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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盛唐风流txt下载     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六章荒原遇险(上)

    大草原的chūn季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旭rì高照,后一刻风吹云聚之下,天几乎是一瞬间便黑了下来,漫天乌云翻翻滚滚,隐隐有电光在其中闪烁跃动着,闷闷的雷声一阵响似一阵,大雨将至,空气cháo湿得黏稠不已,气压低得令人喘不过气来,但凡行于道上者,无论是商旅还是部族牧人,到了此时,无不紧赶着张罗安营扎寨事宜,然则李显却显然没有这个打算,黑沉着脸纵马狂奔不已,紧随其后的数十骑如怒龙卷地般地荡漾起漫天的尘埃。

    “殿下,大雨将临,还是先躲躲再走罢。”

    李显很生气,这后果么,不用想也知道该是很严重的,尽管一众亲卫们都不清楚李显究竟在为甚事恼火,可却没谁有胆子去发问的,更没谁敢擅自出头去劝谏一二的,唯有刘子明这个王府典军身背护卫之重责,生怕李显被将至的大雨淋/病了,只能是硬着头皮纵马赶到了李显的身边,小意地建议了一句道。

    “扎营!”

    李显侧头瞥了刘子明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天sè,默默地估算了下路程,见已无法在大雨落下来之前赶到沙林县,也就没再坚持,缓缓地勒住了放蹄狂奔的照夜狮子马,而后头也不回地一挥手,寒着声断喝了一嗓子。

    跟随李显的亲卫们尽皆是百战老兵,于扎营之道自是熟稔得很,闻声而动之下,很快便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小土包上安好了营垒,除了李显独据中间大帐之外,其余四座小帐篷分立四角,将大帐牢牢地护卫在其中,整个安营行动前后不过仅仅只花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已是大功告成。

    “轰隆隆!”

    就在李显前脚刚踏进刚立起来的大帐之际,一阵强烈的亮光闪过,紧接着,一声霹雳骤然炸响,倾盆大雨瞬间便从天而降,黄豆大的密集雨点敲打得帐篷噼里啪啦直响个不停,可李显却宛若不闻一般,头也不回地行进了大帐,走到了一张低矮的行军几子后头盘坐了下来,面sèyīn沉地凝视着帐外的茫茫雨幕,默默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乱子终于还是来了,尽管李显早有思想准备,可一接到兰州的飞鸽传信,李显还是无法按捺下心头的汹汹怒火,好在河西马场的事情进展得尚算顺利,到如今也就剩下些扯皮的收尾谈判工作,这些事务xìng的事儿虽繁琐,可以庄明义的能力而论,却是足以应付有余的,李显这才能安心地率一众亲卫们往兰州城急赶而回。

    不用问,王通的遇袭绝对是裴守德的手笔,除了这个顶着钦差名义的家伙之外,整个河西怕是没谁有胆子敢于干下这等肮脏之勾当,毫无疑问,这厮便是冲着丘神勣一案去的,只是李显对其如此行事的意味却有些子拿捏不准——王通的暴露本身并不奇怪,参与过枹罕城血战之后,王通流星锤的威风早已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只消将丘神勣一案中马车被击毁的现场一联想,便可推知王通在其中的作用,裴守德要想查案,自然会去打王通的主意,丝毫不足以为奇,真正令李显有些子看不透的是裴守德派出的人手似乎在故意留下些线索,宛若就是要李显察觉到裴守德的手尾一般,这里头的味道便有些不对了。

    裴守德若是真心想要彻查丘神勣一案的话,拿王通当突破口自是该当之举,但却不该留下绣娘这么个目击证人,也不该在光天化rì下行绑架之事,这等掩耳盗铃的做派若说其中没有蹊跷,李显又如何肯信,只是这蹊跷究竟是甚却是不好说了的——拿住王通固然有那么一丝的希望能揭开丘神勣一案的冰山之一角,可要想凭此扳倒他李显却无异于缘木求鱼,别说王通这等硬骨头不会轻易屈服,就算王通全都招了也是枉然,李显可不在乎裴守德头顶上那所谓的钦差帽子,该杀的照样斩了,大不了再将丘神勣一案重演上一回好了,这一条想来裴守德应该是有数的才对,换句话说,裴守德拿下王通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也就是个谈判的质押品而已,其真实的目的还是要李显有求于他,从而从李显手中换取到所需之物,而恰恰这个所需之物正是李显所猜不透的所在。

    交易?李显一向不反对各取所需的交易,只要能有所得,便是与武后这等生死大敌交易,也无甚不可之处,但李显却绝不能容忍刺刀下的交易,这无关利益,而是为人的尊严之底线,毫无疑问,不管裴守德抱着何等的目的而来,其敢悍然绑架王通的行为已是触及到了李显的底线,等待其的断然不会是甚子交易,而是严厉之打击,至于打击到何等程度,那就看其是否识趣了,若不然,李显绝不介意让其就此人间蒸发。

    草原上的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暴风骤雨地倾泻/了一番之后,云消雾散,又是艳阳高挂,映照出数道艳丽至极的彩虹,将半个天空渲染得有如梦幻仙境一般,草原上嫩叶含珠,鲜花怒放,一派清新之景象,纵使心中颇烦,李显还是免不了被这等绝美之景象所打动,这便站起了身来,缓步踱到了大帐的门口处,深深地吸了口气,刚想着下令拔营起行,却又强忍了下来,毕竟已是连赶了三天的路了,不说一众亲卫们,便是李显本人也颇觉困顿,既已扎下了营,那就休整上半rì也好,左右再急也不差这半rì的时间。

    “殿下,雨已停了,请您明示行止。”

    李显可以不下令,可身为亲卫队统领的刘子明却是不能不请示,这不,李显刚从大帐门口转回几子后头,刘子明便已匆匆从帐外行了进来,一躬身,高声请示了一句道。

    “就地休息罢,明rì一早再起行好了。”

    李显既已决定在此休整,自是不会轻易改变主意,这便随口/交待了一句。

    “诺!”

    这一见李显早几rì始终yīn沉的脸sè已是稍有和缓,刘子明的心情自也跟着放松了几分,但却不敢多言,紧赶着应答了一声,便自去安排相关值守事宜不提。

    嗯,不对劲!

    值守之事虽重要,可李显却不想去多管,只因刘子明对此道早已是熟门熟路了的,压根儿就无须李显去提点,在几子后头默默端坐了一阵子之后,一股子困倦感便涌了上来,李显也就不打算再多想那些个烦心之事,这便伸了个懒腰,一挺腰身,准备起身去行军床上小眯一觉,然则腰板方才挺起,李显便已敏锐地察觉到了地面传来的一阵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震动感,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只因李显对这等震动实在是太熟悉了,这是有大批骑兵正在向此处奔袭而来所致。

    该死,有麻烦了!

    此番回兰州乃是紧急行军,李显压根儿就没打算在沿途各州多加逗留,自是不会专程去通知沿途州县,很显然,赶来此处的大队人马绝对不是来迎接的,其之来意也就可想而知了的,尽管李显尚不知来的是何方神圣,但却绝不敢拿自家小命开玩笑,这一惊之下,困意顿消,身形一展,人已窜出了大帐,脚尖一点地面,人已如大鸟般飞起,轻巧地一个转折,已是稳稳地站在了大帐的顶上,极目远眺之下,便隐约可见远处的地平线上正有一道黑线滚滚而来,李显心中一动,手便向腰间抄了去,一柄研究院新研制出来的单筒望远镜已是落在了手中,但见李显微微转动了几下望远镜,便已调整好了焦距,朝着地平线处一看,入眼便见来骑规模足有五、六百之众,人人面带蒙巾,个个手提兵刃,显然是打算来此行不轨之事的,有鉴于此,李显的面sè瞬间便yīn沉了下来。

    “全军上马,聚结!”

    面对着如此多数量的来敌,李显可不敢大意了去,要知道李显身边此际只有三十余亲卫在,纵使尽皆jīng锐中的jīng锐,可要想在这等平原之地与对方正面决战,那绝对是自寻死路的作法,就算李显本人能靠着高绝的武艺逃出生天,手下的一众将士也非得交待在此处不可,这等赔本的买卖李显自不会去做,这便紧赶着高呼了一声,下达了紧急集合令。

    “哒哒……”

    李显的命令是下得很及时,然则毕竟全军是处于休整状态,所有的马匹都已是卸下了鞍,要想集结上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纵使一众亲卫们都是个中老手,却也颇费了一番功夫方才算是整好了队形,而此时远处疾奔而来的大队骑兵已是冲到了离李显等人所在处不到里许的距离上,暴烈无比的马蹄声震耳yù聋,马队过处,泥水四溅,人吼马嘶中,杀气冲天而起,直上九霄云外。

    “跟我来,撤!”

    面对着汹涌而来的大股骑兵,李显并未太过惊慌,反倒是露出了一丝的疑惑之神sè,可也没去细想,只是一拧马首,高呼了一声,率部便向来路狂奔了去……

第四百三十七章荒原遇险(下)

    河西草原的沙化相对严重,虽尚不致如后世那般彻底成为沙漠,可半沙半黄土xìng质的地面却是松软异常,尤其是这等暴雨刚过之际,这草地几乎都成了泥塘一般的存在——来不及渗去的水积得满草原上一洼洼地,远远望去,浑然泽国一片,马踏其上,乱泥飞溅,水花成幕,无论是逃的李显所部,还是衔尾直追的大股敌骑,都无法发挥出往rì里应有速度的三成,如此慢的速度下,近一刻钟的追逐下来,双方之间的距离始终无甚太大的变化,一直保持在三百步左右,这等情形令李显的心不禁有些子焦躁了起来——离天黑尚有两个多时辰,而积水却渗得极快,再过上不久,这草地一干,要想摆脱大队敌骑的追袭势必更难上几分,倘若不能拖到天黑,这一战的后果怕是好不到哪去。

    援军是不可能指望得上的,只因李显此番回兰州走得匆忙,既不曾安排高偘所部护送,也不曾将行踪通知到沿途各州县,自也就不会有人知晓李显此际正被大股敌骑追杀着,要想脱困,李显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而这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该如何应对此劫便成了李显首要考虑的关键之所在——直接逃是肯定逃不掉的,在双方的马速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待得积水消退之后,具备绝对兵力优势的敌骑有着无数迂回包抄之战术可以选择,打?那更是万不得已之下的无奈选择,直接应战无异于自杀,真要打,那也得选取一个有利己方之地势,有鉴于此,李显的脑筋飞速地运转了起来,检索着一路行来之地形地势。

    “跟我来,向左转!”

    李显的记忆力过人,自无须太多的思忖,已然有了决断,眼瞅着前方草地上的水洼已是渐缩渐小,自不敢再多耽搁,这便大吼了一声,一拧马首,一个急转,向左侧狂冲了出去,紧随在李显身后的一众亲卫们见状,自不敢怠慢了去,各自策马转向,紧追在了李显的身后,正急追而来的大股骑兵也纷纷转向,依旧死死地咬住了李显所部的后尘。

    加速,加速,再加速,随着积水的消散,双方的马速都快了起来,彼此间的距离虽无甚太大的变化,可尾追的大股骑兵却已开始了迂回的战术动作,两支各有百人的骑兵小队从本阵中分离了出来,丢弃长兵器、盾牌等累赘之物,只持横刀在手,一左一右地开始了疯狂的加速,三箭齐发,试图对李显所部形成合围之势。

    “弃甲!”

    李显于奔驰中始终在观察着敌骑的行动,这一见敌骑果然采取了分兵迂回的战术,心头不禁为之一凛,默算了一下时间,见这么跑下去,在赶到目的地前定会被敌骑追上,自不敢多有犹豫,这便一挥手,果决地断喝了一嗓子。此令一下,自刘子明以下三十余亲卫纷纷抽刀斩断了甲胄上的连接绳,一阵纷乱过后,三十余甲胄丢落了一地,轻装上阵之下,马速登时便快了三分,瞬间便将与敌骑主力的距离拉大到了四百余步,但却依旧无法甩脱左右两支敌轻骑的衔尾直追,当然了,两支轻骑也无法再缩短双方之间那不足两百步的距离,追逃之局势从根本上来说,依旧无甚太大的改观可言。

    “弃马进林!”

    半个多时辰的追逐战下来,尽管李显所部已是轻装上阵,可毕竟是连赶了数rì的疲兵,人虽无碍,胯下的马却已是累极,两支敌军轻骑已狂飙突进地追到了离李显所部不过八十余步的距离上,再有个里许的追逐,李显所部便是插翅也难逃被敌大股骑兵缠上之危难,好在此时李显所部已是顺利冲到了一片山林前,眼瞅着目的地已到,李显的心情自是稍松了些,但却依旧不敢稍有大意,一挥手,高呼了一声,率先一个滚鞍跃下了马背。

    刘子明等人皆是军中jīng锐,个个马术高明,一见到李显下了马,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纷纷腾空而起,飞身跃下了马背,卜一落地,压根儿无须命令,便已排好了严密的队形,鱼贯地跟在李显的身后,向树林里冲了进去,与此同时,但听照夜狮子马一声长嘶,放开四蹄,领着三十余匹空马急速地绕林而走,不数息便跑得没了影踪,两支急追而来的轻骑见状,一时间竟不知该追还是不追,全都齐刷刷地在林外勒住了狂奔的战马,有些个茫然地望着黑黝黝的密林。

    “怎么回事,为何不追!”

    就在两支轻骑不知所措之际,敌军主力也已赶至,一名蒙着面的魁梧壮汉纵马冲到近前,气咻咻地喝问了一句道。

    “报,大当家,那小贼已带人躲进了林子,我等恐有埋伏,实不敢……”

    听得喝骂,一名小头目忙不迭纵马迎上了前去,一个滚鞍下了马背,单膝点地,惶急地禀报了一句道。

    “混帐,埋伏个屁,那厮狼狈逃窜,哪来的埋伏,一群废物!”

    一听那小头目如此解释,魁梧壮汉不由地便是一阵大怒,也不待那小头目将话说完,骂骂咧咧地挥起马鞭,狠狠地便抽了过去,只一记便将那小头目抽得惨嚎着滚倒在地。

    “咳咳。”

    没等魁梧汉子继续发作,就见大队骑军中缓缓行出两骑,当先一骑身着黑衣,头戴连着面罩的斗篷,只是轻轻地假咳了两声,魁梧壮汉便停止了无意义的发飙,策马转回到了斗篷客的面前,有些个讨好地微躬着身子,讪笑着出言道:“孙公,那厮已逃入林中,您看这……”

    “没马,他逃不了,某家自率一半人于外守株待兔,尔等率一半人进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斗篷客没有立马回答魁梧汉子的问话,而是抬手微微地抬了抬斗篷,蒙面纱里的双目yīn测测地凝视着密林,好一阵子之后,这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句冷冰冰的话来。

    “啊,这……”

    魁梧汉子显然很怕斗篷客,尽管满心不情愿带人进林,可却不敢说出个“不”字,张口结舌地愣在了当场。

    “嗯?”

    一见魁梧汉子没依令行事,斗篷客显然大为的不悦,可也没发飙,只是冷冷地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

    “也罢,沙某去便是了,只是那厮武功绝伦,沙某怕不是其对手,万一误了事却是不好,孙公,您看……”

    被斗篷客这么一逼,魁梧汉子自是不敢再多犹豫,只是心里头明显缺乏底气,这便眉头紧皱地出言解释道。

    “啪啪!”

    斗篷客没有直接回答魁梧汉子的话,而是举手击了两下手掌,便见后头人影闪动间,六名身着黑衣的蒙面人已掠空纵到了斗篷客的马前,各自躬身行礼,却并不开口说话。

    “尔只管带人撒网搜,一有发现,即刻示jǐng,那厮自有他六人出手料理。”

    斗篷客虚抬了下手,示意那六名黑衣人平身,而后侧头朝向了魁梧汉子,语气yīn冷地吩咐道。

    “如此甚好。”魁梧汉子显然是百般不愿跟李显交手的,这一听自个儿只需要负责搜索,心登时稍定,也就没再多坚持,抱拳领了令,一转身,对着前方的两队轻骑断喝道:“全都下马,跟老子进林,都听好了,不许贪功,发现贼踪,即刻报jǐng!”

    “诺!”

    魁梧汉子方一下令,两百轻骑立马高声应了诺,各自翻身下了马背,在魁梧汉子的带领下,分成十数队散进了密林之中。

    “殿下,贼众进林了!”

    山林很大,乃是祁连山延伸至河西的一条支脉,草木茂盛,走兽横行,是个藏人的好所在,别说李显一行数十人,便是千军万马也足以容纳得下,若是真要躲,追来的敌骑就是再多上十倍,也休想将李显等人找将出来,但这却不是李显的目的,倒不是怕缺了食物,而是李显没那个时间去浪费,兰州之事一rì不解决,李显便难有安枕的一rì,故此,李显率部进了林之后,并没有太过的深入,而是藏身于边缘地带,以待天黑之来临,奈何等来的不是天黑,而是敌军的大举搜林,这令李显心中的杀意不由地便勃然而起了。

    “子明,尔率五人向左杀去,孤自向右,明武率其余人等原地布防,一旦接敌,不可恋战,稍有杀伤,便即后撤百丈集结,嘿,贼子敢来,孤便让其来得去不得!”

    李显杀心一起,可就没打算被动防守了,这便冷着脸,低声下令道。

    “诺!”

    刘子明乃猎户,打小了起便在山林里厮混惯了的,对丛林作战自是半点都不憷,回答起来自是干脆利落得很。

    “殿下,还是您留守,末将请命率人袭杀贼子。”

    张明武刚调到李显身边不久,虽听多了李显武功高绝的传说,但却并不曾亲眼见识过,这一听李显要单人出击,登时便有些子慌了,赶忙从旁劝说了一句道。

    “不必多言,孤自有分寸,明武只管守好此地便可。”

    李显一摆手,止住了张明武的话头,身形一闪,人已如鬼魅般地消失不见了。

    “殿下,唉,这……”

    张明武没想到李显说走便走,待要喊,却又怕惊动了入林搜索的贼众,一时间竟急得眼都红了起来。

    “明武,放心好了,这世上还没谁能留得下咱殿下,嘿嘿,你就等着看好戏罢,齐轩、万城……,尔等跟某走,杀贼去!”

    刘子明对李显之能有着绝对的崇信,这一见张明武急得不成样子,这便笑呵呵地劝说了一句,而后也没管张明武是怎个表情,点齐了五名身手较出众的亲卫,一溜烟地向左边闪了去。

    “布阵,准备杀贼!”

    眼瞅着李显与刘子明都已先后离去,张明武尽管满腹的担心,却也没得奈何,只能是跺了下脚,压低着声音下达了将令……

第四百三十八章猎杀与反猎杀(上)

    山林很密,合抱的大树比比皆是,树冠皑皑相接,举头望去,几难以见青天,此时方才末时刚过不久,可林子里却已是yīn沉得有若黄昏一般,落叶很厚,足有数寸之多,人行其上,咯吱作响,更增添了几分的yīn森之气息,然则李显对此却丝毫都不在意,展开身形,在密林里穿行着,如灵猫般游刃有余,不数息便已潜行到了最右边的一支搜索队的附近,猫在一棵大树后头,谨慎地观察着来敌的一举一动。

    敌人不少,足足有十五个之多,行动间极为的老练,显然常在林间出没,彼此间的配合相当娴熟,但见两名尖兵一左一右分隔丈余,齐头并进,既能保证足够的视野,又可互相示jǐng,足可确保在发现目标时,不致被人悄无声息地偷袭了去,中间十人则成菱形分布,边上四人手持横刀位于两侧开路,六名则手持强弩的贼众则居中掩护,末尾更有三名贼众呈品字形跟进,以防后路被断,整个阵型显得严密无比,进可攻、退可守,纵使乍然遇到突袭,也能坚持上一段相当之时间,以固守待援,可以说是颇得丛林战之jīng髓,若是换了旁人,断难在短时间里奈何得了这队人马,可李显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略一观察之后,便已有了破敌之策。

    “嗖!”

    一待查清了来敌的阵势之后,李显便即悄然向左后侧退了去,找了棵枝叶茂盛的大树,脚尖一点树干,人已借势蹿起,如大鸟一般地在空中一个转折,几无声息地落在了一根侧枝上,手脚齐上,三下两下便藏进了枝叶最茂密之处,蹲伏了下来,如行将出击的猎豹一般jǐng惕地盯着渐行渐近的敌搜索小队。

    搜索小队尽管行进间颇为谨慎,可推进的速度却不算慢,李显方才刚藏好身形,两名尖兵已分别从树下四尺许穿行而过,却并未发现李显的身影,很快,位于zhōng yāng的六名弓弩手也已走到了树下,同样未能发现茂密树叶中的李显,各自左右一分,准备绕树而过。

    “唰……”

    就在那六名强弩手准备分开的那一瞬间,李显突然长身而起,脚下猛地一蹬树枝,人已借势飞扑直下,人在空中,手一抄,腰间的横刀已出了鞘,手臂一振间,数道刀芒已是暴然而出,瞬息间便将六名弓弩手全都圈进了刀芒之中。

    “他在这,放信号!“

    李显的刀极快,纵使那六名弓弩手有准备的情况下,都万难逃得出生天,更遑论全无提防之际,刀芒只一闪间,六名弓弩手已是成了十二断,甚至连声惨叫都来不及发,便已魂归西天,倒是跟进的三名贼众眼尖,一见到李显从天而降,便即高呼了起来,其中一名贼子更是紧赶着吹响了唿哨,发出了紧急信号,其余各搜索队闻声便向唿哨起处狂赶了过来,霎那间,原本尚算寂静的林子里登时便是一片的大乱。

    “找死!”

    李显还真没想到贼子的反应会如此之快,这一见殿后的贼子已吹响了唿哨,登时便怒了,冷哼了一声,脚尖一点地面,人已不停步地再次跃起,如大鸟掠空般地向着殿后的三名贼子扑击了过去,刀光连闪之下,三道刀芒激shè而出,没等那三名贼子明白是怎么回事,头已从脖颈上掉了下来,三具无头的尸体在原地晃荡了几下之后,狂喷着鲜血地倒在了地上。

    “快逃!”

    其余贼众见李显方一露面便杀翻了九人,哪还有跟李显拼斗的勇气,发一声喊,各自散开,不管不顾地分头鼠窜了去。

    “哼!”

    李显冷哼了一声,脚下连点,身形急速闪动间,已追到了左侧一名贼众的身后,横刀一反,用刀背一敲其之脑后,生生将那名贼众敲晕了过去,而后,也不减速,于奔行间一抄手,已钳住了那名贼众的脖颈,提溜着便隐入了密林之中。

    唿哨,又是唿哨,就在所有的搜索小队正向早前遇袭的那支小队所在处赶将过去之际,左侧又是一阵唿哨响了起来,与此同时,还伴随着激烈的打斗声,很显然,刘子明等人也动手了,这一变化登时便令其余搜索小队迷惑得找不着北了,压根儿就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增援方好,紧接着,没等诸小队闹明白是怎么回事,zhōng yāng处也同时响起了求救的唿哨声,一时间整个密林中唿哨声此起彼伏地响着,嘶吼声、惨叫声,兵刃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令人无所适从。

    “啊……”

    李显没去理会前方林子的大乱,拎着那名昏厥过去的贼子退到了林子的深处,一抖手,随手将其丢在了地上,刀光一闪,毫不客气地在其肩头上拉开了一道血口,直疼得那名贼子张口便狂嚎了起来。

    “说,尔等何人,为何行刺孤!”

    李显哪管那名贼子如何呼疼,刀一抖,刀尖已是压在了其喉头上,寒着声喝问道。

    “饶命,饶命啊,小的是‘黑风盗’的人,饶命,饶命啊……”

    那名贼子早被李显的霹雳手段吓坏了,此时一见刀尖顶在了自个儿的喉头上,哪还敢有甚强项之表现,忙不迭地便哀嚎了起来。

    “沙万里?怪不得看着眼熟!”

    一听那贼子自报家门,李显登时便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早前李显在乱军丛中便瞅见了几个极为眼熟的身影,只是看不清面目,不太敢确定罢了,此时一得到证实,心中的火气便再也压制不住了。

    “殿下饶……”

    那贼子显然是个机灵之辈,一见李显的眼神凌厉异常,便已知情形不妙,顾不得再呼疼,紧赶着便讨起了饶来,然则李显却没打算再听其废话,手起刀落,毫不容情地一刀便将其头颅斩了下来,没等无头的尸体喷出鲜血,李显已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混帐行子,一群饭桶,全是废物,废物!”

    唐军稍战即退,占够了便宜便走,可怜沙万里好不容易才集结起绝大多数的搜索人手,率众左奔右突地忙乎了半天,却连唐军的毛都没能见到一根,倒是见到了己方几支搜索小队横陈的尸首,直气得眼冒金星,唾沫横飞地咒骂了起来,浑然一派气急败坏的样子。

    “大哥,敌暗我明,这仗不能再这么打将下去了,我等还是先撤出林去罢,真要打,让他们打去!”

    沙万里这么一发飙,一众盗匪们自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随便喘上一口,唯有二当家呼延铁心却是不惧,一把拉下蒙面巾,有些个气急地建议道。

    撤?要是能撤的话,沙万里早就撤了,说实话,此次袭杀李显的行动沙万里打心眼里就不想干,奈何如今的“黑风盗”早已不是由他说了算的了,虽说名义上他还是“黑风盗”的大当家,可实际上“黑风盗”六百多号人里,他沙万里能指挥得动的也就眼前这不足两百人了,死上一个便少一个,这等损失简直就是在剜他的心头肉,可惜他却不敢不打,一想起斗篷客那狠辣的手段以及深不可测的背景,沙万里压根儿就起不了丝毫的反抗之心思,面对着呼延铁心的气急之言,沙万里心里头苦得跟吃了黄连一般。

    “二弟休得胡言,三队并作一队,保持间距,接着搜!”

    沙万里不敢不接着搜,不过么,他却是不打算再按照斗篷客广撒网的命令行事了,眼珠子转了转,下令收缩阵型,打算来上个虚应其事。

    “慢着!”

    沙万里的算计虽好,可惜却实现不了,其话音刚落,一个冰冷的声音便即响了起来,待得其转身一看,入眼便见一名黑衣蒙面人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其身后。

    “关老大,你这是何意?”

    沙万里一见那人之身形,心里头立马便打了个突,可口头却是不肯示弱,脸皮一板,一派不悦状地冷哼了一声道。

    “哼,孙公如何交待的尔便如何做去,若不然,尔该知道后果的。”

    关老大丝毫没给沙万里留面子,冰冷无比地回敬了一句道。

    “你……,好,好,好,沙某不与你争,都给老子散开,接着搜!”

    一听关老大如此说法,沙万里登时气得面皮发紫,可到了底儿还是没胆子跟对方翻脸,只能是气咻咻地一挥手,心有不甘地下令道。

    “诺!”

    这一见沙万里都吃了瘪,一众盗匪们自都没了脾气,只能是有气无力地应了诺,各自讪然地再次散进密林中去了。

    “关老大,这回您老该满意了罢?”

    沙万里终归是气不过,待得众盗匪走后,不yīn不阳地讥讽了一句道。

    “放心,你死不了,必要时,老夫兄弟六人会出手保你一条小命的。”

    关老大压根儿就没理会沙万里的气话,冷冰冰地翻了个白眼,倨傲地丢下句话,身形一闪间,人已消失不见了。

    “呸,狗仗人势!”

    沙万里被关老大之言气得直咬牙,却又拿对方无可奈何,也就只能是重重地往地上呸了口浓痰,悻悻然地领着一众手下拖拖拉拉地向密林深处推进了去……

第四百三十九章猎杀与反猎杀(中)

    李显对丛林战其实并无太多的心得,可前世毕竟曾为驴友,于山林间行走的经验却并不缺乏,加之身法高妙绝伦,在这等密林之地穿行自是游刃有余得很,身形一旦展开,当真有如鬼魅般灵动,别说那帮子武艺不咋地的马贼了,便是顶尖高手也极难发现李显神出鬼没的身影,仅仅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而已,李显便已在密林的前缘转悠了老大的一圈,所过之处,十数支搜索队竟无一人能发现李显的出没,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寻觅了好一阵子之后,李显终于发现了所要找的目标——沙万里!

    “搜,都给老子搜仔细了,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沙万里原本是个极为狂妄之人,可毕竟还有着几分的自知之名,知晓自己远不是李显的对手,真要是遇上了,那绝对是死路一条,故此,他并不打算真儿个地卖力去搜查李显的所在,所想的不过是虚应其事罢了,可又担心隐在暗处的关老大等人下黑手,自是不敢明着怠工,只能是假作认真状地让追随其左右的盗匪们仔细搜查,这一仔细可就真仔细到了底儿,别说树上树下,便是蚂蚁洞都反复搜了几个来回,如此一来,搜索的速度可就慢得惊人了,他这支搜索小队的进度远远地坠在了所有搜索小队的后头,就算这样,沙万里还是觉得不保险,索xìng将所有人手尽皆收缩在了身边,以为护卫,至于口头的诈唬么,却是始终就没停过,声音还大得很,真搞不懂他这究竟是在搜人呢,还是高声在为李显所部通风报信来着。

    “嗖……”

    沙万里倒是一片好心好意,奈何潜伏在大树上的李显却显然不打算领这么份情,待得沙万里一行人走到了树下,李显猛地一蹬脚下的树枝,人已如猎豹般纵起,人在空中,刀光一展,无数的刀芒破空泼洒而出,艳丽已极的同时便是夺命之灿烂,十数名盗匪正行动着的身子陡然便是一僵,紧接着,无数的血花暴然绽放,一名名盗匪悄无声息地碎成了满地的尸块,其血腥之状令人怵目惊惧。

    “啊……厄!”

    沙万里实在是没想到自个儿已经是小心复小心了,却还是遇到了李显的狙杀,这一见身边诸盗尽皆碎了一地,登时便惊恐地大叫了起来,可方才叫到一半,突觉喉头一凉,这才发现李显的刀不知何时已搁在了其脖颈之间,立马便叫不下去了,嘎然而至的尖叫声有若被扼住了脖子的母鸡一般。

    “沙大当家的,好久不见,孤还真有些想念了,怎么?嫌命太长,要孤帮你减减寿?”

    这一见沙万里如此惊惶,李显不由地笑了起来,空着的左手一伸,已将沙万里的蒙面巾拉了下来,顺手拍了拍沙万里汗津津的脸颊,好生调侃了其一把。

    “殿,殿,殿下,小人,小人……”

    面对着李显这么个煞神,沙万里腿脚都软得不成样子了,哆哆嗦嗦地想要出言自辩上一回,可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直惶急得冷汗狂涌不止。

    “说罢,是何人指使尔伏击孤的,嗯?”

    李显懒得跟沙万里这等软蛋多废唇舌,握刀的手一用力,在其脖颈间拉出一道血线,口中冰冷无比地哼了一声道。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小人也是被逼的啊,小人……啊……”

    对于李显的铁血狠辣,沙万里可是亲身经历过两回了的,哪有胆子在李显面前充大蒜瓣,紧赶着便高叫了起来,只是还没等其将话说完,两道亮光突然从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后头激shè而出,如奔雷般直取沙万里的咽喉,其势之快着实惊人至极,登时便吓得沙万里可着劲地尖叫了起来。

    “铛铛!”

    沙万里乃是重要的人证,李显还指望着从其口中掏出些内幕,自容不得其横死当场,这一见暗器袭来,自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手臂一振,原本架在沙万里脖颈间的横刀便已斜斜劈出,准确无比地将两枚暗器砍成了两半,滴溜溜地落在了地上,赫然竟是两枚黄橙橙的铜钱。

    “啪啪……”

    李显方才击落了暗器,一阵掌声便即响了起来,随着掌声而起的是一名身材消瘦的黑衣蒙面人一边鼓掌一边从大树后头踱将出来。

    “好功夫,久闻英王殿下乃天下刀道宗师,今rì一见,若然不凡,可惜,可惜啊。”

    黑衣蒙面人相当的自信,哪怕是面对着李显这等霸绝天下的人物,也无一丝一毫的惧sè,一派惋惜状地感叹道。

    “不用藏了,还有五个蟊贼,都一起出来好了,也省得孤一个个去宰。”

    李显并没有去接那黑衣蒙面人的话,而是冷笑着断喝了一嗓子。

    “殿下有请了,那就都出来给殿下见见礼罢。”

    黑衣蒙面人原本就没指望己方一行能瞒得过李显的耳目,这一听李显道破了己方的埋伏,却也并不如何吃惊,只是笑呵呵地一扬手,一派轻松状地说了一句道。

    “噌,噌……”

    黑衣蒙面人话音一落,一阵衣袂的掠空声骤然响起,五名同样装束的黑衣蒙面人已如鬼魅般地出现在了场中,分站五个方向,与最先出现的黑衣蒙面人一道形成了个包围圈,将李显与沙万里尽皆围在了圈中,彼此气机相连,隐隐然便有着铜墙铁壁之势,很显然,这六人练有独门的联手之道。

    “身法不错,倒是值得孤一杀的,报个名罢,孤也好为尔等立个墓碑的。”

    一感应到六人的气机,李显心头不禁微微一凛,不过却也不是很放在心上,淡然地笑了笑,一脸轻松状地开口道。

    “能与殿下一战,实是我等之荣幸,在下关大!”

    黑衣蒙面人虽狂傲,却并不敢在李显这等绝世高手面前过分猖狂,这便一抱拳,自报了家门。

    “张二。”

    “孙三。”

    “李四。”

    “陈五。”

    “刘六。”

    ……

    关大话音刚落,其余五名黑衣人便即依次开了口,只是所报出来的都是些一听便可知是假名的玩意儿,很显然,这些人并不打算表明真实的身份。

    “甚好,尔等可以死得瞑目了,只是在此之前,孤还有些事要办,尔等且慢死片刻好了。”

    明知道对方报的尽是些假名,李显却也并不在意,漠然地点了下头,交待了一句之后,也不理会那六名黑衣人的感受如何,侧脸看了看早已软瘫在地的沙万里,寒着声道:“沙大当家的,被人卸磨杀驴的滋味不好受罢,说,何人指使尔的,说实话,孤倒是可以救尔一命。”

    “殿下救命,小人说了,是个姓孙的主使小人的,小人自不敢与殿下为敌,是那人逼小人的啊,小人都说了,求殿下救救小人啊……”

    沙万里从来都不是个视死如归之辈,先前见那关老大连自己都要杀,又怎肯再为那斗篷客保守甚秘密,为求活命,一迭声地便狂喊了起来。

    “姓孙?说清楚点,是何姓名?”

    一听沙万里说得没头没尾地,李显的眉头不由地便皱了起来,毫不客气地一声断喝,打断了沙万里那些个没甚营养的求饶之言。

    “小的不知,小的实在不知啊,那人总戴着斗篷,小的只知其姓孙,自称‘孙公’,其余的小人一概不知啊,殿下,求您救救小的罢,小的给您磕头了,殿下……”

    被李显这么一喝,沙万里不由地便打了个哆嗦,紧赶着解释了一番,话倒是说得顺溜,可惜说与没说是一码事儿。

    “殿下不必白忙乎了,沙万里不过就一小卒子罢了,能知道个啥,殿下真想知道详情也容易,能胜得过我兄弟六人,一切便可知根底。”

    关老大并没有急着打断李显对沙万里的审问,直到沙万里将所知倒了出来之后,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这么说来,尔等必是知晓根底之人喽,那倒好,孤便拿下尔等再问个究竟!”

    明知道关老大如此说辞只不过是担心自己突围而去罢了,可李显却并不在意,冷笑了一声,自信十足地说了一句道。

    “好说,好说,殿下,请!”

    关老大怕的便是李显不战而走,这一见李显如此说法,自是正中下怀,这便哈哈一笑,一摆手,比划了个“请”的手势,话音一落,身上的气势便陡然拔高了起来,于此同时,其余五名黑衣蒙面人也齐刷刷地跟着狂提气势,只一瞬间,六股浩大的气势便已联合在了一起,如山般地压向了场心处。

    “哼!”

    六人的气机方起,李显便已感应到了六人武功上的造诣,赫然个个都不在“河北四俊”之下,更可怕的是这六人彼此间的配合要远胜“河北四俊”好几筹,而这还不是关键,真正令李显微有些惊心的是这六人的气机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显然是出自同一门派,那等配合之默契只能是自幼便练成所致,饶是李显再自信,到了此时,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这便冷哼了一声,气势随即外放,与猛然袭来的六人合力狂野地撞击在了一起。

    双方气势的较量虽只是隔空硬撼,可空气中却因此出现了丝丝的异象,先是场中的空气掀起了一浪浪的水状波纹,紧接着,波纹愈转愈急,一股股细小的旋风凭空出现,瞬间便狂涨成了十数风柱,呼啸着在场中狂转不已,然则无论是李显还是那六名黑衣蒙面人都不为所动,尽皆稳稳地站立当场,任凭气机的激荡狂野地横扫四方。

    “啊,啊……”

    李显等人皆是绝顶高手,气机的冲突自是都能应付自如,可沙万里却是没那个本事,被场心处陡然剧增了十数倍的压力一挤,立马便吃不住劲了,白眼一翻,惨嚎一声便晕厥了过去,他这一惨嚎不打紧,对峙双方却有若得到了信号一般,几乎同时出了手,大战开始了……

第四百四十章猎杀与反猎杀(下)

    “杀!”

    既已察觉到了对手的不凡,李显自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大吼了一声,脚下一用力,人已急速前冲,一出手便是最强之攻伐,一招“霸绝天下”挥动间爆出两尺许的璀璨刀芒,急若流星般地攻向了关老大。

    “封!”

    李显一动,六大高手几乎同时跟着动了,但听关老大一声断喝之下,张二、孙三同时出剑,两道剑芒同时挑向了暴shè而来的刀芒,与其同时,李四、陈五、刘六三人则飞扑而起,人影交错间,三道剑芒挥洒而出,直取李显的背心,至于关老大则横剑当胸,不躲不闪地屹立在原地,只是握剑的手却是青筋暴起,随时准备攻出绝杀的一剑,六人之间的配合可谓是妙到毫巅。

    “嗡……”

    双方的势子都快,只一眨眼间,两道剑芒便已狠狠地挑中了汹涌而来的刀芒,爆发出一声闷响,旋即便消散成了一阵亮丽已极的火花,而汹涌而来的刀芒却仅仅只是微微一颤,原势不变地依旧向关老大直劈了过去。

    “呀……”

    面对着一往无前的刀芒,关老大不敢再站着不动了,但听其大吼了一声,手臂一抖,原本横在胸前的长剑猛地一挥,一道巨大的弧形剑芒便即横扫了出去,其势看着凶悍至极,其实却是招不折不扣的防守之势,并不求能伤得了李显,只求能挡住李显的锋芒,从而给从后扑击而至的李四等人创造出绝杀的机会。

    “噌!”

    关老大的算计虽好,可惜却落到了空处,李显的刀芒只一颤,瞬间便由急速推进变成了轻刺,只在弧形剑芒上轻巧地一点,一声脆响之后,李显已是借势如大鸟腾空般冲天而起,躲过了李四等人发出的三道剑芒。

    “死!”

    不等李四等人作出调整,李显人在空中,一个轻巧无比的翻身,已是跃到了李四的背后,手臂一挥,再次爆出一道璀璨的刀芒,灿若流星般地劈向了李四的背心。

    “四弟小心!”

    “快躲!”

    ……

    李显这一变招实在是太突然了些,前方的关老大等人压根儿就来不及反应,只剩下狂呼的份儿,而李四招数用老,再想换招已是绝无可能,耳听着背后刀啸声大起,直吓得面sè都白了,好在此时其左右两侧的陈五、刘六及时出了招,双双攻向了李显的胸膛,令李显不敢将招式放尽,只能是仓促收刀回防。

    “噗……”

    尽管李显的招式不曾放尽,可巨大的刀芒之余波还是准确无比地击中了李四的背心,直劈得李四狂飞了出去,人在空中,一口血已是憋不住狂喷了出来,显然内腑已是受伤不轻,至于背心处,则有着一道不浅的刀伤,狂涌出来的鲜血很快便将其黑衣浸润了老大的一片。

    “铛、铛!”

    面对着陈五、刘六的舍命狂攻,李显仓促回防的刀招显然有些个力有不逮,挡倒是挡住了,可巨大的反震力却令李显身不由己地向后倒飞了出去,落地之后,兀自无法彻底稳住身形,踉跄了几下,方才算是站稳了脚跟,虽无甚大碍,可脸sè不由地便是一白,一道血丝顺着嘴角缓缓地流淌了下来,当然了,陈五、刘六二人也没能讨到太多的便宜,同样被震得倒跌了开去,这一连串的变化说起来繁复,其实不过就是一息之间的事儿,这才方一开战,双方便已是都见了血。

    “清风拂柳剑法?明崇俨与尔等是何关系?说!”

    双方交手尽管极之短暂,可以李显的眼光,却足以看出面前这六人剑法上的来历,面sè瞬间便冷厉了起来,也没抬手去擦嘴角的血丝,咬了咬唇,冰冷无比地断喝了一声。

    “想知道?下地狱问去罢,上,杀了他!”

    尽管早就知道很难瞒得过李显的法眼,可真被李显当场揭破了来历,六人还是不禁为之脸sè一变,彼此飞快地交换了个眼sè,眼神里尽皆满是骇然之sè,到了底儿还是关老大最先反应了过来,一摆手中的长剑,嘶吼了一嗓子,率众向李显围堵了过去。

    “找死!”

    不需要答案了,关老大等人的表现已证明了一切,毫无疑问,这帮黑衣人尽皆是明崇俨的同门,于李显来说,皆是该杀之辈,彼此间绝无一丝一毫的妥协之可能,李显也懒得再废话,清啸一声,刀已扬起。

    “万丈红尘平地起!”

    已扑击到近前的关老大一声暴吼之下,六人齐齐出剑,但见无数的剑芒交织成一张巨网,当头便向李显罩了过去,剑气纵横间,剑啸之声裂云穿石,周边的大树几乎是一息之间便已被逸散的剑气切割得满目苍夷,无数的木屑、碎叶漫天飞舞,其势可谓惊人已极。

    血海无涯!

    面对着六大剑客的狂攻,李显自不敢怠慢了去,身形如陀螺般一旋,无数的刀芒汇聚成球,脚下一用力,人已如火箭般蹿起。

    “锵锵……”

    六大剑客的剑芒虽密,但却绝难击破李显的球形防御,但见李显人如陀螺般直升而上,无数的刀芒与剑芒相撞泯灭,爆发出一阵紧似一阵的脆响,人影闪动不定中,李显已破围而出,飞上了身后不远的大树上,居高临下地虎视着下头立足不稳的关老大等人。

    “他受伤了,再来,清风习习满堂chūn!”

    尽管一招无功,可关老大却并不气馁,只因他也瞅见了李显左肩及右侧大腿处裂开了几道口子,鲜血很快便从伤口处流淌了出来,生生将李显的身子染成了半个血人,他自不肯放过这等痛打落水狗的机会,这便大吼了一声,再次喝出了围歼的号令。

    “扑通!”

    关老大的命令倒是下得很及时,可还没等其出击,却见原本就已受了伤的李四突然在原地摇晃了几下,整个人已是**地往后倒了下去。

    “四弟!”

    “四哥!”

    ……

    正准备出手的关老大等人一见李四倒下,全都大吃了一惊,强行止住了上冲的势头,惊呼着向李四冲了过去,待要营救,却猛然发现李四已是没了脉搏。

    “受死!”

    以李显的武功而论,原本不该伤在先前那一招的对决中,其之所以会受伤,正是冒险强杀李四的结果,这会儿见关老大等人已是彻底乱了阵脚,又怎肯放过这等破敌之良机,不等关老大等人再次形成阵势,李显已暴吼了一声,不顾身上的鲜血正狂喷不已,脚下猛地一点树枝,人已急速俯冲而下,身在空中,刀已全力挥出。

    霸绝天下!又是这最强的杀招,只不过这一招李显不再留力,比起一开战之处的试探之招来说,威力何止强了数倍,但见刀光一闪之间,一道长达丈许的巨大刀芒已如死神的镰刀般横扫向乱成了一团的关老大等人。

    “同气连枝,拦!”

    李显这一刀方才出手,一股子绝强的霸气便已锁死了关老大等人闪躲的可能,面对着李显的强势出击,关老大已顾不得去看顾李四的死活,大吼了一声,引领着其余四人组成剑阵,试图挡住这必杀的一刀。

    “噌,噌噌……”

    关老大等人与明崇俨同出栖霞观,分属师兄弟,武功上虽不及明崇俨那般出类拔萃,可相差却也并不算太多,尤其jīng擅合击之道,六人联手之下,足可横扫江湖,便是明崇俨也不是关老大六人合击之敌,奈何此番遇到的是李显这等巅峰高手,方才开战不久便已折损了一人,合击的阵型已是残缺不全,这会儿纵使强自振奋,五剑叠加所形成的剑幕倒也严密得很,可在李显的全力一击面前,却有如破纸一般不堪一击,但听一阵响似一阵的撞击声暴起中,五道人影尽皆被震得向后狂退不已。

    “噗……”

    关老大的武功比起师弟们来,要略高出一线,同时受力的情况下,自是第一个站稳了脚跟,只是人虽站定了,口中的鲜血却是止不住地狂喷了出来,至于其余诸人,那就更糟了些——孙三虽也勉强稳住了身形,可手中的长剑却已被生生震成了两截,不仅如此,其手臂上七横八竖地布满了血口,显然已无再战之力,至于刘六么,更是一头扑倒在地,手足抽搐着愣是站不起身来,而陈五则一屁股坐在了烂泥里,口中的鲜血不要钱般地向外狂涌而出,唯有张二稍好些,人倒是完好无损,可脸sè却已是煞白如纸,浑身上下哆嗦得有如打摆子一般。

    “咳咳!”

    正所谓杀敌一万,自伤三千,饶是李显的武功已达宗师之境,可在击破关老大等人的严密防御剑阵之际,却也不免因之伤上加伤,但见李显踉跄着倒退了五大步之后,身体重重地撞在了大树上,只觉得胸口一窒,不由地便咳喘了起来,旋即,一大口血便止不住地狂喷而出,在空中形成了一团令人怵目惊心的浓浓血雾,这一记硬撼,又是以两败俱伤而告终,区别只是李显伤得轻,而关老大等人伤得重些罢了。

    “风紧,扯呼!”

    连着两番受挫之下,关老大早已没了当初领命出击时那等满满的自信,哪还敢以残阵去硬扛李显,方一站稳脚跟,也顾不得去管自家师弟们的死活,呼啸了一声,身形一闪,便打算就此逃之夭夭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突围而走(上)

    “想走?留下命来!”

    李显这些年来可谓是身经百战,可无论是沙场死拼还是江湖决胜,还从未似今rì这般狼狈过,尽管仅仅只是两个照面的交锋,居然弄得个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虽说都算不上太重,可疼痛与狼狈却是难免之事,心中的火气就别提多大了,这一见关老大想逃,李显又如何肯让,大吼了一声,脚下一用力,人已飞窜了出去。

    “大哥快走!”

    李显方才一动,张二已狂呼着暴然跃起,手中长剑一领,全力挥出了一道亮银sè的剑芒,竟是完全放弃了防守,试图与李显来个同归于尽。

    “滚!”

    此番遇刺可谓是迷雾重重,李显心里头自是有着不少的疑问,而要想找到答案,关老大无疑是个很好的突破口,毕竟其身为这六大剑客之首,所知道的必定远超过其余五人,李显自是不想让其就此逃脱了去,这一见张二舍生忘死地扑将过来,李显心中的火气“噌”地便起了,舌绽chūn雷般地暴吼了一声,一记“撩刀式”便狠狠地劈了过去。

    “啊……”

    张二武功虽强,可比起李显来,却是差了老大的一截,尽管已是全力出击,可又怎能挡得住李显的含怒一击,但见刀芒一闪之间,便已彻底击溃了张二的亮银sè剑芒,余波重重地劈在了张二的胸膛上,斩出了一道骇人已极的巨大伤口,鲜血狂喷中,张二的身子已是翻滚着倒飞了开去,重重地撞在了一颗大树上,而后反弹着重砸在了泥浆之中,手足乱颤个不休,却怎么也站不起身来。

    “二哥,啊……,老子跟你拼了!”

    正坐在烂泥里大喘着粗气的陈五见张二被李显一刀劈飞,一股子悲愤不由地便从心而起,双眼怒睁地狂吼了一嗓子,左掌一拍地面,人已借势窜起,右手长剑一抖,一道笔直的剑芒喷薄而出,从左侧刺向了李显的肋部。

    “哼!”

    李显先前那一刀虽劈飞了张二,可自身前冲的势头却也因之一窒,速度瞬间便慢了下来,正打算落地再起之际,却猛然发现陈五已急杀而至,自是顾不得再去追杀关老大,使出一个“千斤坠”整个身子强行一沉,双脚已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泥水飞溅中,一招“龙战于野”已劈杀了出去,但见刀光一闪间,一道弯曲如龙般的刀芒已暴shè而出,急速地迎上了陈五攒刺而来的剑芒。

    “呛……”

    刀芒与剑芒猛烈地撞在了一起,爆发出一阵龙吟般的巨响,陈五固然被震得倒飞了开去,可李显在仓促出手下,也没能占到多大的便宜,同样被震得踉跄不已,一直连退了六大步,方才勉强稳住了摇晃的身躯,而此时,关老大早已跑得没了影踪。

    “该死!”

    眼瞅着最想抓住的关老大已不见了人影,李显心中的憋闷就别提多歪腻了,气恼地骂了一声,一紧手中的横刀,正打算拿剩下的四人好生出口恶气之际,一股子危机感却突然从心而起了。

    “嗖,嗖……”

    李显身子方才站稳,一阵暴烈的弓弦声却突然在林子里响了起来,数十支钢箭密集如蝗般地呼啸着向李显罩了过去。

    不好!

    若是往rì,这么点钢箭的暴shè李显自不会放在眼中,凭借着手中的横刀足以格挡开去,可此时力战未歇,体力早已消耗得七七八八的了,自不敢太过托大,心神一凛间,人已翻滚着向左近的一颗大树后头躲了去。

    “噗……”

    李显方才躲开,数十支钢箭便已激shè在了他先前所站的位置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一地,若是李显躲得稍慢上一线,这会儿只怕早已是成了刺猬。

    “上,杀了李显,重赏十万贯!”

    没等李显喘上一口大气,一个尖细的嗓音突然响了起来,旋即便见一大群黑衣人手持利刃从林子中闪了出来,呐喊着向李显包抄了过去。

    好耳熟的声音,这厮究竟是何人?一听到那声命令,李显不由地便是一愣,依稀记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只是一时半会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再一看贼众大至,李显受伤之下,自不敢再恋战,身形一展,急速地向左后侧飞掠了去,在经过瘫软于泥地里的刘六身边时,猛然伸手一探,已将刘六夹着脖子提溜了起来,几个起落之后,人已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别追了,原地止步!”

    李显的身法高妙异常,尽管是在大战过后的无力期间,其速度也不是寻常人等能望其项背的,这一闪再闪之下,一众贼子们已被甩出了数十丈的距离,再想追已是没了可能,斗篷客见状,自不愿白费力气,这便嘶吼了一声,止住了众贼子们的徒劳追击,而后大步行到了狼藉一片的战场中,环视了一下狼狈万分的张二等人,冷冷地哼了一声,却并未对战况有所评述,只是冰冷地一扬手道:“传令,撤出林子,堵其归途!”

    “诺!”

    斗篷客一声令下,众贼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各自高声应了诺,乱纷纷地抬着张二等人撤出了密林,只留下满地的狼藉与血迹在无言地述说着先前一战的惨烈。

    “殿下。”

    “殿下,您受伤了?”

    “快,拿纱布来!”

    ……

    刘子明与张明武等人早已会合在了密林深处,正自商议着要不要前去接应李显之际,却听一阵衣袂翻飞声大作间,李显已手提着软塌塌的刘六出现在了面前,一见李显浑身鲜血淋漓的惨状,一众亲卫们登时全都乱了手脚,紧张万分地将李显团团围在了中间,七嘴八舌地关切着。

    “孤没事,都是小伤,无甚大碍,子明,将这厮看好了,孤有话要问。”

    李显一摆手,止住了众人的嚷嚷,手一抖,将昏迷不醒的刘六往地上一丢,淡淡地吩咐了一句道。

    “诺。”

    刘子明尽自心急李显的伤情,可却不敢违了李显的命令,只能是恭敬地应了一声,指挥手下亲卫将刘六捆了起来,他自己却紧赶着取出了裹伤的纱布,亲自动手为李显包扎了起来。

    真他娘的疼!战斗时不觉得,可一歇将下来,疼痛感便立马浮出了水面,饶是李显生xìng坚忍,也不禁被疼出了一头的大汗——内伤倒是不重,只是经络稍受震荡罢了,以李显已大圆满的“天星功”之高妙,内力运行上数个周天便可基本无碍,可身上的外伤却没法子了,左肩三道剑伤、右边大腿两道伤口虽都已止了血,于行动虽无大碍,可疼痛却一时半会难消,生生令李显很有种骂娘的冲动,只是在一众手下面前,却是不好失态,只能是在心里头暗骂了一嗓子便算了事。

    “殿下,您乃千金之躯,怎能如此冒险,倘若有失,叫末将等如何自处?”

    刘子明跟随李显已有数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李显伤得如此之重,心疼之余,口中便有些子嘴碎地念叨了起来。

    “孤没事,子明,去,将那俘虏提过来,孤要好生审审。”

    虽明知刘子明是一番好意,李显却不耐听这些好心之言,可也不好发作,只能是皱着眉头一挥手,语气yīn寒地吩咐道。

    “诺!”

    刘子明还想再劝,可一见李显面sè不愉,却也不敢再多啰嗦,紧赶着应答了一声之后,跑到一旁,亲自拽着兀自未醒的刘六行到了近前。

    “啊……”

    对于伤了李显的刘六,刘子明自是不会有半分的客气可言,随手将其丢在地上之后,也没去打水浇醒刘六,而是抽出腰间的横刀,毫不客气地在其大腿上猛刺了一刀,巨大的疼痛感登时便刺激得刘六狂吼了起来。

    “老实点!”

    一见刘六翻身yù起,刘子明毫不客气地大脚一踩,重重地踏在了其胸膛上,生生将其半仰的身子又踩回了泥水之中。

    “狗贼,要杀便杀,如此折辱某家算甚好汉,有种的便给老子来个痛快!”

    刘六拼命地强挣了一下,可其受伤之躯却又哪能挣得脱刘子明的控制,直急得双目怒瞪,不管不顾地便狂吼了起来。

    “嗯!”李显一挥手,轻吭了一声,示意刘子明放开对刘六的压制,神情淡漠地开口道:“刘六,想在孤面前充硬汉,你还没那个资格,孤有几个问题要问,尔若是从实招来,孤可以给尔一个痛快,若不然……”

    “不然怎地,哈哈哈……,要杀便杀,何须多问,老子死便死了,要想老子招供,门都没有!”既已落到了李显手中,刘六自忖必死无疑,自是豁了出去,不待李显将话说完,便已哈哈大笑着顶了李显一句道。

    “若不然,不止尔要饱受折磨而死,孤更要彻底剿灭了尔栖霞观一脉,从你师傅清虚以下,尽皆必杀,何去何从,尔大可自择之,莫怪孤言之不预。”

    李显丝毫不在意刘六的狂态,也无视其怒睁着的双眼之凝视,面sè平静地将被打断的话接着说了个完整。

    “贼王,你……”

    李显的语气虽平淡,可内里却满是言出法随的意味,此言一出,刘六的脸sè立马便难看了起来,怒睁着双眼,张口yù骂,只是话到了嘴边却又没来由地心虚了起来,一时间竟瞠目结舌地不知说啥才好了……

第四百四十二章突围而走(中)

    “孤的耐心一向不是太好,就只给尔十数之限,尔若是不答,那就休怪孤无情了,十、九、八……”

    李显最擅长的便是与人打交道,观颜察sè的能耐自是强得很,只一看刘六sè厉内荏的样子,便已猜中了其之心理变化,可也没急着直奔主题,而是趁热打铁地继续施压了起来。

    “且慢!”

    刘六乃是江湖豪杰,大风大浪也算没少经历过,无数次刀头舔血的厮杀下来,于本人的生死早已是看淡了的,若李显的威胁只是对着其本人,刘六自是半点都不放在心上,然则他却绝不想因此而连累到师门的存续,面对着李显的威胁,刘六实在没勇气去赌,只因他很清楚李显暗底里的势力究竟有多可怕,真想要灭了栖霞观并不算多难的事情,这一听李显已是数到了三,刘六自是再也沉不住气了,忙不迭地高呼了一声道。

    “嗯?”

    李显还是没有急着追问实情,而是冰冷无比地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

    “好汉做事好汉当,老子自己做的事,与栖霞观无关,殿下行此株连之举,就不怕骂名满江湖么?”刘六本心里是不想屈服的,这一见李显停止了数数,紧赶着便出言挤兑了起来。

    “好大的笑话,孤乃当今亲王,又是河西大都督,尔等行刺于孤,便是谋逆,按律本就该抄灭九族,至于甚子江湖,与孤何涉?哼,三,二……”

    李显挤兑旁人的事儿可是海了去了的,又怎可能被刘六挤兑了去,这便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驳斥了刘六几句,而后,也不给刘六再次出言的机会,手指一屈,接着往下数起了数来。

    “慢着,殿下若能应允不追究某之师门,刘某便任凭殿下处置。”

    一听李显已将要数到一,刘六是真的急了,再次高呼着打断了李显的话头。

    “尔本就在孤之掌心,要如何处置又何须经得尔之同意,嘿,到了此时,还敢拿虚言来哄骗孤,真当孤是老好人么?那斗篷客究竟是何人?说!”

    李显面sè一板,讥讽了刘六几句,而后突地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陡变的音调登时便震得刘六不由自主地便是一个哆嗦。

    “是孙全福,啊……”

    刘六jīng神高度紧张之际,被李显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声断喝一惊吓,话便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了,待得惊觉不对,再想改口已是没了可能,惊呼了一声之后,整个人登时便萎靡了下去。

    孙全福?该死的,怪不得声音如此之耳熟,原来是这老阉狗!老贼婆还真是用心狠毒,好,很好,走着瞧好了!李显多jīng明的个人,一听到孙全福的名字,瞬间便将所有事情全都想了个通透,毫无疑问,本该被杖毙的孙全福之所以还活着,只能是出自武后的手笔,而将其派来河西,便是要其想法子搞暗杀的,无论是前次的陇州郊区一战还是今rì之局,全都出自同一个目的。

    “是何人泄露了孤的行踪,嗯?”

    李显心中虽震惊异常,可心念电转之下,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这一见刘六若丧考妣般地耷拉着头,自是知晓其心防已是彻底失了守,自是不肯放过这等追问的大好机会,这便紧接着出言问了一句道。

    “这个刘某实是不知,我等兄弟六人只是奉命猎杀殿下,其余诸事皆是孙全福独自打理,唔,或许其副手刁三知晓些细情也说不定。”

    既然已泄了孙全福的底,刘六也就此破罐破摔了起来,只是他不过是个高级打手罢了,所知的实情着实有限得很,能答出来的也仅仅只是猜测之辞。

    “刁三?可是大漠独行客刁三么?”

    李显早就在布局河西,对河西地面上的事情自是大多心中有数,不止是对河西官场乃至各部族上层了若指掌,便是对河西的武林高手乃至各股马贼也颇有所知,这一听刁三的名讳,立马想起了其之来历。

    “不错,正是此人,那孙全福通常情况下并不轻易出面,大多数事务都是刁三在打理着。”

    一听李显这等亲贵之辈居然知道刁三的绰号,刘六不由地便是一愣,可也没去多想,只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一句道。

    “尔等平rì里驻扎何地?共有多少人马?”

    对于刁三这么个凶名卓著的主儿,李显虽有所耳闻,但却并不是太过了解,不过么,有着强悍的“鸣镝”在,李显自不愁找不到对付其的手段,却也不急着从刘六身上着手,这便转开了话题,不动声sè地往下追问道。

    “我等兄弟来此并不久,实不知‘黑风盗’的老巢究竟何在,只是知道该是在临洮县一带,至于人马,总数当在一千上下。”

    事到如今,刘六显然已是彻底屈服了的,但凡李显有问,便即必答了起来。

    “临洮?尔等来河西后莫非不曾与‘黑风盗’厮混一处么?”

    临洮可是大唐皇家的老巢,这一听“黑风盗”居然将老巢设在了临洮,李显心里头登时便是一阵火起,但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沉吟地往下细问道。

    “殿下有所不知,我等到此不过月余,‘黑风盗’便已连换了三次营寨,各处营垒之设置大体相当,某实是判断不出何处方是其之老巢。”刘六认真地想了想之后,有些子无奈地回答道。

    “很好,尔还有甚要对孤说的么?”

    李显想问的问题都已是问完了,至于其余诸事么,就刘六的身份而论,也不可能答出个所以然来,自不想再多费唇舌,这便最后问了一句,算是给刘六一个留下死前遗言的机会。

    “殿下答应过在下,不株连某之师门,若违此言,刘某便是做了鬼,也断不肯与殿下干休!”

    刘六却也不傻,自是听出了李显话里的意思,这便咬了咬牙,像是用尽了全身气力般地高叫了起来。

    “就此事而论,孤不会对栖霞观如何的,可若是清虚老道自己要来找孤的麻烦,那可就怨不得孤手辣了,话已说尽,尔可以上路了!”

    李显对承诺这等玩意儿虽一向不怎么信得过,可却不屑跟刘六这等无足轻重之辈撒谎,这便有条件地给出了个最后的答复。

    “唉,罢了,罢了,殿下若是可能的话,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家师一码罢?刘某求您了!”

    刘六在清虚老道身前受教多年,实在是太清楚其师护短的xìng子,不说己方已有数人折在了李显手中,便是明崇俨败在李显手下之耻,都不是清虚老道可以忍受之事,换而言之,清虚老道找李显复仇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之事了的,一想起自家师傅或将折在李显手中,刘六不由地便是一阵大急,忙不迭地出言告饶道。

    “抱歉了,子明,送他一程!”

    对于刘六的重情重义,李显心中还是颇为欣赏的,奈何彼此间仇隙已深,断无收拢其心之可能,也只能是就此送其归西了事。

    “诺!”

    始终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的刘子明一听李显发了话,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答了一声,一抬手,腰间的横刀已是抽了出来,猛力一挥,一道刀光已斜劈了下去。

    “殿,啊……”

    刘六还想再多说些甚子,可惜不等其将话说完,刘子明的刀已是重重地劈在了其头颈之间,刘六只来得及惊呼了半声,斗大的头颅便已掉在了泥水里,不甘地翻滚了几下,嘴唇兀自张合着,却是半点声响都发不出来了,一双眼里尽是浓浓的忧与愁,显然其在临死之际,还在牵挂着师傅的安危。

    “是条好汉子,将他好生埋了罢。”

    一见到刘六临死前的眼神,李显的心里头不由地便涌起了一阵的感慨,但却并未真打算实现刘六最后的遗愿,只是面sè肃然地摇头叹息了一声,一转身,走到了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盘腿端坐了下来,闭上眼,默默地调息着,仅仅数息之间,便已进入了物我两忘的潜息之境……

    “殿下,您可好些了?”

    李显此番大战之下,伤得虽不算重,可内力的消耗却是甚巨,这一调息便足足花了近半个时辰方才睁开了眼,正持刀紧张万分地戒备在李显身侧的刘子明一见李显转醒过来,紧张的心情立马稍松了些,紧赶着一躬身,关切地探问道。

    “孤没事了,林外的贼子可有甚动静么?”

    李显缓缓地站起了身来,扩了扩胸,舒展了下略有些僵硬的身子,却不料竟牵扯到了左肩上的伤口,一疼之下,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只是却又不想让手下亲卫们担心,这便将话题转到了敌情之上。

    “禀殿下,贼子依旧在林外徘徊不去,主力屯于林外里许处,只派出些游骑在林边游曳,似在等我部强行突围。”

    刘子明虽兀自担心李显的身体,可一听李显问起了敌情,却是不敢有所怠慢,忙躬身禀报了一句道。

    “嗯,让兄弟们都好生休息罢,待入夜后再做计议。”

    一听刘子明这般说法,李显立马便判明了孙全福此举之意图,左右不过是打算困死己方罢了,却也不是太在意,这便一扬眉,下达了解除jǐng戒的命令。

    “诺!”

    刘子明对李显的命令向来是不折不扣地执行的,哪怕此际心里头稍有疑惑,却也并不多问,紧赶着应答了一声,高声喝令原地布防的一众手下就地休整,原本绷得紧紧的气氛立马便就此松缓了下来……

第四百四十三章突围而走(下)

    申时一过,rì头便已是西沉了的,虽尚未下山,可看起来离着远处的山巅也不过仅有尺许之遥,这天已是就要黑将下来了,奔波外加鏖战了大半rì的沙万里所部早已是累得不行,可却还得打起jīng神在林外来往巡视,这等苦困着实不是那么好熬的,尽管碍于形势,无人敢高声抗议,可小声的抱怨却是始终就不曾停过,其中自是没少在埋汰着沙万里与呼延铁心这两位当家人的无能,所谓的军心士气早已是荡然无存了的。

    “大哥,这样下去不行啊,弟兄们都受不了了,nǎinǎi的,那帮龟儿子压根儿就没拿咱们弟兄当人看,狗rì的,要不咱趁机走了?草原如此之大,何处去不得,偏要受那孙公的鸟气,没地气闷煞人了!”

    不说一众盗匪们怨气满腹,便是呼延铁心这个二当家也吃不住劲了,策马来到沙万里的身边,压低了声音建议道。

    “这个……,二弟,就再忍忍罢,唉,忍忍也就过去了。”

    说起“孙公”其人,沙万里同样是满腹的怨气,只是一想到老巢里被控制着的家小,沙万里心中万般的不甘尽皆化成了沮丧之情——自打孙全福率人救出了被押解上京的沙万里等人之后,便提出了入伙的要求,当初沙万里也没细想,轻易便答应了孙全福的要求,但却万万没想到孙全福竟然能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拉起一支强悍至极的队伍,兵力是沙万里的数倍不说,其中更有着无数的高手,太阿倒持之下,沙万里尽管还挂着个“大当家”的名头,实际上却已完全受制于孙全福,他也不是没想过反抗或是分道扬镳,奈何孙全福比他更狠,早早便将沙万里等人的家眷尽皆控制在手,一想起妻儿老小的安危,沙万里纵有再多的不甘,却也只剩下徒呼奈何的份儿。

    “大哥,这要忍到何时啊,唉……”

    呼延铁心孤家寡人一个,倒是没有家室之累,他要走确是容易得很,只是他却舍不得离开有过命交情的沙万里,这一见沙万里如此委曲求全,自是知晓其在忧心着老营里的家眷,也只能是无奈地摇头叹息了起来。

    “孙公有令:尔等即刻伐木为堆,以为篝火之用,每隔三十丈为一堆,每堆之高不得少于一丈,务必将林子外缘尽皆围住!”

    呼延铁心的叹息声尚未停歇,却见一骑突然从后方本阵奔行了过来,大刺刺地对着沙万里等人高声宣道。

    “什么?伐木,还让不让人活了?”

    “放屁,你nǎinǎi的,如此多木如何伐去?”

    “狗rì的,耍老子们玩啊!”

    ……

    这一片密林呈梯形,前端正面倒是不甚宽阔,可再怎么算,那也有百丈上下,真要按这道命令行事的话,足足需要安设四堆篝火方才够用,这等工作量可是不小,原本就怨气满腹的盗匪们一听之下,立马全都炸了起来,也不管沙万里的脸sè有多难看,乱纷纷地便高声骂开了。

    “够了,都给老子下马,伐木去,谁敢再胡言,斩!”

    沙万里一向是个桀骜不驯之辈,自是同样被这道命令气得眼冒金星,有心想要反抗,可一念及老营里的妻儿,所有的不满立马全化成了无奈,再一见一众手下闹哄得不成样子,脸sè登时便耷拉了下来,抽出腰间的横刀,重重地虚劈了一下,大吼了一声,强行止住了群盗们的抗议之声。

    “很好,算你识趣!”

    那名前来传令的小兵丝毫没将沙万里这个所谓的“大当家”放在眼中,冷冷地哼了一声,丢下句不屑的话语,一拧马首便向本阵奔了回去。

    “狗东西,老子斩了你!”

    这一见那前来传令的小兵如此张狂,呼延铁心是真的怒了,一把抽出腰间的横刀,一抖马缰绳便打算动手杀人了。

    “二弟,万不可莽撞!”

    沙万里被呼延铁心的举动生生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一伸手,拽住了呼延铁心的胳膊,紧赶着出言喝止道。

    “大哥,唉……”

    呼延铁心不甘地叫了一声之后,便即无奈地长叹了起来,一抖手,将横刀归了鞘,黑着脸不再吭气了。

    “都他娘的愣住作甚,下马,给老子伐木去!”

    这一见二当家都没能奈何得了那名猖獗的传令小兵,一众盗匪们自是尽皆丧了气,一个个哭丧着脸,垂头无言,那样子一出,登时便令沙万里心火大起,这便猛地一挥手中的马鞭,气咻咻地喝骂了起来,众盗匪见状,虽不甘,却也只能是无奈地各自下了马背,张罗着伐木不提。

    “二弟,哥哥处有件事须得二弟去办,却不知二弟可敢为否?”

    眼瞅着手下人等经先前一战后,又已是少了数十人,沙万里的心立马便疼得厉害,再一看众盗匪们那垂头丧气的沮丧样子,沙万里心中的一根弦已是狂颤了起来,眼神中飞快地闪过了一道厉芒,策马踱到了闷闷不乐的呼延铁心身边,压低了声音地问了一句道。

    “大哥有事尽管交待,小弟自当去办了便是。”

    呼延铁心虽兀自不曾从盛怒中缓过气来,可又不好拂了沙万里的脸面,也就只是沉闷闷地回答道。

    “那好,二弟且听好了……”

    沙万里飞快地左右逡巡了一番,见手下一众盗匪皆已是散了开去,这才紧贴着呼延铁心的耳边,絮絮叨叨地吩咐了起来,直听得呼延铁心面sè狂变不已……

    “禀殿下,拿到一前来窥探的小贼。”

    天就要黑了,养jīng蓄锐了一番的李显正准备召集刘、张两位心腹爱将前来商议突围事宜,却见队正萧三郎急匆匆地行将过来,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道。

    “砍了!”

    该了解的敌情李显大多已从刘六口中问个分明了,自是懒得再去审问一小贼众,这便一挥手,无可无不可地下了令。

    “这……,殿下,那人自称有紧急军情要禀。”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萧三郎先是一愣,接着赶忙出言解释了一句道。

    “哦?那就带上来好了。”

    李显脸上的疑惑神情一闪而过,可也没甚旁的表示,只是一扬眉,淡然地吩咐道。

    “诺!”

    李显既已下了令,萧三郎自是不敢多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再次转进了密林中,不数刻,与两名负责jǐng戒的亲卫押解着一名身材壮硕的汉子又转了回来。

    “呼延铁心?”

    李显的记忆力极好,只一眼便已认出了那被捆着双手的汉子之来历,眼神里的好奇之意登时便浓了好几分。

    “小人有紧急军情禀报殿下,还请殿下垂询。”

    呼延铁心显然没想到李显第一眼便认出了自个儿,不由地便是一愣,紧接着,黑黝黝的脸膛上闪过了一丝的激动之神sè,很显然,在其看来,能被李显这等英雄之辈记住,是件足以自豪一世的事情,只不过重任在身,呼延铁心也没敢多废话,忙不迭地出言说了一句道。

    “松绑!”

    对于呼延铁心其人,李显还是有着几分的喜爱的,倒不是看中其之武艺,而是对其硬气与忠义之心颇为爱惜,当初陇州郊外一战时便有着几分延揽之心,只是后头军情紧急,没工夫去理会旁的事宜,这才错过了去,这会儿见其敢于单人前来见己,自是不会对其多加为难,这便下令为其松了绑。

    “多谢殿下,小人受我家大哥所托,前来向殿下请罪,两次三番惊扰殿下,实是罪该万死,然,此皆非我兄弟之本意,实是被逼无奈之举,今,那孙公欺我等兄弟太甚,实是忍无可忍,我兄弟本想奋起反戈一击,奈何家眷尽在其手,却是徒呼奈何,若殿下能派人救出我等家小,小人等愿追随殿下征战四方。”

    呼延铁心虽出自盗匪,可一番话说将下来却是颇具条理,用词用典也无有不妥之处,不似盗贼,反颇有几分文人之气度,还真令李显有些子愕然的。

    “呼延二当家可是习过我汉家文典?”

    李显没有急着回答呼延铁心的请求,而是一扬眉,有些个好奇地问道。

    “回殿下话,小人自幼家贫,后遇一游方道士,为其仆童数载,除枪马外,倒也曾习过些文,略能读,只是不甚jīng。”

    呼延铁心对于自己能文一事显然颇为自豪,回答起李显的话来,言语虽恭,可脸上却洋溢着几分的自得。

    “嗯,尔既能知书,却又为何从贼?”

    李显不动声sè地点了下头,旋即话锋一转,提出了个尖锐的问题来。

    “某……”一听李显如此问法,呼延铁心的脸sè瞬间便是一红,接着又是一黯,叹了口气道:“好叫殿下得知,小人师傅死后便还了俗,自认有几分武艺,便起了行侠之心,却不料行走江湖没几年就得罪了官府中人,被人陷害入了大牢,成了待死之身,后被我家大哥所救,感其恩义,这才入了‘黑风盗’,倒叫殿下笑话了。”

    “原来如此,孤可以给尔句实话,尔等之家眷孤可以帮着出手,然,孤却有两个条件,其一,所有‘黑风盗’从沙万里以降,须得全部放下武器为民,若有yù投军者,按军律报考,能不能过,各凭本事,孤不干预,有再为贼者,必杀无赦!其二;孤要尔入孤之亲兵卫队,从普通一兵做起,尔可愿为否?”李显不想多绕圈子,直截了当地开出了条件。

    “这……,殿下海涵,此事非小人可以做主,且容小人回禀兄长后,再来回与殿下知晓。”

    李显的话已是说得很清楚了,那意思便是整个“黑风盗”里李显只要呼延铁心一人,至于其余人等,包括沙万里在内,李显都看不上眼,这等看重之意令呼延铁心既振奋又惶恐,实不敢轻易便答应下来,只能是恭谦地回应道。

    “可以,呼延二当家尽管自便好了。”

    李显对呼延铁心是有着几分的喜爱之意,但对其的重视却远不及拓跋山野,也就只是无可无不可的意思罢了,左右条件已给出,答不答应的,李显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多谢殿下宽宏,小人还有一下情禀报,那孙公令我等伐木以为篝火,想来是打算困殿下于此地,我等兄弟虽不才,却有几分把握护送殿下离此,请殿下稍候,容小人这便去与兄长商议后再来回殿下话。”呼延铁心恭敬地行了个礼,将军情简略地禀报了一番,旋即便匆匆告辞而去了。

    点篝火?孙全福那老阉狗想作甚?李显没有去管呼延铁心的离去,而是皱着眉头思索了起来——就兵力而言,孙全福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可要想靠这么个优势在丛林战中取胜,显然没那个可能,这一点从前番的对撼便可知根底,至于靠围困逼死己方么,则更是个天大的笑话,如此大的林子,走兽野物不缺,便是熬上大半载也不是难事,换而言之,孙全福如此死缠烂打必是另有目的,这或许跟裴守德在兰州的行动有关联!

    “集合,准备突围!”

    一想到裴守德的行动,李显的心不由地便是一个抽紧,自不敢再多耽搁了去,这便一扬手,高呼了一声,早已待命多时的亲卫队立马闻令行动了起来……

第四百四十四章扬长而去

    太阳终于完全下到了山的另一边,只留下一抹不多的余晖,将天边的云朵渲染得如血般通红,忙碌了大半个时辰的群盗们总算是抢在天黑前完成了伐木的任务,四堆巨大的篝火汹汹燃起,迸发出强烈的橘红sè光芒,与天际的晚霞交相辉映,看起来景致倒是不错,只是累坏了的一众盗匪们却是无心欣赏,一个个东倒西歪地软瘫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可还没等众盗匪们回过神来,就见一骑从远处的本阵方向疾驰了过来,正与呼延铁心窃窃私语的沙万里不得不紧赶着迎上了前去。

    “沙大当家的,孙公有令:尔等所乘之马匹尽皆聚拢阵后,以防李显小儿夺马而逃!”来骑压根儿就不理会沙万里的寒暄,平板着脸,高声喝令了一句道。

    “放屁,没有马,老子们拿啥去打仗!”

    “滚你娘的,这不是要我等送死么?”

    “狗屁的孙公,要老子们的马,叫他自己来取,滚!”

    ……

    马贼们泰半的武艺都在马背上,离了战马,就跟没了牙的老虎一般,十成本领都难得发挥出一成来,若是欺负一下老百姓还成,可此际面对着的是凶悍至极的李显所部,那绝对只剩下送死的份儿,这一听孙公要众人交出战马,哪还有甚好气sè,不待沙万里出言,众盗匪已是不管不顾地张嘴狂骂了开来。

    “放肆,有敢抗命者,杀无赦!”

    前来传令的显然是个高手,一声暴吼,声如雷震,仅凭着一人的声音便强行将众盗匪们的骂声尽皆压了下去。

    “陆南老弟,此举怕是多有不妥罢,我等皆马背豪杰,没了马,这战力可就堪虞了,万一要是那小贼率部来袭,我等可是难挡其锋的,要不老弟再去与孙公说说?”

    沙万里早已对“孙公”失望到了家,有心反叛,可又对李显所开出的两个条件不是太满意,正处于犹豫不决之中,然则不管是投不投李显,这战马都是极为重要之筹码,自是百般不愿按“孙公”的意思去办,这便陪着笑脸地说了一句道。

    “无须尔等作战,那小贼若是敢冲出密林,尔等只管示jǐng,其余事宜自有孙公临机处置,休得再多言,还不快依令行事更待何时?”

    陆南乃是武后那头派过来的武林高手,地位虽远不及关老大等人,可傲气却并不在关老大等人之下,素来不怎么将沙万里放在眼中,这一听沙万里如此解释,不由地便冷笑了起来,盛气凌人地喝斥道。

    “这……”

    原本按沙万里的计划,若是李显开出的条件够好,他便就此投了李显,假作接战,趁机将马匹双手奉上,助李显就此逃出重围,从而换来一场不小的功劳,可被“孙公”这道命令一搅合,这愿景显然要落到了空处,自不是沙万里所乐见之事,有心提出抗议,却又没胆子跟“孙公”就此翻脸,直急得满头冷汗狂涌不止。

    “怎么?沙大当家的yù抗命不成?”

    一见沙万里在那儿犹犹豫豫,陆南的脸sè立马便难看了起来,不屑地斜了沙万里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了句yīn森森的话来。

    “不敢,不敢,陆老弟请稍候,沙某这就照办好了。”

    沙万里脸sè变幻了好几下,到了底儿还是没勇气跟孙公当场翻了脸去,眼珠子转了转之后,也只能是百般无奈地应承了下来。

    “那就快些,这天就快彻底黑了,若是误了孙公大事,尔等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哼!”

    这一听沙万里已是屈服了下来,陆南也就没再多啰嗦,丢下句冷冰冰的交待,便即纵马向本阵跑了回去,不数息,就见本阵中冲出三四十骑,急速向沙万里等人冲了过来。

    “大当家的,怎么办?您倒是赶紧拿主意啊。”

    “大当家的,这还让不让我等活了?”

    “大当家的,这仗打不下去了,要不我等撤罢?”

    ……

    陆南一走,一众盗匪们全都炸了锅,围着脸sè铁青的沙万里便是一通子瞎嚷嚷,直吵得沙万里一个头两个大。

    “够了,都给老子闭嘴,交马!”

    眼瞅着本阵方向冲来如此多人马,沙万里心里头最后的一丝侥幸心理也就此熄了,恼火万分地一挥手,喝斥了一嗓子,将一众盗匪们尽皆赶了开去,自个儿却是凑到了沉默不语的呼延铁心身旁,压低嗓子吩咐了一句道:“二弟即刻去见英王殿下,就说两条件我等都接受了,只求殿下能信守然诺,但能救出我等家小,我等便即效死相报。”

    “诺!”

    这一听沙万里终于下了决心,呼延铁心悬着的心总算是放松了不少,自不敢再多耽搁,紧赶着应答了一声,趁着众盗匪交马的混乱之际,悄无声息地隐进了密林,急速向李显等人所在处跑了去……

    亥时将尽,夜已是很深了,万籁寂静,四下里一片死沉的黑,唯有四堆汹汹篝火兀自在噼里啪啦地燃着,一队队盗匪手持利刃在篝火间的空隙里来回巡视着,只是脚步拖沓至极,士气低落不已,与其说是在jǐng戒,倒不如说是在虚应其事,反倒是沙万里这个大当家显得jīng神了许多,跑前跑后地高声哟呵着,一派尽心尽责的样子,唯有时不时瞟向密林的眼神中透着浓浓的紧张与不安之sè。

    “瞿瞿……”

    一阵清脆的唿哨声突然在黝黑的密林中响了起来,声音不算大,可沙万里的瞳孔却是瞬间狂缩了一下,心跳得如撞鹿一般,忙不迭地冲到身边的篝火前,从火堆里拿起了一支燃着火的粗树枝,对着密林的方向紧赶着舞动了三下,算是将回应的信号发了出去。

    “快,开始!”

    一丢下树枝,沙万里便有些个迫不及待地对着身边数名盗匪头目下了令。

    “唐贼来啊!”

    “唐贼要逃喽!”

    “杀,杀啊!”

    ……

    沙万里此令一下,早已得了其吩咐的心腹手下便即狂喊了起来,一个个全力跺着双脚,敲打着手中的兵刃,制造出混乱的声浪,其余各处盗匪见状,全都哄乱了起来,跑步声、呼喝声、狂嚷声尽皆交织在了一起,一派大战已起之狂乱景象。

    “上马,跟我来,出击!”

    孙全福率领着近五百jīng锐正在篝火后头约莫百丈的距离上养jīng蓄锐着,这一听到前方sāo乱大起,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大呼了一声,人已蹿上了马背,一抖马缰绳,率一众手下向着sāo乱起处的第一堆篝火处狂扑了过去,试图以骑兵冲击之势给李显等人来上个迎头痛击。

    “出击!”

    隆隆的马蹄声方才响起,早已率部埋伏在第四堆篝火前不远处的李显便已敏锐地察觉到了,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耽搁,这便压低了嗓音下达了出击令,率众冲出了密林,默不作声地向着篝火处狂冲了过去。

    “撤!”

    守在第四堆篝火边的正是呼延铁心,这一见李显所部已如约冲出了密林,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这便一挥手,低呼了一声,率部撤离了篝火,让开了通路,目视着李显等人冲了过去。

    “咻……”

    方才冲到篝火处,李显便即捏唇打了个响亮无比的唿哨声,不多时,便听一阵隐隐的马蹄声在西侧的黑暗处响了起来,旋即便见照夜狮子马兴冲冲地领着群马奔驰到了近前,一见到李显的面,照夜狮子马兴奋无比地打了个响鼻,得意洋洋地跑到了李显的身旁,大脑袋亲热无比地拱了拱李显的胸膛。

    “上马,撤!”

    李显怜爱地在照夜狮子马的大脑门上拍了拍,却也不敢稍有耽搁,这便高呼了一声,跃上了马背,一众亲卫自不敢怠慢了去,各自牵过一匹战马,纷纷翻身上了马,各自扬鞭呼啸着跟在了李显的身后,向着黑沉沉的草原冲了去,不数息便已消失得无隐无踪了。

    “混帐,沙万里,唐贼何在?”

    且不说李显所部已趁乱撤离,却说孙全福领着数百jīng锐骑兵如风卷残云般地冲到了第一堆篝火处,费了老鼻子的劲,总算是将一片大乱的盗匪们纠结了起来,却猛然发现所谓的敌袭居然是没影的事儿,登时便怒了,策马冲到了沙万里的身前,毫不客气地训斥道。

    “孙公,那小贼先前率人突袭,幸得我等拼力死战,想来是怕了,这就都乖乖退回了林中,此际该是还在林中罢。”

    面对着高深莫测的孙全福,沙万里有着种打心眼里泛起的畏惧感,哪敢将实情说出,只能是陪着笑脸地解释了一句道。

    “放屁!尔……嗯?”

    孙全福乃是宫里头厮混出来的jiān诈角sè,又哪是那么好哄骗的,只一听便知沙万里所言必有不实之处,正yù张口喝骂,突然间听到了数十丈外的第四堆篝火处传来了一声唿哨,脸sè不由地便是一变,气恼地骂道:“该死,中了小贼的调虎离山计了,追上去,杀光他们!”话音一落,也没再多理会脸sè狂变的沙万里,一拧马首,率部便急匆匆地向第一堆篝火处掩杀了过去……

第四百四十五章教训你,没商量(上)

    “殿下,您的伤不碍事罢?”

    英王府的书房中,正埋首于公文间的张柬之一见李显大步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立马起了身,迎上前几步,关切地问了一句道。

    “没事,不小心让贼子咬了几口,已上了药,过几rì也就差不多了。”

    李显方才刚梳洗过,头发兀自未干,也就不曾束起,随意地披散着,身上披着件单袍,裸着的左肩上层层叠叠地裹着纱布,光看表象便可知这伤并不算轻,只是李显本人却并不甚在意,满不在乎地摇手应答道。

    “殿下乃千金之躯,却每每单骑涉险,好勇斗狠,此般种种实非幸事,于国于己,皆有大害,某不敢不谏,还请殿下为社稷故,爱重自身。”

    李显倒是答得很潇洒,可张柬之不单没放松下来,反倒是绷紧了脸,面sè肃然地对着李显一拱手,不甚客气地进谏道。

    “先生教训得是,奈何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有人急yù孤死,纵使百般提防,怕也难以万全,唯战而得生罢。”

    李显骨子里便有种赌xìng与狠劲,常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刺杀,李显却是半点都不介意,有时明知其中有险,还故意踏入其中,这固然是对自身能力的极端自信,未尝不是李显xìng格上的一个破绽之所在,尽管其本人也已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妥之处,只是潜意识里便不怎么想做出改变,回答起张柬之的谏言来,也就多了几分诡辩的意味。

    “殿下此言大缪矣,您非江湖游侠,乃国之基石,若有闪失,将置某等僚属于何地,又将置天下苍生于何地?好勇斗狠非殿下所应为之举,某深为殿下不取也!”

    张柬之丝毫不为李显的诡辩而动,脸一板,毫不客气地直指李显个xìng上的破绽之所在。

    “先生所言甚是,孤受教了。”

    被张柬之这么一说,李显有些子坐不住了,老脸微红地站了起来,朝着张柬之躬身拱手地回了一句,语气倒是诚恳万分,至于改是不改,那可就只有上天才知晓了的。

    “殿下言重了,但凡心中有天下苍生者,莫不善保其身,还请殿下莫嫌张某啰唣便好。”

    张柬之也没指望说上一次便可令李显作出改变,这一见李显已然表了态,也就不再执着此话题,这便恭谨地还了个礼,算是将此事暂且揭了过去。

    “先生之言孤当牢记在心,不敢或忘焉,唔,此番半路拦截于孤者,赫然竟是本已该被杖毙了的孙全福,嗯,还有上回陇州之事也是其在背后主使,另,与孤恶战连连者,乃谏议大夫明崇俨之同门师兄弟,此间蹊跷怕是非小,孤以为或与裴守德所为有关,先生对此可有甚看法么?”

    这一见张柬之总算是没再多絮叨下去,李显很明显地松了口大气,赶忙转开了话题,将孙全福之事慎重地道了出来。

    “哦?竟有此事?殿下是如何知晓的,还请详细告知,张某也好做个判断。”

    一听两番谋刺都是孙全福出的手,张柬之的脸sè立马便凝重了起来,眉头紧皱成了个“川”字。

    “好叫先生得知,此事说来也有趣……”

    对于张柬之这个心腹重臣,李显素来敬重,自是不会对其有甚隐瞒之处,这便将此番遇刺的详情一一道了出来。

    “虎毒尚且不食子,妇人之毒猛于蛇蝎,真欺苍天无眼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耳,而今局势尚不至水落石出之时,殿下还须以忍耐为主,待得河西大兴之rì,便是殿下扬眉吐气之时!”

    纵使以张柬之的人情练达,可一听李显几番遇刺皆拜武后之所赐,心里头的愤概之情也已是按捺不住了,感叹了几句之后,到底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并没有怂恿李显出手复仇,而是谨慎地建议了一番。

    “先生所言正中孤之所想,唯有根基牢,方有直上青云时,孤并不争一rì之短长,朝中如何闹尽管闹去好了,只消不触犯孤之底线,也就由它去了,至于孙全福等一帮小丑,孤自会寻机料理了去,却也不急于一时,倒是裴守德一行须得早早打发了去,以免多生事端,不知先生对此可有甚良策么?”

    李显之所以来河西,便是为了建立一牢固根据地的,自不会冲动到即刻找武后算总账的地步,这一听张柬之如此说法,自是深以为然,几句话便将遇刺的事儿交待了过去,顺势将话题转到了王通被俘一事的应对上。

    “殿下对此事可有甚想法么?”

    张柬之并没有急着回答李显的问题,而是捋了捋胸前的长须,不紧不慢地反问了一句道。

    “唔,王通乃丘神勣一案的关键之所在,这一点想来裴守德是心中有数的,其要查案,势必要拿下王通,不过么,要想王通开口,怕也不是件易事,若是裴守德真有意彻查此案,那他就绝不会放过绣娘这么个撬开王通嘴巴的关键人物,更不会放任绣娘到府上报jǐng,很显然,裴守德之原意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只是其之所求孤却有些不甚其解,然,此乃孤回来前之所想,联系到此番孙全福的暗算之举,孤对裴守德的用心可就有些子吃不准了,先生对此可有甚见教否?”张柬之有问,李显自不会有甚犹豫,这便细细地将自个儿对此案的看法一一陈述了出来。

    “醉翁之意不在酒?唔,好句,却不知出自何典故?”

    张柬之没急着评述李显的观点,倒是对李显话语里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之辞大感兴趣,兴致勃勃地追问了一句道。

    厄,该死,又说漏嘴了!李显说的时候倒是顺口无比,待得张柬之这么一问,立马醒过了神来,敢情不知不觉中又剽窃了一把后世的名言,此时别说欧阳修没出生,便是他祖父的祖父也还不知在哪呢。

    “呵呵,先生见笑了,此孤随意胡诌之言罢了,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乃孤往年之习作,实算不得甚名句,自谈不上有甚典故可言。”

    李显毕竟脸皮厚,既然说漏了嘴,那便索xìng一次剽窃个够,堂而皇之地将欧阳修的名言据为了己有。

    “殿下果有大才也,不错,醉翁之意不在酒,斯言大善矣,那裴守德之来意不过是yù挟持殿下以应朝局罢了,至于孙全福所为恐另有机枢,未必便是裴守德之原意。”张柬之素来好文,对如此之佳句自是大为的欣赏,狠夸了一句之后,这才慢条斯理地分析道。

    “应付朝局?莫非这厮还真打算凭此案让孤屈服不成?嘿,当真好胆!孤不发威,还真人人将孤当病猫了,该杀的狗东西!”

    李显原本就是灵醒之辈,张柬之只一提点,他便已联想起了朝局中太子的威风,立马便想透了裴守德的来意,不过么,李显可没一丝一毫的兴奋之意,反倒是怒气勃发,准备给裴守德来上一个狠的了。

    “让殿下屈服倒不致于,不过是投石问路罢了,殿下若是强势,则其必将退缩,若是殿下稍露怯意,则其必会利用钦差之身份步步紧逼,归根结底不过是以打逼和之策罢了,却也无甚说头。”

    张柬之不愧是当世有数的智者,早在裴守德出手之际便已看穿了其根本之用心所在,这数rì以来,尽管李显不在兰州,可张柬之却始终不曾有半点的示弱之表现,不单强硬逼迫刺史王庚全力侦缉此案,更以大都督府之名义通令各州协查,甚至公然派出王府卫队严密监视裴守德的住处乃是李温府上,摆出了绝不妥协之架势,以致裴守德这数rì来都不敢有甚进一步的举动。

    “嘿,孤又岂是这帮小丑可逼得了的,八王叔的手敢伸过来,孤也就敢砍,想让孤出面去跟太子死拼,做梦去好了,孤之意已决,此事断无妥协之理,该杀的便尽皆杀光好了,孤不介意流多少的血!”

    李显此时需要时间来休养生息,但却绝不意味着要以软弱面目示人,再者,李显从来就没将太子李贤当成竞争之对手,又怎可能被越王李贞这么点小手腕绑架上与太子对抗的马车,面对着胆敢触犯自己底限之辈,李显只有一个答复,那便是杀!

    “殿下且请息雷霆之怒,事情尚不到那般地步,依张某所见,此事当可分两步走,其一,先将事由以密信告知太子殿下,想来以太子之急xìng,怕不会给越王好果子吃罢,其二么,不妨先看看裴钦差之举止再定后续事宜好了,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话,这位钦差大人也差不多该上门拜访殿下了。”

    张柬之也是个杀xìng甚重之辈,前番斩杀丘神勣便是出自其一力之主张,然其到底并非嗜杀之人,在如何应对裴守德一事上,与李显的想法显然有着不一致之处,只是他却并没有急着出言反对,而是委婉地解说了一番。

    “禀殿下,钦差裴守德在府门外递牌子求见,请殿下明示。”

    河西地面邪,这说曹cāo,曹cāo还真就到了,这不,张柬之话音刚落,就见高邈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冒了出来,疾步走到李显身前,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哟呵,来得好快么!一听裴守德到了,李显不由地便望了张柬之一眼,却也没多说些甚子,只是微微一皱眉,挥了下手道:“宣罢!”

    “这……,诺!”

    一听李显此言,高邈不由地便是一愣——裴守德虽官位卑微,可头顶上却有着钦差的大帽子,照规矩,李显须得大开中门迎接才是,可如今李显居然采用了召见下属的方式,zì yóu不得高邈不犯晕的,可一见李显的眉头已是皱紧了起来,却也不敢多废话,只能是恭敬万分地应了诺,急忙忙地退出了书房,自去宣召裴守德不提。

第四百四十六章教训你,没商量(下)

    裴守德原本并不打算如此早与李显会面的,按其预先的计划,真要与李显见面,那也得是由着李显求上门来方可,然则天却不遂人愿,一来迟迟无法取得王通的口供,二来么,又唯恐李显将半路遇刺的账算到自个儿的头上,也不得不紧赶着上门请个安,顺便刺探一下李显的底线,以便决定下一步棋究竟该如何走,正因为此,裴守德不得不提前露面,但却又不想过分低了自家的身份,这便将所有钦差的行头尽皆摆了出来,隐隐然有着与李显分庭抗礼的意味在内,只是这名刺都已递进去多时了,始终就没见英王府中有甚响动,这等情形一出,裴守德的心中难免颇有些不安的忐忑,却又不敢胡乱催促,只能是按捺着xìng子在英王府门外默默地等待着。

    “殿下有令:宣,刑部员外郎裴守德觐见!”

    等待复等待,裴守德都已等得颇为不耐之际,终于等到了高邈的到来,然则不等裴守德上前寒暄,就见高邈脸sè一板,拖腔拖调地宣了一嗓子,登时便令裴守德为之一愣。

    “高公公,殿下的伤……”

    裴守德此番来河西乃是钦差的身份,见官大一级,纵使面对着的是威名赫赫的李显,他也不想弱了自家势头,这一听高邈居然用起了“宣”的口吻,自是不满得紧,可却又没胆子拂袖而去,只能是矜持地上前一步,似关切实则暗藏玄机地探问了半截子话。

    “殿下一切安好,裴大人,请,莫教殿下等急了。”

    高邈常年主持王府内务,自不是盏省油的灯,一眼便看穿了裴守德问此话的用心何在,左右不过是想着抽身退步之辞罢了,又怎会让其如意了去,这便不苟言笑地一摆手,出言催促了一句道。

    “哦,那好,有劳公公了。”

    被高邈如此一催逼,裴守德自不好再多啰唣,没奈何,只得整了整身上的官袍,比划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高邈当先领路。

    “裴大人请在此稍候,容某家这便去通禀殿下。”

    高邈没多废话,领着裴守德便行进了王府的大门,一路无话地来到了书房门口,但却并没有放任裴守德径直行进其中,而是在书房门口便站住了脚,回头对裴守德交待了一句之后,也没管其脸sè有多难堪,自顾自地便走进了书房之中。

    “禀殿下,裴守德已在书房外候着了。”

    高邈方一行进书房,入眼便见李显正高坐在上首,至于张柬之,则已是不见了踪影,也不清楚究竟是离去了,还是隐于内间,不过这都与高邈无关,他自不敢胡乱发问,这便大步抢上前去,恭谨万分地禀报道。

    “叫他进来罢。”

    李显此番有心给裴守德一个狠的教训,自是不会理会其头顶上那钦差的帽子,摆足了架子,漠然地答了一句道。

    “诺!”

    高邈跟随李显rì久,自是清楚李显的xìng子,这一听李显话虽说得淡然,语气也无甚波动之处,可内里却隐隐透着股杀机,心头不由地便是一颤,但却不敢有所耽搁,这便紧赶着应答了一声,一转身匆匆退出了书房,旋即便见裴守德面sè微黑地行了进来。

    “下官奉旨提刑、刑部员外郎裴守德参见殿下。”

    裴守德等了一下,见李显端坐着不动,丝毫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心中的不快不由地便更多了几分,这便索xìng于唱诺之际,将自个儿钦差的身份尽皆报了出来,大有拿此来压李显的意味在内。

    “裴员外好大的胆子么?”

    钦差名号虽响,可也得看人来使,若是对旁人而言,钦差是万不可得罪了去的大人物,可于李显来说,不过就是个屁罢了,看着不爽的话,李显有一万种方法令其人间蒸发,至于朝堂降不降罪的,李显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最多不过认个保护不周的些微罪名罢了,羽翼已丰的李显压根儿就不怕有人敢借此生出甚大事端来,这一见裴守德在那儿拿架子,李显的脸sè立马便露出了丝讥讽的笑容,语带双关地吭了一声道。

    “殿下何出此言,请恕下官愚鲁,实是不知所指。”

    一听李显此言不善,裴守德的脸sè不由地便更黑了几分,但却绝不想就此低了头,而是亢声顶了一句道。

    “河西地处边关,外有吐蕃不时侵扰,内有各族蠢蠢yù动,实难说得上绥靖,前有丘大将军遇袭身亡,后有孤半路遭贼众截杀,嘿,似这等动荡之局面下,裴员外敢于慷然赴兰州办案,孤便是想不服都不成喽。”对于敢向自个儿伸爪子之辈,李显又岂能有甚好颜sè可言的,这便话里有话地敲打了裴守德一番。

    “殿下所言甚是,然下官既受圣命,却不敢因畏难而误大事,但消能报得圣恩,纵万死亦不敢辞,此心可昭rì月,成仁又何妨。”

    裴守德能为越王李贞所倚重,自然不是寻常之辈,虽听出了李显话里的隐隐之杀机,心中暗凛不已,可大面子上却是不肯就此服软的。

    “求仁得仁?好,裴员外能有此心,丘大将军一案或可查个水落石出,孤也就能放下心了,甚好,裴员外既有此宏愿,孤自当成全了去,说罢,yù孤如何配合于尔?”

    李显眼中jīng芒一闪而过,突地一击掌,似乎极为感慨地赞许了裴守德一番,但却并非给裴守德让座,而是径直发问道。

    “多谢殿下厚爱,此案迁延已久,现场尽失,yù详查此案须得刺史府方面全力配合,下官所求无多,只想请殿下一道令谕,让王刺史给下官行个方便,不知殿下可能成全否?”

    裴守德也不是吃素的,这一见李显连番威胁不止,立马反守为攻,摆出一派定要全力彻查丘神勣一案的架势,反过来威胁了李显一回。

    好小子,当真不见棺材不掉泪么,有种,老子成全你就是了!李显平生最讨厌的便是有人敢威胁自己,这一见裴守德态度强硬,心中的杀机登时便旺了许多,只是并不曾带到脸上来,而是不动声sè地瞥了裴守德一眼,淡然地点了下头道:“孤准了,裴员外还有甚要求就都一并报来好了,但凡孤能成全的,断不叫裴员外失望便是了。”

    “殿下厚爱之心下官自当谨记,若有所需,自当再来烦劳殿下,且容下官暂且告退。”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眼瞅着暂时无法从李显身上取得甚突破xìng进展,裴守德自是不想再继续这等受训一般的谈话,这便顺势提出了告辞之言。

    这就想走了?小样,老子今rì要教训的便是你!李显可不是啥好脾气之辈,哪能容得裴守德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这便微笑着一压手道:“裴员外何出此言,这才方到便要离去,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孤待客不周,让裴员外受了委屈去,既来了,就陪孤多聊聊罢,唔,孤听闻李冲于任上出了些岔子,被人参了一本,似乎八叔也跟着吃了挂落,不知可是确有其事么?”

    “这……,那都是小人构陷所致,越王殿下素来jīng忠报国,圣眷正隆,又岂是小儿辈胡乱可以谮的。”

    一听李显如此直接地点明了越王李贞如今在朝中的被动局面,裴守德的脸sè不由地便难看了起来,愣了一愣之后,不甘地亢声抗辩道。

    “嗯,说得也是,八叔向来老成持重,自不会干出纵子为恶之事,至于冲兄么,年少气盛或许有之,却也未见得便是乖张之人,这里头想必是有误会来着,当然了,孤不在朝中,误听误信怕也是难免,呵呵,高处不胜寒啊,我辈既为天家子弟,本就处于风口浪尖之上,该受的委屈,也就只能受着,看着一个个威风凛然,其实个中滋味如何也就只有自家心里清楚了,裴员外,你说呢?”

    李显又岂是能容易糊弄了去之人,自是不会为裴守德的抗辩而动,只是笑呵呵地点评了一番,话里话外其实就一个意思,那就是在说越王如今已成了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再来惹他李显殊为不智,要裴守德好自为之,若不然,他李显怕就没那么好说话了,这话说得倒是随意,可内里却满是教训的意味。

    “殿下教训得是,下官深以为然也,时候不早了,下官不敢多有打搅,这便告辞了,殿下请留步。”

    裴守德此来等若是平白凑上来被李显好生教训了一番,心里头自是不痛快到了极点,可又不敢在李显面前放肆了去,没奈何,只能是强笑着附和了几句,再一次提出了告辞之言。

    “也罢,裴员外事忙,孤也不好耽搁了裴员外的大事,就不送了,走好!”

    李显多jīng明的个人,只一听便是裴守德还是没死心,却也懒得出言点破,这便无可无不可地摆了下手,示意侍候在一旁的高邈送裴守德出去,自个儿却是端坐着不动,面sè淡然已极,唯有嘴角边露出了丝几不可见的冷笑……

第四百四十七章驿站之血夜(一)

    裴守德方才离去,书房靠左边墙角处的一扇暗门已是无声无息地移了开来,一脸肃然之sè的张柬之抬脚从内里行了出来,一拂大袖子,缓步踱到了李显下首的一张几子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却并未急着开言,而是若有所思地微皱着眉头。

    “先生可是都听到了,树yù静而风不止啊,奈何,奈何!”

    李显的杀机已是动了,哪怕张柬之尚未表态,李显已是下定了决心,这便伸手拿起几子上的一只玉碗,似不在意般地把玩着,口中语气yīn森地说了一句道。

    “裴守德还死不得!”

    张柬之显然并不反对李显出手给裴守德一个深刻的教训,不过么,他显然不甚赞同李显赶尽杀绝的决定,这便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道。

    “唔,也好,那就让其多活些时rì罢。”

    李显jīng明过人,只一听张柬之如此说法,便知其言下之意是不yù己方与越王一方彻底撕破了脸面,左右不过是想着让越王在朝局中牵扯住太子的jīng力罢了,对此,李显虽不甚以为意,可也不愿拂了张柬之的好意,这便眉头一扬,轻描淡写地宣判了裴守德随行众人的死亡之结局。

    “殿下不妨先上个表章,将李温于平河西北部诸族sāo乱之功表奏朝堂,为其请上一大功好了。”张柬之不动声sè地捋了捋胸前的长须,慢条斯理地给出了个建议。

    “嗯,好,那就这么办了,事不宜迟,这奏本便烦劳先生多多费心了,孤这就去看看李耀东等人都查到了些甚。”

    李显素来就是个果决之辈,一旦下了决心,那就从不拖泥带水,这便一击掌,站起了身来,交待了一句之后,便即匆匆向前院行了去,张柬之见状,也没再多言,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一伸手,从笔架上将已半干了的狼毫笔取了下来,就着边上的砚台,蘸了蘸墨水,在一张空白的奏本上挥笔速书了起来……

    “参见殿下!”

    李显方才回府,李耀东与王宽这两位行动组的负责人便已奉命赶回了王府,始终呆在前院的聚贤院中等待着李显的召见,但却万万没想到李显居然会亲自驾临聚贤院中,待得见李显大步行进了院门,二人先是一愣,接着很快便醒过了神来,忙不迭地疾步迎上了前去,各自躬身行礼问了安。

    “都免了罢,孤不在,叫弟兄们受了委屈了,今孤既回归,该算的账自得好生算了去,无论何人,有敢动孤之弟兄者,必十倍还之!”

    李显最擅长的便是与人打交道,于笼络人心上,着实颇有一手,自是清楚李耀东等豪杰之士最想听的是甚子,这一开口之下,立马便令李、王二人为之热泪盈眶,几难以自持。

    “殿下厚爱,我等当效死以报!”

    李耀东与王宽二人虽出身江湖,可毕竟入官场已有些时rì了,自是知晓官场上壁虎断尾乃司空见惯之事,此番前来,颇有些担心李显会牺牲王通以遮掩前事,若真如此,二人虽会略有不满,却也不会有所抗拒,可李显此番话一出,便已是表明了绝不放弃王通的态度,自是深得二人之心,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尽皆一躬到底地表态道。

    “嗯,这话孤信,尔等以死命效忠于孤,孤自当以兄弟待之,罢了,不说这个了,今rì孤叫尔等来,只为一事——给孤拿下驿站,除裴守德外,一个不留,另,务必确保王通之生命安全,尔等可能办到否?”

    激励的话必须适可而止,过犹不及,这道理李显比谁都清楚,自不会在此细节上犯下低级之错误,给出了个明确的承诺之后,便即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能!”

    李耀东干脆利落地应答了一声,一抖手,一卷纸已从宽大的袖子里滑了出来,顺势一抄,再一抖,卷着的纸已是平摊了开来,露出了其上的内容,赫然竟是兰州驿站的布防图。

    “殿下请看,裴守德所部共两百二十八人,除仆童、丫鬟三十六人之外,尚余一百九十二名亲卫,其分布为前轻后重,三十八人把守前院,分两班轮值,余者尽皆屯于后院,亦是分两班轮值,唯有裴守德所住之小院是rì夜皆有高手十数伏于暗处,王通兄弟便关在此处,另,王刺史派有一营守备军屯于左近,但并不被裴守德所用,只是起外围jǐng戒之作用,内中有我‘鸣镝’中人十数,营校尉刘重武便是其一,用与不用皆可两便。”

    李耀东能被李显看重,自然不是等闲之辈,早早地便将裴守德一行人的布防摸得个一清二楚,介绍起来自是有的放矢,三言两语便将所知详情尽皆道了个分明。

    “刘重武不可轻动,令其勒兵自守,不必参与到其事中去,另,孤准尔等从亲卫处调人,无论是谁,一切皆听尔二人之指挥,歼敌便在今夜,尔等还有何要求尽管提,但凡孤有的,定不叫尔等失望了去。”

    对于李耀东行事的缜密,李显自是满意得很,这便点了下头,给出了个由其随意行事的指令。

    “谢殿下,我等自当尽全力以为之!”

    面对着李显的绝对信任,李耀东自是激动得难以自持,也没再提甚旁的要求,一躬身,紧赶着表态道。

    “殿下,舍弟愚鲁,私交相好,以致惹出如此多之事端,属下惭愧之至,不敢奢求殿下宽恕,只求殿下能饶过舍弟一回,属下愿代领责罚,恳请殿下恩准。”

    王宽自幼双亲俱亡,唯与其弟相依为命,兄弟俩的感情自是极好,若不然,也不会冒着触犯“鸣镝”规矩的风险,帮着其弟隐瞒相好之事,待得事发,王宽深自痛悔,怕的便是李显会深究此事,一直不敢轻易出言为其弟缓颊,此时见李显似无意计较此事,这才紧赶着趁势提了出来,只是话一出口,王宽的脸便已是涨得个通红,内疚之情溢于言表。

    “男欢女爱乃人之大伦,孤向来不反对,只是尔等乃我英王府核心成员,稍有不慎,动辄便是倾巢之祸,孤自不得不严格规范了去,只消审核无误,孤又怎会做棒打鸳鸯之举,王通此举虽是事出有因,可有错在先却是事实,孤能成全的自不会吝啬,可该罚的却也不会放过,这一条望尔等能铭记在心。”

    王通被俘一事闹得如此之大,李显又怎可能不去了解其中的瓜葛何在,对事情的起因自是心中有数得很,本意也没打算拿王通来作法,不过么,拿此事做点小文章却是无碍,只不过李显原本并没打算在此时提起,然则王宽既已开了口,李显自是得有所表示才成,这便面sè一肃,语气凝重地说道。

    “是,我等自当谨记殿下之言,不敢有所或忘。”

    一听李显话语有些不善,李耀东与王宽都不免有些子心颤不已,却又不敢再随便出言为王通说情,只能是躬身应答不迭。

    “嗯,那就好,这样罢,王通未能及时禀明婚嫁之事,有违我‘鸣镝’之规矩,按律当罚俸一年,王宽知情不报,处罚俸三月,事便至此,若有再重犯者,孤定不轻饶,另,绣娘不错,两位王妃都喜爱得紧,这指婚人便由两位王妃做了主,待得王通脱了困,孤亲为主婚人好了,如此处置尔等可有意见否?”

    御下之道在于赏罚分明,然,赏罚本身却不是目的,笼络人心方是根本之所在,这一手李显玩将起来自是游刃有余得很,区区几句话下来,便令李、王二人感激得热泪盈眶不已。

    “谢殿下隆恩,我等自当谨遵殿下之令谕,断不敢有违!”

    眼瞅着事情能得以如此解决,李、王二人又怎会有甚不同之意见,各自躬身谢恩不迭。

    “如此最好,尔等都忙去好了,今夜之事断不容有失,若不然,尔等提头来见,去罢!”

    该办的事都已办妥,该交代的话也都已交代清楚,李显自不会再多啰嗦,这便一挥手,沉着声下令道。

    “诺!”

    李显既已下了死命令,二人自不敢稍有怠慢,各自躬身应了诺,齐齐退出了小院,自去亲兵处寻刘子明协调今夜之行动事宜不提。

    “呼……,总算是忙完了!”

    李、王二人去后,李显恶狠狠地伸了个懒腰,这才惊觉自个儿身体上疲惫已是到了个极限,困顿之意大起,实在是有些子撑不住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之后,拖着脚便向后院里行了去,只是到了内院与外院的交接处时,陡然间想起自家三位夫人如今都已是有孕在身,实不宜多有“惊扰”,略一踌躇之下,还是没往内院里去,而是转身行向了后花园,打算寻个僻静之处略作小眠,这一走便漫步到了竹林的深处,刚想着抬脚走向竹林间的一栋小亭子,一阵细细的话语声便随风飘到了李显的耳中,登时便令李显的脸上露出了丝古怪的神sè……

第四百四十八章驿站之血夜(二)

    “……臭殿下,回来了也不来看看婉儿,真是坏死了,还是英儿好,乖乖地陪着婉儿,唉,婉儿好可怜啊,都没人疼了,英儿你说啊,婉儿是不是真讨人嫌呢,要不殿下为何不来看婉儿……”

    李显方才靠近小亭子,一阵哀怨的话语便随风飘到了耳朵里,那声音李显熟得很,除了上官婉儿那小丫头之外,还能有谁?作为英王府里最受宠的小公主,上官婉儿能出现在后花园里并不奇怪,令李显好奇的则是那个“英儿”到底是何许人物,竟能让上官婉儿毫无顾忌地对其吐露小心思儿。

    男主外女主内乃是李显一向秉承的治家思想,对于内院的事儿,李显一向是能不插手便不插手,早前是由林虎的妻子王氏在管着,后,林虎因其亲戚牵连被贬之后,内院便由明月公主在打理着——不是李显信不过王妃赵琼,而是赵琼xìng子急,实在不是个管家的好材料,倒是明月公主刚柔并济,处理其内院事务来,井井有条得很,当然了,李显不管事归不管事,可对内外院的门禁却是下过死命令的,他可不想有甚后院起火的烂事儿发生的,这会儿一听最疼爱的小碗儿居然跟人述说起了衷肠,心里头登时便有些子吃味了,眼珠子转了转,蹑手蹑脚地便向着亭子间潜行了过去,只一看,脸皮子不由地便抽搐了起来。

    “……殿下也真是的,整rì价在忙,也不知都忙了些啥,唉,把婉儿都给忘了,英儿,你说要是婉儿再长大些,该是能帮上殿下的忙了罢,到那时,婉儿就可以陪着殿下了,婉儿好想快些长大啊……”

    就轻身功法而论,李显绝对是当今天下最高明的几个人之一,他要潜行,能察觉得到其身形的人满天下也数不出几个来,上官婉儿自然是不在其列,她浑然没注意到李显已到了其身后,兀自絮絮叨叨地嘀咕着,所念叨的对象居然是只乖乖趴在其怀中的波斯小猫,那等幽怨缠绵的小样子叫李显一见之下,心没来由地便疼了起来。

    “婉儿,孤来了!”

    望着上官婉儿那瘦小的背影,李显的双眼不禁微有些朦胧了起来,恍然间似乎见到了前世那温婉体贴的秒人儿,心一疼之下,话不由地便脱口而出了。

    “殿下,啊……”

    一听到背后传来的熟悉声音,上官婉儿如同触电般跳了起来,急速地一旋身,入眼便见李显正爱怜地望着自个儿,上官婉儿先是开心地叫了一声,旋即便想起了自个儿的私语十有仈jiǔ落到了李显的耳中,不由地便是一阵大羞,惊呼了一声,丢下怀中的小波斯猫,一溜烟地窜出了小亭子,提着裙裾飞快地跑得没了影踪,只留下李显傻呆呆地与茫然不知所以的小波斯猫大眼瞪着小眼……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李显正与那无辜的波斯猫眼对眼地发着呆,却说裴守德负气离开了英王府之后,本打算直接回驿站,可走到半道上,却又改了主意,传令车队转向了李温的府邸,打算与陈无霜就李显的态度交换一下意见,赶巧半路上便遇见了奉陈无霜之命前来相请的仆役,也就趁便进了李府,与陈无霜略一寒暄之后,便即躲进了密室之中,分宾主各自落了座。

    “裴兄想来是已见着了英王殿下,情形如何?”

    事关越王一系之兴废,陈无霜自是无甚客套之言,这一开口便直奔了主题。

    “不太好。”

    裴守德面sè晦暗地摇了摇头,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话来。

    “哦?详情如何?还请裴兄明言。”

    一听裴守德如此说法,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陈无霜的心还是不禁为之一沉,顾不得许多,紧赶着便出言追问了起来。

    “唔,事情是这样的……”

    裴守德也知事关重大,自是不敢稍有隐瞒,这便将与李显交涉的前前后后一一详述了出来,其间自是没少加上些不甘的泄愤之语。

    “唉,裴兄此事办差了,不单帮不上王爷的忙,恐将为王爷惹来大祸矣,便是裴兄自己怕都……,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弟只好亲自去英王府一行,看能否有些转机罢。”

    裴守德还在那儿愤概不已,可陈无霜却已是无心去多加理会,面sè惨变地摇头叹息了起来,言语间满是悲观之意味。

    “陈兄何出此言,裴某虽官位卑微,可身为钦差,英王殿下纵使再有不满,又怎敢……”

    裴守德往年素与陈无霜并称,彼此关系虽睦,可私底下却没少较着劲,这一听陈无霜如此说法,立马怫然不悦了起来。

    “怎敢?嘿,裴兄未免太看重钦差的头衔了,就算裴兄是钦差,较之丘大将军又如何?陈某早就说过了,如今的英王羽翼已丰,若不能将其一击致命,那便得设法和睦相处,若不然,便是自取其祸,尔等偏是不听,如今可好,这等局面一出,事恐难有挽回矣,唉,奈何,奈何!”

    不等裴守德将话说完,陈无霜已是痛心疾首地一击掌,打断了裴守德的自矜之言,毫不容情地点出了裴守德的失误之所在。

    “啊,这……”

    一听陈无霜如此说法,裴守德不禁为之语塞,心里头滚过一阵阵的懊丧之意——此番奉旨前来河西,越王倒是别无甚奢求,只是裴守德自忖能拿捏得住李显,这才一力主张要以打逼和,先拿丘神勣一案威逼李显,而后再来个卖好收场,从而拉近彼此之关系,以利诱李显出手与太子较劲,以此来缓解越王如今面对的庞大之压力,可却万万没想到李显居然如此强硬地采取了不合作之态度,事已至此,裴守德自己其实也知晓事情早已超出了自个儿的控制,到如今,能否顺利过得此关便成了裴守德所要关心的头等大事了。

    “裴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而今之计,唯有先设法修复与英王之关系方是正道,那王通既然死活不招,便先放了也好,若不然,陈某实在不敢保证会出甚事来着。”

    尽管气恼于裴守德的固持己见,可毕竟双方乃是一根线上的蚂蚱,真出了事,谁都逃不了,陈无霜尽自恼火异常,却也不得不设法为裴守德转圜此事,这便沉吟了一下,慎重其事地建议道。

    “唔,再看看好了,便是要放也不急于一时,某且回去再审审,或许能有所得也说不定。”

    裴守德也能算是个智者,只是个xìng相对要强,虽已察觉到了不妥,却兀自不肯就此认输,这便咬了咬牙,固执地回绝了陈无霜的好意提醒。

    “裴兄,万不可再自误,若是你这头出了事,叫陈某如何向王爷交待。”

    一听裴守德还要再审王通,陈无霜是真的急了,猛地站了起来,极之不悦地建言道。

    “无妨,某自与王爷交待便是了,告辞了!”

    陈无霜不提越王还好,这一提越王之下,裴守德的自尊心立马便高涨了起来,也不想再与陈无霜多加计议,霍然起了身,丢下句场面话,便即大步行出了密室,自行转回驿站去了。

    “唉,这,这……”

    陈无霜显然没想到裴守德说走便走,一时间竟愣在了当场,待得裴守德都已走远了,这才醒过了神来,一会儿想着亲自去见李显,一会儿又想着给裴守德加派些侍卫,可到了底儿却是甚事都没做,只是丧气地跺了下脚,长叹了一声之后,跌坐回了原位……

    酉时末牌,夕阳早已是下了山,只余下丝丝缕缕的余晖还在天边微微地闪烁着,是该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了,然则裴守德却无一星半点的食yù,如同一只困狮般在斗室里来回地走动着,满脸子的焦躁之sè,视线时不时地透过大开的窗子瞟向惨呼声大起的东侧厢房,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渴望之情,就有如沙漠里垂死的人渴望甘泉从天而降一般无二。

    “李柯,情形如何?他可是招了么?”

    等待复等待,裴守德等得双眼都冒了金星了,总算是等到了心腹手下李柯的到来,心急之余,连寒暄都省了,直截了当地便出言追问了起来。

    “属下已是用尽了手段,可……”

    李柯正是当初王通被擒时那名持刀威逼绣娘之人,乃是越王李贞派来协助裴守德的高手之一,不仅有着一身过人的武功,更有着一手审讯犯人的好本事,只可惜遇到了王通这么块硬骨头,能不伤王通根本的手段都已是用上了,却始终难奈王通何,这一见裴守德如此急地追问结果,李柯不免有些子惭愧在心,可也没法,只能是一摊手,无奈地回了半截子的话。

    “唔,真没旁的法子了么?”

    一见李柯如此表态,裴守德不仅大为的失望,伸手抚了抚汗津津的额头,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道。

    “有,只是用了之后,这人怕就得废了。”

    一想到彻底得罪英王的后果,李柯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然则事关重大,他却不敢有所保留,这便紧赶着回答道。

    “用!出了甚事自有本官担着!”

    裴守德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斗室里狂转了好一阵子,脸sè一黑,猛地站住了脚,咬紧了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了句yīn森森的话来。

    “这……,嗯?”

    李柯略一犹豫,刚想着出言进谏一番,只是话尚未说出,突地听到一阵不祥的响动,面sè“刷”地便煞白了起来……

第四百四十九章驿站之血夜(三)

    “尔等只管往里杀去,外头便交由贫道掠阵好了。”

    驿站大门外的yīn暗处,一身月白sè道袍的玉矶子满不在乎地抖了下大袖子,随口吩咐了一声,身形一闪,人已飘飘而起,扶摇着升上了半空,于下坠之际,轻巧地一个转身,已是落在了驿站前的高大旗杆上,风吹过,衣袂飘飘,白衣胜雪,当真有如天外飞仙一般,姿势倒是潇洒到了极点,同时也显眼到了极点,哪怕是在这等夜sè里,大老远也能瞅得见其耍酷的身影,真不晓得这位是来杀人的,还是来当模特的。

    “发信号,行动开始!”

    玉矶子要卖弄,那是谁都没法子的事儿,毕竟这位爷说起来可是殿下的师兄,还是代师传艺的师兄,王府上下除了李显本人之外,又有谁能使唤得了这主儿,至少李耀东是不行的,这一见玉矶子就这么跑旗杆顶上耍酷去了,李耀东也就只能苦笑着翻了个白眼,随手将头上半戴着的狰狞鬼面具往下一压,下达了攻击开始的命令。

    “瞿……嘭!”

    李耀东的号令一下,早已在其身边待命多时的一“鸣镝”队员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将手中的礼花点燃,随手往空中一掷,但听一阵尖锐的爆鸣声响过之后,一朵绚丽的礼花已在夜空中绽放了开来。

    “杀!”

    “攻击!”

    “冲,杀无赦!”

    ……

    礼花一炸便是行动开始之信号,不单正面的李耀东率部向紧闭着的驿站大门扑击了过去,更有西侧的刘子明、东侧的王宽、南面的叶胜纷纷嘶吼着率部发动了猛烈的攻击,数百名身穿黑衣、头戴狰狞鬼面具的英王府jīng锐齐齐发动,如怒涛般从四面八方冲进了驿站之中,见人就杀,逢人便砍,个个凶戾,人人狠煞,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报,刘大人,驿站好像出事了,请大人明示!”

    “鸣镝”这一发动之下便是霹雳雷霆,其动静自然是小不到哪去,就驻扎在附近的一营兰州守备军不可能不被惊动,慌乱中,自有一名巡哨急急忙忙地跑进了营校尉刘重武所在的院子,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番。

    刘重武今rì设宴请客,满营伙长以上的军官尽皆都在其院子里欢饮,这会儿正喝得兴起,哟呵声、拼酒声响成了一片,自是无人注意到驿站那头的情形有些不对,可被那名巡哨一搅合,人人都惊疑不定地停下了樽中酒,齐刷刷地望向了居中而坐的刘重武,紧张地等待着刘重武的决断。

    “滚,管他娘的啥驿站不驿站的,平rì里尽给老子们白眼,不都挺能的么,让他们闹去,传令:都给老子守住营房,没老子的命令,谁都不许妄动,来,弟兄们,接着喝!”

    身为“鸣镝”中人,刘重武比谁都清楚驿站里将要发生何事,实际上,他之所以在今夜请客,正是为了配合李耀东等人的行事,又怎可能在此时率军前去救援客栈,此时一见手下一众军官全都目露惊疑地望着自己,刘重武眼珠子微微一转,假作酒酣之状地站起了身来,摇晃着魁梧的身子,随手一个巴掌便扇在了那名前来报信的巡哨脸上,口中骂骂咧咧地下了令。

    “诺!”

    巡哨平白挨了个耳光,却又哪敢跟自家主官计较个高低,紧赶着应了一声,逃也似地便窜出了院子,自去传令不提。

    “刘大人说得好,那帮混帐行子人模狗样的,煞不是东西,有甚事就让他们自己耍了去,弟兄们,来,喝酒,喝酒!”

    “不错,说得好,来,喝,今夜不醉无归!”

    “喝,接着喝,来,干了!”

    ……

    李显到任河西虽只有半年,可布局河西却已有数年之久,“鸣镝”早已渗透到了河西各个阶层中,兰州守备营自也不例外,这一众军官里的“鸣镝”中人可不止刘重武一个,眼瞅着众军惊疑不定,自有数人咋呼着喧哗了起来,只一吵闹之下,很快便将这么个小插曲掩盖了过去,于是乎,驿站那头打生打死,近在咫尺的军营里却是酒气熏天,对比不可谓不鲜明。

    “不好,敌袭,大人请躲好,某去去便回!”

    李柯乃是高手中的高手,耳目的灵敏乃至江湖经验的丰富都不是常人能比拟得了的,就在礼花方才炸响的一瞬间,他便已察觉到了情形的不对,顾不得再商议审讯王通之事,面sè一变,一把将正好挡在了门前的裴守德往边上一扒拉,随口/交待了一句,人已窜出了房门,刚要高声疾呼,前院的惨呼声已是骤然响了起来,紧接着,数十道黑影如鬼魅般从三面跃上后院的墙头,与在墙头上戎守的越王府亲卫绞杀成了一团,战况只一瞬间便已到了岌岌可危的状况,直惊得李柯满头冷汗狂涌不止。

    挡不住,绝对挡不住了!李柯只扫了眼院墙上的战况,立马便得出了个悲观的论断,眼瞅着墙头上的越王府亲卫在一众黑衣人霹雳雷霆般的攻击下如秋风中的落叶般纷纷跌下墙头,李柯的心登时便沉到了谷地,不用再看,他也知晓来袭的定然是英王府的jīng锐,绝不是己方这么点人手能应付得了的,自不敢再多犹豫,这便长啸了一声,高呼道:“众军听令,全力杀贼,‘猛虎营’集合,随某保护大人!”

    “猛虎营”乃是由越王李贞所收拢的江湖能人异士所编成的,属于越王一系的暗底势力之jīng锐,其中高手无数,此番为了裴守德的差使,越王特意从“猛虎营”中简拔了十五名高手由“猛虎营”副统领李柯率领着暗自保护裴守德的安全,此际除了五人尚在东厢房里审讯王通之外,余者尽皆在墙头全力抵挡着“鸣镝”的狂攻,待得听到李柯的呼喝之后,纷纷丢下对手,紧赶着纵跃到了李柯身边,结阵退进了主房中。

    “李柯,情形如何?哪来的贼子?”

    主房中,裴守德正浑身哆嗦地躲在了墙角处,这一见李柯率人退进了房来,立马暴跳了起来,如火烧屁股般地窜到了李柯身边,急吼吼地喝问道。

    “大人,贼子势大,我方已挡不住了,请大人随某来,先冲出去再说,来人,背好大人,撤!”

    形势如此危机之际,李柯实在是没工夫跟裴守德多作解释,紧赶着交待了一句,自有一名“猛虎营”的高手冲上前去,不管不顾地将裴守德背在了身后,由所有“猛虎营”高手护卫着便向院子里冲了去。

    裴守德的随行军士都是越王府的亲卫,说起来也算是jīng锐了,只不过这个jīng锐只是相对于普通士兵而言的,比起“鸣镝”的jīng锐来说,那可就不值一提了,彼此间无论是个人战力还是配合的默契程度都差得老鼻子远了,再加上又是骤然遇袭,十分战力能发挥出三分都已是顶了天了,又怎可能抵挡得住“鸣镝”的狂野攻击,开战不过片刻而已,前院三十八名越王府亲卫尽皆伏尸当场,扫清了阻碍的李耀东丝毫不曾停留,率部从院门处径直杀进了混战一片的后院之中,就有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彻底将越王府卫士们的抵抗意志击得个粉碎,但见数百名黑衣的“鸣镝”高手在李耀东、王宽、刘子明、叶胜四大高手的率领下,如狼似虎地屠杀着几无放抗之力的越王府人等,无论是持刀逃窜的卫士,还是跪地求饶的仆役,尽皆不饶,刀起刀落间,偌大的客栈就此成了人间之地狱,无数的生命如同草芥一般地消逝着,惨叫声响成了一片。

    “快,结阵,郑动,尔去将王通提了来!”

    李柯等人刚冲到院子里,入眼便见李耀东率部从前院冲杀了进来,立马便知大势不妙,不敢强突,忙不迭地指挥着众人就在主房前结阵自守,与此同时,也没忘吩咐一名高手前去将王通提来当人质。

    所谓的兵败如山倒便是如今越王府人等的最佳写照,没了战心的士兵啥都不是,除了侥幸退到了李柯等人身边的二十余人之外,余者尽皆成了“鸣镝”将士们屠戮的对象,从开战时起,不过半刻钟的时间而已,裴守德随行的两百二十八人就只剩下列阵于重围中的三十七人还能站着,其余人等皆已成了地狱的新魂。

    “鸣镝”人等并没有急着进攻列阵于主房外的李柯等人,而是全力剿灭了各处的残敌之后,这才集结在了院子中、墙头上,将李柯等人牢牢地围困在了场中,那黑鸦鸦的阵势以及众人面上罩着的狰狞鬼面在火光的映shè下,显得格外的yīn森与恐怖,巨大的压力压迫得李柯等人连气都喘不过来了,战未打,双方的士气高下已是一目了然无疑。

    “尔等休要相逼,若不然,老子一刀斩了这小子!”

    眼瞅着突围无望,李柯的脸sè已是难看到了极点,事到如今,也顾不得甚面子不面子了的,一把便将被手下人控制着的王通拉到了身前,手中的横刀一闪间,已架在了王通的脖子上,高声狂嘶了起来,声音倒是洪亮得很,只是其煞白的脸sè已明白无误地显示着其sè厉内荏的本质……

第四百五十章驿站之血夜(四)

    “让路,快让路,不然老子宰了这小子!”

    沉默,还是沉默,任凭李柯如何嘶吼,回答他的只是冰冷无比的沉默,那一张张的鬼脸面具狰狞地沉默着,有若一尊尊来自地狱的塑像一般,于无声中,散发着无尽的恐怖与yīn森,饶是李柯也算是胆大包天之辈,到了此时,也被生生震慑得毛发倒竖不已,嘶吼的声里已是不自觉地透着微微的颤音,毫无疑问,其胆气已是怯了。

    “杀贼为先,老子死便死了,算个毬!”

    王通这几rì已被折磨得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可却始终不曾屈服过,这一见同袍们因顾忌自己而不敢放手进攻,登时便急了,大吼一声,猛地一挺脖子,便要强行向李柯架于其脖子上的刀锋撞去,其势极猛,显然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登时便吓得李柯手忙脚乱地收刀不迭。

    “呛……”

    就在李柯忙着收刀之际,一声龙吟般的剑鸣声突然在夜空里响了起来,其音缭绕,似有种勾人魂魄的律动,登时便将所有人等的目光全都吸引到了声起之处,却见夜空中一道白影从驿站外的旗杆上飘然而起,似天外飞仙一般地横过前院,在墙垣上一点再起,似慢实快地便已飞掠到了离李柯不到一丈之处,剑啸声尚未平息,一道璀璨无比的剑芒便已暴然激shè而出,如飞虹般直刺王通的胸膛,看那剑势竟似毫无顾忌地打算将王通与李柯一并刺成肉串子。

    不好!

    李柯一身武功极为了得,并不在李耀东等人之下,眼光自是敏锐得很,只一看那剑的来势,便知自己远非其敌,加之此际正被王通的自杀行动所牵扯,便是连避都不见得能避得开这一剑的袭杀,心登时便沉到了谷底,但却绝不想就此束手待毙,大急之下,也顾不得再控制王通这个人质了,这便大吼了一声,用力将王通的身子往前一推,自个儿却借势全力向后飞退不已。

    “嘿,接着!”

    当今之世,能刺出如此凌厉一剑者,绝对不超过双手之数,而此时此刻,能达此者,除了好耍酷的玉矶子之外更有何人?当然了,玉矶子并不止会耍酷,也不是真的要将王通与李柯一道击杀,就在李柯放弃了对王通的控制之际,却见玉矶子手中凌厉无匹的剑法突然一变,竟硬生生地化成了绕指柔,璀璨无比的剑芒只一圈一带,便已将王通魁梧至极的身子卷了起来,往后轻轻一抛,已是将王通顺利地营救了出来。

    “攻击!”

    李耀东的反应很快,尽管被玉矶子这突如其来的一手吓了一大跳,可一见王通已脱了困,立马便回过了神来,一扬手中的三尺青锋,率先对尚在愣神中的越王府人等发动了强袭。

    “杀!”

    “拿命来!”

    “死罢!”

    ……

    李耀东一动,王宽、刘子明、叶胜等人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各自嘶吼着率部发动了强攻,只一瞬间便将越王府人等的防守阵型冲得个七零八落,刀光剑影中,一颗颗斗大的人头纷纷落地,在绝对的优势面前,任凭越王府一方如何拼死抵抗,都不过是螳臂当车的徒劳而已,战况只僵持了一瞬,便已是一面倒的大屠戮。

    “撤!”

    李柯方才刚站稳脚跟,入眼便见己方的阵型已陷入了崩溃之中,哪还有半点的战意可言,也顾不得去营救被吓晕了头的裴守德,大吼了一声,脚下用力一点地,人已窜向了房顶,竟打算丢下部众独自逃生去了。

    “想走?留下头罢!”

    李柯的反应倒是神速得很,飞身而逃的动作也不可谓不麻利,可惜他遇到的是玉矶子这个以轻身功法著称的高手,这就注定了其亡命逃窜的行径不过是徒劳而已,就在其刚掠上房顶的一瞬间,方才卷飞了王通的玉矶子已是清叱了一声,身影一闪,人已如影随形般地追到了李柯的身后,长剑一抖之间,数道耀眼的剑芒已当头向李柯罩了过去。

    “呀……”

    李柯很有自知之名,知晓自己绝不是玉矶子的对手,哪敢回头跟玉矶子缠斗,这一听到背后剑啸声大作,心登时便慌了,一咬牙,不理会剑芒的袭击,大吼一声,全力向侧前方翻滚着冲了出去。

    “嗤嗤……”

    玉矶子的剑极快,一旦全力出手,就剑速而言,比起李显来,都要略胜上一筹,只是快则快矣,于变化上就稍欠缺了些,这一招全力攻击之下,却是没想到李柯居然不招不架地来了个突然变向,一时间便有些子收招不住,喷薄而出的剑芒急速地在李柯的左肩、左臂上切割出了无数道血口,但却未能将李柯一剑毙命当场。

    “混帐!”

    玉矶子一向自视甚高,眼瞅着这必杀的一剑居然落到了空处,登时便怒了,无甚形象地大骂了一嗓子,待要提剑再追,却已是迟了,不是李柯跑远了,而是有人出手抢了玉矶子势在必得的猎物。

    “死!”

    李柯一个侧翻之下,侥幸从玉矶子的剑下逃出了生天,可还没等其庆幸上一把,一道璀璨已极的剑芒已从院子里暴shè而起,只一闪便已准确无比地刺进了李柯的脖颈之中,出手之人虽戴着鬼脸面具,可看那身形与剑法,赫然竟是叶胜发出了绝杀的一剑。

    “咕噜噜……”

    被一剑穿透了咽喉,李柯躲闪的身子顿时便僵住,满脸难以置信之sè地瞪大了双眼,抬手指了下叶胜,似乎想说些甚子,可惜也就只发出一连串毫无意义的咕噜声,随即,头一歪,人已是彻底断了气,如同一块烂肉般地挂在了叶胜的剑尖上。

    “哼,好小子,道爷回头找你比比剑!”

    耍酷了半天,到了底儿却被人抢了猎物,玉矶子的脸面还真有些子抹不开,可又不好怪叶胜多事,只能是悻悻然地哼了一声,身形一纵,人已隐入了暗夜之中,唯留一句深表不满的场面话在夜空里回响个不停。

    叶胜虽甚少在王府走动,可在“鸣镝”却已是多年,早就听人说起过玉矶子的不少传说,知晓其并非记仇之辈,只是喜欢捉弄人罢了,自是不会对其临走之言有甚在意的,无所谓地耸了下肩头,身形一闪,跃下了房顶,冲进了战场中,对越王府残余亲卫们展开了无情的血腥杀戮。

    随着李柯的被杀,这场战事已是没了丝毫的悬念,无论越王府人等是死战还是跪地求饶,都逃不过一个“死”字,整场战斗从礼花炸开到最后一名越王府亲卫惨死刀下,拢共也不过就只有一刻钟多一点的时间,伏尸满地的院子里,越王府一方只剩下裴守德一人还能勉强地站着。

    “尔等何人,安敢如此胆大妄为,某乃钦差,尔等还不退下,退下!”

    面对着伏尸满地的惨况,可怜裴守德本就不是甚胆壮之辈,竟生生地吓尿了,皱巴巴的官袍上血迹与尿痕交织在了一起,生生将袍服浸润得直滴水,那样子要多狼狈便有多狼狈,再一看这一群胆大妄为的刺客不单没急着撤走,反倒优哉游哉地在院子里巡视着,裴守德的小心肝已是蹦得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哆哆嗦嗦地发出了句无甚威风可言的喝问声,与其说是打算凭此吓退一众刺客,倒不如说是借此喝问来为自己状一下胆子。

    “全灭!”

    “全灭!”

    “全灭!”

    ……

    对于裴守德的胡言乱语,“鸣镝”众人自是谁都不当一回事儿,也没人去理会他究竟在说些甚子,一众人等只是有条不紊地对整个驿站进行着搜查,以确保无一漏网之鱼,不数息,派出的各小队尽皆搜查完毕,纷纷前来回报情形。

    “撤!”

    待得随后一支搜索小队回归之后,始终默默站在离裴守德不过一丈之距的李耀东没再多耽搁,一挥手,言简意赅地下了令。

    “啊,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啊,救命啊……”

    李耀东此令一下,数百“鸣镝”中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抬着伤者以及战死的己方士卒很快便隐没进了暗夜之中,血淋淋的驿站中只留下裴守德这么一个活人在,刺鼻的血腥味以及陈横的尸体无一不在刺激着裴守德那脆弱得可怜的神经,巨大的恐惧感之下,裴守德已是彻底陷入了崩溃状态,嘶声狂吼着便奔出了驿站,沿着空旷无人的大街一路向李温的府邸跑了去,凄厉的吼叫声始终不曾稍停,在夜sè下有若夜枭的嚎啼般刺耳。

    “开门,快开门,开门啊,开门!”

    李温不在府上,其府邸自然也就无甚访客,早早地便下了锁,两扇厚实的大门紧紧地闭合着,所有的门房人等也尽自早早地便歇息了去,然则一阵重重的敲击声却打破了暗夜里的宁静,生生将门房管事们从美梦里惊醒了过来,有心不加理会,偏生那重如擂鼓般的敲门声始终不停,不单不停,还有着愈来愈急之趋势,直气得门房们骂娘不已,不得不披衣下了榻,骂骂咧咧地打开了小门,还没闹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见一浑身腥臭的人影翻滚着撞进了门中,登时便令一众躲避不及的门房们好一阵子的手忙脚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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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软弱无能的父皇、野心勃勃的母后以及争夺不休的兄弟,带着三世记忆重生的李显该如何突出重围,重塑大唐之辉煌。 书友群: 29183512盛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