吐蕃步军们一听号令不对,全都有些子愣了神,回头一看,见中军大旗已开始向后转向,哪敢怠慢了去,乱纷纷地又都上了马,跟在中军后头便向西逃窜了去,甚至连大营都不敢回,一路狂奔着向鄯州城方向鼠窜而去。

    “混战,王八羔子,狗东西!”

    赫茨赞所部撤得飞快,压根儿就不曾统治宁古思都一声,原本列阵于最前线的撒拉部族军登时便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之中,直气得宁古思都跳脚大骂不已——昨夜为了煽动宁古思都首攻,赫茨赞又是许诺,又是威胁,好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将先前从安乡城缴获的财物拨给了宁古思都大半,又承诺若是打下枹罕城的话,由撒拉部族军先进城抢上一天,正是有着如此之重利相诱,宁古思都这才鼓足了勇气,将自己手下的三千儿郎全都调到了最前方,打算与唐军来个性命相搏,如此一来,战马自然是都没带在身边,而是全都栓在了营中,如今吐蕃人这么一逃,撒拉部族军岂不得留下来断后,问题是面对着汹涌而来的唐军,这后路又岂是那么好断的,自由不得宁古思都不暴跳如雷的。

    “大统领,我等怎么办,您赶紧拿个主意啊。”

    “大统领,我等还是赶紧撤罢!”

    “大统领,快走啊,唐军一至,我等死无葬身之地啊!”

    ……

    宁古思都倒是骂得起劲,一边的诸将可就看不下去了,尽皆焦急地嘶吼了起来,直吵得宁古思都耳膜生疼不已。

    “弟兄们,杀,休走了贼子!”

    还没等宁古思都作出个决断,原本紧闭着的枹罕城门轰然洞开,李贺一马当先,率领着两千安西铁骑气势如虹般地冲出了城门,如怒涛卷地般向着正不知所措地呆立当场的撒拉部族军冲了过去。

    “投降,快,快,投降,投降!”

    一见到唐军铁骑气势汹汹地冲杀而来,宁古思都猛地打了个冷战,忙不迭地将手中的刀片子往地上一掷,急吼吼地便嚷嚷了起来,其部众见状,自是再无一丝的战心,还没等唐军杀来呢,就全都丢盔卸甲地举起了双手,一个比一个老实。

    “一群废物!”

    李贺这几天可是憋坏了,若不是有着李显的严令,他早就冲出城与吐撒联军大战上一场了的,这会儿好不容易逮到了大杀一回的机会,却又遇上不战而降的撒拉部族军,心中的火气自是怎么也发泄不出,却又不好当众行屠俘之事,只能是气恼地骂了一嗓子,喝令一众手下将这帮子惊恐万状的战俘看押起来,自己却领着几名亲卫匆匆向着烟尘大起之处迎了过去。

    “全军止步!”

    李显心挂着枹罕城之安危,不顾大部队尚远远地落在后头,亲率五千骑兵为先锋,一路急赶着奔向战区,连日奔波之下,早已是疲得紧了些,一双眼里满是血丝,英挺的脸上尽是风尘之色,这一见李贺领着亲卫赶了过来,李显的心登时便是一松,接着又是一暖,一扬手,止住了疾驰的大队人马,面带微笑地等候着李贺的到来。

    “末将参见殿下!”

    一别已是两年余,能再次见到李显的面,李贺的心情自是激动得很,一个滚鞍下了马背,单膝点地,大礼参拜不迭。

    “好小子,干得漂亮!”

    李显一向甚是欣赏李贺的忠勇,若不然,也不会将手头唯一可绝对控制的骑兵力量交到其手中,这一见李贺给自己行礼,李显不由地便笑了起来,一翻身,下了马,伸手将李贺扶了起来,饶有兴致地端详了其好一阵子,这才哈哈大笑地捶了李贺一拳,给出了个极佳的评价。

    “全赖殿下教导有方,末将实不敢居天功为己功。”

    一见李显高兴,李贺也笑了起来,眯缝着眼,嘻嘻哈哈地回了一句道。

    “臭小子,官当得大了,这奉承话说起来可是一套套的,看样子平日里一准没少听这么些胡诌的废话,嘿,既然还有精神,回头孤可得好生操练你小子一回了!”

    李显可不是那么好调侃的,咧嘴一笑之后,一派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登时便令李贺亡魂大冒地狂淌冷汗不已——当初在于阗的时候,一个他还有程河东、林成斌、刘子明外加一个目下在李谨行手下为将的王秉五个人就曾被李显狠狠地操练过一场,那等有如地狱穿行般的感觉简直就跟噩梦一般,至今想起来,李贺兀自觉得心悸不已,这一听还要操练,小心肝立马便有些子不争气地打颤了起来。

    “殿下,您还是派俺上战场好了,一刀一枪地见真功夫,俺李贺绝不皱一下眉头,这操练……,您看就不必了罢?”

    明知道李显这是在说笑话,可李贺哪能笑得出来,苦着脸便哀嚎了开来,逗得李显哈哈大笑不已,一众骑兵们见状,自也纷纷闹哄着爆笑了起来,欢快的笑声直上九霄云外……

    俗话说得好,有人欢喜就有人忧,欢喜的不消说是李显一方,无论是战果还是战场势态都已是悄然地向着有利大唐的方向在倾斜着,尽管敌强我弱的局面依旧无甚大的改观,可战争的主动权如今却已是被李显牢牢地掌控在了手中,很显然,这等局面自然不是噶尔?钦陵所喜闻乐见的,面对着两路兵败之残局,噶尔?钦陵的气性自是好不到哪去,虽不曾朝下头诸将发火,可那张阴沉沉的黑脸却令诸将们连口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个噤若寒蝉地勾着头,谁也不敢跟噶尔?钦陵对上下眼神。

    “禀大相,赫茨赞将军在帐外求见。”

    就在一片死寂中,却见中军官从帐外行了进来,躬身拱手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

    一听到“赫茨赞”的名字,噶尔?钦陵原本就铁青的脸色瞬间便更黑了几分,脸皮子抽搐了几下,到了底儿还是强忍住了发火的冲动,也没开口说话,只是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一挥手,示意中军官自去请赫茨赞进账。

    “嗡……”

    赫茨赞方才在大帐门口露面,诸将们已是忍不住低声私议了起来,概因赫茨赞那副形象着实令人牙酸不已,但见其光着上身,双手反剪而缚,背后还捆了几根荆棘之类的玩意儿,活脱脱一个负荆请罪的模样。

    “末将参见大相,末将有罪,末将未能攻下河州,有负大相重托,肯请大相责罚!”

    赫茨赞脸皮厚,压根儿就不管边上的将领们有甚想法,疾步抢到文案前,一头跪倒在地,一边可着劲地磕着头,一边哀哀切切地自承其罪,认错的态度可谓是端正到了极点。

    “罢了,尔既知罪,本相也就不再怪罪于尔,左右,解开!”

    连番挫败之下,噶尔?钦陵亟需刺激一下军心士气,本打算拿赫茨赞的人头来立威的,可却没想到赫茨赞居然当众来上了这么一手,眼中的怒火一闪之下,险些当场暴走,奈何诸将皆在场,噶尔?钦陵却也不好拿这个认错态度如此端正的家伙来作法,没奈何,只好强压住心头的怒气,摆了下手,语调尽量平淡地吩咐了一声,算是就此饶了赫茨赞一回。

    “多谢大相宽仁,末将自当做牛做马以报大相隆恩。”

    噶尔?钦陵既已下了令,自有边上侍卫着的亲卫走上前去,将赫茨赞身上的“道具”全都解了下来,得了自由的赫茨赞却依旧不敢起身,磕头如捣蒜地表着忠心。

    “很好,这话本相记住了,尔之所部便为先锋军,兵发河州,若是再败,军法不容!”

    噶尔?钦陵一向最反感手下人在自己面前玩手段,此番放过赫茨赞本就是迫不得已,可却没打算让其如此轻松地过了关去,这便沉着声给了赫茨赞一道命令。

    “啊……”

    赫茨赞好不容易才从河州那个地儿逃了回来,这一听又要他去河州打先锋,登时便傻了眼,目瞪口呆地不知该如何应答才是了。

    “大相,唐贼初至,士气正旺,我军实不易轻动,不若让唐贼自来鄯州好了。”

    万夫长达旺与赫茨赞关系处得不错,这一见赫茨赞落了难,自是颇为不忍,这便从旁站了出来进谏道。

    “是啊,大相,我军死攻鄯州,不怕唐贼不来,以逸待劳之下,何愁唐贼不破!”

    “大相,鄯州未破,我军若是深入河州,万一战不利,退恐也难,还须得谨慎些方好。”

    “大相,唐贼屯兵河州,分明便是要诱我大军前去,其中想来有诈,不若以静制动为妥!”

    ……

    这一听噶尔?钦陵有进兵河州之意,诸将们可就都沉不住气了,纷纷出言劝说了起来,一时间满大帐里尽是反对之声……

第三百八十九章双雄会河州(下)

    面对着诸将们的纷纷进言,噶尔?钦陵没有丝毫的表示,只是静静地听着,压根儿就不加以评述,只因诸将们所说的这些理由他早都已算过不知多少回了,又怎会不清楚率兵就敌的害处所在,奈何战场势态如此,由不得吐蕃军作出其它的选择,其中的关键点便在于时间,一句话,时间眼下是吐蕃军最大的敌人,唐军拖得起,而吐蕃军却耽搁不得,理由很简单,还有一个多月便要入冬了,若是不能从大唐境内掠夺到足够的粮秣辎重的话,整个吐谷浑都将陷入可怕的饥荒之中,真到那时,吐蕃至少在五年里是别想缓过气来的,噶尔?钦陵可不敢相信李显不会趁吐蕃虚弱之际发难,诚然,绕过鄯州去河州与唐军会战是有一定的风险,可这个险噶尔?钦陵必须冒,若不然,那就只能坐等失败的来临!

    “都说完了么?”

    噶尔?钦陵素来便不是个束手待毙之人,既然算定了非战不可,他自是不会因众将的反对而作罢,不过么,倒也没去责怪诸将们的短见,待得诸将都已发表过看法之后,这才不动声色地吭了一声道。

    “大相,末将还是那句话,与其深入敌境,不若猛攻鄯州,诱敌来援,我等自可坐收以逸待劳之利。”

    这一听噶尔?钦陵语气不对,诸将们自都不敢再随意开口,倒是最先站出来唱反调的大将达旺却是不肯更改初衷,依旧强硬地固持己见。

    “达旺将军所虑虽是有理,然,唐军若是不来呢?”

    噶尔?钦陵没有将心中的担忧说将出来,而是不动声色地反问了一句道。

    “啊,这……,应该不会罢?”

    达旺的战略眼光只能说是一般般而已,这一听噶尔?钦陵如此问法,当场就傻了眼,吧砸了下嘴唇,有些个气短地敷衍道。

    “本相也希望不会,奈何李显小儿既驻兵河州,就是打着拖延待变的主意,这鄯州城么,他是断然不会来的,既如此,他不来,某便去好了,这仗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噶尔?钦陵腰板一挺,霍然站了起来,以凌厉的眼神扫视了一下诸将,语气决然地下了决断。

    “大相英明!”

    噶尔?钦陵在吐蕃军中乃是神一般的存在,他既已下了决心,诸将们纵使再有甚不同的想法,到了这等份上,却也不敢再进言反对了,只能是齐刷刷地躬身称颂不已。

    “诸公,此战事关我大蕃之气运,惟敢死战者,能得生,本相在此拜托诸公了!”

    对于总体战局,噶尔?钦陵自是有着别样的安排,只是却没打算公诸于众,而是摆出了副哀兵的姿态,慎重其事地对着下头的诸将们一躬身,言辞恳切万分地说了一句道。

    “愿为大将军效命疆场,虽死无憾!”

    噶尔?钦陵的话都已说到了这等地步,一众将领们不管愿意不愿意,那都得表一下忠心的。

    “好,就让我等一并杀出一片天来!”噶尔?钦陵猛地一挺腰板,面色坚毅地断喝了一声:“赫茨赞!”

    “末将在!”

    一听噶尔?钦陵头一个便点到自己的名,赫茨赞心里头暗自发苦,可却不敢不答,只能是硬着头皮闪出了队列,高声应道。

    “本相令尔率本部兵马为先锋,邀战唐贼,务必先得一胜,以壮我军之声威!”

    噶尔?钦陵面色阴冷地扫了赫茨赞一眼,从文案上的签筒中抽出了一支令箭,在手中掂量了几下,沉着声下令道。

    “诺!”

    事已至此,赫茨赞自知不免,可也没奈何,只能是作出一副毅然决然状地高声应了诺,双手接过了令箭,躬身行了个礼之后,大步退到了一旁。

    “达旺!”

    “末将在!”

    “本相令尔率本部兵马为接应,不得有误!”

    “诺!”

    ……

    噶尔?钦陵一连串的命令下得飞快,安排诸军先后开拔,唯留其弟噶尔?赞婆率六万大军屯于鄯州城下,以监视城中守军之动静,自个儿却率全部主力共计十六万大军绕过鄯州,直奔枹罕城下……

    “禀殿下,吐蕃先锋已到万马原!”

    枹罕城下大营中,李显正猫在中军大帐里,蹲在一副巨型沙盘前,与一众亲信将领们推演着河西的总体战局,一名报马匆匆而入,将最新敌情禀报了出来。

    “嗯!”

    李显没有抬头,只是一派毫不在意状地挥了下手,示意那名报马自行退下。

    “殿下,吐蕃贼子走走停停地玩个甚,一天的脚程走了三天都还没到,如此好的兴致,莫非是来游玩的不成?”

    李显不在意敌情,可李贺却是忍不住了,从沙盘前站了起来,拍了拍手,笑呵呵地凑到李显身旁,试探地问了一句道。

    “你说呢?”

    李显一看便知李贺这小子又手痒痒地想要打先锋了,也懒得跟其计较,这便面无表情地瞥了其一眼,不咸不淡地反问道。

    “嘿嘿,殿下,您是知道的,俺骑军向来是打先锋的,这头阵便交给俺了,保赢,若不信,俺可以立军令状!”

    李贺皮得很,只一看李显的神色,便已知李显看破了自个儿的心思,却也不以为意,嘿嘿一笑,索性将话挑明了来说。

    “好,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孤准了,明日贼子先锋必到,尔就率本部兵马出战好了,左右赫茨赞那厮也是你的老熟人了,热情招待一番总是要的,孤打算请其到营中来做客,就看你小子有没这个本事了。”李显倒是没驳了李贺的面子,而是笑骂着给出了命令,直听得李贺的嘴都笑得咧到了耳根去了。

    “诺,末将定不负殿下所托,定要取了赫茨赞那老小子的狗头当球踢!”

    对于手下那帮子精锐骑兵,李贺可是有着绝对的信心的,这一听李显如此说法,登时便兴奋得直搓手,乐呵呵地领了命,自去安排一众手下准备出战不提。

    “殿下,贼军势大,李贺将军虽勇,兵力却稍嫌不足,万一要是有个闪失,岂不挫了我军之士气?”

    当着李贺的面,诸将自是不好明言,待得其一离开,高偘率先站了出来,言语谨慎地进言道。

    “殿下,高将军所言甚是,前番李将军虽大胜了对手一回,可那是出其不意之袭击,若是真对面而战,恐难保无虞,还请殿下三思。”

    契苾何力乃是军中老将了,又是骑将出身,对骑军的高下,自是有着独特的见解,早先见识过李贺所部的阵容之后,便已发现李贺所部训练虽有素,装备也精良得很,可却很明显地缺乏实战之经历,尤其是正面会战的能力尚有待检验,只是因着李显极之器重李贺之故,他不愿多言罢了,然则初战关系到全军士气的高低,他自不敢再多有保留,这便出言附和了一句道。

    “无妨,年轻人么,总归是要历练一番的,不过是前哨战而已,于大局无碍,孤料定噶尔?钦陵此来并不会急着决战,不过是要以势压迫孤大聚全河西之兵于此罢了,其真实的目的还是兰州,这一条该是不会变的!”

    二位老将的担心李显能够理解,但却并不以为意,在李显看来,精兵是打出来的,而不是练出来的,李贺所部如今最缺的便是实战之经验,既然有此机会,不趁机练练兵着实说不过去,至于胜败如何么,李显虽甚是在意,却也并不太过担心后果,只因李显很清楚,在兰州方面战事开打前,噶尔?钦陵绝对不会发动总决战的,哪怕是李贺初战不利,士气方面也绝对有着足够的时间来调整。

    “殿下英明!”

    两位老将军都是精明人,这一见李显决心已下,纵使心里头尚有疑虑,可也绝不再提,只是各自躬身称颂不已。

    “二位老将军,贼子明日便到,我军各部方自集结,于配合上实颇多生疏处,便烦恼二位老将军多多费心了,孤出去透个气。”

    李显多精明的个人,只一看两位老将脸上的神情,便已知晓二人其实不过是口服心不服罢了,却也懒得再多做解释,这便笑着吩咐了一句,而后,也没管两位老将是如何应承的,抬脚便向大帐外行了出去。

    肩上的担子无疑是极重的,饶是李显生性坚韧,面对着这等大敌压境的局面,一样轻松不起来,要知道杀来的吐蕃军可是有十六万之多,而匆忙集结起来的唐军满打满算也不到五万人,这其中还有近一半是训练水平一般的地方守备部队,各军良莠不齐已足够李显头疼的了,更别说这各州的部队还彼此陌生得紧,哪怕李显这几日已是加紧培训了诸将一把,却还是远谈不上配合默契,就这么个状况下,真要是跟吐蕃大军来上个硬碰硬,那简直就是自找死路,好在唐军依城而守,实在打不过,也能依靠着城墙的优势,坚守住大营,只是真到了那个份上,好不容易才夺到手的战争主动权怕是又得易手了,李显自是不愿见此局面发生,而这正是李显同意李贺出战的根由之一,就是希望李贺所部能在练兵之余,打出一个漂亮的胜仗,从而将本就吐蕃军本就已是不高的士气彻底打入谷底,愿望无疑是美好的,可事实又会是如何呢?李显本人也不敢下个断言,一切的一切,终归还是得打过之后方才见分晓……

第三百九十章先锋对决(上)

    更新时间:2012-08-15

    时已深秋,草叶枯黄得快,这才几天的时间,原本尚有些深翠的大草原已是一派萧瑟,触目所见尽是一片的枯黄,秋风瑟瑟,凄凉惨淡,正如赫茨赞此刻的心情一般——又要打先锋,显然又是一场恶战,这么打将下来,手下仅有的这么七千余兵力到了战后,又能剩得下多少?没了兵的大将军,比烧火棍都不如,纵使想要hún吃等死只怕都难能,毕竟为大将者,谁又没几个死仇的,真到了被人踩在脚底之时,怕是哭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答了,偏生这一战赫茨赞还没个拒绝的余地,若不然,老账新帐一起算之下,他赫茨赞便是有几条命也不够赔的。

    抱怨?那只能死得更快罢了,没瞅见噶尔?钦陵的亲卫队长就跟只讨厌的牛虻一般策马紧跟在身侧,但消他赫茨赞只要稍有些怨言,回头一准得吃挂落,故此,哪怕是有再多的怨气,赫茨赞也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事到如今,除了走一步看一步之外,赫茨赞也没旁的法子好想了,唯有在心里头可着劲地祈祷唐军莫要跟自己动真格的,若不然,他赫茨赞只怕还真得好生研究一下“死”字究竟是咋写的了。

    “报,大将军,前方三里处发现安西骑军,正列阵于野!”

    就在赫茨赞心不在焉地胡思luàn想之际,一名报马从远处疾驰而来,一个滚鞍落马,单膝点地地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一听又是安西骑军,赫茨赞立马便想起了当初bī得自己落荒而逃的李贺,眼珠子登时便红了起来,牙关咬得咯吱不已,恨不得即刻挥军杀上去,将李贺碎尸万段,方好泄出xiōng中的一口恶气,然则想归想,赫茨赞却是不敢如此的冒失,黑着脸沉yín了一下之后,一挥手,先行止住了正开拔的全军,而后寒声喝道:“再探,看左右可有唐贼伏兵!”

    “诺!”

    赫茨赞既已下了令,报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诺,匆匆奔向了队列前沿,呼喝声中,一拨拨的游骑便即向左右数里之地疾驰了去。

    “报,大将军,左翼未发现唐贼兵马!”

    “报,大将军,右翼并无伏兵!”

    “报,大将军,敌军大营并无动静,安西骑军实乃孤军!”

    ……

    吐蕃哨探的效率极高,过不多时,一条条消息便接踵传了回来,直听得赫茨赞脸上疑sè渐消,而戾气则渐起——以七千对三千,堂堂正正而战之际,赫茨赞不相信自己还会败,面对着这等一雪前耻的机会,赫茨赞心中的野望便有如chūn天的杂草一般不可遏制地蔓延了开来!

    “全军听令,整军向前,dàng平唐贼,在此一举!”

    既已起了决战之心,赫茨赞自也就不再多犹豫,手一抬,高声呼喝着下达了出击令。

    “呼嗬,呼嗬……”

    主将命令一下,一众吐蕃官兵立马全都跟着呼喝了起来,刀枪并举如林间,倒也颇有一番威武之气势……

    “报,将军,贼众已停在了三里处!”

    “报,将军,贼众侦骑大出,正在向各处勘探!”

    “报,将军,贼子已全军开拔,正在向此处赶来!”

    ……

    吐蕃侦骑四处的同时,唐军游骑也同样没闲着,将吐蕃军的一举一动尽皆禀报到了李贺处,有趣的是双方游骑虽没少相遇,却很有默契来了个视而不见地各忙各的。

    “上马!”

    侦骑一拨拨地回报着消息,然则李贺却宛若未闻一般,负手立于大军之前,直到吐蕃大军迤逦而来,在对面四百步外排好了阵型,这才一挥手,断喝了一声。

    “轰,唰!”

    李贺只一声令下,三千唐骑便即宛若一人般齐刷刷地上了马,拢共就只能听到两声整齐无比的闷响,那等整齐划一的架势一出,站在对面的吐蕃一众将士们不由地全都变了脸sè,愣是被唐军的犀利气势震得心中暗自打鼓不已。

    “儿郎们都听好了,大相有令,此战只许胜,不许败,若不胜,全军尽斩!”

    眼瞅着手下将士未战先怯,赫茨赞气得鼻子都歪了,自不敢放任这等趋势继续下去,这便不管不顾地chōu出腰间的大刀,猛地一劈,高声呼喝了一句道。

    “呼嗬,呼嗬……”

    这一听不能胜便得死,一众吐蕃官兵心里头的野xìng登时便被鼓了起来,一个个红着眼嘶吼了起来,颓唐的士气瞬间便再次高涨了起来。

    “一群废物!”

    李贺虽听不懂赫茨赞在阵前狂呼些甚子,可一见其摆出了个三千步军在前,四千骑兵分散两翼及后卫的防御阵型,自是清楚这名吐蕃主将打的是防守反击的主意,不由地便冷笑了起来,不屑地骂了一声。

    “王宇,阿古泰!”

    李贺骂归骂,却不会忘了正事,这一见吐蕃军玩起了乌龟不出头的把戏,李贺却也懒得跟其玩甚子沉默对峙的游戏,这便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

    “末将在!”

    李贺话音一落,身后两骑便即闪了出来,左边身材粗壮者为王宇,河北宛县人,原是陇右铁骑一名队正,因前年随李显扫dàng吐谷浑立功晋升校尉之职,领一营之骑兵;右手边身材魁梧的巨汉便是阿古泰,回纥人,原隶属安西都护府之骑兵队正,因武勇过人,被李贺看中,硬是想尽办法从阿史那道真处将人挖了过来,乃李贺座下三虎将之一。

    “尔二人各率本部五百骑兵分左右出击,以游shè扰敌,务必将贼子骑军调出!”

    李贺轻咬着chún,满脸子冷厉之sè地下令道。

    “末将遵命!”

    王宇与阿古泰都是好战之辈,这一听能打先发,自是无甚不满之处,各自躬身应了诺,策马冲回了本阵,呼喝着调动起了兵马来。

    “呜,呜呜……”

    唐军调动兵马的速度快得惊人,还没等对面的吐蕃军nòng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一阵凄厉的号角声骤然大起中,两翼唐军突然发动,各有五百骑纵马冲出了本阵,急速地冲过了场心处,势若奔雷般地向吐蕃军阵掩杀了过去。

    “弓弩手准备!”

    一见到唐军两翼冲将出来,赫茨赞不但不惊,反倒是欢喜得紧,在他看来,这拨冲将过来的唐军于吐蕃弓弩手来说,不啻于是一堆上好的ròu靶子,在唐军冲到己方阵地前时,最少有一半兵力会倒在弓弩手的招呼下,至于剩下的兵力么,那也就不足为惧了,毕竟吐蕃重装步兵的盾阵可不是摆着好看的虚架子,故此,一见唐军冲过了场心,赫茨赞的手立马便抬了起来,嘶吼了一嗓子,随时准备给唐军来上个迎头痛击了。

    “转向!”

    就在吐蕃军以为唐军要加速冲阵之际,却听王宇与阿古泰同时大吼了一声,一拧马首,各自率部斜向里跑了开去,登时便领一众弯弓搭箭的吐蕃士兵全都看傻了眼,愣是搞不懂唐军这究竟在玩的甚把戏来着。

    “持弓,搭箭,抛shè,放!”

    这支安西铁骑的训练有素在此时便可看得无比分明,就在吐蕃大军木讷讷地随着唐军的转向而摆头的同时,王宇与阿古泰一连串的命令便已接连而出,但见两支骑军一千骑兵几乎同时取下了腰间悬挂着的硬弓,各自张弓搭箭,随着号令一下,一拨拨羽箭便即从冲锋队列中腾空而起,以抛物线的方式呼啸着划破长空,如雨点般地落入了吐蕃两翼骑兵队列之中,霎那间便令措不及防的吐蕃两翼骑兵吃了个大亏,不少来不及解下圆盾防御的倒霉蛋愣是被这阵抛shèshè得鬼哭狼嚎地嘶吼了起来,当然了,因着抛shè的力道之故,吐蕃军中死者却是不多,也就只有最倒霉的十数人被命中了要害而魂归地府,可因之受伤的却是不老少。

    “抛shè,放!”

    没等一众吐蕃官兵们从第一轮打击中回过神来,在远处绕过了头来的唐军又杀了过来,照例又是一通抛shè的招呼,再次令吐蕃两翼骑兵方阵又是好一通子的手忙脚luàn,当然了,因着大多数吐蕃骑兵都已取下圆盾护住要害之故,这一通箭雨的洗劫效果比起上一回来说,却是要稍差了一些,仅仅只是shè死了七八名吐蕃骑兵,不过么,却再次给吐蕃军添上了百余的伤者,这倒也罢了,对吐蕃军心士气的打击却是损伤极大,可怜一众吐蕃骑兵未得将令之下,又不敢发动反冲锋,只能是平白挨了两回的打。

    “弓弩手左右移动,以shè对shè,压制唐贼!”

    眼瞅着情形不对,赫茨赞登时便有些子急红了眼,奈何唐军主力未动之际,他又不敢轻易将两翼的骑兵投入进攻,否则的话,极易被唐军骑军抓住空子地各个击破,无奈之下,只好下令原本排在盾阵之后的三列弓弩手向左右移动,试图依靠长弓的shè程比马弓远的优势压制住唐军两翼骑兵的这等无耻到了家的sāo扰之行径。

    “左转!”

    “右转!”

    吐蕃弓弩手方才一动,唐军本阵中的号手立马用号角将情况通知给了王、阿二将,二人一听之下,自是不敢怠慢,各自高呼了一声,率部再次开始了转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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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软弱无能的父皇、野心勃勃的母后以及争夺不休的兄弟,带着三世记忆重生的李显该如何突出重围,重塑大唐之辉煌。 书友群: 29183512盛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