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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盛唐风流txt下载     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六章夜幕下的袭杀(上)

    大战过后的善后事宜繁琐至极,纵使有着张柬之等一干忠心而又能干的手下帮衬着,可李显依旧还是忙得团团转,别的不说,光是批阅各州的公文便令李显一个头两个大,自打回到了兰州起,便不曾睡过一个囫囵觉,饶是李显身子骨强健,可连着三天操劳下来,也大感吃不消,偏生还没处推脱去,也就只能是每日里起早摸黑地忙碌着,这不,天都没亮便起了,一直忙到了午时将近,连口茶都顾不上喝,大冷的天,竟忙出了一身的臭汗,当真是天可怜见的!

    “殿下,殿下,二位王妃娘娘到了!”

    就在李显埋头于公文间时,刘子明一头闯进了书房,兴冲冲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哈哈哈,好,走,跟本王一道瞅瞅去!”

    李显此番赶赴前线走得急,自是无法携家眷同行,只能是让高邈与玉矶子率千余王府卫队护送赵琼与明月公主一道来兰州,近两月不见,自是想得慌,此时一听二位夫人驾到,李显登时便乐了起来,也不管公文不公文的了,丢下手中的狼毫笔,哈哈大笑着站起了身来,急匆匆地便向府门外迎了去。

    “殿下,奴婢可算是见到您了!”

    李显方才行出府门,正在指挥着众人忙着卸车的高邈眼尖,一见到李显的面,立马一溜小跑地窜了过来,乐不可支地行了个大礼。

    “高邈,这一路辛苦你了,一切可都还顺利?”

    对于高邈这位忠心耿耿的手下,李显自不吝褒奖,这便行上前去,单手一抬,将高邈扶了起来,笑着问了一句道。

    “回殿下的话,一切都好,只是……”

    高邈咧了咧嘴,话只说了半截子,脸上满是神秘的笑意。

    “嗯?好小子,跟孤也打起了埋伏,说罢,出了甚事?”

    一见高邈那副贼笑兮兮的样子,李显自是知晓事情一准坏不了,只是一时半会也猜不出高邈在玩些甚名堂,也懒得费精神去猜这个谜,这便假作生气状地板起了脸。

    “嘿嘿,殿下大喜了!”

    高邈眉飞色舞地挤了挤眼,大卖起了关子。

    “你这小子,搞甚名堂,快说,孤懒得猜谜!”

    李显见现场一片忙碌,唯独停在照壁前的三辆豪华马车上不见一点动静,疑心不由地便起了,急着去见自家娘子,哪有功夫跟高邈瞎蘑菇,眉头一皱,已是真的有些不耐了。

    “殿下,你行啊,连中三元,贫道想要不佩服都不成了。”

    高邈尚未来得及回话,人影一闪,一身道袍的玉矶子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了李显面前,一挑大拇指,满脸子调侃意味地说了一句道。

    连着三元?我勒个去的,搞啥来着?李显一听这话说得蹊跷,不由地便愣了一下,正自疑惑万分间,却见照壁前的三辆马车在下人们的帮衬下,几乎同时行出了三个人来,当先的自然是正妃赵琼,紧随其后的是侧妃明月公主,另一人则是嫣红,三女服饰各不相同,然则脸上的神情却分外的一致,除了些许的疲惫之外,笑容里皆有着股慵懒的满足。

    厄,该不会全都有了罢?这也太神了!李显到底是三世为人,只一见三女那副神态,心里头立马便是一个咯噔,自是顾不得跟高邈等人多唠嗑,几个大步便向三女迎了过去。

    “奴婢见过殿下!”

    一见到李显迎了过来,三女同时停住了脚步,各自福了一福。

    “免了,免了,琼儿,月儿,嫣红,你们,你们不会都……,唔,都那个,那个……”

    别看李显三世为人,父亲早已当了好几回了,可那都是前两世的事儿,这一世李显可是第一次当爹来着,心情自是激动得很,连话都说得有些子不利索了起来。

    “傻瓜!”

    一见李显那等手足无措的样子,三女全都掩嘴笑了起来,旋即又尽皆羞答答地低下了头,明月公主与嫣红因身份所限,自是不好开口,可赵琼却没那个顾忌,给了李显一个大大的卫生球,低声地啐了一口。

    “哈哈哈……,好,太好了,太好了!”

    李显多精明的个人,到了此时,自是不会不懂诸女有喜已是板上钉钉之事,登时便乐得仰天狂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之情……

    英王有后,对于河西一地的官员们来说,自然是件喜事,尤其正值大胜吐蕃之际,自是更值得大肆庆贺上一番,不管李显愿意不愿意,一场大宴诸官都是免不了的应景事儿,毫无疑问,李显自然是不会做出煞风景的事情,一道命令下去,满城七品以上的官员全都接到了邀请,于是夜到大都督府赴宴。

    李显不缺钱,这等大喜的酒宴自然也就不会刻意去省,酒是好酒,“邓记商号”出品的特供佳酿,菜自然也是好菜,尽管时已初冬,鲜材有限,可在王府大厨的整治下,烤全羊、驼峰、熊掌、鱼翅等极品佳肴琳琅满目,比起宫廷盛宴来,虽说少了些精致的玄虚,可却多了些恢弘之气度,宾主尽欢之下,自是热闹非凡,一场酒宴从酉时正牌一直持续到戌时末牌,方才告了终了,与宴人等各自尽兴而过。

    “……李显那厮真无趣,不就是女人有了么?有啥了不得的,搞这么大的排场,嘿,我看啊,这不是庆贺,是刁买人心来着,奶奶的,酒也不多上点,就那么一坛子,这不是平白勾人酒虫么?无趣,着实无趣得紧……”

    丘神勣与李温一个正三品,一个从四品,自然也都在邀请之列,还都位列上席,只是这二人初来乍到,人头不熟,加之英王一系的官员们都知道这两人是啥货色,自是不会主动去跟二人套近乎,这么场酒么,两人喝起来自也就欠缺了些热闹劲儿,当着李显的面,二人倒是不敢有甚不恭的言行,可散了场之后,李温的大少爷脾气就忍不住冒了出来,自打挤上了丘神勣的马车伊始,埋汰话便没个完了,唧唧咋咋地如同一个怨妇一般。

    “小王爷,话不是这么说的,英王殿下也是一片好意么,酒是少了点,可明日还得理事,都喝趴下了,事情谁去办?至于买不买人心的,依某看啊,这河西都快成英王府内院喽,怕是用不着再买了。”

    丘神勣此番受武后的密令前来,为的便是制衡李显,与李温的目的相同,不过么,两人却不是一体的,只能算是盟友的关系,于他而言,李温这等屁事不通的菜鸟唯一的作用便是一枚可资利用的棋子,此际见李温牢骚满腹,自是乐得从背后推上一把,最好刺激得李温去跟李显穷闹腾,以便于他收拢军心之需要。

    “哼,笑话,这天下是大唐的天下,他李显算老几啊,老子早晚要他好看,甚玩意儿,不就是打了几场小胜仗么,那是老子没机会,不然的话,哪轮得到他猖獗若此!”

    李温就是个炮仗性子,加之与李显之间还有着些许的旧怨,此番受命前来河西,就是为了跟李显别苗头来的,此际一听丘神勣话说得如此之酸,登时便炸了,不管不顾地便梗着脖子嚷嚷了起来。

    “小王爷,慎言,慎言啊,这地头可都是英王的耳目,这话要是传了出去,那后果……,啧啧,可就不好相看喽。”

    丘神勣这几日接掌兵权的行动倒是搞得风风火火地,奈何收效却并不大,虽说下头诸将倒也没给其甚难堪,不过么,阳奉阴违的事儿却是所在多是,很是让其碰了不老少的软钉子,本就寻思着要挑唆李温出头去闹上一闹,此际一见李温炸了性子,心里头自是乐得紧了些,忙不迭地便火上浇油了一把。

    “他敢?哼,老子怕他个毬,嘿,我父王如今可是太子太傅,管的便是诸皇子们,老子会怕他,哼,不是我说,丘大人您老也太怕事了些,徐元茂那帮子杀胚压根儿就没将你我放在眼中,不杀他几个,这兵哪能带得起来,哼,明日老子便去狠揍徐元茂那厮,看有谁敢做仗马之鸣!”

    李温到底是年轻气盛,心里头藏不住事,被丘神勣几句话便诱哄得不知天南地北了,啥屁话大话都敢往外狂冒。

    “禀大将军,小王爷的府邸到了。”

    眼瞅着已将李温哄到了兴头上,丘神勣自是心中暗笑不已,刚想着再多“劝”上几句,却听马车外传来了亲卫的禀报声。

    “哟,小王爷,您到地头了,呵呵,别急,事情啊,慢慢办了去便好。”

    丘神勣笑呵呵地一撩车帘子,比划了个请的手势,口中却没忘再次挑动一下李温的神经。

    “慢?再慢下去,黄花菜都凉了,得,不说了,明日老子就寻徐元茂的晦气去!”

    李温不屑地撇了下嘴,对丘神勣的谨慎态度表示十二万分的不满,气哼哼地丢下句话,一哈腰,便下了马车,由亲随服侍着,歪歪倒到地便向着自家府门前的照壁行了去,正自行走间,突闻背后动静不对,猛然回头一看,眼珠子立马瞪成了龙眼……

第四百零七章夜幕下的袭杀(中)

    更新时间:2012-09-03

    “呜……”

    就在李温刚走到照壁附近的当口,一声强烈的呼啸突然暴响了起来,声làng是如此之大,宛若十二级台风平地而起一般,登时便震得李温耳膜生疼不已,惊悸间回头一看,入眼便见一只硕大无比的巨锤带着强烈的旋转如奔雷似地正撞向丘神勣所在的马车。[本章由网友为您提供更新]

    “嘭!”

    巨锤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致于无论是李温身边的亲卫还是丘神勣的卫队都无法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巨锤猛然撞上了马车厢,一声巨响过后,木屑漫空飞扬,无数的碎木片有如炸弹爆炸之后的弹片一般,生生将围在马车旁的官兵们扫倒了一大片,鲜血四溅中,惨嚎声狂luàn地响着。

    “有刺客!”

    “保护将军!”

    “抓刺客!”

    ……

    一派húnluàn中,反应过来的一众亲卫们全都狂喊了起来,只是喊归喊,一众人等面对这等突如其来的袭杀,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变才是,只顾得四下里luàn冲luàn撞,就跟一群无头苍蝇一般。

    “撤,退进房去!”

    丘神勣并未丧生于马车之中,就在巨锤临车的一瞬间,两名武后派来保护其的高手及时拉了他一把,从而躲过了必杀之厄,饶是如此,他的左胳膊连同左肩也被横飞的碎木块生生穿出了几个大dòng,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直疼得冷汗狂涌不已,然,值此生死关头,他却顾不得去理会伤口的疼痛,高呼了一声之后,也不管手下的亲卫们有没有遵命行事,由那两名高手护持着便向李温所在之处冲了过去,显然是打算退进李温府上暂避一时。

    “放箭!”

    丘神勣的决断下得倒是很快,然则还没等其迈开步子,又是一声吐蕃语的暴吼骤然响起,随即便见一阵密集的弩箭如飞蝗般劈头盖脑地便向luàn成了一团的人群shè了过去,只一瞬,luàn哄哄的亲卫队便被shè倒了大半,就只剩下寥寥十数人还能站立当场。

    “杀光唐贼,上!”

    没等众人从连二连三的打击中醒过神来,一声怪里怪气的吼叫再次响了起来,二十余黑衣méng面人纷纷从街边的房顶上飞扑直下,更有数人是从李温府前的照壁上窜了下来,一个个如同地狱里来的煞神般杀向了惊慌失措的丘神勣等人,但却无人理会呆立当场的李温。

    “哎呀,快,退回府中!”

    直到黑衣méng面人杀出,李温这才从震惊中醒过了神来,一见这帮子黑衣méng面人个个都能飞檐走壁,心登时便慌了,哪还有早前要跟李显扳手腕的勇气,弃危难中的丘神勣于不顾,惊呼一声,拔脚便冲过了照壁,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府mén,甚至顾不得身后还有自家卫兵不曾进房,大呼小叫地便令人将厚实的府mén关了起来,堂而皇之地当起了缩头乌龟。

    “hún帐东西,王八羔子,李温,你不得好死!”

    丘神勣原本还指望着李温能出手相助,却没想到这厮居然不管不顾地独自逃了,登时便气炸了肺,毫无顾忌地破口大骂了起来。

    “将军快走,我等兄弟断后!”

    负责保护丘神勣的两位高手是一对兄弟,哥哥王恒、弟弟王正,乃郑州人士,自幼在少林习艺,哥哥擅刀,弟弟长于棍法,出道后,在江湖上闯出了不小的名头,后败于明崇俨之手,被其收服,从而投入武后麾下,成为武后暗底势力中的有数高手之二,专一为武后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此番奉命前来保护丘神勣,领受的可是死命令,自然不能坐视丘神勣就此死于刺杀之中,这一见袭杀而来的刺客人数虽不多,可个个都是好手,自是清楚形势危殆,哪敢怠慢了去,眼瞅着丘神勣在那儿胡luàn骂人,王恒登时便急了,推了丘神勣一把,自个儿却飞身上前,拦住了从照壁上飞扑而下的两名刺客,其弟见状,同样爆出一声长啸,手中大棍一领,迎上了从街边屋顶上窜下的一众刺客们。

    “铁索拦江,杀!”

    王恒的刀法造诣极高,一出手便是杀招,刀光一闪之下,如链般横出一面刀墙,硬拦两名飞袭而来的刺客。

    王恒这一招“铁索拦江”纯属守招,乃少林绝招之一,一经使开,当真有如铜墙铁壁般厚实,不求伤敌,只求守御,用在此时,可谓是恰到好处,只消后面扑出的这二人被拦,便能给丘神勣的逃生争取出宝贵的时间。

    “哼!”

    王恒的主意倒是打得不错,奈何他遇上的却是李耀东这么位高手中的高手,只一眼便看穿了其之用心,但听李耀东冷哼了一声,手臂一振,一道亮丽无匹的刀芒便已暴然而起,毫不客气地直撞进了刀墙之中。

    “嘭!”

    刀芒对刀墙,一者全攻,一者全守,这一招双方皆是拼尽了全力,彼此武功又在伯仲之间,jī烈对拼的结果便是谁也没能占到上风,但听一声巨响过后,火星四溅,两大高手各自被震得倒飞了开去。

    “将军小心!”

    李耀东与王恒对搏之下,彼此都奈何不了对手,也都失去了各自的位置,可另外一名从照壁上俯冲直下的高手便没了丝毫的阻隔,如同飞鹰一般扑向了正骂骂咧咧的丘神勣,那等狠戾的动作登时便惊得劫后余生的十数名亲卫全都狂呼了起来。

    “哎呀!”

    丘神勣毕竟是勇将丘行恭之后,家传的武学还是练得不错,常年习武不辍之下,反应倒是敏捷得很,一见刺客如鹰扑至,哪敢站着受死,惊呼一声,往地上一倒,不顾脸面地使出一个“懒驴打滚”,滴溜溜地滚到了马车旁,险而又险地避开了那名刺客的扑击。

    “保护将军,杀贼!”

    飞扑直下的刺客显然没料到丘神勣的反应如此之快,一刀走空之下,再想纵起追杀之际,丘神勣的亲卫队长已是反应了过来,大吼一声,率领着残存的十数名亲卫冲上了前去,将丘神勣护卫在了当中。

    “吼……”

    扑击落空的刺客显然是个勇悍之士,尽管面对着十数名亲卫的拦截,依旧毫无惧sè,大吼了一声,人随刀走,强行向一众亲卫们冲杀了过去,双方瞬间便绞杀在了一起。

    “疯魔天下!”

    就在王恒拼力拦截李耀东的同时,王正也全力舞出了一片的棍影,赫然竟是少林绝学中疯魔棍法中的一记绝杀之招,但见无数的棍影如同飞龙般罩向了从街边屋顶上窜下的二十余名刺客,虽仅是一人一棍,却一招之中狂攻所有来敌,其气势之大,只能用“疯狂”一词来加以形容,而这正是“疯魔棍法”的jīng髓之所在。

    “破!”

    从街边屋顶上当先扑击下来的正是李耀东的副手王宽,其乃是擅使流星锤的王通之兄长,同样生得魁梧如山,所不同的是王宽并不使流星锤,用的是大铁锤,其手中那柄黑沉沉的大锤子重达百斤,此际借助着下扑之势全力猛砸,当真有如泰山压顶一般,一锤挥出,风云变sè!

    “咚!”

    王宽的铁锤猛然撞击进了重重棍影之中,爆出一声巨大的闷响,然则被撞飞的不是王正,而是如神魔般扑击而下的王宽——倒不是王正的力量比王宽大,而是王正的招数上远比王宽的挥锤直击来得巧妙了许多,不单卸开了王宽的重力,还顺势助推了王宽一把,其结果便是用力失当的王宽如同皮球般被弹了起来,翻滚着从王正的头顶上飞了过去,虽不曾受伤,可身体失衡之下,竟无力控制住身形,整个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嘭、乒、乓……”

    王正虽用巧劲挑飞了王宽,看似大占了上风,可实际上却被王宽打luàn了棍法的节奏,而飞扑下来的刺客足足多达二十余人之多,已散luàn的棍法显然无法再有先前的威势,然则王正却丝毫不肯退让,强行拦阻陆续杀来的一众刺客们,一阵密如雨织般的兵器jiāo击声爆响个不停。

    “噗!”

    人单力孤的王正尽管已是拼尽了全力,奈何杀来的一众刺客们都不是庸手,一阵猛烈对撞之后,王正生生被震得口喷鲜血地暴退不已,自是再无力拦阻一众杀手们向丘神勣扑杀过去的行动。

    “杀!”

    一众刺客们闯过了王正这一关之后,丝毫没去理会倒飞不已的王正,全力冲向了丘神勣所在的战团,二十余名刺客刀剑齐下,与拼死拦截的一众亲卫们hún战成了一团。

    “二弟!”

    王恒被李耀东震退,人却并未受伤,刚才站稳脚跟,却猛然发现弟弟王正刚好暴跌在身边,满口鲜血狂喷不已,登时便急了,惊呼了一嗓子。

    “我没事,保护将军!”

    王正生xìng勇悍,尽管先前被一众刺客们联手杀伤,可却不肯就此认输,一咬牙,狂吼了一声,展开身形便要向战团冲将过去。

    “好,联手杀贼!”

    王恒见其弟行动间并无大碍,心中紧绷的弦登时便松了许多,再一看战团处的一众亲卫们已是岌岌可危,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同样大吼了一声,展开身形,赶上了其弟,哥俩个这是打算玩命了……

第四百零八章夜幕下的袭杀(下)

    “呼……”

    王恒兄弟俩都是狠人,行动起来不可谓不迅速,真要是让他们杀进乱军丛中,或许还真有一两分的机会能救得走丘神勣,奈何可能也就仅仅是可能罢了,愿望虽美,却不过是一碰就破的肥皂泡,还没等哥俩个身形彻底展开,就听一声呼啸暴烈地响了起来,一只硕大的流星锤再次旋转着向兄弟俩狂砸而来。

    “开!”

    那枚流星锤之威王家兄弟俩先前可是都领教过了,自是知晓其上所附之力道有多惊人,倘若是平日里交手,哥俩个却并不放在心上,挡不得,避开却是轻而易举的事儿,问题是此际救人的时机稍纵即逝,王家兄弟俩已没了选择的余地,只能是各自暴吼了一声,一刀一棍全力迎上了扑面而来的流星锤,试图以四两拨千斤之巧劲将流星锤卸到一旁。

    “嘭,铛!”

    王家兄弟俩自幼一起学艺,又一道闯荡江湖,每每联手对抗强敌,彼此间的配合自是默契得很,心意相通之下,一刀一棍几乎同时敲在了流星锤的左侧,但见火星四溅中,巨大无比的流星锤登时便是一歪,插着王恒的肩头疾飞了过去,重重地撞在了照壁上,但听一声闷响过后,高大的照壁生生被砸出了个巨大的窟窿,砖石四溅,尘土漫天飞扬。

    “呼……”

    流星锤上所附的力道实在是太大了些,王恒兄弟俩虽使的都是巧劲,可在改变流星锤飞行方向的同时,自己二人也被巨大的反震力道震得立足不稳,虽仅仅只是各退了小半步,可在这等乱战之中,这小半步无疑是个致命的闪失,没等兄弟俩稳住脚跟,但听一声呼啸再起,一柄硕大的铁锤如泰山压顶般地砸向了已受了轻伤的王正,赫然竟是先前被挑飞的王宽再次冲杀了过来。

    “二弟小心!”

    王恒的武艺本就比其弟高出一线,加之先前并未受伤,反应上自是比其弟要快了一些,这一见王宽来势极凶,唯恐其弟伤上加伤,登时便急了,大吼了一声,一扬手中的横刀便要出手替其弟拦下王宽,可惜没等其出刀,李耀东已杀了过来,一刀如链般地直劈王恒的后背,刀芒爆烈而又耀眼。

    “铛!”

    李耀东这一刀来得实在是太凶悍了些,王恒自顾不暇之下,哪敢再去帮其弟挡招,忙不迭地一旋身,借势全力地劈出了一刀,与李耀东的刀锋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一声脆响过后,两人几乎同时被震得连退了数步,所不同的是王恒猝然出招之下,力道未曾完全使足,这一番硬接之下,登时吃了个暗亏,多退了两步不说,还被刀劲震伤了经络,嗓子眼一甜,一道血丝已顺着嘴角流淌了下来。

    “死!”

    李耀东乃江湖巨擎,与人交手的经验自是丰富得很,一见王恒露出了颓势,自是不肯放过这等杀敌的良机,没等王恒稳住阵脚,他已再次暴起,人随刀走,如猎豹般向王恒扑击了过去。

    “杀!”

    一见李耀东杀来,王恒心中虽微慌,却不肯弱了气势,大吼一声,不守反攻,身形一展,如鹰隼般跃起,狂野无俦地迎上了李耀东。

    “噗……”

    王恒被李耀东的突袭缠住了手脚,身形尚未站稳的王正也就没了帮手,面对着狂击而来的大铁锤,已是躲避不及,只能是硬着头皮将手中的大棍全力一横,一个“举火烧天”强行硬扛,一声闷响过后,原本就有伤在身的王正登时便吃了个巨亏,被生生震得倒飞了出去,口中的鲜血狂喷不已,落地之后,已是无力站稳脚跟,整个人一软,竟就此跪倒在了地上。

    “呀……”

    王宽可不是啥心慈手软之辈,没等王正从地上站起,他已是大吼着冲到了近前,手中的大铁锤一个横扫,毫不客气地便招呼了过去。

    “滚开!”

    王正的武功原本要比王宽高出一筹,奈何连番受伤之下,一身的本领已是大打了折扣,竟在王宽手下吃了个大亏,心中难免愤概,再一看王宽居然得理不饶人,自是怒上加怒,暴吼了一嗓子,跳将起来,手腕一抖之下,舞出十数道棍影,发动了猛烈无比的反击。

    “将军快走,啊……”

    王家兄弟被李耀东与王宽这么一缠住,没了高手坐镇的一众亲卫们立马便陷入了苦战之中,尽管所有的亲卫皆拼死酣斗,可惜不仅人数不及袭杀而来的刺客们,武艺更是差了老大的一截,方一开战,便已纷纷毙命,唯剩亲卫队长还在拼命支撑着,死死地将丘神勣护在身后,其虽勇,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在一众刺客们的狂野攻击之下,很快便已被乱刀分了尸,只来得及呼出半截子的话。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某乃河西副都督,某……”

    亲卫队长这么一倒下,丘神勣立马便彻底慌了神,龟缩在残破的马车下簌簌发抖,口中胡乱地求着饶,那样子哪还有半点大将的风范,简直就一胆小怕死的鼠辈。

    “轰!”

    一众刺客们就是来杀人的,谁还会管丘神勣究竟在嚷嚷些甚子,七手八脚地将差不多仅剩下一个底盘的马车掀翻在地,乱刀齐下,生生将丘神勣斩成了数截。

    “将军!啊……,二弟,快走!”

    王恒刚又与李耀东硬碰了一招,正飞退间,眼角的余光正好瞅见丘神勣被乱刀分了尸,不由地便悲呼了一声,已是萌生了退意,一跺脚,人便要纵身飞起,可就在此时,王通的流星锤却又呼啸着杀到了,王恒分心之下,已是避无可避,不得不大吼了一声,强行劈出一刀,总算是险而又险地将流星锤卸到了一旁,可就是这么一耽搁,再想走已是没有可能,不单李耀东飞身而至,已斩杀了丘神勣的一众杀手们也纷纷飞扑了过来,可怜王恒的武功本就跟李耀东在伯仲之间,又是带伤之身,哪能经得起如此多高手的围攻,仅仅抵挡了数招,便已被李耀东一刀削去了头颅,无头的尸体在原地晃动了几下之后,终于不甘地倒在了尘埃之中。

    “大哥,大哥,啊……,老子跟你们拼了!”

    正与王宽以及随后赶至的三名刺客交手的王正一瞧见自家兄长丧命当场,登时便疯狂了起来,不单不逃,反倒手中的大棍一紧,如疯似魔一般地狂杀了起来,这一拼命之下,当真有万夫不当之勇,竟以一人之力杀得王宽等人狼狈败退不已。

    “疾……”

    王正拼命是假,逃走是真,一待王宽等人被逼退,王正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脚下一用力,人已飞身而起,向着街边的屋顶落了过去。

    “滚开!”

    王正人在空中,见房顶上仅仅只站着一名黑衣蒙面人,不由地便是一喜,在他想来,区区一人压根儿就挡不住自个儿的突破,眼瞅着逃生在望,王正的心情一振之下,人尚未落上屋顶,棍子便已狂野地扫了出去。

    “哼!”

    王正急于逃命,出手自然是全力为之,这一棍方出,呼啸之声便已如鬼啸般刺耳,足见其上所附的力道有多大,然则屋顶上那名黑衣蒙面人却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一抖手间,腰间悬挂着的横刀已如闪电般出了鞘,只见刀光一闪而过,刚立足于屋顶上的王正已骤然停了下拉,木然地呆立了片刻,而后眼珠子转了转,满脸子的难以置信之色,旋即,如推金山倒玉柱般地跌下了屋面,人尚在空中,数道血泉已是从身上狂喷而出,随即,魁梧的身子竟在半空中解体成了数截,死得不能再死了。

    街面上的李耀东等人原本正准备跃起追击王正,这一见王正如此这般地惨死当场,全都为之一愣,可很快便全都醒过了神来,一个个眼中都出现了狂喜之色——当今天下,能有如此刀法者屈指可数,至于河西地面上么,除了李显还能有谁?

    此番刺杀容不得有丝毫的贻误,李显自不敢掉以轻心,自宴会散后,李显便已换装一路跟随着丘神勣的马车,怕的便是有甚疏漏之处,原本只是个提防措施罢了,却没想到还真的差点出了篓子,好在补刀及时,总算是尽了全功,此际事情已了,李显自是不会再多逗留,也没开口,只是对着一众人等打了个手势,身形一闪,人已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撤!”

    险情虽已排除,可李耀东却没敢大意了去,这一见李显已走,自不敢怠慢,一挥手,领着一众手下沿着大街一阵急冲,脚步声渐行渐远,数息之后,便已消失了踪影,只留下一地狼藉的现场在无声地述说着先前一战的惨烈。

    李耀东等人撤离后不久,从残破的照壁后头探出了几颗脑袋,赫然竟是李温手下那些来不及躲进府中的亲卫与下人们,这帮家伙先前没胆子参与血战,这会儿听外头已完全安静了下来,这才敢战战兢兢地打探个究竟,这一看不打紧,那尸横遍野的惨状登时便令众人战栗成了一团……

四百零九章连捎带打(一)

    “杀人啦,杀人啦!”

    望着月色下的狼藉战场,那几名胆战心惊的观望客终于压制不住心中的恐惧,一个个扯着嗓子狂嚎了起来,不敢再去看那等血腥得如同地狱般的景象,撒腿奔向了紧闭着的府门,拿出吃奶的力气,狂擂着叫门不已。

    “不许开门,谁敢开门,杀无赦!”

    李温的酒在开战之初便被吓醒了,若不是这宅院没有后门的话,他早就不知逃到哪去了,这会儿正自紧张兮兮地提着把不知从何处掏出来的横刀,纠结了满府的亲卫、下人们,在府门后头摆出一副严防死守的架势,任凭外头将门敲得山响,他都充耳不闻,怕的便是那帮子胆大妄为的刺客连他一并给做了。

    “小王爷,刺客好像都退了,您看……”

    外头的人见叫不开门,不得不向门内喊话,说刺客都已走了,奈何李温就是不信,死活不肯下令开门,反倒下令众人加强戒备,如此这般地僵持了良久之后,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从旁闪了出来,提醒了一句道。

    “陈先生的意思是……”

    李温素来刚愎得很,这一听有人跟其唱反调,眼珠子立马便瞪圆了起来,待要发火,却见那出头的人竟是其父特意派来辅佐其的谋士陈无霜,一口气便不由地泄了大半,可心里头不踏实之下,还是不肯下开门的令,而是故作沉吟地探问道。

    “小王爷明鉴,此番事情既是出在咱府门外,避怕是避不过去的,这善后之事么。终归还是得走些手续的,如今刺客已走,小王爷须得赶紧报官为妥。”

    陈无霜乃是越王李贞手下有数的幕僚之一,跟随李贞已有十数年,说是看着李温长大的也不为过,只是他却万万没想到平日里总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做派的李温一旦遇到了大事,居然表现得如此之鼠胆,心里头自是别提有多失望了的,可看在李贞的面子上,却不能不极力维护李温的体面,此际见李温还在那儿磨磨蹭蹭地叽歪着,心中暗自苦笑不已,可却不敢有甚不妥的表示,只能是谨慎地出言点醒了一句道。

    “啊,这……,好,开门!”

    李温虽有心拖延,可一听陈无霜已将话说透,却也不好再蘑菇,略一犹豫之后,强自壮起了胆子,提高声调地断喝了一嗓子。

    “小王爷,死啦,都死啦!”

    门刚一打开,那些个使劲敲门的亲卫们便猴急地窜了进来,一个个面色惨白不已地哆嗦着,其中一名嘴快的亲卫则扯着嗓子嚎丧了起来。

    “放屁,你他娘的才死啦,混帐东西!”

    一听那名嘴快的亲卫如此说法,李温的鼻子都气歪了,毫不留情地一个大巴掌便扇了过去,将那名口误的亲卫打得离地飞起,大牙掉了一地都是。

    “小王爷,还是先去看看丘大将军好了。”

    陈无霜对李温这等拿下人作威作福的做派十二万分的不满,唯恐这家伙又惹出甚事端来,不得不再次站出来劝解道。

    “哼!”

    陈无霜的地位特殊,李温还真不敢朝其发火,只能是不情不愿地冷哼了一声,一甩大袖子,迈开大步向大门外行了去,陈无霜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挥手示意一众人等全都紧跟了上去,将李温护卫在了中间。

    “呕……”

    李温就是一扶不起的阿斗,表面上看起来豪爽过人,似乎胆略极大,其实不过都是虚张声势罢了,这才一见到现场那等血腥,立马便脸色惨变,毫无形象地狂呕了起来。

    “小王爷,您没事罢?”

    陈无霜虽是个文人,同样被现场那等惨状惊得面如白纸,可好歹还算能撑得住,这一见李温在那儿狂吐不已,心中的郁闷登时便浓到了极点,却又无处可发泄,还得强打起精神安抚李温一番。

    “没,没事,快,快去看看丘将军可还活着?”

    李温狂吐了好一阵子之后,总算是想起了自己出来查看的目的之所在,胡乱地抹了下满是脏物的嘴角,一迭声地吩咐道。

    “禀小王爷,丘大将军连同其所部百余亲卫都已毙命当场!”

    李温手下的亲卫大多是越王李贞所指派,自也不缺胆壮之辈,早在李温狂吐之时,便已有人勘探完了现场,此际听得李温发问,自有一名亲卫队正从旁应答了一句道。

    “啊……”

    这一听百余人全都死了,李温登时又傻眼了,目瞪口呆地站着,大张着嘴,半晌都没说出句话来。

    “小王爷,兹体事大,须得赶紧派人禀明了英王殿下才是。”

    一见李温又傻了,陈无霜实在是有气没地方发,强压着心头的烦躁,赶紧出言点醒道。

    “啊,对,对,对,来人,快,去通禀……,啊,不,某亲自去!”

    被陈无霜这么一提醒,李温总算是回过了神来,刚出言下令派人去找李显,却又担心刺客去而复返,实在是没胆量在此地多逗留,忙不迭地改了口,这就打算借此机会躲到李显的府上去。

    “小王爷且慢!”

    一见李温要走,陈无霜登时便急了,忙一伸手,拦住了李温的去路。

    “陈先生,您这是甚意思?”

    李温已是被吓破了胆,这会儿就只想着躲到个安全的地方去,在他想来,满兰州城里,最安全的就只有李显所在之处,这一见陈无霜出面阻拦,登时便怒了,毫不客气地板起了脸,不悦地冷哼了一声。

    “小王爷,您这样前去,若是英王殿下问起事情的经过,您又该如何应答?”

    陈无霜已是彻底对李温失望到家了,可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道。

    “应答?啊……”

    李温这才想起自个儿弃丘神勣于不顾的鼠胆行径,一时间不由地再次傻了眼。

    “来人,给小王爷抹上血!”

    陈无霜已经不想再跟李温多商量了,直接下了令,自有数名胆大的亲卫冲到死人堆里用碎布蘸了血水,洒了李温一身都是。

    “混帐,尔等这是作甚?”

    李温正自呆愣间,突见众亲卫们往自己的身上洒血水,登时便火了,暴跳了起来,伸手便要揍人,可还没等他动手,陈无霜已从边上的侍卫手中取过了一柄横刀,毫不客气地便在李温的胳膊上砍了一下,尽管不重,却疼得李温惨嚎着跳了起来。

    “你,你……,混帐,放开老子,尔等要造反么?”

    李温又气又急之下,便要动手暴打陈无霜,却被数名亲卫强行拦了下来,直气得浑身上下哆嗦不已。

    “小王爷现在可以去见英王殿下了,就说您与丘大将军一并遇刺,您力战不敌,受了伤,而丘大将军则不幸遇难!”

    陈无霜没管李温如何暴跳,随手将手中的横刀往边上的亲卫手中一塞,拍了拍手,不以为意地回答道。

    “哼!”

    李温大喘了好一阵子的粗气,总算是平复了下来,握着胳膊上的伤口,气恼万分地瞪了陈无霜一眼,可到了底儿,却还是没勇气朝陈无霜发作,只能是黑着脸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行上了马车,领着手下一大群亲卫匆匆向英王府赶了去。

    “陈先生,小王爷这一去没事罢?”

    陈无霜并没有跟着李温走,而是面色冷峻地站在了原地,满眼忧虑地目送着李温的马车隆隆远去,正自沉思间,背后却传来了一声暗哑的问话。

    “没事,某若是料得不差,这杀局本就是英王弄出来的,杀的是丘神勣,打的却是小王爷,嘿,好一个连捎带打之策!”

    陈无霜显然知晓背后问话的人是谁,头也不回地应答了一声,眼睛却始终死死地盯着马车远去的方向。

    “哦?那……”

    站在陈无霜背后的人一身的下人服饰,面色苍老,赫然竟是府里负责扫地的一名老家人,姓路,单一个字真,乃是越王李贞派来暗自保护李温的高手。

    “路老可是想说将此事揭破?嘿,就算揭破了又能如何?一句吐蕃余孽便可解释所有,倘若小王爷真如此干了,英王也断然不会有事,反倒是小王爷就得成下一个被杀之人了,我等受命来河西,可不是来送死的,若事不可为,一切须得以自保为上,至少在王爷派来新援之前,能不得罪英王,便不得罪好了。”

    路真话尚未说完,陈无霜已猛然转回了身来,面色冷厉地打断了路真的话头,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令道。

    “嗯,路某知晓了。”

    对于陈无霜这个河西之行的真正负责人,路真本就不敢强自顶撞,再说了,先前他可是躲在暗处全程偷看了整个激战的经过,自是清楚那帮刺客的身手有多高强,尤其是最后那名一刀斩杀王正的黑衣人更是令路真心惊不已,他自问便是全力以赴,也断然不是那名刀客的一招之敌,实在是没有跟李显在河西叫板的勇气,自也就不敢对陈无霜的论断提出疑议。

    “路老,此事急速报与王爷知晓,看王爷处可有甚计较,就说陈某以为英王羽翼已渐丰,若不能早图,那便须得从长计议方好。”

    陈无霜并没有去管路真究竟在想些甚子,捋着胸前的长须,低着头,在原地转了几圈之后,沉声下了令。

    “诺!”

    陈无霜既已下了决断,路真自不敢多有耽搁,紧赶着应答了一声,身形一闪,人已如鬼魅一般地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第四百一十章连捎带打(二)

    “开门,快开门!”

    亥时四刻,夜已经很深了,热闹了大半晚的英王府此时已是彻底地安静了下来,然则一阵突入起来的急促的敲门声却打破了这等宁静的祥和,吵闹声之响,生生令门房管事丁权气得想拿把刀子砍人。

    “混帐,作死么?”

    宰相门房还胜过七品官呢,更别说身为亲王府有头有脸的管家之一,丁权的脾气可是小不到哪去的,指挥着下人们开了门之后,一见敲门的是一伙子兵丁,自是更没啥好气色,毫不客气地张口便喝斥了起来。

    “对不住了,丁管事,我家小王爷有急事要面禀殿下。”

    领头敲门的一名队正显然认得丁权,自不管怠慢了去,忙出言解说了一句。

    “急事?你家小王爷能有个甚急事,这都啥时辰了,我家殿下早睡下了,有甚事不能明天再禀么,嗯?”丁权显然没将李温放在眼里,半点通融的意思都欠奉,随口丢下句话,一转身便要关门逐客。

    “丁管事且慢,事情紧急,丘大将军遇刺身亡,我家小王爷亦力战受伤,兹体事大,还请丁管事莫要赶紧通禀殿下为妥。”

    那名队正见丁权要走,登时便急了,赶忙将实情一口气倒了出来。

    “什么?竟有此事?等着,某即刻去通禀殿下!”

    丁权一听此话,脸色登时就变了,自不敢稍有怠慢,可也没让李温等人即刻进府,只是丢下句交待,便即打算就此走人。

    “混帐,老子要见英王哥哥,滚开!”

    李温就是个典型的窝里横之辈,面对着刺客的袭杀,他只会缩卵,可面对着的是下人的话,这厮的脾气立马便大了起来,这一见丁权居然如此不给自己面子,登时便炸了,大步从后头排众而出,怒瞪着双眼,大刺刺地便骂开了。

    “殿下有严令,擅闯王府者,杀无赦,小王爷自己看着办好了。”

    丁权压根儿就不吃李温那一套,冰冷无比地丢下句话,一转身便走了人,连看都不看李温一眼。

    “你……,混帐东西,该死的贱奴……”

    李温被丁权的话激得有如疯狗一般,气咻咻地大骂不止,可说到硬闯么,他却是没那个胆子,也就只能是逞逞口舌罢了。

    “禀殿下,李温已到府门外,自言遇刺受伤,另,确认丘神勣已死。”

    书房中,面对着端坐在几子后头的李显,丁权自是再没先前面对李温时的倨傲,小心翼翼地出言禀报着,言语简练而又谨慎。

    “受伤了?呵呵,有趣,去,过一刻钟再将其唤到此处。”

    先前那一场激战李显可是全程目睹了的,又怎会不知李温缩卵的行径,这会儿一听其自言受伤,登时便乐了,可也没多说些甚子,只是微笑着吩咐了一句道。

    “诺!”

    李显既已下了令,丁权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应答了一声,一转身,疾步退出了书房。

    “张先生,看样子李温这厮背后有高人啊,诈伤都整出来了,着实有趣得紧。”

    李显对李温的性子与能耐都了解得很,自是不相信李温本人会想得出诈伤的伎俩,先前丁权在时,这话不方便说,可此际房中仅剩下张柬之一人在,李显便没那么多的顾忌了。

    “嗯,可也无妨,反倒更省了些事。”

    张柬之的眉头微微一扬,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句道。

    “哦?哈哈哈……”

    李显最擅长的便是算计,张柬之能算得到的,他自是早已盘算个清楚了,一想到其中的妙处,不由地便放声大笑了起来……

    “英王哥哥,不好啦,不好啦,丘大将军遇刺身亡,小弟也被刺客打伤了,您可要为小弟做主啊。”

    李温被带到了书房之后,又等了好一阵子,总算是见到睡眼朦胧的李显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立马便有如委屈的小屁孩见到了亲人一般,疾步冲到了李显的面前,一迭声地嚷嚷了起来。

    “什么?竟有此事?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显衣衫虽整齐,可发髻却尚凌乱着,一派刚从睡梦中被人叫醒的困顿状,然则一听到李温的话语,登时便有如被踩到了尾巴的老猫般跳了起来,瞪圆了眼,一把便揪住了李温的衣襟,气急败坏地吼了起来。

    “英、英王、王哥、哥,放,放……”

    李显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加之身材又比李温高出了大半个头,这一提溜之下,竟将李温整个人都揪离了地面,衣领勒得李温连气都喘不过来了,那等凶神恶煞的样子登时便吓得李温差点失了禁,赶忙出言讨饶,只是气息不顺之下,这话自也就说得畅顺不了。

    “啊,抱歉了,为兄实在是乱了心神,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温都已憋得快断气了,李显这才像是刚醒过神来一般,惊呼了一声,松开了手,满脸子歉疚与沉痛之色地发问道。

    “英王哥哥,事情是这样的,宴后小弟与丘大将军一道回府,车行至小弟府门外时……”

    就李温那点可怜至极的智商而论,自是无法瞧颇李显的高明演技,这一见李显如此心急,自不敢怠慢了去,大喘了几口粗气之后,忙将事情的“经过”描述了一番,其中自少不了可着劲地往他自己的脸上贴金不已。

    “该死的刺客!温弟伤着哪了,可要紧么?”

    一听李温在那儿满口胡柴,李显心中自是暗笑不已,不过么,脸上却是堆满了紧张的关切之色,紧赶着出言追问道。

    “小弟没事,就是手上中了一刀,可惜没能护住丘大将军,都是小弟无能,还请英王哥哥处置。”

    这一见李显已相信了自个儿的描述,李温暗自大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将胳膊上已初步包扎好的伤口往李显面前一凑,表功般地述说着,就宛若他真的是奋战到底的勇士一般。

    “没事就好,走,随为兄一道去现场转转。”

    李显瞥了眼李温胳膊上的绷带,只一估摸其绷带上的血痕,立马便发现了其中的蹊跷——这一刀是从侧面砍上去的,出刀的力道并不大,显然这造假的水平低劣得可以,不过么,李显却并没有出言点破,而是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也没再多废话,只是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

    “啊……,好,既是哥哥愿去,小弟自当奉陪!”

    李温来此报信是假,避难是真,这一听又要回到那地狱般的杀戮之地,心不由地便是一缩,险些再次呕吐了起来,可一见到李显的眼神扫了过来,却又不敢说不去,也就只能是苦着脸应承了下来。

    “哦?对了,温弟既跟刺客交过手,可能看得出这帮刺客是何来路么?”

    李显大步走到了书房门口,突然像是想起了甚子,猛地顿住了脚,回身看了李温一眼,神情肃然地追问道。

    “啊,这个,这个,啊,应该是吐蕃人,没错,是吐蕃人干的!”

    李温心里头正七上八下地忐忑着,冷不丁被李显这么一问,登时便有些子懵了,愣了好一阵子方才回过了神来,唯恐李显再往下深问,立马一口便咬定了刺客的来路。

    “嗯?吐蕃人?”

    李显显然不太相信这个答案,狐疑地看着李温,疑惑地呢喃着。

    “英王哥哥,小弟曾听到刺客用吐蕃语在狂喊,还有,那些人所用的兵刃也不是中原应有之物,除了吐蕃贼子,又有谁敢行刺朝廷命官,此番定是吐蕃人在报复无疑!”

    李温就是个死要面子的家伙,自是不想让自个儿弃丘神勣于不顾的行径大白于天下,巴不得这案子早结早好,在他那简单的脑袋瓜里,唯有将此案往吐蕃人身上推去,方可迅速结案,这话么,自也就越说越是肯定了的。

    “嗯,走罢!”

    人,李显是见识得多了,可还真没见过有如李温这般自以为是的蠢货,这一听其如此说法,李显险些憋不住要狂笑起来,好不容易方才将心中的笑意强自压了下去,左右该得到的“答案”都已得了,李显也懒得再多废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吭了一声,转回身去,大步便行出了书房。

    “呼……”

    李温实在是怕李显再往下深究,这一见李显似乎已是完全相信了自己所言,心里头紧绷着的弦总算是松了下来,偷偷地长出了口大气,伸手抹了抹满头满脸的冷汗,而后忙不迭地紧走了数步,跟在了李显的身后……

    “刘大人,英王殿下到了!”

    兰州城里出现了如此巨案,刘祎之身为刺史,自是无法置身事外,一得到消息,便已集结了所有能集结的刺史府兵丁、衙役们赶到了现场,正忙着指挥对血腥现场进行勘察之际,却见一名衙役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道出了李显已到的消息。

    “尔等接着彻查,仔细些,不可遗漏半分线索!”

    一听李显赶到,刘祎之额头上的青筋不由自主地便跳了跳,可也没甚旁的表示,只是高声交待了一句,便即伸手整了整身上的官袍,疾步便向正向现场走来的李显等人迎了过去,神情肃然无比,只是眼神却是复杂至极……

第四百一十一章连捎带打(三)

    “下官参见殿下!”

    这满天下刘祎之最不愿见到的人便是李显,尤其是在这等出了大乱子的当口上,奈何他就算再不情愿,却也不敢在李显面前失了礼数,这一见到李显率众行了过来,立马便快步迎到了近前,恭敬万分地行了个礼。

    “刘大人,你给孤说清楚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嗯?”

    李显没给刘祎之留丝毫的情面,劈头盖脸便是一声喝斥,哪怕其行礼再恭也是枉然,只因李显此番行动所要震慑的真正目标便是刘祎之,至于李温那个傻帽么,不过是搂草打兔子,顺带的事儿罢了。

    “启禀殿下,丘副都督遇刺身亡,下官正在勘察现场。”

    一听李显声色不对,刘祎之心里头不由地便是一颤,一股子不详的预感便涌上了心来,只是当着李显的面,他却不敢有甚旁的表示,只能是强压住内心里的惊悸,沉着声应答了一句,表现得不亢不卑,颇具一代名臣之气度。

    “哼,尔这刺史是如何当的?治下竟会有如此巨案发生,叫孤如何向父皇交待,嗯?”

    李显打定了主意便是要给刘祎之施压,哪管其如何分说,毫不客气地怒叱着,就差没指着刘祎之的鼻子骂其失职了。

    “下官确有疏失之处,不敢强辨,自当上本请罪,还请殿下息怒。”

    到了这会儿,刘祎之又怎会不清楚李显这是要拿自己开刀问罪了,心中自是委屈得很,奈何不管其上任多久,这案子终归是在他任上发生的,按照朝堂规矩,这责任便得由其来背,就这一条而言,李显已是站在了道义的高度上,纵使再如何刁难,刘祎之也没有还嘴自辩的理由,更何况他很清楚不解释还好,真要是跟李显顶上了,倒霉的只会是他自己,有鉴于此,刘祎之干脆无比地自认了失职的罪名,试图以此来打消李显就题发挥的可能性。

    “失职?好轻巧的一句话,一位朝堂柱国的遇刺就用这么个借口便能打发得过去?刘大人想得未免太天真了罢,此事若是没个交代,不仅是你一个小小的刺史,便是孤也得跟着吃挂落,这事能用失职糊弄得过去么,嗯?”

    本来么,没有借口李显都要找刘祎之的麻烦,这会儿又怎可能被刘祎之一个自请失职的罪名便混将过去,连珠炮一般的反问登时便喷了出来,直训得刘祎之面红耳赤不已。

    “下官不敢,下官自当彻查此案,以明真相。”

    眼瞅着李显始终揪着自己不放,刘祎之心中自是哀嚎不已,尽自委屈万分,却又不敢自辩,只能是低声下气地应答着。

    “真相?屁的真相,这就是吐蕃人干的,若不是本将命好,怕也得死在此处,查?查个屁,还不赶紧下令全城搜拿吐蕃狗贼更待何时?”李显还没发话呢,边上跟着的李温已是激动万分地跳了出来,指手画脚地嚷嚷着,毫无疑问,这厮分明是怕查出了其缩卵的行径。

    “小王爷此言请恕本官不敢苟同,此事尚在彻查之中,并未有定论,又岂可彻夜扰民,一切终归得有证据方妥!”

    刘祎之忌惮李显,可却并不将李温这个二世祖放在眼里,说实在的,这一路的同行赴任,刘祎之可是受够了李温的颐指气使,同时也看出了其草包的本色,再者,彼此虽是盟友,却并非一体,刘祎之自是不会听凭李温随意差遣,这便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放屁,老子便是人证,这事情除了吐蕃贼子,谁还干得出来,老子死战得脱,又怎会认错了人,刘祎之,尔竟敢贻误抓捕时机,实是罪该万死!”

    一听刘祎之如此说法,李温的炮仗脾气登时便大发了,也不顾自己的官衔其实比刘祎之要低了一级的事实,跳着脚便怒骂了起来。

    “小王爷请慎言,此事非同小可,非尔所能承担得起!”

    刘祎之也不是甚好惹的人物,哪能容得李温这等人在自个儿面前如此猖獗,这便拉下了脸来,冰冷无比地反驳道。

    “你个混账行子,老子……”

    别看李温出身显赫,其实就一粗人,论及辨才,十个加起来,也断不是刘祎之的对手,被刘祎之这么三言两语地一顶,登时便找不到话说了,大怒之下,一撸袖子,竟打算给刘祎之来上个狠的了。

    “够了!”

    李显虽是很乐意看到李温与刘祎之大干上一场,然则身为河西大都督,却是不能坐看官场笑料的出现,尤其是这会儿下头人等都在,该有的官家体面却是失不得的,再说了,李温不过是越王李贞派出来的一个幌子,并非河西一地的真正主事人,就算其与刘祎之闹得再生分,也不见得能离间得了武后一系与越王一系的联盟关系,既如此,李显自不介意当一回好人,这便断喝了一声,算是止住了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下官孟浪了,请殿下降罪!”

    刘祎之本就不屑与李温大闹,这一见李显出了头,立马便借坡下了驴,后退小半步,恭谦万分地请罪道。

    “呼,呼……”

    李温有心动手揍刘祎之一顿,可却没胆子跟李显当面唱对台戏,被李显这么一吼,也就只剩下大喘粗气的份了,只是一双红眼依旧凶狠异常地死盯着刘祎之不放。

    “尔等皆是朝廷高官,如此莽撞行事像甚话,莫非真当朝堂法度是虚设的不成?哼!”李显扫了二人一眼,端出亲王大都督的架子,毫不客气地各打了五十大板,而后,也不给二人出言辩解的机会,一挥手,寒着声喝问道:“刘大人,尔且说说看,都查到了甚?”

    “回殿下的话,下官已查明数事,其一,丘大将军并随行一百二十一名亲卫全部遇害,无一幸存,另,现场并未发现小王爷府上兵丁之尸体,原因不详……”

    刘祎之本就不愿跟李温那个无赖之徒多争执,这会儿一听李显见问,自是乐得转开话题,忙不迭地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起来。

    “放屁,甚的不详?你这厮莫非要老子死于非命方才开心么?狗……”

    一听刘祎之如此说法,李温登时又炸了,怕的不单是其怯战之行径败露,更怕自个儿就此成了此案的嫌疑人,不等刘祎之将话说完,他已是怒不可遏地出言谩骂了起来。

    “闭嘴!”

    纵使李显的性子再好,也实在是受不了李温的聒噪,若不是还有用得着其之处,早一个耳光刮过去了的,这便毫不客气地一声断喝,打断了李温的叫骂。

    “英王哥哥,小弟,小弟……”

    被李显如此一吼,李温登时便吓了一个哆嗦,再一看周边人等脸色古怪,心中自是大感屈辱,有心出言抗争,却又没胆子跟李显当面较劲,直憋得面色通红发紫,嚅动着嘴皮子,一时间竟不知说啥才好了。

    “温弟有话待会再说,先听听刘大人是怎个说法好了。”

    李显自是十二万分地瞧李温不起,不过么,该哄着其的时候,李显倒也不介意给上几句好话,这便脸色一缓,温和地开解了一句道。

    “哥哥既如此说了,小弟遵命便是了。”

    有了台阶可下,李温自也不敢再放肆,也就只能是诺诺不已地退到了一旁。

    “刘大人,请接着说。”

    李显没再理会李温,而是扭头看向了刘祎之,微皱着眉头追问道。

    “下官遵命,好叫殿下得知,下官勘察所得之其二乃是在街边屋顶上发现了数具损坏的强弩,另,据现场情形,可以发现贼众此番伏击乃是处心积虑之所为,先是以强弩密集暴射,大量杀伤了丘大将军之随行亲卫,据估算,参与此役的刺客中有着百余强弩手的参与,另有一擅使巨型流星锤之刺客远程攻击,击毁了丘大将军的马车,限制住了丘大将军的撤离;其三,贼众出手狠戾,尽皆高手,全盘战斗前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已告了终了,现场并未发现贼子遗尸,也不曾发现遗留之兵刃;其四,据查小王爷府上多人曾目睹此案发生,下官未得权限,无法征调证人,还请殿下下令,准下官召集所有目击者协查此案。”

    刘祎之确有几分真本事,虽不曾目睹整个刺杀过程,可说出来的情况,与实际相比,却也差不到哪去,尤其是话里更是隐晦地点出了李温府上人等压根儿就没有参战的事实。

    目击者?呵呵,这话说得有趣!李显一听便知刘祎之的意思所指,对其分析的能耐倒真有几分的佩服之心,不过么,这也更坚定了李显强力压服其的决心,只因有能力者之危害远比无能者要来得大,而河西之事李显是万万不容有失的,自是不想在自个儿身边埋下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于李显而言,不能为用者,只有一个下场——死!

    “走,看看去!”

    李显并没有理会刘祎之的请求,也不曾对其所言作出点评,只是不动声色地一挥手,领着众人便向狼藉的现场行了过去……

第四百一十二章连捎带打(四)

    “殿下。”

    “参见殿下!”

    “呕……”

    ……

    尽管是黑夜,可有着诸多灯笼的照亮,一众正在忙碌的兰州府属官们自是都能看得清正行将过来的李显,全都忙不迭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各自行礼问安不迭,只是在这一片问安声中,却夹杂着一阵极不协调的干呕声,那声响来自李显的身后,除了李温之外,再无旁人。

    “温弟,没事罢?”

    一听到身后的干呕声,李显用不着回头便能知晓闹出笑话的人是谁,理由么,很简单,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尸山血海里打滚出来的人物,沙场惨烈经历得多了,自不会在意眼前的这等小场面,也就只有李温这等温室里长大的货色才会有如此失态的表现,不过么,李显倒是没出言责怪于其,反倒是温和地关切了一句道。

    “没,厄,厄,没事。”

    李温虽不甚聪明,可也知晓自个儿这等反应着实是太丢脸了些,与他先前所言的“英勇”形象大为不合,奈何生理上的反应却不受控制,干呕之意怎么也压不下去,直羞愧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习惯了就好,呵呵,想当年,孤第一次上阵杀敌,一路狂杀,倒也威风八面,可战后打扫战场,却吐得一塌糊涂,比温弟也实是强不到哪去,也就是仗打得多了,这才算是熬过了。”

    李温虽蠢笨如猪,可眼下却尚有用处,李显自是不介意帮衬其几句,左右说几句好话又不花钱,不单能解李温之窘,外带还能表现一下自个儿体恤族弟的风度,更能刷刷身边人等的好感度,这等一举多得的事儿李显自是做得过去。

    “英王哥哥说的是,小弟定当多多历练,将来也好帮着哥哥战场见功。”

    李温总算是没笨到家,这一听李显出言帮其解围,心里头自是受用得很,赶忙陪着笑脸地回了几句。

    “嗯。”

    这事情不过就是个小插曲而已,说过了也就过了,大体上的用意说穿了就一条——为李温的谎言补上个太过显眼的漏洞罢了,至于有用没用,李显却并不是太在意,自也不想在此事上都浪费口舌,轻吭了一声之后,便率众向丘神勣的伏尸之处行了过去。

    “参见殿下!”

    丘神勣的尸体旁,两名中年仵作正在小心翼翼地验着尸,这一见李显率众而来,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站了起来,各自躬身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罢,都说说,可有甚所得么?”

    望着丘神勣那残破的尸体,李显的心情其实好得很,不过么,表露出来的却是满脸的痛心状,面对着两名仵作的参见,李显也就只是随意地摆了下手,一开口便直奔了主题。

    “回殿下的话,丘大将军身被二十二创,其中刀伤二十处,钝器击穿伤两处,据检验所得,丘大将军右手臂及肩头两处贯通伤乃是马车被毁时碎木片所致,其余刀伤大多在胸及头部,致命伤位于咽喉,共中三刀,凶手为多人,丘大将军之死乃乱刀劈杀所致。”两名仵作互视了一眼,由着一名年岁较长的站了出来,将验尸所得一一禀报了出来。

    “凶残!可恶!”

    丘神勣的死状死因李显自是再清楚不过了的,可这并不妨碍李显在众人面前摆出一副被凶手的狠辣所激怒的样子,但见李显牙关紧咬,仅仅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词,脸色便已是瞬间狰狞了起来,霍然回首,冷厉地盯着刘祎之,恨声断喝道:“刘大人,孤令尔全力侦破此案,无论花多大的代价,务必要侦破此案!”

    “下官遵命,只是下官却有一个请求。”

    案子既然在兰州地面上发生,身为刺史,刘祎之本就有着无可推卸的破案之责,自不可能当众抗命,不过么,在接令的同时,刘祎之也摆出了讨价还价的姿态。

    “讲!”

    李显似乎正在气头上,并没有拒绝刘祎之的开价,而是冰冷无比地吐出了一个字来。

    “下官恳请殿下能给下官以全权之责。”

    刘祎之显然已是豁出去了,并不因李显的冷厉脸色而退缩,亢声提议道。

    “可以,必要时,孤也可任由刘刺史调派。”

    刘祎之这个要求显然超出了其职权范围,毕竟有着大都督府在,他一个兰州刺史所能管的不过就只是兰州一地的民政罢了,至于军权,那是一点边都沾不上的,可若是全权负责此案的话,他便有了调兵之权,而这对李显来说,显然是个不小的威胁,然则李显却并没有太多的犹豫,毫不含糊地答应了刘祎之的请求。

    “多谢殿下,下官自当全力以赴,断不会辜负了殿下的厚爱。”

    手头有兵,心中不慌,对于侦破此案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助力,当然了,刘祎之的主要目的却并不在此,而是要以全权之责来挡住李显插手此案的可能性,至于能不能破得了此案么,刘祎之却并不是太在意,此无它,只因栽赃嫁祸的本事乃是为官者必备之技能,在这一点上,刘祎之同样不含糊。

    “先不急着谢本王,这全权之责孤可以给,可孤也不是无条件的,孤只给尔五日期限,若是不能破了此案,那后果刘大人自己去想好了。”

    李显算计人的本领高得很,又怎会猜不出刘祎之破案不成之下的小伎俩,虽没出言点破,不过么,却以不容置疑的口吻给出了个死限。

    “是,当如殿下所愿!”

    此案的由来刘祎之虽不敢言肯定,可大体上是猜到了些根底,自是清楚别说五日了,便是五十日都别想真正破了此案,只要有李显在,这案子就注定只能是桩糊涂案,然则刘祎之却另有算计,却也并不将五日之限放在心上,毫不犹豫地便出言应承了下来。

    “如此甚好,孤便等着刘大人的好消息了。”

    一听刘祎之答应得如此之爽快,李显的心头立马便浮起了疑云,只是这当口上却不是深究的时机,略一沉吟之后,也只能是强自压住了心头的疑虑,丢下句场面话,便打算先行回府了。

    “下官自当尽力而为。”刘祎之躬身逊谢了一句,而后,不等李显离开,他已突然身子一挺,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声道:“来人,将右骁卫中郎将李温带回府衙问话!”

    嗯?这厮好狡猾的应对!李显原本正要离去,这一听刘祎之的第一个命令居然是冲着李温去的,立马便顿住了脚,眉头微微一皱,脑筋微微一转,便已看破了刘祎之的用心所在,毫无疑问,这厮是打算将越王一系也拉下水,彻底将此案搅浑了,以避免单独对抗李显之重压,只是清楚归清楚,在如今这个局面下,李显还真没甚理由去反对刘祎之的命令的,再说了,这本就是李显所要看到的变化,否则的话,何处不能杀丘神勣,非得到李温府前杀,不过么,对于刘祎之的果决,李显还真有些子意外的,一时间不免微有些个踌躇了起来,自也就不急着回府,索性站在了一旁,等着看越王一系又将如何化解此厄。

    “诺!”

    刘祎之这道命令实在是有些子出人意料,除了李显及时反应过来之外,其余人等还都在纳闷不已,不过么,命令就是命令,十数名随侍在侧的衙役们可没胆子公然违背刺史的命令,各自轰然应了诺,围上前去,便要强邀李温回衙。

    “混帐东西,某乃右骁卫中郎将,尔等安敢如此无礼,滚开,给老子滚开!”

    李温正懵懵懂懂地看着李显与刘祎之的较量,却没想到自个儿躺着也中枪,这一见那帮子衙役来势不善,登时便急了,不管不顾地便嘶吼了起来。

    “李将军误会了,您既是参战之当事人,自是清楚整件事之经过,本官只是请将军回府协助调查,此乃公务,还请将军配合。”

    刘祎之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不再称呼李温为“小王爷”,而以职衔代之,摆明了就是不打算给越王留面子,客气自然也就谈不上了。

    “放你娘的屁,刘祎之,你小子是公报私仇,老子跟你没完,你个狗东西……”

    李温从来都不是个恭谦君子,生就的恶霸脾气,哪肯任凭刘祎之摆布,臭嘴一张,对着刘祎之便是一阵狂喷。

    “将李将军带回府衙,不得有误!”

    刘祎之压根儿就不在意李温的谩骂,木然着脸,一挥手,高声下了令,一众衙役们见状,自是不敢再多耽搁,拥上前去,七手八脚地便要将李温当场拿下。

    “且慢!”

    就在李温胡乱挣扎之际,一声断喝突然响了起来,紧接着一名中年文士从围观的李府众人中行了出来,这人正是越王府在河西一地的真正主持人陈无霜。

    “尔系何人?为何出头阻拦本官办理公务,嗯?”

    别看刘祎之在李显面前被训得跟孙子似的,可在陈无霜面前,刘祎之却是官威十足,拖腔拖调地喝问了一句道。

    “在下右骁卫中郎将府文书陈无霜,参见刺史大人。”

    这一路前来赴任之际,陈无霜其实与刘祎之颇打过一些交道,彼此间虽不算熟络,可也算不得陌生人,然则刘祎之既是要打官腔,陈无霜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是规规矩矩地给刘祎之见了礼,面色倒是恭谦得很,只是眼神里却是飞快地闪过了几丝无奈的精光……

第四百一十三章连捎带打(五)

    “陈文书欲见本官可有甚见教么?”

    刘祎之自是认得陈无霜,但却并不清楚此人在越王府的地位如何,不过么,见其胆敢在此时站将出来,自是能猜得出此人的地位必定不低,极有可能便是越王一系在河西的实际负责人,而这,正是刘祎之拿下李温所要逼出的人物,这一见陈无霜给自个儿见礼,刘祎之的脸色立马稍缓了一些,可言语间却依旧不是太客气。

    “刘大人,且请先放开我家小王爷,在下有下情通禀。”

    陈无霜冷眼旁观多时,自是隐隐猜到了李显逼迫刘祎之的用意所在,本十二万分地不想卷入此案中去,奈何他却是不能坐视李温就这么被刘祎之带了去,就李温那草包性子,真要是到了府衙,闹不好就得惹出些大麻烦来,故此,哪怕明知道此时不宜出面,他还是不得不站了出来,此际见刘祎之摆出了公事公办的架势,也只能捏着鼻子按着刘祎之的步调来走,心里头就别提有多腻味了的。

    “讲!”

    刘祎之并没有下令放开已被挟持了的李温,而是不动声色地看了陈无霜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了个字来。

    “刘大人明鉴,您请我家小王爷回去,不外是为了查明这桩刺杀案之详情罢了,然,我家小王爷是时正率部与贼众激战,其实并无暇顾及全局,倒是在下手无缚鸡之力,反倒有幸躲于暗处,颇有所见,刘大人若需要了解现场情形,就由在下随刘大人一并回衙好了。”

    陈无霜明知道跟着刘祎之回衙不是个好选择,奈何他却不得不如此去做,只因不管怎么说,他去总比李温被带走来得强。

    “哦?竟有此事?唔……”刘祎之沉吟了片刻,似乎没了定见,这便将目光转向了默默站于一旁的李显,试探地出言问道:“殿下,您看此事下官当得如何方妥?”

    嘿,好你个刘祎之,还真是不知死活了,也罢,那就休怨老子手狠了!李显多精明的个人,只一听刘祎之的问题,便已猜到了其拉越王一系共抗自己的打算,心里头的杀机立马便起了,不过么,李显却是不会将心中所思带到脸上来的,只是淡漠地点了下头道:“此案孤既已许了尔全权,刘大人只管按着自己的心愿办了去便是了,孤只要结果,不要过程,尔好自为之罢。”话音一落,也不再理会场中诸人,率领着一众王府人等径自离开了现场。

    “放开小王爷,陈先生,请!”

    望着李显远去的背影,刘祎之心里头没来由地便是一寒,可却不敢有甚旁的表示,默立了片刻之后,回过了头来,扫了眼气鼓鼓的李温,一挥手,语气萧瑟地下了令。

    “哼,滚开,刘祎之,你个狗官,老子记住你了,走着瞧!”

    李温一点都不感激刘祎之放过自己的行为,反倒是更恨了其几分,气恼地骂了一嗓子之后,从边上的亲卫手里抢过了一匹马,领着人便追着李显的车驾去了……

    “刘大人,我家小王爷年轻不懂事,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刘大人海涵则个。”

    陈无霜自然是知道李温这一去不过是打算避难英王府罢了,心里头对李温自已是失望到了极点,可当着刘祎之的面,他却不敢有甚不妥的表示,还得强压住心中的不痛快,苦笑着给刘祎之陪不是。

    “罢了,本官只求能明真相,至于其余么,本官也懒得理会那么许多,陈先生,请罢!”

    刘祎之自不会去跟李温那等蠢货一般见识,却不能不重视陈无霜这个极可能是越王一系在河西的头面人物,这便无所谓地摆了下手,再次发出了同行的邀请。

    “刘大人,请!”

    眼瞅着府衙一行已是避无可避,陈无霜尽自不情愿,也只能是强颜欢笑地回了个礼,跟在刘祎之的身后,分头乘车径直向刺史府而去……

    “殿下回来了?唔,可是事情不甚顺利么?”

    案发现场离着英王府本就有一段的距离,这一来一去之下,虽无甚耽搁,可时间却是过去了不老少,待得李显安置好尾随而至的李温,再次回到书房时,天都已是快亮了,然则张柬之却依旧不曾离开,只是闭目端坐在几子后头,待得听到李显进房的脚步声,眼立马便睁了开来,只一看李显的脸色,立马猜出了几分的事实。

    “嗯,刘祎之看样子是铁了心要跟本王在河西一地扳扳腕子了,既如此,那本王也只好奉陪到底了的。”对张柬之,李显自是用不着隐瞒自个儿的想法,大步走到上首的几子后头端坐了下来,脸色阴森地说了一句道。

    “哦?”

    张柬之对李显的话丝毫不感到意外,也没急着出言多问,只是淡淡地轻咦一声。

    “好叫先生得知,此事是这样的……”李显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述说了一番,而后给出了个结论道:“刘祎之此举不过是要搅浑水,扯越王一系以共抗本王罢了,自以为得计,其实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嘿,越王那厮向来老谋深算,最擅长的便是几个鸡蛋上跳舞,又怎可能强自出头与本王打擂台,这一条想来他是早就有所交代了的,甭管刘祎之怎么闹,那陈无霜都不敢随之起舞,其行虽无须多虑,其心却是当诛!”

    “嗯,那就先准备着也好,看其五日后能有甚结果再定也罢。”

    身为定策之人,张柬之自是清楚此番连捎带打之策的目的之一便是要最后试探一下刘祎之,这一听李显所言,张柬之自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只不过张柬之却并没有急着下定论,而是慎重地出言回答道。

    “那好,就再看看罢,时候不早了,先生也早些休息好了。”

    李显本就是个喜欢谋而后动的主儿,自是不会冲动到一起杀心便动手的地步,眼瞅着再议也议不出个所以然来,自也就懒得再多费唇舌,这便站起了身来,恶狠狠地伸了个懒腰,交待了一句之后,便即移步出了书房,径直转回内院去了……

    “陈先生,请用茶。”

    刘祎之将陈无霜带回了刺史衙门之后,并没有开堂问案,而是将其请进了后院,屏退了下人,亲自动手煮了壶茶,为陈无霜斟满了一碗之后,这才微笑着开了口。

    “刘大人客气了,在下愧不敢当。”

    陈无霜显然也是个极沉得住气之辈,刘祎之不开口谈正事,他也不会急着转入正题,好整以暇地谢了一声,双手端起了茶碗,浅浅地品了一小口,笑着赞了一句道:“好茶!”

    “哦?好在何处?”

    刘祎之还是不急着谈正事,而是追问起了茶道来。

    “味略苦而回甘,清香淡雅而不散,足可见刘大人之茶道已至炉火纯青之地步,好!”

    陈无霜也是雅士,对茶道自是颇为精通,谈起此道来,可谓是一语中的。

    “陈先生果高人也,茶虽小道,却是极难,茶、水、火须得一丝不苟,若不然,则茶味败矣,先生乃知茶之人,想来是明白个中的奥妙的,自是无须刘某多言了罢。”刘祎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意有所指地点了一句道。

    “刘大人高论,在下叹服,叹服矣!”

    陈无霜身为谋臣,自是心思灵巧之辈,又怎会听不出刘祎之这是借茶论事,要的却是越王一系的配合,只是陈无霜却另有谋算,并不打算为刘祎之去当打手,这便假作不知地感慨了一番。

    “陈先生乃高士,当不会不知晓唇亡齿寒的道理,刘某若是铩羽,先生怕也立足不住罢,此合者两利,分则两败之局,先生莫非真打算置身事外么?”

    一见暗示无效,刘祎之也就不再玩甚迂回了,直截了当地点出了相邀的用意所在。

    “唉,刘大人言重了,言重了,在下不过区区一文书耳,何德何能敢与刘大人并论哉。”

    见识到李显的狠辣之后,陈无霜此时已不敢起与李显相抗衡之心,也不想着踏进李显所布下的这个大局之中,面对着刘祎之的步步紧逼,他也只能是将装傻装到了底。

    “哦?是么,既然陈先生有难处,刘某也不愿勉强,想来小王爷该是局中之人,本官待会便下一道令,将其请来好生招呼一番也罢。”

    刘祎之是打定了主意不想让越王一系与此案脱开关系的,这一听陈无霜在那儿装糊涂,立马毫不客气地放出了杀手锏。

    “你……,刘大人,您这是何苦呢,罢了,罢了,陈某便送一句话给刘大人好了。”

    此番李温来河西并不是越王的主意,而是被武后拉上了战车的,无论是越王还是陈无霜,都不曾将希望寄托在李温的身上,只是拿其当一个幌子罢了,可却没想到李显动手如此之狠辣,没等李温这个幌子起作用,丘神勣这个联盟的主心骨便已被李显干掉了,如此一来,李温这个幌子不单起不了作用,反倒成了越王一系的心病,不单李显那头在拿捏着,便是连刘祎之这个盟友也把玩了起来,这等局面登时便令陈无霜很有种吐血的郁闷感。

    “先生有话请讲,刘某听着便是了。”

    一听陈无霜终于屈服了,刘祎之的脸色虽淡然依旧,可眼神里却是透出了几分自得的光芒。

    “这案子无论破与不破,刘大人的这个怕都得搬家了!”

    陈无霜显然是注意到了刘祎之眼睛里的得色,心里头立马暗自冷笑了一声,抬手抹了下脖子,冷冷地说了一句,登时便惊得刘祎之面色狂变不已……

第四百一十四章纷纷退让(上)

    “陈先生说笑了,本官何至于此,倒是你家小王爷嫌疑难脱,怕不是那么好交代得过去的罢?”

    身为北门学士之首,刘祎之自然不是庸才,实际上,用不着陈无霜提醒,他也能敏锐地察觉到来自李显的浓浓杀机,只不过刘祎之心里头还是存了一丝的侥幸心理,想的便是拉住越王一系,以共抗李显之压力,倒不是刘祎之不怕死,而是他有着不得不尔的苦衷在,这会儿一听陈无霜将话说得如此之明,刘祎之固然是面色狂变,可言语间却是不肯有丝毫的示弱,反过来威胁了陈无霜一句道。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家小王爷拼死杀贼,虽未能救丘大将军于危难之中,却也属能力所限,无罪而有功,何须庸人自扰哉?”

    盟友归盟友,牵涉到各自的死活问题时,谁都不会有所含糊的,这一听刘祎之又拿李温来说事儿,陈无霜就算脾气再好,那也是忍无可忍了的,这便面色一板,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哦?那倒好,本官确得好生审审,三木之下,想来实情未必不可得罢。”

    丘神勣一死,刘祎之已是很清楚自个儿独木难支,绝无可能是李显的对手,自是不肯让越王一方就此脱身而去,为了自家安全着想,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将李温拉进此案中去,以挟裹越王一系的力量来自保,这一听陈无霜如此说法,立马摆明了威胁的架势,一口咬死李温涉案不放。

    “刘大人若欲如此,大可请便好了,在下别无异议。”

    李温就是块心病,明知被刘祎之拿捏住了,可陈无霜却也无可奈何,气结之下,索性耍起了无赖手段,摆出一副纵使牺牲李温一人,也绝不插手此案的架势。

    “哦?哈哈哈……”

    陈无霜话音一落,刘祎之突地大笑了起来,这一笑便笑个没完,直笑得眼泪都沁了出来,就宛若听到了这满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嘿嘿。”

    刘祎之的笑声里带着浓浓的决绝之意,陈无霜自是不会听不出来,面色不由地便是一变,然则事涉过大,陈无霜不敢也没有权力作出刘祎之想要的让步,也就只能是作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撇了下嘴角,发出了两声冷笑。

    “陈先生见谅,刘某失态了。”

    刘祎之大笑了好一阵子之后,终于平复了下来,面色淡然地朝着陈无霜拱了拱手,一派歉意状地说了一句道。

    “不敢,不敢。”

    狂态毕露的刘祎之陈无霜并不害怕,可对于冷静下来的刘祎之,陈无霜便有些子没底了,只因冷静的人往往都是已做出了决断的人,陈无霜不得不担心刘祎之临死拖自己一方垫背,他可不相信李显是位心慈手软的主儿,若是真能将两方一网打尽的话,李显是断然不会放过这等良机的,至少在陈无霜看来不会,有鉴于此,陈无霜不得不打叠起了全部的精神,小心翼翼地应对着。

    “嗯,陈先生既能得越王殿下看重,想来必是当世高人,刘某也不想多绕圈子,今日请先生前来,便是想请先生为刘某指一条生路的,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刘祎之不惜冒着彻底得罪越王一系的风险,也要将陈无霜逼迫出来,用意有两个,一个自然是以势压人,逼迫越王一系出手相助,至于另一个么,则是急图自保,前一个目的眼瞅着已无实现的可能,刘祎之自也不会再去强求,可对于第二个目的么,刘祎之却是不会放弃的,毕竟是身家性命攸关的事儿,他也实是放弃不得。

    “刘大人,您这岂不是为难在下么?此事,唉……”

    尽管刘祎之话说得很客气,言语间也无甚威胁之意,可在这一派恭谦的背后,却隐藏着鱼死网破的决心,以陈无霜的智商,自是不会看不出来,心中暗自发苦不已,极之无奈地摇了摇,发出了声长长的叹息。

    “请指教!”

    刘祎之没有理会陈无霜的感慨,一双眼迥然至极地死盯着陈无霜不放,从喉咙间挤出了句压迫性十足的话来。

    “河西大都督府之出现本就是个错误,岂不知金鳞非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大势已成,再想阻拦,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徒劳而无益也,奈何,奈何,今,刘大人坐于悬崖边,纵使再小心,却也难保有失足的一日,不退则亡,事情便是如此之简单,又何须陈某多加妄言。”

    事已至此,陈无霜也实在是无心情再玩甚文字游戏,索性将自个儿的判断一股脑地倒了出来,至于刘祎之听是不听,陈无霜已是懒得理会了的。

    “奈何?奈何!有劳先生了,多有惊扰,还请先生海涵则个,盛情容刘某日后再报。”

    以刘祎之的智商,自不会看不出陈无霜所言的一切,只是打心眼里不愿承认罢了,当然了,心存侥幸也是其中的一个缘由,而今陈无霜既已给出了不肯出手的底牌,刘祎之就算再不愿,也没了独自混战的勇气,苦笑着摇了摇头,一摆手,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刘大人珍重,在下告辞了。”

    陈无霜是一刻都不想跟刘祎之多呆,怕的便是引起李显的猜疑,这一听刘祎之逐客,自是乐得赶紧离开,这便略有些子迫不及待地起了身,躬身交待了句场面话,便即匆匆离开了刺史府的后院,一路不停地向自家府上赶了去。

    “来人!”

    刘祎之并没有起身去送陈无霜,甚至不曾朝其背影看上一眼,而是默默无言地端坐着不动,良久之后,突地一拍几子,高声断喝了一嗓子,原本寂静的刺史府后院立时便是好一阵子的慌乱……

    “先生,早啊。”

    连番征战之后,接着又是连日的操劳,再加上昨夜一夜的忙碌,纵使强如李显也有些子顶不住了,只是心中有所牵挂,并不敢睡过了头去,自回到内院,也就是小眯了一觉,便起了床,甚至连早膳都顾不上用,便匆匆地赶到了书房,方才转出屏风,入眼便见张柬之正埋首于公文间,不禁微有些汗颜,这便大步行上了前去,笑着问了声安。

    “还差一刻钟便是午时了。”

    张柬之听得响动,抬起了头来,先是看了李显一眼,接着将目光投向了窗外,以刻板的声调回了一句道。

    “厄……”

    李显先是一愣,接着很快便醒过了神来——敢情张柬之这是在说冷笑话来着,针对的便是李显所言的那个“早”字,这笑话着实太冷了些,李显实在是有些子哭笑不得,无奈之下,也只好装成没听懂,略有些子尴尬地搓了搓手,大步走到上首的几子后头端坐了下来。

    “禀殿下,刺史衙门已发出了公文,全城戒严,四门紧闭,禁止出入,以缉拿吐蕃余孽,移文殿下,请求城西大营出兵协助。”张柬之就是个冷性子,为人又认真无比,无论是说笑话还是说正事,腔调几乎都是一样的,这一头李显方才坐下,他已是不紧不慢地将最要紧的事情先行禀报了出来。

    “哦?”一听此言,李显不由地便是一愣,眼珠子转了转之后,突地笑了起来道:“先生,依您看来,刘祎之这小子葫芦里卖的是甚药来着?”

    “不好说,那得看越王府那头有甚想头了,退而自保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然,不到最后关头,也难言结果。”

    张柬之在行事上果敢狠辣,可在推断上却从来都是小心求证,在没有确切把握之前,从来不会将话完全说死。

    “越王么?那头老狐狸的手也未免伸得太长了些,孤倒是不介意帮其缩短上一些的。”

    对越王其人,李显素来是警惕得很,若是可能的话,李显是很乐意送这位王叔去阎王殿里喝喝茶的,之所以这一向以来没跟越王一系发生直接的冲突,左右不过是在等待时机罢了,只因李显很清楚越王是何等样人,要对付其,就必须一击必杀,不给其有丝毫的回旋余地,若不然,极有可能遭其反噬,不过么,话又说回来了,河西乃是李显的禁脔,断然容不得有他人来分上一杯羹,倘若越王真打算在河西搅风搅雨的话,李显自不可能有所退让,该铁血的时候,李显自也不会有丝毫的手软。

    “河西之地终归是朝廷的河西,有越王府的人在,说起来也不完全是件坏事。”

    对于越王一系的作用,张柬之显然有着不同的看法,此际见李显又动了杀心,却是颇不以为然,这便从旁提点了一句道。

    “唔,先生教训的是,是孤想偏了!”

    李显多精明的个人,张柬之只是微微一提点,李显立马便会意到了其中的关窍所在,自也就不再固持己见,哈哈一笑,摊了下手,很是干脆地认了错。

    “殿下英明!”

    能辅佐这么位聪颖之主,张柬之自是满意得很,极之难得地称颂了李显一句,反倒令李显颇有些子意外的讶异,一时间都忘了要说些甚子……

第四百一十五章纷纷退让(中)

    咸亨三年十一月初三,今冬的第一场大雪终于纷纷洒洒地落了下来,一夜之间,便将整座兰州城染成了一片茫茫的雪白,银装素裹之下,别有一番的妖娆,只是偌大的兰州城中,却并无多少人有心去欣赏这等美景,只因持续了五日的全城大搜依旧没见消停,满城一片紧张的肃杀之气,谁也不清楚这等紧张究竟要持续到何时,也不清楚这等肃杀是否会落到自家的头上,于是乎,谣言漫天飞舞中,整个兰州城都处在了崩溃前的动dàng之中,若不是一队队衣甲鲜亮的大唐官兵在街头弹压着,真不晓得兰州城会luàn成何等之德xìng。~~

    “禀殿下,兰州刺史刘大人已在府mén外求见。”

    luàn,还是luàn,这都五天了,还在luàn!李显虽足不出户,可城中的luàn象如何却是一清二楚的,眼瞅着五天的期限已将至,而刘祎之却始终没见收手,更不曾上mén低头,李显的心火不免窜了上来,他可没打算让兰州这座河西重镇变成座恐慌之城,在李显眼中,相比于兰州的重要xìng,刘祎之的小命不过是蝼蚁般的玩意儿,压根儿就不值得一提,正寻思着是不是该给刘祎之来上个狠的之际,高邈就带来了刘祎之已到了府mén外的消息。

    “传!”

    一听刘祎之已到,李显倒也没甚旁的言语,只是冰冷地吐出了一个字来。

    “诺!”

    眼瞅着李显气sè不好,高邈自不敢多言,紧赶着应答了一声之后,急匆匆地便退出了书房,不数刻,便已陪着一身整齐官袍的刘祎之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

    “下官参见殿下!”

    一见到李显板着脸庞端坐在上首,面sè肃杀无比,刘祎之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抢上前去,恭谨万分地行礼问安道。

    “免了。”

    李显冰冷地扫了刘祎之一眼,既不看座,更不曾吩咐下人上茶,只是淡淡地吭了一声,浑然没给刘祎之留半点的情面。

    “谢殿下。”

    在李显的强势面前,刘祎之丝毫不敢有半点的不满之表示,只能是恭敬地谢了恩,站直了身子,作出一派听候李显垂询的架势。

    “刘大人,五天的期限已到,总该给孤一个jiāo代了罢,嗯?”

    李显素来待下和善,不过这等和善是对自己人的,至于刘祎之这等铁了心要跟自己闹生分的主儿,李显却没必要表现得有多礼贤下士,连客套话都懒得说,直截了当地问起了案来。

    “回殿下的话,下官已经尽了力,奈何……”

    面对着李显的紧bī,刘祎之心中自是十二万分的屈辱,可又怎敢跟李显当面抗衡,只能是躬了下身子,试图出言解释一番。

    “孤不需要理由,只要结果,说,都查到了甚!”

    不等刘祎之将话说完,李显已是不耐烦地一挥手,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刘祎之的辩解,眼神里的肃杀之气愈发浓烈了几分。

    “殿下恕罪,下官虽已查到了些实情,却并未能拿获真凶,是下官失职了,此处有详情公函在,恳请殿下过目。”

    感受到李显身上传来的浓浓煞气,刘祎之虽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被强大的威压生生bī出了一头的冷汗,自不敢再多犹豫,紧赶着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份公函以及一份已méng了黄绢的折子,双手高举过了头顶,语气卑谦地回答道。

    “递上来!”

    李显并没有伸手去接刘祎之手中的两份文件,而是冰冷无比地死盯了刘祎之好一阵子,直看得刘祎之máo骨悚然地冷汗狂涌不已之后,这才不动声sè地一挥手,自有shì候在侧的高邈疾步走上前去,接过了刘祎之手中的文件,转呈到了李显面前的几子上。

    李显不紧不慢地先拿起了公函,随意地翻了翻,见上头的案情通报已是将现场的所有疑点全都指向了子虚乌有的“吐蕃刺客”,毫无疑问,刘祎之已是对此案进行了掩饰与修饰,从文函里已再无法看出一丝一毫与英王府有关联的线索,很显然,刘祎之已是彻底放弃了此案的调查,而这本就在李显的预料之中,却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在李显看来,就算刘祎之坚持要查,那也断然查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哪怕是查到了,李显也不在意,大不了连同刘祎之一并处理掉也就是了,故此,那份所谓的案情公函李显也就只是随意地浏览了一下,便置之不理了,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份奏折上。

    服罪表奏?嗯哼,算这小子识趣!飞快地将奏本过了一番之后,见其上刘祎之已是将此案的发生乃是侦破不利的罪责全都担了下来不说,还自请降职,明言无力担当兰州刺史之重责,请求退而为一县之县令,言辞灼灼,显然是彻底放弃了在河西与李显抗衡到底的打算,只求能在河西有一立足之地,而这与李显对其的安排并无太大的差别——河西于李显来说,自是容不得有他人分一杯羹,但李显却并不介意各方派些无足轻重的钉子来监视,只要不妨碍李显的施政,不管是哪方势力,爱如何监视便如何监视去好了,左右有些秘密原本就保持不了多久,丑媳fù总归有见公婆的那一天,至于最核心机密么,就凭朝中这帮子政敌的能耐,李显压根儿就不担心有失密之虞。

    “刘大人既已知错,孤自不好再多加责怪,此事便这么了了也好,只是案子终归是案子,一日不结,孤也无法向朝廷jiāo待,至于该如何行事,刘大人看着办好了,只需在新任刺史履任前收了尾,也算是了了桩事由罢。”

    刘祎之已做出了退让的选择,李显自是不会再赶尽杀绝,这便放缓了下脸sè,语气平淡地吩咐了一声道。

    “是,下官遵命!”

    明知道李显这是故意在bī自己结假案,从而握住自己的把柄,可人在屋檐下,却也容不得刘祎之不低头,没奈何,也只能是捏着鼻子应承了下来。

    “嗯,那便好,刘大人事忙,孤便不多留尔了,道乏罢。”

    尽管刘祎之已是认了栽,可毕竟没有投向自己一方,李显自也懒得跟其多套近乎,神情漠然地挥了下手,便将其打发了出去。

    “是,下官告辞。”

    刘祎之是一秒钟都不想在李显面前多留,这一听李显下了逐客令,自是不愿再多耽搁,紧赶着躬身请了辞,匆匆便离开了英王府。

    “来人,请张先生即刻到书房一行!”

    李显没有去理会刘祎之的辞行,而是默默地端坐着不动,眉宇间并无太多的轻松之sè,只因李显很清楚刘祎之虽已认了输,可整合河西的目的却并不能说是完成了,只因真正的决定因素并不在刘祎之处,而在朝廷里的jiāo锋,而这,对于远在河西的李显来说,却是有着不少的难以掌控之因素,若不小心谋划了去,难保不yīn沟里翻了船去,有鉴于此,李显自是不敢轻忽了去,沉yín了好一阵子之后,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自有高邈急匆匆地应诺而去,不数刻,张柬之便已到了书房之中。

    “先生,刘祎之那厮已是认了栽,给孤送来了两样东西……”李显对张柬之是无条件的信任,一见其已至,也没甚隐瞒,直截了当地将刘祎之的来意以及两份文件的事儿详细地jiāo待了一番,末了,试探地问了一句道:“既如此,预定之计划可否开始了?”

    “唔,若殿下所言无虞,那便开始好了。”

    张柬之并没有急着回答李显的提问,而是默默地沉yín了良久,反复地盘算了几遍之后,确定已无差池,这才谨慎地给出了赞成的建议。

    “好,子明!”

    李显心中其实已是有所决断,只是不太确定罢了,此际见张柬之已出言附议,李显自是不再多犹豫,一拍几子,站了起来,断喝了一声。

    “末将在!”

    刘子明如今虽已升任了王府典军,说起来也已是高级将领,不过么,其一向勤勉的本sè却依旧不改,每日里都准时地恭候在李显的书房外,随时准备依令行事,此际一听李显传唤,立马第一时间闪身进了房,紧赶着高声应诺道。

    “即刻给狄公发去!”

    李显将早已准备好的小铜管往刘子明处一抛,神情肃然地下令道。

    “诺!”

    刘子明身手极好,只一抄,便已将迎面飞来的小铜管握在了手中,也没多问究竟,应答了一声便向后院行了去,不数刻,一只白鸽已从王府后院飞了起来,在院子上空转了几圈,便即展翅向南疾飞了去……

    兰州已是大雪纷飞,可洛阳却尚是晴天,尽管气温不高,可阳光灿烂之下,多少还是给严冬带来了些暖意,再加上书房里燃着的两只硕大火盆,皮裘自是穿不住了,越王李贞索xìng去了皮裘,仅仅只着一件单袍,斜靠在加垫了虎皮的胡chuáng之上,单手拿着张小纸条,似有心似无意地看着,半晌不发一言,眉宇间的凝重之sè生生令端坐在下首的三个儿子大气都不敢随便喘上一口,唯有裴守德却是神情自若,好整以暇地品着茶,从容而又淡定,浑然一派无事人的架势。

    “兰州的事都知晓了罢,那就都说说好了。”

    李贞沉默了良久,突地翻身而起,一双眼锐利如刀般地扫了下诸子们,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禀王爷,大理寺少卿狄仁杰在府mén外求见!”

    没等下头诸人开口言事,却见管家急匆匆地从外头闯了进来,紧赶着禀报了一句道。

    “嗯?”

    一听是狄仁杰来访,不止下头的诸子们愣住了,便连李贞也有些子懵了神,轻吭了一声之下,眉头不由地便紧锁了起来……

第四百一十六章纷纷退让(下)

    “父王,孩儿以为那狄仁杰必定是为了河西之事来的,此乃送上门来的竹杠,不可不敲!”

    李冲的反应很快,只微微一愣便已判断出了狄仁杰的来意,这一见自家老父兀自皱着眉头,立马从旁提醒了一句道。

    “父王,大哥所言甚是,英王既敢作下如此巨案,不拿出些好处来,休想我等为其搪塞过去!”李倩显然与李冲是一个想法,不等李贞作出表态,他已笑嘻嘻地出言附和道。

    “父王,大哥、二哥说的虽是有理,可三哥还在河西,若是……”

    李规年岁虽小,心思却甚是缜密,不单看出了敲竹竿的机会,也没忘了李温眼下在河西与其说是监视李显,倒不如说是李显手里头的一张肉票,真要是将李显得罪狠了,李温的小日子怕也就过不下去了的,此际见两位兄长光考虑着敲竹杠,却浑然不顾李温的死活,登时便有些子急了,忙不迭出言点了一句道。

    “嗯,冲儿,狄少卿毕竟是朝廷大员,既来了,确不可失了礼数,尔可率诸弟先去迎了,就说为父午休刚起,随后便至,请其在二门厅堂稍候片刻。”李贞没有对三子的言论作出评判,只是不动声色地吭了一声,将三子尽皆打发了出去。

    “是,孩儿遵命!”

    李贞既已下了令,李冲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答了一声,领着两位弟弟一道匆匆向府门行了去。

    “守德,你对此可有甚看法么?”

    李冲等人去后,李贞并没有急着作出结论,而是歪了下头,看了正皱眉不已的裴守德一眼,面无表情地问道。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英王殿下的竹杠怕不是那么好敲的,这里头必定另有玄机,只是小婿一时半会也猜之不透。”

    裴守德可不似李冲等人那般乐观,虽说他与李显接触不多,可却深知李显手段狠辣、算计过人,绝非易与之辈,实不敢小觑了去,对于身为李显头号大将的狄仁杰此时上门,他总觉得其中的味道不对,可又瞧不透其中的根底,心里头隐隐有些不安,一直在猜测其中的蹊跷之所在,可惜所得资料太少,实在是无从盘算起,正自疑虑间,这一听得李贞见问,自不会有所隐瞒,便将所思所想道了出来。

    “唔,孤也觉得事情怕没那么好相与,罢了,人既然已到,不去见见也不好,守德便与孤一道去好了。”李贞乃老谋深算之辈,自是对裴守德的话大有同感,估摸着想也想不出个头绪,索性不再多想,站起了身来,沉吟了片刻之后,眉头一扬,已是下了决定。

    “诺。”

    李贞决心既下,裴守德自不会反对,赶忙站了起来,应了声诺,谨慎地移步跟在了李贞的身后,翁婿俩一前一后地向着书房门口行了去。

    “父王。”

    没等李贞走到房门处,却见李冲已领着两位弟弟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

    “嗯?”

    李贞万万没想到李冲居然如此快便转了回来,登时便愣住了,满脸子的狐疑之色。

    “启禀父王,那狄仁杰并未进府,只是在门外与孩儿寒暄了几句,并将此物交给了孩儿,说是让孩儿转呈父王。”

    一见李贞面色不愉,李冲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忙将手中捧着的一封信函举了起来,紧赶着出言解释了一句道。

    “哦?”

    一听此言,李贞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也没再多废话,直接伸手将信函接了过来,撕开封口,从内里取出了一张写满了字的信纸,摊将开来,只一看,脸色瞬间便是一白,握信的手也不禁微微哆嗦了起来。

    “父王……”

    一见到李贞如此之失态,李冲登时便急了,满脸子关切地呼唤了一声。

    “尔等全都退下!”

    李贞没有出言解释,而是不耐地对惊诧莫名的三个儿子挥了挥手,寒着声喝斥了一句道。

    “父王,这……”

    李冲身为长子,还从没遭过自家父亲如此的冷遇,不由地便懵了神。

    “退下!”

    李贞显然没心情多解释,不耐烦地断喝了一嗓子。

    “诺!”

    眼瞅着李贞已动怒,李冲自不敢再多耽搁,赶忙躬身应了诺,领着两位弟弟匆匆退出了书房。

    “王爷。”

    李冲等人去后,李贞也没再开言,拖着脚,慢慢地踱回到了几子后头,重重地倒在了胡床上,手支着下颌,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一双眼不时有精光在闪烁个不停,脸色变幻不定中,一股子阴森的压抑气息在偌大的书房里弥漫了开去,不过片刻间,便已令书房里的气息压抑得简直令人窒息,巨大的压力下,躬身而立的裴守德有些子沉不住气了,这便低低地唤了一声。

    “嗯。”

    听得响动,李贞抬起了头来,也没多言,一抖手,将手中握着的信纸随意地抛到了几子上。

    “啊,这,这……”

    裴守德见状,自不敢怠慢了去,疾步走到几子前,伸出双手,将信纸拿了起来,飞快地过了一遍,面色瞬间变得煞白一片,身子一哆嗦,口角抽搐地不知说啥才是了——信不长,内里就只写了一件事,说的便是相州民团之人数与装备,除此之外,再无其余,可就是这一条,便足以将李贞置于险地,只因相州并非边州,按律不得私设民团,更别说这民团的武装居然已赶上甚至超过了府兵,此事要是捅了出去,李贞虽不见得会因此而身丧,可一场天大的麻烦怕是避免不了了的,至少也得脱上层皮。

    “好个狂悖小儿,是老夫小觑了尔,嘿嘿,后生可畏啊!”

    李贞霍然站了起来,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步,苦笑着摇了摇头,感慨了几句。

    “王爷,此事可大可小,纵使闹上朝堂,也未见得便能……”

    一见李贞如此烦恼,裴守德不得不出言试图宽慰上一番。

    “守德,不消说了,孤知晓轻重,罢了,那厮要在河西如何折腾,便由他去好了,民团一事,你且尽管解决了也好,省得日后还有人拿此作法。”

    没等裴守德将话说完,李贞已一挥手,止住了话头,语气决然地下了决断。

    “是,小婿知道该如何做了。”

    眼瞅着事情已到了这般田地,裴守德也不敢再劝,只能是恭敬地应了诺,一转身,急匆匆地退出了房去。

    “好小子,有种!”

    李贞没理会裴守德的告退,缓步走到了紧闭的窗前,一抬手,用力将窗子推开,一股子冷风便狂野地灌进了房中,室内的温度骤然便低了下来,可李贞却一点都不为寒冷所动,一双老眼精光闪闪地望着西北的天空,从牙缝里挤出了句似赞又似贬的话来……

    “崇俨,依你看来,丘神勣一案的背后可有甚蹊跷么?”

    就在李贞感慨万千之时,乾元殿的一间偏房中,一声白狐皮裘的武后正慵懒地斜靠在胡床上,手支着腮边,一派随意状地看着躬身立于下首的明崇俨,淡淡地问了一句道。

    “回娘娘的话,此案从案宗来看,疑点颇多,定是假案无疑,若微臣所料不差,此案与英王定脱不开关系,若得可能,当彻查!”

    兰州方面有关丘神勣之死的详细奏报尚未到洛阳,可明崇俨却已是从秘密渠道得知了个中的详情,心里头早有了定议,此时听得武后见问,自是心中不慌,言语肯定地应答道。

    “彻查?嗯,是该彻查,此等巨案断不能草草便了之,依卿看来,何人可去查得此案?”

    武后自然也不相信所谓的吐蕃人谋刺之说,更不想看着整个河西落到李显的手中,只是如今手头已没了大理寺这把利器,朝政又因高宗的明诏而大半落入太子之手,武后已无法再像往日一般操控朝局,对于该如何插手丘神勣一案自是颇觉棘手,思虑竞日都难有个万全的主意,这才会将明崇俨召进了宫来。

    “回娘娘的话,此案须得彻查,然,却不可由我方去查,若不然,招人非议是一方面,更可能因此而重蹈丘神勣之覆辙,依微臣看来,越王三子既与此案有涉,不若便让裴守德去走上一遭好了,想来以越王之能,或许真能揭开此案真相也说不定。”

    明崇俨深恨李显,但凡能给其找上些麻烦的机会,从来不肯放过,自打一得知兰州案发的消息,他便已开始思索对策,心中早有成算,这会儿回答起武后的问题来,自是从容得很。

    “裴守德?唔,此子本宫倒是有所耳闻,据说颇具才略,由其出面,本宫大可放心,既如此,朝议之时,爱卿便举荐于其好了。”

    武后的本意也是打算将越王逼到李显的对立面去,此时一听明崇俨如此说法,自是不会反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轻轻地一击掌,便将此事定了下来。

    “娘娘圣明。”

    一听武后同意了自己的提议,明崇俨的脸色虽平静依旧,可眼神里却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丝丝幸灾乐祸的神色……

第四百一十七章崛起的根底

    咸亨三年十一月十八日,兰州急报传至洛阳,河西副都督丘神勣之死震动朝野,高宗闻之大怒,下诏明议对吐蕃用兵事宜,诸臣以天寒地冻,不合用兵时机相劝,高宗纳之,然,遗怒依旧未消,下诏政事堂明议此事,议尤未决,明崇俨于二十一日上本,言明此案谜团重重,恐另有蹊跷,要求彻查全案,太子李贤深以为然,召群臣以议此案之根由,北门学士范履冰提议此案交由刑部员外郎裴守德主持,众臣皆无异议,此事遂定,上报高宗;二十三日,高宗下诏准奏,给裴守德相机之权,另,下诏免去刘祎之兰州刺史之职,贬为广武县令,其所遗之刺史人选由吏部拟定,同意李显所请,以此番大战有功之黑齿常之为河西副都督,并拨钱粮若干以资河西重建之用。

    尽管圣旨还在路上,可李显却早已得知了洛阳城中的一切,眼瞅着事情能如此这般地顺利解决,李显的心情自是一片大好,至于后续手尾么,李显却已是完全不在意了的,尽管浪费了个拿捏越王的把柄,可相较于河西的安宁,这代价却也是值得的,只要武后那头不再派人来河西捣乱就成,当然了,纵使武后不死心,还要派人来瞎搅合,李显也无所谓,大不了来多少,便杀多少好了,左右杀一个也是杀,杀十个也是杀,就看武后有没那个胆魄往河西这无底洞里填人头,很显然,武后是不敢再如此公然插手了的,至于私底下的黑手么,李显却是半点都不放在眼中的,不就是比狠辣么,谁又怕了不成?

    战事已毕,外患暂时不足为虑,内忧又除,河西的形势对李显来说,可以说是一片大好,也该是到了全面振兴河西经济的时候了,然则李显却并没有急着发布政令,甚至不曾召集各州刺史议事,反倒是轻车简从地领着张柬之等有限几人悄然出了兰州城,鱼龙白服地赶到了李贺所部驻扎的靠山镇。

    靠山镇,顾名思义便是座靠山的小镇,人口不多,拢共也就两百余户人家,基本上都是汉人,其所背靠的也不是甚名山大川,甚至连名字都没有,说起来也就是座无名小镇罢了,离着兰州城倒是不算远,不过就三十里不到的距离,交通倒算是方便,除了镇东是连绵的大山之外,其余各个方向皆是一马平川,如今已是左卫将军的李贺便是率三千劲旅驻扎于此,待得李显赶到,李贺早已率部在镇外恭候多时了。

    “末将等参见殿下!”

    一见到从马车上下来的李显与张柬之,李贺便即率着阿古泰、王宇、张琛三员虎将大步迎上了前来,各自躬身行礼问了安。

    “嗯,都起来罢。”

    李贺手中这支骑军乃是李显的私兵,以前是没法子,只能挂靠在安西大都护府的名下,而今河西既已在李显的掌握之中,自然不可能再托庇他人,自河州一战后,李显已是设法从兵部走了手续,将李贺所部调到了兰州,之所以将这支精锐安置在了靠山镇这个不太引人注意的小地方,自然是有着李显的用意的,此际见给自己见礼的四员虎将皆是轩昂之辈,心中自是颇为欣慰,可也没多说些甚子,只是笑呵呵地一抬手,很是温和地吩咐了一句道。

    “谢殿下!”

    李显虽说是免了礼,可李贺等人却是不敢随意,各自依规矩谢了一声,方才站直了身子,一个个目光迥然地看着李显,一派恭候李显训示之状。

    “都随意些好了,孤此番前来,不欲兴师动众,让儿郎们都散了罢,唔,传孤之令,今日犒赏三军,每伙酒两坛酒,每人半斤肉!”

    李显此来并不是来视察部队的,而是另有安排,时间紧凑之下,实是不好多做耽搁,这便笑着出言吩咐道。

    “诺!”

    李贺奉命驻扎靠山镇,自然清楚镇子中所隐藏着的秘密,这一听李显如此说法,立马便明了了李显的来意,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转身跑回了队伍前,将李显的恩赏高声宣布了出来,登时便惹得全军上下一片欢呼之声。

    “殿下,您请!”

    李贺唯恐耽搁了李显的大事,自不敢让一众官兵们胡乱折腾了去,喝斥了几声,将各部遣散了开去,这才紧赶着跑回到了李显面前,恭敬地一摆手,示意李显先行。

    “嗯。”李显笑着点了下头,但却并没有急着动身,而是侧了下身子,将默默无言地跟在身后的张柬之让了出来,对着李贺等人介绍道:“此乃孤之股肱张柬之、张先生,见其如见孤。”

    “末将等参见张先生!”

    张柬之虽也参与了河州大战,不过都是在后方老营调度粮秣辎重,并不曾到过前线,李贺等人虽闻名已久,可见面却还是第一次,先前见张柬之与李显一道下的马车,各自都在怀疑张柬之的身份,这一听李显如此说法,全都吃了一惊,自不敢有所怠慢,忙不迭地各自躬身行礼问了安。

    “诸位将军客气了,张某实不敢当。”

    张柬之虽与李显同车而行,可实际上对此番来靠山镇的目的却是尚在云里雾里,只是他性子沉稳,见李显卖关子不说,他也不急着去追问,只是默默地观察着,此际见四员大将给自己见礼,张柬之也无甚特别的表情,只是客气地回了个礼,便不再多言。

    “小贺莫要见怪,张先生素不喜多言,可一旦有话,便是孤也只能听着,尔等与张先生相处久了,便可知张先生面冷心热的性子,罢了,不说了,走,进镇!”

    李贺等人都是李显的嫡系,自是都听说过张柬之在英王府中的地位,本想着好生与张柬之套套近乎的,却没想到张柬之居然如此漠然以对,不禁都有些子悻悻然,李显见状,忙从旁插了一句,算是解开了这等尴尬的情形,一摆手,当先便向镇子里行了去,李贺等人一见之下,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各自跟在了后头,一路说说笑笑地行进了镇子,穿过街道,到了镇子后的山峰下,入眼便可见一座新起不久的巨大宅院沿山而建,两百余名持戈武士各守要点,将这座大宅院护卫得森严无比,在院门口,站着数名中年文士,一见到李显等人行将过来,忙不迭地各自敛容迎上了前来。

    “属下庄永参见殿下!”

    为首的中年文士便是“鸣镝”的掌舵人庄永,其之所以出现在此处,乃是特地护送“鸣镝”最核心机密至此,为的便是等候李显的到来。

    “庄总舵辛苦了。”

    对于庄永这个忠心耿耿的手下,李显一向甚是欣赏,不待其将礼行完,李显已疾步走了过去,伸手将其扶了起来。

    “属下不敢,殿下之交待属下皆已办妥,您里面请!”

    李显的话并不多,可内里的诚挚却是不少,庄永的眼角不禁微微有些子湿润,却不敢耽搁了正事,忙不迭地侧身一让,恭敬万分地请李显进院。

    “刘先生,林先生,王先生,诸位在此可还住得惯否?”

    李显并没有急着进院,而是笑着对跟在庄永身后的三名中年文士打起了招呼。

    “谢殿下关爱,一切尚好。”

    跟在庄永身后的三人分别是刘之、林远、王彬,其中刘之便是这处核心机密的实际负责人,至于林远与王彬则是其之副手,各有专精,都是“鸣镝”的元老了,只是与李显见面却是不多,此际见李显居然还能记得自己,三人不由地都有些子激动了起来,紧赶着还礼不迭。

    “那便好,若有甚需要只管开口,但凡孤有的,定不会缺了诸位先生。”

    李显的话掷地有声,绝无一丝的虚假——刘之等人负责的正是李显的核心研究院,此处集结了李显所能收拢来的能人异士,前番大战时屡立下奇功的陶罐炸弹以及火油弹便是出自这个神秘至极的核心研究院,而李显之所以敢放开手脚建设河西,最大的底牌也正是出自这个核心研究院,对于研究院所需,李显从来不问代价,自七年前研究院成立起,李显前后已往这研究院里投入了百万贯之多,所取得的成果虽尚大多束之高阁,可其意义却是重大而又深远,哪怕再多的投入,在李显看来,都是应该的,在这一点上,李显绝对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多谢殿下,属下此处上缺了铁匠三十人,木匠二十人,还有铁矿石……”

    林远乃是负责军工部分,性子较直,一听李显如此说法,立马憋不住便提起了要求。

    “咳咳,林副院,此事回头再说,殿下您请!”

    刘之到底是研究院的正院长,这一见林远要求起来便没个完了,登时便急了,唯恐李显见怪,忙不迭地假咳了几声,岔开了话题。

    “啊,属下失礼了,殿下,您请!”

    被刘之这么一提醒,林远这才猛醒了过来,不安地搓了搓手,面色通红地退到了一旁。

    “无妨,刘院长,且将各院所需一一列表,报与孤知,回头孤便让人办齐便是了,请!”

    李显活了三世人,又怎会不清楚这些搞研究的学者之习性,自不会去计较林远的失礼,笑着给出了承诺之后,这才一摆手,领着众人缓步行进了研究院的大门……

第四百一十八章缺人之憾

    震撼,除了震撼还是震撼,一个半时辰的参观时间不算短了,可对于琳琅满目的各色展品来说,却只能算是走马观花罢了,饶是如此,张柬之依旧被所见所闻震撼得不轻,人都已在休息室里落了座了,心神却依旧还不曾稳定下来,捧着玻璃茶碗的手尚在微微地颤抖着,眉宇间满是震撼与惊喜之色。

    身为英王府实际的大总管,张柬之自是早就知晓“鸣镝”里有着这么一个核心研究院,也隐约知晓这研究院里有着不少的新奇玩意儿,只是却从来不曾亲眼见识过,不过么,张柬之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本身对“奇/淫巧技”就不是太感兴趣,自也就不会专程去了解核心研究院究竟都在研究些甚子,甚至曾经还一度向李显提议削减研究院那庞大得惊人的研究经费以节约开支,只不过李显不曾采纳罢了,可亲眼目睹了那些各式火器乃至各式民用设施的神奇之后,张柬之已是彻底改变了原先的看法,心思已转到了如何将这些神奇之物利益最大化上,一时间各种奇思妙想纷至迭来,在脑海里纠缠成了一团,以致于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子痴了。

    “先生对这研究院可还满意么?”

    核心研究院乃是机密中的机密,哪怕在李显的嫡系里,够资格知晓有这么个研究院存在的都不多,至于能参观研究院的,算来算去,也就只有狄仁杰等寥寥数人,无一不被研究院里的神奇所震撼的,越是智者,就越是被震撼得深,正因为此,对于张柬之的失态,李显自是一点都不以为奇,这便任由张柬之发了好一阵子的呆,这才笑呵呵地出言问了一句道。

    “啊,哦,满意,满意,这些事物若是都搬了出来,我大唐国力至少能强上数倍,又何愁区区吐蕃小辈猖獗无礼,殿下引某至此,莫非是已有此打算了么?”或许是太激动的缘故,张柬之的话比起平日来,显然要多了不少,语气里也满是憧憬的意动。

    李显笑着点了点头道:“先生所言不差,孤确有此考虑,只是河西基础薄弱,势无法一次性消化如此多的新鲜事物,孤打算分几步走,先民生而后军工,钱财孤倒是不缺,唯缺人耳。”

    “缺人?”

    一听李显此言,张柬之不由地便是一愣——河西十四州,虽称不上地大物博,可人口却并不算少,光是汉族便有四十余万人,再加上各族各部落,怎么说也有百来万人的,饶是张柬之多智,一时间也想不出李显所言的缺人是何道理。

    “不错,是缺人,孤一算,先生就可知根底。”李显伸出了一只巴掌,一边屈着手指,一边算着道:“按户籍,我河西共有汉家人丁四十八万,便按五十万计好了,这其中青壮男女不到一半,算是二十万罢,常备之兵五万,此乃朝廷定制,轻易更改不得,余下十五万,扣除各州各县之衙役、公差以及为人奴婢者,这又要扣去近万,剩下十四万,内里颇有家业者又得扣去三万,剩下十一万人丁,看着是多,可我河西粮秣若要自足,则最少需十二万人垦殖,少于此数,就需得从外地运粮,所费之数巨矣,光如此算了去,垦殖都已有缺,要想大规模征调人丁以事生产,难度实大矣,孤前番大战俘敌两万余,开春后便打算将之投入垦荒,以赎其罪,历五年无过错者,方释其自由,如此一来,或可稍解垦殖人丁不足之虞,却势不能以之参与各项机密之生产,人丁之缺,实难从它处补齐。”

    “唔,殿下所言甚是,可若是能将各部族都调动起来,应是可解得此厄才是。”

    被李显这么一算,张柬之登时便冷静了下来,这一冷静立马便发现了李显算法中的漏洞,眉头微微一皱,若有所思地回了一句道。

    “先生所言甚是,孤正苦于无法调动各部族,先生若是能解决此事,实是河西之大幸也,还请先生多多费心则个。”

    李显等的便是这话,说实在的,对于游离于大唐统治之外的这帮子部族,李显着实是头疼不已——这些个游牧部族大多都是些墙头草,大唐强了归唐,吐蕃强了归吐蕃,目下虽都算是大唐治下之民,却又从来不听指挥,时不时地还要闹上些事端,偏生打还不好打,没个十足的理由的话,李显这头一动手,朝堂那头“杀良冒功”的弹章立马便得漫天飞扬,拉也不好拉,这群野惯了的游牧之民从来都是有好处便拿,要干活就走人的主儿,就跟身上的牛皮癣一般,实在是令人棘手得很,李显自己是没辙了,还真就指望着张柬之能拿出个好主意来。

    “唔。”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张柬之登时便有种上了恶当的郁闷感,没好气地给了李显一个白眼,却也没拒绝这个要求,眉头一皱,人已陷入了沉思之中。

    少数民族的管理问题从来都是历朝历代最头疼的事儿,别说古代了,便是经济高度发达的后世都难以根治,时不时地总会闹出些矛盾与麻烦,这一点,活了三世的李显自是心中有数,对此,李显也不是没有想法,实际上,早在决定将根基扎在河西之际,李显便已是考虑过了河西各部族的事儿,办法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李显自忖把握性不高,不敢盲目去做罢了,偏生此事极为敏感,李显还不敢轻易召集众人来个集思广益,没奈何,该为难张柬之的,也只好为难上其一回了,此际见张柬之陷入了沉思之中,李显自也不会去催促,只是静静地坐等着。

    “殿下所出之题实是太大了些,某仓促之间,亦难有完全之把握,仅能道出几条纲领,或能有益焉。”

    张柬之沉思了良久,眉头始终不见展开,半晌之后,长出了口气,抬起了头来,语气谨慎万分地说了一句道。

    “先生但讲无妨,孤听着便是了。”

    李显原就知晓此题难解,此际见张柬之出言谨慎,虽略有些失望,却也不会见怪,只是笑着点了下头。

    “游牧之民素来懒散,野性难驯,若欲彻底为用,须得融合方可,欲达此,则非长时间教化不可得,可若是欲调而用之则不难,唯打与拉二字罢了,再者,游牧部族之根底便在牧场,若能从此处着手做去,或许能奇效,只是事关大局,却是轻易尝试不得,若不然,恐各方皆叛矣,某实不敢妄言,还请殿下自处之!”

    张柬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微皱着眉头,将心中所思所想一一道了出来,可末了却还是不敢断言能解决游牧部落之患。

    “牧场?唔,牧场、牧场……”

    张柬之所言的解决办法大多属泛泛之谈,大体上李显都早已是知晓了的,这等答案显然不能令李显满意,不过么,李显也没有去责怪张柬之,只因此事本就是千古难题,历来多少智者都无法根治,又怎能奢望张柬之能在短时间里想出个妥善完全之策,当然了,张柬之所言于李显来说,也不是没有启迪之处,至少“牧场”一词便令李显有了些朦胧的想头,只是尚难确定,一时间不禁呢喃着陷入了沉思之中。

    “先生,按朝堂律制,各族常去之春、夏牧场归属如何?”

    半晌之后,李显的眼睛突然一亮,已是有了决断,但却没急着说将出来,而是微笑地问出了句看似不相干的问题来。

    “按授田制论,当属朝廷所有,只是河西各州甚少理会罢了。”

    张柬之饱读律法,虽不明李显所问何意,可回答起来却是快得很。

    “嗯,若如此,也就是说归我河西都督府管辖了罢,于律法而论,孤若是要征用,当无碍喽?”

    李显甚是满意地点了下头,笑呵呵地追问道。

    “律法上是如此,只是这些牧场大多是各部族常用之地,若是强行征用,恐有大乱矣,殿下还须慎重些方好。”

    张柬之还是没想明白李显究竟要作甚事,可却唯恐李显胡乱出手,赶忙接口劝谏了一句道。

    “乱么?那倒无妨,孤却是不怕乱,敢乱者,杀无赦!”李显冷笑了一声,杀机毕露地说了一句,一见张柬之张口欲劝,李显一挥手,示意张柬之稍缓进言,嘴角一挑,放缓了脸色道:“牧场之地既是归我大唐所有,那非大唐之民自是用之不得的,孤若以河西大都督府之名征用牧场为马场,法理上既是无碍,那便可行,至于各部族若是承认为大唐之民,孤可以让其以牛羊马匹入马场之股,坐收红利好了,若不愿,孤以市价收购之,至于各部族之民么,肯开荒者,孤派人教导之,若不愿,大可自便,该乱的,便先让它乱上一阵好了,但消乱后有富足游民,缺人之憾未必不可解!”

    “这……”

    一听李显使出这等狠辣至极的湖底抽薪之策,张柬之不禁为之一愣,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评述此事才好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试点工程(上)

    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就像是一对矛盾的两面,彼此间从来不存在真正的和平,战争永远是主旋律,纵使偶尔有些短暂的平和,那也不过是场间休息而已,只是双方在积蓄解决对方的能量罢了,矛盾的解决最终还是得走向战争,这是两个文明的宿命,无论何时都是如此,唯有一方彻底压过了另一方,方才根治这一矛盾,在李显看来,唯有到了科技相对发达的火器时代,农耕文明方才能真正战胜游牧民族,从而将游牧民族同化彻底,这虽然是李显的努力方向,可显然短时间里是实现不了的,哪怕是终其一生,都未必能见到那一幕,可该做的努力,李显却是不会放弃,哪怕是因此双手沾满血腥,李显也一样在所不辞。

    不忌血腥固然是解决游牧部族的必要条件,但并不意味着胡砍乱杀便能解决问题,道理很简单,倘若将人都杀光了,固然是解决了内忧,可李显想要的人力资源却又该从何找去?指望着关中移民显然不太可能,难不成再放一批部族进河西,那先前的血腥杀戮岂不是在做无用功么,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事情虽是不得不做,却不能胡乱做了去,必须先有个试点,方可将预定之计划一步步推将开去,对此,李显自是有着通盘的考虑,第一步便是将河州之战中俘虏的撒拉部族头人宁古思都从大牢里提了出来。

    “跪下!”

    对于反叛之人,唐军上下素来是深恶痛绝的,两名押解着宁古思都走上厅堂的英王府亲卫自也不例外,毫不客气地各出一脚,重重地踹在了宁古思都的腿弯上,生生踢得宁古思都惨嚎着趴倒在了地上。

    “哎呀,饶命,饶命啊……”

    近两个月的牢狱生涯下来,宁古思都已是瘦了老大的一圈,虽不致到形销骨立之地步,可深深凹陷下去的双颊、白得发青的面色,乃至蓬乱如麻的胡须,无一不显示着牢狱生活的苦困,倒霉的宁古思都早已没了往日里身为头人的体面,唯一不变的便是其那一双溜溜的贼眼,一边讨着饶,一边偷眼打量着堂上诸人,飞速转动着的眼珠子里满是复杂的神色,既有恐惧,又有期盼,更多的则是狡诘的猜疑。

    “抬起头来!”

    一见到宁古思都那副贼眉鼠眼的样子,李显的心中不由地便泛起一阵恶感,不过么,话又说回来了,也就是这等性格之人,方才是执行试点计划的合适人选,为大事计,这么点恶心感自也就算不得甚大事了的,当然了,要想让其乖乖地去办事,没点手腕自然是不成的,这一点对于李显来说,自是不难,左右李显身上的煞气本就大得很,稍微放出一丝,便足以令宁古思都战栗不已的。

    “啊,啊,是,是,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小的……”

    宁古思都原本正暗自猜测着李显的身份,被这声断喝一刺激,猛地便打了个哆嗦,再一感受到李显身上传来的血煞之气,心立马便慌了,不单不敢抬头,反倒完全趴在了地上,一迭声地讨起了饶。

    “念!”

    李显压根儿就懒得去听宁古思都的废话,一挥手,寒着声挤出了个字来。

    “诺!宁古思都,男,四十有二,撒拉族头人,咸亨三年九月十三日,勾结吐蕃贼军,暗中派出谍探两百三十三人混进枹罕城,妄图里应外合,拿下枹罕,被我大唐守军识破,全歼其谍探,九月十四日……”

    李显话音一落,侍立在侧的一名亲卫便即站了出来,手捧着厚厚的案宗,将宁古思都的罪行一一宣读了出来。

    “庄刺史,按大唐律,如此罪行之人,当如何处置?”

    李显连看都没去看瑟瑟发抖的宁古思都一眼,歪了下头,不紧不慢地问了肃立在下首的新任河州刺史庄明义一句道。

    “回殿下话,当斩,灭族!”

    庄明义没有一丝的犹豫,李显话音刚落,他已接口给出了答案。

    “啊,不,不,庄大人,小的是全是被逼的啊,庄大人,看在你我多年的交情份上,您就帮帮小的罢,小的给您叩头了……”

    宁古思都可不是啥漠视生死的英雄人物,这一听“灭族”二字,登时便被吓懵了,猛地一个哆嗦后,立马醒过了神来,自忖往年曾与庄明义打过不少的交道,算是有些酒肉的交情,这便霍然跪直了起来,膝行到庄明义的身前,狂呼着伸出双手,便要去抱庄明义的大腿。

    “唉,老宁啊,不是本官不肯帮你,瞧你这回干的都是啥事,叛国之罪,不止你要死,便是撒拉全族怕也都得跟着死,这满天下的,除了殿下,谁还能帮得到你。”

    庄明义身为“鸣镝”中人,自是清楚眼前这场戏的目的何在,眼瞅着宁古思都爬了过来,这便不动声色地略往后撤了一步,避开了宁古思都的拥抱,长叹了口气,作出一派感慨状地表示着自个儿的无能为力,与此同时,又不动声色地将李显的身份点了出来。

    “殿下?啊,英王殿下饶命啊,小的愿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恳请您老高抬贵手,就饶了小的满族老小罢,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小的给您磕头了,求您高抬贵手了,求求您了……”

    宁古思都能成为撒拉部族的头人,自不是傻子,到了此时,哪还会不知晓高坐在上首的那名威武青年便是赫赫有名的英王李显,心一惊,顾不得再跟庄明义多套近乎,膝行着又爬回了堂中,猛磕了几个头,苦苦地哀求了起来。

    李显并没急着开口,只是冷冷地看着宁古思都,冰冷的眼神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杀气,直看得宁古思都心慌不已,求饶声越嚷越低,到了末了,已是彻底没了声息,只是满面惶恐地看着李显,一派可怜巴巴的小样子。

    “宁古思都,尔好大的胆子,竟敢吃里爬外,说,我大唐有何对不起尔之处,安敢勾搭吐蕃贼寇,嘿,莫非以为孤的刀不快么,嗯?”眼瞅着宁古思都不吭气了,李显这才不紧不慢地哼了一声,语气淡漠无比地问了一句道。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小的虽是鬼迷了心窍,可也是没法子的事啊,小的部落临近吐谷浑,未能躲过横行草原的瘟疫之袭击,部落中牛羊马匹损失近半,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小的也没少找官府告急,可……,唉,此事庄大人是知晓的,小的前前后后跑了无数趟,奈何却是一无所得,为过得此冬,小的就,就……”

    一说起勾搭吐蕃军的事儿,宁古思都原本就苦的面容登时便更苦了几分,絮絮叨叨地将罪责全都推到了官府在救灾的不作为上。

    “嗯?庄大人,可是确有其事么?”

    李显眉头一扬,脸上显出一丝惊诧之色,猛地侧了下脸,语气不善地喝问了庄明义一句道。

    “禀殿下,下官确曾接到宁古思都之呈文,早已呈报到前任姚刺史处,只是未得姚刺史之批复,此事遂不了了之。”

    庄明义当初乃是河州司马,自是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宁古思都确实呈过文,说的也是要求羹灾之事,庄明义为此专门派了人去撒拉部了解过灾情,却发现该部的灾情并不似呈文里所描述的那般惨重,损失不过九牛一毛而已,压根儿就到不了羹灾的标准,只不过是宁古思都想借此发些横财罢了,遂将呈文驳回,此事庄明义早已汇报到了李显处,可为了演戏之需要,庄明义却是干脆利落地将责任全都推到了已变节投敌的姚望舒头上。

    “唔,原来如此,那倒也算是事出有因了,可惜啊,国法无情,光是此事实难恕尔叛国之大罪,尔之一族还是难逃尽死之刑罚,奈何,奈何。”李显一派惋惜状地看着宁古思都,摇了摇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啊,不,不,殿下,您开开恩罢,小的求您了,小的甚事都能做,只求您能放过我撒拉一族,求您了啊……”

    宁古思都一听还是得死,登时便瘫软了下来,趴在地上,苦苦地哀求着,鼻涕眼泪糊得满脸都是。

    “罢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尔等犯下了滔天大罪,本无可赦之处,然,孤却不忍心尔全族尽灭,拼着遭弹劾,勉力保尔等一条生路好了。”李显似乎极其为难地叹息了一声,给出了个承诺。

    “谢殿下恩典,谢殿下恩典,小的当永记殿下大恩,再不敢行不义之事,小的可以对天赌咒,永世忠于大唐,再不反叛,若违此誓,天诛地灭!小的……”宁古思都本已自忖必死无疑,这一听李显开了金口,立马便激动了起来,满口子赌咒着,一派欣喜若狂之状。

    “够了!谢?尔用甚来谢,孤担了如此大的风险,尔如此轻巧的一句赌咒便能了事,这满天下怕是没那么便宜的事罢。”

    不等宁古思都将话说完,李显已猛地一拍文案,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宁古思都的话头,狞笑了一声,满是不屑地撇嘴说了一句道。

    “啊,小的,小的……”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宁古思都登时又懵了,瞠目结舌地望着李显,愣是搞不懂面前这主儿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啥药来着……

第四百二十章试点工程(下)

    “殿下息怒,小的愿为殿下效力,但有所命,无敢不从!”

    宁古思都到底不是傻子,虽被李显左弯右绕地转得有些子晕了头,好在却并未糊涂到不可救药的地步,总算是明白了李显将其唤了来的用意何在,为活命计,哪有不赶紧表忠心的道理。

    “哦?这话孤倒是爱听,只是尔区区一草芥之辈,又能帮得孤甚事?”李显嘴角一撇,不屑地冷笑了一声道

    “小的,小的……”

    李显此言一出,宁古思都立马又傻了眼,翻遍了脑海,也想不出他有何处能帮得到李显的,口角嚅动了几下,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启禀殿下,撒拉一族虽卑下,却养得一手好马,今我河州马场尚缺人手,不若便让宁古思都去试上一试也好。”

    宁古思都半晌无语之下,李显的脸色立马便又有些子不好相看了起来,眼瞅着又将是一场暴风雨将至,宁古思都的腿肚子都不禁开始哆嗦了起来,好在此时庄明义从旁闪了出来,温言地出言为宁古思都解了围。

    “啊,对,对,对,好叫殿下得知,小的族里祖祖辈辈养马,所产之青海骢向来冠绝草原,若是殿下不弃,小的愿生生世世为殿下养好马,小的一片忠心,还请殿下恩准。”

    被庄明义这么一提醒,宁古思都自是不敢再多犹豫,紧赶着顺竿子便爬了上去。

    “养马?孤若是需要养马者,但消放声话去,慕容氏、房当氏胡不趋之若鹜,又何须尔撒拉一族!”

    宁古思都倒是说得慷慨,奈何李显却并不领情,漠然地一挥手,毫不客气地驳斥道。

    “啊,这,这……”

    宁古思都刚稍防松下来的心情,被李显这么句话一整,登时又紧绷了起来,哑口无言之际,不得不将求助的目光投到了庄明义的身上。

    “殿下明鉴,慕容、房当等部虽也善养马,只是忠心却是难保,今撒拉一族本该因罪灭族,若能得殿下赦免,即是死里逃生,感殿下大恩之下,当不致起二心,以之为养马奴,或相得焉。”

    庄明义在这场戏里本就领受了唱白脸的角色,这一见宁古思都果然将自己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心中自是暗笑不已,这便假作为难状地犹豫了一下,末了还是站了出来,婉言为宁古思都缓颊道。

    “嗯?庄大人如此说法,莫非欲为这厮做保么?”

    李显瞥了眼庄明义,有些子不悦地哼了一声。

    “这……”李显此言一出,庄明义似乎愣住了,迟疑地看了看李显,又看了看宁古思都,满脸子的为难之色,那样子直瞧得宁古思都冷汗狂涌不已,却又不敢出言打岔,只能是可怜巴巴地望着庄明义,满脸子的哀告之意。

    “启禀殿下,下官身为河州刺史,势不能坐看治下之民如此而死,下官愿担此保,还请殿下恩准!”庄明义踌躇了好一阵子之后,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咬着牙关,语气决然地应答道。

    “唔,也罢,既如此,孤便给尔这么个机会好了,若是事情出了岔子,尔自己提头来见孤!”

    一听庄明义如此说法,李显似乎很不高兴,但却并未当场发火,只是冷冰冰地哼了一声,丢下句话,便即一拂袖,领着一众亲卫们转入了后堂。

    “庄大人,小的给您磕头了,您之大恩大德,小的永世不忘,小的……”

    眼瞅着李显已去,宁古思都登时便大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起了身,凑到庄明义的身边,陪着笑脸,满口子奉承之言。

    “够了,老宁头,这担保本官可是脱不得关系的,尔若是行差踏错半步,不用殿下出手,本官第一个便取了你的小命!”

    庄明义的心情似乎很不好,不等宁古思都将话说完,已是毫不客气地一挥手,不耐地训斥了一句道。

    “啊,那是,那是,小的一切都听庄大人的,大人说打东,小的绝不敢向西,大人放心,小的对大人绝对忠心不二。”

    宁古思都这会儿只求能逃出生天,但消能回到部族,至于忠心不忠心的,大可到时再说了,左右誓言之类的玩意儿,宁古思都向来不放在心上,于他而论,誓言比屁强不到哪去,大可随口便赌咒上几回。

    “很好,这句话本官记住了,如今正有一事要尔去办,若是办得妥当,不单尔之全族可脱奴籍,尔也能捞个将军当当,若是办不成,嘿,尔之全族一万零三百五十一口都得因此掉脑袋!”

    庄明义在河西呆久了,哪会不晓得这帮子游牧部族的德性,压根儿就不信宁古思都的表忠心,这便狞笑了一声,放出了句狠话。

    “啊,是,是,是,庄大人请吩咐,小的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庄明义这话里满是杀气,直听得宁古思都心头狂颤不已,可人在屋檐下,却是半个“不”字都不敢说,只能是奴颜媚色地应答着。

    “那好,附耳过来。”

    庄明义紧贴着宁古思都的耳边,絮絮叨叨地吩咐着,直听得宁古思都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地狂变着,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了眶。

    “使不得,使不得啊,庄大人,这事若真这么办了去,小的,小的全族都没了活路了啊,庄大人……”

    宁古思都越听越是心慌,待得庄明义将话说完,宁古思都的脸色已是煞白如纸,惶恐万分地哆嗦着,双手胡乱摇着,死活不敢奉命。

    “办不到?哼,办不到尔全族即刻便死尽,想死还不简单,本官这就成全尔!”

    一听宁古思都如此说法,庄明义的脸色立马便狠戾了起来,从牙缝里挤出了句阴森森的话来,浑身上下满是掩饰不住的杀气。

    “啊,不,不,庄大人,非是小的不肯为,实是此事一坐,小的全族便成了草原公敌,再无一丝活路了啊,小的求您高抬贵手,就放了小的一码罢,小的给您磕头了!”庄明义所图甚大,宁古思都压根儿就没胆子去担当,这便慌乱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般地哀求了起来。

    “混帐,尔就这么点鼠胆,也敢跟人学反叛?当初勾搭吐蕃时,怎不见尔三思而后行,此时却有胆子跟本官讲条件,嘿,真当本官不敢杀人么,嗯?”

    图穷匕见之下,庄明义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丝毫不理会宁古思都的苦苦哀求,面色阴冷地喝斥着。

    “庄大人,非是小的不肯为,只是小的一族之力,如何扛得住诸多部落之合击,小的实在是不敢为啊,庄大人。”宁古思都是真的没胆子去接庄明义布置下拉的任务,只能是可着劲地磕头哀求个不停。

    “这事情没得商量,尔若是不做,便是满族抄斩之下场,绝无侥幸!当然了,本官断不会坐视尔撒拉部平白吃亏的,我大唐雄兵也不是摆着好看的,怕个甚,无论出了甚岔子,自有我大唐强军为尔撑腰!此事若是办妥了,一顶将军的帽子是断少不了你的,记住,这可不是归义将军的虚衔,而是我大唐十六卫之将军,堂堂正四品的高位!”庄明义根本不给宁古思都拒绝的机会,威胁与利诱齐上,大棒与胡萝卜共舞。

    “小的,小的干了!”

    一边是死亡的屠刀,一边是甜美至极的果实,宁古思都不想死,所以他没得选择,哪怕明知道这甜美的果实里带着毒,他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吞将下去,唯一的指望便是这毒不会致命。

    “这就对了,老宁啊,将来你若是成了将军,本官见到你,怕是都得行礼了,哈哈哈……”

    一听宁古思都终于屈服了,庄明义不由地便哈哈大笑了起来,随口调侃了宁古思都一把,直听得宁古思都苦笑连连……

    咸亨四年元月,元宵一过,纷飞了两个多月的大雪终于是停了下来,一夜春风乍起,阴霾的天空乌云散尽,许久不见的阳光普照着大地,冰雪消融,堪称西北最寒的一冬总算是熬过去了,是的,是熬过去了,这一点对于西北大地的人们来说,显然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儿,只因这一冬实在是太难熬了些,对于河西之地的人们来说,或许只是稍有点苦困,毕竟受瘟疫的侵袭不大,加之又有大都督府时不时的羹济,河西之民的日子虽过得紧巴,却尚能支撑,可对于吐谷浑之民众而论,过去的这一冬简直就是个不堪回首的噩梦,大一些的部族还能靠着底蕴勉强度日,可众多的小部落就没那么幸运了,饿、冻而死者不计其数,为求一条活路,不少吐谷浑小部落冒死偷越国境,试图到大唐境内避难,却无一部族能出现在河西内地,所有的越境部族在鄯州、河州一带便被拦了下来,神秘地失去了踪影。

    草原上的部落是很多,大大小小足足有数百之多,彼此间的联系也谈不上有多密切,可如此多的部落神秘失踪,要想完全掩人耳目显然不太可能,于是乎,草原上流言便就此起了,哪怕是严寒的天气也挡不住流言的传播,一个古怪的名词——河州马场便随着流言传遍了整个河西大地,只是无人清楚这莫名冒出来的马场究竟是个甚玩意儿,当然了,为生计所迫的诸多部落们也无心去关注,流言传了一阵之后,便也就此平息了下去,却不知这河西马场的出现对于河西大小部落来说,或许将意味着终结的开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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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5360/ 第一时间欣赏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作者:凤鸣岐山所写的《盛唐风流》为转载作品,盛唐风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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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流介绍:
面对着软弱无能的父皇、野心勃勃的母后以及争夺不休的兄弟,带着三世记忆重生的李显该如何突出重围,重塑大唐之辉煌。 书友群: 29183512盛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