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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盛唐风流txt下载     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一章先锋对决(下)

    更新时间:2012-08-16

    “抛shè,放!”

    吐蕃弓弩手们方才拼死拼活地赶到两翼,连气都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安西铁骑早已远飚而去了,不过么,也没走得太远,但见两支骑兵军从吐蕃军前六十余步的距离上飞快地jiāo叉而过,又是一通子抛shè的箭雨如瓢泼大雨般地shè进了吐蕃步军的队列之中,饶是一众吐蕃步卒早有所准备,全都拿起盾牌当雨伞用了,奈何步兵盾就那么大,顾得了头便顾不了尾,更遑论那些个长枪兵压根儿就没盾牌可用,被这么一千支羽箭一洗劫,死伤自是在所难免之事了的,一时间原本尚算齐整的吐蕃前军立马便是一阵大luàn,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要说多凄惨便有多凄惨。

    惨么?是tǐng惨的,三百余伤兵的哀嚎声简直能将人的耳膜都震破,不过呢,更惨的还在后头,没等吐蕃士兵作出反应,却见两支安西铁骑在远端划出了个漂亮的弧线,再次转了回来,又是一个jiāo叉而过的同时,一千支羽箭又shì候了吐蕃步军一把,可怜吐蕃步军哪经得起安西铁骑如此这般地屠戮着,xìng命要紧之下,也顾不得将令不将令了的,一个个拼命地向后退缩不已,整个阵型竟就此到了崩溃的边缘。

    “hún帐,无耻,无赖至极!”

    赫茨赞原本摆出一个乌龟阵的目的便是指望着结成阵势的步军能迟滞大唐骑军的强攻,从而为吐蕃骑兵的出击创造出有利的战机,却浑然没想到安西铁骑居然不冲阵,而是堂而皇之地祭出了这等无赖的打法,偏生这会儿吐蕃骑军主力都击中在阵后,就算是想要出击,也不见得能追得上来去如飞的安西铁骑,在这等只能挨打不能反手的情形下,赫茨赞憋屈的顾不上甚形象不形象了,粗着脖子便破口大骂了起来。

    “放,再放!”

    能击败敌人的法子便是好法子,安西铁骑才不会去理会赫茨赞气恼不气恼地,一边接二连三地肆意攻击着吐蕃军阵,一边跟吐蕃弓弩手们来上一场猫抓耗子的游戏,生生调动得一千五百名弓弩手跑得tuǐ都细了,也没能挨上安西铁骑的边。

    “左右两翼齐出,给老子将这帮hún球赶开!”

    眼瞅着己方阵型已是luàn得不成样子,赫茨赞是真的急了,大吼了一声,下令两翼齐出,霎那间,号角声急中,已憋得火起的吐蕃两翼骑兵纷纷嘶吼了起来,如怒涛般向正在阵前耀武扬威地纵横着的两支安西铁骑冲了过去。

    “撤!”

    这一见吐蕃两翼已被调了出来,王宇与阿古泰都没打算跟敌骑硬拼,几乎同时下达了撤退令,不过么,这撤退也甚有讲究,但见两支骑军一边各自纵马向远处冲去,一边调整着阵型,很快便于行进间布出了一左一右两个雁行阵。

    “抛shè,放!”

    吐蕃两翼骑兵各追一路唐军,或许是被憋得太狠了之故,这一冲将起来,速度快得惊人,不过数十息之间便已追到了离唐军不到三十步的距离上,堪堪就要抓住安西铁骑的尾巴了,只可惜这区区三十步便是个天堑般的距离,但听王、阿两校尉一声令下,两路唐军几乎同时回头望月,一阵瓢泼箭雨毫不客气地shè进了追兵丛中,霎那间,本正冲得起劲的两路吐蕃骑兵几乎同时陷入了húnluàn之中,前面的被luàn箭shè得人马俱仆,后头的刹不住脚,猛地便撞将上去,整个阵型彻底崩溃无疑。

    “左转!”

    “右转!”

    吐蕃追兵这么一luàn,王、阿二将自是不会放过这等破敌的良机,各自扯着嗓子呼喝了一声,率部一个横移之后,阵型已变幻成了两排并行之势,前后jiāo错着在在吐蕃luàn军面前冲过,又是一通子箭雨招呼了过去,可怜吐蕃骑兵也算是百战之jīng兵了,却从未见识过这等骑阵的妙用,兵力虽明显占优,却硬是被安西铁骑杀得个丢盔卸甲地狼狈而逃,从其气势汹汹地追击唐军开始,到溃败而回,拢共也不过就是一柱香的时间而已。

    “两翼收缩,拿出弓来,跟唐贼对shè!”

    仗打到这个份上,赫茨赞郁闷得简直要吐出血来,若是往日,打不过,走便是了,左右他又不是没败过,奈何此番却是败不得,他可不敢将自家的小命寄托在噶尔?钦陵的仁慈上,万般无奈之余,也只好派出两路骑军将败兵接应了回来,趁着唐军没有接着发动攻击的空挡,拼着老命地调整阵型,不但将阵后的骑兵补充到两翼,更将两翼紧密压缩成团,与此同时,下令全军一体持弓在手,打算跟安西骑军玩一把对shè。

    “蠢啊,这满天下居然有如此蠢的将军,呵呵,罕见,罕见!全军听令,下马!”

    这一见吐蕃军摆出了这么个铁桶阵,李贺实在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感慨了一番,但却并没有趁着吐蕃军大luàn之际发动攻击,反倒下令待命的一众将士们尽皆下马看起了戏来,那副悠闲状,就差没搬张小板凳,外带泡上壶好茶,摆上个龙mén阵耍着玩儿。

    “六十五步,抛shè!”

    吐蕃的阵型一摆出来,不止是李贺笑了,王宇与阿古泰全都笑了起来,只因他们都很清楚吐蕃制式骑弓的shè程便是六十步左右,再远便无力穿缟素了的,至于抛shè么,没经过特殊训练,压根儿就无法形成致命的箭雨,纵使是勉强shè了出来,也定然稀稀落落地形不成规模,再说了,唐军是在飞速奔驰中,要想抛shè到唐军头上,这个提前量可不是那么好算将出来的,既然吐蕃骑军要用生命来阐明真理,不成全上一番,显然是说不过去的,有鉴于此,王、阿二将自是毫不客气,纷纷率部冲将起来,纵横来去地将一拨拨死亡的箭雨泼洒向挤成了一团吐蕃两翼骑兵。

    “啊,呀……”

    安西铁骑这么一发威,两翼的吐蕃骑兵可就倒了血霉了,尽管拼命地与唐军对shè个不停,可所能取得的效果实在是少得可怜,反倒是在唐军接连不断的打击下,死伤累累,惨嚎之声自始自终就不曾停过,又怎个惨字了得。

    “上马!”

    戏看也看得个够了,再看将下去,那就不是欣赏,要反胃了的,眼瞅着吐蕃军崩溃在即,李贺也不想再这么玩将下去了,一挥手,断喝了一声,原本正自嘻嘻哈哈地笑谈着的安西骑军们立马停住了说笑,纷纷翻上马背,人人面sè肃然,心态瞬间便已由放松调整到了临战前的紧绷,显示出极佳的训练水准。

    “大将军,顶不住了,撤罢!”

    “大将军,唐贼主力动了,再不撤就来不及了啊!”

    “大将军,我等还是先暂避一时罢!”

    ……

    死伤惨重之下,一众吐蕃千户长们全都吃不住劲了,再一看唐军主力已开始压上,登时便全都急红了眼,围着赫茨赞便是一阵哀嚎。

    “hún帐,顶住,都给老子顶住喽!”

    面对着这等窝囊的战局,赫茨赞也想撤,可一想起噶尔?钦陵那张冷厉的脸,心登时便惶急了起来,哪敢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败了回去,只能是声嘶力竭地狂吼着,强bī一众将领们去死顶。

    顶住?那是需要实力的,别看吐蕃军如今兵力上依旧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可士气却是早已跌落到了谷底,就这么一盘散沙似的兵丁,怕是跟一群待宰的羔羊也没啥区别了的,要指望这群早已是jīng疲力竭的士卒们去拼命,那还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来得强上一些,事实也明白无误地证明了这一点!

    “举刀!”

    李贺率部先是缓缓前压,以整齐的马步点带给一众吐蕃军以震撼xìng的威胁,紧接着,一过了场心,李贺便即大吼了一声,霎那间,两千把雪亮的横刀齐刷刷地举了起来,如林般地立着,在阳光下闪耀成一片死亡的寒光海洋。

    “全军听令:狭路相逢勇者胜,突击,杀,杀,杀!”

    连着大吼了三声“杀”之后,李贺一马当先地开始了狂野的加速,两千名以逸待劳多时的安西铁骑如同怒龙卷地一般地全都冲了起来,马蹄声爆响中,烟尘滚滚而起,冲天的杀气震撼得原本就luàn的吐蕃步骑更加luàn了几分,偏生先前为了抵御王、阿两路兵马的游shè袭击,一众吐蕃步骑全都挤在了一起,这会儿便是想要展开阵型都没有可能,更遑论一众吐蕃将士们压根儿就没这么个心思,光顾着想要往回逃窜,这人马相挤之下,还没等唐军杀到呢,自己便已是相互践踏厮杀了起来,所有人都想逃的结果便是谁都逃不了,安西铁骑仅仅只是一个冲锋而已,便已生生将吐蕃阵型冲成了两截,这仗打到这个份上,便是神仙来了,也无法挽回吐蕃军的败局了。

    逃,赶紧逃!眼瞅着战局已到了不可挽回之地步,赫茨赞再也顾不上甚死命令了,拨转马首,奋力砍杀着拥到身边的luàn兵,好不容易方才拼死冲出了luàn战核心,入眼便见李贺早已率领着一支骑军拦在了其西去的道路上……

第三百九十二章挑拨离间

    更新时间:2012-08-16

    “老子跟你拼了!啊,呀呀呀……”

    一见到李贺率部拦在了当前,赫茨赞的心登时就凉了半截,瞬间便想起前番李贺所使出的那霸气无双的一刀,夹着马腹的双tuǐ情不自禁地便打起了哆嗦,下意识地便想着拨马而逃,奈何归路被阻之下,却又实是无从逃起,更遑论面前如许多的安西铁骑也不可能给他从容走脱的机会,只能是将心一横,狂呼luàn叫地纵马向李贺冲杀了过去。由网友上传==

    “蠢材!”

    李贺压根儿就听不懂赫茨赞在嚷嚷些甚子,可一见其不逃反进,登时便乐了起来,嘴角一撇,不屑地骂了一声,脚下一点马腹,提刀纵马便迎上了前去。

    “斩!”

    尽管明知不是李贺的对手,可赫茨赞还是打算搏上一把,一待李贺马到,便即大吼了一声,先发制人地狠命劈出了一刀,直取李贺的头颈之间。

    赫茨赞的武艺不算差,可也高不到哪去,最多也就是个一般般的水平罢了,然则此际情急拼命之下,却是有了超水平的爆发,这一刀劈出,速如闪电,强烈的刀气硬是将空气震dàng出了水状的bō纹,尖锐的刀啸之声方起,刀已突破了空间的阻隔,瞬息间便已砍到了离李贺的脖子不到一尺之距上。

    “汰!”

    赫茨赞这一刀来得极其凶悍,着实是有些子出乎李贺的意料之外,不过么,光凭着这一条,要想伤到李贺,显然还差得远,但听李贺一声大吼,身子猛地一旋,手中的横刀顺势便已扬了起来,如鞭子一般地甩在了赫茨赞的刀面上。

    “锵……”

    双刀猛然对撞在了一起,一声震耳yù聋的爆响过后,赫茨赞的刀已被撞得横移出了外mén,人也跟着歪斜到了一旁,险些就此跌落马背,反观李贺,刀虽也被弹得向空处,可人却依旧稳稳地端坐在马上,纹丝不动,其间的高下不言自明。

    “过来罢!”

    双方的马速都快,双刀一对,马已跑了个jiāo错对平,李贺眼疾手快地一捞,已拽住了赫茨赞腰间的束带,大吼了一声,手下一用力,已生生将失去了平衡的赫茨赞硬拽离了马背,顺势一甩手,将赫茨赞抛到了地上。

    “哎呀!”

    赫茨赞被摔了个头晕眼huā,疼得直叫唤,可xìng命要紧,顾不得浑身酸痛,一咕噜翻身而起,便要撒tuǐ奔逃,只可惜却是迟了,没等其迈开tuǐ,数名安西铁骑已如旋风般地杀到了近前,数把横刀同时挥出,指在了赫茨赞的各处要害上。

    完了!赫茨赞本就不是甚视死如归之辈,这一见被数把横刀指住了要害,自是再也无一丝的拼命之勇气,眼一闭,神情黯然无比地当了俘虏。

    “将军快看,贼子大军杀上来了!”

    眼瞅着李显jiāo待下来的任务已是顺利无比地完成了,李贺不由地便有几分的自得之意,只是还没等其松上一口大气,却听身后的骑军中有人高呼了一声,李贺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回头望向了西面,立马便见远处的一道低矮山梁后头烟尘大作,一群群手持刀枪的吐蕃骑军正向此处纵马狂奔而来。

    “带上这蠢货,撤!”

    李贺只扫了一眼,便已判断出来敌势大,绝非自己手下这支小部队所能应付得了的,自不敢多加耽搁,一挥手,断喝了一声,自有一名骑兵冲上前去,一刀背将赫茨赞砸晕了过去,而后提溜上了马背,紧随着大队人马一路狂奔着向己方大营冲了去……

    枹罕城下的唐军大营中,一身白袍的李显正端坐在中军帐中,只不过并不是在研究战局,而是好整以暇地打着棋谱,一派悠闲自得之状,丝毫没半点大战即将来临前的紧张,有的只是淡定从容之气度。

    “禀殿下,李贺将军大胜得归,已至帐外。”

    大帐的mén帘子一掀,一身整齐甲胄的新任中军官刘子明已从帐外行了进来,疾步抢到李显身前,语气兴奋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宣罢。”

    大胜固然是喜事,不过么,李显却并没有太过jī动,仅仅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声,甚至连头都不曾抬上一下,毕竟这支安西骑军的实力如何李显心中有数,每年十万贯喂养出来的强军打赢赫茨赞的残军本就属该当之事,若是败了,那才是怪事一桩,李显想知道的仅仅只是胜到了何等之程度。

    “诺!”

    刘子明生xìng憨厚,这一听李显发了话,也不多言,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大步行出了帐外,旋即便陪着李贺从帐外行了进来。

    “末将参见殿下!”

    一场以少打多的对决赢得如此之漂亮,李贺自然是兴奋得很,不过么,他却是不敢在李显面前表lù得太过得意,这便大步行到了几子前,恭谨地行礼问安道。

    “过足瘾了?”

    听得响动,李显从棋盘上抬起了头来,嘴角一挑,lù出了丝笑意,调侃了李贺一句道。

    “嘿嘿,没呢,殿下您没见俺连汗都没流上一滴,啧啧,这吐蕃贼子着实太不经打了些,唉,白瞎了殿下的教导,俺这是拿牛刀杀jī来着。”

    李贺生xìng就皮,这一听李显出言调侃,登时便乐了起来,吧砸了下嘴chún,一摊手,一副意犹未尽之状地回了一句道。

    “哈,你这hún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罢了,孤也懒得跟你计较,人呢?”

    李显早就已从报马处得知了整个战役之经过,自是无须再多问,笑骂了一声之后,便即转开了话题。

    “回殿下的话,人已押到了帐外!”

    李贺皮归皮,在大事上却是向来不含糊的,这一听李显已转入了正题,脸上的嬉笑神sè立马便收敛了起来,一躬身,紧赶着回答道。

    “带上来罢。”

    李显不动声sè地看了李贺一眼,对其收放自如的表现甚为满意,可也没再多言,只是面sè淡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末将遵命!”李贺恭敬地应了诺,一旋身,大步走到大帐口处,一扬手,断喝了一声道:“押上来!”

    “跪下!”

    李贺既已下了令,早已在帐外等候了多时的两名身材魁梧的安西骑军自是不敢稍有怠慢,高声应了诺之后,拖拽着五huā大绑的赫茨赞便行到了帐中,各出一脚,重重地踹在其tuǐ脚弯处,疼得赫茨赞“哎呀”一声惨呼之下,人已重重地跪倒在了地上。

    “松绑!”

    李显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赫茨赞好一阵子之后,这才一扬手,淡淡地吩咐道。

    “诺!”

    两名安西骑军应声而动,将赫茨赞身上的绳子解了开来,而后各自躬身行了个礼,径直退出了中军帐。

    “某乃大蕃将军,尔等要杀便杀,休得多言!”

    赫茨赞被李显看得心里头直发máo,可又不愿服软认输,这便梗着脖子,用不甚熟练的汉语嘶吼了起来,声音倒是不小,但却不过是sè厉内荏罢了。

    “骨头倒是很硬么?有趣,尔既一心求死,孤便成全尔便是了,来人,拖下去,砍了!”

    李显观颜察sè的能力几乎可以说是当世无双,又怎可能被赫茨赞这等小伎俩瞒了过去,这便顺水推舟地拉下了脸,断喝了一声,自有数名帐下亲卫一拥而上,摁着赫茨赞便要向帐外拖了去。

    “啊,不,不,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赫茨赞本就不过是佯装强硬罢了,这一听李显要斩,登时便慌了神,也不顾甚面子不面子的了,紧赶着便哀嚎了起来。

    “拖回来!”

    这一见赫茨赞那等怂样,李显心中暗自好笑不已,这便一挥手,止住了亲卫们的行动。

    “殿、殿下,末将,末将……”

    赫茨赞得逃大难,心早就虚了,有心请降,却又拉不下那个颜面,口中含含糊糊地不是说啥才是了。

    “听闻将军祖上乃是吐蕃赞普,不知是否属实啊?”

    李显没理会赫茨赞的胡言luàn语,笑呵呵地一抖大袖子,意有所指地问了一句道。

    “啊,是,末将曾祖与囊日论赞赞普分属兄弟,按辈分算,末将是当今赞普的堂叔,只是末将甚少回逻些(今拉萨),与赞普并不相熟,不知殿下您……”

    赫茨赞显然没想到李显居然知晓自个儿的皇亲身份,不由地便是一愣,而后忙不迭地出言解释了一番。

    “哦?吐蕃如今还有赞普?呵呵,这倒是有趣,世人不是都只知噶尔大相么?这赞普么?呵呵……”

    李显笑呵呵地抛出了一连串讥讽之疑问,直听得赫茨赞面红耳赤不已,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了。

    “将军这个皇叔怕是不好当罢,好事轮不上,甚消耗战该都是将军第一个上罢,啧啧,这借刀杀人的伎俩着实是犀利得紧啊,可怜将军如今尚兀自méng在鼓里,孤甚是怜尔。”李显压根儿就没管赫茨赞有多尴尬,吧砸了几下嘴chún,一脸子怜悯状地挑拨着赫茨赞的神经。

    “某,某,某与那贼势不两立,某……”

    赫茨赞倒也不傻,被李显这么一点,自是知晓了为何自个儿总是被派去干苦活,虽明知李显这是在挑拨离间,可赫茨赞还是忍不住怒气勃发,恨恨地咒骂了几声,待要放几句狠话,突然想起了自个儿阶下囚的身份,不由地便泄了气,头垂得都快贴到了xiōng口上去了。

    “将军若有所思,孤倒是不啻成全的。”

    李显任由赫茨赞沮丧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慢条斯理地吭了一声道。

    “啊……”

    赫茨赞原本已是认了命了的,这一听李显如此说法,眼登时便瞪得浑圆,霍然抬起了头来,满脸子惊诧地望着李显,眼中隐隐有复杂的光芒在闪动着……

第三百九十三章疏不间亲

    “某,某身为大蕃人,死当大蕃鬼,殿下要杀便杀好了,莫要再戏弄末将了。”

    赫茨赞脸色变幻了良久之后,突地抬起了头来,给出了一句听起来坚毅,其实内里满是怯懦的答案。

    “将军此言差矣,孤若是要杀尔,又何须与尔敷衍至此,如此说罢,遥想太宗当年,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取某之姑姑文成公主为妃,唐蕃和睦,亲如一家,使节往来不绝,商旅络绎,那是何等之盛况,至今思之,尤令孤神往,奈何自噶尔?钦陵当道之后,不单屡犯我大唐之天威,更视当今赞普为无物,实逆贼也,其不死,吐蕃必亡无疑,不是亡于我大唐强军,便是灭于噶尔?钦陵之篡位,尔既言皇亲,又岂能坐视大祸从天而降?”

    李显面色霍然便是一肃,话越说越是激昂,到了末了,猛地一拍几子,一副痛心疾首状地高呼了起来,直听得赫茨赞一愣一愣地,一时间竟有些子反应不过来,愣是想不明白李显这个外人为何比自己这个皇亲还关系吐蕃的安危。

    “这个,这个,末将,末将……”

    赫茨赞是真的不知该如何作答了,细想了一下之后,愣是没发现李显话里有甚埋伏之所在,尤其是想到噶尔?钦陵每每针对自己的行为,赫茨赞的心已是狂动了起来,只是在不明白李显的用意之前,他却是不敢胡乱表态的,也就只能是含含糊糊地结巴着。

    “怎么?赫茨赞真忍心坐看吐蕃覆灭么,嗯?”

    这一见赫茨赞在那儿犹豫不定,李显立马加了把火,脸一耷拉,寒声喝问了一句道。

    “啊,不,不,不,殿下误会了,末将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唔,只是殿下欲末将何为,总该先给末将交个底罢?”

    李显身上煞气大,这么一耷拉下脸来,庞大的气势便陡然而起了,饶是赫茨赞也算是尸山血海里滚打出来的人物,却也一样吃不消,身子猛地一个哆嗦,险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好一阵子慌乱之后,这才勉强稳住了神,苦着脸回答道。

    “很简单,孤只需要尔回逻些好生辅佐芒松芒赞,促其谨记其祖与我大唐之情谊,莫要彼此刀兵相向,万事当以和为贵,除此之外,孤别无所求!”

    李显气势一收,脸色稍缓了些,一派苦口婆心地述说着,那真诚的样子,当真有如劝善的菩萨下凡似地,要多慈悲便有多慈悲。

    “就这事?”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赫茨赞的眼都瞪圆了,满脸子迷茫与疑惑地看着李显,惊诧莫名地问了一句道。

    “不错,就这事,赫茨赞将军若是能辅佐芒松芒赞成就一番大业,促我唐蕃和睦,当为不世之功也,孤愿与将军共襄盛举,不知将军意下如何哉?”

    李显回答得极为的肯定,脸上的笑容也格外的真诚,真诚得就有如跟兔子打着商量的大灰狼一般无二。

    “倘若如此,末将又怎能拒绝殿下之好意,只是末将却有言在先,末将辅佐赞普可以,殿下却不能强以意志加诸于末将,若不然,末将誓死不敢从也!”

    赫茨赞并没能看出李显那真诚无比的笑容背后究竟都藏了啥,可却还是多留了个心眼,这便试探着提出了个条件。

    “善,孤岂是强迫于人者,但消将军回了逻些,孤一概不管将军之事,若是将军还有甚需要,只管直说,孤绝无不允处,来日若是有大碍难处,孤能帮的一准帮了便是,如此,将军可还有甚不解之处否?”

    李显笑吟吟地给出了个承诺,极尽诱惑之能事,不过么,就算再给赫茨赞俩脑袋瓜子,他也想不通其中的关窍之所在。

    “末将多谢殿下慷慨,既如此,末将自当欣然从命!”

    赫茨赞细细地打量了李显一番,见李显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心遂安了下来,慎重其事地朝着李显一躬身,吊了句文。

    “如此甚好,唔,本该即刻便送将军回逻些,只是如今战事正酣,将军若是突然离去,恐遭人非议,姑且在枹罕城中刺史府里好生休养上些时日,待得此战过后,孤自当派人护送将军荣归,如此可成?”

    这一见赫茨赞已是彻底坠入了彀中,李显自是不想再多费口舌,这便哈哈一笑,拍了下手掌,收杆子捉鱼了。

    “殿下厚爱,末将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赫茨赞本已自忖不死也得脱层皮的,这一见能从阶下囚转为座上客,倒也无甚不满之处,再一听李显的话里已是有了逐客之意,自不敢再多啰嗦,这便紧赶着应了诺。

    “那好,子明,尔亲自护送赫茨赞将军入城,须得好生招待着,莫要失了礼数,去罢!”

    对于赫茨赞的识趣,李显显然极为满意,也不再多废话,招手将刘子明叫了来,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交待了一番。

    “是,末将遵命!”

    刘子明自是搞不懂李显究竟在唱哪出戏,不过么,他却是不会去多管,恭敬地应了诺,陪着赫茨赞便即离开了中军帐,自去城中刺史府勾当相关事宜不提。

    “殿下,那厮不过就一无用废材耳,您为何,为何……”

    刘子明是憨厚不敢言,可李贺显然没那个顾虑,先前赫茨赞在时,他怕误了李显的大事,不敢轻易开口,待得赫茨赞一去,他可就稳不住了,紧赶着便出言追问了起来,只是又怕李显见怪,话也就吞吞吐吐地问了个半截子。

    “其若是大才,孤早就一刀杀了,又何须费上偌大的劲,罢了,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你就不必理会了,下去好生安抚一下有功之人,唔,就说孤今日要与众将士们一道欢饮庆功上一场,去罢。”

    事儿说起来并不复杂,其实也不过就是疏不间亲之策罢了——噶尔?钦陵兄弟几个把持了全吐蕃大部分的军政大权,芒松芒赞又岂能甘心大权旁落,之所以敢怒不敢言,那只是因手中无兵,没那个底气罢了,既如此,李显便给其送将送兵去,再加上暗自的一些小手段耍上几下,不愁吐蕃君臣不翻脸相向,尤其是在噶尔?钦陵连番吃败仗的情况下,芒松芒赞又岂会放过这等收回军权的大好机会,可以预计,此番大战之后,吐蕃内乱也就差不多该要上演了,当然了,真到了君臣刀兵相向之际,恐怕还须得好几年时间的发酵,而这段时间恰恰正是李显发展实力的最关键时段,能让吐蕃内乱而无暇来打搅河西的建设的话,李显又有甚不可为的,这道理虽简单,可要想看透,却没那么容易,李显也没指望李贺这个标准的军人能搞得动这么些七拐八弯的阴谋,也懒得多做解释,只是笑了笑,便即转开了话题。

    “啊,真的?”

    一听李显要与安西骑军一道宴饮,李贺登时便乐了,哪还有心思去管赫茨赞的屁事儿,兴奋地一击掌,咧着大嘴便笑了起来。

    “嗯,去准备罢,要何等物事,直管去辎重营领了,就说是孤交待的。”

    安西骑军乃是李显一手支撑起来的队伍,本就不能亏待了去,以前是隔了远,没法子亲历其为,这会儿得了机会,哪能不好生亲近上一下,彻底将之完完全全地把控在手中。

    “诺!”

    这一听李显不像是在说笑,李贺的兴致登时便就此大起了,紧赶着应答了一声,兴冲冲地便离帐而去,那跑得飞快的样子,就宛若怕李显会反悔了一般,直瞧得李显不由地摇头苦笑了起来。

    “这臭小子!”

    李显笑骂了一声之后,也懒得去跟李贺多计较,恶狠狠地伸了个懒腰,随手从几子上的棋盒中取出枚白子,捻动了几下,打算接着将已打了一半的谱走完,只可惜这个愿望却是实现不了——还没等李显落子呢,大地便微微地颤抖了起来,紧接着营外便响起了一阵响似一阵的马蹄声,很显然,噶尔?钦陵的主力大军已经到了!

    “报,殿下,吐蕃贼众已大至,有一贼子自言使者,在营外求见殿下!”

    李显刚将手中的白子悻悻然地丢回棋盒,一名报马便从帐外抢了进来,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使者?哈,该是来下战书了,啧啧,噶尔?钦陵这老东西还真是有趣得很么!一听有使者前来,李显不由地便是一愣,然则很快便猜出了噶尔?钦陵的用心之所在,却也并不在意,这便随意地扬了下手道:“将人带进来罢,孤便在此处见了。”

    “诺!”

    李显既已下了令,那名报马自是不敢怠慢,忙不迭地应了诺,一路小跑地便出了中军帐。

    “来人,擂鼓聚将!”

    报马去后,李显伸手揉了揉双颊,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

    “咚咚咚……”

    李显此令一下,帐外守着的亲卫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高声应了诺,将立于大帐门口的聚将鼓重重地擂响了起来,原本正在各营观望吐蕃大军集结的一众将领们全都紧张了起来,纷纷奔行着向中军大帐赶了去……

第三百九十四章斩使立威

    “……尔主残暴不仁,欺压我河西各族,实逆天之残暴,今我大蕃天兵已至,望风而降者众,尔等若不早降,必成齑粉,然,本相有好生之德,不忍杀戮过甚,给尔等一自择之良机,莫要自误,若不然,大军一挥,尔等当尽灭无地,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中军大帐中,一身戎装的李显高坐在文案之后,下首高偘、契苾何力等一众大将分列两旁,各自手按刀柄,一派的肃杀之气,居中则站着两名吐蕃来使,副使为一身材壮硕的千户长,面无表情地站于后,前面则是一文官,正摇头晃脑地念着噶尔?钦陵给李显的亲笔信,言语可谓是无状至极,直听得帐下诸将皆愤然怒视,倒是李显却是一脸的平静之状,全然将这封所谓的劝降书当成了狂犬之吠。

    “大胆狗贼,放甚狗屁!”

    “无耻!”

    “砍了他!”

    ……

    李显倒是无所谓,可一众将领们大多是血勇之辈,哪能容得吐蕃使节如此狂言,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全都哄然怒叱了起来,一时间大帐里杀气腾腾而起,若非李显还稳坐在上首,只怕这帮子被激怒的大将们早就出刀将这名使节斩成碎片了的。

    “嗯!”

    李显不动声色地任由一众将领们嘶吼个够,眼却始终盯在了那名使节的身上,这一见其一派有恃无恐的淡定,心中不禁暗自冷笑不已,这便一扬手,轻吭了一声,止住了诸将们的喧哗,神情漠然地开口道:“你家大相还有甚话要说,就一并都说出来好了,孤给你最后一个开口的机会。”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某乃大蕃使节,殿下您不能……”

    那名吐蕃使节显然是个机灵之辈,这一听李显如此说法,立马便感受到了其中隐含的杀机,登时便慌了神,赶忙出言自救,试图以仁义之道去挡住李显的屠刀。

    “不能?哼,好一个不能,尔等犯我唐境,是谓贼寇,家中进贼,有何杀不得之说,来人,将这厮拖下去,砍了!”

    李显向来不在意那些所谓的仁义道德,在他看来,那些玩意儿用在自己人身上还成,左右是收买人心之举措,可对于外敌么,讲仁义道德就是件不折不扣的蠢事,既然噶尔?钦陵要送脸来让自己打,不打更待何时?也不等那名吐蕃使者将话说完,李显已不耐地一挥手,高声断喝了一嗓子,自有数名帐下亲卫冲上了前来,一把摁住那名吐蕃文官,倒拖着便往帐外拉了下去。

    “锵、锵……”

    吐蕃副使显然听不懂汉语,自是不明白李显好端端地怎就下令杀了人,登时便惊怒了起来,一闪身,便要冲上去救人,可还没等他出手呢,一阵刀锋出鞘之声大作间,数名唐将已毫不客气地将刀架在了其脖子上,只吓得那名副使面色惨白不已,连动都不敢再动上一下,只是口中却是用吐蕃语惶急地嘶吼了起来,喊得倒是很响,可惜帐中一众唐军将领们却是谁都不曾理会于其。

    “殿下饶命啊,殿下饶,啊……”

    吐蕃正使万万没想到李显居然真的敢下杀手,登时便急得眼泪狂流,不停地挣扎着,嘶吼着,可却哪能挣脱得了数名孔武有力的亲卫,被拖拽着出了大帐,只听一声惨嚎之后,声音便已嘎然而止了,不数息,一名亲卫手持着托盘行了进来,上头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赫然便是先前那名吐蕃正使。

    “尔且将此头带回去,告诉你家大相,要攻便请来,孤等着便是了。”

    李显扫了眼盘中的人头,冷冷一笑,一摆手,示意亲卫将人头送到那名吐蕃副使的面前,寒着声说了一句道。

    “叽叽咕咕……”

    吐蕃副使伸出颤巍巍的手捧起了正使的头颅,口中嘶吼连连,言语激愤无比,只是帐中诸人大多不懂吐蕃语,愣是搞不懂这厮在嘶吼些甚子,李显自也不例外,眉头不由地便微皱了起来,正寻思着要叫名通译进账之际,却见武将队列末尾闪出了一人,张口便是一阵“鸟语”,直骂得吐蕃副使低头不敢再多言了。

    嗯?李显一看站将出来的人竟是死守枹罕城的校尉张明武,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动,就此打消了叫通译进账的打算,面带微笑地看着张明武在那儿训斥着吐蕃副使。

    “禀殿下,这厮无礼至极,扬言要鼓动噶尔老贼兴大军剿灭我等,实是狂悖已极,末将忍无可忍之下,出言驳斥于其,竟忘了军规,还请殿下责罚。”

    张明武骂完了那名副使之后,这才惊觉自己的行为有些子冒昧了,赶忙对着李显便是一躬,自请起罪来——论军职,张明武本不够格参与大帐议事,也就只因着是枹罕城守备的缘故,方才得以列席,在场诸将最低的至少也是中郎将,级别上比张明武这个区区的校尉不知高了多少层,一众大将们都没放话,他张明武贸然出头,着实是有些子越俎了。

    “无妨,张校尉在何处习得的吐蕃语?孤却是好奇得很。”

    对于张明武这个扭转了整个战局的功臣,李显自是曾派人调查过了其之履历,本就有了栽培其之心,只是尚未得便罢了,此时见其居然通晓吐蕃语,心中对其的观感自是更好上了几分,这便笑着一压手,示意张明武不必紧张,接着,以拉家常的口吻问了一句道。

    “回殿下的话,末将久在边关,因与各路商旅交道打得多了,也就此学了些各方之言,仅能勉强用之,实谈不上精擅。”

    这一见李显并未责怪自己的孟浪,张明武自是彻底地放下了心来,但却不敢因之失了礼数,忙一躬身,紧赶着出言解释道。

    “原来如此,能从细微处着手,张校尉倒确是有心人,不错,孤帐下正缺一亲卫队副,不知张校尉可愿屈就否?”

    现时的大唐乃是天下第一强国,周边诸国之高层莫不以说得一口流利汉语而自得,可大唐之民,除了行商之外,却是甚少有人会去学他国之语,就更别说一众大唐官员们了,一个个尽皆大国心态足得很,视他国之语为蛮言,压根儿就不屑一顾,可张明武却能在此处上用心思,足见其人之敬业,而这,正是李显最为看重的品质,加之本就有栽培于其之心,这便顺势给出了个邀约。

    “多谢殿下厚爱,末将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李显的亲卫队副可是从四品的官衔,比起张明武眼下的正七品小官来说,整整高出五级,这还不算地位上的悬殊差距,说是快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也绝不为过,愣是令张明武听得眼都直了起来,好一阵子愣神之后,这才满脸子激动之色地躬身应了诺,那等幸福状着实令一旁站着的诸将们好一阵的眼馋。

    “嗯,这话孤记住了,尔且将孤先前的话告知这吐蕃小儿好了。”

    李显没再多啰嗦,只是笑着摆了下手,淡淡地吩咐了一声。

    “诺!”

    李显既已开了口,张明武自不敢再光顾着激动,忙高声应了诺,而后一个大步迈到了那名兀自被数名将领压制着的吐蕃副使面前,用吐蕃语将李显给噶尔?钦陵的话重复了一遍,又喝问了几句,直到那名副使表示已听懂了之后,这才将交涉的详情用汉语向李显交待了一番。

    “很好,来人,将这厮赶出营去,诸公即刻回营,勒兵备战,小心吐蕃贼子暴起发难!”

    事情既已处置完了,李显也不想再多费唇舌,这便一挥手,下了道命令,自有数名帐下亲卫涌上前来,接管了那名吐蕃副使,将其推搡着赶出了中军大帐,一路押解着轰出了唐军大营……

    “大相,唐贼猖獗,辱我太甚,末将请命即刻冲营,一举击垮唐贼!”

    “大相,士可杀不可辱,唐贼如此藐视我等,当诛!”

    “大相,自古以来,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唐贼安敢无礼若此,欺人太甚了,打罢,末将愿为先锋!”

    ……

    吐蕃大军自抵达后,便即列阵于唐军营地外里许之地上,十数万兵马齐整无比,用意自然是要以盛兵之势动摇唐军之军心,却不料派去的正使被斩了不说,副使还带回了李显的藐视之言,登时便令一众吐蕃大将们全都暴怒了起来,围着噶尔?钦陵直嚷嚷,人人言打,个个要杀,士气确是高昂到了顶点。

    “撤兵两里,安营扎寨!”

    不止是诸将恼火,噶尔?钦陵也同样气得不轻,他此番派出使者之本意是想试探一下李显的反应,看能否激得李显不顾一切地杀出营来,当然了,噶尔?钦陵也就是姑且一试罢了,并没真指望李显会愚蠢到那个地步,但却没想到李显居然敢杀使立威,望着副使手中那颗狰狞的头颅,噶尔?钦陵额头上的青筋不由自主地狂跳了起来,恨不得即刻纵兵冲击唐军大营,一举将唐军就地扫荡个干净,奈何想归想,做却是做不得的,真要是这么去做了,除了平白折损兵力之外,怕是啥收获都没有,有鉴于此,尽管气愤难平,可噶尔?钦陵还是只能强忍着怒火,寒声下了撤兵之令,一众吐蕃大将们见状,虽心中颇为不甘,却也不敢违逆了去,只能是各自将兵退到了两里外,忙活着安营扎寨不提。

    呵呵,这老狗还真能忍,不愧是个狠人!站在营门塔楼上的李显眼瞅着吐蕃大军默默退了去,自是知晓原本指望着以杀使来激怒吐蕃大军强攻己方大营的一点点小心思也就此落到了空处,不过么,却也没太在意,只是无所谓地耸了下肩头,自顾自地转回中军大帐去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伏击与反伏击(一)

    咸亨三年九月十五日,李显于陇州所发之奏本到东都,太子得信,以为是抑后之良机,于诸心腹商议一定,遂报至高宗处,帝闻李显遇刺之详情,大怒,下诏彻查此案,准太子与英王之联名折子,将此案交由御史中丞林奇主审,勒令大理寺、兵、刑等部协查,以明是非曲折,然,诏书方下,岐州急报便至,言及驿站被袭,所有押运官兵尽皆中毒身亡,犯官赵昭、张平安、王禀南死,陇东悍匪沙万里、呼延铁心失踪,疑是“黑风盗”余孽作乱所致云云。

    疑案,又是疑案,高宗被这一桩桩没完没了的疑案气得再次卧病于榻,盛怒中连下四道诏书——其一,将赵、张、王三死者之三族尽皆流放雷州,遇大赦亦不赦,拆毁涉案之河北四贤庄,全庄老小尽皆发卖为奴;其二,勒令刑部发海捕文书,明令各州务必将沙万里、呼延铁心等缉拿归案;其三,政务尽归监国太子李贤主理,裴行俭、刘仁轨等宰相尽皆出任太子中庶子、左右庶子等东宫高级属官,以辅太子治国;其四,派礼部官员至河西军前慰籍李显及诸军,然则未等礼部官员离开河南境界,李显便已收到了东都发来的飞鸽传书,这一见事情果然如自己所预料的那般,除了摇头苦笑之外,却也不知说啥才好了,概因大敌当前,李显既无心也无力去管朝堂里的那些个屁事儿,眼下正有一事令李显烦心不已的——运粮队被劫了!

    此番战事起得突然,李显挥军河州自是仓促得很,军中粮秣辎重也就不可能带得充足,只能由张柬之在后头主持着调集粮秣辎重之重任,并将后勤辎重大营设在了易守难攻的黑石山大营中,有着五千从玉门关赶来的精兵守卫,自不虞吐蕃军的强袭,然则从黑石山大营到枹罕城这一段三百余里的路可就没那么好走了,其间地形复杂,既有丘陵、河流,又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能设伏的地儿实在是太多了些,兵力不足之下,纵使李显再能,也不可能做到处处设防,加之吐蕃大军在侧,李显也不敢派出过多的兵力去押运粮秣,如此一来,就给了吐蕃军趁火打劫的机会,就在昨日,一支运粮队被吐蕃骑军给劫了个精光,押运之数百官兵力战不敌,皆亡!

    粮秣,李显军中还有些,支付个十来日尚不成问题,可此际离冬季到来却少说还有二十余日的时间,这么点粮秣,再怎么省着用,那也是不够的,这粮自是还得向前紧着运,可若是不能保证安全,运多少都只能是平白便宜了吐蕃人,该如何解决吐蕃军偷袭的事儿便成了摆在李显面前的一道难关。

    说到底还是兵力不足,倘若李显手中能多上两万兵马的话,这问题压根儿就不难解决——李显早已仔细算过了双方的实力对比,很清楚守住枹罕城大营最少也需要四万兵力,而眼下,枹罕城大营中拢共也就四万五千兵力的,仅仅只是勉强够用罢了,再少,防御上便会出现问题,换而言之,李显手中所握有的机动兵力也就那么可怜巴巴的五千人马而已,纵使全都派出去押运粮草,也未见得便能威慑住吐蕃的偷袭大军,要知道昨日劫粮的吐蕃骑军可是整整出动了一万兵力,很显然,没个周详的计划的话,这粮是无论如何也运不到前线大营来的。

    打,再难也得打,必须将前来劫粮的吐蕃军狠揍上一顿,方才能保证运粮队的安全,这一点乃毋庸置疑之事,李显心里头透亮得很,只是这仗该如何打却是很有讲究了,毕竟李显目下并不希望与兵力雄厚的吐蕃大军来个正面对决的,所能做的便是充分利用吐蕃军必定劫粮的心理设计出个完美的圈套来,当然了,要想诱使吐蕃人上钩,绝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为此,李显独自一人猫在中军大帐里已是足足熬了一夜了,法子想了一个又一个,却都不敢轻言必胜,毕竟手头就那么一点机动兵力,万一要是一家伙全都赔了进去,那后果怕是难以想象的不堪了的。

    “来人!”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李显自是深知这个道理,对着大幅沙盘推演了数十回后,眼瞅着实在是无法做到百分百的成功率,李显也就不再浪费时间了,霍然站了起来,拍了拍手,高声断喝了一嗓子。

    “末将在!”

    这一听李显呼唤,早已在帐外待命多时的刘子明自是不敢怠慢,忙不迭地跑进了大帐,一个并腿躬身,紧赶着应答道。

    “去,将李贺、徐元茂即刻唤来见孤。”

    李显没多废话,直接下了令。

    “诺!”

    刘子明恭谦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退出了中军大帐,不数刻,便即陪着李、徐二将从帐外行了进来。

    “末将李贺(徐元茂)参见殿下!”

    李、徐二将一行进中军大帐,入眼便见李显神情肃然地高坐在上首,自不敢有失,忙各自抢上前去,恭敬万分地行礼问了安。

    “免了,昨日我军运粮队全军覆没,数百将士血染黄沙,想来二位将军都已是知道了的,孤也就不多说了,今日唤尔等前来,便是要尔等整军前去押运粮秣,不知二位将军有甚想法么?”李显虚抬了下手,示意二将平身,而后语气略带一丝沉痛地开了口。

    “末将遵命,定不负殿下重托!”

    李贺向来唯李显之命是从,李显既有令,他自是不会有丝毫的含糊,抢先便慨然应了诺。

    “殿下,贼军欺我军兵少,这才敢肆意分兵断我粮道,今如是再去运粮,就恐贼军又来突袭,须得有所准备方好。”

    徐元茂乃是老将了,生性比较谨慎,并不敢轻易接令,而是慎重地出言提醒了一句道。

    “徐将军,你这就不懂了,殿下叫我等前来,又岂会没有破敌之良策,我等只管按殿下之计行了去,必可大胜而归!”

    一听徐元茂如此说法,李贺可就忍不住了,在他看来,徐元茂这是在质疑李显的权威,自是毫不客气地驳了徐元茂一把。

    “嗯!”

    李显不悦地瞪了李贺一眼,吓得其赶紧闭紧了嘴,面色一肃,装出了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只是眉眼间的皮意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直瞧得李显实在是有些子哭笑不得,索性懒得去理会于其,这便假咳了一声,取出一枚锦囊,递给了徐元茂,微笑着道:“徐将军,此番运粮之事由您为主,李贺为辅,孤此处有一锦囊,尔且先收好,若是运粮途中,遇敌大举来袭,则开之!”

    “诺!”

    徐元茂搞不懂李显究竟在玩甚把戏,满肚子的疑惑与不解,却不敢多问,只能是高声应了诺,恭敬地伸手接过了锦囊。

    “李贺!”

    李显将目光投向了正有些怏怏不乐的李贺,沉着声喝了一嗓子,登时便令李贺的身子猛地便是一抖。

    “末将在!”

    李贺与徐元茂都是中郎将的军职,彼此地位相当,又自忖是李显之嫡系,对于徐元茂出任主将之事自是有些子不乐意,可一见李显眼神凌厉,登时便被吓了一大跳,哪敢再有甚嫉妒之心的,忙不迭地并腿一躬身,紧赶着应答道。

    “孤令尔即刻率部与徐将军一起赶回黑石山大营,到了之后,张先生自会对尔有所交代,尔直管照着去做便好,若是有疏失之处,小心你的皮子!”李显冷冷地横了李贺一眼,寒着声吩咐了一句道。

    “是,末将遵命!”

    李显的威严可不是闹着好玩的,李贺早就领教过多回了,这一见李显板起了脸,哪还敢有甚轻忽的心思,只能是恭敬万分地领命不迭。

    “如此最好,都下去准备罢!”

    这一见李贺已是收敛起了小心思,李显也就不过为己甚,一摆手,下了逐客令,将二将尽皆打发出了中军大帐,而后恶狠狠地伸了个懒腰,这才惊觉已是困得慌,寻思着左右无事,便即踱回了后帐,重重地倒在了行军床上,头刚挨到枕边,人便已酣然睡着了……

    “掀翻他,沃巴,你个混球,用点劲,掀啊,快,加把劲!”

    “莽古,顶住,顶住,用脚扫,快,用脚扫他!”

    “好样的,掀,快掀……”

    ……

    就在李显酣然大睡之际,吐蕃大营的中军大帐中却是一片的闹腾,一场庆功酒宴正隆而重之地进行着——尽管劫粮的胜利只是一场小得不能再小的胜仗,可对于连番遭挫的吐蕃军来说,却是个一振士气的胜事,噶尔?钦陵自不会放过这等提升军伍士气的机会,这便下令大宴三军,此际,酒已半酣,一场摔跤角力正在紧张地进行之中,比试双方都是军中最负盛名的摔跤好手,比将起来,可谓是势均力敌,双方各有拥趸,加油声、喝彩声响得几乎将大帐都就此掀翻了去。

    “报,大相,唐贼徐元茂、李贺两部兵马合计五千军力已离开大营,正在向黑石山方向赶去!”

    就在帐中闹腾得不可开交之时,一名报马匆匆而至,将唐军的动态禀报了出来,满场的喧嚣声顿时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所有大将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落在了眉头微皱的噶尔?钦陵的身上……

第三百九十六章伏击与反伏击(二)

    “诸公对此可有甚看法么?”

    噶尔?钦陵可不是等闲之辈,李显能算得出守御枹罕城大营需要多少兵马,噶尔?钦陵同样也能,所以他才敢放心无比地派出大队兵马去截断李显的粮道,欺负的便是李显缺兵少将的窘迫,此时一听李显将所能调用的机动兵力全都派去运粮,登时便起了疑心,但却并未说破,而是一挥手,先将已停了下来的两名摔跤手屏退出了大帐,而后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问了一句道。

    “大相,唐贼军中无粮,心慌了,这是派重兵前去押运来着,就五千兵而已,浑然不足惧,末将愿率本部兵马一举荡平之!”

    大将达旺前番刚劫了唐军的粮,得了个大彩头,正自骄狂中,这一听噶尔?钦陵发问,自是第一个跳将出来,高呼请战道。

    “嗯,达旺将军所言有理,唐贼来得如此之急,其所携带之粮秣必然不多,急于运粮实属必然之事,我军兵多而唐贼寡,分兵以击之不难!”

    “达旺老哥刚得了回手,这回该轮到某上了,大相,末将愿率本部兵马出击,请大相恩准!”

    “胡扯,照轮也该轮到某家了,迷如婆刺,你小子敢抢某家的差事,欠抽么?”

    ……

    一众吐蕃大将大体上都是类似达旺的看法,都想着去摘桃子,彼此相争不下,竟越吵越凶,到了末了,已是脸红脖子粗地争成了一团,就差没拔出刀子互砍了。

    “嗯!”

    噶尔?钦陵没理会诸将的争执,而是笑吟吟地端坐在上首,直到诸将吵得快要动手相向了,他方才一压手,轻吭了一声,瞬间便将诸将的哄乱全都压制了下去。

    “三弟,你对此事有甚疑意么?”

    噶尔?钦陵没有急着点评诸将们的意见,而是面带微笑地将问题抛给了沉吟不语的噶尔?赞婆。

    “二哥明鉴,小弟总觉得其中可能有诈,那李显实非常人,既已被劫了一次,万不可能不做准备,五千兵马是不多,可若是运用得当的话,未必不能反伏击我军一番,我等若是无备而去,恐有受挫之虞。”

    噶尔?赞婆生性谨慎,加之前番刚被黑齿常之大败了一回,颜面尽丧,自是更不愿在军议上随意发言,原本只是想着任由自家兄长做主便是了,却没想到噶尔?钦陵将问题丢给了自个儿,无奈之下,也只能沉吟着将心中所思所想一一道了出来。

    “哈,赞婆将军莫非是被唐贼一把火给烧怕了罢,嘿嘿,要某说,何必在意唐贼之鬼祟伎俩,我等就只管以强兵压了过去,看那唐贼又能有甚能为的。”

    达旺与噶尔?赞婆关系着实不咋地,往日里还有些私怨在,这会儿一听其如此说法,立马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你……”

    黑齿常之那一把火真真是噶尔?赞婆心中之最痛处,这一被达旺当众揭开,登时便火了,猛地一拍几子,作势便要暴起。

    “三弟!”

    噶尔?钦陵自然不能坐视自家三弟与达旺这两位最重要的大将当场起了冲突,眼瞅着噶尔?赞婆要发飙,立马拉下了脸来,极之不悦地吭了一声。

    “二哥海涵,小弟便是如此看法,还请二哥自决之。”

    噶尔?钦陵既已开了口,噶尔?赞婆自是不敢再有所动作,只能是悻悻然地坐了下来,阴沉着脸,拱手说了一句之后,便即闭紧了嘴,再不肯出言参合其事。

    “嗯。”

    噶尔?钦陵自是知晓其弟心中的苦闷,本来么,以一万五强军对一千唐军,其结果居然是惨败而回,换到了谁身上,那都是不堪重负的伤与痛,噶尔?钦陵原本打算将接下来这一仗让给其弟去打,以便重整其信心的,可一见诸将们全都跟红了眼的狼崽子一般想要抢功,却又不好偏袒太过,此时见噶尔?赞婆不再开口,噶尔?钦陵也就彻底放弃了原定的想头,只是怜惜地扫了其弟一眼,便即转开了目光。

    “诸公,本相的看法自与赞婆一致,那李显狡诈非常,此番运粮是假,诱我军出击是真,左右不过是伏兵之计罢了,却也无甚稀奇可言,想那李显兵微将寡,纵使狡计百出,又能奈我等何,垂死挣扎耳,他既然敢来,本相就不客气地吞了鱼饵,顺便将渔人一块斩了也罢!”

    噶尔?钦陵环视了一下帐中诸将,哈哈一笑,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自信十足地放出了豪言。

    “大相英明,我等愿誓死追随大相!”

    “大相,您就下命令罢,您指哪,某家便打哪,断不让唐贼好受了去!”

    “对,大相,您就下令罢,末将愿打先锋!”

    ……

    帐中诸将追随噶尔?钦陵日久,对其之判断力素来信服无比,这一听噶尔?钦陵豪言若此,全都精神大振,乱纷纷地嚷嚷了起来,人人喊打,个个喊杀,宛若唐军就是块手到擒来的大肥肉一般无二。

    “好!”

    这一见诸将士气已高昂到了极点,噶尔?钦陵也就不再卖关子了,霍然站了起来,面色一肃,断喝了一嗓子:“达旺!”

    “末将在!”

    达旺一听噶尔?钦陵头一个便点了自己的名,登时便乐了,紧赶着跳将起来,高声应了诺。

    “本相令尔率本部兵马为第一队,尔可将全军分为两部,一部留屯莽荡原,一部埋伏于白驼岭一带,待得唐贼运粮队到来,出兵击之,拿下粮秣后,即刻向西北撤走,若有唐贼大军来追,不可与战,且从容自去,唯杀光运粮车之马匹,不给唐贼轻易运走粮秣之机会,若唐贼紧追你部不放,则将其引到莽荡原,合兵击之,大胜可期!若贼不来,尔即刻率莽荡原之兵往回杀,围而歼之!”噶尔?钦陵挥着手,语气略显亢奋地下了令。

    “是,末将遵命!”

    达旺一听此策,自是兴奋异常,紧赶着应答了一声,昂然入了座,一派顾盼自雄之状。

    “迷如婆刺!”

    噶尔?钦陵没再理会达旺,而是将目光又瞄向了一员魁梧得有如铁塔般的大将,沉声喝了一嗓子。

    “末将在!”

    迷如婆刺乃是此番从吐蕃国内增援来的一名万夫长,此前各场恶战中,他都没得到上阵的机会,心里头早就颇有些怨气了,然则此时一听噶尔?钦陵第二个点到了自个儿的名,那些个怨气自是消散得无影无踪了的,紧赶着便跳了起来,高声应诺道。

    “将军可将步军留在营中,以骑军悄然潜到湟头山一带,一旦达旺将军接敌,即刻挥军杀出湟头山,切断唐贼之退路,务必全歼唐贼,休要放走一人,无论是兵还是民,一律杀无赦!”噶尔?钦陵冷厉地一笑,给出了个绝户之命令。

    “诺!”

    尽管自是打辅助,可能得以上阵捞些战功,迷如婆刺虽尚有些不满,却也总好过前些日子的混吃等死罢,迷如婆刺倒也没甚意见,干脆利落地领了命。

    “出击之各部今夜午时起行,人衔枚,马上嚼,务必于天亮前赶到伏击地点,其余各部随本相镇守大营,牵制李显主力,不得有误!”一待迷如婆刺退下,噶尔?钦陵便即大手一挥,昂然地下了最后的决断。

    “诺!”

    诸将们虽艳慕达旺与迷如婆刺二将的好运,然则却是谁也不敢当面违逆了噶尔?钦陵的命令,只能是齐刷刷地躬身应诺不已,一股子冷厉的杀气便在这齐声的应和中勃然而起了……

    咸亨三年九月二十二日,晴,阴沉了数日的天空豁然开朗,碧空万里无云,艳阳高照之下,深秋时节竟有了些小阳春的热度,风又不大,只是轻柔的一丝丝,吹拂在脸上,带给人阵阵的凉爽之意,这等天气无疑是个散步的好时光,然则徐元茂却显然无心去欣赏这等惬意,面带愁容地端坐在马背上,木讷讷地眺望着远处,似乎有所期盼之状。

    两天了,自打从黑石山大营出来,在路上已是行了两天,这两日里徐元茂无时不刻都在担着心思,怕的便是有敌来袭,尽管李显给过一个锦囊,可徐元茂却实在不敢将整个运粮队的命运寄托在那小小的锦囊之上,为此,他不惜以放缓行军速度为代价,不停地派出一队队侦骑沿途哨探敌情,只有确保前方十里内皆无敌踪的情况下,他才肯向前进发,就这么一路提心吊胆地走了下来,原本半天的路程愣是拖成了两日,可就算这样,徐元茂也不敢掉以轻心,只因前方的白驼岭已是最后的丘陵地带,过了此处的话,便已是一路平原,倘若遇袭的话,纵使粮秣不保,可手下将士却还是能走得脱的,真到了那时,徐元茂的心理压力或许便能小上一些了的。

    “徐将军,有些不对啊,这都已过了联络的时间了,怎地都不见左右侦骑回来报信,难不成前方真有埋伏么?”

    徐元茂倒是能沉得住气,可其副将陆鸣达却是忍耐不住了,眼瞅着日头渐已偏西,心中的焦虑自是更甚了几分,这便凑到徐元茂的身边,低声地说了一句道。

    “唔……嗯?”

    徐元茂也觉得情形似乎有些不对,刚想说些甚子之际,突然见一骑正亡命向己方大队狂冲了过来,徐元茂的瞳孔不由地便是一个紧缩,冷汗瞬间便狂涌了出来……

第三百九十七章伏击与反伏击(三)

    “该死!”

    徐元茂的眼神很好,尽管冲来的那一骑离着尚远,可他却已认出了来者,赫然竟是早先派出去侦查的一名游骑队正,瞧其那惶急的样子以及浑身的鲜血淋漓,徐元茂又怎会不知所有的侦骑怕都已是全军覆没了的,很显然,前头的吐蕃伏兵绝对不在少数,事到如今,再想全身而退已是万无可能,徐元茂懊恼之余,第一个念头便是打算喝令备战,然则一想起李显事先所给的锦囊,立马将已到了口边的命令强行咽了回去,紧赶着将锦囊从怀中取出,一把扯开封口,取出了张写满了字的布帛,飞快地看了起来。

    “杀啊,莫要走了唐贼,冲,冲啊!”

    就在徐元茂低头看锦囊妙计的当口,一阵烟尘从里许外的一道山包后头扬了起来,无数吐蕃骑兵嘶吼连连地杀了出来,如洪水怒涛一般地紧追在那名疯狂打马逃窜的唐军队正后头,奔腾的马蹄声大起间,杀气冲天而起,原本尚算有序的大唐民夫们立马全都乱了套,乱哄哄地丢下满载的车马,疯狂地撒腿向后狂逃了去,任凭押运的唐军官兵们如何喝止,也不见有所改观,整个运粮队就此陷入了崩溃状态之中。

    “杀了拉车的马,撤!”

    布帛上的字并不算多,徐元茂扫了几眼便已瞧了个分明,眼瞅着吐蕃大军已杀到近前,自是不敢再多耽搁,这便紧赶着大吼了一声,下达了将令,正自慌乱中的唐军将士们见状,自不敢怠慢,纷纷出刀斩杀了拉车的马匹,而后乱纷纷地跟在徐元茂的身后,向黑石山方向疾驰而去,其状着实颇为狼狈。

    “吹号,收兵!”

    达旺手持着长马槊追赶了一段之后,见唐军压根儿就没回身应战的**,也就不再强追,下令全军撤回到了粮秣车队所在处。

    “大将军,您看,全是大米!”

    方一回到车队处,便有数名吐蕃士卒用刀子挑破了几辆大车上的麻袋,露出了内里满满当当的粮食,登时全都兴奋地狂呼了起来。

    “好,快,将死马都搬开,换好马,我们走!”

    达旺原本担心唐军这支运粮队是西贝货,这一见车上果然全是大米,自是彻底放心了下来,但却不敢在原地多加逗留,急吼吼地便下了令。

    换马匹倒是很快,一众吐蕃士兵七手八脚地搬开了被唐军杀死的马匹,又忙乎着将战马系在了车辕上,一通子忙乎下来,也不过就仅仅一刻多钟罢了,然则要想快走却是不可能,只因满载的马车实在是太沉了些,任凭赶车的吐蕃官兵如何驱策,行进的速度就是快不起来,达旺尽自心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是强压住性子,不断地催促手下将士加快速度。

    “大将军快看,唐贼追上来了!”

    吐蕃军尚未走出白驼岭一带的狭长地貌,后头的烟尘已然大起了,一名负责殿后哨探的吐蕃游骑自是不敢怠慢,忙不迭地策马冲到了达旺的身旁,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阿哈,果然有伏兵,儿郎们,杀了拉车的马,跟我来,撤!”

    达旺乃是打老了仗的人物,只瞄了眼烟尘起处,便已断明了杀来的唐军足足有五千之数,显然正合所有运粮唐军之总数,心中不禁暗自佩服噶尔?钦陵的先见之明,自也不敢怠慢了去,这便哈哈大笑着一扬手,下令全军将粮车丢下,率部头也不回地便向着北面的莽荡原逃窜了去,只是速度并不算快,显然是有意压住了马速,为的便是引唐军伏兵前来追击。

    “全军止步,就地防御!”

    达旺所部演技虽是颇佳,奈何唐军压根儿就不上当,但见一面安西骑军的旗帜下,赫然站着的竟是去而复返的徐元茂,只是换了面大旗而已,所率的兵马还是先前那两千骑兵,所不同的是队尾的一千名骑兵的马尾巴上都拖拽着长长的树枝,扫起的烟尘乍然一看过去,确是规模庞大,然,不过是假象罢了,这一见吐蕃军果然上了当,徐元茂暗笑不已中,自也不敢强追不舍,一冲到粮车所在地,便即收拢了兵马,也不去搬开那些被吐蕃军杀死的马匹,而是就地摆出了个防御阵型,于此同时,后队的唐军却是全都跳下了马来,围着拉粮的诸多马车紧张地忙乎了起来。

    “哈,这帮唐狗还真是要粮不要命,当真找死!快,发信号!”

    达旺逃了一段路程之后,见唐军良久都不曾从白驼岭中杀出,不由地便笑了起来,也就不急着赶路了,缓缓地收住了本就跑得不快的战马,一挥手,高声下了令。

    “诺!”

    达旺此令一下,自有一名亲卫高声应了诺,急匆匆地窜出军伍,一路狂奔着转过了一座低矮的小山包,取出了火石,将早已准备好的草堆点燃,霎那间,混合了狼粪的草堆火头大作之下,一股浓浓的黑烟便就此冲天而起了。

    “全军出击!”

    湟头山位于白驼岭南边四里外,迷如婆刺率部密伏于此已有三日,早已等得大为的不耐,这一见狼烟大起,登时便兴奋得难以自持,一咕噜翻上了马背,大吼了一声,率部冲出了湟头山区,急匆匆地沿着丘陵间的谷地一路向白驼岭狂奔了去,那惶急的样子就算是抢屎的恶狗一般,唯恐去得迟了,便没了一口吃的。

    “快点,再快点,加快速度!”

    狼烟起得极为突兀,又是在这等碧空万里无云的大晴天下,自是格外的刺眼,徐元茂自不可能瞧不见,一想到吐蕃大军即将反杀回来,徐元茂的心便有些子沉得难受,情不自禁地便出言催促了起来。

    “禀将军,一切都已准备停当,请将军明示。”

    徐元茂既已开了口,一众将士们自是不敢怠慢,纷纷加快了手下的动作,不多时,一名负责指挥的校尉见诸事完备之后,不敢多有耽搁,紧赶着跑到徐元茂的马前,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好,全都上马,准备撤退!”

    徐元茂怕的便是事情尚未就绪而敌军便已杀至,若是如此,歼敌大计势必就此落空,此时见手下众军总算是及时忙完了相关准备,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松,也不再多废话,一挥手,下了命令,此言一出,无论是布成防御阵的军卒还是忙活着善后的士兵,全都翻身上了马背,紧张地等候着吐蕃军的出现。

    “唐贼休走,留下命来!”

    迷如婆刺一向在吐蕃国内,虽也曾征战四方,不过大体上打的都是些周边的小部落罢了,还从不曾与唐军交过手,打心眼里不觉得唐军有多强大的,加之这一路跟着噶尔?钦陵行来,又始终不曾捞到仗打,心里头早就憋得很了,这一见狼烟大起,率部冲将起来的速度着实是快得惊人,还没等达旺所部从正面杀来,他倒是先从白驼岭南边杀出,沿着山间的谷地急袭徐元茂的后路,一边策马狂冲着,一边可着劲地嘶吼着,似乎是唯恐唐军不知其杀到一般。

    “奶奶的,迷如婆刺这个该死的混蛋!”

    达旺所部预伏在莽荡原的兵马方才闻讯赶来会合,尚来不及整队,却见湟头山方向的烟尘已是大起了,达旺一见之下,立马便知迷如婆刺这是在贪功猛进,登时便是一阵火大,气得大骂了一声,索性也不整队了,狂啸了一声:“跟老子杀上去,莫要走了唐贼!”话音一落,一马当先地便发动了冲锋,率部直奔白驼岭谷底的入口处。

    “全军下马,上山!”

    迷如婆刺这一贪功猛进之下,不止是令达旺气得三尸神暴跳,也令正准备撤退的徐元茂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可没想到吐蕃大军一来便是两路兵马,这与原定的作战计划明显有出入,眼瞅着两路吐蕃大军一前一后地夹击而来,徐元茂额头上的汗水登时便狂涌了出来,只因他很清楚的是——光凭着其手下这么点兵马,无论如何都无法挡住两路吐蕃军的合击,至于杀出重围,更是比登天还难,心急之下,也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大吼了一声,翻身下了马背,率领着一众手下向北面较高的一座小山上冲了上去。

    “列阵,快,列阵!”

    白驼岭一带都是些小山,最高也不过三十余丈,坡度也缓,并无甚不可攻克之天险,唐军所上的这座山也是如此,除了丁点的地利优势之外,实无甚险峻可言的,然则情急之下,徐元茂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一冲上了山顶,便即高声喝令全军紧急布防,好在唐军官兵都是训练有素之辈,尽管处于慌乱中,却依旧能坚持着按将令行事,总算是抢在吐蕃军杀到前勉强地构制出了一个简单的防御阵型。

    “抢粮!”

    迷如婆刺所部到得快,一见对面达旺所部也已将将冲到近前,迷如婆刺可不想将得粮的功劳平白让与对手,这便高呼了一声,下令手下儿郎冲上前去,欲先行将所有的粮车控制在手中。

    “控制粮车!”

    达旺所部到得略迟了一步,可也落后的不算太多,他同样不在乎已上了山的那么点唐军,一门心思也是要夺得粮秣之功,这一见迷如婆刺所部径直奔粮车去了,登时便急了起来,一挥马槊,下达了与迷如婆刺一般无二的命令……

第三百九十八章伏击与反伏击(四)

    粮秣对于军队的重要性自是毋庸多言了的,此番吐蕃军之所以攻掠大唐诸边州,为的不就是抢到足够的粮食么,如今眼前就放着如此多的粮车,哪有不抢的道理,甭管对面冲来的是不是友军,这粮都得先抢到自家手中才成,就是抱着这么个心理,两路吐蕃骑军互不相让地全都狂奔着向粮车停放处冲了过去,却无人去理会山头上正紧张布阵着的大唐将士,当然也就没人发现那些粮车里的蹊跷之所在。

    “迷如婆刺,你什么意思,为何提前发动?抢功也不是你这么个抢法的!”

    两路吐蕃军互不统属,彼此间自也就谈不上有甚谦让可言的,都想将粮车尽可能多地往自己这头扒拉,问题是迷如婆刺所部先到,而达旺所部后至,如此一来,双方之间的争执自也就难免了,不止是下头的兵将们围着粮车吵成了一团,便连自认吃了亏的达旺也气势汹汹地冲到了迷如婆刺的身前,挥舞着马鞭,怒吼着喝斥道。

    “达旺,尔休要胡扯,是你自家到得迟,某乃奉命出击,没见唐贼都一个没跑地呆在那山上么?嘿,自己马术不好,却怨某家来得快,有你这么讲理的不成?”

    迷如婆刺可不是啥谦让的主儿,哪肯吃言语上的亏,眼瞅着大部分粮车都掌控在自家军伍手中,他可没打算平白让了出去,这便毫不客气地出言反驳了一番。

    “滋滋滋……”

    就在两路吐蕃官兵争执不下之际,一阵阵轻微的滋滋声突然在绝大部分的粮车里响了起来,伴随着这阵古怪声响的是一股股青烟缭绕着从车上的粮堆里飘了出来,带着刺鼻的硝烟味儿。

    “不好了,粮车要着火了,快救火,救火!”

    正在争持中的吐蕃官兵们压根儿就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全都茫然无措地望着一辆辆粮车上的青烟,数息之后,有机灵之辈,便即大喊了起来,一众吐蕃官兵这才醒过了神来,正要拥上前去看个究竟之际,异变却突然发生了!

    “轰,轰……”

    没等吐蕃将士们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一辆辆马车全都炸了开来,一连串的轰天巨响中,无数的弹片、杂物如死神的镰刀般四下飞溅,只一瞬间便将簇拥在马车旁的吐蕃将士们如同割稻子一般地扫倒了一大片,两路吐蕃军加起来足足有三千余先锋部队便在这阵猛烈的爆炸中被炸成了滚地葫芦,纵使侥幸未死,那也都是重伤难起,离得稍远的官兵虽不曾被炸伤,可胯下的战马却大多失去了控制,因之被颠下马背的不知凡几,一时间惨嚎之声此起彼伏地在谷地里响成了一片。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迷如婆刺光顾着与达旺争吵,倒是不曾靠到那些运粮车旁,待得巨大的爆炸声消停下来之后,入眼便见满地的残肢断臂,无数人的鲜血流淌成河,心神瞬间被夺,脸色呆滞一片,口中无意识地呢喃着,死活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啊……”

    相比于迷如婆刺仅仅只是受了惊吓而论,达旺就比较倒霉了,他策马所立之处是在靠近粮车的一侧,虽不曾命丧爆炸之中,可数块横飞而来的弹片却是硬生生地击破了其身上的甲胄,狠狠地嵌入了其身体之中,巨大的疼痛感袭来,饶是达旺生性凶悍,却也一样被刺激得仰天惨嚎了起来。

    “这,这,这……”

    不止是吐蕃军被这阵巨大的爆炸所震慑,远在山头上紧张备战的唐军将士也全都呆滞住了,便是连徐元茂这个领军大将也同样被震撼得不轻,目瞪口呆地望着山下的惨状,口中结结巴巴地都不知在说些甚子了——这些粮车都是徐元茂亲自监督着装运的,其中装的是甚,他自是已有所知,除了每辆车表层的麻袋里装的是真正的大米之外,其下的麻袋里却都是装了各式陶罐炸弹,只是用稻草填实了麻袋的空隙罢了,至于先前徐元茂的一众手下则是在忙着为每辆车里的炸弹安装用以点燃炸弹引线的白磷包,以细线牵引到路旁,只要吐蕃军纵马冲来,必会扯动这些细线,从而将倒掉着挂在炸弹引线上的皮袋子上之活结扯开,掉出参了水的白磷,一待水分蒸发光,白磷遇空气便会自燃,从而将炸弹之引线点燃,其结果便是先前那等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个中的原理徐元茂自是早已听“鸣镝”派来的专门技师说过无数次了,前两日之所以行军速度极慢,也正是怕粮车震动过剧,以致于引爆粮车里的炸弹,然则听说归听说,当真亲眼见到这等爆炸的威力之际,纵使徐元茂生性沉稳,却也一样被震撼得目瞪口呆不已。

    “出击,杀下山去,杀啊!”

    毕竟是始作俑者,徐元茂震惊归震惊,却不会忘了正事,眼瞅着山下的两路吐蕃官兵已是人仰马翻地乱成了一团,他自是不会放过这等破敌的良机,一摆手中的横刀,大吼了一声,率部狂奔着冲下了山头,如奔雷般杀进了吐蕃乱军之中。

    “顶住,顶住,快列阵,列阵!”

    达旺疼归疼,反应却是极快,一见山头上的唐军官兵趁乱杀下了山,却也顾不得理会自身的伤势了,挥舞着长马槊,拼力地嘶吼着,试图稳住乱成了一团的军伍,奈何此际吐蕃将士们的心气已被先前那场大爆炸所夺,人心惶惶之下,哪有谁会去听达旺究竟在嚷嚷些甚子,反应快的已是拧转马头向后逃窜不已,反应慢的则还傻愣愣地望着爆炸处那地狱般的景象,整个队伍已是彻底陷入了崩溃状态,再无一丝一毫的战意可言。

    “撤,快撤!”

    迷如婆刺可没有达旺那等高呼酣战的勇气,一见山上唐军杀来,猛然便是一个激灵,从震惊中猛醒了过来,第一个反应便是拧转马头,不管不顾地纵马便向来路逃了去,一直冲了好几步了,这才怒吼着下了令,他这一逃不打紧,本就乱哄哄的吐蕃军登时更加乱上了几分,人马相互践踏之下,死伤惨重无比,没等唐军杀到呢,吐蕃军便已是丢盔卸甲地崩溃了个彻底!

    “杀!”

    “留下头来!”

    “斩!斩!斩!”

    ……

    两千唐军便是两千只下山猛虎,只一冲,便已深深地切进了乱成一片的吐蕃军中,刀光纵横间,人头滚滚落地,本就已无战心可言的吐蕃军经此一冲,彻底慌了手脚,竟无人敢回头一战,人人拼死奔逃,前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所有能逃的吐蕃人都已逃了个干净,剩下的全都倒在了地上,不是已变成了死尸,便是重伤不起地在地上哀嚎着,整个战场如同地狱一般的血腥。

    “呼……”

    杀溃了吐蕃军之后,没了战马的唐军官兵自是无法去穷追,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吐蕃军鼠窜了去,大事一定,徐元茂也就顾不得甚主将的形象了,一屁股坐到在血泊里,大口大口地直喘着粗气,偶然间回头看了爆炸现场一眼,登时被那地狱盛宴般的情形恶心得干呕了起来,不止是他,其他唐军官兵们也好不到哪去,一个个尽皆脸色发绿不已,谁也不敢相信这战果竟会有如此之大。

    “隆隆……”

    就在一众唐军官兵们因战场的惨况而反胃不已之际,却见来路上一阵烟尘大作中,隆隆的马蹄声如密鼓般炸响,所有官兵尽皆惊得跳了起来,可一看烟尘中那面安西铁骑的红色战旗正迎风挥舞,又全都松弛地坐倒在了地上。

    “徐老哥,这是怎么回事?贼子就这么垮了?”

    急速赶来的李贺一见到战场上那血腥而又恐怖的场景,同样被狠狠地恶心了一把,只是心理素质过硬,倒是没啥特别的表示,只是皱了皱眉头,翻身下了马背,大步行到了坐地不起的徐元茂身前,有些个闷闷不乐地问了一句道。

    “嗯,垮了,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这辈子就不必再跑了,喽,全都趴地上歇着了。”

    一见到李贺赶了来,徐元茂原本尚悬着的最后一丝紧张也尽皆消失了去,腰板一挺,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用手中兀自滴着血的横刀左右扫了扫,略带一丝自豪地调侃了一句。

    “哦,唉……”

    李贺是一早就埋伏在了运粮队的后头,这一得到吐蕃军出现的消息便已是急速赶了来的,可却没想到紧赶慢赶之下,还是来得迟了,愣是没能捞到一星半点的战果,望着眼前那狼藉的战场,心里头的郁闷就别提有多歪腻了的,可也没辙,只能是气恼地长叹了一声,一跺脚,忙着自去指挥一众官兵打扫战场不提。

    “什么,竟有此事?”

    若说李贺听完了战事经过,仅仅只是郁闷的话,噶尔?钦陵的反应便是震惊得无以复加,再一瞅见跪倒在面前的达旺与迷如婆刺那等狼狈之状,心头的怒气不由地便涌了起来,猛地一掀,将身前的几子掀到了一旁,又急又气地跳了起来,怒视两名败将,气息喘得又急又粗。

    “大相息怒,此事确是如此,若非迷如婆刺贪功,本不致有此大败……”

    一见噶尔?钦陵如此急怒,达旺唯恐受到重罚,自是毫不犹豫地便推卸起责任来。

    “放屁,某乃依令行事,是你自己贪功要争粮,倒怨起某家来了。”

    迷如婆刺也不是傻子,自是知晓这会儿可不能嘴软,不待达旺将话说完,他已是截口反顶了回去,两名败将便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了起来,直吵得噶尔?钦陵耳膜生疼不已。

    “够了,都给本相闭嘴,滚,都滚!”

    噶尔?钦陵震怒之下,自是无甚好气色,毫不客气地嘶吼了一嗓子,将二人一并赶出了中军大帐,自己却如怒狮一般地在大帐急速地来回踱着步,心里头的震撼感一浪强过了一浪,末了,猛然站住了脚,脸定定地朝向着东南方,眼神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担忧之色……

第三百九十九章奇兵出击(一)

    雨一直在下着,从昨日天刚擦黑时起便没停过,这一下便是足足一夜,风一吹,寒得紧了些,厚实的甲胄不单无法御寒,反倒因雨水的浸润而倍觉沉重,然则一众在寨墙上往来巡哨的唐军官兵们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之心,依旧顶风冒雨地警戒着寨外的动静,这等守御不可谓不森严,可却显然不能令站在塔楼上的林成斌感到一星半点的安心。

    半个月了,自开战以来,时间都已是过了半个月了,河州的战事却依旧胶着难明,双方血战连连,各有胜负,打得可谓是不可开交,林成斌虽是好战之人,可却并不羡慕河州一线的同僚,只因他很清楚大通河一线方是双方决胜的关键之所在——吐蕃军一定会出现,只是何时来却是不好说了,或许就在这一两日!

    “呜呜,呜呜……”

    就在林成斌心神不定间,高高的塔楼突然轻轻地震动了起来,继而,震动不单没消停下来,反倒愈发猛烈了起来,硬是震得顶棚上的灰尘扑簌簌地直往下掉,还没等众人从惊骇中醒过神来,就听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在里许外的山头上暴然响起,那是瞭望哨在报警,毫无疑问,敌军杀到了!

    “全军上墙,备战,备战!”

    一听到号角声响起,林成斌立马便反应了过来,自不敢稍有怠慢,大吼了一声,冲下了瞭望台,疾步冲上了寨墙,呼喝着指挥一众官兵上墙准备迎敌。

    “咚咚……”

    大唐官兵们方才在寨墙上各就各位,就听一阵沉闷而又整齐无比的脚步声顺着山谷由远及近地传了来,旋即便见两里许外的拐弯处一道黑线涌将出来,速度不快,却有如一道厚实无比的城墙在移动一般,其气势可谓骇人已极。

    “发消息!”

    林成斌丝毫不因吐蕃军的雄浑气势所动摇,只是默默地估算着敌军的数量,待一见其前锋已有万余之数之际,自不敢再行耽搁,对着跟在身边的一名亲卫低声吩咐了一句,旋即便见那名亲卫冲下了寨墙,飞快地跑到营中,取出了一只鸟笼,抖手间已放出了数只信鸽,扑哧哧地冲上了高空,在寨子上空盘旋了一圈之后,各自向四面八方飞了去。

    “弓弩手,准备!”

    望着越逼越近的吐蕃大军,林成斌的脸色虽平静依旧,实则心中却不禁微微有些子忐忑的不安,只因吐蕃军来得太不是时候了,这等雨水连绵之际,原本备下的陶罐炸弹尽皆受潮而无法使用,面对着吐蕃军如此多兵力的狂攻,要想按预定计划支持上一天,显然是件极其艰难的事儿,把握性不是没有,可也着实低得可怜,然则事已至此,不战也得战了!

    “嗯!”

    吐蕃大军走到离寨墙不过一里之地时,一员策马走在黑色大髦下的青年将军突地一扬手,只是轻吭了一声,正隆隆向前推进的吐蕃大军立马整齐划一地停在了原地,这青年将军正是噶尔?钦陵的四弟噶尔?悉多。

    “托尔多!”

    噶尔?悉多率部赶到大通河谷已有些时日了,之所以不急着发动急袭,等的便是这场及时雨——吐蕃军连番吃了陶罐炸弹的苦头,自是不敢掉以轻心,凭借着在战场上拾到的十数枚未爆弹,一帮子吐蕃能工巧匠们研究了良久,虽无法寻出火药的配方,可却发现了陶罐炸弹的一个致命弱点,那便是怕水怕潮,这正是噶尔?悉多在雨中发动攻势的根由之所在,此际,眼瞅着寨墙上的守军们那稀疏的防守阵型,噶尔?悉多嘴角一挑,露出了个狰狞的笑容,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声。

    “末将在!”

    噶尔?悉多话音刚落,一员魁梧至极的大将便已从旁闪了出来,这人正是噶尔?悉多麾下第一勇将托尔多,但见此人身高近两米,面色黑如墨炭,一根根虬髯有若钢针般蔓延得满脸都是,豹环眼一瞪,煞气油然而起,手中一根碗口粗的镔铁棍,黑黝黝地,赫然竟是精钢打制所成,足足有百斤之重,可被托尔多提在手中,却似浑不着力之状,其之勇悍由此可见一斑。

    “现在是辰时六刻,本将打算在允吾城里用午膳,能不能吃得上这餐可就全靠将军了。”

    噶尔?悉多满脸子欣赏之意地看着托尔多,用手中的马鞭一指东面,以调侃的语气吩咐了一句道。

    “诺,末将定当请大将军在允吾城最大的酒楼畅饮欢宴,不醉无归!”

    托尔多乃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别说寨子里的唐军仅仅只有千余人马,便是再多上一倍,托尔多也不放在心上,此际见自家主将语出调侃,自也乐得跟着凑趣上一回,这便双腿一并,猛地一拍胸脯,咧着大嘴放出了豪言。

    “好!这句话本将军记住了,开始罢!”

    这一听托尔多如此自信,噶尔?悉多不由地便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扬马鞭,一派漫不经心状地下达了攻击令。

    “诺!”托尔多高声应了诺,一转身,大步行到了军前,将镔铁棍一举,高呼了一嗓子道:“大将军有言在先,午时要在允吾县内欢饮,儿郎们,拿出尔等的本事来,给老子拿下此寨!”

    “呼嗬,呼嗬……”

    托尔多话音一落,数万大军便齐齐嘶吼了起来,如雷般的声音在山谷里来回震荡,直震得寨墙都为之轻晃不已,吐蕃军的气势陡然间便已高涨到了顶点。

    “弟兄们,身后便是我等的家园,父母妻儿所在之处,又岂能容得吐蕃贼子放肆,拿出勇气来,杀他个痛快!”

    吐蕃大军那一阵阵的呼喝声爆响中,人单势孤的唐军官兵们都不禁为之色变,不少士兵甚至身不由己地哆嗦了起来,士气自是不消说的低落,眼见于此,林成斌自不敢怠慢了去,这便一把抽出腰间的横刀,高高地扬过头顶,拼尽全力地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嘶吼。

    “杀,杀,杀!”

    守寨的官兵基本上都是兰州本地之人,这一听林成斌如此说法,立马便想起了家中老幼尚在身后,一旦寨墙失守的话,那便是一场难以言述的浩劫,精神瞬间便是一振,纷纷放开了喉咙,跟着嘶吼了起来,声音虽不如吐蕃军那般雄浑,可自有一股子狠戾在内,原本低落至极的士气自是就此大振了起来。

    “攻击!”

    托尔多出身底层,靠着勇武才成了千户长,自是不懂汉语,也就听不懂城头上的守军们在嘶吼些甚子,然则一听城上守军这通子狂喊明显有着与己方大军叫阵的意味,心头的火气立马便起了,也不再多废话,将手中的镔铁棍往地上重重一顿,大吼着下达了攻击令。

    大通寨,顾名思义便是扼守大通河谷的军寨,此寨位于大通河谷最狭窄之处,宽不过二十余丈,寨墙横断了整个山谷,高五丈有余,厚则有三丈出头,为青石垒成,其中间有门一扇,为包铁的三寸木门,此寨原本是吐蕃人所筑前年被李显夜袭夺下之后,便即重修,两年多方建成如此之规模,夹山而立,寨墙上箭塔、瞭望楼、守城弩一应俱全,可谓是雄关一座,唯一的缺憾便是守军的兵力不多,拢共只有千余人,再加上协守的民壮千余人,这等人手要想守住寨子显然极为吃力,尤其是在没有了陶罐炸弹这等守城利器的情况下,形势着实不容乐观,这一点守军清楚,攻城的吐蕃军同样心中有数,正因为此,吐蕃军一发动便是凶悍至极的狂扑,要的便是一鼓作气的狠戾!

    山谷不算宽,吐蕃军能同时出动的也就只有三千人马,其中一千弓箭手为掩护,五百盾刀手则护卫着两辆大型冲车向寨门方向狂冲,更有一千五百名精锐之士扛着云梯为先锋,如怒涛一般向着寨墙狂奔了过来,呐喊声震耳欲聋间,杀气冲霄而起。

    “瞄准冲车,放!”

    林成斌只瞄了一眼,便已认清了形势,在他看来,最危险的莫过于那两辆撞门的大型冲车,真要是被冲车杀到寨门下,那后果只怕不堪得很,眼瞅着敌军蜂拥而来,林成斌不由地便有些子急了,大吼着下达了攻击令。

    “放!”

    “放!”

    ……

    二十余丈的寨墙上一共安置了六部大型守城弩,林成斌一声令下,各弩的伙长自是不敢怠慢,纷纷喝令手下军卒扣动了扳机,但听弦响暴起中,六支巨大的铁箭如天外飞虹般地划破空间,呼啸着射向了城下。

    “啊……”

    巨大的弩箭攻击力强悍得惊人,可惜准头却不是太佳,六支弩箭中仅有两支命中了第一辆冲车,巨大的冲击力穿透了吐蕃盾刀手们组成的盾阵,硬是将这辆冲车整个地射得往后一顿,旋即便歪倒在了地上,至于其它四支弩箭,虽不曾射中目标,可却在吐蕃冲城队列中犁出了四道死亡的空隙,所有挡在弩箭前行路上的吐蕃官兵尽皆成了碎片,被擦着的也是血肉模糊地惨嚎不已,其势着实惊人至极。

    “冲上去,竖梯,竖梯!”

    眼瞅着己方的冲击阵型被六支弩箭搅得一阵大乱,托尔多登时便急了,挥舞着镔铁棍,怒吼了起来,驱赶着一众手下向前狂奔,只一瞬,没等唐军将弩机再次填装完成,吐蕃军已狂奔到了寨墙下,十几架云梯齐刷刷地高高扬起,向着墙头靠搭了过去,惨烈至极的攻防战就此开始了……

第四百章奇兵出击(二)

    “放箭!”

    “放箭!”

    云梯方才扬起,两军的指挥官便同时嘶吼了起来,霎那间城上城下羽箭穿梭如雨,所不同的是城下的吐蕃军攻击的是城头的弓箭手,而城上的三百弓箭手瞄准的则是趴云梯上准备越城的吐蕃勇士,这一通乱箭齐发之下,场面登时便是一片大乱,城上的守军不时有人中箭跌下城头,而十数架云梯上的吐蕃勇士也没能讨得好,纵使身上全都披着重甲,却哪能挡得住如此近距离的乱箭攒射,无一例外地全都被穿成了刺猬,哀嚎不已地跌落城下,将下方的吐蕃官兵砸得个鬼哭狼嚎。

    “上城,上城!”

    眼瞅着越城战术失败,托尔多心头的火气登时便起了,愤怒地挥舞着手中的镔铁棍,大吼着驱策一众手下登云梯而上。

    攻城之要首在勇气,而这拨精选出来的三千吐蕃士卒显然不缺乏这等决死的勇悍,饶是城头上檑木、滚石、箭矢如雨而下,却依旧无法挡住吐蕃先锋军的蚁赴而上的势头,双方交战不过方才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城头上已是险情不断,不时有吐蕃士卒翻上了寨墙,与守军展开殊死的血战,尽管几次三番都被守军强压了下去,可守军付出的代价却着实高得惊人,杀敌三百,自己也倒下了近一百人之多,战损比达到了三比一,远远高过通常守城战五比一的正常比例,形势对于唐军来说,实在谈不上有利,更麻烦的是——吐蕃军最后一辆冲车趁着守军忙于防守之际,已强行推进到了寨门下,正疯狂地撞击着寨门,巨大的冲击力震撼得整个寨墙都为之晃荡不已。

    “扔火油弹!”

    林成斌刚率亲卫杀光了一拨冲上了城头的吐蕃士卒,还没来得及喘上口大气,便被冲车的撞击震得脚步略有些趔趄不已,大惊之下,挥舞着横刀,拨挡开城下射上来的乱箭,从城碟处探出了头去,入眼便见巨大的冲车躲在了盾阵的掩护之下,任凭城上守军如何射箭攻击都难奈其何,登时便急了,顾不得许多,只能是狂吼着下令拿出了压仓的一张底牌——西域自古便多产石油,其色黑而有异味,尤其是燃烧后的气味更是呛鼻已极,故此,西域诸族皆弃之不理,可在李显眼中,这玩意儿便是个了不得的宝贝,限于技术手段,虽无法做到后世那等神乎其神的妙用,可简单的蒸馏提纯一番却还是做得到的,所得的便是与后世的汽油相仿佛的火油,只是因此番战事起得突然,赶制出来的火油弹并不多,拢共只有百余枚,全都放在了这大通军寨中,作为守城的最后屏障,此际,眼瞅着弓弩与滚石都难奈吐蕃军的盾阵,林成斌不得不将此物提前搬将出来了。

    “轰,轰……”

    火油弹体积并不算大,也就是个一尺见方的陶罐罢了,其上有两层盖子,以为密封之用,到得用时,只需掀开最上层的盖子,便可点燃两层盖子之间的棉布,而后将之掷向目标物即可,使用起来倒也算得上简单,可威力却是惊人已极,林成斌这一下了令,一众协防的民壮自是不敢怠慢,纷纷呼喝着将火油弹抬上了寨墙,按着平时训练的规矩引燃了火油弹,乱纷纷地砸下了城头,但听一阵闷响过后,大火便不可遏制地起了,更可怕的是这火油沾到哪便烧到哪,只一瞬间,寨门处便已烧成了一片火的海洋,可怜一众吐蕃官兵们措不及防之下,竟有两百余人惨死于火海之中,更有不少带着火头的士卒四下狂奔呼号,其状之惨,实难已言述,原本攻击正猛的吐蕃大军势头登时便是一挫,再无恋战之心,乱纷纷地退回了本阵,双方的第一次交手,已唐军获胜而暂告了一个段落。

    “鼠辈无能,有胆子的再来啊!”

    “哈哈哈……,来多少爷爷们杀多少!”

    “一群废物,不够爷们杀的!”

    ……

    眼瞅着吐蕃军败退得如此之狼狈,城头上的守军与民壮们全都尽情地欢呼了起来,指点着吐蕃败军的背影,嘻嘻哈哈地嘲讽着,满城头一派的沸腾景象,然则林成斌却显然不似众人那般乐观,毕竟火油弹就那么百来枚,先前一家伙就丢下去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也就只够两次攻防之用,要想靠这玩意儿支撑上一整天,显然不太可能,事到如今,却也只能是硬着头皮苦撑下去了的。

    “废物,一群废物,杀不上城去,老子扒了尔等的皮,上,给老子再上!”

    怒了,被乱兵席卷着退回了本阵的托尔多彻底地暴怒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如此气势凶悍的攻城战竟然打成了这副德性,自感无颜面见自家主将之下,在军前暴跳如雷地将一众手下臭骂了一番,驱赶着众军再次发动了决死的冲城。

    随着吐蕃军的再次压上,血战瞬间便到了白热化程度,这一回吐蕃军没有再尝试冲车撞门,而是直截了当地攀云梯攻城,但见列于阵后的一千五百名吐蕃弓弩手拼命地将一拨拨的箭雨射上城头,密如雨织一般,硬是压得城头的唐军弓弩手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阵型,只能是分散了开去,各自为战,如此一来,便给了攀城的吐蕃士卒可趁之机,战不多时,左侧的城防便已被吐蕃人强行撕开了一个口子,十几名吐蕃勇者在一名百户长的指挥下,拼死抵挡着守军的围攻,硬生生地守住了一段宽达数丈的口子,一片欢呼声中,陆续有吐蕃士兵狂吼着涌上了城头,形势对于唐军来说,已是到了岌岌可危之地步!

    “杀,将贼子打下去!”

    吐蕃军欢呼声一起,正在寨门处指挥作战的林成斌立马便被惊动了,这一见城防要破,登时便急了,嘶吼了一声,率领着亲卫队冲杀了过去。

    杀,再杀,挥刀,再挥刀!

    林成斌这些年来跟着李显习武,刀法大进之下,早已非当初可比,这一发狠杀出,当真有若地狱里来的煞神一般,刀刀狠戾,招招夺命,手下竟无一合之敌,瞬息之间便已强行突破了吐蕃人的圆形守御,直杀得吐蕃人阵脚大乱,大唐官兵们这一见自家主将如此神勇,士气自是为之大振,纷纷呼喝着发动了反冲击,杀得冲上了城头的吐蕃官兵节节败退不已。

    “呸,废物,都给老子滚开!”

    眼瞅着好不容易才打开的突破口就要再次被唐军堵上,托尔多急怒交加之下,也顾不得甚指挥不指挥了,呲牙咧嘴地骂了一嗓子,提拎着镔铁棍便冲到了城下,扒开手下军卒,沿着云梯便冲上了城头,入眼便见林成斌正在乱军丛中大开杀戒,脸立马便黑了,大吼了一声,猛地一跃而起,也不管会不会误伤己方士卒,手中的镔铁棍高高扬起,没头没脑地便朝着林成斌当头狠砸了过去。

    不好!

    林成斌正与一名吐蕃百户长缠战着,突闻风声不对,心头不由地便是一颤,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一个侧翻,跃向了一旁,险而又险地躲过了托尔多这一记狠戾的偷袭。

    “嘭!”

    托尔多一棍走空之下,竟硬生生地砸在了地上,暴出一声轰然巨响,青石所筑地面在这一棍之下,硬是被砸出了个大坑来,碎石四溅,尘土飞扬,其势之猛可谓是惊天撼地!

    好大的力量!

    林成斌虽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可却没躲过碎石的洗礼,身上有着甲胄的保护,倒是没受甚伤害,可头脸却愣是被乱飞的碎石狠狠地擦出了数道的伤口,血水与汗水交织在了一起,整张脸竟就此花了,可却顾不得擦上一下,有些子惊疑不定地看了眼地面上那个深达三寸的大坑,心头不禁微微为之一沉。

    “休走,拿命来!”

    托尔多可不管林成斌在想些甚子,抡起镔铁棍,瞄着林成斌的腰部便是一个横扫,棍一出,破空之声便已是大作,凌厉的气机瞬间便锁死了林成斌的身形。

    “杀!”

    林成斌可不是甚好相与之辈,加之与吐蕃人有着血海深仇在,又岂能容得托尔多在自个儿面前如此这般地耍威风,这便怒吼了一声,不退反进,身形一展,抢在镔铁棍扫到之前,冲进了托尔多的防御圈中,手中的横刀一振之下,瞬间便劈出了十数刀,冷冽无比的刀光如怒放的鲜花一般将托尔多的上半身全都罩了进去。

    “吼……”

    托尔多显然没想到林成斌的刀来得如此之快,这一见刀光如花般耀眼,不由地便大吃了一惊,顾不得许多,暴吼了一声,拼力将棍子一带,顺势收在了胸前,堪堪挡住了刀花的进击方向。

    “锵锵……”

    一息之间,刀与棍连续对碰了十数记,暴出一阵密如雨织般的脆响,火花四溅中,两道人影皆立足不住地向后趔趄不已。

    “狗贼,老子杀了你!”

    托尔多本力大,然,收棍自守乃是强行变招,力道并未使足,这一硬碰硬的对撞之下,不单没能占到上风,反倒吃了个暗亏,被反震之力道震得胸口发闷不已,这一气之下,眼珠子都红了,也顾不得调息一下,嘶吼着便再次挥棍向林成斌追击了过去……

第四百零一章奇兵出击(三)

    托尔多力大,而林成斌招巧,两人这一斗将起来,自是杀得个难解难分,但见棍影重重、刀光霍霍,周边数丈之地尽皆一扫而空,无人敢近,无形中反倒将吐蕃军好不容易才打开的豁口生生给堵死了,与此同时,又压缩了寨墙上原本就不甚宽的正面,倒是令兵力有些不敷使用的唐军占了个不小的便宜,硬是顶住了吐蕃军一浪高过一浪的扑城攻击,如此一来,胜负的关键便着落在了两名主将之间的对决上。

    林成斌的武学大体上是传承自李显一脉,然,与李显的霸道不同,林成斌的刀法糅合了玉矶子的灵动与飘逸,刚柔并济,虽尚远未至大成之境,可用来对付力大而招式却无甚过人之处的托尔多,那却是足够了的,只是因着托尔多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些,林成斌不敢再与其硬碰,只能是以巧招游斗着,于间不容发中躲闪着,以之消耗托尔多的体力,战术谈不上甚高妙,可却实用得很,双方来来往往地战了数十回合之后,托尔多的气息已渐渐紊乱了起来,很显然,其体力的消耗已是将将到了个极限。

    好机会!

    托尔多的疲态一显,林成斌立马便知晓战机出现了,自是不肯放过,一反先前的谨慎,刀光猛地一展,着着抢攻,竟硬生生压制得托尔多手忙脚乱不已,奈何托尔多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些,林成斌不得不有所顾忌,接连抢攻了十数招,虽稳占了上风,却始终拿对方不下,似乎有些子急了,一招抢攻之际,没留神踏上了滩鲜血,脚下一滑,重心瞬间便歪到了一旁,招式散乱不说,整个人也因之摇摇欲坠。

    “死罢!”

    托尔多这辈子还从没打过如此憋屈的仗,往日里无论是遇到何等强敌,只消其手中的镔铁棍一扫,强敌莫不授首,可这会儿碰上林成斌这等油滑至极的打法,托尔多有劲也使不上,郁闷得简直要吐血,此际一见林成斌脚下拌蒜,登时便兴奋得简直难以自持,大吼了一声,手中的镔铁棍一抡,使出全身的力量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打算一棍将林成斌的脑门砸成肉碎。

    “杀!”

    托尔多显然是高兴得太早了些,似林成斌那等心细如发之人,又怎可能在激战中犯下脚底打滑这样低级的错误,托尔多大棍方才挥出,就听林成斌暴吼了一声,原本歪斜的身子突然一拧,险而又险地避过了劈杀而来的镔铁棍,紧接着脚跟一用力,人已如标枪般从托尔多的身边掠过,手中的横刀只是顺势一带,一颗斗大的头颅便已飞起,一腔热血从断口处喷薄而出,在丈余高处绽放出一朵血色的浪花,托尔多无头的身体如同醉酒一般地原地晃荡了几下,终于不甘地栽倒在了血泊之中。

    “嗷……”

    自当年的大非川一战之后,林成斌已是许久不曾打过如此艰难的恶战了,这会儿一刀劈杀了托尔多,心中的豪情暴然大涨之下,不等托尔多的人头落地,空着的左手一捞,已将人头拽在了手中,高举过头顶,发出了一声暴戾至极的长啸,声如雷震一般,竟生生将两军激战的噪杂声尽皆压了下去。

    “将军威武,将军武威!”

    林成斌这声长啸着实太惊人了些,正激战中的两军全都被惊得愣在了当场,一时间竟忘了彼此厮杀,片刻之后,反应过来的唐军官兵全都激动地呼喝了起来,士气陡然暴涨不已,反观原本正疯狂攻击的吐蕃官兵们,则尽皆胆寒,再无争雄之心,丢下一地的尸体,乱纷纷地再次败退回了本阵。

    “来人,将溃兵中百户长以上者尽皆斩首示众,余者尽贬为奴,全军听令,三千人为一队,不间断扑城,兵退将死,给我攻!”

    一败再败之下,噶尔?悉多自是再也无法沉住气了,一把抽出腰间的大刀,猛地一劈,高声断喝了起来,此令一下,三军凛然,尤其是在看到败军中十数名百户长的惨死之状后,更是全都红了眼,一股子肃杀之气在军中暴然高涨,号角声大作中,一队队吐蕃士兵抱着决死的勇气再次发动了凶悍至极的不间断强攻。

    血战,还是血战,从辰时六刻起,一直打到了申时四刻,吐蕃军的攻势一浪接着一浪,几乎就没有消停的时候,巨大的压力下,尽管唐军依旧牢牢地守住了寨墙,然则伤亡却是已将近到了个极限,一千余大唐将士已倒下了六百余人,协守的民壮也已战死过半,便是林成斌这个主将也已是身被数创,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整个人如同血泊里捞将出来的一般,当然了,仰攻的吐蕃军伤亡更大,足足有近四千人倒在了城下,尸体横陈得惨不忍睹,只是相比于吐蕃军五万余众的兵力而言,这点损失还远远谈不上伤筋动骨,形势对于兵微将寡的唐军官兵来说,已是到了生死一线之地步,纵使能撑,也断然撑不了多久了。

    “中军出击,攻,接着攻!”

    噶尔?悉多并未因巨大的伤亡而停止攻击行动,一斩杀完刚溃败回来的那些百户长们,眉头都不皱一下地便下令以逸待劳了良久的中军出动,接替早已溃不成军的前部兵马,不打算给唐军以丝毫的喘息之机。

    “发信号,撤!”

    一见到吐蕃中军开始调动,林成斌便清楚地知道己方已是再无可能挡住吐蕃军接下来的这拨强攻,尽管有着浓浓的不甘心,可林成斌却不敢再多耽搁,一咬牙,当机立断地下了撤退令,旋即便见一支礼花冲天而起,在空中炸开一团紫色的烟雾,凝而不散,良久方消,至于守军以及协防的民壮们,一见到烟雾炸开,便即丢下了城上的各种守御器具,蜂拥地冲下了寨墙,撤出了大通寨,撒开双腿,一路狂奔出了山谷,匆匆淌过了水不过膝的大通河,向不远处的允吾城冲了去。

    “报,大将军,唐贼逃走,军寨已陷!”

    紫色的烟雾实在是太显眼了些,吐蕃大军自是都看在了眼中,然则却并不明白这信号意味着甚事的情况下,自是不敢轻敌了去,不单没有立刻发动攻击,反倒是收缩了下阵型,紧张地戒备着可能出现的意外,只是等了一刻多钟,也没见有甚异常,这才谨慎地派了些侦哨靠近了军寨,一阵侦查之后,终于是确定唐军已全部撤出了大通寨,除了满地的狼藉尸体之外,整个军寨已再无一个活人。

    “全军穿寨而过,兵发允吾城!”

    一听唐军居然已撤,噶尔?悉多登时便有些子火大,自以为是被唐军的假信号给愚弄了一番,只是气归气,这等没面子的事儿,他自是不会当众说将出来的,也只能是强自压住心中的火气,冷冰冰地下了追击令,在他想来,一者,简陋至极的允吾城远不及大通军寨险峻,二来地势也远比大通军寨开阔,就手下尚存的四万五千余精锐之师,自不愁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允吾城,真到那时,再屠城泄恨也不为迟。

    噶尔?悉多所部乃是其兄特意精选出来的百战之师,为的便是要直捣兰州这座重镇,给李显来上个致命一击,兵力虽不算多,可论及素质,却是吐蕃国中最精锐的精华所在,执行力自是强得可怕,噶尔?悉多命令一下,诸军立马便行动了起来,甚至连战场都顾不上去打扫一下,排成整齐的队列,鱼贯穿过大通军寨,一路急行地出了山谷,来到了大通河边,只略略派出数名侦骑试探了下水深之后,便即全军蹚水向对岸行去。

    “隆隆……”

    时值枯水期,大通河的水自然是深不到哪去,哪怕昨日到如今始终下着小雨,可也不致令河水暴涨,故此,吐蕃军对于蹚水过河并无甚忌惮之心,全军上下过河的行动也无甚特别的准备,直接走便是了,只是方才过了一半不到的兵力之际,一阵怪异的轰鸣声却突然在上游的方向响了起来,而且渐响渐近,速度极快,正渡河的吐蕃军全都有些子不知所措地向上游的方向张望着,试图搞清楚问题之所在。

    “大水来了,快逃啊!”

    真相很快便揭晓了,就在吐蕃军疑惑不定之际,一道白色的水线突然在远处出现,速度奇快无比地席卷而来,眼尖的士卒立马便看出了那是爆发的山洪,登时便吓得惊恐地狂叫了起来,正有序渡河的吐蕃大军就此陷入了一派恐慌之中。

    逃?相比于山洪倾泻而下的速度而言,无论是人还是马,都不可能有甚逃脱的可能,一旦望见了白色的滔天巨浪,那就只意味着一件事——是死是活只能是听天由命了的,哪怕处于河中央的吐蕃军官兵们已是全力向岸上狂冲了,可还是躲不过洪峰的袭击,大水席卷而来之下,无数的人马便如同蝼蚁一般无力地在水中沉浮着,顷刻间便被大水冲得个不知去向。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噶尔?悉多是一早便过了河的,见机得快之下,倒也没被大水波及,只是他想破了头也不明白眼前这一幕究竟是怎么来的,眼瞅着己部兵马足足有五分之一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洪水下挣扎求生,噶尔?悉多整个人都傻了,口角抽搐不已地呢喃着,面色惨白得有如死尸一般……

第四百零二章奇兵出击(四)

    “可惜了!”

    就在噶尔?悉多被大水之威震得不知所措之际,屹立在城门楼上的林成斌却是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显然对这场洪水的效果并不感到满意——山洪爆发在河西地面上并非甚稀罕之事,不过那都是发生在春夏之交时,似这等深秋枯水季节,本不该有山洪肆虐的机会,更不可能恰好赶在吐蕃大军渡河之际发生,这事情自然不是甚巧合,而是李显精心布置的结果——早在半个月前,唐军便已奉了李显的密令,在大通河的上游设置了一道拦水坝,这也正是大通河的水深比往年浅了许多的根由之所在,此番部署的本意自然是要给吐蕃军一个惊喜,但却并不是用在这等场合下的,奈何林成斌所部在吐蕃军的强大攻势面前,无法按计划守住一天一夜,为确保允吾城的安全,林成斌无奈之下,只能提前发动了,战果虽不算太差,可偏离了预定计划不说,也因之破坏了一次全歼噶尔?悉多所部的精妙埋伏,林成斌心中的懊丧之意自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罢。

    大水来得快,退得也快,也就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而已,大通河便已恢复了往日里涓涓缓流之规模,饶是如此,被大水冲击的近万名吐蕃士兵也已是近半不知所踪,剩下的全在泥水里慌乱地挣扎着,好在此时唐军并无趁乱袭杀的兵力,吐蕃军自是得以全力挽救那些惊恐万状的官兵们,一通子忙乱之后,总算是将所有的幸存者尽皆捞上了岸来。

    “回对岸,扎营!”

    被这等大水一冲,平白地便损失了四千余人马,噶尔?悉多气得肺都快炸了,恨不得即刻杀上城去,将唐军官兵尽皆碎尸万段,只是想归想,做却是做不得,不说这会儿天已擦黑,趁夜攻城乃兵家大忌,再说了,此际军心士气皆已受挫,实也无甚战意可言,强自要战的结果只能是自取其辱,噶尔?悉多毕竟不是等闲之辈,有鉴于此,也只能是强自压住心头的怒气,铁青着脸下令全军再次退回了大通河西岸,就着河岸边安下了营垒,唐军也没再有甚挑衅的举动,同样在城头忙着加固各项城防措施,战事至此算是暂告了一个段落。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绵绵的细雨是半夜便停了的,天一大亮,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喷薄而出,残存的水汽在阳光的映射下,渲染出一道亮丽无比的彩虹,再配合上亮红色的朝霞,整个天空有如梦幻世界一般令人沉醉,只是无论是城头上的林成斌还是率部列阵于城下的噶尔?悉多都无心去欣赏眼前的美景,两人的视线隔着百余步的距离纠缠在了一起,彼此的眼中都有着浓浓的恨意与战意在跃动不已。

    “佐多赞、纳赫巴次、芒松次仁、索尔斯图。”

    噶尔?悉多与林成斌对视了好一阵子,见无法在气势上压服对手,也就懒得再费那么功夫,这便一咬牙,连点了四员大将的名。

    “末将在!”

    主将点了名,佐多赞等人自是不敢怠慢,各自闪身而出,躬身应答不迭。

    “本将令尔等各率本部兵马冲城,佐多赞攻南面,纳赫巴次冲西城,芒松次仁负责东城,索尔斯图打北门,谁先陷城者,晋万夫长,赏牛羊千匹,擅自后退者,杀无赦!”

    从昨日开战至今,噶尔?悉多已足足损失了七千余众,早没了开战之前的那等盲目之乐观,更没了与唐军蘑菇的耐心,这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摆出了一副杀鸡用牛刀的架势,求的便是以最短的时间拿下允吾城。

    “诺!”

    四员大将都是千户长,离着万户长虽仅有一级之差,可这一级却是贵族与平民之间的鸿沟之所在,没有极大的战功,那是万万越不过去的,此时一听噶尔?悉多开出了如此之重赏,哪有不兴奋异常的理儿,各自高声应了诺,兴冲冲地便奔回了本阵,旋即,一阵阵凄厉的号角声中,各部吐蕃军纷纷冲出了本阵,呼啸着从四面向允吾城飞奔了过去。

    “跟上,快,快!”

    芒松次仁所部攻击的是东门,离本阵的距离最远,面对着重赏的诱惑,自是心急得有若火燎了一般,第一个率部冲出本阵不说,这一路还不停地吆喝着,拼命地催促手下人等加速再加速,唯恐去得迟了,天大的好处尽皆被旁人夺了去。

    “呜呜,呜呜呜……”

    芒松次仁千赶万赶,总算是赶到了东城,不过么,等待他的不是陷城的好处,而是一阵激昂的号角声,旋即,便见一面火红的战旗从一处低矮的山梁后头闪了出来,其上明明白白地标记着“陇州都督凌”五个黑色的大字,旗下一员悍将赫然正是陇州都督凌重!

    “全军出击,杀光贼子,杀啊!”

    凌重是昨日半夜赶到的允吾城,早已在城外埋伏了多时,等的便是吐蕃军发动攻城战的这一刻,此际见敌军已是散乱不已,哪有甚客气可言的,大呼一声,一挥横刀,率领着手下五千铁骑便发动了凶悍已极的冲锋。

    “布阵,快布阵!”

    芒松次仁一门心思要冲城抢攻,哪想到唐军铁骑会突然杀出,心登时便慌了,急吼吼地便大嚷了起来,试图指挥一众手下列阵迎敌,命令倒是下得很及时,奈何手下军卒早已是乱了套,再说了,这会儿一个个刚跑得气喘如牛,又肩扛手提着功臣之器具,哪有甚布阵的可能,任凭芒松次仁喊得再大声,那也都是枉然,被呼啸而来的唐军铁流一冲,全军三千余众就此溃散了开去。

    “留下头来!”

    一见到手下军卒尽皆逃散,芒松次仁登时便慌了手脚,一拧马首便要逃之夭夭,奈何凌重却是不肯放过,一个打马加速,便已冲到了芒松次仁的身旁,手中的横刀借势一挥,刀光过处,芒松次仁的头颅已冲天飞了起来,而凌重丝毫不加理会,率部紧追着败兵不放。

    “撤,快撤!”

    佐多赞所部刚在南城展开攻城的队列,正准备发动扑城攻击,可没等其下达攻击令,全军便已被从东门逃窜而来的乱兵冲乱了队形,再一看唐军已如铁流一般势不可挡地杀了来,哪有甚战心可言,也不管手下那帮子下马准备攻城的步兵之死活,大呼一声,率领着骑兵队便往本阵逃了去,他这一逃不打紧,连带着攻击西城的纳赫巴次所部也被冲得个大乱,三路败兵人马相互践踏之下,死伤可谓是无算。

    “报,东城发现唐军主力骑军,是陇州来敌,规模五千余众,请大将军明示!”

    噶尔?悉多原本正等着己方四部兵马告捷的消息,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报马传来的噩耗,这一听之下,登时便有些子傻了眼——此番奇袭兰州最怕的便是陇州方向的唐军前来援救,为此,噶尔?钦陵可是往黄河渡口处安排了不少的内应,以监视陇州方向的动静,却没想到怕什么,还真就来什么,面对着突如其来的陇州铁骑之突袭,噶尔?悉多的心已是凉了半截,再一看三路溃兵混乱冲撞之下,已将将要冲乱了己方的本阵,登时便急了起来。

    “放箭,快放箭!”

    噶尔?悉多也是打老了仗的人物,自是清楚己方的本阵一旦被溃兵冲乱,那便难逃全军覆没之下场,这便不管不顾地喝令本阵弓弩手们向自家乱兵发射死亡的箭雨。

    “突击,突击!”

    鼠窜的溃军被己方本阵的箭雨一射,登时便是乱上加乱,自不敢再向前奔,乱纷纷地四散逃了开去,露出了后头紧追不舍的唐军铁骑,眼瞅着以敌溃军冲阵的设想落到了空处,凌重虽略有些遗憾,可也没功夫去细想,大吼了一声,率部再次加速,如利刃般向敌军本阵冲杀了过去。

    乱了,全乱了!吐蕃军本阵虽逃过了被己方乱兵冲垮的厄运,可一来弓弩尽已发射,尚来不及再次装填,二来么,噶尔?悉多此番排兵本就没有预计到唐军的反击,在阵型的布置上也就谈不上有多严谨,哪经得起凌重所部如此凶悍的狂突,仅仅一个照面的冲刺,整个吐蕃军阵已是被彻底撕成了碎片,大乱之下,兵找不到将,将勒不住兵,溃势一现,便已如同山崩一般。

    “哈哈哈……,再来,再来!”

    一冲破敌阵,凌重并未就此收手,而是率部策马兜了个圈子,再次冲进了吐蕃乱军之中,刀砍马踏之下,杀得吐蕃军丢盔卸甲,乱纷纷地退过了大通河,逃进了山谷之中,而凌重也不去追赶,只是拦住溃兵一部,大杀个痛快。

    一场混战下来,凌重所部斩敌四千余,生擒三千出头,再算上昨日的战果,来犯的五万吐蕃军已是彻底失去了再战之能,噶尔?悉多尽管满心的不情愿,也只能是黯然地率残部撤回了吐谷浑,兰州战事就此画上了个句号……

第四百零三章战后安排

    军营从来都是喧嚣的代名词,数万雄性挤在一起,吵吵闹闹自也就是免不了的事儿,有战可打时还好些,同仇敌忾之下,倒也能一致对外,偏生自打白驼岭一战之后,吐蕃军就成了缩头的乌龟,再也不曾到唐军寨前挑战,当然了,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唐军自不可能傻到跑去找吐蕃军的麻烦,两军就这么相隔五里远地保持着缄默的对峙,谁都不轻易挑起战端,如此一来,没了外部压力之下,分属十数州的唐军各路人马彼此间的大小摩擦可就如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即便是李显特意为此组建了一支执法队,也无法完全威慑住这帮子来路不同的兵痞们,这不,还没到巳时呢,姑臧(今武威)军与叠州军又闹腾上了,仅仅为了区区一个马槽,两军数百兵痞狠狠打了回群架,再算上围观的数千军卒,这动静闹得实在是太大了些,李显一怒之下,将两军主将都叫到了中军大帐里,劈头盖脸地便是一通子怒斥。

    “殿下,允吾城急报。”

    李显轻易不训人,可一旦训起人来,那可就不讲甚情面的了,加之李显这会儿心里头正记挂着允吾城的战事,心情正烦,这一训斥起来,登时便骂得两位撞上了枪口的游击将军面如土色,好在刘子明及时出现,总算是为这两名倒霉鬼解了围。

    “都给孤滚出去,约束好手下人等,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一听允吾城战报已至,李显自是无心再多理会打群架的事儿,一挥手,冷着脸将二将赶出了中军帐,而后一伸手,接过了刘子明手中捧着的小铜管,旋开暗扣,从内里取出了张小纸条,摊开一看,悬着的心登时便松了下来。

    “殿下,可是胜了?”

    刘子明与林成斌乃是好友,身为中军官,自是清楚允吾城那头已开打,对胜负自也就挂念得紧,这一见李显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登时也跟着兴奋了起来,紧赶着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嗯,是胜了,成斌与凌重这两小子打得不错,已将噶尔?悉多彻底打回了吐谷浑,这一战大胜,此番战事算是揭过去了。”

    李显原本的部署是打算全歼噶尔?悉多所部的,只是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快,最终只是取得了一场击溃战的胜利,不过么,李显却也并不失望,毕竟此时尚不到跟吐蕃算总账的时候,能先将此等局面不利之战事就此揭过,已是可以满意了的。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殿下算无遗策,区区吐蕃小儿自不在话下……”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刘子明大嘴一咧,兴奋地一击掌,紧赶着便捧了李显一把,不过么,这话倒不是奉承,而是刘子明的心腹之言。

    “罢了,不说这个了,去,将这好消息传遍全军,另,将赫茨赞带到此处,孤有事要交待于其!”

    虽明知道刘子明说的是心里话,不过么,李显生性不怎么喜欢听那些无甚营养的奉承话,这便一摆手,打断了刘子明的话头,笑着吩咐了一句道。

    “诺!”

    李显既已下了令,刘子明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答了一声,大步便冲出了中军大帐,自去忙乎相关事宜不提。

    “禀殿下,高将军与契苾将军来了,正在帐外求见。”

    刘子明离开不久,满军营里皆已得知了允吾城的大胜,全军上下欢声雷动不已,只是李显要等的赫茨赞没到,倒是高偘与契苾何力两位老将先到了。

    “请!”

    不由猜,李显也清楚这两位老将的来意,不过么,倒也没甚旁的表示,只是扬了下眉头,无所谓地道了声请。

    “参见殿下!”

    高偘与契苾何力大步行进了中军帐,一见到李显高坐在上首,忙不迭地各自躬身问了安。

    “二位老将军免礼,来人,看座!”

    李显笑着虚抬了下手,客气地吩咐了一句道。

    “谢殿下!”

    数番征战下来,二位老将对李显之能已是心服口服,礼数上自是恭敬得很,各自谢了一声,这才分左右端坐在了亲卫们搬来的马扎上。

    “殿下,末将等听闻允吾城大胜,斩敌过万,实是欣喜若狂,经此一战后,钦陵老贼当无策矣,老朽以为贼兵近日必退,我军若是趁势掩杀,当可大胜一场。”二位老将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由契苾何力率先开了口。

    “殿下,契苾将军所言甚是,贼军奇兵既败,战则无益,退是必然,其军虽众,士气全无,我军若巧妙设计,随后掩杀,大胜不难!”契苾何力话音一落,高偘也跟着出言附和道。

    尾随掩杀?李显不是没想过这事情,说实在的,如今吐蕃军深陷河州,四处皆敌,若是好生部署上一番,得场大胜也不见得便有多难,不过么,李显却并不打算如此做,倒不是心慈手软之故,而是李显眼下的处境需要一个看起来强大的外敌,若不然,朝中的武后与太子只怕未必肯坐看李显在河西这地儿大展手脚,万一要是一不小心将噶尔?钦陵给灭狠了,只怕没多久李显自己也得被赶出河西,那后果可不是闹着好玩的。

    “二位老将军所言颇似有理,只是噶尔?钦陵其人并非等闲之辈,其即便是要退兵,也必有拖刀之策,我军虽是新胜之师,奈何兵力却寡,加之诸军并未整合,盲目出战恐有不利处,一旦有所闪失,则河西难免糜烂,所谓穷寇莫追便是此理,若得两、三年之安稳,孤自可整军治武,从容谋划,灭吐蕃小寇不过翻掌之事耳,实无须急于一时。”

    李显与二将关系虽处得不错,可彼此间到底不算是自家人,那些勾心斗角的隐秘事儿李显自是不可能和盘托出,也就只能是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作托辞。

    “这……”

    此番大战下来,二位老将始终就没捞到仗打,绝大部分的战事都是李显手下那帮子嫡系在唱主角,本想着趁敌撤退之际立上些功劳的,这一听李显如此说法,不免都有些子失落在心。

    “二位老将军,我部兵力不足,纵使再胜一场,也无法趁势克服吐谷浑,更遑论拿下整个吐蕃,既如此,战与不战又能有甚区别,孤不战则已,一旦要战,那便是灭国之战,这时间不会拖得太久,快则三年,迟则五年,孤定要灭了吐蕃这个心腹之患,真到那时,还得依仗二位老将军之大才,孤话便放在这儿了,信否?”

    对这两位常年戎守边疆的老将军,李显心里头还是极为器重的,虽明知这二位恐怕过不了多久便会被调走,可李显还是给出了足够的尊重。

    “殿下英明,末将等自当追随骥尾!”

    这一听李显话都已说到了这个份上,二位老将自是不好再劝,只能是各自称颂不已,李显又好言安抚了一番,总算是将二老打发了去。

    “末将参见殿下!”

    二位老将军方才离去不久,刘子明便陪着赫茨赞行进了中军帐,这一见李显正笑容满脸地看将过来,赫茨赞没来由地便打了个哆嗦,却不敢多有耽搁,只能是硬着头皮抢上前去,恭谦万分地行了个礼。

    “赫茨赞将军不必多礼,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李显笑着抬了下手,示意赫茨赞免礼,但却并未赐坐,而是一派随意状地问了一句道。

    “还好,还好,托殿下的福了。”

    赫茨赞不清楚李显叫其前来的用意何在,心里头七上八下地忐忑着,不过么,话倒是还回得尚算顺溜。

    “唔,那就好,将军到本王处也有十来日了罢,是该到了回去的时候了。”

    李显没绕甚弯子,直截了当地将叫其前来的用意点了出来。

    “啊,这,这……,殿下可是说真的?末将,末将……”

    赫茨赞这些日子呆在河州刺史府里倒是真没受啥委屈的,吃喝都不缺,还有佣人侍候着,小日子倒也蛮过得去,然则毕竟身为阶下囚,心里头的煎熬却是难免之事了的,原本对李显早前的许诺也就只是将信将疑地记着,却没想到李显这就要放其离去,大喜过望之下,整个人都傻呆了,口中胡乱地呢喃着,一时间竟不知在说些甚子了。

    “孤像是说谎的人么,嗯?”

    李显假作不悦状地皱起了眉头,寒着脸吭了一声道。

    “啊,不,不,殿下果信人也,此恩此德末将自当铭记在心,永世不敢或忘!”

    一见李显不悦,赫茨赞登时便慌了神,胡乱地摇着手,紧赶着出言表忠道。

    “将军此言孤记住了,还望将军莫要忘了承诺,但得贵我两国和睦,永不再战,也不枉了孤的一片苦心。”一听赫茨赞如此说法,李显的脸色立马放缓了许多,一派语重心长地回了一句道。

    “诺,殿下放心,末将知道该如何做了。”

    赫茨赞只求能脱身,自不敢在此时有甚不妥的言语,紧赶着拍了下胸脯,满口子应承了下来。

    “嗯,那便好,子明,送赫茨赞将军出营,另,放了其随行所有亲卫,再送一车财帛与赫茨赞将军压惊!”

    李显似乎很满意赫茨赞的表态,但却并未在多废话,干脆利落地下了令,自有刘子明护送着千恩万谢的赫茨赞离开了唐军大营。

    “钦陵老贼,你给老子等着,此仇不报,某誓不为人!”

    赫茨赞迷迷糊糊地被送出了唐军大营,一刻都不敢耽搁,甚至顾不得去查看一下马车上的几只硕大的箱子,领着同样被释放的十数名亲卫,纵马狂奔着跑出了老远,直到绕过了吐蕃大军营地之后,这才在一道低矮的山梁后头停了下来,神情狰狞地远眺着数里外的吐蕃军营,恨恨地发出了一句毒辣的誓言……

第四百零四章抢权的来了

    咸亨三年十月十二日,噶尔?钦陵亲率主力大军十四万到唐军大营前邀战尽日,唐军不出,只以坚守营垒为应对,至日落,吐蕃军假作回营,实则趁势撤军,唐军亦不追赶,李显严令各处唐军不得擅自出击,任由吐蕃主力大军会合噶尔?赞婆所部六万兵力撤回了吐谷浑,至此,历时一月零两天的河州会战正式落下了帷幕,是役,唐军伤亡八千七百余众,安乡城被劫掠一空,战火涂炭之下,青海四州备受摧残,然,却歼灭了吐蕃军七万余,伤亡比例几达一比十,连番恶战的结果以唐军大胜而告终了。

    仗终于是胜了,尽管过程艰难无比,可毕竟是胜了,确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儿,三军上下一片欢腾,可李显却无甚欢喜之心,倒是心烦得紧了些,只因善后的事儿着实不令人省心,各州的战争损失就不说了,光是粮秣问题便令李显闹心不已的,概因这一月多的大战打将下来,河西的存粮早已是消耗得一干二净了的,所剩下的粮秣仅够各州一月之用,至于朝堂那头的拨粮么,却是半点都指望不上的——从江南漕运的夏粮方才刚到洛阳,就算朝堂那头第一时间给河西拨粮,最快也得到明年春天才能到,更别说有着武后与太子这两大因素在,这拨粮究竟啥时能到,怕是只有老天才知晓了的。

    粮秣乃是生命线,自是万万缺不得的,既然朝堂那头指望不上,李显也只好另想法子了,好在有着“邓记商号”这个钱袋子在,寸头以及运输的人力物力都不缺,只是冬季将至,能从内地运来的粮秣实在是有限得很,并不足以应付河西整个冬天之用,不过么,凭借着与安西那头的良好关系,李显以高价从突厥各部手里头又购买了些牛羊,千凑万凑,总算是将全河西的粮秣勉强凑齐了,也算是了了件烦心事儿,然则,待得李显遣散了各州军兵,于十月二十五日回到兰州之际,却猛然发现更大的麻烦又冒了出来——河西副都督丘神勣、新任兰州刺史刘祎之外带一个狗尾巴——越王李贞第三子李温联袂赶到了!

    “叫他们进来!”

    李显才刚回到临时王府里,一盏茶都还没饮完,便听刘子明前来禀明三人的到来,心里头自是老大的不耐烦,可大面子上总得有个交代,没奈何,也只能是强压住心头的厌烦,微皱着眉头吩咐了一句道。

    “诺!”

    刘子明跟随李显已久,自是感觉得出李显的不悦,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出了府,不数息便陪着三名访客一道行了进来。

    “小弟见过英王哥哥,哥哥此番大胜吐蕃,威名盛传天下,小弟这一路行来,莫有不宣扬哥哥之名者,可惜小弟来得晚了些,没能赶上趟,实是憾事一件!”

    三人中李温年岁最小,官职最低,可架子却是最大,丝毫没有半点的谦让,大刺刺地走在了第一个,一见到李显的面,便是一通子嘻哈,一派旁若无人之状。

    “温弟谬奖了,些许小阵仗耳,实不值一提,温弟这一路幸苦了,来人,看座!”

    对于李温这个鲁莽的家伙,李显实在是好感欠奉,可也懒得跟其一般见识,只是哈哈一笑,随口回了一句道。

    “哈,谢哥哥了!”

    李温浑然就是一自来熟,压根儿就没跟李显见外的意思,一派随意状地谢了一声,大大咧咧地便走到一旁的几子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笑嘻嘻地便入了座。

    “末将(下官)参见殿下!”

    丘、刘二人可不敢似李温那般随意,直到哥俩个应酬停当,这才小心翼翼地行上了前来,各自行礼问安不迭。

    “不必多礼,丘将军、刘大人,都请入座罢。”

    面前这两位可都是武后的铁杆心腹,来这河西自然是没安啥好心的,李显对此心知肚明,却也懒得说破,只是温和地一抬手,淡然地吩咐了一声,自有一众王府的下人们紧赶着送来了几子、蒲团等物,又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这才各自躬身退出了大堂。

    “英王哥哥,小弟离京之时,陛下有吩咐,说是让英王哥哥给小弟安排个地儿,嘿嘿,小弟旁的不会,就是还能打上几下,给小弟一州之兵即可,旁的小弟也不要求太多,哥哥想来不会让小弟失望的罢?”下人们方才退下,李温已是迫不及待地抢先发了话,狮子大张嘴地一口便要坐上一州主将之位。

    能打?就你小子那点能耐,别说上阵了,怕是连兵都带不了,整一个的废物!一听李温说得如此轻巧,李显一口茶没咽下,险些被呛住了,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李温一眼,实在是不晓得这厮哪来的如此之自信。

    “启禀殿下,末将此处有兵部调函,着末将出任河西副都督,接掌乌海道行军大总管契苾何力本兼各职,末将初来乍到,于军情不熟,若能得李温将军相助,或能尽快上手,还请殿下恩准!”没等李显开口,端坐在一旁的丘神勣已是面色肃然地提议道。

    呵呵,好算计么,厉害,厉害啊!李显多精明的个人,只一听便已清楚了这里头的计较之所在——契苾何力所管辖的区域正是以兰州为中心的周边六州,丘神勣若是掌握了这部分兵权,再加上兰州刺史又是刘祎之这个自己人,李显的手脚立马便被捆住了半边,加之还有李温这个不消停的家伙在,李显还不得被彻底架空了去,别说啥河西奠基大事了,便是身家性命都得打上个问号,毫无疑问,此事必是武后与越王相互勾搭的结果所致!

    “丘将军既是奉旨前来,孤自无不允之理,丘将军立意为国尽忠之心怕不是好的,只是如今大战方消,各方手尾尚多,且吐蕃溃兵尚在四乡八里流窜作案,地方难言绥靖,猝然换将,恐与军情不利,且过得此坎再行接任也好,不知丘将军意下如何?”

    明知道丘神勣来意不善,可其手握圣旨与兵部调函,于大面子上,李显自是不能明着反对其接掌兵权,这便略一沉吟,给出了个建议。

    “殿下明鉴,绥靖地方本就是为将者之职责,末将既蒙圣上重托,自不敢掉以轻心,不过区区溃兵耳,末将实不敢假手于人,还请殿下成全则个!”

    丘神勣此番受命前来,就是来与李显别苗头的,更别说他与李显还有着杀兄之仇,自是更不愿听从李显的调度,此际一听李显话里带着明显的缓兵之用心,立马沉着声强硬无比地顶了回去,摆明了就是不给李显留情面。

    “英王哥哥,大战小弟没赶上,这剿匪的事儿就交给小弟来办好了,有丘将军在旁指点,断误不了哥哥的事儿,还请哥哥放心便是了。”李温显然是跟丘神勣套好了的,也不管李显是如何想的,从旁冒了出来,大刺刺地自请起令来。

    “嗯,好,既然温弟与丘将军都如此有信心,孤又岂能不允,此事便如此定了,军情如火,容不得延误,此事早些交接了也好!”李显心中虽有气,不过么,却也不是太在意,这便作出一派欣赏的架势,一击几子,给出了明确的答案,旋即,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声:“子明!”

    “末将在!”

    一听李显呼唤,站在大堂下的刘子明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几个大步冲上了大堂,躬身应答道。

    “尔持本王的令箭,即刻便陪丘将军与温弟一道前去城西大营,找契苾大将军,将接任事宜一并都办了。”

    李显面色淡然站起了身来,走到一旁的文案处,从摆在桌面上的签筒里取出了一枚令箭,提溜在手下,掂量了几下之后,不动声色地吩咐道。

    “诺,末将接令!”

    李显既已下了令,刘子明自不敢不应,这便恭敬地双手接过了令箭,应答了一声之后,一个大步走到丘、李二人的几子前,一摆手道:“二位将军,请!”

    丘、李二人显然是没想到李显居然如此爽快地便同意了自个儿的要求,一时间还真有些子反应不过来,彼此对视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将信将疑地起了身,各自躬身谢了李显几句,也没再多耽搁,有些子急不可耐地便跟着刘子明一道出了府,纵马向城西大营赶了去。

    “刘大人,许久不见了,这一向可好?”

    李显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丘、李二人的动向,面色淡定而又从容,转头看了看始终默不作声地端坐在一旁的刘祎之,笑呵呵地出言问了一句道。

    “托殿下的福,下官一切都好。”

    刘祎之少年得志,原本是个极其骄傲的人物,不过么,前年朝争中被整得很惨,如今早已不见了当初的傲气,倒是多了几分沉稳如山的气度,一眼一行莫不慎重异常,回答起李显的话来,言简而意赅,一派惜字如金之状,显然是不打算与李显深谈之架势。

    “唔,那就好,时候不早了,刘大人便陪本王用用午膳,回头本王将王刺史一并请了来,尔等二人便在本王府上交接了也好,如此可成?”李显丝毫不计较刘祎之的生分,笑呵呵地提出了个建议。

    “如此,便叨唠殿下了。”

    李显话都已说到了这个份上,刘祎之自不敢不从,神情飞快地变幻了几下,恭敬地躬身行了个礼,小心地应承了下来……

第四百零五章定策除奸

    刘祎之是打定了绝不多言的主意,一餐宴饮下来,但消李显不问,他便是一句话都不肯说,纵使李显有问,回答起来也是简约得可以,如此一来,这么餐午膳也就吃得乏味至极,李显表面上倒是和煦依旧,可心里头却是老大的不爽——李显之所以单独留下刘祎之,自然是别有一番心思的,只因李显很清楚前世的刘祎之是因反对武后称帝而死的,自也就想看看能不能将这位颇具才干的能臣拉进自家的阵营中来,可几番热情下来,见刘祎之没有丝毫的表示,李显的心思自也就此淡了去,匆匆用了膳之后,便将其打发去了刺史府,刚想着找张柬之前来书房好生议议事,却见刘子明大步行了进来,李显的眉头不自觉地便微微皱了起来。

    “殿下,契苾大将军来了!”

    一见李显脸带不悦之色,刘子明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抢到近前,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哦?请罢!”

    李显这会儿心中虽是有事,可却不愿怠慢了契苾何力这员功勋卓著的老将,略一沉吟之下,还是道了请。

    “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丘神勣这等样人岂是带兵之将,朝廷为何如此行事,这不是要我河西大乱不成?”

    刘子明去后不久,契苾何力便已满脸子怒气地闯进了书房,一见到李显的面,连请安都没顾上,便即气咻咻地抛出了一连串的喝问,显然是被气得不轻了的。

    “契苾将军,坐下说罢。”

    李显自是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有些话却是不好说得过明,眼瞅着契苾何力气得直喘粗气,李显也只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比了个手势,示意契苾何力入座。

    “殿下,末将失礼了,只是,唉,河西乃百战之地,末将大半辈子都戎守于此,也算是大半个河西人了,自吐蕃入寇以来,我河西屡经磨难,几番征战之下,方才有如今之局面,末将实是不愿大好局面毁于鼠辈之手。”

    一见李显的笑容里明显地带着苦意,契苾何力不由地便是一愣,这才察觉到自己先前的喝问有些孟浪了,老脸不由地微微一红,有些子懊丧地坐了下来,摇了摇头,满是感慨地解释了一番。

    “契苾将军放心,有孤在,河西乱不了,将军戎马一生,戍边多年,实是辛苦了,此番奉旨回朝就任右羽林大将军,身负禁卫之责,重任在肩,切不可掉以轻心才是,唔,朝堂诡诈,非比边关,将军须得善自珍重方好。”

    契苾何力对河西的感情李显自是能理解,只可惜此番事情却不是李显所能掌控得了的,个中情由又太过阴暗了些,李显自是不想多说,也就只能是笑着安抚了一番。

    “嗯,殿下之言末将记住了,如今交割既毕,末将也不想久呆,克日便要回朝,但有用得着末将者,殿下只管招呼便是了。”

    契苾何力面相虽粗豪,但却并非无脑之辈,自是听得出李显话里的意味所在,心神微微一凛,深吸了口气,隐晦地表达了效忠李显的意思。

    “将军此言孤记住了,羽林军乃皇城之根本,实容不得有丝毫的闪失,将军若是有甚解决不了的难题,便去寻萧潜,他会知道该如何做的。”

    左右羽林军乃是皇城禁卫,左右羽林军大将军更是重中之重,能得契苾何力这等重将投靠,李显哪有拒绝的理儿,不过么,李显却尚不致于兴奋到忘乎所以的地步,并没有打算让契苾何力摆明了架势地站在自个儿的阵营中,而是用言语暗示其保持隐蔽的身份。

    “多谢殿下厚爱,末将这便算是辞行了,它日殿下回朝之际,末将再与殿下一醉方休,告辞了!”

    契苾何力显然是听懂了李显话里的潜台词,大有深意地看了李显一眼,也不再多废话,起身行了个礼,便就此告辞而去了。

    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尽管契苾何力的离职给李显造成了些麻烦,不过么,这等麻烦本就在李显的预料之中,倒也不算太难处置,反倒是契苾何力的效忠却令李显的心情为之大好,能在羽林军中塞上如此重要的一枚棋子,对李显将来的大计划而论,毫无疑问将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相形之下,丘神勣所带来的麻烦也就不值一提了的,当然了,麻烦终归是麻烦,总是得解决掉方好,只是该如何顺理成章地割除毒瘤却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李显虽已有了些想头,却不敢言百分百不出差错,这便紧赶着派人去将张柬之请了来。

    “殿下可是有甚开心事么?”

    身为英王一系的实际大总管,但凡事涉王府的大小事宜就没有张柬之不知晓的,丘、刘等人的到来自也不例外,只是一见李显不单无甚愁容,反倒嘴角含笑,似乎甚是开心之状,倒叫张柬之有些子犯起了糊涂,这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嗯,是有件爽心之事……”

    李显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对于张柬之这么位绝对心腹,李显自是不会有太多的隐瞒,这便笑呵呵地将契苾何力的表忠简略地述说了一番。

    “原来如此,此事确是值得一乐,今丘、刘等人已至,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张柬之素来便不苟言笑,口中说是值得一乐,却也没见其露出笑容,仅仅只是点评了一句,便即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

    “依先生看来,此事又该当如何处置?”

    此番河西战事爆发得太过突然,牵扯了李显的所有之精力,尽管早已知晓丘、刘等人会来添乱子,可李显却是无心加以理会,也就只是戎马倥偬间偶尔想过几回罢了,虽说已有了些大致的想头,可毕竟没怎么细想过,这会儿听张柬之问起,李显却并不急着发表己见,而是笑呵呵地反问了一句道。

    “杀,却不能都杀了!”

    张柬之从来都是个狠人,语气虽平静,可话语间的煞气却是浓得惊人。

    厄,这老先生比咱还更干脆!李显本意也是要以杀止乱,目标也已是选定了的,之所以询问张柬之,原本还存了要说服于其的心思,却没想到张老先生爽利到了极点,喊打喊杀间,连眉头都不皱上一下,还真令李显一时间有些不知该说啥才好了的。

    “先生所言的杀,可是指的此人?”

    李显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微一愣神便已反应了过来,伸手蘸了下茶水,在几子上写下了个名字。

    “不错,此人留不得,先除之,另,给这人半年时间,若不为用,一并除了去!”

    张柬之瞥了眼几子上的名字,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接着又在几子上增添了个人名,语气淡然地回答道。

    “嗯,也好,那就这么定了,只是计将安出?”

    李显细细地想了想,也觉得该是如此,自不会反对张柬之的提议,沉吟了片刻之后,便将话题转到了具体行动方案上。

    “何须用计,直接杀了便是,某些人要杀殿下,又何曾有甚顾忌,殿下只管做了去,事后推到吐蕃人头上便是了,谅那些鼠辈也造不出甚乱子来。”张柬之不以为意地撇了下嘴,干脆无比地给出了个答案,直听得李显眼睛都瞪圆了。

    这老爷子,狠!李显哭笑不得地看了看张柬之,见其一派满不在乎的样子,显然是不打算改主意了,无奈之余,也只好耸了下肩头,算是默认了张柬之的主意,只是心里头却尚有些犹疑,然则,转念一想,如此狠辣行事倒也不失为震慑对方的举措,省得武后那头再不断地往河西塞钉子,一了百了也不失为省心之举。

    “也罢,就依先生之见好了。”李显生性果决,一旦有所决断,行动起来就绝不拖泥带水,点头应答了一句之后,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子明!”

    “末将在!”

    一听李显呼唤,等候在书房外的刘子明自不敢怠慢了去,大步行进了书房,紧赶着应答道。

    “去,将李耀东、王宽都唤到此处,孤有事要交待。”

    李显没多废话,直截了当地下了令。

    “诺!”

    刘子明恭敬地应了诺,疾步冲出了书房,不数刻,便已领着李、王二人匆匆行进了书房。

    “属下李耀东(王宽)参见殿下!”

    李、王二人都参与了艰苦卓绝的枹罕城保卫战,因立功甚伟,深受李显之赏识,被李显调到了身边,接替了远在洛阳辅佐狄仁杰的罗通,目下乃是“鸣镝”在河西行动组的正副头领,此际一行进了书房,见李显高坐在上首,二人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各自抢上前去,恭敬万分地行礼问了安。

    “免了,孤有一事要尔等去办……,尔等可能为否?”

    李显没多客套,直截了当地给出了行动的目标,但并未给出具体的行动方案。

    “能!不知殿下需要属下等何时办妥此事?”

    李、王二人没想到李显会给出这么个目标,一听之下,不由地皆是一愣,可也没多犹豫,干脆利落地应承了下来。

    “五日之内即可,具体事宜尔等看着办好了。”

    李显很是满意二人的表现,点了下头,给出了个时限。

    “诺!”

    李、王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肯定的答案,自也就没再讨价还价,各自躬身领了令,一转身,大步行出了书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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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软弱无能的父皇、野心勃勃的母后以及争夺不休的兄弟,带着三世记忆重生的李显该如何突出重围,重塑大唐之辉煌。 书友群: 29183512盛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