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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盛唐风流txt下载     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三十一章恶人先告状(四)

    “天皇陛下、天后娘娘驾到!”

    昨夜的事儿透着十二万分的诡异,一众宰辅们显然都不愿轻易涉足其中,尤其是李显这个当事人在场的情况下,诸臣工更是不打算轻易表态,只是依着朝规,给李显见过了礼,便即全都三缄其口地站在了大殿的两旁,默默地等候着高宗的驾临,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时辰,直到众人都等得有些不耐之际,一声喝道响起中,高宗与武后已是肩并着肩地从后殿转了出来。(.)

    “儿臣(臣等)叩见天皇陛下,叩见天后娘娘。”

    一见高宗夫妇已到,诸臣工们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纷纷打叠起jīng神,各自大礼参拜不迭。

    “都免了罢。”

    高宗的气sè相当的不好,眉头微锁,显得心事极重,落了座之后,也无甚旁的言语,只是神情淡然地抬了下手,随口吩咐了一句道。

    “儿臣(臣等)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宗可以随意,可一众朝臣们却是不敢失了礼数,依着朝规,高声谢了恩,这才各自站到了大殿的两侧。

    “显儿,昨夜那‘邓记商号’之粮仓究竟发生了何事?”

    尽管手边有着洛阳府少尹范履冰的奏本在,然则高宗却并未下令宣读,而是直接挑了李显出来打头炮,很显然,这其中自是有着别样的心思在。

    唉,可怜的老爷子,当真是用心良苦来着!

    李显早在进宫之前,便已猜透了高宗的心思,也早已知晓高宗必然会让自己出来打头炮,究其根本,左右不过是希望能从李显这个当事人口中听到不一样的禀报,除此之外,也有着借此将审案权交托给李显之用心,问题是李显能接么?答案是不能!

    理由?很简单,从感情上来说,李显其实也想着能放了李贤一码,左右其如今对李显已是构不成甚威胁了,没必要再赶尽杀绝,毕竟血总是浓于水的,李显还不致于冷血到不讲亲情的地步,可从形势上来说,李显却是无能为力,只因此时李显的主要jīng力只能集中在救灾以及后续的粮种推广上,唯有通过此二事,李显方能在朝局中站稳脚跟,并逐步蚕食武后的势力,至于审案之事,一来要牵扯过多的jīng力,有着得不偿失之嫌;二来么,此际也尚不到与武后展开的时辰,李显不可能为了救李贤一命,而乱了自己的步调!

    “启禀父皇,儿臣昨rì奉父皇旨意,主持赈灾大局,自知力薄,战战兢兢,不敢有所疏失,因虑及粮仓乃赈灾之重,特调遣数百东宫卫士以戍卫安全,本是预防之措施,却不曾想真有盗匪来袭,据查,群匪以陈啸天、朱凯之为首,其众多达数百,兵分三路,强袭粮仓,更有洛阳府守备营之校尉刘明府假借缉盗之名,yù强闯粮仓,被我东宫卫士阻止后,兀自迁延不去,我东宫卫士不得不分兵相阻,以致未能尽歼来犯之贼寇,其罪难恕,当革职拿问,以究根本,如上所言,尽有凭证,恳请父皇下诏明察。”

    李显虽是不准备插手此案,可也没打算让武后好过了去,这便毫不客气地将刘明府的诡异之举当庭捅了出来。

    “嗯?竟有此事?那刘明府如今何在?”

    一听李显所述果然与范履冰所奏有所不同,高宗立马便来了jīng神,假作怒火中烧状地喝问了起来。

    “回父皇的话,那厮已被儿臣命人拿下了,现如今正拘押在事发之粮仓处。”

    高宗这么一发火,下头的诸宰辅们都不禁有些子心惊肉跳之感,可李显却并不为所动,面sè镇定如常地躬了下身子,从容地回答了一句道。

    “拿得好,这厮竟敢串通盗匪,乱我朝纲,其心叵测,当诛灭九族,显儿,朕给尔一道旨意,彻查全案,以明真相!”

    高宗本心便是想将此案交给李显来办,这一得了借口,自是不会放过,假借着怒气勃发之名,毫不犹豫地便下了决断,竟是不打算给诸般人等进言之机会。

    高宗此言一出,武后可就不免有些子急了,在她看来,这案子要真是让李显审了下去,那后果怕是殊难逆料,哪怕己方已是有了万千的措施,却也难保不出意外,自是不愿见此局面发生,然则这当口上,纵使武后心中再急,却也不好公然发对高宗的决断,无奈之下,只能是紧赶着朝着贾朝隐使了个眼sè。

    “陛下且慢,老臣以为此事恐有不妥,依我大唐律法,太子一方乃是受害之当事人,若是由太子主审全案,于法理实有有碍焉,还请陛下三思。”

    贾朝隐十二万分地不想在此时去触高宗的霉头,奈何他却不敢违了武后的意思,没奈何,只好硬着头皮抢了出来,赶在李显领旨之前,高声进言劝谏道。

    “嗯?”

    一见跳出来唱反调的人是贾朝隐,高宗的脸sè立马便难看了起来,再一想起昨rì之际,便是这厮在那儿不停地上蹿下跳地穷搅合,高宗心火一窜,眼神瞬间便凌厉了起来。

    “陛下,老臣以为贾相所言甚是,还请陛下三思。”

    裴行俭等宰辅们虽说大多在武后与李显的争战中持中立之态度,可对于贾朝隐这等无甚大本事之人,却是十二万分地瞧不上眼,这一见其要遭殃,却是谁都不愿站出来蹚这趟浑水,而武后也不好在此时为贾朝隐开解,眼瞅着贾朝隐一顿排头难逃之际,却见素来甚少在朝议上发话的越王李贞抢了出来,公然支持了贾朝隐一把。

    “八哥,显儿行事素来公正,须不致有徇私之可能,由其断案,朕信得过。”

    高宗是个重亲情之人,对于越王李贞这位兄长,更是有着不一般的尊重,自是不好向其倾泻怒火,只能是耐着xìng子地解释了一句道。

    “陛下所言甚是,太子殿下素来公正廉明,此乃天下尽知之事也,然,律法乃社稷之准绳,轻易不可废也,倘若陛下将此案交由太子殿下,恐惹非议也,于太子殿下之名声不利,臣实不敢取也,还望陛下明鉴。”

    昨夜之事李贞也在其中插了一脚,自是同样不愿李显将此案调查个彻底,万一要是被李显知晓了其与武后的秘密交易,那他就别想着再左右渔利了的,故此,哪怕高宗解释得再诚恳,该坚持的,李贞也断不会含糊。

    “陛下,妾身以为八叔所言甚是,显儿方才入主东宫,正值风头浪尖之上,便是没事也易遭物议,小心些也是好的,再者,显儿眼下还有赈灾之重任在身,却也不好分了心去,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李贞这么一打岔,武后可就逮着发挥的机会了,立马大蛇随棍上,一派为李显着想之状地进言劝谏道。

    “唔……,显儿之意如何?”

    武后此言说得颇为在理,高宗自是不好再固持己见,可又不放心将此案交予旁人审理,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不情愿就此收回成命,这便沉吟着将问题抛给了默然而立的李显。

    “父皇明鉴,儿臣以为母后与八叔之言皆正理也,儿臣并无异议。”

    明知道高宗如此问法,要的是自个儿去自告奋勇,可李显却是不能如此做了去,纵使高宗脸sè的期盼之sè再浓,李显也只能是硬着心肠假作不见,态度明确地表明了自己无意主审此案的意思。

    “嗯,也罢,那显儿以为此案交由何人主审为宜?”

    这一见李显不肯出头,高宗心中失落难免,可于情于理都不好迁怒于李显,高宗无奈之余,也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指望着李显能推出其一系的朝臣来审此案,以求得保住李贤xìng命之一线可能。

    “但凭父皇、母后做主,儿臣皆无异议,若须儿臣配合处,当全力以赴之!”

    李显多jīng明的个人,只一听便已明白了高宗此问的用心之所在,自不可能不动心,可惜动心归动心,李显这会儿还真是无人可举荐的,只因其心腹手下如今大多都在外地为官,仅剩下的就只有小猫三两只,压根儿就上不得台面,纵使举了出来,也只不过是平白遭武后攻讦罢了,与其如此,倒不若藏拙来得强。

    这一见李显不肯出头,高宗眼中的神采立马便黯淡了下去,可细细一想,又觉得怪不到李显头上,一时间竟不知说啥才好了。

    “陛下,老臣以为刑部尚武承嗣果敢干练,又有主审大案之经历,当是最佳之人选也。”

    眼瞅着高宗在那儿为难不已,群臣们都不知该如何开解方好,只能是视如不见地保持着沉默,可李贞却是无甚顾虑,再次站出来开了炮。

    “陛下,臣以为越王殿下所奏甚是,臣附议!”

    李贞开了头炮,贾朝隐自是不甘落后,紧接着也冒出来表演了一番。

    “陛下,承嗣这孩子处事稳重,似堪大用之辈,就让其试试也好。”

    有了两位宰辅的出头,武后也就有了进言的良机,这就紧赶着也附和了一番。

    “也罢,那就这么定了,且先审了再议罢。”

    眼瞅着大势已去,高宗心中着实晦涩不已,实在懒得再多议下去了,这便丢下句交待,起身便转进后殿去了,其背影显得格外的萧瑟与悲呛……,.

第六百三十二章必争之要职

    仪凤二年七月初一,东宫大宴,太子李显以海外粮种进献,并自荐应对久旱之灾情,席间,有灾民闹事,太子出面平之,帝大悦,准太子所奏,立赈灾指挥中心,调青州刺史狄仁杰入朝为大司农,并行诸事,是夜,有盗匪夜袭粮仓,为太子伏兵击退,次rì,帝闻之大怒,召诸宰辅以议决其事,准越王李贞所奏,下诏大搜全城,并由刑部尚武承嗣主审全案,限时一月审结。/

    仪凤二年七月初六,“邓记商号”先头船队抵达洛阳城郊,所载万余石粮投入赈灾,本已严峻到了极点的灾情遂得稍缓,帝悦之,赐“邓记商号”掌柜邓诚玉如意一柄,珠宝若干,以示恩宠;仪凤二年七月初九、初十,“邓记商号”海运船队分别抵达青、平二州,青州刺史狄仁杰受命指挥河北、山东之赈灾事宜,活民无算,世人皆感太子之仁德无双。

    仪凤二年七月二十rì巳时,天公开眼,大旱两月余之后,河南的第一场雨终于是落了下来,尽管并不算大,可对于饱经旱灾之苦的大众来说,却胜似甘霖,麋集东都附近之数十万灾民冒雨狂欢,急yù归乡,主持赈灾之太子李显急召各有司衙门协调灾民返乡事宜,并行文河南、河北、关中、山东四地之诸州刺史,勒令各州各县全力以赴,务必安排好灾民的安置及复耕之事,另,李显又抽调了大批懂耕作之东宫侍卫及司农寺诸般官吏赶赴各州、县,以督办海外粮种普及之相关事宜。

    雨接连下了几rì,尽管都只是不甚大的阵雨,可旱情好歹算是过去了,不仅如此,热得流火的天也稍稍凉爽了些,算是酷夏里难得的好天气,城外的荒野上,初生的草尖目碧绿苍翠,数rì间便已铺满了大地,能得闲者,莫不趁此机会踏青郊游,好生享受一番久违的“chūn之意境”,只是这等闲情虽好,李显却是无福消受,只因他很忙,忙得个昏天黑地,每rì里起早贪黑地张罗着,几乎是事必躬亲,便是连个喘息的时辰都难能找到,倒不是李显有受虐之倾向,实在是官面上缺人手,只能亲自cāo刀而为之。

    累,自是不消说的了,可在李显看来,却是值得的,不止是活人无算这等天大的公德将将到手,更因着此举标志着一件事,那便是李显作为太子,已然正式踏入了政局的核心,随着与各部有司官员们的沟通渐多,威信自是水涨船高,纵使如今在高层尚极度缺乏根基,可在基层乃至中层官吏中,李显已是有了大批的拥护者,也因之发现了些可造之才,假以时rì,稍加培养一番的话,纵使不将骆宾王等旧臣召回,李显也不虞无人可供差遣,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眼下,对于李显来说,最要紧的还是做好灾后的重建工作,这不,天都已是将黑了,李显尚在房里忙碌着,便是连晚膳都顾不上用。

    “,庄掌总来了。”

    就在李显与几名奉调而来的工部官员商讨着水利工程的建设问题之际,却见高邈从外头匆匆行了进来,径直行到了李显身旁,压低了声音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

    一听庄永此时前来,李显自是清楚必有要事发生,但却并未急着细问,概因在场的官吏并不完全是李显的嫡系,只是轻吭了一声,以示心中有数,随即,耐着xìng子又与诸般官员商讨了好一阵子,待得事情敲定了之后,这才将一众官员们尽皆打发了去。

    “属下叩见太子殿下。”

    一众工部官员去后不久,庄永便已由高邈陪着行进了房,这一见到端坐在文案后头的李显,紧赶着便抢上了前去,恭恭敬敬地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坐下说罢。”

    接连半个多月的连轴转下来,饶是李显铁打的身子,也已是有些吃不消了,先前当着诸般官员的面,倒还能强撑着,这会儿面对着的是庄永这么个心腹手下,倦意可就止不住地狂涌了上来,脸上的疲惫之sè浓得惊人,实是无心去讲究那些虚礼,只是随口吩咐了一声道。

    “谢殿下。”李显可以随意,可庄永却不敢轻忽了去,恭敬地谢了恩,这才侧身坐在了锦墩上,面sè凝重地开口道:“启禀殿下,据刑部内线消息,粮仓夜袭案已将近审结,事涉大小官吏五十余,牵连近两千众,尽皆已被拘诏狱,所有矛头皆直指江陵郡王,三司已拟赐死之判决,后rì早朝便将上本待核。”

    果然还是逃不过,时也,命也!

    尽管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可真到了“真相”大白之际,李显的心中还是不禁起了浓浓的伤感之情,心绪难平之下,眼角不禁微微有些子湿润了起来,可也无甚旁的表示,只是发出了声悠长的叹息。

    “另,据可靠消息,贾朝隐、李適、明崇俨等后党中坚已串联一气,准备动本弹劾洛阳府尹韦夕机玩忽职守,拟以少尹范履冰代之。”

    这一见李显虽是叹息伤感,却并无插手其中的表示,庄永悬着的心登时便松了不少,只因他与张柬之的看法完全一致,都不希望废太子李贤还活在这个世上,实际上,不止是他,但凡东宫一系的官员们心中都作如此想,当然了,松一口气归松一口气,庄永却是不敢将真实的感想带到脸上来,而是沉默了好一阵子,待得李显心绪稍平之后,这才接着往下禀报道。

    “嗯?”

    一听此言,李显不由地便是一个激灵,猛然坐直了身子,眼中厉芒狂闪中,倦意与伤感瞬间便已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只是惊与怒,不为别的,只因洛阳府尹的位置实在是太关键了些,至少对于李显来说是如此整座皇宫里,基本上能排得上号的宦官头目都是武后的人,至于羽林军么,虽说两位大将军中契苾何力早已暗中投向了李显,而薛仁贵虽持中立之态度,却也心向着李显居多,然则中级武将却一半以上是武后一党,哪怕武后已将诸武子弟大多调整出了羽林军系统,可换上的还是武后的人马,其把持羽林军的格局并无多大的改变,在这等情形下,洛阳府的力量可就弥足关键了的,真要是让武后一党将洛阳府的权利也把持了去,于李显来说,问题可就严重了。

    洛阳府尹地位比寻常上州刺史要高出一级,乃是正三品的大员,算是显贵之官,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地方官吏罢了,放在高祖、太宗的年代,洛阳府尹之位虽也堪称重要,可却无甚多大的实际意义,于朝局来说,几无足轻重,然则在高宗时代,这位置可就紧要得很了,不为别的,只因高宗常年都呆在东都,洛阳府尹实际上已取代了京兆府尹的职能,乃是京畿之要害部门,历任之府尹无不是亲贵之大臣,无论是前任府尹裴衡还是现任府尹韦夕机,都是高宗亲自简拔的心腹宠臣,为的便是确保中枢之安全,足可见此位置之关键,早前武后对洛阳府进行渗透,李显可以置之不理,只因李显也在做同样的工作,有着“鸣镝”这把利器在,成效只会比武后一方高,而绝对不会比其低,可眼下武后打算连锅一块儿端将过去,那可就触及到了李显的底限,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李显都断不可能坐视武后得了手去!

    “高邈,去,请张先生即刻进宫议事!”

    棘手,无比的棘手!李显默默地盘算了好一阵子,办法倒是想了好几条,可却并无太多的胜算,归根到底是因朝堂上可动用的人手实在是太少了些,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之窘迫,无奈之下,也只能是苦笑着伸手揉了揉渐疼的脑门,打算将难题交给张柬之去费心了。

    “诺!”

    高邈虽不明白李显究竟在烦恼些甚子,可一见李显脸sè冷厉,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答了一声,匆匆便出了房,一路向就住在皇城根儿处的张柬之府宅急赶了去,到了地儿,正赶上张柬之正在用膳,一听闻李显有召,张柬之二话不说,搁下方才就了一半的晚膳,跟着高邈乘马车便急赶回了东宫。

    “老臣叩见殿下。”

    张柬之是个极其稳健之辈,任何情况下,该持的礼数从来都不会含糊,这一行进了房的门,虽已瞅见了李显脸上的焦躁之sè,可却并没有急着探究根底,而是一丝不苟地依着朝规行了个大礼。

    “先生不必多礼,请入座罢,庄掌总,且将所得消息再详述一番好了。”

    李显深知张柬之的xìng子,由着其行完了礼数,这才一挥手,令庄永将前番所言之事再行复述一番。

    “诺,好叫张先生得知,事情是这样的……”

    李显有令,庄永自不敢怠慢了去,忙起了身,恭敬地应了一声,而后将事情的前后经过娓娓道了出来,登时便令一向沉稳的张柬之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第六百三十二章 必要的交易(上)

    更新时间:2013-02-15

    “洛阳府尹的位置不能给!”

    张柬之为人虽稍刻板了些,可在大局观的把握上,却是天下间少有的jīng明,庄永话音方才刚落,他便已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百度搜索:看小说

    “嗯,本宫亦做如此想,只是计将安出哉?”

    洛阳府尹的重要xìng自是不消说了的,李显宁愿武后一党多挤上一两名宰辅大臣,也绝不想洛阳府尹的位置落到其之手中,问题是如今李显作为太子,方才刚开始正式进军政局核心,整体的战略部署也只是才刚开了个头,手下众多的大臣都尚未能来得及召回,孤掌难鸣之下,要想决胜于朝堂,委实是太过难为了些,左右李显本人如今已是有些头疼脑热地找不着胜算的门道了,只能是让张柬之去多费心力了的。

    “裴相、戴相等诸般宰辅之处须得多加沟通,此为其一,至于其二么,或许该着落在越王的身上!”

    正所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在李显看来棘手无比的事情,到了张柬之的手中,区区两句话便已做了定论。

    “嗯?唔……”

    李显到底也不是寻常之辈,一听张柬之此言,先是一愣,接着很快便醒过了神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下里飞快地便盘算开了——争取裴行俭、戴志德等诸般老相的支持并不算太难,概因这帮老相对武后专政一事本就颇为怨烦,只是碍于武后势大,不敢明着强顶罢了,倘若李显出头与武后打擂台,诸般老相纵使不肯鼎力相助,也绝不会做出扯后腿的行为,这一点李显还是有着十足的把握的,至于与越王这头老狐狸打交道么,那可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终须得谨慎再谨慎才成,否则的话,一旦打蛇不着,反倒恐遭蛇咬。

    “殿下,越王那头已是几次三番yù将其子李温从河西调出,皆不可得,或许能从此处着手做了去。”

    眼瞅着李显半晌不曾表态,反倒是眉头紧皱不已,张柬之自不免有些担心,这便出言点醒了一句道。

    “嗯,这个自然,只是光如此恐还不够,庄永,尔即刻将张楚、燕万山二人的资料给本宫准备好,明rì一早派人给本宫送来,另,调动人手,将‘常青商号’盯牢了,一旦事有不谐,给本宫一举荡平了去!”

    李显本就是玩yīn谋的高手,一旦有了思路,作出的安排与准备自然是十足十的狠戾,这便打算棍棒与胡萝卜齐上了——李显手下拥有“邓记商号”的事儿在大唐高层中几乎就是个公开的秘密,大家伙只是心照不宣罢了,不少世家权贵眼红于“邓记商号”的强大盈利能力,私下都没少按着这个模式在搞着,越王府自然也不例外,其私下开设的商号便是“常青商号”,该商号不仅是越王府一系的盈利工具,更是其暗底势力的大本营之所在,当然了,其规模虽说不小,可要跟“鸣镝”比起来,无论是质还是量上,都差得有十万八千里之遥,完全就不在一个档次上,举手便可灭之。

    “诺!”

    李显这道命令极狠,这可是要掘人之根底,真要是战起,所灭之敌怕不在少数,然则庄永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上一下,干脆利落地便应承了下来。

    “高邈,准备张拜帖,请八叔明rì辰时到此一行,就说本宫yù与其商量相州推广粮种以及水利修筑等相关事宜,若是其托辞不来,你就告诉他,本宫说了,过时不至,后果自负!”

    李显素来便是个不按规矩出牌的主儿,既已下定决心要玩一回大的,那自是狠到了骨子里去了,一番交待愣是被其说得yīn森冷厉无比。

    “诺,奴婢遵命。”

    高邈胆子并不算大,哪怕这些年跟着李显没少经历风雨,可乍一听李显戾气如此足的交待,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但却绝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应了一声,匆匆退出了自去准备相关事宜不提。

    天已黑,是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了,越王府二门厅堂里数枝牛油巨烛熊熊地燃着,将偌大的厅堂照得透亮,一身紫sè单袍的越王李贞高坐上首,下头数张几子分两列排开,李冲等子弟各自端坐,人倒是不少,可却安静得很,便是咀嚼的声音都小得几不可闻,若非亲眼所见,实难察觉到这厅堂里竟有着如许多的人在,这一切只因李贞素来规矩大,讲求的便是“食不语”这条古训。

    “启禀殿下,东宫主事宦官高邈、高公公来了,说是太子殿下有令谕给您。”

    一派安静中,一阵稍显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响起,却见王府管家已匆匆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疾步抢到李贞座前,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

    一听高邈在这等时分跑了来,李贞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狐疑地轻吭了一声,略略想了想之后,这才站起了身来,一声不吭地便向府门外行了去,李冲等人见状,彼此间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尽皆停下了膳食,各自起身跟在了李贞的身后。

    “高公公,您可是稀客啊,今rì怎地有空来小王府上?可曾用了膳?若不嫌弃,便在小王府上一并用了可好?”

    李贞这一路行来,脸sè尽皆yīn沉得很,可待得一见到等候在府门外的高邈,立马便换上了副和蔼到无可挑剔处的笑容,丝毫不介意高邈相对低微的身份,带着丝讨好意味地抢先寒暄了起来。

    “奴婢见过越王殿下。”

    面对着李贞这等位高权重之辈,高邈自不敢怠慢了去,忙抢上前一步,甚是恭敬地见了个礼。

    “高公公客气了,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不待高邈将礼行完,李贞已是抢到了近前,煞是客套地伸手扶了高邈一把。

    “越王殿下请了,我家太子殿下有拜帖在此,请您过目。”

    高邈与李贞接触并不算多,可跟在李显身旁,却是能感受到李显对此人的深深忌惮,自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也不打算与李贞多作客套,顺着李贞搀扶的势站了起来之后,便即直截了当地道出了主题。

    “哦?高公公请稍候,且容小王一观。”

    李贞伸出双手接过了高邈递将过来的拜帖,微躬了下身子,以示隆重,而后将拜帖凑到了亲随所持的灯笼旁,翻开蒙了黄绢的封页,细细地看了起来。

    “哎呀,明rì一早小王已定好了要去户部督办河漕运之事,已是禀明了天后娘娘的,如此一来,这时间上怕是真不凑巧,就有劳高公公替小王转达一下歉意,待得后rì早朝过后,小王定会入东宫向太子殿下请罪,还请太子殿下多多包涵则个。”

    借着细看拜帖的空挡,李贞在心中飞快地盘算了一番,已然有了定计,但见其面sè赫然地朝着高邈拱了拱手,满是歉意地婉拒道。

    “王爷见谅,这歉意还是王爷您亲自说与殿下听好了,我家殿下有交待,若是王爷明rì不至,一切后果由王爷自负,莫怪言之不预。”

    这一听李贞果然没打算去东宫,高邈的脸立马便板了起来,按着李显事先的交待,撂下了句狠话。

    “放肆,尔这厮安敢……”

    高邈这句话着实是难听了些,xìng子素来急躁的李冲登时便憋不住了,也没等其父表态,当场便发起了飚。

    “大胆,还不退下!”

    李贞虽同样恼火高邈此言的咄咄逼人,可却万万不愿与东宫一系真交了恶,这一见李冲口不择言,脸sè立马便难看了起来,毫不容情地便朝其呵斥了一句道。

    “父王,孩儿……”

    李冲显然是被气坏了,哪怕当真其一向畏惧的父亲,也梗着脖子试图争辩一番。

    “住嘴,退下!”

    左右逢源乃是李贞早就定下的战略,自容不得李冲胡乱搅合了去,这一见其还敢犟嘴,哪还有甚客气可言,瞪了其一眼,怒气勃发地断喝道。

    “是。”

    这一见自家父王是真的怒了,李冲自不敢再多言,只能是含怒应了诺,气咻咻地退到了一旁。

    “犬子无礼,让高公公见笑了,呵呵,既是太子殿下有令谕,小王自当遵从,明rì辰时,小王自当到东宫聆听太子殿下训示。”

    发作完了李冲之后,李贞便又换上了副笑脸,很是恭谨地答应了李显的邀约,当真是变脸变得比翻都还要快上几分。

    “如此甚好,太子殿下尚在等奴婢回话,奴婢就不打搅王爷了,告辞,告辞。”

    这一见事情已然办妥,高邈是一分钟都不想多逗留,丢下句场面话,便即领着随行的小宦官们扬长而去了。

    “高公公慢走,小王就不送了。”

    李贞很是殷勤地将高邈送到了马车旁,和煦无比地客套了几句,可待得高邈所乘的马车一转过照壁,李贞的脸已是瞬间便耷拉了下来,yīn沉得简直能滴出水来。

    “父亲,那厮着实太过无礼了,视我等为何许人哉?”

    高邈的态度如此逼人,不止是李冲被气得不轻,便是素来自夸温文尔雅的李倩也实是看不下去了,一见高邈已走,立马凑到其父身边,没好气地抱怨了起来。

    “嗯!进府再说!”

    李贞显然不想听这些无甚营养的废话,毫不客气地一扬手,打断了其子的抱怨之言,黑沉着脸喝斥了一声,低着头便行进了府门之中……

第六百三十四章 必要的交易(中)

    更新时间:2013-02-16

    盛夏的天亮得早,这才卯时三刻,天sè便已是大亮了,只是街上的行人却是不多,也就只有些早起的小商贩挑着货担在沿街晃荡着,声声悠长的哟喝在空旷的大街上荡漾着,但并不显得突兀,反倒是为死沉的晨增添了几分的生机与灵动,至少在常人看来是如此,可听在李贞的耳朵里却显得分外的刺耳,令其本就烦躁的心更加烦上了几分,恨不得将那帮子聒噪的家伙全都赶了开去,只是想归想,做却是不能如此做去,他也就只能是烦躁地闭上了眼,无奈地忍受着噪音的sāo扰1,。高速更新 [感谢支持小说]

    李贞很烦,而且不是一般的烦,是那种从骨子里泛出来的烦意,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着猜不透李显邀约的用心何在之故,哪怕昨夜他已是聚集心腹们商议了大半夜,却也依旧瞧不破内里的玄机之所在,唯一知晓的便是必定与明rì的早朝之事有所关联,然则李显究竟是想救李贤一命,还是图谋着从此事中也分上一杯羹,却是无从判断起,尽管李贞已是尽可能地根据各种推测作出了些预案,可心里却依旧不托底,一想到昨夜高邈那等盛气凌人的架势,李贞心里头便不由地滚过一阵紧似一阵的烦恼,他实是搞不清李显如此嚣张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筹谋,又究竟有着怎样的埋伏,唯一能确定的便是李显敢这么干,必然有着狠戾至极的手段在,一念及此,李贞的心猛然便是一抽,额头上的汗水已是不自觉地狂涌了出来。

    “殿下,殿下。”

    就在李贞因李显的可能之手段而惊悸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了随行宦官总管那略带急促的招呼之声。

    “嗯?”

    被惊扰到的李贞一个激灵之下,已是从沉思里惊醒了过来,睁开了双眼,有些个迷茫地轻吭了一声,

    “殿下,已到东宫了。[ ]”

    车驾其实早已在东宫门前的小广场上停了好一阵子了,可李贞却半天没反应,那宦官总管也是没办法之下,方才不得不出声招呼的,这一听李贞有了回应,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出言提醒了一句道1,。

    “哦,好。”

    一听东宫已到,李贞随口吭了一声,从衣袖中取出块白绢子,飞快地抹去了脸上的汗水,又伸手整了整衣衫,一掀车帘子,人已哈腰下了马车,入眼便见高邈已领着几名东宫宦官从不远处迎了过来。(.)忙收拾起心中纷乱的杂念,脸上瞬间便绽放出了和煦无比的笑颜。

    “奴婢见过越王殿下。”

    眼瞅着李贞已然露面,高邈暗自松了口气之余,也不敢失了礼数,这便疾步走到了李贞的面前,一丝不苟地行了个礼。

    “高公公不必多礼,小王的牌子在此,就有劳高公公代为通禀一声可好?”

    尽管心中烦躁之意依旧不减,可却无碍于李贞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但见其从宽大的衣袍中取出了面牌子,满是笑容地递到了高邈面前,甚是客气地说了一句道。

    “王爷客气了,太子殿下有交待,王爷一到,可径自入内,您请。”

    高邈并未伸手去接李贞的牌子,而是恭谦地后退了小半步,侧身,摆了个“请”的手势。

    “嗯,那就有劳高公公带路了,请。”

    一听高邈如此说法,李贞倒也无甚旁的表示,只是笑着将牌子收回了袖子,摆了下手,客气地吩咐道。

    “王爷,请!”

    高邈没再多言,点头应了一声,当先领着路,将李贞带进了宫门,一路迁延而行,不多会,便已到了后花园中,隔着老远便可瞅见一身明黄服饰的李显早已端坐在了一栋小亭子间,正满面笑容地望着渐行渐近的二人。[感谢支持小说]

    “老臣参见太子殿下1,。”

    一见到李显那满脸灿烂的笑容,李贞不单没感到一星半点的温暖,反倒是有股子恶寒打心底里狂涌了上来,可却不敢有甚失礼之处,忙疾步抢到了亭前,很是恭谨地大礼参见不迭。

    “八叔不必多礼,您且请入座罢。”

    李显很是坦然地受了李贞的大礼,笑呵呵地指点了下几子的对面,示意李贞自行入座。

    “谢殿下赐座,老臣放肆了。”

    尽管满心不愿与李显玩甚促膝长谈的游戏,可“君有赐,不得辞。”乃是纲常之所在,李贞纵使再不愿,也只能是逊谢了一声,抬脚行上了亭前的阶梯,一撩衣袍的下摆,微侧着身子端坐在了李显的对面。

    “八叔,天热得慌,且请饮杯清茶,消消暑气,此乃新出的雨前龙井,小侄用去岁的存雪煮沸了的,虽谈不上绝佳,却也颇有可观之处。”

    李显并没有急着谈正事,而是笑容满面地伸手从边上燃着的火炉上取下了茶壶,斟满了摆在几子上的两只玉碗,而后笑呵呵地比了下手势,甚是客气地说了一句道。

    “多谢殿下赐茶,老臣告罪了。”

    尽管心中忐忑不定,可李贞毕竟不是寻常之辈,却也不会在此时有甚露怯的表现,笑呵呵地端起了茶碗,送到了口边,浅浅地喋了一小口,微闭着双眼,细细地品味了一番,而后,作出一派欣喜地点了点头,赞许了一声道:“好茶,此茶香而甘,入口不涩,而回味无穷,实是难得的好茶,能饮得殿下所沏之上佳好茶,老臣三生有幸焉。”

    “八叔过誉了,茶之一道博大jīng深,小侄不过方才入门耳,实难称善,倒是八叔对茶道颇有研究啊,呵呵,回味无穷一词正点出了茶道之jīng髓所在,为人处世也莫过如此,八叔以为如何啊?”

    李显微微一笑,话中有话地点了一句,内里的意味当真有些个令人“回味无穷”1,。

    “诚然如是,太子殿下一言中的,老臣佩服,佩服。”

    一听李显此言颇具蹊跷,李贞的心立马便提了起来,好在城府深,却也不致带到脸上来,只是浅笑着附和了几声,并未去接李显的话茬。

    “八叔也如此看,那倒是与小侄不谋而合了的,甚好,甚好,小侄月初曾遭贼劫,损失虽不甚大,可面子却是有些过不去,嘿,朗朗乾坤之下,竟有小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置数十万灾民于不顾,悍然强袭粮仓,此等人神共愤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小侄断不与贼子干休,不知八叔可愿助小侄一臂之力否?”

    李显并不在意李贞接不接茬,面sè突地一冷,一派冷厉状地放出了狠话,内里满是掩饰不住的煞气。

    “这个……,呵呵,殿下说的是,贼子猖獗,是该好生整肃一番,幸得武尚努力,如今案情已将大白天下,殿下心愿当可偿也。”

    饶是李贞也算是胆壮之辈,可被李显身上突然狂喷出来的煞气一冲,还是不免有些心慌意乱,加之本就心中有鬼,面上不由自主地便闪过了一丝微微的慌乱之sè,但却并未彻底失控,而是强笑着敷衍了一番。

    “嗯,武尚圣眷正隆,办事也牢靠,小侄倒也信得过,只是说到真相大白么,那只怕未必了,八叔以为呢?”

    李贞面sè的变化虽细微,可却又哪能瞒得过李显的观察,这一见其心明显是乱了,李显心中暗自冷笑不已,但并未就此放松了去,而是进一步逼问道。

    “这个,唔,这个,老臣并非主审之人,于案情也知之不深,实是难以有个定论,还请殿下海涵则个。”

    李贞到底是经验丰富之辈,尽管被李显连番逼问得心慌不已,可应付起来,却也是滴水不漏,支吾了两声之后,便已是推脱了个干净,愣是不肯就此事表明态度1,。

    呵呵,好个不知,这老小子推脱得倒是干脆,有趣,有趣!

    李显原也没指望着区区两三句话便能让李贞折服,此际见其玩起了太极拳,却也不放在心上,只是暗骂了几句,话锋一转道:“八叔莫要误会,小侄也不过就是有感而发罢了,牢sāo而已,当不得真,八叔且慢见怪。”

    “不敢,不敢,但凡老臣能帮得上处,殿下且只管吩咐便是了,老臣又岂敢推脱哉。”

    李显倒是说得轻巧,可李贞又怎敢小觑了去,言语间愈发谨慎了起来。

    “好,这话小侄爱听,呵呵,不瞒八叔,小侄还真有一事要想请八叔帮衬的。”

    李贞说的只是客气话,可李显却显然不这么看,顺着杆子便毫不犹豫地爬了上去。

    “殿下请讲,老臣能做到的,断不敢辞。”

    一听李显此言有着图穷匕见之嫌疑,李贞的心弦立马绷紧了起来,面sè凝重至极地朝着李显拱了拱手,一派慷慨状地应答道。

    “八叔不必紧张若此,小侄只是想向八叔打听两个人,唔,不知八叔可识得张楚、燕万山否?”

    李显一派欣然状地点了点头,便算是还了李贞的礼,而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贞,似随意、又似认真状地问了一句道。

    “嗯?”

    李显此言一出,李贞不由地便是一愣,眼神一凛之下,后背上的冷汗已是止不住地狂淌了下来……

第六百三十五章 必要的交易(下)

    更新时间:2013-02-17

    一听李显提到了“张楚”与“燕万山”这两个名字,李贞浑身的毛孔都不由地倒竖了起来,只因此二人他是再熟悉不过了的——二者原本都是山东豪杰,后被李贞收拢,宠信有加,为李贞手下暗底势力的统领者,前番夜袭“邓记商号”粮仓时,带队出击的正是此二人。

    “此二人老臣皆曾有耳闻,只是并不相熟耳,不知殿下可是有甚要事须得此二人为之么?”

    毫无疑问,暗底势力就是暗底势力,那是万万见不得光的,至少在明面上,李贞是断然不会承认与此二人有甚紧密瓜葛的,然则他又不免担心李显别有埋伏,也就只能是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声线倒还算平淡,然则心里头却已是就此打叠起了十二分的jīng神,随时准备应变。

    “八叔既言不识得此二人,小侄也就可放心矣!”

    李显可没管李贞的话是真是假,拍了拍额头,作出一派松了口气状地说了句奇怪的话出来。

    “嗯?殿下此话怎讲?”

    李显放心了,可李贞却是紧张了起来,狐疑地看了看李显,愣是搞不懂其究竟在唱哪出戏,眉头微微一皱,忍不住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八叔问得好,此二人明为商贾,实则乃是江湖巨匪,穷凶极恶之辈,小侄已得密报,前番‘邓记商号’粮库被袭一案中逃脱之余匪之首便是此二贼,因听闻此二贼素与八叔之婿裴守德相从甚密,小侄不免有些投鼠忌器,今既得知其与八叔并无关碍,小侄也就释然了,哼,此二贼如此猖獗,本宫岂能容之,而今兵马已发,只消本宫一声令下,所谓‘常青商号’这一贼窝定难逃覆灭之下场!”

    李显扯了如此许多,等的便是李贞的这么句问话,此时得了由头,又怎肯放过,但见李显猛地一拍几子,脸现厉sè,恨恨地放出了句狠话来。

    “这……,竟有此事?实是骇人听闻已极,老臣惶恐莫名,只是兹事体大,牵连恐巨,殿下还须谨慎些好,倘若有所误会,其祸非小矣。”

    李显此言一出,李贞不仅是寒毛倒竖了,心都险些就此蹦出了嗓子眼,再也没法稳住心神了,不为别的,只因真要是让李显来上这么一家伙,“常青商号”可就得就此玩完了去,财物上的损失倒还是小事,一旦商号里的机密曝光,整个越王府的根基怕都得被挖掉一大半,纵使能勉强过得关去,其代价之大,也不是李贞所能承受得起的,只是这当口上,李贞还不好明着劝说李显罢手,只能是委婉地劝谏道。

    “误会?嘿,小侄倒也希望是场误会,可惜啊,证据确凿,小侄便是想误会都难了,如此巨寇不除,小侄怎对得起那些战死于斯役的将士们,八叔,您说呢,嗯?”

    李显yīn冷地狞笑了一下,恨意无穷地骂了一声,毫不放松地再次逼了李贞一把。

    “这个,呵呵,殿下说的是,只是,唔,只是朝廷终归是有法度的,盗匪罪虽大,由东宫出面缉拿,恐惹物议啊,须知众口铄金之下,三人成虎矣,殿下三思,三思啊,依老臣看来,最稳妥之法,莫过于将此案移交刑部,由刑部处之,既可不叫盗匪走脱,也可不使殿下清誉受损,实两相宜焉,此老臣之浅见也,还请殿下明鉴。”

    李贞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常青商号”就此覆灭了去,只是又不敢承认自个儿与商号之间的关系,眼瞅着李显步步紧逼不放,李贞的心里头苦得有若吃了黄连一般,却偏偏又发作不得,只能是假意为李显考虑状地委婉劝说道。

    “唔,八叔不愧老成持重之人,斯言确是有理,小侄一时义愤,虑之是有不周之处啊。”

    谈判之道在于进退有据,这个道理李显自不会不清楚,自是不可能真将李贞往绝路上逼,倘若真一拍两散的话,这谈判也就不是谈判,而是彻底决裂了,这等尺度之把握李显心中有数得紧,这便满脸欣慰状地点头附和了一句,似有就此收手之意,可到了底儿却并未发出收兵之号令,那意思便是在说此举有不周处归有不周处,可该怎么办依旧还怎么办了去。

    “殿下圣明!”

    该说的、能说的李贞都已是说过了,面对着素来不按常理出牌的李显,李贞除了称颂之外,还真不知该说啥才是了。

    “啊,对了,前些rì子,河西黑齿都督有信来,说是温弟在河西多年,已是思家心切,每每暗自神伤,小侄实是不忍啊,过两rì便移文兵部,让温弟早些归来好了。”

    该敲打的已然敲打过了,接下来自是该轮到给块糖吃吃,若不然,这谈判自也就玩不下去了的,有鉴于此,李显突地话锋一转,将一大块狗骨头抛到了李贞的面前。

    “这孩子当真不肖得紧,报国何分地域,一点苦都吃不得,实是烂泥扶不上墙,还得让殿下费心,老臣惭愧啊。”

    李温被派去河西并非出自李贞的心意,而是被武后绑架了一把,其目的原本是要李温去跟李显瞎搅合的,可惜李温远不是李显的对手,生生被搓揉得有若面团一般,不单没能给李显填堵,反倒成了李显手中的人质,哪怕李贞并无太多的投鼠忌器之心思,可行起事来,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顾忌,自是没少设法想将李温救出苦海,奈何总是被李显所阻,始终不曾得手,此时一听李显居然开了恩,李贞不但没有因此而兴奋,反倒是心思高速转动了起来,一边猜测着李显此举的用意,一边也没忘了附和着骂了李温几句。

    “诶,八叔此言过矣,温弟毕竟年少,此番出关多年,又屡立功勋,常年征战在外,有些思家的念头也是该的,是小侄疏忽了,本该早些让温弟归家的,八叔放心,此事小侄一力办了去便是了。”

    区区一个李温在李显心目中压根儿就不当一回事儿,有没有此人在手,于大局浑然就无太大的关碍,能拿其当一交易的筹码,李显自也无甚不满意之处,勉强算是废物利用一下罢了,当然是爽快得紧。

    “既如此,老臣就多谢殿下费心了,且不知殿下可有甚须得老臣做的?”

    李贞昨rì便已预料到李显邀其前来必是有所图谋,只是猜不透内里的关窍所在罢了,此时甜头得是得了,可李贞却是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只因头上悬着的利剑兀自高挂着,随时可能落下,到了这等时分,与其等着被动挨刀子,倒不若识趣地问个明白,心中也好能有个计较。

    “八叔果然是慷慨之人,小侄还真有件事要烦劳八叔的,唔,这事情说来也与‘邓记商号’粮仓被袭一事有关,这么说罢,小侄听闻刑部那头已将此案审结,明rì便要当庭动本了,不知八叔可曾知晓?”

    一听李贞此言,李显自是知晓其已是有了交易之心,心情自是不错得很,可也没急着直奔主题,而是笑呵呵地随口问了一句道。

    “老臣确曾听到些风声,只是并不清楚详情,不知殿下之意是……”

    尽管早已料到李显所图必与明rì早朝有关,可真到了李显开口言明之际,李贞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抽紧了起来,并不敢将话说死,而是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倒也不是甚大事,只是听闻诸般臣工对韦府尹掌控局势不利颇有微词,而天后娘娘也甚不喜其无能,决意换个人选,小侄也觉得该当如是,只是洛阳府乃是中枢之所在,所托非人的话,极易惹出无穷事端来,这人选么,终归还是得慎重再慎重的,不知八叔以为如何啊?”

    胡萝卜给了,大棒子也准备好了,是到了图穷匕见的时辰了,李显自也不想再多绕弯子,这便神情一凛,将底牌掀开了一角。

    “殿下所言正理也,若是选人不当,后患必多,据闻天后娘娘对范履冰、范少尹青眼有加,甚是期许之,不知殿下以为此人足任否?”

    事涉东宫与武后之争,没个足够的好处,李贞自是不愿平白卷入其中,这一听李显居然打起了洛阳府尹的主意,心里头立马打起了鼓来,并不敢给李显留下丝毫的话柄,只是谨慎地将武后所将提出的人选抬了出来,以试探一下李显的心思之所在。

    “范少尹其人在朝多年,也算是薄有微功,为人也算实诚,当一少尹倒也名至实归,尚算称职,只是yù任府尹么,能力姑且不论,资历上怕是难以服众罢,八叔,您说呢?”

    李显呵呵一笑,先扬后抑地点评了范履冰一番,末了,也没忘了逼李贞就此表个态度。

    “这个……,殿下说得是,范少尹虽有能力,却差了些历练,是该再雕琢上一番的,只是不知殿下究竟属意何人,呵呵,老臣也就是随便问问,殿下若不不方便,就当老臣没说好了。”

    人在屋檐下,该表了态度自是少不得要表上一下的,至于到底要不要跟着李显的脚步走,那却是得两说的,有鉴于此,李贞自是不会含糊,顺着李显的话便敷衍了一把。

    “东都乃中枢所在,权贵满城,每每惹出无尽事端,须得有刚直不阿者掌总,方可确保中枢之绥靖,小侄以为衮州刺史骆宾王才具过人,为人正直,素有清名,且资历也够,正是洛阳府尹之不二人选,不知八叔以为然否?”

    李显多jīng明的个人,自是听得出李贞话里隐含着的敷衍之意,可也没放在心上,而是笑呵呵地将底牌彻底掀了开来。

    “唔……”

    李显没露底之前,李贞可以敷衍再敷衍,可一旦李显亮出了底牌,那可就不好敷衍了,毕竟如今李贞的头上还悬着把不知何时便会掉下来的利剑,可要李贞出面与武后打擂台么,却又不是其所愿,一时间脑海里杂念纷陈之下,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了……

第六百三十六章各自部署(上)

    更新时间:2013-02-18

    “怎么?八叔觉得有甚不妥么,嗯?”

    眼瞅着李贞在那儿支吾了好一阵子都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李显脸上的笑意已是慢慢淡了下来,不甚客气地追问了一句道。

    “不敢,不敢,只是老臣素少过问吏部事务,对部务并不甚熟稔,然则既是殿下以为可行,那便该当如此,老臣别无异议。”

    李贞制定的战略便是左右逢源,固然不愿意得罪武后,可也同样不想与李显发生正面之冲突,反正李显要举荐谁,也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空口白牙地赞同一番也无甚不可之说,有鉴于此,李贞眼珠子微微一转,已是恭谦地应答道。

    “八叔能作如此想便好,小侄人微言轻,加之与骆宾王有旧,骤然动本,恐遭物议,便请八叔代为举荐骆宾王可成?”

    李显整出了如此大的阵势,要的自然不是空口无凭的支持,而是实实在在的荐本,又怎可能被李贞忽悠了去,这便毫不客气地提出了此番邀见的根本之目的。

    “啊,这,这……”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李贞心中登时一片大乱,这才惊悸地发现了李显的企图心,赫然竟是要他李贞出面与武后当庭打擂台,这已完全超出了李贞的底限,自是不肯应承下来,可又不好当面拒绝李显的提议,毕竟其头上的利剑可不是闹着好玩的,万一李显真要是发了狠,最终倒霉的只会是他李贞自个儿,这一急之下,额头上的汗水已是止不住地狂涌了出来。

    “八叔很为难么?也罢,小侄也不好过为己甚,此处有吏部右侍郎萧明的奏本在,八叔若是看了可行,便在其上联了名如何?”

    李显压根儿不给李贞喘息的机会,也不理会其脸sè究竟有多尴尬,伸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已蒙了黄绢的折子,双手捧着递到了李贞的面前,竟是不依不饶地要逼其立字为据了的。

    “殿下明鉴,老臣于吏部事务实不相熟,兹事体大,可否容老臣详思一番,回头再来向殿下请益可成?”

    洛阳府尹的重要xìng自是不消说了的,若非自身实力尚不够强大,李贞早已伸手去争夺此职位了的,哪怕面对着的是武后这等强势之辈,也一样在所不惜,可要他帮李显去火中取栗么,自然不是其所愿为之事了的,尽管此时已被李显逼到了墙角之上,可李贞却还是存了一丝的侥幸心理,也没伸手去接李显递过来的折子,而是躬低了下身子,满脸子歉意地应答道。

    “此当然事耳,八叔不妨将折子带了回去,细细琢磨之,若是可行,便请联了名,若是不愿,小侄也不勉强,rì落前给小侄一句回话便好。”

    明知道李贞这是打算玩拖延之策,可李显却是半点都不在意,风轻云淡地笑了笑,也没强求,一派大度状地吩咐道。

    “老臣谨遵太子殿下令谕!”

    这一听李显将话都已说到了这个份上,李贞纵使再不愿,也不敢再强顶了,只能是伸出双手,恭谨地接过了折子,小心翼翼地捧着,低了下头,恭谦地应了诺。

    “那好,八叔便道乏罢,小侄等着八叔的好消息了。”

    该说的都已说完,剩下的就看李贞如何抉择了,李显自是懒得再与其多废话,这便笑着一摆手,下了逐客之令。

    “老臣告退。”

    事态严峻已极,李贞自是一刻都想多留,这一听李显下了逐客令,恰好遂了其意,忙不迭地便起了身,恭敬万分地行了个礼,自行退出了后花园,径直出了东宫,乘上马车便向自家府宅赶了回去……

    “父王,出事了,东宫的人借故将商号给堵上了!”

    李贞满腹心思地回到自家房,方才转过屏风,连大气都尚未来得及喘上一口,其长子李冲已是急吼吼地迎上了前来,焦急万分地嚷了一嗓子。

    “慌个甚,怎么回事?说!”

    怕什么还真就来什么,李贞原先便担心事情不会如此顺利,这一听自家商号果然被东宫给盯上了,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只是并不想当着诸子以及一众心腹手下的面有所失态,这便冷着脸断喝了一嗓子。

    “回父王的话,事情是这样的,今rì一早,就在父王去东宫后不久,商号那头便派了人来,言及东宫一群侍卫抬着几床担架闯进了商号,说是一名侍卫在我商号买了酒是假的,喝了之后,便倒下了数人,要我商号负责赔偿,纠纷遂起,而后,又不知从何处冒出了大批的人手,竟将我商号团团围堵了起来,眼下正闹腾个不休,孩儿等不敢专断,请父王明示。”

    被李贞这么一训,李冲登时便被噎了一下,可又不敢怠慢了去,只能是略略稳了下神,紧赶着将所得的消息禀报了出来。

    “嗯?”

    一听是这么个事儿,李贞的瞳孔立马便是一缩,已然猜到了李显此举的用心何在,毫无疑问,这是在jǐng告,倘若李贞不按其步调走的话,原本的闹事很快便会演变成大搜捕,一想到“常青商号”里那些来不及转移的机密资料,李贞心中的惶恐之意顿起,手不由自主地便摸向了袖子中的那本折子。

    “父王,商号断不容有失,东宫欺人太甚,且让孩儿率部前去增援,绝不可轻纵了这帮狗奴才!”

    李冲xìng子躁,一见其父半晌没吭气,自是按捺不住了,怒气勃发地自告奋勇道。

    “父王,不可如此,孩儿以为东宫不过在是虚张声势罢了,这等光天化rì之下,他又怎敢胡作非为,莫非还真没了王法不成!”

    李倩先前便与李冲有所争执,为的便是越王府该不该出面之事,此时见其兄主张出手,他自是不以为意地反对道。

    “二弟休要胡言,商号乃我越王府重地,岂容有失,倘若沦陷,后果不堪设想!”

    一听李倩跟自个儿唱反调,李冲的面子立马便有些挂不住了,双眼一瞪,拿出兄长的架势,毫不客气地喝斥了起来。

    “够了,都退下!”

    李贞心中烦躁之意大起,再被二子这么一吵,自是更烦上了几分,气恼地一拂袖,将诸子全都赶出了房,只留下裴守德一人。

    “王爷,东宫此举诡异,可是提出了甚非分之要求了么?”

    裴守德到底是智囊之辈,才智非比寻常,尽管李贞尚未开口说明,他已是隐隐猜到了真相,只是并不敢确定,这便探询地问了一句道。

    “嗯,看看罢。”

    李贞心里烦,实在是懒得多作解释,这便伸手从衣袖中取出了李显所给的那份折子,随手丢到了裴守德面前,有些个心浮气躁地吭了一声。

    “洛阳府尹?呵,东宫还真是好气魄,胃口不小啊!既是要我越王府出面,终归不能空口白牙地便是一说罢。”

    裴守德拿起折子,飞快地过了一番,砸了下嘴唇,哂笑了一下,语气里满是讥讽之意。

    “嗯,就两条,一是让温儿回朝,二么,便是承诺不追究前番粮仓被袭之事,要孤rì落前给出回复,事情便是如此,守德以为当何如之?”

    李贞先前在东宫被李显拿捏得有若面团一般,心里头深以为耻,自是不愿详谈,这便简单地将李显给出的两个要件道了出来。

    “这厮还真是霸道,朝局怕是就此多事矣!不过也好,且让他母子俩斗着去,我等大可居间取势,以待来rì!”

    裴守德可是在李显手下吃过大亏的,知晓此子心狠手辣,行事素来不按常理,每每剑走偏锋,却又都能一击中的,下意识地便不想与李显正面硬抗,只是见李贞满脸不情愿之sè,却又不好将话说得太明,这便语带暗示地感慨了一句道。

    “从长远看,乱些也好,只是眼下这一关却是不好过,孤若是出了这个面,娘娘那头怕可就不好相看了,终归是须得取个平衡方好。”

    李贞本非常人,才智颇高,尽管裴守德说得隐晦,可他却是听出了其话里的潜台词,不外乎是暂且遂了李显的意罢了,虽也明知此等身处屋檐下之际,低头方是正理,可一来心中颇为不甘,二来么,也担心武后那头见怪,虽能赢得李温的回归,可原本武后许下的那些重诺恐就将了汤,如此一来,月初参与夜袭的事儿岂不是白忙乎了一场,这可不是李贞乐意见到的局面,只是他又找不出平衡点之所在,只能是将希望寄托在了裴守德的智算之上。

    “王爷说得好,平衡方是正理,今其母子之争既起,只会愈演愈烈,再难有平稳之时,于我越王府而言,大利也,至于此事之平衡么,其实并不难寻,太子那厮既是要联名,王爷尽管照着去做便是了,某自有妙策应对之!”

    裴守德并未辜负李贞的期盼,只略略一思索,心下已然有了决断,这便自信地一笑,款款地解说道。

    “哦?计将安出焉?”

    李贞头疼的是无法两头渔利,这一听裴守德有办法应对,jīng神立马便是一振,紧赶着出言追问了起来。

    “王爷放心,此事当可分两步走……”

    裴守德捋了捋胸前的长须,自得地笑了笑,贴到李贞身前,细细地交待了一番,直听得李贞连连点头不已,原本紧绷的面sè也就此渐渐舒缓了下来……

第六百三十七章 各自部署(中)

    更新时间:2013-02-18

    “殿下放心,微臣知晓如何做了,断不敢误了殿下的大事。**”

    天将午,东宫的房中,一名年已五十出头的消瘦官员正躬身站在文案之前,满脸子恭谦地做着保证,这人正是现任吏部右侍郎萧明,其人本是太子李弘手下一员干将,任监察御史时,曾一本参倒了嚣张跋扈的贺兰敏之,遂得以扬名天下,其后,在侍御史任上,因主张年长诸王必须之官而恶了高宗,被一把贬为蔡州汝yīn县尉,李弘死后不久便已暗中投向了李显,数年之后,因着李显暗中使力的缘由,接连升迁,年初便已晋升为吏部侍郎,现如今已是李显麾下在朝中官职最高者,此际被召进东宫,所为的正是明rì早朝之争,能得此临危受命之差使,萧明自感压力甚巨,但却绝不想辜负了李显的厚望,作出的保证倒是坚决而又果断。

    “嗯,萧爱卿的话,本宫自是信得过,明rì之事但求尽心便好,萧爱卿只管放手去做,一切自有本宫为爱卿做主,时辰不早了,且道乏罢,回头本宫派人将折子给爱卿送去。”

    忙乎了大半天下来,李显已是颇有些疲了,左右该交待的都已是交待过了,李显自是不想再多废话,安抚了萧明一番,便打算就此将其打发了去。

    “启禀殿下,越王次子李倩来了,说是有要事要求见殿下。”

    还没等萧明应诺,却见高邈已是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疾步抢到文案前,小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宣罢”

    一听李倩求见,李显眉头不自觉地便是一皱,可也没甚旁的表示,只是语气平淡地吩咐道。

    “殿下,微臣……”

    被高邈这么一打岔,原本正打算出言请辞的萧明登时便有些子犹豫了起来,试探地问了半截子的话,显然是隐隐猜到了李倩的来意。

    “萧爱卿且暂到偏殿休息一二好了,本宫回头再交待于尔。”

    萧明能有所感的事儿,李显又岂会一无所察,只是不愿多言罢了,这便笑着一摆手,将萧明打发出了房。

    “臣弟叩见太子哥哥。”

    萧明退下不久,一身白袍的李倩已在高邈的引领下行进了房,一见到高坐在文案后的李显,立马急走数步,抢到近前,甚是恭敬地行礼问安道。

    “免了,倩弟此来可是有甚要事么?”

    尽管彼此道不同,可对于李倩这个饱读诗的翩翩少年郎,李显还是颇为欣赏的,言语间自也就多了几分的客气成分。

    “好叫太子哥哥得知,臣弟此来乃是奉了家父之命,前来为殿下送折子的,请殿下过目。”

    李显有问,李倩自是不敢不答,这便紧赶着从衣袖中取出了本折子,双手捧着,高高地举过了头顶,甚是恭谨地回答道。

    “嗯,有劳倩弟了。”

    李显点了下头,自有高邈行将过去,接过了折子,而后转交到了李显的手中,李显只是略略一扫,便已随手将折子放到了一旁,甚是客气地谢了一声。

    “不敢,此我等做臣下的该行之事也,若是殿下没旁的吩咐,且容臣弟先行告退。”

    如今乃是敏感时分,多说便有可能多错,折子既已交过了,李倩自是不打算多留,逊谢了一句,便即出言请辞道。

    “唔,八叔身体可还安康否?”

    李显并未理会李倩的请辞,而是略一沉吟,一派随意状地问了一句道。

    “家父身体甚佳,有劳殿下挂念了。”

    李显的问话看似随意,可却令李倩的心猛地抽紧了一下,不为别的,只因越王一系所拟定的应对策略里便有称病不朝这么一条,可如今被李显这么一说,再想如此行了去,那可就难了,真要强行如此做了去,那岂不是在狠打李显的脸,接下来势必要面对着李显一方的猛烈追杀,而这,显然不是越王一系所愿面对的结果,无奈之下,李倩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地回答了一句道。

    “那便好,八叔素来身子骨强健,想来是断不会缺席明rì之早朝的,倩弟,你说呢?”

    李倩的神情变化虽细微,可又怎能瞒得过李显的观察,这一见其面sè微苦,便已知李贞那厮还真打算玩退避三舍的把戏,自是不会让其如意了去,这便似笑非笑地调侃道。

    “这个当然,家父明rì必会上朝,还请殿下放心。”

    这都已被逼到了墙角上了,李倩纵使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敢当面跟李显发作,只能是一派恭谨状地给出了承诺。

    “嗯,那本宫可就安心了,倩弟回去后代本宫多谢你父王一声。”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稍一提点便足以,浑然用不着将话说死说透,李显显然很是满意李倩的表现,也没再多挽留于其,只是笑着吩咐道。

    “诺,微臣告退。”

    尽管只是交谈了几句话而已,可李倩后背上却已被汗水生生给濡/湿了,自是一刻都不想再多留,这一听李显发了话,暗自松了口大气,紧赶着便躬身告退而去了。

    “先生,看样子八叔的心思很活泛么。”

    目送着李倩出了房门,李显侧脸望向了端坐一旁的张柬之,笑着说了一句道。

    “跳梁小丑耳,实难登大雅之堂,不足为虑,倒是圣上处还须殿下去行上一遭。”

    对于李贞这只老狐狸,张柬之素来不怎么感冒,在其看来,李贞所谓的左右逢源之策不过是蛇鼠两端罢了,长久下去,那必定是左右不讨好,利没渔到多少,反倒惹上一身的sāo,所行者,不外jiān臣之道,非人君之相,久后必遭横祸。

    “嗯,这个自然,明rì既是议决粮仓遇袭一案,父皇该是会上朝才对,可也难保不出意外,左右事情大体已定,本宫便进宫一行也好,萧侍郎本宫就不见了,由先生去打理罢,有事回头再议好了。”

    明rì早朝若是由武后临朝的话,李显纵使千般部署、万分努力,也断难取得甚正果,这个道理李显心中有数得很,自是不会反对张柬之的提议,这便笑着交待了几句之后,径直出了房,摆开太子的仪仗,乘着金铬车向则天门方向而去了……

    “启禀娘娘,越王府那头有消息了。”

    明rì的早朝之结果或许将决定很长一段时期的政局之走向,着紧的不止是东宫一方,武后也一样不敢稍有大意,早早便召集了贾朝隐、明崇俨等一众心腹手下商议应对之道,从巳时不到一直议到了午时将近,都不见消停下来,正自热议连连之际,却见程登高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行了出来,疾步抢到了武后跟前,小心翼翼地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讲!”

    武后在东宫里有着不少的眼线,自是早已知晓李显将李贞召进东宫之事,所差的只是不清楚二人究竟谈的是甚事罢了,为此,先前众人可是没少在此事上费思量,只是始终不得其要,这会儿一听已有了准确消息,武后本已稍见疲惫的jīng神立马便是一振。

    “启禀娘娘,据越王府传来的消息,说是东宫那头yù举荐衮州刺史骆宾王为洛阳府尹,越王殿下太子恳求,已然同意提名之举。”

    一见武后脸sè不对,程登高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便将越王府那头故意透将过来的消息禀报了出来。

    “越王那厮当真糊涂,怎能如此轻率行事,这岂不是拆我等的台么!”

    “糊涂,当真糊涂啊,与虎谋皮,实是愚昧,荒谬,荒谬!”

    “怎能这样,朝堂政务如此儿戏,越王那厮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

    一听此等消息,诸般人等先是好一阵子的愕然,紧接着,尽皆群情激愤地嚷嚷了起来,显然对越王府这般做派大为的不满。

    “嗯!”武后显然也被这条消息好生震撼了一下,再一听诸般臣工嚷得虽响,却尽是废话,心下自是更烦了几分,板着脸一挥手,制止了众人的瞎议论,而后咬了下牙,冰冷地追问道:“越王那头可还有甚说的么,嗯?”

    “没,没了,只是说此举乃是形势所迫,万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天后娘娘见谅则个。”

    武后身上煞气大,这一板起脸来,登时便令程登高狠狠地噎了一下,结巴了几声,这才呐呐地将越王府那头的意思表达了出来。

    “娘娘,东宫图谋甚大,不可不防,此议断不能容其通过,臣等当与其对簿朝堂,以明是非!”

    眼瞅着武后脸sè愈发难看了起来,一门心思要捧其臭脚的武承嗣立马站了出来,一派忠心耿耿状地进言道。

    “娘娘,微臣以为武尚所言甚是,臣等断不容此荒谬之荐得以通行!”

    “不错,东宫虽拉住了越王,人单势孤之情形依旧未变,纵使对簿当庭,也是我等胜算为大!”

    “娘娘,臣等各自努力,终归不能叫东头得了好去!”

    ……

    有了武承嗣这么个带头者,其余臣工自是紧紧跟上,纷纷大表起忠心来,只是所言空洞无物,尽自激昂,却全都是无甚营养的废话,直听得武后原本就紧皱着的眉头更加皱紧了几分……

第六百三十八章 各自部署(下)

    更新时间:2013-02-19

    “崇俨,尔对此可有甚看法么?”

    发泄又或是表忠心的话语听起来是热闹,不过么,其实都是些废话罢了,对解决问题却是一点帮助都没有,武后自是不想多听,这一见衮衮诸公尽皆废话连篇,自是老大的不耐,这便一扬手,止住了一众心腹的鼓噪,将目光转向了始终默默不发一言的明崇俨身上。**

    “娘娘明鉴,微臣以为诸公所言甚是,洛阳府尹之位不能让!若是把握不大,弹劾之事不妨暂且搁置,待得来rì再议也罢。”

    相较于其余人等的激昂,明崇俨显然谨慎了许多,略一躬身,给出了个有些令群臣丧气不已的答案。

    “明大夫此言差矣,箭已在弦上,又怎能不发,如今消息早已传出,倘若就此收手的话,我等颜面受损事小,那韦夕机老儿若是就此倒向了东宫,其祸恐非小。”

    贾朝隐与明崇俨素来不睦,此时见其说出了怯弱之言,自是不肯放过这个打击政敌的大好机会,也不待武后表态,紧赶着便抢了出来,毫不客气地驳斥了明崇俨一番。

    “明大夫过虑了,东宫虽拉了越王为援,然则不过是威逼利诱之结果,二者并不齐心,一旦庭争大起,越王一方必作壁上观无疑,我等胜算本就不小,加之又有天后娘娘做主,何愁东宫能翻出甚大浪来。”

    武承嗣往rì里倒是很巴结明崇俨,可此时却是不肯附和于其,只因粮仓一案乃是他武承嗣一力所审,自是想着能尽全功,而洛阳府尹这么个要职的拿下无疑便是所有功劳之最,自不愿见此事半途而废了去,这便也跟着站出来反对道。

    “娘娘,微臣以为武尚所言甚是,东宫既是要争,便让他来好了,左右不过是平白碰个头破血流之下场,我等何惧哉!”

    武三思一向以武承嗣的马首是瞻,这一见武承嗣已站了出来,自是不甘落后了去,紧跟着也跳了出来,一派豪迈状地嚷了一嗓子。

    “启禀娘娘,微臣以为东宫既是起了意,纵使我等隐而不发,其必也会出头挑起弹劾,先机一失,恐难扳回矣!”

    范履冰本不算是个善言之辈,往rì里在这等密议之时,也大多是听得多,说的少,可此际他却是忍不住要冒出来了,不为别的,只因他才是此番谋算最大的得益者——洛阳府尹是正三品的高管,而少尹不过才五品而已,地位可谓是悬殊无比,能一步就位的话,那可就算是朝中极贵之辈了的,自不愿被明崇俨如此搅合了去。

    “崇俨,你看此番胜算究竟几何?”

    武后并没理会众人的喧嚣,视线始终不离明崇俨,待得众人议论稍歇,这才再次开口问了一句道。**

    “六成,倘若陛下不上朝的话。”

    明崇俨显然对形势不是很乐观,只略一寻思,便即给出了个不算太高的论断。

    “六成么?唔……”

    武后这些年来与李显暗自交手不算少了,还真没怎么占到便宜,对李显的能耐,自也颇为忌惮,此时一听明崇俨给出的胜算如此之低,不禁便有些子踌躇了起来。

    “娘娘明鉴,微臣以为明大夫过于悲观了,依臣看来,此番朝议,我等的胜算不敢说十足十,可至少也能有八成上下,非是臣妄言,就凭东宫如此在朝之底蕴,断不能抗拒娘娘之天威,当战!请娘娘圣断,臣等愿效死力为之!”

    贾朝隐就是看明崇俨不顺眼,加之心中本就认定己方在朝实力远胜东宫,自是不想堕了己方之士气,这便站了出来,亢声请命道。

    “请娘娘圣裁,我等愿效死力为之!”

    诸般大臣尽管心思各异,可在明rì一战之事上,却尽皆持力战之主张,有了贾朝隐的带头,一众人等自是不甘落后,尽皆齐声奏请道。

    “六成胜算虽不高,却也颇为难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程登高!”

    武后默默地沉思了一番之后,还是认定洛阳府尹之职不能旁落了去,这便轻咬了下牙关,下了个决断。

    “奴婢在!”

    程登高虽是宫中宦官首领,也有着五品的官衔在身,可毕竟是内侍,地位跟眼前诸般大臣实无法相提并论,于一众大臣们议事之际,自是不敢随便插口,只能是老老实实地候在一旁,这冷不丁地听到武后传唤,登时便吓了一大跳,但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赶着从旁抢了出来,恭谨万分地应答道。

    “传本宫旨意,陛下病体未愈,受不得侵扰,未得本宫旨意,这两rì任何人都不得惊扰了圣驾!”

    既已决定要战,武后自是不再有丝毫的犹豫,这便打算堵死内外宫禁之沟通,不给李显留下惊动高宗之机会。

    “啊,这……,娘娘明鉴,太子殿下方才进了宫,此时想来已在陛下处了。”

    一听武后如此吩咐,程登高登时便傻了眼,瞠目结舌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呐呐地回禀了一句道。

    “嗯?”

    一听此言,武后的眼神瞬间便是一凛,其余人等也尽皆为之瞠目不已,一时间御房里竟就此安静了下来……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天很热,病体方才刚愈的高宗甚事都不想做,懒懒地躺在锦垫子上,拿着本闲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正自百无聊赖间,却见一名小宦官从外头匆匆行了进来,疾步走到榻前,小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那就宣罢。”

    接连在榻上躺了数rì,高宗正有些闲极思动,这一听李显已到,倒是来了些问政的兴趣,这便一扬手,随口吩咐道。

    “诺。”

    这一见高宗已然放了话,那名前来通禀的小宦官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答了一声,匆匆退出了房去,不多会,便已陪着一身整齐朝服的李显从外头行了进来。

    “儿臣叩见父皇。”

    李显几个大步行到了榻前,一丝不苟地行礼问安道。

    “免了,免了,天将午,显儿可曾用了膳?”

    高宗对李显这个很有本事的儿子素来喜欢有加,这一见李显给自己行礼,脸上的笑容自是格外的和煦,笑呵呵地虚虚一抬手,寒暄了一句道。

    “回父皇的话,儿臣心中难过,食不下咽矣。”

    高宗不问此话还罢,这一问之下,李显的脸上瞬间便露出了难过至极的神sè,微带着哽咽之声地应答道。

    “嗯?怎么回事?显儿你这是……”

    一见李显满脸子的哀伤之sè,高宗登时便大吃了一惊,猛然端坐了起来,狐疑地追问道。

    “好叫父皇得知,孩儿听闻刑部那头已将前番粮仓被袭一案审结,明rì早朝便要议决此事,一念及六哥,孩儿……”

    搞政治的就没一个不会演戏的,至于李显么,显然是个中高手,还是那种高手中的绝顶高手,话说到半截子,两行热泪已是脱眶而出了的。

    “啊,朕怎地不知?该死,来人,快来人!”

    尽管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乍一听此案要审结了去,高宗还是忍不住有种怒火中烧的焦躁感,一跃而起,跺着脚便嚷嚷了起来。

    “奴婢在!”

    高宗这么一咋呼,随侍在侧的一众小宦官们自是全都慌乱了起来,纷纷抢到近前,各自躬身应答道。

    “去,给朕传武承嗣前来,朕倒要看看他是如何审结此案的?”

    高宗虽不算一个称职的好父亲,可对几个儿子的爱却是毫不掺假的,这会儿心挂着李贤的死活,自是心急如焚,跳着脚便要下令宣武承嗣这个主审官前来问询。

    “父皇且慢,孩儿自有下情禀报。”

    案子的根结在武后处,纵使将武承嗣招来,也无甚意义,除非高宗敢当面与武后力争,否则的话,到了头来,结果压根儿就不会有甚不同,就高宗那惧内的xìng子,显然是拗不过武后的,这一条李显自是心中有数得紧,再说了,这会儿武承嗣正在武后处,这一宣召之下,那岂不是连武后一块儿给整了来,自不是李显乐见之局面,这便紧赶着出言制止道。

    “嗯?尔等尽皆退下!”

    高宗一向对李显信任有加,这一听李显有话要说,自是想听听看,可等了好一阵子,也没见李显有下文,高宗不免为之一愣,紧接着很快便醒悟了过来,也没多言语,朝着随侍人等一挥手,不容置疑地喝了一嗓子。

    “诺!”

    这一见高宗父子要密议,一众人等不管乐意不乐意,那都不敢有甚怨言,只能是各自躬身告退而去了的。

    “显儿有甚话便说罢,唉,贤儿那可怜的孩子,朕怎地忍心见死不救啊。”

    高宗是真心不想见着李贤死于非命的,可要其去跟武后力争,又委实没那个胆子,只能是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了李显的身上了。

    “父皇明鉴,孩儿与六哥乃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一向过从甚密,自是百般不愿见六哥有甚闪失,然则社稷自有法度,儿臣实不敢妄自干预审案之事,唯能做者,不外力争于朝堂之上,若能得父皇主持朝局,或能存万一之希望也。”

    李显的本心也不愿见李贤冤死,可却知晓武后除掉李贤之心甚坚,纵使力争,也很难改变这一结果,不过么,该争的还是要争上一争,除了尽兄弟的情分之外,更主要的是务必将高宗拱到朝堂上去,以免武后独大的局面出现。

    “嗯,好,明rì早朝,朕必去!显儿啊,朕只能期许于你了,莫要失了朕望啊。”

    但得能救了李贤一命,高宗自不会拒绝上朝这么个不甚大的要求,应答起来自是毫不迟疑的果决。

    “诺!”

    高宗既已答应上朝,李显此来的目的便算是圆满完成了,可李显却是怎么也兴奋不起来,反倒是有着种说不出的沉重之感……

第六百三十九章 激争连连(上)

    “殿下回来了,圣上龙体可无恙否?”

    张柬之正在东宫的房里忙着处理各州报将上来的有关推广海外粮种之折子,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立马抬起了头来,这一见是李显领着高邈等数名近侍行将进来,忙不迭地搁下了手中的笔,站将起来,恭敬地行了个礼道。

    “嗯,明rì父皇会去上朝。”

    李显的兴致显然并不高,大步走到文案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有些个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道。

    “好叫殿下得知,戴相、郝相两位已是同意了殿下的举荐,两位裴相也表示不反对由骆宾王出任洛阳府尹,再算上越王殿下,如今政事堂七相已有五人站在了殿下一边,只消按计划行了去,此战我方必胜无疑!”

    张柬之jīng明过人,只一看李显的脸sè,便已猜知了其之心思,左右不过是为放弃营救李贤的努力而伤感罢了,但并不点破,而是笑呵呵地扳起了手指,给李显报些喜讯,以转移李显之注意力。

    “如此甚好,传本宫之令,东宫侍卫即刻撤回,‘鸣镝’诸般部署不变,将‘常青商号’给本宫盯牢了,若是内里的首要之人敢擅动,灭!”

    虽明知道张柬之这是在出言开解自己,可一听得诸相皆以表了态,李显的心情还是好了不老少,但却并没有忘了要提防李贞的暗手,这便寒着声下了令,内里满是掩饰不住的煞气……

    “启禀王爷,闹事的东宫侍卫退了!”

    午时已过,李贞却并无半点的食yù,黑沉着脸,端坐在几子的后头,不言不动地有若雕塑一般,那等yīn森的模样一出,下头坐着的诸子们自是噤若寒蝉,别说开口说话了,便是连大气都不敢随便喘上一口,唯恐一不小心就触了李贞的眉头,很显然,房里的气氛自是好不到哪去,死寂而又诡异,令人很有种窒息之感,正值一众人等憋得难受至极时,一众匆匆的脚步声骤然大起中,却见管家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窜了出来,疾步抢到李贞面前,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传孤之令,让张楚、燕万山赶紧带着资料先撤出来!”

    这一听东宫人马总算是走了人,李贞紧绷着的脸上立马露出了丝释然之sè,可也没甚太过的表现,只是紧赶着出言吩咐道。

    “可,可,啊,王爷,东宫的人虽撤了去,可四下里还有不少人在盯着,张楚带着人试图离开,却又被人给挡了回去,张楚不忿之下,与对方过了几招,吃了些小亏,不敢再强闯,只好令人急报到奴婢处,情形诡异,还请王爷明断。”

    李贞的命令倒是明确得很,可前来禀事的管家却是脸露尴尬之sè,并未依令行事,而是苦着脸解释了一番。

    “什么?那厮欺人太甚,我等都已联署了折子,他还想怎地!”

    李冲的xìng子躁,这一听东宫那头如此不依不饶,登时便是一阵火大,也不管自家老父是怎个表情,勃然大怒地便吼了一嗓子。

    “父王,那厮诡诈,拿了我等的好处,兀自不肯放手,实是太过了!”

    李倩显然也有些憋不住了,俊秀的脸上满是羞恼之sè,从旁附和了一声。

    “哼!”

    李贞心中本就怒极,再被诸子这么一闹腾,脸上更是有些挂不住了,冷哼了一声,站起了身来,竟甚交待都不曾地便拂袖而去了,只留下满屋子人等各自面面相觑地不知该如何方好……

    上朝从来都是件苦差事,对群臣们来说如此,于帝王也不例外,至于最苦者么,其实还得算太子,不为别的,只因太子须起得比所有人都早,还得绕上一大圈的路,从玄武门先进皇城,在乾元殿外等候着高宗夫妇的露面,不管风吹rì晒还是雨淋,这个礼数都是万万少不得的,这不,天都尚未透亮,李显已是静静地恭候在了乾元殿外。

    等待无疑是难熬的,尤其是今rì一朝将决定未来两、三年的朝局之走向,一旦败了,要想再扳回,那可就难了,李显自不免有些揣揣的忐忑,这其中最大的担心便是高宗的身体,万一要是高宗再次病倒的话,纵使李显如何努力,在武后临朝的情况下,都难有几分的胜算可言,只是事到如今,李显除了等着之外,却也无甚法子好想了。

    “儿臣叩见父皇、母后!”

    等待复等待,就在李显等得颇有些不安之际,一阵脚步声大起中,高宗夫妇已然在一大群宦官宫女们的随侍下,从殿内行了出来,李显的心情顿时为之一松,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打叠起jīng神,紧赶着抢上前去,恭敬万分地大礼参拜道。

    “免了,免了,显儿且随朕上朝去罢。”

    高宗的气sè很不好,脸sè苍白如纸,几难看到一丝的血sè,眼窝深陷,眼袋黑而又大,显得格外的憔悴而又苍老,jīng神状态可谓是差到了极点,也就是看到李显的那一瞬间,眼神里方有着几分的神采。

    “诺,儿臣恭请父皇、母后起驾。”

    望着高宗那病弱的消瘦脸庞,李显心中立马便涌起了一阵心悸——身为人子,孝道自是该尽的义务,若非此番政争实在太过重要,李显自是十二万分地不愿自家老父去遭这么份罪,可惜形势所迫,李显也不得不硬起心肠,这便强忍着心中的愧疚之感,一低头,躬身应答了一句道。

    “嗯,摆驾德阳殿!”

    高宗点了点头,也无甚多言,一拂大袖子,便即下了旨意,诸般人等见状,自不敢稍有耽搁,软辇很快便抬了过来,数名小宦官左右扶持着,将高宗夫妇分别护送上了两架软辇,一声喝道中,大队人马迤逦着向德阳殿行了去……

    “天皇陛下,天后娘娘驾到!”

    一行人到了德阳殿后殿,各自下了软辇,自有程登高领着数名小宦官打头先行,高宗夫妇位于中间,李显落后数步紧随其后,待得将将转入正殿之际,便听程登高一声高呼,早已在前殿等候多时的群臣们自是不敢有所怠慢,各自轰然大礼参拜不迭。

    “臣等叩见天皇陛下,叩见天后娘娘!”

    诸臣工们的见礼之声颇响,只是内里却透着股诡异的紧张之气息,很显然,对于此番早朝的可能之激烈,一众人等怕都已心中有数了的。

    “众爱卿平身罢。”

    高宗夫妇缓步行上了前墀,肩并肩地落了座之后,但见高宗伸出了微颤的手,轻摆了一下,声音低沉地叫了起。

    “臣等多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般臣工显然都注意到了高宗的虚弱状态,各自的心情都不甚平静,有人暗喜,有人忧虑,也有人漠不关心,只是这当口上,谁也不会有甚旁的表示,尽皆面带恭谨之sè地谢过了恩,按文武分左右归了位,而李显也依着朝例,在前墀下的锦墩上落了座,而这,便标志着早朝已是正式开始了。

    “启奏天皇陛下、天后娘娘,微臣有本上奏!”

    早朝是开始了,可诸般臣工却显得格外的沉默,谁都不愿打头炮,一时间殿内竟安静了下来,半晌都无人肯出头禀事,大殿里静得有若鬼蜮一般,良久之后,终于是有人忍不住跳了出来,众人定睛一看,见出面禀事的赫然是刑部尚武承嗣,立马全都sāo动了起来,嘤嘤嗡嗡的私议之声油然而起,整个大殿中噪杂成了一片。

    “爱卿有何本章只管奏来好了,朕听着呢。”

    这一见是武承嗣要上本,高宗的眼皮子不由地便是一阵好跳,心里头十二万分地不想加以理会,奈何这等朝议时分,却又势不能不让武承嗣动本,无奈之下,也只能是yīn着脸吩咐了一句道。

    “微臣遵旨,微臣自奉旨审案以来,有赖陛下之鸿恩,各有司衙门之勤力,已将该案审结,兹有‘邓记商号’掌柜邓诚急公好义,毁家为国,急社稷之所急,拔粮以赈灾民,实上体天心之善举也,世人莫不感佩,然,却又宵小之辈罔顾大义,竟悍然夜袭粮仓,妄图断灾民之粮,乱我朝纲,据查,此举乃废太子余孽所为,为首者陈啸天,朱凯之皆以毙命当场,另有百余匪溃散于城中,经我刑部各有司通力协作,已将余匪尽擒,经彻查,此举乃是废太子主使,兵部员外郎陆前、礼部郎中令刘午、洛阳府守备营校尉刘明府等数十官员参与其事,证据如下……,经三司会审,现判决如下:废太子李贤不安现状,不思皇恩之浩荡,徒以一己之私利,悍然乱我社稷,其罪难恕,念其乃天家骨肉,不可受刑,应以三宝赐之,兵部员外郎陆前组织匪徒乱政,其罪深重,当处抄灭三族之罚……如上,以闻!”

    武承嗣乃是有备而来的,一番禀事下来,悠扬顿挫之余,证据详实,言之凿凿,前后连贯,一气呵成之下,颇见口舌之利。

    “嗡……”

    武承嗣话音刚落,没等高宗表明态度,诸臣工们已是哄乱地私议了开来,整个大殿里就此乱成了一锅粥……

第六百四十章 激争连连(中)

    更新时间:2013-02-21

    诸臣工们乱议纷纷并非因武承嗣所上之本章不详实,恰恰相反,议的正是这本章未免太详实了些,从证人证词到证物无一有缺,几乎可以说是铁证如山,难有甚可供挑剔之处,这等造假之功力着实令人叹为观止,一众大臣们既惊且疑之际,也不禁为可能出场反击的李显暗自捏上了把冷汗,毫无疑问,这案要想翻将起来,着实是太过难了些。/

    翻案?当然不!李显倘若真想的话,这案子倒也不是翻不过来,只不过这并不符合李显的战略意图,否则的话,当初他便不会不顾高宗的哀怨眼神,毅然决然地放弃了主审之权力,除了jīng力实在有限,难以在赈灾的同时去兼顾此案之外,更主要的是李显目下在朝中的实力不足,尚不到与武后正面决战的时机,索xìng放手任由武后去瞎折腾,左右牺牲的也不是他李显的人马,爱死谁便死谁好了,至于李贤的冤死么,李显虽痛惜,却也不得不狠着心坐看了去,当然了,该争的时候还是得争上一下的,不为别的,总得做给高宗看上一看罢,只是这争也得看时机,李显并没打算开那个头炮,哪怕已是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身后高宗投将过来的热切眼光,可李显却假作没察觉,老神在在地端坐在锦墩子上。

    “武爱卿所奏,朕已尽知,诸臣工对此可有甚要议的么?”

    高宗等了好一阵子,见李显始终没有站将出来的意思,心中失落难免,奈何这当口上,他又势必不能长久保持沉默,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好将问题推给了兀自乱议不休的群臣们,却不料他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之下,乱议之声立马便嘎然而止了,所有人等尽皆成了木雕泥塑状,显然没谁愿意在此事上胡乱表态的。

    “怎么?都哑巴了?嗯,不是都挺能说的么,怎地都不说了?”

    高宗等了好一阵子,也没见有人肯出头为李贤辩解一二的,心中怒气登时便狂涌了上来,脸sè难看至极地一拍龙案,气咻咻地呵斥了一句道。

    说?这当口上谁敢乱说来着,说李贤该杀,那不是要触了高宗的眉头么?至于说李贤不该杀么,却又得被武后记恨,左右说啥都不成,诸般朝臣们都不是傻子,自是缄默为上,任凭高宗呵斥得有多狠戾,大家伙尽皆充耳不闻,全都不言不动地装起了木头人来。/

    “显儿,你来说,此案朕该当如何处置?”

    高宗左等右等也没见有人肯出头,气急之下,不管不顾地便点了李显的名。

    呵,老爷子这可是病急乱投医了!一听高宗点了自己的名,李显心中难免有些犯叨咕,只因此时出头对李显来说,实在不是甚好事儿,等若将主动权平白交到了武后的手中,问题是老爷子名都已点了,李显显然不可能再保持沉默,再怎么着,也得站将出来哟呵上一番了的。

    “启禀父皇,儿臣以为武尚此案审得分明,量刑也算合理,于此案本身,儿臣并无太多异议。”

    李显本就没打算翻案,自是不会轻易去否定武承嗣办案的“功劳”,这便一脸诚恳状地回了一句道。

    “嗡……”

    李显话音一落,木立着的群臣们再次哄乱了起来,很显然,李显这个答案有些子出乎群臣们的意料之外——在群臣们看来,高宗此时叫李显出头,为的便是要李显出面与武承嗣打打擂台,也好为高宗后头的决断留下些伏笔,可却都没想到李显居然完全肯定了武承嗣的审案结果,如此一来,高宗的努力怕是得要落到空处了的。

    “啊,嗯?”

    别说群臣们意外无比,便是高宗也有些子傻了眼,木讷讷地望着李显,一时间都不知该说啥才是了。

    “然,儿臣却有一疑惑不得解,想请武尚指教一二,还望父皇恩准。”

    李显顿了顿,任由群臣们乱议了一阵子之后,这才不紧不慢地接着禀报道。

    “准了,显儿有甚问题只管问了不妨。”

    这一听李显话锋陡转,高宗心情立马便是多云转晴,jīng神猛地一振,毫不迟疑地便准了李显之所请。

    “谢父皇!”李显恭敬地谢了恩之后,身形一转,目视着站在斜下方的武承嗣,不苟言笑地问道:“武尚请了,本宫想问的便是江陵郡王远在江陵,又如何能在一rì之内主使群贼袭击粮仓的,这信息交互是用何种方式?莫非是心灵感应么?请指教!”

    “殿下误会了,微臣只言江陵郡王乃是幕后黑手,但并不曾说其是主事之人,实际上,据微臣审明,江陵郡王离东都之际,曾有密令于案犯前兵部员外郎陆前,令其寻机发难,乱我朝纲,以泄其被废黜之怨恨,此番粮仓被袭一事便是由陆前策划组织所致,然,究本溯源,根子却在废太子李贤身上,定其主谋之罪,并无差错,还请太子殿下明鉴。”

    武承嗣敢出面打御前官司,自然是早已做足了准备,尽管李显这个问题刁钻无比,可其却是答得滴水不漏,于道理上似无可挑剔处。

    “按武尚所言,江陵郡王对粮仓被袭一事其实并无所知,本宫没理解错罢?”

    李显本身就是断案之高手,自不会被武承嗣这看似合理实则压根儿经不起推敲的道理所迷惑,不急不躁地往下追问道。

    “这个……,应该如是,然,微臣解释过了,那陆前所为之事乃是受了江陵郡王的密令所致,按刑律而论,江陵郡王断难逃过主谋之认定,此乃不争之事实,非是微臣逾法乱定也!”

    一听李显如此问法,武承嗣心中登时便涌起了一阵的不安,然则口头上却是不肯服软,一口咬死李贤便是幕后之黑手。

    “有劳武尚了。”李显没再往下追问,而是淡淡地谢了一声,旋即便再次转身,面朝着高宗夫妇,躬身行了个礼道:“启禀父皇、母后,儿臣以为此案六哥虽是有牵连,却实非主谋者,当初六哥黯然离朝之际,或许是有些怨言,但绝无乱朝纲之心,正所谓说者无意,听着有心,那陆前等人往昔皆蚁附六哥,希图从龙之功,硬将一时气话当密令,方有此大逆不道之夜袭,其罪自是当诛,儿臣对此别无异议,唯六哥却是被小人牵连所致,虽有过,却罪不至死,儿臣肯请父皇、母后明察!”

    “荒谬,按尔如此说法,但凡主子犯了案,只管往奴才身上推了去,便可平安无事了么,嗯?”

    李显所言自是不无道理,高宗闻之,登时便是一阵大喜,嘴一张,便打算顺着李显的话头发挥上一番,然则不等其开口,身旁的武后已是抢先发了话,毫不客气地呵斥了李显一番,竟是半点脸面都不给李显留下。

    “母后明鉴,儿臣并非为六哥脱罪,只言事实耳,实情便是六哥对粮仓被袭一事并无所知,下头人等胡作非为,六哥实有不慎言之过,亦有御下不严之责,然,主谋一说,儿臣以为着实不妥,当以牵连之过论处,此儿臣之浅见耳,还请父皇、母后明察。”

    武后这等怒气勃发之下,气场自是极大,群臣们都不免为之一惊,可李显却并无甚特别的反应,只是恭谦地躬了下身子,心平气和地解释了一番。

    “嗯,朕亦是这般看法,显儿斯言甚合朕意!”

    高宗刚才落后了半步,被武后抢了先,这一回可是憋足了劲的,李显话音未落,他便已是一击掌,很是兴奋地下了定论。

    “父皇圣明!”

    该说的李显都已是说过了,剩下的事儿李显可就不想再多理会了,这便紧赶着称了声颂,退到了锦墩子处,一撩朝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竟是不打算再多言了的。

    “陛下圣明,妾身以为便就此罪断了去也好,承嗣,尔身为主审,当依律断罪,如今江陵郡王诸罪已定,那尔便给出个判决来罢。”

    武后杀李贤之心甚坚,不单是因着一向讨厌李贤的缘故,还有着为将来夺权扫清障碍的考虑,自是不会就此作罢,这便顺着高宗的话头,也称颂了一声,旋即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将判罪的权力交到了武承嗣的手中。

    “诺,微臣遵旨!”武后既已放了话,武承嗣自不敢怠慢了去,会意地谢了一声,而后假作沉吟状地略一思索,紧接着,眉头一扬,高声禀报道:“启禀天皇陛下,天后娘娘,依我大唐律制,江陵郡王两罪并罚,该处流三千里之罚,然,其本有谋逆之前科,今又犯案,数罪当并罚,累加之下,当赐三宝,以明正典,恳请陛下、娘娘圣裁!”

    “嗡……”

    武承嗣此言一出,朝臣们忍不住再次哄乱了起来,显然对此判罚颇多争议,只是众人议归议,却都是私议,并无一人敢站出来表明态度,便是李显此番也稳坐着不动了,至于高宗的脸sè么,却是瞬间便垮了下来……

第六百四十一章 激争连连(下)

    更新时间:2013-02-22

    “这个,这个,当不致于罢,朕,朕……”

    高宗原本是满怀期望的,可没想到绕来绕去,依旧还是个赐死之结果,一时间竟不知说啥才好了,实际上,也就是其弱懦的xìng子使然,若是换个皇帝,要想赦免自己犯了罪的儿子,不过就是一句话罢了,哪怕是法外开恩,也不算甚难事,偏生高宗xìng子弱,又担心着武后闹家务,愣是不敢将这么句简单的话说出口来,只是一味地在那儿犹豫再犹豫,当真是可怜到了极点。

    “陛下,贤儿自幼聪慧,又善诗,臣妾爱之深矣,管教便少了去,未能矫正其偏激之个xìng,以致有今rì之悲,皆臣妾之过也,呜呼,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古之大悲也,臣妾此际心如刀绞,奈何家国素来无法两全,臣妾实不敢因私情而罔顾了国法,唯忍痛而割爱,他rì贤儿要怪,就怪妾身一人罢。”

    高宗这么一犹豫,大局显然已是再难有甚改观之处,然则武后却兀自不肯放松了去,这便抬起衣袖,抹了把强挤出来的眼泪,红着双眼,悲切无比地望着高宗,哀哀切切地自请起了罪来。

    “这,这……,唉,这皆是命啊,又怎能怨得媚娘,朕的儿啊,呜呜……”

    高宗终究是个惧内的主儿,原本尚想着为李贤再多做些努力,可一听武后如此说法,却是真没胆子再往下闹腾了,万般无奈地首肯了武后的决断,只是内心里的悲却是怎么也止不住,话只说到半截子,便已是老泪纵横地嚎啕了起来。

    “陛下,还请节哀,您的龙体要紧啊,您若是病倒了,叫臣妾又该如何是好,陛下,朝臣们还有正事要奏,臣妾恳请陛下节哀。”

    武后演技高明得紧,唱完了白脸,这会儿又唱起了红脸,左右好坏人都她自个儿一肩挑了去,那温婉的语调,哀婉的表情,无一不透着真xìng情,当真令人拍案叫绝不已。

    “朕,朕,唉……”

    高宗虽兀自难过不已,可毕竟不是昏庸之主,被武后这么一打岔,猛然醒起此际尚在朝议之中,无奈之下,也只得伸出大袖子,胡乱地抹了把眼泪,摇了摇头,发出了声幽怨至极的叹息。

    “粮仓遇袭一案便以武尚所奏照准执行,诸公可还有甚异议否?”

    这一见高宗已然不哭了,武后心情自是微松,可也没再多劝,而是紧赶着便下了懿旨,将此案彻底盖棺定了论。/

    “陛下圣明,娘娘圣明,臣等别无异议!”

    事情都已到了这个份上,再说甚旁的话都已是毫无意义,诸般朝臣们自是不会再在此时跳出来胡诌,只能是各自躬身称颂不已。

    唉,可怜的老六,终究还是没躲能过这一劫!望着默默伤神的高宗与满脸煞气的武后,李显的心中难免感慨万千,于李贤的将死,心下愧疚之意油然而起,不禁也为之颇为黯然不已的,只不过李显并非常人,很快便调整了过来,只因接下来的议题才是今番争夺的焦点,李显不愿也不能输了这一局,此际,他着实没太多jīng力去伤感的。

    “既如此,这案子便这么定了,武承嗣!”

    一众大臣们既已表了态,武后自是紧赶着便点了武承嗣的名。

    “微臣在!”

    武承嗣先前禀过事之后,并不曾退下,兀自站在殿前,这一听得武后点名,自是紧赶着躬身应答道。

    “此案既由尔所断,便交由尔去执行,可有疑问么?”

    武后面sè冷厉地扫了群臣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了李显的背影上,停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望向了武承嗣,甚是平静地问了一句道。

    “微臣领旨谢恩!”

    破了案便是一件大功,武承嗣自没有理由不兴奋,但更令其兴奋的是此番他可是狠狠地挫了下太子的风头,信心爆棚之下,回答的声音自是既响且脆。

    “诸臣工可还有甚本章要奏的么?”

    武后没再多理会武承嗣,一挥手,将其屏退,而后面sè肃然地环视了一下殿前诸朝臣们,声线平和地开了口,一派将主持朝议之架势,显然有些个喧宾夺主之嫌疑,一众老相们尽皆为之皱眉不已,可也无人敢站出来指责武后的不是之处。

    “启奏天皇陛下,天后娘娘,微臣有本章要奏。”

    武后这句话显然便是个暗号,话音刚落,便见侍御史李適从文官队列里闪了出来,疾步抢到了殿中,朝着圣驾一躬,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爱卿有何本章只管奏来。”

    这些年来,高宗每每倦政,早朝都甚少上,大体上都是武后在居中主持着,此际高宗既是兀自神伤迷糊着,武后也就作出一副责无旁贷状地将高宗忽视了去。

    “诺,微臣要弹劾洛阳府尹韦夕机罔负圣恩,疏于职守,以致前有灾民聚啸皇城之下,险酿大祸,后又御下无方,纵容刘明府等叛党夜袭粮仓,更曾私收商贾贿赂,借刑堂之名敛财,廉耻尽丧,德行有亏,诸般恶行多多,实不配位列高堂之上,臣恳请陛下、娘娘下旨彻查!”

    李適乃是进士出身,位列北门学士之一,素有文名,诗才颇佳,口才也好,寥寥几句话,便已将韦夕机推到了万劫不复之地步。

    “竟有此事?韦夕机何在?”

    武后面sè冷厉地一拍龙案,怒气勃发地断喝了一嗓子,庞大的气场瞬间便迸发了出来,直令群臣们都为之心惊不已。

    “臣在!”

    作为东都的地头蛇,韦夕机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早在数rì前便已听到了武后一方要弹劾自己的风声,为此,他也没少设法找些路子,奈何诸般宰辅尽皆推诿不肯援手,而往rì里相交甚笃的好友们也大多闭门不见,韦夕机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秘密去找了太子李显,指望着太子能出面搭救于其,可惜李显也没给他句准话,只是说到时候会相机行事,至于这个相机到底是怎个相机法,韦夕机心里头却是一点底都没有,只好盘算着要面圣哀告上一番,可惜却连宫门都进不去,诸般求助皆无果之下,早已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卜一上朝便已是满腹担忧,这会儿听得武后盛气断喝,更是吓得浑身冷汗狂淌不已,连滚带爬地便窜到了殿前,一头跪倒在地,头埋得极低,压根儿就不敢抬头去看武后的脸sè。

    “韦夕机,尔可之罪么?”

    武后既是打定了主意要拿下韦夕机,自是不会给其甚好脸sè看,甚至不曾给其出言自辩的机会,板着脸便喝斥了起来。

    “娘娘息怒,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韦夕机好歹也是宦海老手了,观颜察sè的能耐自是不差,这一见武后连根由都不问,便已在那儿发飙不已,又怎会不知道自己已是在劫难逃,倘若此时再敢多自辩的话,换来的绝不会是宽大,而只会是严惩,有鉴于此,哪怕心中委屈万分,他也只能是先行服软再议其余了。

    “该死?尔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么,哼,论及尔之所作所为,便是斩立决也够了,然,念在尔昔rì曾有微功于社稷,本宫也就从轻发落了去,雷州尚缺一司马,尔回去收拾、收拾,明rì便上任去罢。”

    武后要的仅仅只是拿下洛阳府尹的位置,并没有对韦夕机赶尽杀绝的意思,此时听其已是服了软,倒也没再做出甚过分的安排,也不曾将其收押审讯,直截了当地便给出了贬官的决断。

    “微臣领旨谢恩。”

    武后的旨意既是已下,韦夕机纵有再多的不甘,此时也不敢再多言,只能是苦着脸谢了恩,爬将起来,拖着脚便向殿外行了去,那萧瑟无比的背影登时便令一众朝臣们心里头都不禁打起了鼓来,尽皆狂吞唾沫不已,要知道韦夕机乃是堂堂正三品的大员啊,说免就这么免了,连个过场都不走,甚至不曾问过高宗的意见,足可见武后的yín威已到了何等惊人之地步。

    “启禀天皇陛下,天后娘娘,韦夕机去职乃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然,洛阳府尹之人选恰当与否事关中枢之安危,势不可久缺,微臣以为现任少尹范履冰德才兼备,又曾在粮仓遇袭一案上立有大功,实乃洛阳府尹之不二人选,微臣愿保本举荐,恳请陛下、娘娘圣裁!”

    就在一众朝臣们还在为韦夕机的去职而愣神之际,却见刚得了个大彩头的武承嗣又冒了出来,极力保荐范履冰接掌洛阳府尹之职。

    “陛下,娘娘,微臣以为武尚所言甚是,微臣也愿保本举荐范少尹接任洛阳府尹之职。”

    “臣附议!”

    “臣亦附议!”

    ……

    武承嗣的话便是个信号,其话音刚落,以贾朝隐为首的武后一党纷纷出列呼应,这一家伙便是三十余人呼啦啦而出,附议之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声势当真可观得紧。

    “陛下,娘娘,臣以为此议不妥!”

    就在武后一党呼声高涨之际,却见文官队列中又抢出了一人,高声唱起了反调的,登时便令诸臣工们尽皆一愣,所有人等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聚焦了过去……

第六百四十二章 寸步不让(上)

    更新时间:2013-02-23

    “嗡……”

    一见到站出来的人是吏部shì郎萧明,众朝臣们先是一愣,紧接着便不可遏制地sāo动了起来,只因萧明彻底倒向东宫已是公开的秘密,但凡消息灵通之辈,都心中有数得很,此时他既然站了出来,那就只意味着一件事——太子与武后要正式jiāo手过招了!

    “哦?萧shì郎所言的不妥何在?本宫怎地看不出来。”

    尽管早就预计到此番拿下洛阳府尹的事情必定要遭到东宫一方的拼死反对,可真临到了反对者跳将出来之际,武后心底里的怒气还是忍不住狂涌不已,只是城府深,倒也不致于当庭发作开来,而是冷厉地横了萧明一眼,喝斥意味十足地开了口。

    “回娘娘的话,微臣以为不妥者有三:其一,荐人乃吏部之责,如今考评未出,而妄自议职,是谓程序不合法;其二,范履冰不过五品之官,而洛阳府尹乃正三品之大员,若就任,属超拔,当有过人之考评,实则无,此殊有不妥;其三,洛阳乃中枢所在地,治安为要,须刚直不阿者方可充任,范少尹虽小具才干,资历不足,难以服众,一旦洛阳有luàn,后果不堪设想矣!有此三条在,故,微臣以为此议着实不当,还请陛下娘娘圣裁!”

    萧明素以敢言闻名,当年在李弘手下便是一柄尖刀,每每冲锋在前,此番受李显重托,自是打叠起了jīng神,拿出十二分的本事,丝毫不在意武后那yīn沉得简直能滴出水来的脸sè,慷慨jī昂而谈,一口气道出了个三不可。

    “萧shì郎此言差矣,朝廷选贤任能,唯德才是凭,程序之类不过手续耳,有天后娘娘这等贤能大德亲自把关,何愁不能慧眼识珠,又岂须尔萧shì郎提点!”

    李適在武后手下也是一把冲锋陷阵的好手,口才反应无一不佳,萧明话音方才刚落,他便已是毫不客气地反驳了回去,话里头也没忘了顺势拍武后一记马屁,当真将见缝chā针的本能发挥到了极致。

    “启禀陛下娘娘,微臣以为李御史所言甚是,范少尹为人勤勉自律,素有文才,又jīng于政务,正是洛阳府尹之不二人选!”

    李適开了头炮,武承嗣自是赶忙跟上,满嘴跑火车地将范履冰夸成了一朵huā儿。

    “正该如此,微臣附议!”

    “启禀陛下娘娘,微臣以为李大人武大人所言尽皆在理,恳请陛下娘娘圣裁!”

    “萧shì郎此举有虚言邀宠之嫌疑,实不足取,妒贤嫉能之心昭然若揭,微臣恳请陛下娘娘重治其妄言之罪!”

    ……

    武后一党人多势众,这一发动之下,当真是群情jī奋,七嘴八舌地狂嚷嚷着,或是附和李武二人所言,或是悍然攻讦萧明本人,沸沸扬扬之下,生生将人海战术发挥得畅快淋漓之至。

    “嗯,诸位爱卿所言,本宫颇觉有理,萧爱卿可还有甚要说的么?”

    这一见己方在声势上已然占据了绝对的上风,武后自然要适时地站出来表表态,震慑一下心有不轨的朝臣们,这便先是肯定了李武二人之所言,紧接着,摆出了一副要就此治萧明之罪的架势,毫不容情地bī迫了一句道。

    “回娘娘的话,微臣以为有理不在声高,公道向来自在人心,臣依旧固持己见,范少尹绝非合适之人选,还请陛下娘娘明察!”

    萧明已是死心投靠了李显,自然是与武后一党势不两立,丝毫不惧武后的威势,梗着脖子地强顶道。

    “放肆,尔这厮好胆,竟yù教本宫如何理政么,嗯?”

    武后哪管萧明说的有没有道理在,脸一板,拿出了临朝天后之威势,毫不容情地便是一顶大帽子扣了过去。

    “娘娘且请息怒,微臣并不敢无礼非法,就洛阳府尹一职,朝中每多适任者,比范少尹强者不再少数,微臣此处便有一本章在,还请娘娘容微臣禀上!”

    萧明不愧有着萧大胆之美称,愣是没被武后的威势吓住,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本黄绢méng面的奏本,高高地举过了头顶,亢声辩解道。

    “讲!”

    这一见萧明如此强项,武后心中的怒气已是几难以遏制了,本待下令将萧明luàn棍打将出去,只是话到了嘴边,却又迟疑地强忍了下来,只因她虽早已知晓萧明本章上的内容,却并不清楚高宗与李显究竟达成了甚共识,自不免稍有些顾忌,这便偷眼瞄了下兀自浑浑噩噩的高宗以及不动声sè地端坐在下首的李显,从牙缝里挤出了个**的字来。

    “多谢娘娘隆恩。”萧明一丝不苟地谢了恩,而后一抖袖子,伸手将手中的折子摊将开来,悠扬顿挫地宣读道:“臣,萧明启奏陛下,兹有衮州刺史骆宾王,文名卓著,既久任庙堂之高,又有牧一方之苦劳,自入仕以降,考评皆甲,其人贤也,足堪大任,而德才又高,历任御史台之际,刚直不阿,屡参宵小……是故,微臣与越王殿下皆以为骆宾王乃不世大才也,今洛阳府尹有缺,当以其为之,不愁地方不绥靖,微臣与越王殿下皆愿保举之,恳请陛下圣裁!”

    “嗡……”

    这一听萧明居然与越王联了本章,不明内情的众朝臣们既惊且疑之下,登时又哄luàn地sī议了起来,满大殿里噪杂成了一锅粥。

    “臣反对!娘娘,微臣以为骆宾王固是才高之人,然生xìng刚愎,以之为御史,当可纠察宵小,可以之为洛阳府尹,却乏调和之能,若一味过刚,地方岂能绥靖焉,此议万万不妥,臣恳请陛下娘娘明察!”

    武后一方显然对萧明的折子早有了应对之策,不等武后有所表示,李適已是率先跳了出来,高声反对道。

    “陛下娘娘明鉴,微臣也以为此议不妥,骆宾王虽久在中枢,然,任职地方却不过半载,未见牧守之功也,须详加考察方可大用,此时就任洛阳府尹,非其所能也,实不可不察!”

    “陛下,娘娘,臣也以为骆宾王并非洛阳府尹之佳选,当另议!”

    “陛下,娘娘,微臣以为李御史所言甚是,过刚则易折,乏柔不足以牧守中枢之地!”

    ……

    武后一方人多势众,火力自是凶狠得紧,群起而攻之下,反对之声势大涨,愣是压制得萧明连辩驳都来不及。

    到底还是缺人手啊!尽管早就预计到会有眼前这么一幕,可真见着了萧明孤立无援地受攻之场景,李显的心里头还是忍不住有些郁闷——不是李显不想发动心腹之臣发动反攻,而是实在没人可用,原因无它,萧潜契苾何力等够分量的朝臣都是武将,本身口才就有限,加之文武有别,在这等场合下,本就不适合出头抗争,而文官那头,除了萧明之外,也就只有李度王方明等数名各部郎中令,不过勉强够上朝的资格罢了,人微言轻,压根儿就上不得台面,至于越王那一方么,自是压根儿就指望不上,别看其在萧明的折子上联了名,可那是被李显bī的,心里头其实并不乐意,又怎可能在此时冒着得罪武后的可能xìng强行出头,到了如今这个份上,李显纵使不想,也不能再保持沉默了!

    “儿臣启奏父皇母后!”

    一片噪杂声中,李显缓缓地站起了身来,眼神凌厉无匹地环视了一下正自嚷嚷个不休的武后一党,强大的气势陡然而起,瞬间便压制住了后党们的吵嚷之声,而后一旋身,面朝着前墀之上的高宗夫fù,深深一躬,声线平和地开了口,音量虽不甚大,可穿透力却是极强,登时便令兀自mí糊着的高宗猛然惊醒了过来。

    “啊,显儿先前奏了甚事,朕没听清,且再奏来好了。”

    高宗先前因李贤之死而伤感万分,思绪走了神,哪怕大殿里都已是吵成一团了,他也只当是耳边风,压根儿就没去理会,此际被李显震醒过来,自不免有些茫然,木讷讷地看了看站在殿中的群臣们,又望了望立于前墀之下的李显,冒出了句令人啼笑皆非的话来。

    “儿臣启奏父皇,先前韦夕机因绥靖地方不利,已被贬雷州司马,如今洛阳府尹出缺,诸臣工或有言由范履冰范少尹接任,也有主张由衮州刺史骆宾王调任,彼此相争不下,以致哄luàn难免,儿臣以为此事须得父皇圣裁才是,恳请父皇明断!”

    李显先前是背对着前墀,自是看不见高宗的表现,可也知晓高宗必然是浑噩到不理外事的地步,若不然,也不会坐视其一手提拔起来的韦夕机被贬而不发一言,此时一听高宗如此问法,又怎会不知实情正如自己预料的那般,这便不厌其烦地将事情的经过描述了一番。

    “什么?韦夕机被贬了?朕何时有此决断?”

    韦夕机一向深得高宗的信任,否则的话,也不会将洛阳府尹这么个要职jiāo到其手中,这一听心腹之臣居然被贬了,登时便是一阵愕然,狐疑万分地巴眨了下眼,一迭声地追问了起来,此言一出,满堂大臣尽皆陷入了石化状态……

第六百四十三章 寸步不让(下)

    更新时间:2013-02-24

    高宗这么句话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强了些,直听得诸般臣工们尽皆目瞪口呆不已,敢情大家伙吵嚷了这么久,他老人家居然连一句都不曾听进耳中,这么一连串的问话一出,明摆着是否定了武后先前的决断,偏生还没人敢将此事捅破的,概因高宗惧内的事儿满朝文武尽皆知晓,万一要是高宗生怕武后见怪而迁怒的话,那岂不是自找没趣来着,于是乎,满殿的大臣们尽皆默然一片,任由高宗在上头大口地喘着粗气。

    “陛下明鉴,先前朝臣们弹劾韦夕机渎职枉法,其已当庭服了罪,妾身念其年老糊涂,并未重处,特准其戴罪立功,赶巧雷州司马有缺,就做主让其补上,陛下若以为此间有不妥处,妾身改之可也。”

    群臣们可以不开口,武后却不能如此行事,尤其是见到李显嘴角微动,似乎有就此事发难之迹象之际,赶忙抢先温言解释了一番。

    “嗯,那就这样好了。”

    高宗对韦夕机被贬一事显然甚是不满,可事已至此,他也不愿因此事去跟武后理论,只能是闷闷不乐地吭了一声,说到底还是惧内所致。

    老爷子生气了,接下来的戏也就好唱了!

    一见到高宗那副不甘的样子,李显的心情不禁为之微微一松,概因这正是李显想要见到的效果,先前他故意装作要就此事发难的样子,为的便是诱使武后自己去开口解释,从而使得高宗心中本就因李贤将死而不满的心思更重上几分,如此一来,在接下来将开始的庭辨中,高宗的不满必然会有所发泄,而这,对于李显来说,无疑是最有利的武器,也是李显扳回不利局面的最重要之保证。

    “启禀父皇,韦夕机既去,洛阳府尹便已是出了缺,终须得有人掌总,若不然,中枢在地有乱,其祸不小矣。”

    打铁要趁热,这个道理李显自是清楚得紧,趁着高宗不甘之心正浓,李显立马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显儿可有何人要荐么?”

    高宗先前虽已听李显说起过群臣们各有推荐,但却并未加以理会,在赌气心态的作用下,竟是打算将荐人的权力就此交给了李显。

    “父皇明鉴,儿臣并无私人要荐,只是先前听朝臣们就人选问题激辨,儿臣心中颇有所感,东都乃中枢所处,华盖云集,世家豪门比比皆是,若无刚直之辈以守,则恐殆矣,是故,儿臣以为萧侍郎所荐之人选衮州刺史骆宾王最相适宜焉,此儿臣之浅见也,还请父皇圣断。”

    高宗虽是给了权力,不过么,李显却并没就这么大刺刺地直接推荐人选,而是绕了个弯子,将骆宾王抬了出来,虽说虚伪了些,可表面功夫还是要的,该显示一下自己无私之际,终归是得表现上一番才是。

    “嗯,骆观光向有强项令之称,为官也属清廉,朕素知之……”

    骆宾王文名卓著,高宗往rì里便甚是喜欢其之诗赋,自是对其青眼有加,加之又是李显所奏之人,自无不准之理,概因高宗本意便是要扶持李显,以平衡武后渐大的在朝之势力,自不会有甚犹豫,张口便yù就此准了奏。

    “陛下,诸臣工皆言骆宾王初任地方,尚未及年,政绩兀自不显,骤然调任洛阳府尹,恐疏漏难免,势该详加权衡为是。”

    一见高宗要准奏,武后可就不乐意了,不等高宗将话说完,便已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臣等恳请陛下三思!”

    武后这么一发话,贾朝隐、武承嗣等兀自站在殿前的一众后党们自是不甘落后,齐刷刷地附议道。

    “唔,这个……”

    高宗可以不理会后党们的咋呼,可却不能不考虑武后的意见,只是内心里又很想帮衬李显一把,左右犹豫之下,一时间还真不知说啥才是了。

    瞧老爷子这皇帝当的,着实憋屈得跟小媳妇似地!

    尽管早就预计到事情不会如此之顺利,可一见到高宗那副犹犹豫豫的样子,李显还是忍不住腹诽了其一番,不过么,倒也无太多的失望之意,毕竟高宗这个xìng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此时“旧病”复发也属寻常事罢,再说了,李显对此情形早已做好了相关之准备,却也并不怕武后一方的人多势众。

    “陛下,微臣以为骆宾王乃贤能之辈,cāo守又佳,正是洛阳府尹之不二人选,不止微臣如此看,越王殿下也与微臣有着共识,微臣恳请陛下明断!”

    作为李显一方的急先锋,萧明自是不会坐看局势的一边倒,也无须李显去暗示,早已是抢到了武后一党的身前,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陛下,微臣以为萧侍郎所言甚是,臣附议!”

    “陛下,臣亦附议!”

    “臣附议!”

    ……

    有了萧明的带头,萧潜、李度、王方明等七八名文武官员也跟着站了出来,高声附和着,只是声势比起多达三十余众的武后一党,显然是单薄了些。

    “八哥也以为骆宾王可行乎?”

    萧明等人这么一出头,高宗总算是看明白了,敢情洛阳府尹这个职位已成了太子与武后之间誓死争夺的山头,心中的犹豫自不免更深了几分,自是不愿轻易下个决断,这便将目光投到了默默立于殿旁的李贞身上。

    “回陛下的话,臣以为或许可行哉。”

    先前听萧明句句不忘扯上自己,李贞便已是有苦难言了的,这会儿见高宗居然打算将烫手的山芋往自个儿的怀里硬塞,李贞简直是憋屈得想放声大哭上一场,又或是狠狠地咒骂李显一番,可惜他不敢,只因如今他越王一系的命/根子还扣在李显的手中,面对着高宗那明显不怀好意的问话,李贞也就只能是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句道。

    “哦。”

    高宗的本意是想让李贞出面帮着李显一把,可一见李贞的态度似乎不是很坚决,内里透着股勉强的意味,心不由地便是一动,狐疑之意就此大起了。

    “父皇,朝臣们对洛阳府尹人选一事既是争执颇多,儿臣以为不妨先搁置争议,交由政事堂议决此事后,直奏父皇审核,如此可成?”

    一见到高宗的反应,李显立马便猜知了其心里的变化,自不会给高宗去详问个究竟的机会,这便紧赶着出言建议道。

    “嗯,这提议么,八哥以为如何啊?”

    尽管李显打岔得甚是及时,可高宗的注意力却是没那么容易被分散了去的,加之其一门心思要李贞去当那个恶人,自是死活揪住李贞不放。

    “臣别无异议,一切听凭陛下圣裁。”

    李贞如此jīng明的个人,又怎会看不出高宗的用心何在,心里头已是恨极,可却不敢有甚不妥的表示,只能是恭敬地应答了一句道。

    “嗯,媚娘,朕看显儿这提议似乎颇佳,不若就这么定了可好?”

    高宗见李贞不肯接招,心里头也难免有些不痛快,可又不好发作于其,没奈何,只好以商量的口吻试探了下武后的意思。

    “陛下,洛阳府尹须臾不可出缺,若是迁延时rì,恐有大乱焉。”

    李显先前提议之际,武后便已敏锐地意识到这其中怕是有陷阱在,毕竟政事堂里七位宰相中,她所能真正控制的仅有贾朝隐一人,再算上薛元超这么个或许能争取一下的新任宰相之外,其余人等皆不受其控制,一旦上了政事堂,十有**要糟,自是不肯如了李显的意,只是李显的提议乃是正理,毕竟政事堂便是干这么个活计的,但凡朝臣们争持不下之际,自该由诸宰辅来辅助皇帝裁决,武后自不好正面反对,这便拐了个弯子地进言道。

    “父皇,母后之言甚是,东都治安事关朝堂安危,是该早rì议决之,儿臣提议,就以两rì为限,着政事堂议决此事便好,还请父皇圣裁!”

    武后的本意是想在此次早朝中议决此事,然则李显又怎可能如了其之意,这便顺着杆子往上一爬,立马将武后的意思给扭曲得失去了原味。

    “唔,那倒也是,显儿之言有理,此事便这么定了,裴行俭!”

    高宗尽自不算笨人,可其实也真聪慧不到哪去,被李显这么一说,还真误以为武后也真就是这么个意思,眼瞅着李显与武后难得地达成了共识,他自是不想再在此事上多啰唣,这便下了决断,当即便点了首辅裴行俭的名。

    “微臣在!”

    裴行俭乃文武之全才,自是知晓高宗其实是误读了武后的意思,但却绝不肯出言点醒,这便假作不知地站了出来,高声应答道。

    “此事便由爱卿掌总了,朕给卿等两rì时间,务必给朕一个决议,可能办到否?”

    高宗对裴行俭这个首辅还是很信任的,这便将掌总之事交给了其。

    “臣当尽力,必不负陛下所托!”

    裴行俭对武后一向很不感冒,早年他被贬去安西,就是因反对立武媚娘为后之故,这些年来,虽不曾再有公然反对武后的言行,可暗中却是没少为武后设些隐蔽的绊子,而今得了个名正言顺地摆武后一道的机会,自是乐意得很。

    “嗯,那就这么定了!”

    高宗本就是大病刚愈之体,先前又被李贤将死的事狠狠地刺激了一回,再议上如许之久的事,早已是疲得不行了,这一见事情已告了一个段落,自无心再主持朝议,丢下句交待之后,也不等裴行俭领旨谢恩,起了身,便拖着脚向后殿行了去,他这么一走,早朝自也就告了终了……

第六百四十四章 调虎离山

    更新时间:2013-02-25

    事情上了政事堂,结果自然没甚悬念可言,不过仅一rì的功夫而已,结论便已报到了高宗处——政事堂以六对一的悬殊比例通过了吏部侍郎萧明的提议,赞成由衮州刺史骆宾王接任出缺的洛阳府尹一职,高宗也无甚疑虑,很是爽快地便准了奏,着吏部即刻办理相关手续,急招骆宾王入东都,一场激烈的政争就此告了个段落,东宫之胜势昭然。

    仪凤次年八月初三,河西副都督、左监门卫大将军高偘入朝述职,并押解原吐蕃赞普都松芒布及被俘之诸多吐蕃权贵抵达东都,帝大悦,亲于则天门检阅了随行之河西军众,并接受了都松芒布的投诚,封其为安逸公,赐府宅一栋,良田若干,安置于洛阳城中居住。

    高偘述职后,不再返回河西,留京任兵部侍郎之职,所遗之缺由李勣之长孙、左金吾卫将军李敬业接任,原陇州都督凌重调任安东都护府出掌辽东并原高句丽属地,所遗之缺由原废后王皇后之弟王方翼接任,并调左骁卫将军李温回朝听用,调广武县令刘祎之回朝任通事舍人,其余河西诸官虽未大动,但皆叙功各有进阶不等。

    八月初十,中秋将近,方才履任的洛阳府尹骆宾王上高宗,言及大灾刚过,民心士气待振,提议本应于次年举办的马球赛提前举行,高宗以为然,准之,并亲于中秋时分莅临东都城外的西苑马球场,君民同乐,东宫组队参赛,太子李显亲自披挂上阵,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举夺魁。

    九月初三,秋收已毕,受灾之各州因引种海外良种之故,尽皆大丰,民心遂安,皆感念太子之大德,纷纷yù立生祠以为歌功颂德,太子闻之,特下明文以谢绝,而天下百姓皆以为当立,数十州百姓自发联名上奏朝廷,高宗、武后皆无所置评,太子再次谦谢,并言此功德当以林虎、邓诚为首,若必yù立祠,请立二人,百姓不受,并立之,以李显为首,林、邓二人陪侍,至此,太子贤德之名已是深入民心,武后主政的正当xìng无疑受到了致命的打击,根基已有所不稳,朝野间呼吁太子监国之声rì渐高涨。

    九月初九,正值重阳佳节,客居洛阳的波斯王卑路斯郁郁而终,临死前再次上本呼吁高宗派兵助其复国,高宗再次以路途过遥为由,拒绝了其之临终请托,只言若是有合适之时机,会送其长子泥涅师及家眷返回波斯,泥涅师不甘,再次上本章,言及思乡rì切,不忍坐视故土饱经大食国之揉虐,恳请高宗看在波斯一向恭顺大唐之情分上,尽早派兵相助,高宗置之不理,事遂无果。

    重阳一过,天就冷得快,尚不至十月,霜已是降了,虽无风,可空气里的寒意却已是刺骨难耐,单袍早已穿不得,寻常人早已是皮袄上阵了,可明崇俨却是不介意这么点寒意,依旧是白袍加身,端坐于亭子间,手拈着枚白子,眉头微皱地盯着面前的棋盘,迟迟没能落下一子,良久的沉默之后,颓然地摇头,将手中的棋子丢回了棋盒,长叹了口气道:“葛老弟高明,明某认输矣!”

    “明兄棋力一向高强,小弟素来是甘拜下风的,今rì侥幸连胜,非是小弟棋力见涨,怕是明兄心思太重了罢。”

    端坐在明崇俨对面的是个极其年轻的白袍少年,可身份却并不低,乃是新进之武状元葛弓,现任兵部员外郎之职,其人风姿卓卓,颇具才略,尽管刚入仕没多久,却在兵部事务上提出了不少建设xìng的改良方案,隐隐然已是军中的后起之秀,自与明崇俨相识后,彼此甚是投缘,惺惺相惜之下,尽管相识不久,却已是交情颇深,时常在一起弈棋为乐,谈武论道,今rì恰逢荀假,都无家室之累的二人自是又凑在了一块,枰中论道,往rì里棋力更胜一筹的明崇俨此番却是连败了数局,几无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个中的蹊跷显然葛弓已是猜到了根底。

    “时局rì艰,吾何心安矣!”

    明崇俨对葛弓之能素来欣赏,也有心要将其拉入武后一方的阵营,只是几番试探,却每每都被葛弓巧妙地转开了话题,始终不能得知葛弓的真实心意,此时听得葛弓如此说法,自是又起了试探之心,这便半真半假地摇了摇头,一派忧国忧民状地感叹了一番。

    “心病终归须得心药医,若不早作筹谋,来rì病发之际,当有若山崩矣,明兄不可不察啊。”

    葛弓与明崇俨虽私交甚笃,可往rì里一旦遇到了这等敏感之问题,往往都是避而不答,可今rì葛弓似乎不打算再这么做了,而是话里有话地提点了一句道。

    “哦?宁明(葛弓的字)老弟可是有治病之良方么?还请老弟不吝赐教,为兄不胜感激之至!”

    一听葛弓如此说法,明崇俨的jīng神不由地便是一振,概因他乃是真心想要将葛弓这位军中后起之秀拉入武后之阵营的,倒不是因着私交的缘故,而是实际需要之所致——武后如此多年的jīng心部署下来,在文武两途上都已算是有了雄厚的根基,文的一头就不必多说了,说是人才济济也断不为过,至少在明崇俨看来是如此,可在军队体系的势力么,却着实不尽人意,哪怕诸武子弟大多已位列将军,可全都是些酒囊饭袋之辈,吹牛鼓噪倒是能行,真上了阵,那都是送菜的角sè,缺乏一个真正的大将之才,毫无疑问,这正是武后一系的短板之所在,而葛弓尽管年轻,地位也不高,却显然正是武后阵营眼下最需要的统军之大才,只消稍加培养,假以时rì,必可成器,虽不敢说能压倒东宫一方,至不济也能分庭相抗一番。

    “明兄,如此大一火坑,您何苦生拽着小弟去跳呢。”

    葛弓并没有回答明崇俨的问题,而是苦笑着感慨了起来。

    “宁明老弟,话不是这么说的,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息,今天皇陛下圣德,天后娘娘贤能,大治之盛世将临,你我既已入仕,何不齐心协力,共襄盛举,将来也好留名青史,以瞻后人哉!”

    明崇俨乃极聪慧之辈,只一听,便已知葛弓心意已是有了微动,自是不肯放过这等趁热打铁的好时机,这便狠狠地加了把火,给葛弓画上了个大饼。

    “罢了,罢了,命也,势也,葛某既与明兄交好,终归不能坐视明兄愁苦,便勉力一试好了,至于成与不成,葛某也不敢妄言把握。”

    明崇俨说得如此之动情,葛弓显然有些意动,只是犹豫之心似乎还在,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长出了口大气,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好,好,好,将来葛老弟必不会后悔的,青云直上指rì可待矣!”

    为了挖动葛弓这么位大才,这些rì子以来,明崇俨可是没少费心力,如今心愿终于得偿,自是欣喜得很,一击掌,连声便叫起了好来。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好了,若不处理好今rì之事,又何谈将来之奢望,明兄睿智之人,原也无须小弟来说,不知明兄打算如何解得今rì之局乎?”

    葛弓显然是个极为冷静之人,并未因明崇俨画出的大饼而激动,而是语气淡然地开口发问道。

    “正要请教老弟之高明。”

    明崇俨的忧心并不完全是在做戏,自打李显从海外良种开始发力以来,武后一方处处被动,节节失利,到如今,已是疲于应付之局面,虽说明面上的实力依旧占优,可却无力抵挡李显愈发猛烈的攻势,若无改变,再过上个把年,后党们只怕便要被挤得无立锥之地了的,此时听得葛弓点出了隐忧之所在,自不敢稍有怠慢,一改先前的兴奋,敛容正sè地朝着葛弓拱手行了个礼,面sè肃然地请教道。

    “yù谋图今rì之事,却须得从头说起,某以为今rì之势根由便在咸亨三年的错误上,须知虎在山林方为虎,落于平地,不过是被犬欺之货sè也,当初让东头那位去河西便是大错一桩,而今之果便是昔rì之因也!”葛弓说到这儿,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了一丝的痛苦之sè,可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只略一停顿,又接着往下说道:“然,事情有弊则必有利,正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既是因军务之失措,便该由军务上找回,不知明兄以为然否?”

    “哦?请老弟接着往下说,明某智浅,尚难有悟。”

    葛弓眼神里的变化虽是细微,然则在明崇俨这等将近宗师之辈的眼中,却是清晰可见,心下虽稍有些奇怪,可很快又释然了,只以为葛弓是在痛惜武后当年放李显去河西的失误,自不会放在心上,将葛弓的话细细地琢磨了一番之后,已是有了些朦胧的想法,只是不知对错如何,却是不敢轻易说将出口,这便谨慎地追问了一句道。

    “此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波斯王子泥涅师上本朝廷一事明兄该是知道的,文章或许可在其上多做一些也不妨。”

    葛弓既是已打算投入武后一党的阵营,自是不会再多卖关子,只是事关重大,他也不敢将话说得过明,这便语带强烈暗示地提点道。

    “调虎离山?好,好计策,宁明老弟果然大才也,事不宜迟,老弟便与明某一道进宫面见天后娘娘!”

    明崇俨也属智者一级的人物,自是一点就透,欣喜之下,霍然便站了起来,有些急不可耐地便要领葛弓去面见武后。

    “小弟只是胡乱之言,实当不得真,明兄若是觉得可行,自管自去无妨,就请恕小弟不奉陪了,告辞!”

    葛弓主意虽出了,却显然没打算立马去见武后,也不给明崇俨进一步邀请的机会,起身交待了句场面话,便即头也不回地走了人。

    “宁明老弟,宁明老弟,你这是……,唉!”

    一见葛弓好端端地突然要走,明崇俨不由地便愣住了,待得回过神来,却见葛弓已然快转过院门处的屏风了,心一急,忙连呼了几声,奈何葛弓去意已决,瞬息间便已走得没了影,明崇俨见状,却也不好再去强追,只能是恨恨地一跺脚,疾步便向前院行了去……

第六百四十五章 太平公主的礼物

    更新时间:2013-02-26

    天将午,气温稍有回升,可依旧寒得很,哪怕是在密不透风的房里,寒意也不曾稍减,反倒多了几分的yīn冷,可又没冷到该架设火盆子的地步,这令身着厚棉紫sè袍服的武后极之不适应,批改奏本的速度因之下降了不少,到了末了,更是不耐地将手中的朱笔搁回了笔架之上,皱着眉头起了身,在空旷的房里来回踱着步,眼神里满是焦躁之意。/

    武后很烦,还不是一般的烦,只因东宫那头的攻势实在是太过凶悍了些,一招紧接着一招,直压迫得武后应付唯艰,说实在的,自打当初嫁给了高宗以来,武后就从不似今rì这般狼狈过,洛阳府尹丢了也就罢了,问题是随着良种推广的力度逐渐加大,武后理政也愈发艰难了起来,甚至有令谕难出朝堂之窘困,旁的不说,下头那些州县如今大多把奏折往东宫那头送,而不是像往常那般送进皇城,这一切的一切都令武后闹心不已,偏生还没法去指责下头的官吏违制,概因李显乃是奉旨推广良种,地方官们就此事往李显处递折子本就属于正理,武后便是想指责,都难以找到正当之借口。

    “启禀娘娘,明大夫在宫外求见。”

    就在武后烦躁地来回踱步之际,却见司礼宦官程登高小心翼翼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疾步抢到武后身前,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宣。”

    武后尽自心烦,可一听是明崇俨来了,却是并无二话,连缘由都不问,直接下了旨。

    “诺!”

    武后既有所吩咐,程登高自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房去,不多会,便已陪着明崇俨从外头行了进来。

    “微臣叩见天后娘娘。”

    尽管与武后之间有所暧昧,可明崇俨却是不敢在武后面前有甚持宠而娇的举止,规规矩矩地大礼参拜道。

    “平身罢,爱卿如此急地寻本宫,可是有甚要事么?”

    这一见大冷的天,明崇俨竟满头是汗珠子,武后自不免有些微疑,这便出言问了一句道。

    “微臣确有一事要向娘娘禀报。/”

    明崇俨只说有事要禀,可究竟何事却并没有明确道将出来,反倒是就此打住了话头。

    “嗯,尔等尽皆退下!”

    一见明崇俨如此作态,武后自是知其有密奏之事,这便朝着侍候在侧的程登高等人一拂袖,神情平淡地下了令。

    “诺!”

    明崇俨与武后的“密谈”已不是甚新鲜事儿,往往十数rì便有那么一回,一众宦官们早已是习以为常了的,自无人觉得有甚奇怪可言的,这便尽皆躬身应了诺,全都退出了房,安静地在远离房的地方侯着,这一候,便是将近半个时辰,也没等到武后的召唤,倒是太平公主提着食盒子,领着几名小宫女兴冲冲来了。

    “见过公主殿下。”

    一见到是太平公主到了,程登高不禁好一阵子的头皮发麻,只因他很清楚往rì里武后与明崇俨的“密谈”之内幕,自是不敢让太平公主就这么闯了进去,尽管心里头对太平这个泼辣的小丫头也有着深深的忌惮,可程登高还是硬着头皮抢上前去,拦住了太平公主的去路。

    “免了,母后可在?”

    太平公主在高宗与武后的千般恩宠下,在宫中素来是野惯了的,对程登高这个位高权重的宦官头子也无甚尊重之意,只是随意地挥了下手,便要往前直闯。

    “公主殿下且慢,娘娘正有要事与朝臣相商,还请公主殿下稍候。”

    程登高哪敢让太平公主就这么胡乱闯了进去,忙不迭地一伸手,拦在了太平公主的身前。

    “放肆!还不退下,讨打么!”

    太平公主在宫中向来是刁蛮惯了的,哪容得程登高多废话,双眼一瞪,毫不客气地便呵斥了一声,小身子一扭,绕过了程登高伸直的手臂,提着食盒子径直便向房跑了去,程登高见状,追了几步之后,却又猛地站住了脚,眼珠子转了转,趁着无人注意,偷偷地坏笑了一下,可很快便收敛了起来,回身拦住了正yù跟进的那几名小宫女。

    太平公主打小了起便喜欢捣鼓些甜点、煎饼之类的小吃食,时常送来与武后同享,此番亦是如此,虽说奇怪武后午时已至,不传膳却要与朝臣详谈之举,可也没去多想,拎着不算太大的食盒,兴冲冲地便直奔向了房,只是刚走到屏风处,突地听到内里传来明崇俨的声音,言语中还提到了“太子”二字,登时便起了疑心,脚步一收,人已停在了屏风外头,细细地听了几句,脸sè已是大变,呼吸声不由自主地便稍急促了起来。

    “有人在屏风处!”

    明崇俨一身修为已是将近宗师境界,先前专注于与武后交流对策,并未察觉到太平公主的到来,可待得太平公主呼吸声稍响,他便已是敏锐地发现了不对,立马停下了陈述,低声提醒了武后一句道。

    “嗯?”

    今rì所谈乃是机密中的机密,武后断然容不得有人敢在外头偷听,眉头一竖,神情已是冰冷到了极点,一股子煞气勃然而起,堪堪就要发作之际,却见太平公主已是一脸喜sè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面sè不由地便是一凝。

    “娘,孩儿刚做好的甜饼,您趁热尝尝。”

    太平公主没去理会明崇俨,连蹦带跳地来到了武后的身前,讨好地举了举手中的食盒,笑嘻嘻地说了一句道。

    “嗯,娘还不饿,就先搁下好了,回头娘一定尝。”

    武后并不确定太平公主有没有听到先前的密议,这便飞快地瞥了明崇俨一眼,见明崇俨并无甚特别的反应,脸sè立马便柔和了下来,只是这当口上,她哪有甚心思去尝甚甜饼的,可又不好明着说,这便敷衍着回答道。

    “不嘛,娘快尝尝,凉了可就不香了。”

    太平公主极之不想见到明崇俨与自家母后在一块儿独处,自是不想就这么被打发了出去,加之先前听到的隐情太过惊人,心中难免有些惴惴,这便假借着撒娇来加以掩饰一番。

    “太平乖,娘有正事要谈,你且先退下罢!”

    武后虽宠爱太平公主,但却绝不会容许其干扰到自己的正事,此时见太平公主如此粘乎,面sè立马便严肃了起来,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是,孩儿告退!”

    这一见武后的脸sè已是有些不好相看,太平公主自是不敢再纠缠,作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嘟着嘴,应了一声,有些个不甚爽利地便退出了房,径自转回寝宫去了……

    申时将尽,太阳已是将将落了山,可李显却尚不曾歇息,兀自端坐在文案前,挥笔速地批改着折子,时不时地还与张柬之就某事交换一下意见,忙乎得不可开交,只是脸上的神情却并无丝毫的不耐,反倒颇显容光焕发之状,这或许就叫做“痛并快乐着”罢。

    李显确实有着振奋的理由在,自打拿到了良种推广之权力以来,诸事顺遂得很,不仅各州归心,更主要的是随着狄仁杰、骆宾王两位重臣的调回,李显在朝中人手凋零的局面已是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假以时rì,大可将原本散落各州之忠心大臣一一拢回朝中,真到那时,李显便能有足够的实力与武后在朝堂上正面叫板了的,当然了,形势虽乐观,李显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始终兢兢业业地处理着手头的政务,不给武后一党留下一丝一毫的参劾之机会,纵使今rì乃是荀假,李显也一样顾不上休息,从早上便一直忙到了这会儿,兀自在忙碌个不休。

    “禀殿下,太平公主派人送来了副画,说是习作,请太子殿下斧正。”

    就在李显忙得不停之际,却见高邈捧着副卷轴从外头匆匆行了进来,朝着李显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哦?递上来罢!”

    自李显入主东宫以来,太平公主倒是时常来串门的,偶尔也拿些诗文的习作前来东宫找李显炫耀上一番,至于送画作么,却是头一回,还真令李显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只是东西都已送来了,该过目的自是还得先看上一看才是,李显也就没多想,只是挥了下手,随口吩咐了一句道。

    “诺。”

    高邈紧赶着应了一声,上前数步,将卷轴递交到了李显的面前。

    “嗯?”

    李显忙了一天了,已是累得乏,正好想休息一下,这便随手摊开了卷轴,打算欣赏一下太平公主的大作,只是方才看了几眼,眉头不由地便皱了起来——画很简单,就是一副山水画,工笔虽不错,可离名家手笔却是差距甚远,谈不上有甚出彩之处,以李显的眼光来看,着副画的水平不过刚及格罢了,实在无甚可嘉许处,蹊跷的是画中江面上赫然有艘半沉的大船,还有些正在水面上挣扎的水手,这喻意本就已是够奇怪了,更奇怪是水面波涛之下,居然还标示着把染血的横刀,如此突兀的景致一出,着实令李显有些子茫然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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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软弱无能的父皇、野心勃勃的母后以及争夺不休的兄弟,带着三世记忆重生的李显该如何突出重围,重塑大唐之辉煌。 书友群: 29183512盛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