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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盛唐风流txt下载     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五十一章和为贵(上)

    “他娘的,哪里来的乞丐,竟敢跑来此处撒野,打,给老子打死这混球!”

    从小门里翻滚着跌进来的那个狼狈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被吓得尿了裤子的裴守德,只是他或许是真的被吓惨了,窜进门里的动作未免过急了些,这一冲之下,无巧不巧地刚好将唯一手持灯笼的门房撞到在了地上,登时便疼得那名门房抚着屁股惨嚎了起来。

    “打,打死他!”

    “nǎinǎi的,不长眼的狗东西,这地儿是你能乱窜的么?”

    “踹死你个混球,狗rì的东西,啥玩意儿!”

    ……

    一众门房们皆是从睡梦里被惊醒过来的,一个个火气都大得很,一人喊打,自然是个个动手,趁着夜黑,七手八脚地将裴守德狠狠地痛揍了一番,直打得裴守德哀嚎不已。

    “别,别打了,本,本官,官,是裴、裴守德,别……”

    先是被一场血腥杀戮吓得失了禁,好不容易才逃到了李府,没想到迎接自个儿的居然是一通子胖揍,裴守德委屈得直想自杀,拼着老命地护住脑袋,趴在地上狂呼了起来,只是气尤未喘定不说,身上还不时地落下重拳重脚,饶是裴守德连吃nǎi的力气都拿出来了,也愣是没能说出句囵吞话来。

    “够了,够了,打死了还得报官,费事,来啦,将这混帐东西扔将出去算了。”

    一通子狠揍之后,众门房们打也打累了,骂也骂爽了,终于有人不耐烦了,发出了一声倡议,一众人等这才喘着粗气地慢慢停住了手脚,只是此时的裴守德已是被打得奄奄一息了的。

    “混、混帐、帐东、东西,本官,本官乃是钦差,尔等,尔等安敢如此放、放肆,本官……”

    可怜的裴守德浑身上下无一不疼,口鼻皆歪,满头是包,气息就仅仅只剩下一线而已,只是万分不甘的心思在支撑着,始终不曾真儿个地陷入昏迷之中,口中兀自有气没力地呢喃个不停。

    “钦差?钦你娘的差,你这样的混球会是钦差,老子还是亲王呢,啥玩意儿,还敢冒充我家钦差大人,再打!”

    先前被撞倒在地的那名门房虽趁乱痛打了裴守德好几十下,可兀自没觉得解气,这一听地上趴着的那滩烂肉自称钦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毫不客气地又给了裴守德几大脚,口中不干不净地骂着。

    “别打了,快,点灯,点灯!”

    钦差可不是随便人敢冒充的,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儿,这一听裴守德自称钦差,门房管家立马便觉得不对劲了,忙不迭地伸手拦住了正暴踹着裴守德的那名门房,紧赶着出言呼喝了一嗓子。

    “啊,这,这莫非真是裴大人?”

    管家既已下了令,一众人等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胡乱地折腾了好一阵子之后,总算是将残破的灯笼又点亮了起来,凑到裴守德的脸前一照,立马便有人惊呼了出来。

    “好像是,可裴大人怎会如此狼狈,这不太可能罢?”

    “不对啊,这官袍确是姑老爷的,可这人却……”

    “不好,定是出大事了!”

    ……

    一众李府的门房都是从越王府派将出来的,自是都识得裴守德这个姑老爷,有人带了头,众人自是越看越像,只是谁都不敢真儿个地确信地上那烂泥般的家伙会是向来威风十足的钦差大老爷,一时间光顾着评头论足,却无人伸手去搀扶倒了八辈子血霉的裴守德一把,就这么任由其倒在那儿哼哼唧唧个不停。

    “哎呀,不好,真是姑老爷,快,快将姑老爷抬进去,都愣着作死啊,还不快动手!”

    门房管家到底心比较细一点,这一细看之下,还真从裴守德那张被揍得歪斜不已的脸上看出了其真容,这一惊自是非同小可,忙不迭地跳了起来,狂呼着下了令,一众门房这才像是猛醒过来一般,乱纷纷地拥上前去,也不顾裴守德浑身的肮脏与褴褛,抬着裴守德便向内院闯了去,只一瞬,原本尚算安静的李府登时便是好一阵子的鸡飞狗跳……

    “裴兄,您怎地闹成了这般模样?”

    陈无霜一向睡得比较晚,今rì又担着心思,更是迟迟难以入眠,先前前院响动大作之际,他原本并未放在心上,也不曾派人去过问,待得听闻下人们禀报之后,这才大惊地赶到了客房处,一见裴守德一身褴褛的狼狈状,不由地便惊呼了起来,满脸子的难以置信之sè。

    “裴某,裴某……”

    裴守德身上剧疼难忍,心中更是委屈不已,这一见陈无霜赶到,未语泪先流,直哽咽得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来人,快送裴大人去好生梳洗一番,还不快去!”

    陈无霜尽自满心的疑惑,可一见裴守德这般模样,却也清楚不是问话的时机,只能是强压住心头的烦躁,一跺脚,紧赶着喝斥了一句道。

    “啊,是,是,是……”

    陈无霜乃是李府的实际主持人,他这么一发话,一众仆役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一迭声地应了诺,胡乱地抬着裴守德便往盥洗房里赶了去……

    “裴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无霜虽说是智者,却并未豁达到能置越王一系之生死存亡于不顾的地步,于裴守德梳洗包扎之际,他便已在盥洗房外打着团团转,一待见到裴守德由两名丫鬟扶持着出了盥洗房,陈无霜顾不得理会一众手下人等诧异万分的眼神,紧赶着便抢上前去,焦急万分地追问了起来。

    “唉,一言难尽啊,裴某深悔不听陈兄之言,以致……”

    裴守德虽经梳理了一番,可jīng气神却兀自未能恢复过来,脸sè晦暗得有若抹了泥灰一般,这一听陈无霜追问起事情的缘由,一股子悲愤的哀痛便即涌上了心来,懊恼地摇了摇头,泪水已情不自禁地流淌而下。

    “李柯等人何在?为何令裴兄狼狈若此?”

    陈无霜心急如焚,哪有心思去安抚裴守德,更无心去理会裴守德的心情究竟如何,不耐地发问道。

    “死了,都死了,死了啊……”

    裴守德痛苦地闭上了眼,艰涩万分地呢喃着。

    “什么?死了?怎会如此?该死!尔等尽皆退下,退下!”

    一听李柯等人都死了,陈无霜登时便有如被雷猛劈了一下般,脸sè“唰”地便是一白,狐疑地问了两声之后,突地觉得不妥,忙一挥袖,断喝了一嗓子,将左右人等尽皆赶出了院子,而后亲自伸手搀扶着裴守德行到院子里的石桌子后头端坐了下来。

    “死了,都死了,都怪某,都怪某啊,唉,死了,死了……”

    裴守德木讷讷地任由陈无霜摆弄着,就有若行尸走肉一般,口中呢喃个不停,整个人都已是彻底痴傻了。

    “够了,裴兄!事已出,当急谋善后,若再如妇孺般自责,于事何补哉?又如何能对得起远在朝中的王爷,裴兄还请自珍重!”

    眼瞅着裴守德始终无法从梦魇中解脱出来,陈无霜登时便急了,不管不顾地便是一顿当头棒喝。

    “王爷?对!裴某死可以,却不能叫王爷失望了去,李显小儿胆大妄为,竟敢谋刺钦差,某这就上本参他,参他个谋逆大罪!”

    被陈无霜这么一喝,裴守德先是一哆嗦,接着便是一阵激愤,气咻咻地一拍石桌,亢声嚷嚷了起来。

    “狂妄!裴兄,你还嫌惹的麻烦不够大,竟是要我等尽皆陪葬不成?糊涂,糊涂啊!”

    一听裴守德要参李显,陈无霜可就坐不住了,如触电般跳了起来,气恼万分地挥舞着双手,毫不客气地对着裴守德便是一通子呵斥。

    “啊……,唉……”

    裴守德正发泄得起劲,被陈无霜这么一喝骂,不由地便是一愣,接着很快便醒悟了过来,丧气地长叹了一声,瘫软在了石凳子上,只顾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再无一丝一毫的jīng气神可言。

    “裴兄不必如此,胜败不过兵家常事耳,但凡cháo起必有cháo落时,如今这河西已是英王之地盘,在此地与其斗,殊难有胜算可言,不独裴兄,便是再加上小弟,也是枉然,而今之计,唯有求和为上,至于rì后么,嘿,河西终归不是英王的目的,其要展翅,就得回朝,所有的账到时再慢慢算了去也不迟,一切当以大局为重,小节大可不计。”

    裴守德到底还是越王最倚重的人物,陈无霜自不能坐看其就此颓废了下去,这便温言地劝解了一番。

    “不错,陈兄教训得是,是裴某失态了,此次认栽便认栽,将来自有寻回时,只是这和却又当如何和了去,还请陈兄多多指教。”

    裴守德毕竟不是寻常之辈,将陈无霜的话细细地咀嚼了一番之后,心情已是渐渐地平和了下来,虽尚有些怨气难消,可已是能从大局思忖问题的根本了。

    “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问题的关键还在裴兄的身上,但消裴兄肯作出个姿态,想来英王殿下必会见好就收。”

    陈无霜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微笑着提点了一句道。

    “哦?唔,某知道该如何做了!”

    裴守德疑惑地瞥了陈无霜一眼,见其始终笑而不答,眉头不由地便皱了起来,略一思索之后,便即找到了答案之所在,心神微微一松,恍然地点了下头……

第四百五十二章和为贵(中)

    “禀殿下,应斩之二百二十八人无一漏网,我方死十七人,伤三十七,目标现已逃往李温府邸,请殿下明示!”

    英王府的书房中,一身黑衣的李耀东躬身站在堂中,面对着高坐上首的李显,言简意赅地禀报道。

    “传孤之令,所有死伤者,抚恤金加倍,死难者之家眷照老例由‘邓记商号’照应,另,加派人手赶往临洮,务必在两个月之内查清‘黑风盗’老巢所在,不得有误!”

    有战事便会死人,这一点李显自是不会不清楚,然则一听己方一战之下竟然损失了十七人之多,李显的心还是狠狠地揪紧了一下,要知道这拨派将出去的可不是寻常军士,而是李显手底下最jīng锐的力量,是李显的班底之所在,这一家伙便损失了如此多人手,李显不心疼才怪了的。

    “诺!”

    这一见李显面sè肃然,李耀东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答了一声,匆匆退出了书房,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殿下,王刺史也差不多该到了。”

    李显心情不是太好,自也就不太想说话,只是沉闷闷地端坐着不动,张柬之见状,不得不出言打岔了一句道。

    “嗯,他确是该到了,也罢,若是这位还在那儿黏糊不已,孤也只好请其与刘祎之去做个伴了。”

    兰州乃是河西的军政中心,最要害之地,李显自是不能容忍兰州刺史的大位掌握在外人的手中,哪怕这人能力超群也不成,李显要的是绝对的控制,而不是左右逢源的货sè,毫无疑问,对于王庚的摇摆不定,李显已是彻底失去了耐心,此番驿站一案便算是李显给王庚的最后一次机会了,若是其还想着当一纯臣,李显也只好忍痛让其背上一回黑锅了的。

    “良禽择木而息,王刺史并非愚鲁之辈,他会知道该如何抉择的。”

    张柬之并非饶舌之人,不过么,此际为了分散李显的心思,话不免就稍多了些。

    “但愿罢。”

    李显对王庚的能力其实还是很看好的,若不然,也不会保荐其为兰州刺史,不过么,话又说回来了,如今李显手下人才济济,还真不缺王庚一人,当初之所以保荐其为兰州刺史,看重的其实还真就是王庚的中立,为的便是能顺利通过朝议的审核,只是没想到王庚居然打算将中立进行到底,这可就不是李显所想要的结果了,早几个月李显是没逮到机会,这回李显可就不想让王庚在这么逍遥下去了。

    “禀殿下,兰州刺史王庚在门外求见。”

    李显话音刚落,就见高邈从屏风处匆匆转了出来,疾步走到李显身前,紧赶着出言禀报道。

    “来了?那就传罢!”

    王庚的到来本就是预料中事,李显自是不以为意,眉头一扬,淡然无比地吩咐了一句道。

    “诺!”

    高邈高声应了诺,一旋身,匆匆退出了书房,不数刻便已陪着满头大汗的王庚又转了回来。

    “殿下,不好了,出大事了,驿站遭人夜袭,裴员外所部尽皆毙命当场,唯裴员外不知所踪,疑似被人生擒了去,下官已派人封锁了现场,现正在勘察之中,肯请殿下明示行止。”

    钦差代表着皇权,稍有点闪失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更遑论如今这等状况了,无论裴守德还能不能救得回来,身为兰州刺史,王庚都绝难逃脱干系,纵使不死,那也得脱上层皮,着急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的,这不,都没等高邈上前回话呢,王庚便已迫不及待地抢到了前面,面sè惶急无比地禀报道。

    “嗯?怎么回事?裴员外随员众多,再加上尔所派的一营兵护卫着,为何还会发生此等惨剧,说!尔给孤说清楚了!”

    一听王庚如此说法,李显猛地便站了起来,目光迥然地死盯着王庚,气恼万分地吼了一嗓子,煞气迸发之下,生生吓得王庚不由自主地便是一个哆嗦。

    “下官不、不知,下官、下官也是刚得了信,实是不知为何会如此,下官、下官……”

    王庚一着急,立马便结巴了起来,倒退了一大步,勉强地解释了一句,额头上的汗珠子狂涌得有如瀑布一般。

    “不知?好一个不知!尔身为刺史,不思绥靖地方,都忙乎些甚子,嗯?出了这等大事,叫孤如何向父皇交待,说!”

    李显既然打算逼迫王庚站队,此际自是不会给其留半分的脸面,也不待其将话说完,劈头盖脸地便是好一通子的呵斥。

    “下官疏于职守,实是惭愧,不敢强辩,恳请殿下责罚,下官、下官无能,愧对殿下厚爱,下官……”

    事情闹得如此之大,王庚实在是没了法子,除了可着劲地自承其罪外,也真不知道该说啥才好了。

    “殿下息怒,事情既出,终归得想法子解决才是。”

    眼瞅着火候已是差不多了,始终默默地端坐在一旁的张柬之终于开了口,温言地劝解道。

    “解决?如何个解决法,哼,这一头孤遇刺之事尚未厘清,那儿又闹出了这么场大戏,这河西还真是邪乎了,敢情谁都能来孤的治所瞎折腾上一番,让孤息怒?这怒又该如何个息法,哼!”

    李显的演技自然是炉火纯青得很,演起盛怒来,丝毫不带一点的假,那怒极的脸庞浑然看不出一星半点的不自然。

    “殿下,事情尚未到不可挽回之地步,但消裴员外能得平安,这事尤有可为,以张某之见,还是须得先设法营救裴员外,而后再计其余,王刺史虽有疏忽之过,且容其将功补过也未为不可。”

    张柬之的演技显然也不差,扮演起好人来,当真似模似样地,言辞恳切无比,生生令王庚感动得老泪都止不住地流淌了下来。

    “哼!传孤之令:全城大搜,务必找出裴员外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张先生,你陪他去,务必将此事给孤办妥了,若不然,不止尔等要倒霉,孤也得跟着吃挂落,都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饶是张柬之说得无比诚恳,可李显的“怒气”却显然未消解多少,冷哼了一声,连带着张柬之都一并发落了一把。

    “诺!”

    “下官遵命!”

    李显既下了令,张、王二人自是不敢有违,各自躬身应了诺,齐齐退出了书房,自去张罗着全城大搜事宜不提。

    老王头,对不住了,您老这回要是还想当纯臣,孤也只好让尔一次当个够了!望着张、王二人退出的背影,李显暗自长出了口气,飞快地调整了下心态,准备迎候第二拨客人的到来,至于王庚是否会被张柬之说服,李显已是不在意了的,左右王庚若是不肯输诚,那就坐冷板凳去好了。

    “启禀殿下,李中郎将府上的文书陈无霜来了,正在府门外候见。”

    李显料得很准,张、王二人去后不到半个时辰,高邈便前来禀明陈无霜的到来。

    “就他一人么?”

    李显早已盘过了陈无霜的底,自是知晓此人方是越王一系在河西的真正主持人,对其此时赶了来并不感到有多意外,也知晓其一准是来送礼的,唯一不确定的只是其所带来的“礼物”有多大罢了。

    “回殿下的话,就他一人。”

    李显有问,高邈自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回答了一句道。

    “嗯,那就请他到书房一会好了。”

    李显不动声sè地点了下头,随口吩咐道。

    “诺。”

    高邈恭敬应诺而去,旋即便陪着一身青衣的陈无霜从房外行了进来。

    “草民陈无霜叩见英王殿下。”

    陈无霜持礼甚恭,一见到李显的面,便即抢上前去,恭敬万分地大礼参见道。

    “陈先生不必如此,平身罢,来人,给陈先生看座!”

    对于前来“送礼”的人,李显自然是得客气上一些,这便和煦无比地一摆手,示意陈无霜起身,又高呼着让人给陈无霜搬来了个锦墩。

    “谢殿下赐座。”

    陈无霜荣辱不惊地行完了大礼,也没多客套,谢了一声之后,走到锦墩旁,一撩衣袍的下摆,规规矩矩地端坐了下来,态度从容而又淡定,一旁侍候着的书童们见状,忙将新沏好的香茶奉上,而后尽皆退出了书房。

    “陈先生,请用茶!”

    对于陈无霜的来意,李显已是猜到了根底,但却并未急着切入正题,而是一比手,笑呵呵地招呼道。

    “好茶,此茶莫非是西湖雨前龙井乎?”

    陈无霜尽管是来认输的,不过么,却也没打算一上来便将老底尽皆搬了出来,眼瞅着李显不急,他也作出一派悠闲的架势,端起茶碗,浅浅地品了一小口,微眯着眼,叫了声好。

    “不错,先生果然高明,此茶乃是江南客商所送,孤饮着觉得不错,也就留了些,先生若是也觉得好,回头孤让人送些到先生府上便是了。”

    论到装高雅,有过三世经历的李显比谁都更雅上几分,温文和煦地客套着,就宛若大家伙是老友叙旧一般。

    “那就多谢殿下了,然,草民无功而受禄,心实难安,且容草民也送份大礼与殿下可好?”

    李显能从容淡定,那是一切都尽在其掌握之故,陈无霜却是没这个底气,这一见李显迟迟不问自个儿的来意,陈无霜不得不就着眼下的“礼”字,将话转入了正题。

    “哦?先生之意是……”

    一听陈无霜如此说法,李显心中自是暗笑不已,可脸上却装出了副惊诧的样子,眉眼一扬,狐疑地望着陈无霜,就宛若真听不懂其之所言一般无二……

第四百五十三章和为贵(下)

    “草民此处有份奏章,也不知是否合适,还请殿下指教。”

    陈无霜是个明白人,所以他明知道李显是在惺惺作态,也绝不会故作聪明地去出言点破,而是诚恳万分地躬身行了个礼,旋即便从衣袖中取出了一本已蒙了黄绢的奏本,站起了身来,双手捧着折子,行到了李显所坐的几子前,恭谦地说了一句道。

    “哦?孤倒是好奇得很,至于指教么,孤可不敢言此,先生乃大才之辈,能与先生就时务交流一下,孤定能受益匪浅的。”

    李显口中倒是客套得紧,可说归说,伸出去接奏本的手却并没有丝毫的犹豫,这一拿过折子之后,也没再多废话,随手便翻了开来,一目十行地看着。

    折子很长,足足有数千言之多,前头说的是彻查丘神勣一案的详细经过,当然了,所谓的“经过”全都是虚构之词,不外乎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类的曲折“故事”,个中的jīng彩丝毫不逊后世的侦探小说,将所有的罪名一股脑地全都栽在了子虚乌有的吐蕃人身上,至于后头么,则又编了一大套吐蕃人因yīn谋败露,从而铤而走险,疯狂进袭驿站,幸得兰州守备营及时出动,方才救得钦差大臣裴守德之xìng命,并当场格杀贼众无数,只可惜裴守德之随行诸人力战不敌,泰半殉职云云。

    “竟有如此蹊跷之事,实是大出孤意料之外,唔,孤怎么觉得这里头怕有些不对罢?”

    看完了折子之后,李显对陈无霜的态度已是了然于心了的,知晓其已再无一丝的反抗之勇气,心中固然欣喜,可脸上却作出了一副且惊且疑的神sè,略带一丝犹豫状地问道。

    “恕草民不明,还请殿下明言。”

    陈无霜此番前来,已是做好了被李显狠狠敲竹竿的准备,这一听李显兀自对奏本所言不满,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可却不敢有甚旁的表示,只能是恭敬地请示了一句道。

    “孤听闻‘黑风盗’与吐蕃贼子颇有勾连,作恶乡里不说,还几次三番地谋刺于孤,此次裴员外遇袭,未必便不是‘黑风盗’联手吐蕃贼子做的,陈先生以为然否?”李显假作沉吟了一下,而后抚了抚额头,若有所思般地说道。

    “啊,这……”

    陈无霜身为越王府一系的重臣,消息自然是相当的灵通,虽不清楚真正在主持“黑风盗”的人是谁,可却知晓“黑风盗”与武后一党有着扯不清的关系,此时一听李显如此说法,又怎会不清楚李显这是要强将“黑风盗”也牵扯进此案中去,从而为下一步进剿“黑风盗”树起一面正义的大旗,同时也顺便离间一下越王一系与武后一党的关系,这可就有些子超出了陈无霜能接受的底限,自是令陈无霜不禁为之语塞了。

    “陈先生认为不妥么?唔,孤此番回兰州走得机密,可‘黑风盗’却能如此准确地半道截杀于孤,显见其中别有机枢,孤若不彻查一番,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喽。”

    此际主动权在手,李显可没打算让陈无霜轻易过了关去,这便打了个哈哈,似笑非笑地点了一句道。

    “殿下英明,草民亦有同感,此事确有‘黑风盗’的影子在内,是草民一时不查,疏忽了,多谢殿下指点迷津。”

    人在屋檐下,又怎容得陈无霜不低头,这一听李显似乎有将其半道遇刺的事儿往自家头上栽赃之意思,陈无霜自不敢再多犹豫,忙不迭地躬身应答道。

    “嗯,这就对了,孤向来不冤枉一个好人,可也断容不得旁人往孤的眼睛里掺沙子,这案子如此结了也好,裴员外此番受了如此惊吓,回头孤得好生设宴为其压压惊才是,唔,如今朝局颇艰,裴员外身为朝廷重臣,自该早早归朝,孤看三月初一便是个宜出行的好rì子,就这么定了罢,至于后续办案事宜,便由兰州官府出面好了。”

    事情既已办得七七八八了,李显自是懒得再多留陈无霜,这便看似随意,实则不容置疑地给出了完事的命令。

    “殿下所言甚是,草民自当遵循不易,只是草民尚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殿下容禀。”

    付出了如此之多,陈无霜自不甘心一无所得地便这么走了,这便假作听不懂李显的逐客之意,紧赶着一躬身,言语诚恳地出言请求道。

    “嗯?”

    自打来到了河西,李显便一直以铁腕统治全局,素来不与人讨价还价,此时一听陈无霜如此说法,李显的脸立马便冷了下来,也不开口,只是从鼻腔里冷冰冰地哼出了一声,内里满是毫不掩饰的不悦之意。

    “殿下明鉴,我家小王爷生xìng佻脱,行事又偏孟浪,自来河西后,没少给殿下惹些乱子,实不堪大用,我家王爷以为该调其回朝,多加管教,以免误了殿下大事,这一条还请殿下多多体谅一二。”

    陈无霜对河西之局面已是看得分外透彻了的,知晓己方在河西已是断无一丝的机会可言,自是不想在此充当李显的肉票,故此,哪怕李显的神情再如何不悦,他也不肯就此退让,抬出了越王李贞,以求得全身而退之机会。

    “陈先生过谦了,温弟勇猛善战,此番平叛又立下奇功,孤正要大用于其,回朝之事就莫要再提了,孤可担保,再过上几年,温弟封一个三字王当不足为奇,陈先生不妨拭目以待好了。”

    到了手中的肉票李显又怎可能让其就这么平白地溜了回去,别的不说,那些个屠杀部族的事儿李显还等着往李温身上推呢,若不然,又要到哪去找这么个上好的替罪羊。

    平叛?奇功?怕是骂名满天下罢,这等屠杀之功要来何用?至少陈无霜是万万不想沾手的,可一见李显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陈无霜实在是无奈得紧,偏生又没勇气跟李显当面扳腕子,只能是讪笑着拱了拱手道:“殿下栽培之心,草民替王爷多谢殿下了。”

    “都是自家兄弟,又谈甚栽培不栽培的,孤可是十二万分看好温弟之前程的,陈先生便放心好了,孤亏不了他。”

    李显才懒得理会陈无霜心里是咋想的,笑呵呵地给不在场的李温画上了块大饼,至于能不能充饥,那李显可就不管了。

    “殿下仁爱之心可昭rì月,草民叹服矣,时辰不早了,且容草民告退了。”

    遇到强势如此的李显,陈无霜是半点脾气全无,眼瞅着无法从李显口里得到答案,他自也不愿再多费那个口舌,寻思着回头让越王在朝中活动上一下方是正途,这便躬身行了个大礼,出言请辞道。

    “嗯,先生是个明白人,多余的话孤便不多说了,它rì有闲,不妨多来孤府上走动走动,孤也好多向先生请益一二。”

    李显倒是没再多留陈无霜,不过么,却作出了副礼贤下士的样子,似乎有意无意地在拉拢于其。

    “草民不敢,草民告辞了,殿下请留步。”

    陈无霜乃是智者,自不会因李显的话而生出动摇之心,不过么,要说完全不动心,却也是假的,毕竟良禽还择木而息,更遑论陈无霜这等干才,若真能侍奉李显这等雄主,又怎会不愿意,奈何陈无霜深受越王大恩,忠心早已尽系在了越王身上,自不可能轻易做出改换门庭的事情来,对于李显的招揽之用心,也只能是假作听不懂了。

    “先生走好,小王不送了。”

    人才到了何时都是稀缺资源,李显自是不会嫌多,不过么,李显用人大多是自己培养,压根儿就没打算去撬人墙角,之所以故作姿态,其实就一个目的——在陈无霜的心里头埋下一根刺,指不定将来应景儿便能起些妙用,至于有没有效果么,也就是搂草打兔子,顺带的事儿罢了,有也好,没有也不失望,这一见陈无霜神情虽自若,可眼神里却微有遗憾之意,心中不由地便是一乐,却也没再多言,一挥手,示意陈无霜自便了事。

    “是,草民这就回去改改奏本,明rì再来向殿下请益。”

    陈无霜伸出双手,将几子上的奏本拾了起来,恭谦地行了个礼,而后一转身,从容地退出了书房,自行转回李府去了。

    “哎呀!”

    连续狂赶了数rì的路,又狠狠地厮杀了一场,哪怕午时前后已是睡过了一小觉,可这么大半夜忙乎下来,兀自将李显的身体弄得个疲惫不堪,待得陈无霜去后,困顿之意立马便涌将起来,奈何王庚的事情尚未解决,李显还休息不得,只能是强打着jīng神站了起来,抬手便打算做几个扩胸运动,以之来缓解一下身心的疲惫,却不料用力过大了些,牵扯到了左肩上的伤口,登时便疼得李显惨呼了一声。

    “殿下,您没事罢?”

    “殿下!”

    ……

    李显这一惊呼不打紧,登时便惹得侍候在书房外的众人好一阵子的大乱,高邈、刘子明等齐刷刷地涌进了书房,人人紧张万分地嚷嚷了起来,闹得李显好一阵子的尴尬与气恼……

第四百五十四章王庚的选择

    亥时已过,夜早就深了,空旷的南大街上了无人迹,唯有两辆马车在数十手持火把的兵丁之护卫下,一前一后地行驶在大街上,只是速度却并不算快,生生令心急如焚的王庚实在是有些子坐不住了,可却又不敢出言催促,只因张柬之正稳稳不动地端坐在其身侧——自打从英王处领了彻查之令后,王庚便恨不得插上双翅直飞驿站现场,奈何张柬之却似乎并不着急,主动邀请了王庚同坐一车,可上了车后,却又一言不发,任由随行的英王府亲卫们随意漫步而行,那一派高深莫测的样子,愣是令王庚几回yù言而又止。

    论官衔,张柬之头顶上所戴着的王府主薄之帽子实在算不得有甚稀罕可言的,左右不过是区区从六品的小官儿罢了,更别说这官位还是藩王府的属官,纵是比之正牌子的七品县令都颇有不如,然则满河西官场中人又有谁会不清楚张柬之乃是英王李显的绝对心腹,一人便可当得英王府半拉子的家,每逢李显不在之际,所有从大都督府里发出来的军政命令可都是出自其之手笔,似这等样人物,又有谁敢轻忽了去,至少王庚是不敢如此的,此际,面对着张柬之的沉默不语,王庚纵使再心急,也就只能强自一忍再忍。

    “张大人,殿下既已将此案交托我等,却不知张大人可有甚章程否?”

    事涉己身,王庚到底不可能真的淡定自如,这一忍再忍之下,终于是忍无可忍了,也顾不得礼貌不礼貌的,连寒暄都省了,直截了当地便切入了主题。

    “那要看王大人之需要了。”

    张柬之不苟言笑地看了王庚一眼,平静异常地回答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语。

    “嗯?张大人此言何意?本官实是不明,还请张大人代为详解一二。”

    王庚虽长于政务,可于权谋之道却并不是太擅长,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子,还是闹不明白张柬之此言的意味之所在,不得不赫然地请教道。

    “此案要结不难,所差的不过是程度罢了,却不知王大人想要怎样一个结果?”

    张柬之并没有直接回答王庚的问题,而是不动声sè地提点了一句道。

    “当然是……”王庚虽不擅权谋,可能当到中州刺史之高位,自然不会是蠢人,原本想说当然是彻底查明此案,可话刚说到半截子,便已意识到了不对劲,不由地便停住了嘴,狐疑地看了张柬之一眼,斟酌了下语气道:“依张大人之见,这案子该结到何等程度为妥?”

    “此案王大人结或是不结,又或是如何结,于张某皆无涉,于我英王府也无涉,唯于王大人却是前程攸关之大事也,个中意味究竟如何,还请王大人自行斟酌为妥。”

    案子如何结的关键不在王庚如何行动上,而是在越王府一系如何选择上,这一点张柬之自然是心中有数的,所差的只是不能肯定越王府一系究竟会退让到何种程度罢了,不过么,张柬之显然没打算将此事明白告知王庚,而是云山雾罩地绕起了圈子,倒是在言语中隐约点出了王庚此际已是到了该站队的时候了。

    “这……”

    王庚并不傻,自是能听得出张柬之话里头的暗示之辞,只是这却与其一向的人生准则有冲突,加之对侦破此案又缺乏足够的信心,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答了。

    “河西有若一颗大树,我等不过是筑巢其上的鸟儿罢了。”

    张柬之饶有深意地瞥了王庚一眼,语带双关地说了一句,而后便即闭紧了双眼,摆明了不想再深谈下去的姿态。

    大树倒了,鸟儿固然可以飞走,可巢却必然不保,至于巢中的卵么,当然也只有破碎于地的份儿,再者,鸟儿纵使能飞走,终归也还是得栖息于树上,到了底儿,依旧得另寻大树栖身,这颗新的大树能否有若原先那颗般舒适,那可就不好说了,个中的道理并不算有多高深,以王庚的智商而论,自是能看得通透,然则真要其作出个选择,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这一想之下,不由地便入了神,良久再无一语,车厢里立马再次陷入了死寂的沉默之中。

    “启禀二位大人,驿站到了。”

    马车的速度再慢,也终有抵达目的地的那一刻,就在王庚沉思之际,马车不知何时已停了下来,随行的英王府亲卫队正萧三郎见马车里半晌没个动静,不得不凑到了车帘旁,低声地提醒道。

    “到了?哦,好,好,张大人,请!”

    被萧三郎这么一打搅,王庚立马便从神游状态中醒过了神来,偷眼看了看张柬之,见其依旧紧闭着双眼,半点反应全无,心头不由地便是一颤,口中难免便有些子伦次不清了起来。

    “王大人先请。”

    该说的张柬之都已是说透了,至于王庚究竟会如何决定,张柬之同样不是很在意,在他看来,王庚若是肯归附,那倒是能省下不少的琐碎事宜,若是不肯,却也无甚大不了的,英王府一系人才济济,要找出个能当兰州刺史的人,自是一点难度都没有,大不了稍费上些手尾也就是了,自也懒得再出言提点王庚,这便漠然地点了下头,一摆手,简简单单地道了声“请”。

    “嗯。”

    王庚心思重,实也无心再多客套,有些个心不在焉地吭了一声,一哈腰,便迈下了马车,入眼便见一身青衣的叶胜正大步迎上前来,不由地便是一喜,忙疾步走了过去。

    “大人。”

    叶胜素不喜多言,行礼虽恭,可却无甚过多的言语,只是简单地招呼了一声。

    “叶胜,你可总算是来了,何时到的,而今情形如何了?”

    叶胜乃是王庚最信任的心腹,早前接到案发的消息之时,王庚便已第一时间急派了人去召叶胜,可等王庚都已初步勘查完现场了,都不曾见到叶胜露面,这令王庚颇为心焦,此际见叶胜终于赶到了现场,王庚心中的底气自是稍足了些,只是事关紧急,王庚也顾不得多寒暄,直接便追问起勘查结果来。

    “叶某到了有一段时间了,目下尚无丝毫之进展。”

    叶胜往rì里面对王庚之际,总是自称属下,可此番却并未如此,简单地回答了一句之后,也没再与王庚多言,而是大步迎上了姗姗行下了马车的张柬之,一躬到底地见礼道:“属下参见张先生。”

    “嗯,辛苦了。”

    张柬之极为坦然地受了叶胜的大礼,只是虚虚一抬手,示意叶胜平了身。

    “属下?叶胜,尔识得张大人?”

    一听叶胜对张柬之自称属下,王庚不由地便懵了,狐疑地打量了张、叶二人几眼,惊疑不定地追问了一句道。

    “是,某本英王府执仗亲事,如今已到了归建之时,往rì里多蒙王大人眷顾,叶某不胜感激。”

    叶胜满是歉意地看着王庚,恭敬地回答了一句,而后便不再多言,两个大步走到了张柬之的身后,仗剑挺立,以行动接管了萧三郎的指挥权,临时充任随行侍卫之统领。

    “你……,唉……”

    王庚一向将叶胜当成绝对之心腹,却没想到叶胜竟然是李显的人,这一惊之下,自是非同小可,一股子被蒙蔽的愤怒感瞬间便涌上了心来,可很快便被巨大的沮丧感所取代,无力地摇了摇头,竟就此语塞了。

    “王大人,时候不早了,殿下尚在等着回话呢。”

    张柬之乃当今有数的智者,于人心的把握上,虽比狄仁杰稍差了一线,却也不是等闲人可比的,这一见王庚心气已丧尽,自不会放过这等施压之良机,这便再次语带双关地提点道。

    “殿下当真高明之至,王某叹服矣,自当竭力而为,实不敢让殿下久候。”

    王庚到底是久当刺史之人,一旦有所决断,行动起来倒也不慢,深吸了口气之后,对着张柬之便是一躬,作出了站队的最终选择。

    “善,它rì王大人定会庆幸今rì之抉择无差,多余的话张某便不说了,还请王大人即刻下令全城大搜,至于其余诸般事由,殿下自会有所决断。”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得王庚归附,自可免了换马之烦劳,张柬之也算是没白走了这一趟,眼瞅着事情已是就此顺利了结,张柬之自也就不再故作玄虚,这便给王庚好生吃了颗定心丸。

    “诺!”既已决定归附李显,王庚便少了些矜持,毫不犹豫地摆低了位置,自甘居于张柬之的下首,恭敬地应了诺,而后大步行到了停留在远处的一众兰州军政官吏身前,提高声调下令道:“各有司都听好了,殿下有令:全城即刻戒严,大搜全城,严加盘查,务必查出袭击驿站之贼凶去处!”

    “诺!”

    这一听王庚如此说法,自无人敢对李显的命令提出疑意,各自高声应了诺,由王庚分派着分区划片地对全城展开布防,以备天亮后的大搜查之行动……

第四百五十五章部族大联盟(上)

    咸亨四年二月十八rì,英王李显于回兰州途中遇“黑风盗”截杀,身被数创,两rì后,钦差大臣、刑部员外郎裴守德于驿站被袭,侥幸只身得脱,经查,又是“黑风盗”勾连吐蕃贼子所为,消息传开,河西为之震动,各州刺史纷纷上表大都督府,声讨吐蕃,并请令发兵进剿猖獗至极的“黑风盗”,英王李显顺应民意,与裴守德联名上本朝廷,就丘神勣一案乃至近rì两大巨案作出定论,并言称将于近rì内发动对“黑风盗”之围剿。

    咸亨四年二月二十七rì,河西急报送抵洛阳,高宗震怒,下诏河西大都督府克期剿灭为恶多端的“黑风盗”,并令河西大都督府整军治武,以备西征吐蕃大事,期间,有监察御史陈辅之上本弹劾李显绥靖地方不利,并弹劾兰州刺史王庚渎职无能,太子就此事表示极度关切之情,朝中争议遂起,不少太子系官员纷纷上本言事,却遭政事堂诸宰辅否决,越王李贞、裴行俭、乐彦玮等诸丞相皆言河西乃百战之地,自古纷乱每多,正须似李显这般铁腕人物坐镇,假以时rì,当有大治之望,高宗深以为然,当庭斥责陈辅之妄言,因其言官身份,不予重处,唯罚俸半年,议遂止,太子所掀起的这场针对李显之朝争就此无疾而终。

    咸亨四年三月初七,高宗圣旨送抵兰州,英王李显率全河西十四州刺史恭接圣旨,并派一营jīng锐之师护送已完使命之钦差大臣裴守德回返洛阳,至此,丘神勣一案遂结,已成铁案矣,再无一丝翻案之可能。

    咸亨四年三月初一,河州刺史庄明义送来急报,言明经半月余之艰苦拉锯,已与河西北部各部族达成协议,各部族或以所拥有之家畜入股河西马场,或是将家畜卖于河西马场,换取资财,拓跋山雄、慕容文博等大小头人大半选择与“邓记商号”合作,经营“邓记商号”所提供之营生,余下小半保守者或是拥资财以为富家翁,或是携资财自行经商,各部族之民按协议领取安家费后,由河州官府出面妥善安排之,或是投军,或是务农,或是进工坊务工,不一而足,至此,河西北部二十余部落近十四万余众已是初步融入了河西的民政体系之中,试点工程初战告捷,只是所费资财颇巨,整个行动耗资高达一百三十余万贯之多,饶是“邓记商号”富甲天下,经此一事后,短时间里也有些子捉襟见肘之痛,好在历年积累颇厚,倒也勉强能支撑得住,只是商号高层却不免稍有怨言滋生。

    有怨言也属正常之事,就这一年多来说,李显所花出去的钱也着实是太多了些,还尽都是些暂时不可能有丝毫经济回报的项目,无论是去岁的大航海计划,还是今年这个河西马场,都是如此,再算上去年冬天羹济灾民的花销,纵使“邓记商号”规模庞大,可所能调用的资金也不是无限量的,李显既调出了如此多的资金,商号的rì常运转难免要受影响,一众商号高层没有怨言才真是怪事了的,对此,李显也是无奈得很,但却绝不会往心里头去,不但从不追究下头人等的怪话,反倒几次三番地召集商号高层议事,耐心地阐明了诸般举措的意义何在,好说歹说之下,总算是统一了商号人等的思想认识,不单没削弱商号的积极xìng,反倒使得商号诸高层的主观能动xìng大为的提高,只因李显作出了慎重的承诺,将来有那一rì的话,商号人等之功当与开疆之臣并列,封妻荫子当属寻常之事,这等承诺不可谓不重,一众人等自无不欣然之理。

    时光荏苒,一转眼已是四月初七,清明已过,连下了月余的纷纷小雨总算是消停了下来,云层散去,久违的阳光明媚无比,却又不是甚热,照在人身上,有种暖烘烘的温馨感,被yīn雨季节困扰了许久的人们尽皆喜笑颜开,家家户户都忙着将快发了霉的衣物搬到rì头下暴晒着,英王府自然也不例外,在一众仆役们的张罗下,不单庭院中,便是连后花园的空地上都摆满了各式的家什,虽纷杂了些,却也颇为热闹,刚好得了闲的李显也跟着凑了回趣,只不过他所晒的东西分外与众不同了些——旁人是晒衣物,最多也就多晒上些家具,至于李显么,晒的却是老婆,这不,三大孕妇一字排开,尽皆躺在李显亲自设计的躺椅上,椅边还都搁着张几子,上头摆上些茶点、水果之类的玩意儿,一边晒着rì头,一边用上些小点,时不时地笑谈上一番,就别提有多惬意了的。

    满意,实在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河西治理工作逐步走上正轨,各项事务虽繁杂依旧,可毕竟是按着计划在走着,尽管离最终的大治尚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然则有了相关之规划,又有了诸多能臣的协助,所缺的不过仅仅只是时间罢了,李显有充足的理由认定河西必然能成长为大唐皇冠上的一颗璀璨之明珠,这,本就已值得浮上一大白的了,可跟眼前的景致比将起来,却又算不得甚大事了的——三位慵懒的夫人之笑颜如花间,三座圆鼓鼓的大肚子高高地挺着,不时因腹中孩儿的踢打而微微地颤动着,尽管颤动的幅度并不算大,可却令李显陶醉得嘴都合不拢了。

    俩月,就只剩下俩月,李显便能当上爹了,尽管前生后世里,李显都当了好几回的爹了,可那都属于遥远之记忆了的,于此世说起来实无太多的瓜葛,一想起再过俩月的时间,三个小东西就将来到人世间,李显便忍不住好一阵子的心神微荡,笑将起来,自也就不免有些子得意洋洋。

    “禀殿下,临洮急件到了,张先生请殿下即刻到书房相商。”

    就在李显一家子猫在后花园里其乐融融之际,刘子明行sè匆匆地从园门处转了出来,这一见李显一家四口正乐呵无穷,脚步不由地便是一顿,可略一犹豫之后,还是没敢多耽搁,这便一咬牙,疾步行了过去,躬身禀报了一句道。

    “嗯。”

    李显这会儿正享受着天伦之乐,实是百般不愿被人搅扰了去,可一听是临洮的消息,却是不敢怠慢了去,这便不动声sè地吭了一声,有些子恋恋不舍地从躺椅上拔了起来,对着自家的三位夫人交待了几句之后,便即大步向书房赶了去。

    “先生,可是有了‘黑风盗’之消息么?”

    李显刚一走进书房,入眼便见张柬之正微皱着眉头端坐在几子后头,似乎有甚难决断之事,不由地便是一愣,可也没多想,大步走了过去,随口便问了一句道。

    “与之有关,却非全部。”

    一见李显已到,张柬之忙微微一躬身,轻摇了下头,语气稍显凝重地回答道。

    “嗯?”

    李显这段时rì里没少往临洮加派人手,目的便是要摸清“黑风盗”的底细,准备一举将之全部歼灭,以消除这枚武后安插在河西的钉子,故此,一听是临洮来的消息,李显第一个反应便是有了“黑风盗”的准确消息,可听张柬之这么一说,似乎这消息与“黑风盗”关系并不大,而是另有要事,还是件令张柬之都感到有些伤脑筋的事儿,这就由不得李显不惊疑万分了的。

    “殿下请看。”

    张柬之没有多做解释,而是将手一伸,一张写满了密语的纸条便已递到了李显的面前。

    “部族大联盟?呵,好大的名头,这帮混球还真是敢想!”

    李显满心疑惑地接过了纸条,匆匆地扫了一番,心里头的怒意便不禁泛了起来——李耀东奉李显之命亲赴临洮主持锁定“黑风盗”之大局,已顺利地跟沙万里这个内应联系上了,不仅对孙全福等人之行踪有了足够的了解,更意外地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那便是孙全福利用乞颜部落的全族尽灭一事做文章,已成功地说服了河西南部最大之部落——党项房当部落头人房当孤峰,由其出面召集河西南部诸州各大小部落头人聚议,将于四月二十八rì在临洮商定成立河西部落大联盟一事,试图联合起来以防备李显的百族归流之计划。

    “此事非同小可,殿下须得小心应对才是。”

    一听李显语气不善,张柬之唯恐李显杀xìng大发,忙谨慎地出言进谏了一句道。

    “嗯,此中别有蹊跷,若是凭区区一个孙全福,断无此能耐,此必是宫里那位出的馊主意无疑,哼,为一己之私利,竟置社稷大事于不顾,当真混帐一个!”

    李显只一思索,便已从此事中嗅出了武后插手其中的味道,心里头的火气“噌”地便窜了上来,忍不住气恼地骂了一嗓子,只是骂归骂,对该如何解决此事却是半点帮助全无,大感棘手之下,不由地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四百五十六章部族大联盟(中)

    事情实在是非一般的棘手,无论是“黑风盗”为患河西一事,还是各族yù成立部族大联盟一事,都不是件能轻忽了去的事儿,更遑论这两者眼下已是搅合在了一起,登时便令河西原本就错综复杂的情形更纷乱了几分,处置起来若是稍有闪失,河西刚有些起sè的治理工作立马便要陷入崩盘的危险之中,纵使强如李显,也一样颇感棘手万分的。

    直接出兵镇压显然不行,要知道河西南部的各部族之众远多于北部地区,各部族加起来的总人数多达四十余万,比之北部诸族整整多了两倍还有余,别说这会儿因时间仓促之故,李显已是绝无可能调集全河西之兵去围剿各部族,纵使能全军尽至,李显也一样不敢轻易出手,倒不是怕会败给各族之联军,实际上,以唐军的强大,击溃各部落联军倒是不难,可要想将诸部族一网打尽却几乎就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旦溃散之各部落尽反,要想平灭之,没个三年五载的苦战与围剿,休想办得到,而李显显然没那么多的时间去如此这般地胡乱折腾——无论是从西征吐蕃的方略出发,还是联系到朝局的可能之变化,李显真正能放手经略河西的时间最多不过五年罢了,真要是战火四起,那又如何谈得上建设全河西之军政,这等情形显然与李显来河西的初衷不合。

    静观其变更是不可取——李显预定的河西建设方略便是先试点改造难度稍小的河西北部,而后以河西北部改造成功的胜势来诱惑并逼迫南部诸部落就范,而此际北部诸部落的改造方才走出了第一步,远远不到大功告成之时,按李显最乐观的估计,河西北部诸部落的经济大改造最快也得明年此时方能看到些端倪,毕竟无论是农耕还是工坊的建设乃至商业的流通,都需要时间来积累,并非立竿而能见影之事,倘若对部族大联盟之事置之不理,没等北部诸部落的改造见到效益,整个河西怕都已是乱成了一锅粥——李显可没天真到会以为孙全福折腾出部族大联盟这么个玩意儿是真的在为河西各部族之利益考虑,在李显看来,其之所为左右不过是要借此名义煽动诸部族与河西官府死扛到底,进而将河西的一塘水彻底搅浑罢了,倘若李显不能做出正确的应对,可想而见这个大联盟必将成为河西的一颗大毒瘤,在武后的cāo控下,随时都可能爆发上一把,从而将整个河西拖进烂泥塘之中,这个险,李显不想也不敢去冒。

    打又打不得,等也耗不起,纵使李显智算过人,面对着这等棘手之局势,也有着种老虎吃天,无从下嘴的郁闷感,寻思来寻思去,唯觉分而化之一道或许能有些成事之可能,只是李显对此却又有些子踌躇不定,概因李显目下所能控制的南方部落仅仅只有几个小得不起眼的小部落而已,靠这么几个小部落头人显然没有能力去执行分化部落大联盟的计划,为此,李显与张柬之反复商议了几回之后,不得不作出了明暗两手的准备,一方面就近调集各路大军,以备应变,另一方面则急召拓跋山野与慕容文博二人赶赴兰州,共商对策。

    “末将(草民)参见殿下!”

    李显有召,纵使不明其意,拓跋山野与慕容文博都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连赶了四天的路,从河州一路不停地疾奔到了兰州城中,方才进了城,连大气都尚未歇上一口,便即被紧急招进了英王府中,待得进了书房,一见到高坐在上首的李显,二人自不敢有所失礼,忙不迭地各自抢上前去,恭谨万分地见了礼。

    “不必多礼,都平身罢。”

    李显对拓跋山野之大才素来是看重得很,这一见其满身的风尘,却难掩英气勃发的本sè,心中的爱重之意自是更多了几分,这便笑着点了下头,虚虚一抬手,温和地吩咐了一句道。

    “谢殿下。”

    二人各自谢了一声,尽皆站直了身子,所不同的是拓跋山野身形站得笔直,目光迥然而又坚定,而慕容文博则是微躬着身子,脸sè虽尚算正常,可眼神里却不时地闪烁着狐疑之sè,显然没少在心里头猜测着李显如此紧急相召的用意何在。

    “来人,给慕容老哥看座,另,请拓跋将军下去更衣!”

    二者的表现自是全都落在了李显的眼中,不过么,李显却并未有甚旁的表示,只是笑着一挥手,语气淡然地吩咐道。

    “诺!”

    李显既已开了口,侍候在侧的高邈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答了一声,先是下令随侍的一众下人们去搬来了锦墩,接着又小心翼翼地陪着拓跋山野出了书房,径自去前院换上王府亲卫骑曹的服饰不提。

    “慕容老哥,一别已是月余,家中之事可都安排妥当否?”

    拓跋山野去后,李显并没有急着谈论正事,而是笑呵呵地与慕容文博拉起了家常。

    “托殿下的福,一切都好,小老儿老了,实也管不得事,大小事务都让几个犬子分别cāo持着,小老儿也就偷着享一回福,安度个晚年也罢。”

    这一路行来,慕容文博可是没少暗自揣测李显相召的用意何在,也没少与拓跋山野私下议论,奈何皆不得其要,心中难免有些子揣揣不安,唯恐李显给自己下些难以完成的艰巨之使命,就算是在拉家常,慕容文博都小心谨慎地在言语里堵上了任何可能被李显利用到的漏子。

    安度晚年?呵呵,这老爷子还真是谨慎得很么。只一听慕容文博的口吻,李显立马便看透了其之心思,可也没放在心上,只因李显敢请其前来,自然有着令其听令行事的把握在,自无须用言语去套其口风,这便笑着点了点头道:“能安度晚年便是好事啊,孤将来若也能似慕容老哥这般悠然,平生当无憾矣。”

    “不敢,不敢,殿下乃当今神人也,小老儿岂敢跟殿下相提并论,惶恐,惶恐。”

    李显越是和言丽sè,慕容文博心里头便越是忐忑,干笑了两声,连道不敢。

    “慕容老哥这话可就错了,人,无论贵贱,终归总有去的那一rì,所能拥有,不过黄土一杯而已,纵雄霸如帝王者,亦不例外,然,芸芸众生皆纷纷,所谓何为?不外名与利罢,利者,一时之快而已,终究是带不去之物,挥霍之余,便是骄奢之始,孤不取之,唯名者,却是有些计较,不知慕容老哥可知‘名’之一字何解乎?”

    李显笑呵呵地一挥手,杂七杂八地扯了一大通,末了,提出了个哲学xìng的思辨问题,似乎这般急地请慕容文博前来,就只是为了谈这么些无可无不可的闲话一般。

    “这个……,小老儿实是不知,还请殿下指点迷津。”

    慕容文博人老成jīng,虽无法从李显的言谈中探查到此一行的根由所在,可却并不多问,只是步步为营地谨慎着,不肯轻易去接李显的话头。

    “此事待得山野来后再谈好了,来,慕容老哥请用茶。”

    李显给出了问题,却没打算立马给出答案,哈哈一笑,端起了茶碗,卖关子一般地将话题又给搁置了起来。

    “多谢殿下。”

    慕容文博乃是鲜卑皇族之后,虽已沦落,家学却依旧有着不断的传承,于汉学典故每多涉猎,算得上是部落头人们中为数不多的文化人,自是听得懂“名利”一说的思辨意味,他本人对此也有着些见解,确是很想听听李显对“名”一说的解释究竟如何,被李显这么一卖关子,心里头立马便有些子瘙痒了起来,奈何李显不肯说,他自也没胆子去追问,只能是讪笑着也端起了茶碗,一边假作品茶,一边暗自猜测着李显的心思究竟何在。

    “末将参见殿下!”

    李显说品茶,还真就慢条斯理地真品起了茶来,良久都不再发一言,弄得慕容文博心里头七上八下地忐忑着,正自惊疑不定间,却听一阵甲胄的摩擦声中,一声戎装的拓跋山野已从屏风处转了出来,但见其大步行到堂中,一个干脆利落的单膝点地,中规中矩地行了个军中之礼。

    当真是人要衣装,佛友金装,匆匆盥洗了一番,又换上了亲王府军官之甲胄,拓跋山野浑身上下透着股英挺之气概,不止是慕容文博看得目瞪口呆,便是李显也不禁在心中叫好不已,可也没多说些甚子,只是赞许地点了下头,虚虚一抬手道:“拓跋将军请起。”

    “谢殿下!”

    拓跋山野恭敬地应了诺,挺直了身子,几步走到侧边,昂然而立,一派随时听候李显调遣之模样。

    “尔等尽皆退下!”

    李显对拓跋山野的言行举止自是满意得很,但却并非有甚表示,只是环视了一下房中侍候着的一众下人们,一挥手,淡然地吩咐了一句。

    “诺!”

    李显既有令,一众人等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之意,各自躬身应诺而去,偌大的书房里就只剩下三人独处……

第四百五十七章部族大联盟(下)

    “拓跋将军,孤先前与慕容老哥闲聊,谈到了名与利之事,所谓的利,不过阿堵物罢了,于我等而论,取之皆不甚难,不提也罢,唯有‘名’一字却是不好解,不知将军对此有甚看法否?”下人们既去,李显也没多弄甚玄虚,将目光投到了挺拔而立的拓跋山野身上,微笑着问了一句道。

    一见李显挥退了下人,慕容文博不禁为之心神一紧,眼皮子狠狠地跳了跳,却不敢多问,只是紧张地戒备着李显可能之要求,而拓跋山野同样也有些微微的紧张感,只是并不曾带到脸上来罢了,却没想到李显这一开口,居然是这么个千古议论不休的大题目,不由地便有些子愣住了。

    “名者,有大小、善恶之分,纵使智者亦然勘破,末将实不敢妄言。”

    拓跋山野到底是读过不少典籍之辈,对“名利”一说并不算陌生,虽不明李显为何在此时提起此事,可回答起来却并不慢,只微微一愣,便即朗声回答道。

    “嗯,慕容老哥以为如何哉?”

    李显没有点评拓跋山野的答案,而是侧脸望向了目光闪烁不已的慕容文博,淡淡地问道。

    “理当如此,小老儿才疏学浅,实不敢妄议,还请殿下赐教。”

    慕容文博心中的狐疑愈发盛了几分,回答起李显的问题来,自是谨慎再谨慎,怎么也不肯轻易表明态度。

    “慕容老哥过谦了,于孤看来,名确有大小之分,何为大?功在千秋者为大,何谓小,只顾己身者为小,纵才高八斗,无益社稷大业者,即便名扬一时,也不脱不得其小,是故古来才高者不少,而真能留名青史者,稀矣,倒是走卒之辈,每多显达于史者,何故,功在社稷者,壮哉!至于善恶么,孤只有一言相告: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胜者恒胜,而败者恒败,我辈既生于此大世,又岂能不谋名扬千古之壮行,慕容老哥可愿陪孤一道成大事否?”

    李显的口才可不是寻常人等能比拟得了的,一番话说将下来,可谓是掷地有声,慷慨激昂中,自有种令人热血为之沸腾的力量在内,哪怕慕容文博已是老得成了jīng,被李显这么一鼓动,心跳都不免为之加快了三分,至于早已对李显钦佩万分的拓跋山野更是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眼神凛然而又热切。

    “殿下如此看重,小老儿不甚惶恐,只是小老儿不过残贱之躯,垂垂老矣,虽愿为殿下效死力,却恐误了殿下大事,若力能及,虽死不敢辞。”

    慕容文博久任一族之长,其智并不低,眼瞅着李显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自是知晓再不表态,恐将为李显所恶,再者,其对李显所言的大事也有着几分的好奇之心,这便谨慎地表明了愿为李显效力的态度。

    “好,此事若能得慕容老哥相助,大事可定也,将来若是孤平定了吐蕃,慕容老哥当记一大功,青史留名不算难事!”李显此番要慕容文博去办的事颇有些凶险,非得其自愿为之不可,如此这般地绕来绕去,等的便是慕容文博的这句表态,自不吝先为其许下些诺言。

    “小老儿惶恐,还请殿下明示。”

    自部族被河州官府强行编遣了之后,慕容文博已是彻底息了草原争雄之心,只想着安度个晚年便算过了这一世,可却没想到临老了,还能有个留名青史的机会,心中自是不免有些子意动了,只不过他却也没忘记有多少收益便得冒多少险的道理,并不敢轻易做出甚太过的承诺,依旧是谨慎小心地探问着。

    “不瞒慕容老哥,孤受父皇重托,经略河西,为的便是平定吐蕃之患,此孤之所以来河西之根由所在,为是故,孤须得将全河西拧成一条绳,方有成功之可能,而今河西部族众多,大多不服调遣,孤又岂能坐视不理,纵血流成河,亦在所不惜,前番刚剿灭乞颜部落之乱,现又有房当部落yù效仿之,竟暗自勾连‘黑风盗’yù成立甚劳么子‘部落大联盟’,妄图与孤作对到底,实属螳臂当车之举也,孤虽不忌杀,却也不愿杀戮过甚,平白折损了我河西之元气,今rì请二位来,便是议定拨乱反正之策,还请慕容老哥与拓跋将军助孤一臂之力。”

    李显的话只能说是半真半假,他并未将实情原原本本地分析出来,概因与武后的党争之事涉及面太广,自不可能随意传扬了出去,也就只能是引而不言,即便如此,李显所言之事也足以令慕容文博面sè大变不已了的。

    “殿下言重了,小老儿不过垂老之人耳,又如何能帮得到殿下,此事,此事……”

    慕容文博是有心留名青史,可却不是甚胆大包天之辈,一听此事如此重大,心里头不由地便打起了退堂鼓,呐呐地出言自我开解了一番,可一见李显的眉头已然皱起,却又不敢将拒绝的话完全说死,直窘迫得面红耳赤不已。

    “殿下但有所命,末将自当效死以为之!”

    拓跋山野早已是彻底归心李显,自是无慕容文博那么多的顾虑,回答起来,言语自是慷慨得很,此言一出,登时便令慕容文博更显尴尬了几分。

    “嗯,拓跋将军忠心可嘉,孤可安一半心矣!”李显嘉许地夸奖了拓跋山野一句之后,这才侧头望向了低头不语的慕容文博,语气恳切地开口道:“慕容老哥,孤无须尔去上阵杀贼,但请老哥能为孤私下串联各部族之头人,只须搅黄了这所谓的‘部落大联盟’一事,便算尔为孤立下了一大功,若有所请,但凡孤能成全的,定不会吝啬。”

    “殿下如此厚爱,小老儿自不敢再惜力,唔,小老儿常年在河西行走,确有些故交,也颇能说上些话,仆固族顿宁部首领顿宁阿与小老儿乃是姻亲,其长子娶了小老儿的次女,而小老儿的长子则娶了其的幼女,彼此旧交甚笃,或可为力,再,回纥族之萨拉部首领萨拉阿索与小老儿也有旧交,再算上突厥柯什部的阿史那胜华、以及与小老儿分属同辈的鲜卑族慕容彦隆,都与小老儿有交情,若是殿下肯给予这些人等一定之好处,小老儿愿为殿下奔走诸部族间。”

    一听只需要游说各部族头人,慕容文博的心登时便活络了起来,略一沉吟之后,咬了咬牙,给出了些实话。

    “如此甚好,孤不惜资财,慕容老哥但有所需,自可拿孤之印信到‘邓记商号’支取,孤无须诸部族目下便归附于孤,只须慕容老哥能游说诸部族支持顿宁阿为‘部落大联盟’之盟主即可,至于其余诸事务,孤自会另有安排,不知老哥可能办到否?”

    对于如何彻底收服河西南部诸族,李显已是有了计较,只要这个所谓的“部落大联盟”不能成事,李显便不怕诸部落能反了天去,这也正是李显将慕容文博召来兰州的最根本用意之所在。

    “小老儿自当竭力而为之,只是……”

    李显虽没明说这等游说之举会有何危险,然慕容文博却能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危机之所在,虽已决定赌上一把,可慕容文博却不想平白而为之,只是要其跟李显当面讨价还价,他又实在没那个勇气,这便将话说了个半截子。

    “孤说过,但消慕容老哥能成其事,有所请者,且请开口道来,孤能成全的,断不会食言。”

    李显乃人jīng一个,又怎会听不出慕容文博的未尽之言,这便笑着再次给出了承诺。

    “殿下明鉴,小老儿已是残年之人,所余时rì不多矣,名利于小老儿不过是云烟罢,有之固然可喜,无之却也能活,然,小老儿却不想我慕容氏一族无出头之rì,不瞒殿下,小老儿有第三子,单一字晟,颇识武艺,虽不胜高明,却也还有可观之处,前番便闹着要去投军,小老儿实是有些不舍,一直拖延至今,若是能得殿下照拂,小老儿便可无虑也。”

    慕容文博相对而言是个保守之人,在没看清形势之际,从来都是以谨慎为主,先前河西北部诸部落编遣之际,他可是强压着不让其几个儿子去参与军伍之考核,可先前见拓跋山野能得李显如此之重视,自是也动起了心思,这会儿一听李显开了金口,立马便顺杆子爬了上去,隆而重之地将其第三子慕容晟推了出来,一者是以此举表明他慕容文博的投效之心,二来么,也是想着趁机将其子抬到李显的身边,或许将来能有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也说不定。

    “此事易耳,慕容晟勇武之名,孤也曾有所听闻,能得一良将,孤之幸也,就先到孤身边历练些时rì,将来必有大用!”

    对于慕容晟之名,李显倒是有所耳闻,但却并不是太在意,毕竟李显手下并不缺能独镇一方的大将之才,也就没太多的延揽之心,不过么,慕容文博既然都已开了口,李显自不会拒绝其之请求,这便极其爽利地应承了下来。

    “多谢殿下成全,小老儿自当竭力为殿下办事,断不敢有违。”

    这一听李显答应了自个儿所请,慕容文博的心便已是彻底安了下来,这便诚心诚意地表态道。

    “好,孤有几事要交待,尔等且都听好了……”

    事已至此,李显也就不再遮遮掩掩,面sè一肃,将与张柬之反复议定的方略一一交待了出来,个中之巧思直听得慕容文博与拓跋山野尽皆jīng神振奋不已……

第四百五十八章临州盟会(一)

    临洮,临州之首府,古称狄道,始建于周安王十八年(公元前三八四年),秦献公灭西戎部族狄、桓,建立狄道、桓道二县,后历代皆以狄道为县名,至唐武德八年,高祖下令将狄道升格为临州,辖狄、恒、大夏、氐道四县,治所依旧设在狄道,县名依旧不变。乾封二年,高宗封禅泰山回京之后,下诏重修祖庙、祖屋,于拟诏之际,嫌狄道之县名有番蛮之嫌,颇为不喜,本也无意为之更名,只是嘀咕了几句,时,恰好李显随侍在侧,顺嘴说了句狄道既临洮水,不若便直取为临洮好了,高宗悦之,大笔一挥,古城狄道便这么着,整整提前一千两百多年时间更名为临洮,这或许也能算是李显的穿越之功罢。

    临洮南北狭长,地势由东南向西北倾斜,地形复杂,沟谷河流众多,为扼守陇蜀之战略要冲,又称兰州之南大门,历朝历代皆以重兵屯于此地,以震慑诸羌,大唐自也不例外,在临洮县**屯有军兵三千余,兵力说起来不算少了,可因着周边地形地势之复杂,以及大小部族众多之故,也就只能勉强确保城防之稳固,至于城外的广袤地带,则实无法兼顾,以致盗匪横行,诸多部落各自为政,不服王化,乃是丝绸之路上最混乱的所在之一,不仅全河西最大股的盗匪“黑风盗”便盘踞在此处,河西最大之部落——党项族房当部落也将根基扎在了临洮,每rì里城外旷野上的厮杀就从不曾消停过,不是部族之间混战不休,便是盗匪劫掠过往商队,驻军管不胜管之下,也就只能是听之任之,只要这帮子蛮人不将战乱延烧到城中,守军向来是不主动去理会城外之混乱的,临州全境的治安状况只能用极差一词来加以形容。

    临州的乱属于常态,平静则是反常,属稀罕到极致的玩意儿,至少对临州刺史李轩宁来说是如此,在其不算太长的三年任期中,没接到报案的rì子可谓是屈指可数,然则今岁自打清明过后,李轩宁居然奇迹般地清闲了下来,接连十数rì下来,竟无一案发生,无论城内还是城外都是如此,这等无案牍之劳形的rì子自是惬意得紧,李轩宁第一个反应自然是窃喜不已,可时rì一长,就觉得有些子不对味了,赶忙派出众多侦骑,四下打探详情,这才猛然发现啥劳么子的“部落大联盟”居然要在他的眼皮底下召开了,一惊之下,三魂险些便就此掉了俩——啥子部落大联盟,不外乎是聚众造反的代名词罢了,真要是这劳么子的玩意儿在自家治下生造了出来,不管出的岔子是大还是小,身为刺史的李轩宁都断然逃不过被参的命运,闹不好因此脑袋不保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事关自个儿的身家xìng命,急是自然的事儿,自打得到了准确的消息之后,李轩宁已是急得三rì不曾吃下一口饭,偏生事关重大,他又不敢擅做主张,除了派出哨探继续跟踪此事外,也就只能是一rì数拨报马地往兰州派了去,指望着大都督府那头能给个明确的行动指示,奈何所有派去的信差皆是有去无回,连个信息都不曾传回,可把李轩宁给愁坏了,每rì里不是长吁短叹不止,便是借故发作下人们,这不,刚叫了茶水,却又嫌烫,生生将端茶的仆役骂得个狗血淋头,正自怒叱方遒间,却见一衙役面sè惶急无比地从外头狂冲了进来,登时便令李轩宁气上加气,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眶了。

    “混帐东西,跑个甚,急着投胎么?老爷我这就成全你!”

    李轩宁心头的火正大,再一看那衙役慌里慌张的样子,心中的厌恶感自是陡然高涨了起来,也不等那名衙役出言禀事,张口便怒斥了一句道。

    “啊,不,不是,大、大人,大、大、大都督府来,来人了,就在外头。”

    那冲来的衙役跑得急,气都尚不曾喘匀,便被李轩宁这么当头一顿臭骂,心不免虚了,一急之下,话也就说得结结巴巴,好在意思倒也算是表达了出来。

    “什么?为何不早早报来?蠢货,愣着作甚,还不快请了来,废物,要你何用!”

    一听大都督府总算是有人来了,李轩宁的心立马便是一松,可一见那名衙役兀自傻愣愣地在那儿大喘着粗气,李轩宁的火气立马又涌上心来,恨恨地一跺脚,气急地骂了一嗓子。

    “啊,是,是,是……”

    说人跑得急的是李轩宁,怪人不早报讯的也是他,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倒霉的衙役憋屈得简直想放声大哭上一场,奈何面对着的是自家顶头上司,就算有再多的委屈,那也没处说理去,除了一迭声地应诺之外,还就只能老老实实地转身向府门外冲了去。

    “滚下去,还站着作甚,等着看戏么,嗯?”

    心挂着“部落大联盟”一事,李轩宁自是怎么也做不到平心静气,实是无法安坐不动,气咻咻地在堂上急速地来回走动着,突地瞅见那先前被骂的仆役正垂头站在一旁,心气登时又不顺了,这便瞪了下眼,没好气地喝斥了起来,却是浑然没注意到一名身着商人服侍的高大青年已在先前那名衙役的陪同下走上了堂来。

    “李大人好大的火气么?”

    一见李轩宁在那儿发作下人,来人的眉头不由地便微微皱了起来,语带不悦地吭了一声。

    “你……”

    李轩宁正在火头上,这一听有人敢当面讥讽自己,登时便是一阵大怒,恼火万分地回过了头去,张口便yù喝骂,只是一见到来人的脸,骂人的话立马便嘎然而止了,满脸子惊疑地瞪大了眼,木讷讷地发起了傻来。

    “某又如何?”

    来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轩宁,不甚客气地开了口。

    “殿、殿……”

    李轩宁霍然一惊,伸手可着劲地揉了揉眼,终于确定这名站在自己身前的正是顶头上司河西大都督李显,腿脚不由地便是一软,结巴着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嘿,怪不得张柬之说这厮是个平庸之辈,果然如此!李显与李轩宁的接触并不算多,也就是召见过几回罢了,大体上都是公务对答为多,并不曾详谈过,对其的印象只是一般般,说不上好感,也无甚恶感,倒是张柬之因主持大都督府实务之故,没少与李轩宁接触,给其的评价实在不算高,只一个“勉强”罢了,李显原本就有心要换掉此人,只是未得空罢了,这一见其表现如此差劲,换马的决心自是更坚定了几分,当然了,真要着手,那也得等此间事了之后,方有可能,至于此时么,李显也实在是懒得跟其一般见识,只是一压手,制止了李轩宁当众道破自个儿身份的话语,而后平静地一拱手道:“某奉大都督之命前来传讯,还请李大人屏退左右。”

    “啊,好,好,好,尔等尽皆退下,退下!”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李轩宁总算是回过了神来,慌乱地一迭声应了诺,胡乱地挥了下手,将侍候在堂上的仆役、衙役们尽皆赶出了堂去。

    “下官参见殿下,不知殿下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海涵则个。”

    李轩宁虽属平庸之才,可能当到刺史之高位,自不会是呆傻之人,为弥补先前的失仪,持礼自是恭谦得很,待得下人们一去,立马便是一个大礼参拜。

    “无妨,孤此行乃是便衣潜行,自怪李刺史不得,平身罢。”

    李显换马之心虽已坚定,但却绝不会在此时露出半点的口风,而是温和无比地安抚了李轩宁一句之后,这才缓步走到几子后头端坐了下来。

    “谢殿下宽容,下官探知诸部族yù聚众行不轨事,已先后派了十数拨报马去往兰州,却始终不得回音,下官心急如焚,以致大失常态,好在殿下已至,下官有主心骨矣,当如何行事,还请殿下示下,下官自当奉行无虞!”

    李显虽说不见怪,可李轩宁却是不敢就此安心,这便在禀明实情之际,竭力地为自个儿的乖张行为辩解不已,言语中,又是奉承,又是保证,十足的官场老油子之做派。

    “嗯,李大人拳拳为国之心孤能体会得到,不瞒李大人,孤正是为此而来,诸般事宜尚须李大人全力配合方好。”

    李显是个十足的演技派,他若是不想让人看出端倪,那就没谁能看得出其心中之所想,哪怕此际李显实际上已是放弃了李轩宁,可在言语中,却并不吝夸奖之词,宛若真的极为看重李轩宁一般。

    “殿下放心,但有所令,下官虽万死也不敢辞,定不辜负殿下之所托!”

    李轩宁一听有机会能巴结着李显,又哪有不乐意之礼,李显话音方才刚落,他便已迫不及待地表了态。

    “好,闲话孤便不多说了,孤要尔……”

    官油子终归是官油子,李轩宁只顾着拍胸脯做保证,却也不问问这任务他究竟能胜任与否,这等做派一出,李显心中的不满之意立马更盛了几分,奈何事情紧急,临阵实无法换将,就算再不情愿,李显也只能将就着先用其人了,这便将要李轩宁所做之事一一述说了出来,直听得李轩宁眼中的jīng光狂闪不已……

第四百五十九章临州盟会(二)

    连儿湾,位于临洮城东北四十里处,因有两条小溪在此数度合流而又分流,故而得名连儿湾,秦汉时,此处为汉军屯垦之地,直到薛延陀汗国兴起,此地屡遭兵乱,遂废弃,如今已成了片无主的荒地,延绵十数里了无人烟,荒草丛丛,走兽横行,即便是游牧的部族民们也很少游荡到此处,只是偶尔有些猎人到此打些野食罢了,然则今年倒是怪了,自打清明过后,便陆陆续续有一批接着一批的部落民向此处赶了来,这其中又数党项族房当部落到得最早,人数也最多,足足有五千jīng锐之士,立起的营垒也最为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气势极盛,隐隐然已有了当年突厥国横行草原的“虎豹骑”之影子。

    “怎么回事?仆固老儿还没到?去,再探!”

    房当部落大营的中军帐中,一名身材魁梧的虬髯大汉昂然而立,双目圆睁地怒视着一名单膝跪在地上的哨探,口中气咻咻地喝问着,那等怒气勃发的样子,煞是吓人得紧,生生令前来禀事的哨探连头都不敢抬上一下,这人正是房当部落的头人房当孤峰。

    房当孤峰,时年四十有五,有子四人,各曰:俊恭、俊义、俊明、俊彦,父子皆有勇名,其部落累三世之奋起,吞并大小部落十数,而今坐拥部众五万五千余,位列全河西第一大部族,其人生xìng残而暴,治下极严,麾下人等无不畏之如虎,当其怒,则无有敢与其强项者,便是其弟、其子亦是如此,可怜那前来禀事的哨探不过去区区一十夫长而已,被房当孤峰这么一吼,魂都吓掉了一大半,紧赶着连声应诺不迭,连贯带爬地便逃出了帐去。

    “哼,废物!该死的仆固老儿,安敢如此轻视于某,早晚提兵灭了这厮!”

    房当孤峰很生气,自也有着生气的理由在——明rì便是会盟之期了,绝大多数的部落头人都已率亲信部众赶到了作为会场的连儿湾,然则位列最大部落第二、第三的仆固、突厥族柯什部都不曾见到人来,缺了这两大部落,所谓的“部落大联盟”便未免有些个名不符实,这令一心想要借此番盟会一举登上盟主宝座的房当孤峰又怎能不窝火在心,要知道每一位草原大汗的崛起,可都是从部落联盟的盟主起步的,素有野望的房当孤峰自是不能容忍有人敢如此这般地坏了自个儿的好事。

    “峰老哥无须担心,我家刘公说了,那仆固老儿定会到的,这不还有半rì时间么,就再等等好了。”

    房当孤峰一发作,满帐人等尽皆凛然,谁都不敢在此时触了其之霉头,唯独一身黑衣高坐在客位上首的刁三却是不在意,笑呵呵地出言宽慰了一句道。

    “嗯。”

    房当孤峰与刁三可是多年的老朋友了,这一见出言开解的人是其,自是再发作,这便沉着脸,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踱回到了主席前,一撩皮袍的下摆,重重地坐了下来,闷闷不乐地拿起几子上的酒樽,狠狠地将残酒一气灌进了口中。

    “峰老哥,此番草原群雄俱至,乃大喜之事也,以老哥之威望,这盟主之位断不会旁落,小弟便在此先敬老哥一樽,来,诸位,一起为峰老哥满饮!”

    刁三在河西虽是独行客,可一身武功出类拔萃不说,为人也圆滑得很,故此,人缘极佳,交游甚广,他这么一举樽,陪同着的一众亲近房当孤峰的部落头人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齐刷刷地都举起了手中的酒樽,嚷嚷着要预祝房当孤峰马到功成,大帐里登时便喧闹了起来,一扫先前的沉闷。

    “刁老弟,你家刘公也该到了罢?”

    房当孤峰此番之所以会提议召集诸部落头人聚会,除了有一统河西之野望之外,更多的则是在担心李显对河西各部族的蚕食,当然了,若光是这两条,房当孤峰也不敢轻易行此,真正让其下了决心的则是刁三背后那高深莫测的“孙公”——说起来房当孤峰与“孙公”其实拢共就见过两次面而已,可却深为其之能量所慑服,也正是“孙公”为其开出了稳妥的保证,房当孤峰才敢做出这等孤注一掷的事儿,可却没想到“孙公”的部属都已是到了数rì了,也没见“孙公”本人露面,这令房当孤峰心里头不免有些子揣揣,虽说依着众人的劝,满饮了一樽酒,可方才放下空樽,立马便yīn下了脸,不甚放心地追问道。

    “呵呵,峰老哥莫急,是这样的,有位贵客要来,我家孙公不得不亲自去迎,这才会耽搁了些时间,不过么,峰老哥大可放心,我家孙公断不会不来的,今晚不至的话,明晨也必到无疑!”

    这一听房当孤峰当众追问起孙全福的下落,刁三心里头也不免有些子发苦,只因他也不清楚孙全福要去接何人,更不清楚孙全福究竟何时会到,可当着房当孤峰的面,刁三却又不敢将实情相告,只能是含含糊糊地解释了一番。

    “如此最好!”

    房当孤峰早已见识过“孙公”以及其手下一干彪悍至极的武士之厉害,自是不敢对其有甚言语上的大不敬,尽管心里头依旧担心不已,却也不好再往下深问,只能是悻悻然地点了下头,沉闷闷地吭了一声。

    “诸位,刁某人行走河西已有多年,还从未见有若峰老哥这般英雄的,这草原盟主的大位,除了峰老哥之外,再无一人能配得上,来,我等再敬峰老哥一樽,祝峰老哥从此鹏程万里,青云直上!”

    刁三嘴皮子油滑得很,最擅长的便是活跃气氛,此时见房当孤峰患得患失之心大起,自不愿其生出退缩之意,这便哈哈大笑地站了起来,高举着酒樽,奉承话一迭迭地往外喷个不停。

    “刁老哥这话说得太对了,来,喝!”

    “没错,我等除了峰老哥之外,谁都不服,明rì看谁敢胡乱冒尖,我坎顿第一个不放过他,来,喝酒!”

    “说得好,峰老哥乃天降之大才,自该高踞盟主之宝座,来,干了!”

    ……

    在座的大小十余位头人尽是亲近房当孤峰之辈,也早就被房当孤峰买通了的,这会儿自不会有人跳出来跟刁三唱反调,一个个尽皆马屁如cháo般地狂捧着房当孤峰,立马便将房当孤峰吹捧得有些子晕乎了,面sè酡红地抄起了刚满上的酒樽,便打算来个即席演讲,只是动作都还没摆到位呢,就见大帐的门帘一动,一名面带激动之sè的青年人已如旋风般地闯了进来。

    “嗯?”

    房当孤峰正憋着一肚子的豪情等待宣泄,却生生被来人的闯入给打断了,脸sè登时便垮了下来,只是一见来者是自个儿一向最宠爱的幼子房当俊彦,却又舍不得当众喝斥于其,也就只是沉着脸,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以示不满之意。

    “父亲,顿宁阿那老小子与阿史那胜华一起到了!”

    一见自家老爹黑下了脸,房当俊彦急冲的脚步不由地便是一顿,只是事关大局,却是不敢有所怠慢,忙不迭地深吸了口气,紧赶着出言禀报道。

    “什么?一起到了?”

    房当孤峰一向自负得紧,素来目无余子,这河西之地能让他感到忌惮的人并不算多,仆固顿宁阿与阿史那胜华这两大部落头人恰巧正位列其中,这一听两人竟联袂而来,房当孤峰的心不由地便是一颤,一股子不详的预感立马便遏制不住地从心底里涌了上来。

    “回父亲的话,是一起到了。”

    自家老父有问,房当俊彦自不敢轻忽了去,忙恭敬地应答了一句道。

    “哦?哈哈哈……,好,来得好,走,诸位,我等一并看看去!”

    房当孤峰能经营起河西最大之部落,当然不会是等闲之辈,自不想在盟会即将开始之际弱了自家的威风,哪怕心里头顾忌甚深,可表面上却作出了副豪迈的样子,随手将酒樽往几子上一抛,哈哈大笑地站起了身来,招呼着一众头人们一道去迎接,看似好客之道,实则是yù公示一下己方的力量,以震慑两大部落头人的不轨之可能。

    “峰老哥说得是,走,看看去!”

    “不错,仆固老儿与胜华老哥既到,是该好生相迎一回的。”

    “峰老哥,请!”

    ……

    房当孤峰都已开了口,一众大小头人们自是不会在此际唱反调,各自嘻嘻哈哈地站起了身来,胡乱嚷嚷地跟在了房当孤峰的身后,乱纷纷地向帐外行了去。

    “嗯?”

    众人既是要一道去,刁三自是不会落后,这便混在众人中,一路说说笑笑地便出了大帐,刚打算与众人一道去迎接两大头人之际,却见不远处一名一身黑甲的“黑风盗”突地冒了出来,手指弹动着打了个隐蔽的暗号,刁三的脚步不由地便是一顿,眼珠子狂转了几下,借口小解,脱离了大部队,一溜烟似地向着“黑风盗”的营地赶了去……

第四百六十章临州盟会(三)

    “大人,您几时回来的?属下未克远迎,还请大人恕罪则个。”

    接到了让他速回的信号,刁三自是不敢怠慢,紧赶着奔回了“黑风盗”的营地,直接便行进了中军大帐之中,入眼便见一身黑衣的孙全福正侍立在一名鹤发童颜的老道士身旁,竟持的是弟子之礼,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却不敢多问,忙不迭地疾步抢上前去,恭谦地问过了安。

    “刚到,外头吵嚷嚷地在乱些甚子?”

    孙全福并没有向刁三介绍那老道士的身份,只是矜持地点了下头,随口问了一句道。

    “禀大人,是仆固顿宁阿与阿史那胜华一起到了,那些蛮子们哄闹着要去迎接,其实是打算给那两位头人一个下马威,属下原本正yù同行,恰巧接到了大人之命,这才赶了回来。”

    孙全福有问,刁三自不敢不答,这便紧赶着将实情简略地道了出来。

    “嗯,房当老儿这几rì可有甚异动么?”

    孙全福显然对两大头人的到来并不怎么感兴趣,也没再详细追问,而是沉吟着转开了话题。

    “回大人的话,那老小子办事还成,这几rì下来,倒也拉拢了不少的小部落,只是不时问起大人的行踪,看样子,其底气并不是太足,大人可要与其先见个面,以安其心?”

    刁三这几rì始终陪着房当孤峰,早被其追问得烦了,此时听得孙全福问起,不由地便露出了个苦笑,语带一丝不屑意味地回答道。

    “迟些再说罢,到了如今这般田地,他再想退已是没了可能,该让他急的,就让他急着去好了,唔,尔且去那仆固、柯什两处转转,看能否有甚发现。”

    孙全福此番怂恿着房当孤峰捣鼓出这么个“部落大联盟”自然不是真儿个地要支持党项族崛起,而是另有玄机在,如今盟会已是即将召开,孙全福所期盼的局面也已是大势将成,自是无须再紧巴着房当孤峰这么枚棋子,也就不打算紧赶着与其见面,这便冷笑着吩咐了一句道。

    “诺!”

    刁三虽是计划的核心参与者之一,可对整体计划的最核心部分却并不是太清楚,这一听孙全福此言颇有些蹊跷处,心里头不免犯起了嘀咕,可却不敢多问,紧赶着应了诺,行了个礼之后,悄然退出了中军大帐,自去忙乎不提。

    “仙长,此子便是孙某手下最得力之人,常年在河西行走,人头甚熟,有其在,只消李显小儿敢来,断难瞒得住其,此番仙长若能立此大功,皇后娘娘……”

    刁三方才离去,孙全福板着的脸立马便缓了下来,侧转过身去,满面笑容地对着老道士便是一躬,煞是热切地招呼着。

    “嗯。”孙全福的姿态已是放得极低了,可老道士却并不为所动,一抬手,止住了孙全福的话头,语气冰冷地开口道:“贫道此来只想找英王殿下讨个公道,至于孙公公所言的朝堂大事,就请恕贫道不yù耳闻了,皇后娘娘若要赏,就请孙公公自受着好了。”

    “呵呵,是,是,是,某家嘴笨,仙长勿怪,某家可断定那李显小儿必会来此地,到时还请仙长多多费心了。”孙全福对老道士显然是忌惮得很,丝毫不敢计较老道士的轻慢,一味地低声下气不已。

    “嗯,那就这样罢,贫道赶了一路,累了,就不陪孙公公闲聊了,告辞。”

    甭管孙全福的礼数有多周全,老道士压根儿就没打算给他留甚面子,不耐地一挥手,站起了身来,随口说了一句,旋即抬脚便迈出了一步,身形闪动间,人已消失不见了,唯剩话语的尾音尚在帐内回响着。

    “该死的老杂毛!”

    孙全福没想到老道士说走便走了个没影,登时便被狠狠地噎了一下,脸sè瞬间便是一红再一白,显然是被气得不轻,可一想到老道士的可怕身手,孙全福连破口大骂的勇气都没有,末了,也就只敢嚅动了几下嘴唇,作出了个咒骂的口型,以纾解心头之闷气……

    连儿湾地势平坦而又开阔,可严格说来,却是个盆地,其西边就不必说了,那是高不可攀的祁连山脉,飞鸟难度,至于东面则是溪水蔓延所形成的沼泽地带,虽能通行,可跋涉起来却是艰难得很,南北两面也有着不少的低矮丘陵,只是通路却是不少,两面加起来足足有七八条进入连儿湾的道路,可宽窄却是不一,最宽的南面正中大道足足有十余丈,而最窄的北面一条小道则仅仅只有数尺之宽,说是羊肠小道也绝不为过,总的来说,南边的路宽且平坦,而北面的路则相对较窄且更崎岖了些。

    党项族身为地主,又到得最早,自是毫不客气地将进出方便的南面通道全都控制了起来,大营也顺势安置在了南边,只留下北面任由一众各地赶来的小部族人等zì yóu出入,可谓是将主场优势发挥得个淋漓尽致,当然了,各处赶来的小部族本身实力就不强,又因着条件限制,带来的人马并不多,却也没谁敢提出异议的,那些个不愿过早投靠党项族的小部落只能是憋屈无比地驻扎在了地势较低的北面,合计起来的总人数虽不少,可气势上却是被房当部落彻底地压制住了,显得分外的憋屈,或许正是因为此,时值顿宁、柯什两部联军赶到之际,几乎所有尚未归附房当部族的小部族头人们全都涌出了各自的营地,不约而同地迎向了两族联军。

    顿宁与柯什两部落分列河西各部落的第二、三两位,前者有部众四万余,而后者人数虽略少些,仅有三万八千余众,然则突厥族人在河西各族中却是人口最多的一族,只是分成了七、八个小部族罢了,然,就影响力来说,阿史那胜华的号召力其实比仆固顿宁阿要高出一筹,并不在房当孤峰之下,这两大部族联袂而来,其声势自是浩大得很,但见数千铁骑隆隆而来,马蹄密集得有如鼓点一般,直震撼大地都因之律动不已,当先两面大旄下,一老一壮并驾齐驱,老者面sè清逸,鹤发童颜,一部白sè长髯随风飘扬,此人正是仆固族之族长仆固顿宁阿,至于其身边那名红脸壮汉自然便是突厥族柯什部头人阿史那胜华。

    “仆固老哥,胜华老弟,某等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将你们给盼来了,这一路可还顺利否?”

    待得两族联军到了近前,马尚未停稳,就见迎上前来的小部落头人们中一骑纵马而出,一名秃顶老者哈哈大笑着抱拳寒暄了一句,这人正是鲜卑族的慕容彦隆。

    “是啊,二位老哥来得正好,我等可都是受够了鸟气了,就盼着二位老哥来撑个场面,也免得某些人猖獗得不知天高地厚。”

    “二位老哥,小弟茹胡给您们见礼了。”

    ……

    有了慕容彦隆的带头,原本就想着与两大部族套套近乎的萨拉阿索、茹胡等一众中小部落头人们自是不甘落后,纷纷策马上前与两大部落头人见礼不迭。

    “诸位客气了,客气了,老哥哥与胜华老弟半路有事耽搁了,故此来得迟了些,还望诸位多多海涵则个。”

    顿宁阿年已近七旬,可气sè却是极好,红润的脸上看不出有半点长途赶路的疲惫,面对着众人的寒暄与客套,丝毫没半点矜持之意,笑呵呵地作了个团团揖,朗声回了礼,而阿史那胜华则是含笑端坐于马背上不动,作出一派任由顿宁阿做主的架势,这等模样一出,登时便令一众大小头人们的眼中自觉不自觉地露出了几许的深思之sè。

    “仆固老哥切莫如此说,您们来了,我等可就算是有了主心骨了,好,好啊!”

    慕容彦隆比两族联军早到了数rì,私下里可是没少暗中活动着,竭力为顿宁阿游说各小部族,奈何一来其本身所属的部落并不算大,说出来的话分量稍显不足,再者,房当部落势力太大,一众小部落头人们虽气恼于房当孤峰的霸道行径,却也不敢轻易站到其对立面上去,以致慕容彦隆的活动之收效实在是小的可怜,此时一见两大部族联军大举赶到,慕容彦隆自是乐得借此场合好生为仆固顿宁阿造造势,这便话里有话地高声应了一句道。

    “没错,就是这话!”

    “慕容老哥所言甚是,这都说到小弟心里去了!”

    “这部落大联盟的盟主之位就该仆固老哥来当,除此之外,换了谁来,老子都不服!”

    ……

    一众头人中本就有些人已是被慕容彦隆说服了的,这一听慕容彦隆如此说法,自是纷纷跟着出言附和了起来,这么一搅合之下,顿宁阿的声势立马便高涨了不老少,一众尚在犹豫中的小部落头人们自不免心思活络了起来。

    “哈哈哈……,前面来的可是仆固老哥与胜华老弟么,某家房当孤峰来也!”

    就在一众人等寒暄不停之际,却听一声长笑突然在一众小部落头人们身后响了起来,赫然是房当孤峰率部众从后赶了来,人未至,而话语声先到,浑然一派先声夺人之架势……

第四百六十一章临州盟会(四)

    房当孤峰的威望可是打出来的,他这么一高调出场,原本正围着仆固顿宁阿寒暄的一众中小部落头人们立马没了声响,自觉地让了开去,除了慕容彦隆以及萨拉阿索等近十名早已下定了决心的中小部族头人站到了两族联军一侧之外,余下的二十余位头人们则不约而同地退到了道旁,显然是打算看看最大的两个部落之头人们的交锋情况再做最后的定夺。

    “孤峰老弟,烦劳您大老远来迎,老哥哥却之不恭,也只好愧受了。”

    顿宁阿年岁虽高,却是老而弥坚,并不因房当孤峰的高调出现而有丝毫的怯意,反倒是一派理所当然状地回答了一句,浑然将房当孤峰的出现当成了下属迎接上司的必要之礼仪。

    “哦?哈哈哈……,不妨事,不妨事,仆固老哥年高德昭么,某虽不才,尊老爱幼的道理还是懂得的,若不然,再过些rì子,某便是想亲近一下仆固老哥都没机会喽。”

    房当孤峰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哈哈大笑着讥讽了顿宁阿一句,话里话外便是在说顿宁阿命不久矣。

    “嗯哼,几年不见,孤峰老弟总算是长大喽,懂得尊老爱幼了么,不错,有出息啊,比起你父亲当年要强了不少。”

    房当孤峰说顿宁阿老,顿宁阿索xìng便倚老卖老了起来,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好生调侃了房当孤峰一把。

    “兀那老匹夫,说甚屁话,找死么?”

    顿宁阿这话着实是太刺耳了些,堂堂河西第一大部落首领到了其嘴中,居然成了刚长大的孩子,这可将跟随在其父身边的房当家四子全都气得不轻,年纪最小的房当俊彦xìng子最急,第一个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

    “哟,这不是小俊彦么,哈哈,好,上回见着时,还跟绵羊在地上打着滚,如今也学会骂人了,不错,不错,有趣得很。”

    顿宁阿一点都不在意房当俊彦的骂声,笑呵呵地打趣了其一句。

    “哈哈哈……”

    顿宁阿话语说得诙谐,一众大小头人们全都被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直笑得房当俊彦面sè通红如血,气恼万分之下,猛地抽出腰间的横刀,便打算纵马上前与顿宁阿玩命了。

    “放肆,长辈说话,哪容得尔胡闹如此,还不退下!”

    房当孤峰此来是为的是探顿宁阿的底,言语上的交锋固然不免,却绝不想在盟会开始前便大打出手,若不然,这盟会只怕也开不下去了的,此时见自家幼子冲动若此,登时便怒了,拉下了脸来,毫不客气地喝斥了一嗓子。

    “阿爹,孩儿……”

    房当俊彦年少气盛,当众受辱之下,早已气急,哪怕是其父出面喝斥,也不肯就此降服。

    “退下!”

    这一见房当俊彦越闹越不像话,房当孤峰心里头的火气立马便更盛了几分,也不待其将话说完,寒着声便断喝道。

    “诺。”

    房当孤峰治下素严,即便是至亲,一旦犯了错,那也一样轻饶不得,这一见其发了火,房当俊彦尽自委屈万分,也只能是应诺收了刀,悻悻然地退到了一旁,大口大口地喘起了粗气,却再也不敢有甚话语。

    “小孩子家不懂事,仆固老哥该不会与其一般见识罢?”

    房当孤峰固然恼怒其子的沉不住气,可对顿宁阿的怒意却一样不少,脸sèyīn沉地死盯着顿宁阿,yīn测测地说了一句道。

    “呵呵,孤峰老弟说笑了,老哥哥甚子没见识过,想当年你父亲可是远近有名的谦谦君子,与某家可是一见面如故,数十年来就不曾红过脸,可惜啊,你父亲走得实是早了些。”

    顿宁阿老得成了jīng,骂人都不带一脏字的,拐着弯子在说房当孤峰一家大小都是没教养的货sè。

    “哟,胜华老弟也到了,哎呀呀,先前未曾注意,当真是失礼了,你我兄弟有一年没见了,为兄可是特意准备了上好的烈酒,专程等这老弟的到来,今rì当一醉方休,老弟台,请!”

    被顿宁阿如此这般地指着鼻子痛骂,房当孤峰气得肺都险些炸了,问题是这老货口中所言确是在夸房当孤峰的老父,愣是令房当孤峰有气发作不得,总不能说自家亡父的不是罢,没奈何,只能强自压下了心中的怒火,浑然当做没听到顿宁阿的话语,眼珠子一转,将目光投到了微笑不语地立于一旁的阿史那胜华身上,极之热情地发出了邀约。

    “孤峰老哥客气了,小弟倒是想饮酒,奈何身体颇有微恙,就不敢烦劳老哥了。”

    阿史那胜华往rì里与房当孤峰倒是有些交情的,还不算浅,彼此间了面,总要好生对饮上几回,奈何此次他来此地可是重任在身,有着不得不与房当孤峰打擂台的理由,对于房当孤峰的邀请,也就只能是婉言推拒了的。

    “胜华老弟这是说哪里的话,你我兄弟相知相交多年,既来了哥哥的地盘,若不好生招待了去,岂不是让人说哥哥不识得礼数,休要推辞,走,畅饮去!”

    房当孤峰此番是铁了心要当上盟主的,自是百般不愿阿史那胜华与顿宁阿搅到一块去,又怎肯放过离间二者的良机,这便哈哈一笑,故作豪迈般地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再次邀请道。

    “盟会在即,小弟实不敢因私而废公,还请孤峰老哥见谅则个。”

    面对着房当孤峰的一再邀约,阿史那胜华心里头的无奈登时便更深了几分,可却不敢带到脸上来,只是在马背上微微一躬身,满是歉意地出言拒绝道。

    “不敢因私而废功?好,好一个不敢,也罢,算老哥哥多事了,明rì会后再饮也成,老弟既是有恙在身,哥哥也不好太过惊扰,那就明rì会上见好了。”

    一再被阿史那胜华拒绝,房当孤峰的脸立马便有些子挂不住了,有心发难,可一见两族联军足足有六千之众,且一个个jīng气神十足,显然都是强兵悍将,自也不愿在此时惹出甚事端来,这便强笑着丢下了句场面话,领着归附于其的一众部落头人们拨转马头,径直向大营方向奔驰了去。

    “传令:就地安营!”

    虽是成功地将房当孤峰一行人等气走了,可顿宁阿的脸上却无一丝的自得之情,只是冷眼瞥了下房当孤峰等人远去的背影,一挥手,高声下令道。

    “诺!”

    顿宁阿此令既下,紧跟着其身后的一众部族官兵自是不敢稍有怠慢,齐声应了诺之后,纷纷跃下了马背,从随军的马车上卸下安营之物,开始在北面平原上忙活了开来。

    “诸位,老哥哥多谢诸位的相迎之情了,这便略备了些薄酒,还请诸位一并聚聚可好?”

    顿宁阿没去管一众手下人等的安营行动,侧转向了兀自在一旁犹豫不决的一众部族头人们,极之恳切地出言邀请道。

    “多谢仆固老哥厚爱了,小弟还有些俗务待办,实是耽搁不得,就先告辞了。”

    “仆固老哥的美意小弟生受了,老哥,请!”

    “老哥海涵,小弟突感不适,就先走一步了。”

    ……

    眼瞅着盟会都尚未召开,三大部族已是成了水火不容之局面,一众正观望着的大小头人们可就有些子揣揣了,除了极个别头人痛快地答应了顿宁阿的邀请之外,余者本着谨慎的原则,各自找理由告辞了去,不数息便已是散得个一干二净,原本火爆无比的场面也就此冷清了下来。

    两族联军六千余人显然尽皆是行伍的老手,这才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多一些的时间而已,一座防卫森严的营垒便即拔地而起了,辕门、栅栏、鹿角、瞭望塔楼等立营之要物一应不缺,带甲武士手持利刃,往来巡视不已,就防卫的水准来说,丝毫不在房当部落大营之下,更有趣的是两族联军大营的正门正好对准了房当营地的大门,两者之间的分庭抗礼之势已成,彼此间已是再难有甚转圜的余地了。

    两族联军营寨已立好,可事情却并未就此告上一个段落,恰恰相反,随着夕阳的渐渐西沉,几乎已扯破了脸的双方立马便展开了一场热闹至极的邀请战——无论是房当部落,还是两族联军,几乎同时派出了一大群的使者,去诚邀各中立部落之头人赴宴,时不时地,双方使节便迎面撞上,口水纷飞之余,也没少老拳相向,这盟会都还没开始了,双方的争斗便已是完全摆到了台面上来,只可怜中立的二十余位头人被双方你来我往的拉扯生生搅得头晕目眩不已。

    站队问题从来都是件艰难的事儿,哪都一样,站对了,不说青云直上,至少小命是无忧的,可要是站错了,呵,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得势的一方一旦来个秋后算总账,那就不死也得脱上层皮了,可怜一帮子中立部族本就实力不强,能带得到这连儿湾的人马更是少得可怜,又如何经得起对立双方的强大压力,惶惶不安也就成了一众人等的共同之写照,好一阵子鸡飞狗跳的忙乱之后,事情的进展却突然出现了个急转弯——同罗族头人明祈站了出来,高声倡议一众中小部落头人联合起来,以求自保,正惶急无比的一众人等闻之,皆释然而又欣然,自无人有异议,于是乎,这场盟会的第三方就此出现了,只是形势却并未就此明了,反倒是更加复杂上了几分,谁能笑到最后,那可就不好说了的……

第四百六十二章暗夜杀机(上)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说!”

    房当部落营地的中军大帐中,房当孤峰正设宴招待所归附于其的十四名部落头人,一众人等一边畅饮着,一边等待着派出去的使者之回音,在众人想来,自己这方加起来已是足足有十四个部落之多,比起两族联军所拉拢到的十个要整整多出了四个,更别说房当部落的实力强悍,论起战斗力来,也要强过两族联军,再怎么算都占据着绝对的上风,胜负已是不言自明了的,那些个摇摆不定的中小部落至此也该作出个明智的抉择了罢,可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明祈捏合一众人等成立第三方的坏消息,这可把房当孤峰给气坏了,也不管回来报信的人是其一向最宠爱的长子,猛拍了下几子,气急败坏地便吼了起来。

    同罗族在河西的势力并不算小,全部落共有两万九千余众,就规模而论,排在已彻底降服了李显的黑党项之后,位列第五,其部落头人明祈更是以智高而闻名草原,为表示对其的重视,房当孤峰特地派了其长子前去做说客,不单带去了厚礼,更许下了重诺,为的便是想将这个中立部族里最强大的一个拉到自家阵营里来,可却没想到明祈居然借助对峙双方的压力,成功地将一众中立小部落捏合在了一起,如今隐隐然已有了与房当孤峰以及顿宁阿分庭抗礼之势头,为明rì的盟会平白增添了无穷的变数,这令已将盟主之位视为禁脔的房当孤峰又怎么生咽下这么一口恶气。

    “阿爹息怒,孩儿办事不利,恳请阿爹责罚。”

    面对着自家老父的无穷怒火,饶是房当俊恭生xìng沉稳,却也有些子吃不住劲了,不敢强辩,只能是低着头认错不迭。

    “哼,废物,滚,给老子滚出去!”

    房当孤峰火气一起,残暴的本xìng立马便暴露无遗了,丝毫没给其长子留丝毫的脸面,大骂了一声,抄起几子上的酒樽,便狠狠地向房当俊恭砸了过去。

    “诺!”

    房当孤峰这盛怒下的一掷,力量自是不小,酒樽重重地砸在了房当俊恭的肩头上,登时便令房当俊恭疼得身子都哆嗦了起来,却不敢有丝毫的怨言,忙不迭地应了声诺,逃难似地便退出了大帐。

    “孤峰老哥不必动怒,那明老狗就一小丑似的人物,此举不过是在自抬身价罢了,不足为虑。”

    “是啊,孤峰老哥,旺赫说得有理,有我等公推,何愁大事不成,就让明老狗暂且得意一阵子好了,等老哥坐稳了盟主大位,再慢慢与其理论也不迟。”

    “没错,是这话,我等加在一起,已足足有近十八万之众,何愁大事不成!”

    ……

    眼瞅着房当孤峰黑着脸在位子上大喘着粗气,一众归附的部落头人们先是好一阵子的面面相觑,接着又是纷纷出言劝慰了起来,一时间满大帐里竟是噪杂之声,吵得房当孤峰头都大了一半,却又不好冲着众人发作,只能是无奈地将视线投到了头戴着斗篷、始终默默端坐着不动的孙全福的身上。

    “孙公,事情闹到这般田地,还真是让您见笑了,而今肘腋变生,该如此应对方好,还请孙公不吝赐教。”

    房当孤峰敢冲帐中的任何人发火,可去绝不敢以冷脸面对孙全福,不单是忌惮孙全福手下人等的强悍,更多的则是对孙全福神秘以及巨大的能量感到心悸不已——房当孤峰此番之所以敢号令河西各部族,其中一个最隐蔽的缘由便是孙全福为其弄来了整整一千套的唐军制式甲胄、兵器,更答应其若是能登上盟主之位的话,再追加两千套全副唐军制式装备,正因为有了如此多的jīng良的武器装备,房当部落的整体实力已是猛涨了一大截,已有了俯视河西各部族的绝对实力,而这一切不过仅仅只是孙全福展露出来的小部分实力罢了,故此,房当孤峰在孙全福的面前从来不敢摆甚族长的架子,此时亦然如此,尽管心中的火气甚高,可一旦面朝着孙全福之际,却是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丝的笑容,煞是客气地问了一句道。

    “此易事耳,就交给某家来办好了。”

    孙全福久在宫中,可说是见惯了大场面、大人物的主儿,对于房当孤峰等部落头人其实打心眼里便瞧不起,也懒得跟这么群粗鄙不文的人多啰嗦,之所以出现在这个宴会上,也不过仅仅只是为了稳住房当孤峰罢了,至于房当孤峰明rì是否登得上盟主宝座,孙全福半点都不在意,只要河西能乱起来,谁来当盟主,对孙全福来说,都是一样的,此时听得房当孤峰出言讨教,孙全福原本打算随便敷衍一下便算了事,可话才刚到嘴边,突地想起了一事,立马便改了口,故意沙哑着嗓子,一派轻松状地回答道。

    “哦?孙公之意是……”

    房当孤峰一听孙全福说得如此自信满满,jīng神不由地便是一振,可等了良久,也没能等到孙全福的下文,不得不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孤峰老哥,今夜星光灿烂,明rì定是艳阳天,想来景致必是不错,若是瞧不到,那可就遗憾喽。”

    如何处理此事乃是机密事儿,又怎能在这等耳目烦杂的宴席上明说,这一见房当孤峰傻乎乎地追问个不休,孙全福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暗自鄙夷了其一把,可又不好不答,这便随手抄起面前几子上的酒樽,冲着房当孤峰一举,语带暗示地笑言道。

    “厄……,哈哈哈……,孙公果真雅人也,为此良言,当满饮才是,取樽来,某这便与孙公好生畅饮一回!”

    房当孤峰到底没傻到家,愣了一下之后,总算是听懂了孙全福话里的潜台词,心立马便是一喜,哈哈大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里的煞气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什么,明祈老哥竟会做出如此选择,当真是出人意表。”

    那一边房当部落大宴归附诸头人,这一头顿宁阿自然也没闲着,同样是在中军帐中摆开了盛宴,款待一众支持者,也几乎同时得知了明祈谋求dú lì的举动,然则顿宁阿并不似房当孤峰那般恼羞成怒,只是微皱着眉头感慨了一句,于此同时,也没忘了朝侍立在其身后的长子仆固长雄悄悄地做了个手势。

    “不会罢?明祈老哥素来不喜与人相争,今rì怎么如此冲动,这可不像其素rì之为人啊。”

    “是啊,明祈老哥此举怕是大大不妥,那二十余部落加起来虽有近二十万众,可人心不齐,战力又差,能成得甚事来着。”

    “唉,明祈老哥闹出这么一出,怕是不肯甘居人下喽,明rì的盟会闹不好得出大乱子,须得小心才是。”

    ……

    不止是顿宁阿对明祈的选择感到意外,慕容彦隆等一众与明祈相熟的头人们也对其之选择大惑不解,各自纷纷出言乱议了起来,自是无人注意到仆固长雄已趁着众人瞎感慨的当口悄然退出了中军大帐,一路急行地向着后营马厩所在之处赶了去。

    “站住!”

    马厩可不光是歇马的所在,两族联军所赶来的万余只作为口粮的牛羊也全都集中在此地,说是全军的命根之所在也不为过,戒备自然是极之森严的,不单dú lì一营,更是有着一千jīng锐之士把守全营,哪怕仆固长雄乃是顿宁阿的长子,却也一样不得擅入,方才刚靠近后营,便即被一名十夫长服饰的小军官毫不通融地拦了下来。

    “某,仆固长雄,奉家父急令而来,还请将军通融。”

    尽管面对着的仅仅只是个十夫长,可仆固长雄却丝毫不敢摆甚仆固族少族长的架子,很是恭谦地行了个礼,道明了来意。

    “稍等。”

    那名十夫长并没有给仆固长雄面子,拿手中的火把在仆固长雄面前晃了一下,确认了仆固长雄的身份之后,却也没让其就此进入后营,而是木讷着脸地吩咐了一声,旋即便不管不顾地大步行进了后营之中。

    十夫长在各部族军制中乃是最低级的军官,照理来说,与仆固长雄少族长的身份压根儿就没得比,一个是高高在上的贵族,族长之第一顺位继承人,另一个则不过是普通平民罢了,而其居然敢给仆固长雄脸sè看,着实是有些子不可思议,然则仆固长雄本人却丝毫不以为忤,规规矩矩地等在了门外,不敢越雷池半步。

    “少族长,请!”

    片刻之后,那名十夫长已是转了回来,脸依旧木讷着,只是语气却是缓了许多,可也没多话,只是一摆手,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声。

    “有劳将军了。”

    仆固长雄一听终于能进营了,不由地便暗自松了口大气,自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谢了一声之后,由一名手持灯笼的士兵陪着行进了颇显脏乱的后营之中,接连转过几个帐篷之后,终于到了一座略显得破旧的小帐篷前,立马便有数名持戈武士迎上了前来,毫不客气地对仆固长雄大搜了番身,末了,也没二话,只是各自收戈退后,任由仆固长雄独自行进了帐中……

第四百六十三章暗夜杀机(下)

    “仆固长雄参见大人!”

    仆固长雄身为少族长,自是知晓己方后营这一千jīng锐其实不是两族联军的士兵,而是乔装了的唐军,也见过领军的大将张明武,更曾与张明武私下好生结交了一番,然则当其走进帐篷时,第一眼便发现这帐中之人并非张明武,而是个身材魁梧的青年男子,不由地便是一愣,再一看此人尽管面带淡淡的笑意,也不曾穿戴甲胄,站姿说起来也相当的随意,只是在这等随意中,却有着股令人心折不已的威严,饶是仆固长雄身量不在对方之下,可被那青年的眼光一扫到,不自觉地便觉得自个儿要矮了对方不老少,心头不由地便大凛了起来,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抢上前去,躬身抱拳地见了礼。

    “少族长不必客气,请起罢。”

    那青年走上前一步,在灯光下露出了张英挺至极的脸庞,赫然正是英王李显!

    “谢大人,不知张将军可在?”

    仆固长雄并不识得李显,虽觉得李显绝非常人,可却不敢将军情胡乱禀报了出来,这便紧赶着追问起张明武之下落。

    “张将军另有要务,少族长有何要事,直管与某说便是了。”

    李显此番前来乃是秘密行事,自不想随便张扬了出去,这一见仆固长雄没认出自己,也就不想多解释,这便笑着回答道。

    “这……,唔,好叫大人得知,家父令长雄前来通禀张将军,据查,同罗族之明祈族长已勾连二十余中立部族之头人,彼此暗结同盟,似有参与明rì争夺之用心,请大人明示对策。”

    这一听李显话虽说得客气,可内里全是不容置疑的坚决,心中的狐疑不由地便起了,略一踌躇之下,还是没敢拒绝李显的要求,这便恭谦地将顿宁阿派其前来的用意述说了出来。

    “哦?是这件事啊,某已知晓了,还请少族长回去通禀仆固老族长一声,就说此事无碍,老族长大可按预定计划行事便是了。”

    李显眉头微微一皱,却也没多做解释,只是笑着给出了个明确的指示。

    “大人,此事重大,张将军那头……”

    李显说得倒是轻巧,可仆固长雄却是不敢如此莽撞行了去,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硬着头皮提出要张明武出来给个实话。

    “无妨,少族长只管去回老族长的话便可,若是老族长有问,少族长就说这话是高山说的即可。”

    李显对仆固长雄的谨慎甚是满意,可也没打算告知其自个儿的真实身份,这便沉吟着解释了一句道。

    “那好,长雄就此告退了。”

    仆固长雄实在不晓得这个“高山”是啥玩意儿来着,可一见李显已摆出了送客的姿势,却也不敢再多耽搁,只能是满腹疑惑地躬身行了个礼,退出了帐篷,自去中军回禀其父不提。

    “殿下。”

    仆固长雄去后不久,人影一闪间,一身部族士兵服饰的李耀东已出现在不算太宽敞的帐篷里。

    “嗯,有甚消息么?”

    李显不动声sè地轻吭了一声,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道。

    “禀殿下,先前刚传回来的消息,据闻孙全福在酒宴上暗示了对同罗族长明祈的杀意。”

    李显有问,李耀东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一躬身,将所得之消息报了出来。

    “嗯哼,原话是如何说的?”

    明祈来上这么手借势而起,明摆着对房当孤峰的登位大业构成了不小的威胁,孙全福既然选择扶持房当孤峰,那对明祈动了杀机自也就丝毫不足以为奇了的,这一点显然早就在李显的意料之中,不过么,李显却并未急着下个定论,而是慎重地追问道。

    “回殿下的话,是时,孙全福举酒樽言及……”

    “鸣镝”布局河西多年,虽说手里头掌握的部落头人只是极少的一部分,可大多数部族里却都已有了“鸣镝”的暗桩子,要搞到房当部落公开盛宴上的消息自非难事,李耀东一番描述下来,便已是将孙全福的所言所述甚至其当时的动作都交待得个一清二楚。

    “今夜星光灿烂?呵呵,这老阉狗居然还拽起文来了,倒是有趣得很,莫非当了盗匪还真能长了学问不成?”

    孙全福是个啥货sè,李显自是再清楚不过了的,这一听其当众扮起了高深,不由地便冷笑了一声,语带不屑地讥讽了道。

    “殿下,孙全福为人狡诈而又谨慎,此番竟当众暗示要对明祈下手,与其一向行事之风格颇有不符,须得小心其中有诈。”

    李显可以不将孙全福放在眼中,可李耀东身为具体负责人却是不敢掉以轻心,这便紧赶着禀报了一句道。

    “嗯,小心些终归是该当的,耀东,这几rì来房当营地里可有甚变化么?”

    在战略上可以轻视对手,可在具体战术上却须得重视对手,这一点李显素来是当做座右铭来看待的,自不可能犯下轻敌的错误,于脑海里飞快地思忖着孙全福可能采取的行动,口中却是慎重地追问道。

    “禀殿下,属下并未收到相关之消息,但却不敢断言一准无事发生。”李耀东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数rì来的情报,但“却未能有所得,回答起李显的问话来,自不免稍显得有些子犹豫。

    “唔,不管怎么说,孙老狗要想杀明祈之意却是不假,纵使另有埋伏,这一条也是不会变的,耀东,你且辛苦些,今夜便与叶胜一并去走上一遭好了。”

    李显琢磨了好一阵子,也未能瞧透孙全福的算计究竟落在何处,但却绝不能坐视明祈就这么被孙全福暗算掉,这便斟酌着下了令。

    “诺!”

    李显既已下了令,李耀东自是不敢有所怠慢,忙躬身领了命,一转身便要就此退出帐去。

    “且慢。”没等李耀东身子转到位,李显却突然一扬手,叫了声停,但却并没有急着再下令,而是微皱着眉头在帐篷里来回踱了几步,末了,猛地顿住了脚,申请俨然地开口道:“今夜孤也一并去好了。”

    “殿下,张先生有交代,说是不令殿下涉险的,您还是……”

    一听李显要亲自去,李耀东可就急了,忙将张柬之的大牌子抬了出来,试图劝说李显留守军中。

    “不妨事,孤之意已决,耀东且忙去好了。”

    李显此番能来连儿湾,可是费了老鼻子的劲才说通了张柬之,还作出了“约法三章”的保证,不过么,李显始终就是个好冒险的xìng子,尤其是这等微妙之时刻,李显更是放不下心来,不待李耀东将话说完,便即斩钉截铁地下了逐客令。

    “诺!”

    李显将话都已说到了这个份上,李耀东尽管心中忧虑兀自不少,却也不敢再进言,只能是无奈地应诺而去了。

    这条老阉狗想作甚?莫非是试应手不成?还是这厮已看出了甚子蹊跷了么?应该不致于罢!李显此番的调兵行动极为的隐蔽,除了有限几人能知晓之外,便是连兰州刺史王庚以及副都督黑齿常之都还蒙在鼓中,压根儿就不知晓李显已悄然率部潜入了连儿湾,从官府方面来看,几乎不存在走漏风声之可能,李显不相信孙全福能弄得到己方的具体部署与安排,也不相信孙全福有着将计就计坑自己一把的能耐,可一想起孙全福在宴席上的表演,李显却总觉得事情应该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只是却又看不出问题的根本何在,一时间不由地便想得有些子走了神……

    亥时已过,夜已是有些深了,一弯残月斜挂天际,将清冷的月sè撒向大地,不单不能驱散黑暗,反倒令暗夜更显昏暗了几分,因着明rì便是会期之故,到了此等时分,无论是房当部落还是仆、突两族联军此时都早已结束了宴饮,小部落同盟同样也不例外,偌大的连儿湾总算是恢复了宁静,绝大多数的部落人等此时都已沉进了梦乡之中,唯剩各族所派出的巡视还在各自营地的外围不知疲倦地往来巡视着,衣甲摩擦声互闻,却彼此毫不搭噶,算是保持着种彼此对峙的相对和平罢。

    人到了一定的岁数,睡眠便难免不好,明祈便是如此,年已近了七旬的明祈本就有着失眠的毛病,再经成功凝聚了一众中立部族的激动,自是更无半点的睡意,送走了前来相聚的一众小部落头人之后,也没有立刻回中军大帐休息,而是领着几名亲卫在自家营地里巡视了一番,见无甚疏失之处,这才算是放心了下来,逛荡着转回了大帐处,于进帐之前,挥退了跟在身后的一众亲卫,狠狠地打了个哈欠,拖着脚向行军床走了过去,也没脱衣,一抬脚便向着床上倒了去,似乎打算和衣休息了。

    “嗡……”

    就在明祈的后背将将靠到行军床之际,异变却突然发生了——但听一声龙吟般的剑啸声大起中,一道璀璨无比的剑芒从天而降,急速地撕开了大帐的顶棚,急若流星一般地对着明祈的胸膛便斩了下来,其势极快,快到明祈的眼中尚未来得及流露出恐惧之sè,那道剑芒已是劈到了离其胸口不到一尺的距离上,暴烈的剑气瞬间便激荡得明祈下颌上的白sè长须乱飘不已……

第四百六十四章巅峰对决(一)

    这一剑实在是太快了,快得有若闪电一般,纵使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乍然遇袭之下,也断难全身而退,更别说明祈不过只是个略懂一点武艺的糟老头,面对着这华丽丽的绝杀一剑,明祈别说作出反应了,就连惊恐的念头都来不及转过,只是木讷讷地看着那道灿若流星般的剑芒,脑海里一片的空白。

    “轰……”

    明祈是断然做不出任何的反应的,可有人却能,就在那道剑芒挥进到离明祈的胸口不到一尺之距上时,行军床边立着的甲胄架子突然崩塌了开去,散开的甲胄碎片漫天飞扬中,一名黑衣人激shè而出,人在空中,只一挥手,剑啸声便已如海cháo般咆哮了起来,六、七道璀璨得令人睁不开眼的剑芒暴然而起,瞬息间,便已将刺客的身形锁死,打的明显是螳螂捕蝉的主意,竟似置明祈的xìng命于不顾,一心只为斩杀来袭之人。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这一凶悍攻击,人在半空的刺客压根儿就无处可躲,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强行变招,以招架住袭杀而来的剑芒,二是原势不变,在杀死明祈的同时,将自己的xìng命也一同交待在此处,除此之外,再无第三条路可走。

    “锵锵……”

    从天杀下的这名刺客显然不是死士,并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达成使命的绝然,面对着必死的威胁,他屈服了,但见其手臂一振,强行将下劈的长剑扬了起来,抖手间挥出十数道圆弧形的剑芒,将全身上下护得个严严实实地,但听一阵密如雨织般的脆响中,无数的剑芒碎片四下飞散,有如天女散花般绚丽,只是这等绚丽中却隐含着极其可怕的攻击力,横扫大帐中的一切,所过之处,无论是几子还是灯架,又或是帐篷本身,都被劈砍得有如被弩箭攒shè过似的,爆裂声响得有若炒豆一般。

    “嘭!”

    前来袭击明祈的刺客武功确实很高,足以位列当今绝顶高手之列,奈何截杀者也不是弱手,无论剑法还是内力之修为,都不差其分毫,还占据着突袭的优势,这一正面硬撼之下,刺客明显地吃了个大亏,被反震之力冲击得倒飞了开去,重重地撞在了帐篷上,虽不曾受伤,可却因此失去了攻击的主动权。

    “嘿!”

    截杀者一招便将刺客震飞,可其本人也一样无法在空中稳住身形,不得不落下地来,然则其并没有就此收手的意思,也没去理会已吓傻了的明祈老头,脚尖一点地面,人已再次窜起,如鬼魅般一闪,便已纵到了刺客身前三步之内,一声闷哼,手中的长剑一抖间,又是六道剑芒呼啸着向立足不稳的刺客袭杀了过去。

    刺客此际立足未稳,气血也因先前的交手而被震得翻滚不已,面对着截杀者这凶悍异常的一招,显然已是无力招架了的,但其却并未慌乱,只是冷静地扬剑在胸,手在帐篷壁上重重一按,人已借势纵起,不守反攻,全力挥出一道银sè剑芒,反袭截杀者的胸膛。

    “唰啦!唰拉!”

    刺客这一剑看似凶悍异常,其实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剑芒速度倒是挺快,只是其本身散且弱,截杀者只一眼便已认定此剑芒对自己的威胁有限,顶多就是受些伤罢了,于xìng命却是无忧,自不肯放过这等击杀刺客的良机,置此剑芒于不顾,手中长剑原势不变地向刺客席卷了过去,竟是拼着受伤也要将刺客斩杀当场,其之勇悍与果决着实令人惊心,奈何天却不遂人愿,就在刺客纵起之后,尚不到一息的功夫,两声裂帛之声暴起,两道耀眼的剑芒已一左一右地从帐外破壁而出,如双剪一般狠狠地绞向了人在空中的截杀者,速度奇快无比不说,攻击力也同样强悍无比,于此同时,刺客手中的剑芒也猛然一亮,原本就快的剑速陡然间更快了三分,很显然这是早有预谋之举,为的便是将截杀者诱杀当场。

    高手,都是高手!无论是先前的刺客还是左右袭杀而来的伏击者,都是不折不扣的江湖绝顶高手,光凭截杀者一人,断难逃得过三大高手的合击,死亡似乎已是必然之事,此际,三大高手的合击之势已成,截杀者要想逃出生天,除非有奇迹发生!

    “轰……”

    奇迹之所以是奇迹,正是因为稀而少之故,但却并不意味着不存在,就在三剑已将将合璧之际,左手边那名袭杀者身体下方的几子突然炸裂了开来,露出了个方形的大坑,坑中一道剑芒呼啸着扶摇直上,如神龙升天般直取袭杀者的小腹,于此同时,右手边那名袭杀者身旁的一扇屏风也同时轰然炸裂,一道刀芒霸气十足地扫向了袭杀者的头颈之间,这一幕赫然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猎人更在其后!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实在是太过突然了些,三名刺客显然没想到会有如此多的高手埋伏在这并不算有多宽敞的大帐之内,这一猝然遇袭之下,登时全都慌了手脚,哪还顾得上合击最早出现的截杀者,各自暴喝一声,全力招架袭向自己的来敌,霎那间,大帐中刀剑撞击之声大作,无数亮闪闪的剑芒碎片四下横飞,将整个大帐切割得七零八落,几声闷哼中,三名刺客先后都受了些或轻或重的伤势,不得不退到了一起,拼尽全力地抵挡着三名截杀者一浪高过一浪的强攻。

    “轰隆!”

    六大高手交锋之威实在是太过可怕了些,饶是明祈的大帐乃是厚实的牛皮所制,又加了铁杆以为骨,却又那堪六大高手的摧折,前后不过数息的功夫而已,偌大的帐篷便已是败破得四面漏风,末了,竟轰然倒塌了下来。

    “救命,救命啊!”

    话说起来繁琐,事情发生得却快,几乎所有的交锋其实都只是在十息中所发生的,直到大帐轰然倒塌,被吓傻了的明祈总算是回过了神来,只是此时他已是被双方交手的余波切割得浑身上下鲜血淋漓,虽不致命,却疼得厉害,眼瞅着这两波人皆威猛如神人一般地在身旁不远处疯狂厮杀,明祈已疑自个儿是在梦中,只是身上的剧疼却明白无误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xìng命攸关之下,明祈也顾不得甚面子不面子的了,紧赶着便狂呼了起来,声音凄厉无比。

    “敌袭、敌袭!”

    “保护族长!”

    “快救族长!”

    ……

    此番交手乃是在静夜里发生的,动静如此之大,自不可能不惊动同罗族的战士,只是事发突然,大多数的同罗族战士皆是从睡梦里被惊醒过来的,不明敌情之下,一个个尽皆呼声高,而行动缓,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等乱局,直到中军大帐轰然倒塌之后,一众同罗族战士这才找到了战事发生的现场,全都疯狂了起来,一个个嘶吼着向中军大帐扑了过去。

    “救命,救……”

    明祈方才刚勉力打算坐直起来,却没想到腰刚挺到一半,帐篷已是迎头砸了下来,要知道这帐篷可是厚牛皮加了铁骨所制的,就他这么把老骨头,真要是被压着了,纵使不死只怕也得去掉半条命,大急之下,呼救声的分贝陡然便拔高了老大的一截,只是没等其喊完,一道黑影已从残破的帐篷外飞shè了进来,只一抄,便已将明祈卷入怀中,就势几个翻滚,抢在帐篷彻底垮塌之前从破洞处冲了出去,身形起落间,几个纵跃便已落在了乱哄哄的同罗族士兵中间。

    “爷爷,爷爷,您没事罢?”

    明祈惊魂尚未平定下来,却见那群围将上来的同罗族士兵中冲出一人,一把拉住明祈的手,便焦急地呼喝了起来。

    “啊,没,没事。”

    借助着四周部族兵手里的火把之亮光,明祈总算是看清了拉着自己手的人是长孙茹宁,心微微一松,尤有余悸地望了眼兀自激战不休的六大高手,口角抽搐地胡乱应了几声。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陈大哥,此番多亏了您,要不我爷爷怕是不保。”

    一见明祈虽满身的鲜血,可终归还是能回答自个儿的提问,茹宁自是微松了口气,也顾不得先为明祈包扎,紧赶着便向怀抱着明祈的那名黑衣青年道了声谢。

    “无妨,快,先为老族长包扎,加派人手,保护好老族长,来敌很强,切莫胡乱出手,以免自伤!”

    那名黑衣青年虽身处数十名同罗族士兵的环卫之中,可却依旧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并不曾放开怀中的明祈,反而是单手抽出了腰间的长剑,jǐng惕万分地吩咐道。

    “啊……”

    黑衣青年这番话说得虽已是够快的了,奈何处于混乱中的同罗士兵们却是不知自家老族长已获救,兀自拼命地向帐篷倒塌处冲了过去,这一冲之下,悲剧可就上演了——六大高手的激战圈又岂是那么好闯的,不说别的,光是彼此硬撼所飞溅出的剑芒碎片之威便足可与强弩相媲美,又岂是一般人所能承受得了的,饶是一众同罗族士兵皆属勇悍之士,可被四下横飞的剑芒碎片一扫到,登时便惨嚎着倒了一地,原本就乱的营地经此一劫,自是更乱上了几分……

第四百六十五章巅峰对决(二)

    “陈大哥,这是怎么回事,这都是些什么人?”

    茹宁到底年轻,于轻重的拿捏上欠缺经验,值此混乱时分,不去喝止一众同罗族士兵的盲目狂冲,反倒关心起那六大高手的身份来历,当然了,这也并不奇怪,要知道草原人素来重视勇武,而这六大高手中随便拿出一个,都是江湖中顶而尖的人物,无论是那有如鬼魅般的灵动身法,还是那绚烂无比的刀剑之芒,无一不是常人眼中的神仙手段,寻常时,这样的人物要想见到一个都难,这一家伙突然冒出了六个,着实是太令人震撼了些。

    “三个蒙面的是刺客,剩下的是自己人,快,赶紧下令所有士兵后退结阵!”

    陈大哥,真名陈贺武,“鸣镝”河西分舵中人,以游侠的身份在河西各处行走,与好武的茹宁颇有交情,此番乃是受了茹宁的邀请,前来连儿湾观礼的,当然了,其另一任务则是受“鸣镝”河西行动组的负责人李耀东的委托,暗自保护明祈的生命之安全,他自是知晓场中正激战着的六大高手之来历,可在这当口上,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眼瞅着茹宁光顾着好奇而忘了正事,不得不再次出言提醒了一句道。

    “啊,是,快,吹号,令所有人等后退……”

    被陈贺武这么一说,茹宁这才醒过了神来,忙扭头对着跟在身边的一名号手大呼了起来,只是其命令尚未下完,混乱的人群中突然飞出一人,只一闪间,便已如天外飞仙般地跃过了一众同罗士兵的环卫圈,手只一抖,数道亮的耀眼的剑芒已暴shè而出,目标直奔被陈贺武抱在怀中的明祈,这一变故实在是太突然了些,不说一众同罗士兵没能反应过来,便是有着同罗族武艺第一之称的茹宁也没能做出半点的反应,只能是傻呆呆地目送着那名突然冒出来的刺客如飞将军般杀向了陈贺武。

    “保护老族长!”

    陈贺武也算是名高手,其能入选“鸣镝”,就足以证明其之武功绝非庸手,然则跟突然冒出来的那名刺客相比,显然有着不小的差距,这一点,早在那名刺客的剑芒一亮起之际,陈贺武便已心知肚明,要知道剑芒、刀芒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施展得出来的,那可是绝顶高手的标志,陈贺武虽习练有成,却也远未到能施展出剑芒之境界,很显然,面对着这样一位高手的袭杀,陈贺武的生机实在有限得很,除非他肯丢下明祈独自逃生,奈何他却是不能这么做,面对着死亡的威胁之际,陈贺武没有一丝的犹豫,大吼了一声,手臂一圈,将怀中的明祈往身边的同罗族士兵手中一塞,自己却是顺势跃起,手中的长剑一抖,义无反顾地迎上了袭杀而来的刺客。

    “噗噗……”

    陈贺武的反击不可谓不坚决,也不可谓不拼命,奈何双方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些,不是靠拼命便能弥补得了的,面对着急袭而来的剑芒,陈贺武的拼命只能是徒劳而已,仅仅一个照面的交手,一连串的着肉声便即响个不停,身中十数剑的陈贺武毫无悬念地跌下了地,鲜血如泉水般溅shè而出,其状凄惨至极。

    “杀!”

    陈贺武的拼命虽已失败而告终,可却不是没半点成效的,那名急袭而来的刺客虽不曾受伤,可剑势却已是放尽,身形更是被逼得坠了地,只是于他这般高手而论,这么点耽搁实在算不得甚大事,但见其一声长啸中,脚尖一点地,人已再次窜起,剑芒一闪间,暴涨三尺之长,毫不怜惜地便再次向明祈袭杀了过去。

    “滚!”

    陈贺武一败,刺客面前已是坦途一片,无论是普通同罗士兵还是茹宁,此时都尚未能从震惊中醒过神来,更不可能出手阻挡刺客的绝杀一击,眼瞅着明祈已是断难逃脱一死之际,一声冷厉的暴喝声突然响起,紧接着,数丈外一道魁梧的身影一个大步便已迈到了怀抱着明祈的那名同罗族士兵的身前,也没见其如何作势,一道霸气无匹的刀芒便已暴然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迎上了刺客激shè而出的剑芒。

    “锵……”

    一见到刀芒横扫而来,刺客的瞳孔不由地便是一个猛缩,哪敢与刀芒硬碰硬,忙不迭地收剑自守,强行将笔直的剑芒弯成了圆弧,勉强挡住了刀芒的追袭,借助着对撞的冲力,如大鸟般翻飞着落到了远处。

    “你终于还是来了,可惜,可叹。”

    魁梧青年一刀逼退了刺客之后,并没有再追击,也没有理会身边的同罗族士兵们的惊呼与慌乱,缓缓地半转过身子,露出了张英气逼人的脸庞,赫然是李显到了,但见李显面露惋惜之sè地望向了不远处的一座帐篷,微微地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

    “殿下来得,贫道自然也来得。”

    李显话音一落,原本低垂着的帐篷帘子突然无风自动,飘卷了起来,一名白袍老道士慢吞吞地从中踱了出来,神情木讷地看着李显,从容自若地回了一句道。

    “你不该来,刘六临死前求孤放你一码,孤念其将死,答应其只要你不来寻孤,孤便放你栖霞观一条生路,可惜啊,刘六这番苦心算是白费了,清虚老道,你既然来了,那也就不必再走了!”

    李显是早就到了现场的,之所以没有急着出手,那是因为察觉到了清虚老道的潜伏,正有如清虚老道察觉到李显的存在一般,彼此顾忌之下,自是谁都不敢轻易出击,直到陈贺武受重创倒地,李显却是再也无法保持缄默了,不得不强行出头击退了蒙面袭杀的陈五,而之所以不对其进行追杀,也正是因为清虚老道的气机已将李显的身形锁死,只要李显再敢出击的话,面对着的则是清虚老道暴风骤雨般的强杀,所以李显只能放弃了追杀陈五,转而用言语将清虚老道逼出来。

    “贫道能不能走得了不是殿下说了能算的,终归还得见了真章才知分晓。”

    清虚老道久历风雨,自不可能被李显几句话便撩拨了去,只是冷冷地瞥了李显一眼,慢吞吞地回了一句道。

    “说的也是,终归还得手底下见输赢,既如此,孤奉陪也就是了,此处不是好地方,你我便到它处一分高下如何?”

    眼瞅着此战已是难以避免,李显虽不惧战,却也不想在此处大打出手,这便微笑着提议道。

    “正该如此,殿下,请!”

    清虚老道也不想在这等纷乱的场合下与李显动手,自是不会拒绝李显的提议,脚步一抬,人已冉冉升起,如登云梯般地腾空而起,身形一动之下,人已如飞仙般地向远处飘了去,看似缓慢,实则快极。

    “好轻功!”

    一见清虚老道的轻身功法如此高妙,纵使彼此对敌,李显还是忍不住出言赞许了一声,可赞许归赞许,李显却并不曾谦让,哈哈大笑着也腾起了身来,身形一闪,人已如天刀掠空般直追了上去。

    最先袭杀明祈的人正是关老大,而最先出手截击其的则是李耀东,后出现的两名蒙面人分别是张二与孙三,至于另两名伏击关老大等人的则是叶胜与王宽,六人的武艺本就在伯仲之间,虽说李耀东等人占据了突袭之利,取得了先手的优势,可真要想击败关老大等人,却也绝非易事,没个千余招的死拼,断难分出胜负,直到李显与清虚这两大宗师高手离去之际,双方的激战依旧未能分出个高下来,虽说关老大一方还有陈五这么个强手在,可随着同罗族士兵的越聚越多,形势对于关老大一方来说,已是相当之不利,真要强拼下去,闹不好真的全都交待在此了。

    “风紧,扯呼!”

    关老大等人此行刺杀明祈并非真正的目的,用意只是在逼出藏在暗处的李显,至于明祈的死活么,关老大却是不怎么放在心上,能杀得了最好,不行也无所谓,此时见李显与清虚老道已先后离去,最主要的目的已是实现了,自不想再多纠缠,尤其是见到同罗族士兵们已在茹宁的指挥下开始结阵,更是不想再多逗留,这便全力抢攻几剑,暂时逼退了与其恶战不休的李耀东,高呼一声,纵起身来,便向营地外冲了去,于此同时,陈五会合了张二、孙三二人,合力逼退了叶胜与王宽,同样纵身向营地外逃逸而去。

    “休走了贼子,追!”

    茹宁好不容易才将纷乱的士兵们集结在一起,还没等其发动攻击之命令,就见关老大等人从另一侧飞出了包围圈,登时便火了,一挥手中的横刀,高声下了令,一众同罗族士兵见状,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纷纷挺着手中的刀枪,呐喊着便要向营外冲了去。

    “全军止步,原地待命!”

    就在一众同罗族士兵们方才闹哄着起步之际,却听一声暴吼突然响了起来,中气十足,声浪滚过,宛若雷霆霹雳一般震耳,只是下达的命令却是与茹宁截然相反,众军无所适从之下,登时便是好一阵子的大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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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5360/ 第一时间欣赏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作者:凤鸣岐山所写的《盛唐风流》为转载作品,盛唐风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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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流介绍:
面对着软弱无能的父皇、野心勃勃的母后以及争夺不休的兄弟,带着三世记忆重生的李显该如何突出重围,重塑大唐之辉煌。 书友群: 29183512盛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