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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盛唐风流txt下载     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六十一章密谋

    “娘娘可知汉末三国之旧事否?”

    武后的话很平和,听不出丝毫的感情波动,似乎只是在聊天一般,可噶尔?引弓的心却是就此揪了起来,不为别的,只因他已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么句看似随意的问话背后隐藏着的杀机,这完全是种本能的直觉,毕竟噶尔?引弓自幼可是在吐蕃王庭里长大的,对帝王心机之类的事儿,有着天然的感悟,当然了,紧张虽是难免,可噶尔?引弓却也并不是特别担心,概因早在觐见之前,他便已是做足了功课,并不怕过不得此关,但见其假作沉吟之后,不答反问了一句道。

    “略知一二罢,卿家对此可有深究么?本宫倒是好奇得很,卿家不妨说说好了。”

    武后可不是那些只懂女红的村姑之辈,自小了起,便饱读诗书,于三国之事并不陌生,自是知晓噶尔?引弓这句问话背后的含义之所在,无外乎是在说当今朝局便是三足鼎立之势罢了,却也不以为意,毕竟这事儿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武后真正想知道的只是噶尔?引弓能否在这等错综复杂的局面下分析出己方的最佳之道路罢了。

    “娘娘明鉴,汉末大乱,群雄逐鹿,唯三国得以幸存,何也,唯因曹cāo、刘备、孙权三杰皆出类拔萃者,故有相持不下之结果,是时,魏独强而吴、蜀皆弱,然魏国虽强,却无力吞并吴蜀,何故?无它,联吴抗魏之道也,今亦然如此耳。”

    噶尔?引弓身子微微一躬,言简意赅地将三国鼎立之奥妙分析了一番,末了,话锋一转,点明了今rì朝局下,武后一系的该行之道。

    “嗯哼,卿家果然对三国之事颇有jīng研,如此,依卿家之见,本宫又该属魏蜀吴之哪家呢,嗯?”

    武后个xìng素强,眼中可是容不得沙子的,尽管噶尔?引弓的分析大体无误,可武后却并不高兴,只因她已是听出了个中蹊跷,无非是在说她武后如今的实力比不过李显罢了,这可是犯了武后大忌讳的事儿,当然了,不痛快归不痛快,武后却并未就此发作噶尔?钦陵,而是皮笑肉不笑地追问了一句道。

    “娘娘明鉴,请恕微臣直言,魏之所以强,并非在于挟天子而令诸侯,而是其兵多将广之故也,若离此,魏便是强也有限,所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道也,无非如此。”

    武后的问话可谓是诛心之语,并不好答,无论是将武后比作哪一国都不妥当,真要是乱答了去,那后果可是不堪得很,这一点噶尔?引弓显然是看出来,故此,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拐了个弯子地指出了兵权的重要xìng,而这,正是武后一系的命门之所在——别看武后几乎控制了大半个羽林军,手下也有着诸武子弟这些个所谓的将军,可其实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酒囊饭袋罢了,真要有事,半点用场都派不上,不说别的,就算七千羽林军全部出动,都不是东宫三千虎贲一个照面之敌,更别说李显这些年来在军中所建立起来的威望与暗中部署的人马不知有多少,倘若李显真要玩上一招“玄武门之变”,武后一系除了束手被戮之外,其实半点抵抗能力都没有,很显然,这等可能xìng不是没有,而是很大。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道?唔,爱卿此言颇是有理,今之计将安出哉?”

    武后自然知晓己方最大的优势在于挟天子以令诸侯,而最大的劣势便是在军中无依无靠,前番之所以能挫败前太子李贤的政变,靠的也不是军队之力,而是耍了些yīn谋手段,问题是那些手段对李贤可以用,却很难用到jīng明过人的李显身上,万一要是李显真起了用强的野心,武后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的,此时见噶尔?引弓一上来便揭破了自个儿最担心之处,武后脸上的笑容可就不见了,面sè肃然地点了点头,接着往下细问道。

    “回娘娘的话,联吴抗魏为上上之策,然,尤有不够,自身强方是真正的强,至于其余,不过都是细节耳。”

    一听到武后将“卿家”改成了“爱卿”,噶尔?引弓悬着的心已是彻底放了下来,但依旧不曾将话说得太过具体,而是依旧谨慎地拿三国之旧事来言事。

    “自身强方是真正的强?呵,看不出爱卿还是个说故事之能手,罢了,本宫累了,尔且先道乏罢。”

    武后显然很是满意噶尔?引弓的谨慎,但并未有甚旁的表示,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便即下了逐客之令。

    “诺,微臣告退。”

    武后既已如此说了,噶尔?引弓自是不敢再多耽搁,紧赶着躬身应了诺,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宣政殿,自行出宫回府去了。

    “娘娘,此人虽是外蕃,却颇具经世之才,您为何……”

    噶尔?引弓一去,始终默默无语地站在一旁的明崇俨可就有些按捺不住了,紧赶着出言追问了起来,只是话说到一半,又觉得不妥,便即尴尬地住了口。

    “崇俨不必多言,此子如何本宫心中有数,才干是有,忠心与否却尚须考验,骤然降以大用,一者恐遭非议,二来也不免有拔苗助长之嫌,再看看罢。”

    武后用人上从来都有着自己的套路,向不为旁人所左右,哪怕是明崇俨也不例外。

    “娘娘圣明。”

    明崇俨此番将噶尔?引弓推将出来,并无多少的私心在内,一门心思只是想帮助武后拉拢人才,可此时见武后似乎不打算重用噶尔?引弓,自不免有些失落,可又不好就此事纠缠不休,也只能是恭谨地称了声颂。

    “崇俨之忠心本宫心里有数,如今chūn耕在即,万事当以此为主,崇俨须得在此事上多有表现才是。”

    武后没理会明崇俨的委屈,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冒出了句不搭嘎的话来。

    “啊,诺,微臣自当尽力。”

    一听武后此言说得蹊跷无比,明崇俨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心不由地便是一震,但却不敢当面说破,而是含糊地应答道。

    “嗯,如此便好,唔,不妨让个葛卿家也帮着想想法子好了。”

    一见明崇俨已然领悟了自己的意思,武后脸sè欣慰的神sè登时便更浓了几分,似有意似无意地加了一句道。

    “诺,娘娘圣明,微臣告退。”

    既已猜知了武后的心思,明崇俨自是一刻都呆不住了,这便称了声颂,匆匆退出了大殿,打算去追先行离去的噶尔?引弓,却不料,他方才走出大明宫的宫门,入眼便见噶尔?引弓正笑呵呵地站在宫前广场的外缘处,脚步不由地便是一顿,自嘲地笑了笑,而后大步便行了过去。

    “葛老弟怎地还没走?”

    明知道噶尔?引弓是在等自己,明崇俨却还是故作不知地问了一句道。

    “小弟若是走了,明兄还不得快马加鞭地赶,为免明兄劳顿,小弟还是老实在此恭候为上,明兄您说呢?”

    噶尔?引弓自是知晓明崇俨是在调侃自己,自不会示弱,这便笑呵呵地反问道。

    “哦?葛老弟还真有诸葛再世之能,这都能算到,哈哈哈……,走,上车再说!”

    二人彼此间早就已是调笑惯了的,明崇俨自是不会计较噶尔?引弓话里的反讽之意,哈哈大笑地拍了噶尔?引弓一把,一哈腰,便已进了马车厢,噶尔?引弓见状,也没甚旁的话语,只是耸了下肩头,笑笑地也跟着钻进了车厢之中。

    “葛老弟怎么一言不发,莫非是怪娘娘不曾重用于尔么?”

    马车很快便启动了,沿着山道缓缓地向龙首原下行去,路虽陡,可车厢里却几乎察觉不到太多的震动,二人尽皆默默无语地端坐着,车厢里一派诡异的安静,到了末了,还是明崇俨最先沉不住气了,狐疑地扫了噶尔?引弓一眼,似笑非笑地开口问道。

    “明兄何必故弄玄虚,说罢,娘娘究竟交待了甚任务来着?”

    噶尔?引弓同样似笑非笑地横了明崇俨一眼,不紧不慢地吭了一声道。

    “哈哈哈……,你啊,就是个小诸葛,甚事都瞒你不过,厉害,厉害,当真是后生可畏啊!罢了,不开玩笑了,娘娘说了,chūn耕乃是大事,须出不得差错,让为兄在此事上多加努力,不知葛老弟对此可有甚高见么?”

    一听噶尔?引弓如此说法,明崇俨不由地便放声大笑了起来,好一通子狂笑之后,这才将武后布置下来的任务隐晦地说了出来。

    “chūn耕么?唔,还真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来着,是该慎重些才是!”噶尔?引弓一听此言,便知此乃武后对自己的最后之考核,心神立马便是一紧,口中呢喃地念叨着,脑筋却是急速地运转了起来,片刻之后,眼神突地一亮,已是有了主意,这便凑到了明崇俨的耳边,低声地述说了起来,直听得明崇俨脸上异彩连连,嘴都合不起来了……

第六百六十二章波涛汹涌(上)

    仪凤三年二月初一,远征波斯湾的河西大军在兰州誓师出发,主将林成斌,副将李贺、萧三郎,全军共计两万一千余众,皆骑乘,行程极速,二月初九便已出了玉门关,沿丝绸之路南路浩浩荡荡地杀向吐火罗(今阿富汗一带)。

    大军一出,李显头上压着的那顶总揽出征调度事宜的差使自然是就此收了尾,至于后续战事将会如何,已经不是李显能够把握的事儿,并非李显不想关注,而是无法关注,毕竟这年月的通讯实在是太落后了,纵使有着信鸽、飞鹰等传讯手段,可离实时通讯却是差得太远了些,这等情形下,李显也只能是相信林成斌的能力,将全盘战事尽皆委托于其,自己却是将jīng力全都集中在了chūn耕大事上。

    民以食为天,此乃颠扑不破的真理,无论哪个朝代,粮食总是制约国力的最基本因素之一,至于chūn耕,那就不用多说了,一句“一年之计在于chūn”就可以很好地解释chūn耕的重要xìng,李显借着海外粮种推广的名义,早已是顺顺当当地将与农事有关的一切朝务全都牢牢地把控在了手中,chūn耕的相关部署自然也就成了李显眼下的工作之重心,不说别的,光是处理每rì里从各州报上来的折子,便须得李显花费大量的时间与jīng力,纵使有着狄仁杰、张柬之等一众jīng明强干之手下帮衬着,李显也一样忙活得晕头转向,那可真是天不亮就起,夜深也还不得歇,饶是李显身子骨强健,都有些个吃不消之感。

    身心疲惫还算是小事,真正令李显头疼的却是传统势力的顽固,在北方诸州还好,毕竟有着去岁的底子在,粮种的推广并无甚太大的关碍,接受度极高,绝大多数州县都已完成了相应的推广之任务,引种的番薯、玉米等植物的种植面积比之去岁有了一个巨大的飞跃,已逐渐取代了稷(小米)、麻等产量不高的传统植物,尤其是李显高度重视的关中地区,海外粮种的种植面积更是全面压倒了传统植物,可在南方诸州,海外粮种的推广却是有些不尽人意,不止是民间多有抵/制,便是州刺史一级的官员们也颇多怨言,哪怕李显三令五申地下了文,又派出不少专使到各州巡视,效果却依旧不佳,直到李显专门下文以财税补贴为代价,这等情形方才略有好转,只是效果么,还是有些个差强人意。

    沮丧么?有一点罢,可也不多,只因李显早已料到新鲜事物的推广总是不可能顺利异常的,却也不是太过在意,毕竟来rì方长,等诸多引种海外粮种的民众尝到了甜头,事情必然会有所转机,对此,李显可是深信不疑的,所以他也并不是很着急,眼下的工作重点还是放在了关中地区,倒不是因着关中地区就在眼皮子底下,好控制的缘故,而是另有缘由。

    李显清楚地记得前世那会儿明年的关中会有一场旷rì持久的大旱灾,若是准备不足的话,损失可是相当之可怕的,不说别的,前世那会儿死于这场大饥荒的民众就多达二十万之众,从长安到洛阳的路上,倒伏于地的难民首尾相连,其景可谓是惨不忍睹,李显自是不愿见到这等惨况的出现,虽不能有若神棍一般地宣布明chūn的大旱灾,可暗中做足准备却是必然之事,推广海外良种便是李显整个大计划中的一个最重要组成部分,再如何重视都绝不为过,故此,无论是去岁冬季农闲时的兴修水利还是今chūn的海外粮种之推广,李显都是亲力亲为,从规划种植的良田亩数,到具体的种植细节,李显无一不重点跟踪,甚至连收成后应有的仓储备粮都已提前做好的相关之计划,可以说事无巨细尽皆都已考虑到了。

    世上的事儿总是这般奇妙,往往越是想做好的事情,就越是容易出篓子,一出还常常都是大事儿,此番chūn耕之事自也不例外,这不,一大早地,李显方才到了书房没多久,正按着惯例批阅着折子,高邈已是急匆匆地从外头行了进来,凑到了近前,压低了声音禀报道:“殿下,庄掌总来了。”

    “哦?宣罢。”

    庄永的身份比较敏感,又无官身在,李显往rì里甚少直接召见其,纵使有迫不得已之时,也大多是秘密行事,这一听庄永在这等时分赶来,李显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可也没多说些甚子,只是淡淡地吩咐一声。

    “诺!”

    李显既已下了令,高邈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声诺,匆匆地退出了书房,不多会,便已陪着一身青袍的庄永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参见殿下。”

    庄永一向都是个从容淡定之人,可此时脸上却隐有焦躁之sè在流转,好在城府还算深,并没有失态到连礼数都忘了之地步,这一见到正端坐在文案后头的李显,紧赶着便抢上了前去,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尔等尽皆退下!”

    庄永脸上的躁sè虽只是隐隐的一线,可李显却是一眼就看了出来,自是知晓一准是有大事发生,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却也没急着发问,而是不动声sè地一挥手,将随侍在侧的一众宦官们尽皆屏退了出去,只留下张柬之一人在座。

    “启禀殿下,出大事了,相州刺史王思邈上本弹劾殿下,言及治下十数户人家因食用海外之粮致死,质疑殿下未经细究,便盲目推广有毒之粮,有失德之大过。另,潞州(今上党一带)都督韩王李元嘉上本投诉推广良种之专使王方明扰民无度,强逼他人种植海外粮种,以致逼死百姓数人,其罪难恕。再有,同州(今渭南市大荔县)刺史刘梧、通州刺史黄国公李撰(韩王李元嘉之子)、蔡州(今河南省汝南县)刺史刘达铭各自上本弹劾chūn耕专使骄横无度,扰民无算。现如今本章已呈至大明宫中,属下未能提前获知此消息,实有失职之大罪,还请殿下责罚。”

    事态紧急,饶是庄永生xìng沉稳,到了此时,却也不免有些乱了分寸,内侍们方才退下,还不等李显开口发问,他便已紧赶着将所知之消息一口气尽皆道了出来。

    “嗯?”

    一听庄永如此说法,李显不由地便是一愣,一股子寒意瞬间便从心底里狂涌了出来,不为别的,只因上述诸州中同州刺史刘梧以及蔡州刺史刘达铭都是武后一党之人,而韩王李元嘉父子则素来与李贞相善,至于相州刺史王思邈更是李贞的心腹之一,这么群刺史一齐上本,显然就只意味着一件事,那便是武后与越王已是勾连在了一起,目标很明确,这就是冲着他李显来的,来势如此之汹汹,这一关怕是没那么好过了!

    “庄掌总,消息确实么?”

    张柬之显然也被这等来势吓了一跳,脸sè瞬间便yīn沉了下来,紧赶着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回张先生的话,消息来自大明宫中,理应不假,今rì一早,数本奏章几乎是前后脚到的,按时间算,此时应已呈至娘娘面前。”

    一见张柬之这等智者也有些失去了平常心,庄永原本就担忧的心自不免更沉了几分,但却不敢有所表露,只能是恭谨地应答道。

    “多事之秋啊,此番……”

    张柬之到底是智者,虽被这等来势吓了一跳,可很快便已平静了下来,眉头微皱地捋着胸前的长须,沉吟着便要就此谋划一番,只是话仅仅说了个开头,就被匆匆闯进了房中的高邈打断了去。

    “启禀殿下,司礼宦官程公公来了,说是娘娘有口谕要给殿下。”

    高邈并没有注意到室内的气氛不对,急匆匆地抢到李显的面前,紧赶着出言禀报道。

    呵呵,来得好快啊,这老贼婆子好狠毒的心肠,连chūn耕大事都敢拿来做文章,当真该死!

    用不着猜,李显也知晓程登高的来意,无非是传达武后急召李显进宫罢了,这是打算趁李显立足未稳,打李显一个措手不及来着,只是知晓归知晓,李显还真没有逃避开去,也只能是强压住心头的怒与躁,挥了下手道:“尔且先去应付着,本宫随后便至。”

    “诺!”

    一见到李显脸sè不好相看,高邈这才注意到室内的气氛有些子不对劲,心下难免狐疑万分,却并不敢多问,紧赶着应了声诺,急匆匆地出了书房,自去应付程登高不提。

    “先生,二贼此番联手,势大恐难挡也,不知先生可有何教我者?”

    而今形势不妙,李显虽素富急智,短时间里便已想出了几条应对的手段,却都谈不上有绝对的把握,不得不将难题抛给了埋头苦思的张柬之。

    “一个字——拖!”

    张柬之并未急着回答李显的问话,而是不动声sè地又沉吟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目光灼然地给出了答案。

    “拖?”

    李显闻言不由地便是一愣,紧接着,若有所思地沉思了起来,眼神里隐隐有异芒在流转……

第六百六十三章波涛汹涌(中)

    “高公公,咱家奉天后娘娘之令前来传旨,须耽搁不得,还请高公公再去通禀一声。”

    东宫chūn华门前,高邈领着数名小宦官正嘻嘻哈哈地陪着程登高胡侃乱扯,一开始程登高还耐着xìng子附和上几声,可时间一长,程登高的耐xìng可就耗过了,极之不耐地摆了下手中的拂尘,面sèyīn冷地打断了高邈的闲扯。

    “好说,好说,某家这就再去走上一回,程公公且请稍候。”

    高邈奉命拖延时间,自是尽心尽力得很,瞎话已是扯了一大箩筐,这会儿见程登高要发飙,却也不愿与其当场扯破脸,这便嬉笑着应了一声,吩咐手下宦官小心侍候着,自个儿慢悠悠地逛进了宫中,这一去就是大半天没见再冒头,直把程登高恼得个火冒三丈,可却又不敢在东宫门前撒野,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恼火万分地杵在原地,脸sèyīn沉得有若锅底一般,正自寻思着是不是该回转大明宫,好生告李显一记刁状之际,却见宫中一阵sāo动之后,李显已由一大群宦官侍卫们簇拥着行出了门来。

    “老奴叩见太子殿下。”

    程登高可是吃过李显不少苦头的,别看其先前恨得牙关发痒,可一旦见了李显的面,却是一点都不敢怠慢了去的,紧赶着换上了副笑脸,疾步抢到近前,甚是恭谨地行了个大礼。

    “程公公客气了,免了罢。”

    对于程登高这个武后的死忠,李显自是厌恶到了极点,不过么,大面子上的客气还是要的,这便和煦地一笑,虚虚一抬手,叫了声起。

    “太子殿下,娘娘有口谕,宣您即刻入大明宫觐见,殿下,您请!”

    程登高此番乃是奉武后急令而来的,可这一等都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心中自不免焦躁万分,片刻时间都不敢再耽搁,一站直了身子,紧赶着便将武后的口谕宣了出来。

    “嗯,好,那就有劳程公公引路了,来人,摆驾大明宫!”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此番劫难靠躲是躲不过去的,李显也懒得多废话,直截了当地便下了令,自有一众手下宦官忙碌着赶来了金铬车,侍候着李显进了车厢,一行人等浩浩荡荡地出了城,直奔龙首原上的大明宫而去……

    “儿臣叩见父皇、母后!”

    李显一行进宣政殿,入眼便见高宗与武后并肩高坐在龙床上,下头还站着李贞、裴行俭等诸般宰辅,那架势隐隐然便是庭审之状,心头不由地便是一凛,但却不敢有甚旁的表示,大步抢到了御前,紧赶着躬身行了个大礼。

    “免了罢。”

    高宗神情复杂地盯着李显看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声线平淡地叫了起,但并未似往常那般赐座,而是任由李显站立在殿中,这显然不是甚好兆头来着。

    “儿臣谢父皇隆恩。”

    李显来前便知晓此行必不会好过,自不会因高宗的态度有变而作sè,恭谨地谢了恩之后,便即从容地站直了身子,眼神清澈而又淡定,并无一丝一毫的慌张在内。

    “显儿近来少到宫中,想来是忙得很么,就不是都在忙些甚,且说来与娘听听可成?”

    李显行礼方毕,武后便已开了口,语气虽平淡,却有股子隐隐的森然之意在其中。

    “回母后的话,此际正值chūn耕农忙之时,儿臣去岁奉父皇旨意,行推广海外粮种之事宜,自不敢稍有怠慢,疏于请安,实孩儿之罪也,还请母后海涵则个。”

    李显自是明白武后此问背后的用心何在,但却并不惊惶,言语恭谦地回答道。

    “哦?如此说来显儿还真是一心为民喽?”

    武后并不知晓诸州弹劾之事已然被李显所知,这一听李显钻进了自个儿在言语中暗设的圈套,嘴角边不由地露出了丝得意的微笑,只是很淡,淡得几乎难以察觉。

    “母后过誉了,儿臣只是行本分事罢了,实当不得母后谬奖。”

    李显观颜察sè的能耐强得很,武后那丝自得的笑意虽是极淡,可李显却是一眼便看了出来,心底里的怒火瞬间便涌了起来,好在城府深,倒也不致带到脸上上,只是不动声sè地谦逊了一句道。

    “本分?尔还知道本分?哼,来人,宣!”

    武后等的显然就是李显这么句谦逊的话语,不待高宗有所表示,她已是勃然变了sè,冷哼了一声,一拂袖,高声喝令了一嗓子。

    “诺!”

    武后此令一下,早有准备的司礼宦官程登高立马领着名手捧着一叠子奏本的小宦官从旁闪了出来,高声应答了一嗓子,而后伸手取过随侍宦官手中的折子,拖腔拖调地照本宣科道:“臣,潞州都督韩王李元嘉,有本上奏天听,兹有chūn耕专使王方明假借推广海外粮种之名,行扰民之事,臣治下涉县陈家村数十户人家因不肯种植海外粮种,与专使从人发生争执,竟被肆意殴打辱骂,数户人家因受辱不过,告至县衙,此乃法理所许之事也,却不料竟遭专使从人当众驱逐,以致数人绝望投圜,冤屈难述,事涉钦差,臣不敢专断,还请陛下主持公道!另,同州刺史刘梧亦有本章在此,弹劾chūn耕专使路有宁骄横无度……”

    “显儿忙的便是这么些事务么,嗯?”

    程登高的声音尖细难听至极,可武后却是享受得很,嘴角边的笑意愈发浓了几分,一待程登高将五本奏折宣完,便有些个迫不及待地开始发难了。

    “母后明鉴,孩儿确是派出了不少chūn耕之专使,以此督促chūn耕事宜,所有行程皆有备案在,确不曾听闻有如五州之事,儿臣以为内里必有蹊跷,究竟如何,终归须得调查清楚方可明辨是非,所谓偏听则暗,不外如是耳。”

    李显来大明宫之前,便已谋定了应对之策略,自是不会因骤然遭弹劾而惊惶莫名,面对着武后的发难,李显并无一丝一毫的激动神sè,只是语气平淡地解释道。

    “好一个偏听则暗,按尔这般说法,五州刺史都是在信口开河不成?”

    武后今rì大聚诸般宰辅,又将高宗都拽了出来,根本之目的便是要一举拿下李显,又怎肯让李显随便几句解释便混将过去,这便面sè一沉,声线冷厉地喝问了起来。

    “是非曲直自有公道,儿臣不敢妄言五州刺史皆在欺君,然,其中必然有乖谬所在,须得彻查方可明辨是非,儿臣恳请父皇下诏,彻查此事,若是儿臣之责,儿臣不敢自辩,若是查无实据,五州刺史该负何责,那就依律治之!”

    尽管尚未收到“鸣镝”那头传来的正式调查结果,可对于派出去的专使,李显却有着足够的信心,在他看来,无论是王方明又或是路有宁,皆属谨慎之辈,行事或许难做到完美无缺,却也不可能出现如此大的差错,值此时分,李显自是不肯低头服罪,也不管武后的脸sè有多冷厉,双眼紧盯着高宗,昂然请旨道。

    “这个……,唔,自是该得查上一查才好。”

    高宗先前阅读五州刺史弹章之际,心中对李显的不满可是浓得很,可此时一听李显如此说法,却又不免起了疑虑,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出言同意了李显彻查的请求。

    “陛下圣明,老臣也以为其中恐有蹊跷,愿请旨为之,恳请陛下、娘娘圣裁。”

    高宗话音刚落,高智周便已从旁闪了出来,自告奋勇地要出面调查此案。

    “陛下,老臣以为高相素来公正廉洁,由其出面总掌查案事宜,当可无虞也。”

    高智周这么一出头,贾朝隐立马便站出来附和了一把,配合得可谓是极之默契。

    “陛下,高相年高德昭,素有清名,由其总揽彻查一事,老臣以为甚善。”

    贾朝隐话音刚落,越王李贞也从旁闪了出来,同样是配合着赞同道。

    “唔……,媚娘以为如何啊?”

    高宗可以不理会高智周的自告奋勇,也可以不重视贾朝隐的附和之言,可对于李贞这个兄长的建议,他却是不好直接回了回去,哪怕心底里隐隐觉得此提议有些个不妥,这便沉吟着问起了武后的意见来。

    “陛下,高相久历地方,政务熟稔,正是最佳之人选,臣妾以为无有不妥之处。”

    高宗如此问法的本意是要武后提出反对的意见,用心倒是不错,可惜不过是问道于盲罢了,武后本就与越王一系串通好了的,又怎可能在此时出言反对。

    “嗯,那好,朕看……”

    高宗久疏政务,自是看不清朝局之变化,在他想来,李贞一方乃是平衡武后与李显之争的最佳缓冲,理应有着中立之立场,此时见武后也无异议,自也就没再多想,一张口便打算将此事定了调子。

    “父皇且慢,儿臣以为此事不妥!”

    李显早就知晓了此事乃是越王一系与武后一党联合炮制出来的yīn谋,又怎肯让高智周这个越王党的中坚将调查权把握了去,这一见高宗要下决断,哪还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这便不管不顾地出言打断道。

    李显这一插话的行为着实有违人臣应有之道,说严重点,那便是有着欺君之嫌疑,斯言一出,满殿朝臣们的目光立马齐刷刷地朝李显扫了过去,个中的意味复杂难明,震惊者有之,诧异者也有之,幸灾乐祸者也有之……

第六百六十四章波涛汹涌(下)

    “放肆,有尔这般与圣上说话的么,嗯?”

    武后这一年来过得极其不顺心,每每在李显手下吃暗亏,早已将李显列为了必须彻底毁灭的头号目标,此番为了能一举将李显扳倒,不得不与李贞这只老狐狸联手,付出的代价可谓是极大,自是不想看到李显有丝毫翻盘的机会,也不待高宗有所表示,她便已是毫不客气地出言呵斥了起来。

    “母后息怒,儿臣有话要说。”

    武后的威仪赫赫,她这么一冷声断喝,别说下头的宰辅们心惊不已,便是高宗的脸sè也起了变化,然则李显却是浑然不在意,从容地一躬身,淡定地回了一句道。

    “说?尔还有甚好说的,妄亏圣上如此信赖于尔,将chūn耕这等要事慎重相托,可尔都做了些甚,逼死人命,扰民无度,不自认罪,还yù希图狡辩,当真以为国法是虚设的不成?”

    打蛇就得打死,若不然必将遭蛇咬,这个道理武后自是清楚得很,她压根儿就没打算给李显留下辩解的余地,劈头盖脸地便是一通子呵斥,那凶戾的样子简直有若泼妇骂街一般,登时便令一众宰辅们全都看得心惊肉跳不已。

    “母后教训得是,孩儿并不敢无礼非法,然,chūn耕大事乃国之根基,事无大小,皆要紧事也,自当慎之再慎,这查案人选确是轻忽不得,高相年高德昭不假,惜乎已是八十高龄,任此重务,儿臣以为不妥,还望父皇明鉴。”

    李显并未将武后的发飙放在心上,态度从容地解释了一番。

    “显儿之言倒也有理,唔,那依显儿所见,此事该由何人掌总为宜?”

    高宗虽有心让武后与李显去争斗个不休,但却又不想看到母子俩当庭激辩不已,这一见武后脸sèyīn沉地又要发作,忙从旁插了一句道。

    “父皇,此案关系重大,非能臣不足以任之,儿臣举荐裴行俭担纲,以狄仁杰副之,必可查明真相,儿臣恳请父皇恩准。”

    此案关系实在太大了些,万一要是不能查出背后的真相,不仅自去岁以来的所有努力都将化为泡影,更会因此而动摇到李显立足朝堂的根基,自是一点都大意不得,李显早在来前便已想明了应对的关键,此时听得高宗见问,立马便紧赶着按与张柬之商量好的答案回答道。

    “荒谬,那狄仁杰身为司农卿,本已涉案其中,却又自任审官,所得结果又有甚公正可言,尔提此议是何居心,嗯?”

    武后此番是铁了心要李显好看的,自不愿给李显留下丝毫反击的可能,只是对于裴行俭这个首辅颇有忌惮,不好当面说三道四,但却绝不肯同意狄仁杰这个东宫死党参与其中,也不等高宗发话,便已是气咻咻地喝斥道。

    “母后何出此言,所有chūn耕专使皆是儿臣所派,若真有差池,那也是儿臣一人之责,更遑论而今不过是五州刺史一面之词耳,孰是孰非尚难说得很,却又与狄司农何干耶?

    别人怕武后心狠手辣,可李显却是并不放在心上,在他看来,真要是不行的话,那就来上一场“玄武门之变”,也无甚不可以的,哪怕善后事宜再烦难,李显也绝不会有甚束手就擒的弱智表现,自是无惧于武后的嚣张与跋扈,这便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狂悖,事实俱在,不思悔过,兀自亢辨不休,尔yù何为,嗯?”

    武后个xìng素来刚强,早年间实力不强时,还能隐忍待变,可如此多年的临朝下来,气xìng早已是大得紧了,哪容得旁人与其争辩个不休,此时一听李显如此强顶,火气“噌”地便狂涌了上来,面sè铁青地一拍龙案,高声训斥道。

    “母后此言请恕儿臣不敢苟同,光凭这五州刺史一面之词,岂可言为事实,若需要,找数十州县出来大唱chūn耕事宜之赞歌又岂是难事哉!”

    一见武后发飙,李显也断不肯示弱了去,冷着声便再次强顶了一句道。

    “你……”

    武后连番发作都拿李显不下,脸sè都气得青白了起来,双眼一瞪,便要怒叱李显一番。

    “够了!”

    眼瞅着母子俩就要当庭放对,高宗的面子可就挂不住了,脸sè铁青地断喝了一嗓子。

    “父皇息怒,儿臣失礼了。”

    “陛下息怒,您的龙体要紧。”

    一见到高宗发飙,母子俩自是不敢再接着争吵不休,各自出言告罪道。

    “尔等,尔等……,唉,罢了,此事朕意已决,就由裴行俭为主,高智周、狄仁杰副之,限时两月,务必查明真相!”

    面对着这一对都很强势的母子,高宗头疼之余,却又有些个无可奈何,实在是不想夹在二者中间活受罪,苦恼地摇了摇,匆匆丢下了句交待,也不给诸般人等再开口的机会,起身便转回后殿去了。

    “哼!”

    高宗这么一离开,这事情自然也就议不下去了,武后纵使心中再恼火,却也一样无计可施,只能是怒视了李显一眼,冷哼了一声,一拂袖,也跟着转进了后殿之中,一众人等见状,也别无它话可说,各自退出了大殿,一场激辩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殿下回来了。”

    “参见殿下!”

    ……

    东宫书房中,张柬之、狄仁杰等人正自低声地议着事,突闻一阵脚步声响起,尽皆抬起了头来,一见从屏风后头转出来的人是李显,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各自起身见礼不迭。

    “都坐罢。”

    李显的心情显然很不好,尽管面sè淡定从容,可眼神里却有着层隐隐的yīn霾在流转,面对着众人的行礼,李显也无甚太多的客套,大步走到上首的几子后头端坐了下来,一压手,声线平淡地吩咐了一声。

    “谢殿下!”

    一众人等见李显神情有异,自不免皆有些紧张,可也不敢多问,齐齐逊谢了一声,各自落了座。

    “诸公,今rì母后相召,为的便是庄掌总所言诸般事宜……”李显环视了一下众人,将宣政殿上所发生的事详详细细地描述了一番,末了,微皱着眉头道:“此番母后与越王联手,是必yù置本宫于死地,而今唯有查明真相,方可破除此劫难,不知诸公可有甚计较否?”

    “禀殿下,微臣以为此事的关键当在潞州,若能从此处突破,诸事当可遂定矣!”

    张柬之个xìng刚直,每逢议事,总是第一个开口,此番自也不例外,李显话音刚落,他便已是率先出言建议道。

    “嗯,诸州中唯有潞州自言出了命案,若能揭破此谎言,其余诸州皆不足为虑也,只是本宫与韩王素无交情,yù在其辖地翻盘,恐非易事,不知狄公对此可有信心否?”

    对于张柬之所言,李显自是别无异议,然则心中却不是很有底,毕竟李元嘉辈分极高,乃是高祖之幼子,难以用强,加之潞州一带的“鸣镝”分舵实力又不甚强,真要想啃下这么块硬骨头,难度实在是太高了些。

    “微臣自当尽力而为之!”

    这场五州刺史弹劾案来得极凶,若是度不过去的话,东宫一系必遭重创,覆巢之下,又岂有完卵,这个道理狄仁杰自是心中有数得很,明知道此去凶吉难料,可为了大局着想,狄仁杰也只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的。

    “好,有狄公出面,此案破之当是不难,这样罢,本宫将李耀东、叶胜等人尽皆交与狄公指挥,另,庄掌总,本宫令尔从‘鸣镝’调拨一众好手归狄公差遣,务求一举突破此案!”

    李显对狄仁杰的断案之能还是极为信赖的,此时见狄仁杰愿往,自是安心了不少,这便紧赶着下了令。

    “诺!”

    “微臣遵命。”

    李显既已下了令,狄仁杰与庄永二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各自躬身应诺不迭。

    “嗯,韩王素来好书画,本宫处倒也收集了些张旭、王羲之的墨宝,回头便让高邈送到狄公府上,就算投其所好罢了,另,庄掌总即刻安排李耀东、叶胜二人拿着本宫的手谕赶往潞州,务必保得王方明之xìng命,如遇阻碍,可便宜行事,纵使过激也自无妨,一切自有本宫顶着!”

    李显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这便又补充了两点。

    “诺,属下这就去安排。”

    事情紧急,庄永自是不敢多加耽搁,这便起了身,打算赶紧去安排诸般事宜。

    “嗯,狄公,此番裴行俭乃是主审官,本宫此时不宜露面,就由尔前去,表明了本宫的意思,务必拿下潞州审案之权限。”

    李显挥了下手,示意庄永自行退下,而后侧头望向了狄仁杰,斟酌了片刻之后,这才斩钉截铁地下了令。

    “诺,微臣遵命!”

    狄仁杰虽深感潞州一案不好审,可也知晓在此事上已是毫无退路可言,自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就此匆匆退出了书房,自去寻裴行俭要权不提。

    “殿下,莫忘了幽州尚有股力量可用。”

    狄、庄二人去后,沉默了良久的张柬之突然出言提点了一句道。

    “幽州?啊,对了,呵呵,先生不说,本宫都险些忘了,好,事不宜迟,本宫这就修书一封!”

    一听张柬之如此说法,李显先是一愣,紧接着很快便醒过了神来,欣喜地一击掌,欣慰地笑了起来……

第六百六十五章驿站惊魂夜(上)

    潞州,位于山西东南部,地处山西、河南、河北交界处,辖上党、涉县等十县,人口两万八千余治所上党乃千古名城,地势险要,东倚太行山,与河北、河南两省为邻,西屏太岳山,与临汾市接壤,南部与晋城市毗邻,北部与晋中市交界,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赫赫有名的长平之战便发生在此处,向有“得上党者得中原”之说,其城雄伟壮观,方圆数十里,刺史府便坐落在城池的最zhōng yāng,此刻,刺史府宽大的书房中,有一jīng神健烁的老者正手持大号狼毫,俯身于几子上,挥笔泼墨个不停,这人正是韩王李元嘉。

    在高祖诸子中,除了太宗李世民之外,李元嘉算是最有才华的一个,只不过其才华并非体现在政治上,而是以书画闻名天下,其画功尤在阎立本兄弟之上,最擅长的便是画虎,此时他所画的便是一幅猛虎下山图,但见狼毫笔挥处,一只威猛无俦的猛虎已是跃然纸上,神形无不惟妙惟肖,虽无声,却隐隐有股霸气喷薄而出,在书房里荡漾不已。

    “父王。”

    李元嘉刚搁下画笔,一阵脚步声响起中,就见一名三旬左右的清瘦男子已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疾步走到李元嘉的身后,轻轻地唤了一声。

    “何事?”

    李元嘉正惬意地欣赏着自己的画作,冷不丁听得响动,立马便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侧脸一看,见是自己的幼子上党公李谌,脸上的不悦之sè登时便更浓了几分,不耐地哼了一声。

    “禀父王,京师有信到了。”

    作为唯一跟随在李元嘉身边的儿子,李谌自是知晓自家老父作画时向不容旁人打搅,这一见老父有发作的迹象,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封加盖了火漆的信函,高高地举过了头顶,小心翼翼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

    一听是京师来信,李元嘉自是顾不得再生气,忙伸手接过了信函,撕开了封口,从内里取出了张写满了密语的白纸,只一看,眉头登时便紧锁了起来,好半晌皆无一语。

    “父王,出了何事了?”

    一见李元嘉如此神情,李谌的心中自不免犯起了叨咕,等了好一阵子,都没见自家老父开口说话,实在是有些子按捺不住心中狂涌而起的好奇心,这便小声地探问道。

    “越王来了准信,说是朝廷派了司农卿狄仁杰前来查案,谌儿对此有甚看法么,嗯?”

    思绪被打断的李元嘉不满地横了李谌一眼,但并未出言责怪于其,而是微皱着眉头,简单地解释了一句道。

    “父王明鉴,此人乃是大理寺出身,据说有着断案如神的美誉,东宫那位将其派了来,怕不是那么好相与的,须得谨慎从事方好。”

    当初在设计chūn耕专使王方明一事上,李谌便不甚情愿,为此还曾苦劝过李元嘉莫要卷入朝堂政争中去,奈何李元嘉就是不听,执意要在此事上还当年欠李贞的一个大人情,李谌无奈之下,也只能是依自家老父的意思办了去,如今终于惹来了狄仁杰这么位断案高手,李谌心中自是苦得有若吃了黄连一般,却又不敢在自家老父面前抱怨,只能是小意地应答道。

    “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此事确该小心应付才是,那王方明这几rì都在忙乎些甚子?”

    李元嘉之所以烦心,自然也是因着狄仁杰的赫赫名声之故,此际听得李谌如此说法,倒也不觉为奇,随口附和了一句之后,突地转开了话题。

    “回父王的话,那厮一直都老老实实地呆在驿站中,并不曾有丝毫异动。”

    软禁王方明的事儿乃是李谌亲自去办的,监视的人手也是他亲自安排的,对于王方明的动态,李谌自是清楚得很,这一听李元嘉问起,自无须思索,随口便即答了出来。

    “老实好啊,驿站孤处城外,管理不变,若是出个火灾啥的,救应怕也难啊。”

    李元嘉不动声sè地点了点头,意有所指地感慨了一句道。

    “啊……,是,孩儿知道该如何做了。”

    李元嘉此言一出,李谌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便是一振,失惊地轻呼了一声,满脸难以置信状地瞪大了双眼,可再一看李元嘉的双眉已是皱了起来,却又不敢进言相劝,只能是强咽了口唾沫,恭敬地行了个礼,呐呐地应了诺。

    “嗯,那就去安排罢。”

    一见李谌已然明悟了自己的意思,李元嘉也就没再多废话,挥了下袖子,慢条斯理地吩咐道。

    “诺,孩儿告退。”

    李谌嘴角嚅动了几下,到了底儿还是没敢在此事上进言一番,也就是恭谦地应了一声之后,便即匆匆退出了书房。

    “嗯……”

    李元嘉没再多看李谌一眼,自顾自地转回身去,望着那幅墨迹兀自未干的猛虎下山图,脸皮子抽搐了几下,发出了声悠长的闷哼,个中的意味究竟如何,怕是只有他自己方才清楚了的……

    酉时正牌,天已是彻底地黑了下来,是到了该用晚膳的时辰了,然则王方明却无一丝半点的胃口,独坐在几子前,面对着碗素面愣愣地发着呆,任凭摇曳的灯火将其脸庞映照得yīn晴不定,心中的苦涩一阵紧似一阵地从心底里狂涌而起,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个儿为何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王方明的家世谈不上显赫,仅仅只是太原王氏的一支旁系后人罢了,说起来也算是王家人,可却是连一天的望族富贵都不曾享受过,家中勉强也就是衣食无忧而已,好在王方明自幼肯下苦功,博览群书,刻苦钻研之下,也算是学有所成,显庆四年首次入京大比,便已高中了进士第九名,正自意气奋发之际,却遭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重大打击——吏部面试不过,官职无望,心灰意冷之下,便起了隐居山林之心,却不料竟得了是时方是英王的李显之青眼,得以入英王府任九品文书一职,后又受英王举荐,得以入朝为官。

    严格来说,王方明的官运不算大佳,十年下来,也就勉强熬到了户部郎中令的位份,算是有了上朝议事的资格,可比起当初一同遭黜落的同科进士来说,也已经是天壤之别了的,对此,王方明已是颇为知足了的,对李显这个太子,王方明始终持着颗感恩之心,对李显交待下来的事情,他也从来不敢稍有折扣,一直是全力以赴而为之的,此番受命前来潞州,王方明也是这般行事,每rì里行走田间地头,为推广海外粮种之事忙前忙后,从不敢有所懈怠,仅月余不到的时间,便已将潞州十县事宜办妥了八县,可却万万没想到在最边远的涉县却是出了岔子,不仅是当地官府极度不配合,便是那些农户也聚众抗议不止,王方明盛气之下,不过仅仅只是下令随行侍卫驱散了前来驿站闹事的民众罢了,居然竟惹出了数人投圜自尽的怪事,这令王方明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到了这般之田地。

    不应该啊,这完全没有道理!王方明怎么也想不通个中之蹊跷,他虽说下令驱散了抗议人群,可一众随员下手都很有分寸,并不曾当场伤人,更不曾有甚侮辱人的言行,甚至还作出了改rì到县衙理论的承诺,又怎可能会将矛盾激化到这等不可收拾之地步,这其中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王方明这些rì子以来,已不知回想了多少遍了,却始终找不到根由之所在。

    “王大人。”

    就在王方明默默沉思之际,却听“咯吱”一声轻响,房门已是被推了开来,一名身着驿卒服饰的中年汉子从外头行了进来,几步行到了王方明的身前,低低地唤了一声。

    “嗯?你,你……”

    王方明这些rì子来,已受够了软禁之苦,对于驿卒们的冷遇,早已是习惯了的,尽管听到了门开的响动,却也懒得理会,只是一味自顾自地低头思索着,直到听得来人呼唤声分外耳熟,这才惊疑不定地抬起了头来,一见来人的脸,登时便被吓了一大跳,心神激荡之下,竟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王大人不必惊惶,殿下已知大人受了委屈,特令本将前来保护大人,过不久,狄公也将亲至,案情终归有大白之rì。”

    来人赫然正是李耀东,尽管一身的驿卒服饰,却掩饰不住其一身逼人的锐利之气。

    “殿下没忘了下官,这,这,这……”

    王方明尽管官职不高,却是正正经经的东宫嫡系,往rì里确是没少在东宫出入,自是知晓李耀东是何等样人物,此时听得其如此说法,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激动,复杂至极的感情纠葛之下,言未毕,泪水已是止不住地狂涌了出来,竟自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此处不是言事之地,王大人赶紧收拾一下,本将这就……”

    李耀东此番率部急赶至潞州已有两rì,早已暗中将潞州城中的情形摸过了一番,知晓王方明乃是本案中的关键人物,自不容其有丝毫闪失的可能,此次乔装混进驿站,便是打算带王方明先行脱离险地的,自不想在这驿站中多浪费时间,这便紧赶着出言吩咐了一句,只是话尚未说完,心悸顿起,脸sè瞬间就变了……

第六百六十六章 驿站惊魂夜(下)

    “着火啦,着火啦……”
    李耀东的预感果然没错,就在其刚停下话语不多会,一阵紧似一阵的狂呼声便在夜sè里响了起来。
    “不好,王大人,快随本将走”
    李耀东乃是老江湖了,这一听外头响动大作,自不敢怠慢了去,一个闪身,人已到了窗边,用力一推,已将紧闭着的窗子推得打开,往外头只一看,立马便知这火起得蹊跷无比——但凡火灾,总是一处着火,而后蔓延到各处,鲜少有多处火头并起之情形,而今这火四面而起,还一燃便是冲天之势,这其中没有古怪才真见鬼了,以李耀东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自不会看不出来,立马便急了,回过身来,一把拽住王方明的手,低喝了一声,便要向外闯了去。
    “李将军且慢”
    王方明虽说是一介书生,可胆气却还是有一些的,尽管惊疑不定,却并没彻底乱了手脚,但见其一甩手,弹开了李耀东的手,窜到了摆在屋子一角的柜子前,飞快地从中取出了官影一大叠文档。
    “快走”
    眼瞅着火势渐大,李耀东心急如焚,待得见王方明拿好了东西,顾不得许多,一把将王方明提溜了起来,纵起身子,便从敞开着的窗户飞跃了出去,可怜王方明这辈子还从未享受过空中飞人的待遇,一觉得身形腾空,禁不住便惊呼了一声,奈何此际李耀东压根儿就顾不上其感受如何,如大鸟般纵跃如飞地便向驿站外狂冲了出去。
    驿站的火起得蹊跷,一众驿卒们惊慌之余,全都跑得飞快,挤挤挨挨地向大门处冲了过去,都想着赶紧逃出生天,可惜这不过是妄想罢了,一名大胡子将领不知何时已率领着一拨军马将偌大的驿站围得严严实实地,这拨军马不单不帮着救火,反倒是弓弩刀枪齐齐朝向了驿站,一派杀气腾腾之架势。
    “上头有令,驿站诸人勾结盗匪作乱,一个不留,杀”
    就在跑得最快的驿卒方才从大门处冲出之际,那名大胡子将领猛地一挥手,高声断喝了一嗓子,霎那间,军阵中弓弩齐齐发shè,如蝗般的箭雨瞬间便将好不容易方才逃出火海的驿卒们生生shè成了刺猬,剩下的驿卒不敢再冲,全都乱纷纷地退回到了院子中。
    “将军,别误会,某家乃是驿丞刘五明,我家二叔正是二管家刘午,还请将军莫要……,啊……”
    一众驿卒慌乱不堪地在院子里围住了驿丞刘五明,七嘴八舌地要刘五明出头去分辨个清楚,刘五明也自心慌意乱,可一见驿站的火势已是愈发猛烈,不得不扯了块白布,高举着从院门里探出了头来,颤巍巍地高呼着,抬出其任王府二管家的叔叔,试图以此来打动那名带队的大胡子将领。
    “放箭”
    大胡子将领所受之命便是全歼驿站所有人等,自是不会去理会刘五明在说些甚子,也不待其将话说完,便已是毫不客气地下了将领,此令一出,早已换好了箭矢的军卒自不敢稍有耽搁,各自扣动扳机,无数的弩箭再次暴shè而出,瞬间便将倒霉的刘五明shè成了筛子,一声急促的惨嚎之后,尸体已是重重地砸倒在了尘埃之中。
    “有贼人,放箭”
    就在驿丞刘五明毙命的同时,提溜着王方明的李耀东已是纵跃如飞地窜上了西面的高墙,正yù往下飞跃之际,包围驿站的军伍中一名眼尖的军卒已然发现了其之行迹,一声嘶吼过后,原就已待命多时的一众弓弩手立马齐齐发shè,劲暴的机簧声大起中,无数的弩箭划破夜空,密集如雨般地向李耀东罩了过去。
    “该死”
    李耀东久在军中,自是清楚军中制式强弩的威力如何,若是他独自一人的话,原也不怎么畏惧这等程度的箭雨,奈何此际其手中还提着王方明这么个累赘,要想完好无损地冒着箭雨冲出重围显然不太可能,气恼之余,也只能是恨恨地骂了一嗓子,一边挥剑格挡shè将过来的箭矢,一边后仰翻身,再次落回到了驿站的院子中。
    “李、李将、将军,这,这,这……”
    文人终归是文人,饶是王方明胆子也算是不小了,可还是被这等阵势吓得不轻,有心待要说些甚子,可口一张,却是结巴得厉害,浑然不知该从何说起才是。
    “王大人莫慌,本将自有分寸”
    李耀东此行的职责便是护住王方明的xìng命,这一见其惊惶万状,忙出言宽解了一句,而后,也没管王方明是怎个反应,回首看了看身后已是冲天的大火,一咬牙,从怀中取出了枚信号礼花,一扯上头的拉索,用力便往天上一掷。
    “嘭”
    信号弹呼啸着飞上夜空,一声巨响中,炸开了朵紫红sè的绚烂礼花。
    “叶将军,快看”
    李耀东此番与叶胜一道前来,原本也没打算即刻接走王方明,只是想着与其暗中先联络一下而已,故此,除了李耀东孤身一人乔装潜入驿站之外,叶胜与十数名“鸣镝”好手皆在驿站外不远处负责接应,待得驿站突然燃起大火,叶胜等人自是不敢怠慢,赶忙便要强闯驿站救人,只是不等他们有所行动,一支千余人的兵马突然高速掩杀而至,叶胜等人见势不对,自不敢冒失行事,只能是借助着夜sè的掩护,退到了离驿站百余丈外的一处小树林里,紧张地察看着动静,待得礼花炸响,自有眼尖之人惊呼了起来。
    不好一见到礼花炸响,叶胜的心瞬间便是一沉,自是清楚事情已到了危机之关头,面sè瞬间便yīn冷了下来,但却并未多犹豫,牙关一咬,一抖手,腰间悬着的长剑便已是出了鞘,用力往驿站方向一指,低吼了一声道:“出击”
    “诺”
    “鸣镝”中人个个都是百战好手,尽管人数仅有十五人而已,可气势却是极盛,哪怕明知此时杀将过去伤亡必重,却无一人退缩,齐声轰然应命,各自展开身形,紧追在了叶胜的身后,区区十六人而已,这一发足狂奔之下,隐隐间竟有着不逊于大军冲锋之气势。
    “弟兄们,等着是死,前冲也是死,左右都是死,跟他们拼啦”
    尽管驿站的大火冲天,可火光却是压制不住礼花的绚烂炸开,不止是叶胜等人瞧见了,驿站中已然冲到了前院的王方明之随从们也都看见了,只是大多数人都茫然不知所谓,唯有身为“鸣镝”中人的数名军士方知究竟,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便有一壮硕的队正军官抽出了腰间的横刀,狂呼一声,大步向院门方向冲杀了过去。
    “拼啦,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弟兄们,冲啊”
    “拼了”
    “杀啊”
    ……
    驿站里的火势越来越大,浓烟滚滚,热浪/逼人窒息,原本就不大的前院此际被热浪一逼,能站人的地方自是愈发少了许多,王方明手下二十余随从与三十余驿卒全都挤在天井里,饶是如此,再多呆上一会儿,不是死于大火,便是被热浪活活烤死,一众人等自是驹慌乱不已,待得见有人出头呼战,自是应者云集,五十余名汉子不管是持刀还是空手,驹呼喝着向院门外狂冲了过去。
    “放箭”
    率队包围驿站的大胡子将领一见驿站众人奋勇杀出,嘴角边立马现出了一丝狞笑,毫无怜悯之心地一挥手,高声喝令道。
    “嗖,嗖……”
    军队讲究的便是令行禁止,一众军卒并不明白己方此举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需要去知晓,一听将令已出,自是毫不犹豫地驹扣动了扳机,无数的弩箭再次暴shè而出,瞬间便将突出院门的一众人等shè倒了一大半。
    “弟兄们,杀,杀,杀”
    最先冲出驿站的那名“鸣镝”队正本是东宫侍卫出身,一身武艺相当不错,尽管迎面袭来的箭雨密集,他却并未因此而丧命,仅仅只是左肩与大腿处各中了一箭,虽说疼得厉害,但其却丝毫不加理会,狂呼着便向前扑杀了过去,紧随其后的残余人等见状,自是不甘落后,纷纷嘶吼着发动了强扑。
    正所谓一夫拼命万夫难挡,尽管残存下来的驿站中人不过区区二十而已,比之云集在驿站门前的军伍来说,实在无足挂齿,可如此拼命的冲击之下,还是令包围驿站的军伍好一阵子的大乱,双方瞬间便绞杀成了一团,血肉横飞,惨嚎声此起彼伏地响个不休,一开始是悍勇搏命的驿站中人抢到了先手,可很快便被人多势众的官军压住了冲击的势头,前后一盏茶都不到的时间里,所有驿站中人已是驹战死当场,然则他们的死却换来了李耀东/突围而出的最好之机会
    “休走了贼子”
    “快去禀报将军,有贼子暗袭”
    驿站院门处混战方起,叶胜也几乎同时率部杀到了驿站西侧,愣是打了西侧官军一个措手不及,双方激战之下,人数较少的“鸣镝”一方不单没受困,反倒是杀得官军一个阵脚大乱,狂乱的喊声四起中,已感知叶胜到来的李耀东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深吸了口气,提溜着王方明猛地一个飞纵,再次跃上了墙头,也不去理会场中的混战,展开身形便向外头飞纵了去,手中三尺青锋运转如飞,将胆敢挡道的官兵一一斩于剑下,几个起落间,人已如鬼魅般融入了夜sè之中。
    “撤”
    这一见李耀东已然脱了险,叶胜自是不想再战,刷刷几剑劈杀了数名身周缠斗不休的官兵,嘶吼了一声,率部且战且退地逃向了远方……第六百六十七章狄仁杰断案(一)     “父王,父王!”

    李元嘉善养生,打小了起便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但凡无要紧事,那一准是戌时过半便睡了去,今rì自也不例外,写就了副草书之后,便即上了床,只是头方才落到枕上,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便已是骤然响了起来,还没等李元嘉发作,就见一脸惶恐之sè的李谌已是闯进了房中。

    “混帐,慌个甚,何事?说!”

    李元嘉刚有些了困意就被吵醒,心情自是极之恶劣,再一见李谌那副丢了魂似的落魄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翻身,坐直了起来,双眼一瞪,恼火万分地喝斥了起来。

    “禀父王,驿站出事了,有贼人将王方明救走了!”

    被自家老父这么一骂,李谌倒是稳下了神来,大喘了口气,紧赶着出言禀报道。

    “嗯?怎么回事?说清楚了!”

    这一听王方明被人救走,李元嘉登时便倒吸了口凉气,再也坐不住了,一翻身便已下了榻,面sèyīn沉地追问了一句道。

    “回父王的话,事情是这样的,孩儿令陆重率人去驿站办差,一开始倒也顺利,可后来……”

    一见李元嘉面sè不对,李谌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将所得之消息一一禀报了出来,大体上都属实话,只是担忧着自家老父见怪,愣是将李耀东等人的兵力夸大了十余倍。

    “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听完了李谌的陈述,李元嘉原本就yīn沉的脸sè已是黑得有若锅底一般,瞥了李谌一眼,冷冷地喝骂了一声。

    “父王息怒,此事确是孩儿欠考虑了,只是如今那王方明既已被救走,后事恐难收拾,还请父王早作决断。”

    李谌自知此番失误之下,过错极大,不敢抗辩,低着头,自承了过失,又恐自家老父没完没了地发作自己,紧赶着话锋一转,将难题抛了出来,以转移李元嘉的视线。

    “哼!”

    李元嘉明知道李谌此言的用心何在,奈何事态紧急,他也实在是顾不上再发作李谌,只是面sèyīn冷地哼了一声,低着头在卧室里来回踱着步,良久之后,眼中异芒一闪,霍然立住了脚,脸皮子抽搐不已地开口道:“明rì一早,尔即代为父上急章,言明驿站遭贼夜袭,全员战死,chūn耕专使王方明下落不明,催请狄仁杰加速赶来潞州,以便商议其事,就这么写了,去罢。”

    “啊,这……”

    一听自家老父如此吩咐,李谌登时便傻了眼,要知道狄仁杰乃是前来找岔子的,旁人避之都来不及,哪有催请其加速赶来之理,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还愣着作甚?滚!”

    李元嘉如此安排,自是有着其之妙用,但却懒得跟李谌多解释,这便双眼一瞪,毫不客气地喝斥了一句道。

    “啊,诺,孩儿这就去办。”

    李谌畏父如虎,尽管心中满是疑惑,却没胆子多问,忙不迭地应了诺,转身便要就此退出房去。

    “慢着,传孤之命,潞州全境戒严,多设关卡,务必将夜袭驿站之匪徒捉拿归案,另,陆重勤勉,着即升黎城守备,即刻率本部兵马赴任,不得迁延。”

    没等李谌抬脚,背后又传来了李元嘉yīn冷的声音。

    “诺,孩儿遵命。”

    李谌并不愚鲁,听到此时,已是隐隐猜到了其父的用心之所在,但却不敢说破,只能是恭谨地应了一声,匆匆退出了卧房,自去处置诸般事宜不提。

    太原驿,顾名思义便是录属太原城的驿站,乃是过往官吏们的歇脚之处,按大唐律规定,所有行于外的官员,都必须在驿站落脚,当然了,规定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会选择驿站落脚的基本上都是低级官员,至于那些高级官员们是不屑去住那等简陋之场所的,大体上都是由着太原府尹奉承着住在城中刺史府内,再不然也须得征用了城中富户的花园别院,否则怎显示出身份的显赫与不凡,唯有狄仁杰却是个例外,身为堂堂从三品的朝堂大员,居然真就入住了太原驿站中,哪怕太原府尹陆九铭如何好言奉承,都无法说动其搬进城中,这可就苦了一众太原府的大小官吏们,为了巴结狄仁杰这个当朝显贵,不得不城里城外地来回跑着,于是乎,素来冷清的驿站几乎就此成为了闹市。

    不巴结不成啊,谁都知道狄仁杰乃是太子李显最看重的心腹,不久的将来必定是宰辅之选,一句话便可决定无数人的仕途,当官的没谁会嫌头上的官帽大,或许狄仁杰不能决定给人多大的官帽子,可要拿下他人的官帽子,那也就是一两句话的事儿,就冲着这一点,再怎么巴结都不为过,好在狄仁杰似乎也有意要交好太原府的官吏们,这都已在太原驿逗留了三天不说,还rìrì在驿站设宴与诸般官员们同乐,当真令太原府大小官员们很有种受宠若惊之感,前来拜谒者愈发海了去了,宾主尽欢不已,今rì自也不例外,一场热热闹闹的大宴直折腾到戌时末牌方才曲终人散。

    “狄大人,有消息了!”

    欢宴既散,狄仁杰一送走了诸多来访之官员们,便即拖着疲惫的脚步转回了入住的小院,方才走进卧室的门,早已等候在内的王宽便已抢先迎上了前来,一躬身,恭谨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王将军且请稍候,容狄某先梳洗一番。”

    狄仁杰之所以在太原驿迁延不去,自然不是为了与太原府的官员们多套近乎,而是在等着潞州方面的消息传来,当然了,麻痹潞州方面也是其用心之一,然则真等到了消息传来之际,狄仁杰却并没急着追问究竟,而是一摆手,示意王宽稍待,从容地行到了一旁,接过侍童递上来的湿毛巾,狠狠地搓了几把脸,将倦意与酒劲驱散了大半之后,这才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王宽将消息报将上来。

    “禀大人,潞州消息有二,其一,李、叶二位大人已将王方明救出,只是如今潞州地面戒严,全境封锁,二位大人无法将王方明送出潞州,只能暂时隐藏在山中待命,其二,涉县那头已找到了当初验尸的仵作,据其交代,数名所谓自尽者的验尸报告都是其闭门签发,并不曾真正验过尸身,其中恐有疑点,奈何开棺验尸手续繁杂,且极易惊得潞州方面,涉县那头也不敢轻动,只能等大人亲自去后,方可详做定夺。”

    王宽一躬身,将潞州传回的消息详详细细地禀报了出来,只言事实,并未画蛇添足地说明自个儿对此事的判断,摆出的便是一切听凭狄仁杰做主的架势。

    “唔,辛苦王将军了,还有其他消息么?”

    狄仁杰地位虽高,却不敢小觑了王宽这等跟随李显出生入死多回的东宫高手,言语间自是客气得很。

    “回大人的话,潞州方面已是第四次来人催大人的驾了,虽都已被末将挡了回去,可若是再多拖延,恐朝中会有小人借此事作祟,还望大人早做决断。”

    尽管明知狄仁杰在太原迁延不去的用意何在,可王宽还是不免要为狄仁杰捏上一把冷汗,要知道圣上给出的破案时间只有两个月,这一路行来,都已是近二十rì了,剩下一个月出头的时间里,能否顺利破案着实难说得很,毕竟这案子可是在潞州地面上发生的,当地官府的不配合态度自是可想而知之事了的。

    “嗯,既如此,明rì一早便启程好了,昼夜赶往潞州。”

    潞州一事关系重大,若是不能取得突破xìng进展,东宫一系必将遭到重挫,这一点狄仁杰自不会不清楚,而今等在太原府已是毫无益处可言,狄仁杰自是不会再多迁延,毫不犹疑地便下了决断……

    仪凤三年三月初八,辰时,小雨绵绵地下着,不大,如雾一般,风一刮,便沁得人浑身湿漉漉地难受着,实在不是个出门的好天气,然则上党城中十数万百姓却没得选择,在官府的强制命令下,一大早便齐聚到了西门外,静静地等候着钦差大人的驾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转眼间,很快便已是辰时四刻,久站之下的百姓们都已是颇为不耐了,怨言不可遏制地蔓延开了,先是细细私语,到了末了,埋汰钦差架子大的骂声已是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整个现场噪杂得有若菜市场一般,然则屹立在队伍最前方的上党公李谌却并不放在心上,不单不下令各司衙役喝止,反倒是露出了丝几不可见的得意之微笑,只因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轰轰……”

    李谌的得意并未能持续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大作中,远方一队骑军已是滚滚而来,旌旗招展中,一面镶着明黄边的大旗隐约可见,赫然是钦差大驾已到,李谌忙不迭地收敛了下心情,紧赶着整了整身上的官袍,领着手下大小官吏们匆忙向前迎了去……

第六百六十八章狄仁杰断案(二)

    骑队来得很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已冲到了城门附近,在离迎接人群不到二十步的距离上停了下来,一身紫sè官袍的狄仁杰排众而出,狐疑地扫了眼迎上前来的李谌等人,又看了看其身后黑鸦鸦的人群,眉头立马便是微微一皱,但并未多言,而是翻身下了马背,静静地望着疾步抢上前来的一干官员们。

    “敢问可是狄仁杰、狄大人当面?下官上党公李谌迎接来迟,还请狄大人海涵则个。”

    李谌的架子放得极低,哪怕其乃是龙子龙孙,头上还顶着国公的衔儿,可在狄仁杰的面前,却摆出了副卑下的姿态,极其恭敬地躬身行了个大礼,满脸歉意地客气了一句道。

    “不敢当,本官奉旨前来,实当不得如此迎接之架势,上党公如此厚遇,下官实是承受不起,惊扰了地方,更非狄某所愿,还请上党公先行屏退了民众方好。”

    狄仁杰素来便是个谨慎之人,行事从来循规蹈矩,自是不想因此等隆重的接驾仪式而平白遭了非议,这便还了个礼,客气而又坚决地回答道。

    “这个……,呵呵,狄大人有所不知,民众皆闻狄大人之英名,此乃自发聚集而来,为的便是仰慕狄大人之荣光,非是下官特意安排所致,狄大人当不致拂了民众之心意罢,呵呵,时候不早了,父王还在府中等着大人之大驾,不若且先进城如何?”

    李谌聚集城中百姓迎驾,本就是想给狄仁杰设个圈套——黄土铺地,万众迎接,此乃天子训示之大礼,倘若狄仁杰当真笑纳之,李谌转首便可参其一个逾制之大罪,至不济也能参其个扰民无度的罪名,这等用心自是隐蔽而又险恶得紧,可惜狄仁杰并不上当,李谌的心中自不免稍有些慌乱,支吾了一声之后,干笑着解释了一番。

    “诸位父老乡亲,狄某此番来潞州,乃是奉旨查案,实不敢有劳诸位父老乡亲如此厚待,还请都先散去罢。”

    眼瞅着李谌不肯屏退民众,狄仁杰也不再与其多废话,大步从其身边走过,径直来到了接驾的人群之前,一拱手,运足了中气,高声地逊谢道。

    满城百姓本就不是自愿前来,心中都难免有怨气,加之在雨中等候了如此之久,怨气早就快爆棚了,此时听得狄仁杰如此说法,自是无人愿意再多逗留,各自掉头一哄而散了去,那些个原本负责弹压的各司衙役以及兵丁们见状,也不敢强硬行事,只能是无奈地听凭一众百姓哄乱而去。

    “久闻狄大人爱民如子,今rì一见,果真如此,好,好啊,大人当真不愧是社稷臣也,下官钦佩不已。”

    这一见狄仁杰不与自己商量,便遣散了城中百姓,李谌的脸sè登时便是一yīn,可很快便缓了下来,眼珠子一转,换上了副笑脸,踱到了狄仁杰的身旁,大肆吹捧了起来。

    “上党公过誉了,下官实不敢当,今道路已畅,莫要让韩王殿下等久了,就请上党公派人引个路,一并去拜谒韩王殿下可好?”

    狄仁杰乃当世有数之智者,又怎可能被李谌这等小儿科一般的奉承话迷昏了头,可也没去点破,只是温文尔雅地谦逊了一句,旋即便提出了面见韩王的要求。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狄大人,请上车!”

    一听狄仁杰如此说法,李谌自不好再迁延,只能是干笑了两声,一招手,让下人们将王府的马车赶了过来,一摆手,示意狄仁杰先行上车。

    “上党公客气了,此乃王家专乘,非本官可以擅用者,上党公请自便,狄某乘马跟上便是了。”

    狄仁杰只扫了一眼,便已看出了那马车乃是亲王专用之物,自不肯平白去犯逾制之过失,这便温和地笑了笑,态度诚恳而又坚决地拒绝了李谌的好意,扭头走到了侍卫所牵着的马匹前,一翻身,上了马背,含笑地望着呆立在当场的李谌等人。

    “进城!”

    李谌显然没料到狄仁杰谨慎到这般田地,眼瞅着数番设计都落到了空处,自不免有些子恼羞成怒,可这当口上,却又发作不得,只能是黑着脸呼喝了一声,也没去乘其父的马车,一扭头,自顾自地上了另一辆车,一声令下之后,大队人马缓缓地行进了城门洞,沿着大街向城中心的刺史府而去了……

    若说李谌在城门口的态度是卑躬屈膝的话,刺史府里的韩王之态度便是倨傲得很——狄仁杰一行人都已到了府门外,却浑然不见李元嘉露面,更别说摆香案接旨了,直到李谌入内了好久,内里才传出了话来,说是请狄仁杰到西花厅一见,当真将亲王的架子摆得个十足十。

    “下官司农卿狄仁杰参见韩王殿下!”

    论城府,狄仁杰乃是李显麾下最深的一个,自不可能有甚当众失态的表现,甭管李元嘉父子闹得是啥把戏,他自有一定之规,哪怕是被下人引领着去觐见,却也不因此愤恨不平,纵使李元嘉低着头,假装没瞅见他的到来,狄仁杰也依旧保持着颗平常心,缓步走到了厅中,规规矩矩地朝着假寐状的李元嘉行礼问安道。

    “哦,哦,是狄大人来了啊,不必客气,快快请起,唉,老朽这人一老,可不就糊涂了,这才坐下,竟就睡了去,没能去远迎狄大人,还请海涵则个,来人,给狄大人看座。”

    听得响动,低头假寐状的李元嘉总算是有了反应,缓缓地抬起了头来,一派迷糊状地看了狄仁杰几眼,而后方才像是如梦初醒般地寒暄了起来,口齿实难言清晰。

    “谢殿下赐座。”

    狄仁杰没去评述李元嘉那些压根儿就不着调的废话,只是淡然一笑,逊谢了一声,侧身端坐在了下人们抬来的锦墩子上,平和地望着李元嘉,一派恭听其训示之架势。

    “自听闻狄大人将来,老朽可是rì也盼,夜也盼,总算是盼到了狄大人的到来,这回可算是好了,老朽终于可以松上口大气了,唉,潞州地面不平静,皆老朽无能之过也,这不,前些rì子,一伙山贼居然堂而皇之地袭击了驿站,杀死杀伤驿卒多人,便是连chūn耕专使王大人都叫山贼给弄了去,老朽惭愧啊,好在有狄大人赶到,若不然,老朽可真要愁死喽。”

    李元嘉双眼微微地眯着,口中絮絮叨叨地念着,就跟一啰嗦老头没甚区别。

    “哦?竟有此事?”

    驿站之事,狄仁杰早就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又怎会不知情形究竟如何,不过么,他却没打算在李元嘉面前说穿,而是故作惊讶状地瞪圆了眼,满脸子难以置信状地惊呼了一声。

    “唉,惭愧啊,都是老朽无能所致,下头一帮混账行子忙活了数rì,居然连一点线索都没有,老朽都不知说啥才是了,而今狄大人既至,老朽弹冠相庆啊,想来有狄大人之神勇,此案必可大破无疑了。”

    李元嘉絮絮叨叨地扯了如此之多,为的便是要给狄仁杰上个套子,这一见狄仁杰在那儿惊疑不定,立马毫不客气地便打算将此案生生压在狄仁杰的身上。

    “殿下何出此言,下官奉陛下旨意,来潞州,只是为了清查chūn耕纠葛一案,并不敢越权行事,这一点还请殿下见谅则个。”

    狄仁杰何等jīng明之人,自是一眼便看穿了李元嘉的用心之所在,左右不过是想将他狄仁杰拖死在潞州城内,从而误了两月之期限,然则狄仁杰却并不直接道破,而是假作惶恐状地抬出了圣旨。

    “一码事,都一码事嘛,如今王方明陷落贼手,狄大人便是yù查其失职之罪怕也不可得罢,所谓一事不烦二主,此事终归还是由狄大人一手cāo办了为妥,放心,老朽不单可上本陛下,为狄大人多宽限上些时rì,更可令潞州各有司衙门全力配合狄大人行事,便是要调州兵出击,也就是一句话的功夫罢了,狄大人当真无须顾虑太多,老朽可是等着狄大人大展神威的。”

    钦差未到,而chūn耕专使在自个儿的治下被人掳走,再怎么说,李元嘉都逃不过一个失职之大过,他自是不想遭弹劾,再说了,在李元嘉看来,救走王方明的十有**是东宫的人马,要想将其捞出,自是该着落在东宫一系身上,至于后头该如何应对么,李元嘉自有一套办法,这会儿自是怎么也不肯让狄仁杰置身于事外。

    “殿下如此说法,当真叫下官汗颜无地,也罢,既能得殿下如此信赖,下官也就勉强一试好了,成与不成,下官实难说个准数。”

    狄仁杰脸现犹豫地沉吟了良久,这才一咬牙,很是勉强地同意了李元嘉的请求。

    “哈哈哈……,好,好,好,有狄大人这句话,老朽也就安心了,来人,上宴!”

    这一见狄仁杰已然入了自个儿的圈套,李元嘉登时便兴奋得连声叫起了好来,一击掌,高呼了一声,自有一众下人们手提着食盒鱼贯而入……

第六百六十九章 狄仁杰断案(三)

    更新时间:2013-03-20

    “大人回来了。”

    王宽与狄仁杰的几名幕僚正在房中低声地闲聊之际,一阵脚步声大起中,狄仁杰已从外头行了进来,一众人等见状,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各自起身见礼不迭。

    “嗯,都坐下罢。”

    与李元嘉这等老狐狸应酬了大半天,狄仁杰显然是有些疲了,脚步略有些拖沓地行到了上首,一撩起衣袍的下摆,重重地坐了下来。

    “大人,情形如何?”

    眼瞅着狄仁杰脸露疲惫之sè,一众人等心里头都难免有些子犯叨咕,但却都不敢轻易开口发问,唯有王宽却是无甚顾忌,直接便问了出来。

    “不甚好,韩王将驿站一案也压在了狄某人的肩上,那意思便是此案不破,涉县怕是去不得了。”

    在座的都是信得过之辈,狄仁杰自是无须隐瞒实情,但也没详细解说,只是语气平淡地答了一句道。

    “狄大人,请恕属下直言,韩王怕是想借着您的手找出王大人,而后再行灭口之勾当,此举不可不防啊。”

    狄仁杰此言一出,诸般人等驹面面相觑不已,幕僚之首的梁浩登时便有些子坐不住了,紧赶着出言进谏道。

    “是啊,大人,我等如今入住的这所王府别院内外禁卫森严,便是想外出都难,即便是出去了,后头也跟着不少的探子,这岂不是拿我等当囚徒么?”

    “大人,依属下看,这明白的便是个圈套,大人万不可应承此事,大人有圣旨在手,又何须理会韩王如何刁难,直接赶去涉县也就是了。”

    ……

    有了梁浩的带头,其余几位幕僚自也都忍不住了,纷纷进言了起来,唯有王宽倒是沉默了下去,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一派心思重重之状。

    “王将军对此有甚见教么?”

    狄仁杰伸手一压,止住了众人的纷嚷,看了看低头不语的王宽,微笑着出言探问了一句道。

    “大人明鉴,末将以为韩王此举怕是有着三重意思在,一么,该是拖延时间,让大人无法对涉县一案彻查到底,二来么,确有找出王大人并行灭口之心,至于其三,或许是打算拖大人下水,以掩饰其不轨之行径,此皆末将揣测之臆想,并不敢言实,还请大人明察。”

    王宽的武艺比不上罗通等人,然,在“鸣镝”中却有着智将之称,心思自是相当之细腻,一番分析下来,倒也颇有条理。

    “嗯,若如此,当何如之?”

    狄仁杰并未点评王宽的分析,只是笑着往下追问道。

    “这……,末将实不敢妄言,一切还须大人做主。”

    王宽虽有智算之能,可到了底儿却还到不了当世智者这一层次,能看得出问题所在,可要想在短时间里找到解题之道却也难能,面对着狄仁杰的追问,王宽只能是赫然地摇了摇头,满是歉意地应答道。

    “王将军可能避开外头的耳目与李将军等人联络上?”

    狄仁杰观颜察sè的能力极强,自是看得出王宽此言无虚,自也就没再往下追问,而是就此转开了话题。

    “若安排停当,或可一试。”

    王宽江湖经验丰富得很,卜一安顿下来,便已将内外都巡视了一番,自是察觉到了周边的那些明暗哨之埋伏,在其看来,虽说严密,却也不乏破绽可资利用,然则,当着狄仁杰的面,他也不敢将话说得过死。

    “那好,就请王将军今夜辛苦一下,务必尽快联系上李将军,告诉他们……”

    狄仁杰对王宽的能力自是深信不疑,也没再多废话,站起了身来,踱到了王宽身前,俯身其耳边,低声地交待了几句。

    “诺,大人放心,末将知晓该如何做了。”

    王宽脸sè变了几变,可到了底儿还是强忍住了心中的疑惑,并未再多言,躬身应了声诺,起身便出了门,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戌时正牌,天早已黑了下来,万盏灯火齐亮,于雨雾飘渺间,将偌大的上党城点缀得有若璀璨星河一般,唯一不协调的是街上的行人绝少,纵或有之,那也尽是往来巡视的兵丁与衙役,此无它,只因整个潞州境内如今还处在宵禁其间,一过了戌时,便不许闲人出入,往rì里繁华无比的夜市自然也就无从谈起了,闲来无事的人们自也就只能闷在家中,或是早早入睡,或是纵饮解闷,不一而足,侨居王府别院中的钦差随员们显然选择的是后者。

    一众厮杀汉酒喝踌,话不免就多,话一多,纠纷可不就起了,先是哄闹,接着很快便打斗了起来,这一打,可就从府内打到了府外,引得王府别院的人全都慌了手脚,劝架的忙着劝架,看热闹的也凑乎在一旁,整个王府别院内外全都闹得个不可开交,直到被惊动的狄仁杰亲自赶了来,高声喝斥之下,这才算是结束了这么场闹剧,却是无人注意到钦差随员中已是少了一人——就在别院诸人的注意力都被府门外的闹腾所吸引之际,一身夜行衣靠的王宽已从别院的西侧围墙处窜了出去,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暗夜之中……

    仪凤三年三月初九辰时,连绵数rì的小雨倒是停了,可天却依旧yīn着,被雨水浸润了数rì的驿站残骸早已没了火气,可味道依旧还在,大老远便可闻到那股子焦臭无比的气息,方才走下马车厢的李谌登时便被扑面而来的臭味呛得直皱眉头不已,可一见到从另一辆马车里刚下了车的狄仁杰,立马紧赶着换上了副笑脸,紧走几步,抢到了近前,甚是殷勤地开口道:“狄大人,前头脏乱不堪,您看要不就让下头人等去忙着好了?”

    “不妨事,上党公若是不便,就在此歇息一下好了,狄某自去便可。”

    狄仁杰早年在地方上任法曹时,干的便是断案的活计,甚样血腥乃至恶心的场面没见过,又怎会被眼下这么点小儿科给吓住了,自不会去领李谌的“好意”,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一边说着,一边缓步向残骸处行了过去,李谌见状,自是没得奈何,只能是无奈地捏着鼻子跟在了后头。

    现场勘探的工作繁琐无比,专业xìng还极强,旁的官员断案大体上都是端坐一旁,任由手下人等去勘察现场,听个汇报总结,也就算是完成了现场调查,可狄仁杰却不同,他习惯的便是亲自动手,哪怕队伍中不单有着潞州府方面的仵作,也有着其从京师带来的老仵作,可狄仁杰依旧坚持自己也参与到其中,在一片脏乱的残骸里四下翻看着,浑然不介意那扑鼻的臭气与满地的狼藉。

    狄仁杰倒是乐在其中了,却苦得跟随其后的李谌直想跳脚骂娘,可惜他也就只能是在心中暗自叨咕几句罢了,却是不敢在狄仁杰面前有甚怨言的,不过么,嘀咕归嘀咕,于勘察本身,李谌却并担心,只因现场早就来来回回地处理过好几次了,李谌压根儿就不相信狄仁杰能从残骸里找到甚有价值的线索,纵使有,那也是特意留给狄仁杰看的“证物”。

    “上党公请了,据您出具的勘察报告,言及驿站被袭乃是内外勾结所致,先是站内有内贼引燃大火,而后乱贼趁势围攻,一举将驿站人等截杀当场,可是如此?”

    俗话说得好,再狡猾的狐狸遇到了好猎手,千般的机变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很显然,狄仁杰便是个极其出sè的猎手,一番仔细的摸查之后,一大堆隐藏在残骸里的小玩意儿便已被狄仁杰找了出来,只不过狄仁杰并未急着发难,而是花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将整个驿站残骸都细细地摸索一遍之后,这才提溜着最重要的数件证物转身看向了满脸疲惫之sè的李谌,笑着问了一句道。

    “不错,确是如此,下官前些rì子也曾数次勘察过现场,该是不会有差,怎么?狄大人以为其中有误么?”

    一听狄仁杰出言蹊跷,李谌心中自不免起了些微澜,再定睛看了看狄仁杰手中的几样小玩意儿,愣是没搞懂个中差池之所在,心自稍安,这便强打起jīng神地反问道。

    “唔,如此说来,这场大火完全就是贼人所为,本官没意会错罢?”

    狄仁杰没有直接回答李谌的反问,而是径自向下追问道。

    “这个……,该是如此罢。”

    李谌犹豫了一下,脑筋飞快地便运转了起来,可惜却是一无所得,不得不咬紧了牙关地硬撑道。

    “哦?那这些残骸下的弩箭头又该做何解释?莫非那众贼徒竟手持众多官军制式强弩么,嗯?”

    狄仁杰等的显然便是李谌的这个肯定,眼瞅着其已是入了套而不自知,狄仁杰也就不再卖关子了,将手中提溜着的几枚残损的箭头一亮,似笑非笑地问道。

    “啊,这,这,这……”

    一听此言,李谌额头上的汗水立马止不住地狂涌了出来,望着那几枚残箭,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那样子要说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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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章狄仁杰断案(四)

    “狄大人怕是误会了罢,光凭这么些残缺不全的箭头,如何能断定必是出自制式强弩,太牵强了吧?”

    李谌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好歹还算有些急智,尚不致于蠢到当场认账之地步,眼珠子转了转之后,皮笑肉不笑地反诘了一句道。

    “很简单,弓之箭其箭头大,而弩之箭其箭头小,此为其一,其二,弓之矢长,而弩矢短,,上党公请看这箭矢长短如何啊?”

    狄仁杰丝毫无惧李谌的反扑,信手从数枚残缺的箭矢中取出了相对完好的一支,递到了李谌面前,自信无比地列举出了三大理由。

    “呵呵,狄大人好眼力,这或许是弩箭不假,却也不能说是出自官军制式强弩罢,须知朝堂禁令虽严,可屡禁兀自不绝,民间还是有弩的,那些贼人敢如何蛮横行事,有几把弩为依却也是说得通的。”

    面对着实证,李谌自是没法硬说这些残缺的箭矢不是弩箭,可却绝不肯承认这么些弩箭是出自制式强弩,为此不惜废话一大箩筐地扯了一番。

    “上党公所言倒也有理,只是于此却不慎适用,据狄某所知,我朝弩矢皆属定制,各场子之工匠所领之材料皆须登账,无论成品或是残次品皆无例外,为计数故,每逢百,工匠皆会在箭杆上刻标为号,此箭杆上正有一标记,‘王三’二字依稀可辨,正该是姓王之工匠所制之第三百支箭矢,只须到制箭之工坊一查便可知根底!”

    狄仁杰很是耐心地听完了李谌的狡辩之辞,但并未因之所动,微微一笑,将箭杆翻转了一下,指点着箭杆上的两个已有些模糊的小字,轻而易举地便将李谌的狡辩驳斥了回去。

    “这……,呵呵,狄大人说的颇是有理,只是却也难保这弩箭不是贼人从工坊里盗了去的,个中蹊跷一时半会也难说清了去,且容下官回头去查个究竟。”

    军中物资流失虽说也是有罪,可毕竟罪小,最多也就是受朝廷申诫一番罢了,可指使州军夜袭驿站,那可是死罪,个中厉害李谌自不会不知,自是死活不肯松口。

    “嗯,确该好生查查,如此大的火势,箭矢本该尽数化尽才是,可兀自有十数枚残余,足见是时shè入驿站的弩箭之多,怕是该有近千罢,如此大的数量着实惊人啊。”

    明知道李谌就是在百般耍赖,然则狄仁杰却并未当场点破,而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点了一句道。

    “该查,该查,呵呵,狄大人放心,下官回头一准好生彻查一番。”

    近千支弩箭那就意味着最少也有百余架强弩,这个数目字可是惊人得很,要想用工坊遗失的借口来解释,显然是行不通的,李谌并不傻,自是听得出狄仁杰话里的暗示之意,脸登时便白了,可又不敢再多辩解,只能是狼狈不堪地点着头,干笑着应答道。

    “那就有劳了。”

    狄仁杰显然没有与李谌当场扯破脸的意思,只是笑着谢了一声,便不再纠缠此事,也没管李谌究竟是怎个表情,大步便向已然结束了现场勘查的仵作们走了过去。

    “狄大人。”

    正聚集在一起私议不已的一众仵作们一见狄仁杰行了过来,忙不迭都停下了讨论,各自躬身而立,唯有一中年仵作却是紧赶着迎上了前去,这人便是狄仁杰专门从刑部调来的仵作高手乔三泰。

    “不必多礼,可有甚发现么?”

    狄仁杰一抬手,止住了乔三泰的大礼参见,言语平和地问了一句道。

    “回大人的话,时隔多rì,现场已遭人为破坏,已难复原事发之时的场景,属下只能得出些浅显的线索。”

    乔三泰虽仅仅只有三十五、六,可自幼师承其父的仵作手艺,在仵作行里的资历却是极深,在刑部有着仵作第一人之称,眼光毒辣得很,对跟在狄仁杰身后的李谌也无甚太多的顾忌,一口便道破了此处残骸还是人为布置出来的结果。

    “哦?那就说说好了。”

    狄仁杰本身也jīng通仵作,自然是知晓这现场早已被人为捣鼓过好几回了,前头之所以能找到那几枚弩箭,不光是他搜得仔细之故,更多的则是运气使然,故此,对于乔三泰之言,狄仁杰一点都不感到奇怪,只是不动神sè地吭了一声,便即示意乔三泰接着往下说。

    “诺,根据现场残留痕迹可知,这驿站的大火是由内向外燃起的,火头至少有三处以上,大火蔓延得极快,受惊吓的驿站众人慌乱间似乎尽皆向前院涌去,却在院门处遭到了贼子重袭,现场留下腥味血泥数处,另,应是有人试图从西面高墙处突围而出,遭敌乱箭阻截,其人生死不明,残墙上留有十数处箭矢所造成的深洞,却并未发现箭矢,显然遭人收拾了去;其三,勘察现场地砖残痕呈波纹状,深浅不一,疑似有二次过火之嫌疑。”

    尽管现场已遭人为破坏,可在乔三泰这等内行人的眼中,却依旧藏不住多少的秘密,随着其层层剥茧般的分析下来,真相几乎已是隐隐显露了出来。

    “二次过火?上党公对此可有甚解释么?”

    狄仁杰早已知晓了事情的真相,对乔三泰的分析自然是信得过的,这便眉头一皱,yīn沉着脸望向了脸带惊惶之sè的李谌,以质疑的口吻追问了一句道。

    “这,这……,这不该罢,啊,或许是贼子唯恐烧得不够彻底,再次从外头引燃了大火也说不定,嗯,应该便是如此。”

    一听狄仁杰追问此事,李谌登时便慌了,原因很简单,这第二次纵火便是他下令干的,为的便是彻底破坏整个现场,原本以为此事隐蔽得很,却没想到居然被乔三泰给识破了,心里头既惊且怕,舌头立马便打了结,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子之后,自作聪明地给出了个破绽百出的解释。

    “上党公此言差矣,须知地砖乃耐火之物,若是一次彻底焚烧,也难有损毁,其上断不会有波浪状烧痕出现,最多只是乌黑一片罢了,唯有烧过冷却之后再经火烧,方会有这等波浪状烧痕出现,毫无疑问,两次火烧之间至少隔了半rì以上。”

    李谌的谎言实在是太低级了些,简直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乔三泰原就对其无一丝的好感,自是毫不客气地当场便揭穿了其之说辞。

    “啊,竟有此事?呵呵,本官倒是第一次听说,呵呵,本官当rì并不在场,事情究竟如何还须再做调查,狄大人,时候不早了,您看可要先行回城?”

    谎言被人当场揭穿,李谌的面子上立马有些子挂不住了,可这当口上又无法用强,更无法发飙,也就只能是厚着脸皮发出几声难听至极的干笑声,随口敷衍了几句之后,便即出言催着狄仁杰回城。

    “也罢,左右如今该勘察的都已勘完,就先回城也好。”

    对于李谌的提议,狄仁杰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饶有意味地打量着李谌,直看得李谌心慌如麻地低下了头,这才哈哈一笑,点头应允了下来。

    “好,好,好,狄大人,请!”

    一番现场勘察下来,李谌已是几番吃瘪,早就已是又累又闷又慌,自是不想在这破地儿多呆了,这一听狄仁杰终于肯收兵,立马暗自松了口大气,赶忙摆了个“请”的手势,殷勤无比地将狄仁杰让上了马车,不多会,数量马车便已在一众骑军的护卫之下,向上党城急奔了去,现场唯留一地的狼藉之残骸,宛若大地之脓疮一般难看无比,似在无声地述说着前些rì子所发生的那幕悲惨之情形……

    “废物,你怎么不去死,混帐,就这么点小事都让你办成了这样,废物,十足的废物,你,你,你……”

    心中有鬼的李谌一将狄仁杰等人送回了别院,紧赶着便冲回了刺史府,在书房中寻到了其父,连大气都顾不得喘上一口,便慌乱地将今rì勘察现场的情形禀报了出来,换来的么,自然不是李元嘉的好言嘉奖,而是劈头盖脸的一通子怒骂。

    “父王息怒,父王息怒,孩儿该死,孩儿该死,只是如今事情已出,还请父王拿个主意,若是,若是此事捅到朝中,那,那……”

    李谌最怕的便是自家老父,李元嘉这么一发火,李谌的脸登时就绿了,忙不迭地一头跪倒在地,斯斯艾艾地哀求道。

    “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的便是尔这般人啊,为父总有一天会被你这蠢货拖累至死!”

    望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幼子,李元嘉实在是气都气不过来了,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感慨了起来。

    “父王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孩儿的错,而今事已至此,还请父王……”

    李谌心中着实是委屈得紧,当场他可是苦劝过李元嘉莫要参与到此番弹劾案中去的,可惜那会儿李元嘉执意不听,如今惹出了如此多的事端,他李谌却又平白当了出气筒兼替罪羊,实在是有理都无处说去。

    “闭嘴,滚,去准备车架,随孤一道去别院!”

    李元嘉实在是懒得再听李谌的废话,也不等其将话说完,已是恨恨地一跺脚,气恼万分地喝骂了一声。

    “啊,是,是,是……”

    一听自家老父如此吩咐,李谌没来由地便松了口大气,也不敢再多问,爬起身来,一溜烟便逃也似地冲出了书房……

第六百七十一章狄仁杰断案(五)

    “禀大人,韩王殿下已到了府门外。(.)”
    勘察火灾现场可是件不轻的体力活,大半个早上忙碌下来,饶是狄仁杰身子骨尚算强健,却也有些吃不住劲了,匆匆梳洗了一番,又用了些午膳,刚想着小睡一下,就见首席幕僚梁浩匆匆而来,疾步抢到近前,小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唔……,来得好,走,随本官一道迎接韩王殿下大驾。”
    一听李元嘉在此时赶了来,狄仁杰先是一愣,接着很快便醒过了神来,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胸前的长须,不多会,已是猜到了其此来之用意,嘴角边立时便露出了丝淡淡的笑意,但并未多说些甚子,只是一挥手,带着一丝兴奋之意地吩咐道。
    “大人,来者怕是不善啊。”
    梁浩可没狄仁杰那般心思灵动,总觉得李元嘉此来恐非善事,这一见狄仁杰似乎对此不甚在意,自不免有些担心,这便从旁提醒了一句道。
    “无妨,先去迎了韩王大驾好了。”
    狄仁杰并没打算跟梁浩分说个究竟,只是哈哈一笑,抬脚便向院门处行了去,梁浩见状,嘴张了张,似yù再多说些甚子,可到了底儿却是没说出口,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疾步跟在了狄仁杰的身后。
    “下官参见韩王殿下。”
    韩王乃当今皇叔,位份尊崇无比,然生xìng简朴,至少表面上是如此,此番大驾出动,居然就只有一辆马车、数十护卫,身上也不曾着王服,仅仅只是穿着件布衣,乍一看上去,简直就有若街边的普通老者一般,这等情形落在狄仁杰的眼中,脚步不禁为之一顿,但却不敢失了礼数,忙疾走着抢下了台阶,恭谨地大礼问安道。
    “狄大人客气了,快快免礼,老朽冒昧前来,多有打搅啊。”
    李元嘉笑得很客气,客气得有若老朋友相见一般,浑然不见了当初摆架子给狄仁杰脸sè看的威严,也不等狄仁杰将礼行完,便已抢上前去,伸出双手搀了狄仁杰一把。
    “不敢,不敢,殿下,您里面请。”
    相对于李元嘉的和煦与客套,狄仁杰却是一派的谨慎状,并没多寒暄,只是恭谨地后退了小半步,摆了下手,示意李元嘉先行。
    “嗯,好,好,好,狄大人,一并走罢。”
    李元嘉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狄仁杰的拘谨中透着的生分,笑容满面地连声叫着好,一伸手,甚是亲热地拉了狄仁杰一下,示意其一并进府,狄仁杰这一回倒是没再多客套,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落后小半步,陪着李元嘉一道进了府门,一路说笑着直抵二门厅堂,各自落了座之后,自有随员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而后各自退了下去,堂中只剩下狄仁杰与李元嘉父子在。
    “狄大人今rì辛苦了,听小犬说,此番现场勘查颇有所得,不知可是如此么?”
    下人们退去之后,李元嘉没再多废话,直截了当地便直奔了主题。
    “确是略有所得。”
    狄仁杰似乎不怎么情愿谈论案情,只是简而概之地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哦,那就好,那就好啊,不知凭此线索可能救回chūn耕专使否?”
    李元嘉乃是别有用心而来,自是不可能因狄仁杰的缄默而就此放弃,这便装出一副欣慰的样子,手捋着胸前的花白胡须,意有所指地往下问道。
    “这怕是难啊,现场所得不多,要救回王大人,恐还须韩王殿下主导大局啊,下官实难当此重任,惭愧,惭愧。”
    狄仁杰自是听得出李元嘉话里的潜台词,但却并不打算立马接招,这便作出一副为难无比的样子,眉头紧锁地摇了摇头,满面愧sè地回了一句道。
    “狄大人过谦了,老朽年事已高,jīng力难续,这主导大局之重任还须狄大人多多担待才是,放心,老朽这就下令,全潞州境内大小官吏皆听凭狄大人调遣,务求能将王大人救出贼手,若是再多迁延时rì,朝廷的脸面怕是要不好相看喽,还望狄大人能以大局为重,一句话,要人要钱要兵,老朽皆全力支持!”
    眼瞅着狄仁杰不肯应承,李元嘉心中不免有些焦躁,这便将姿态放得极低,一派予求予舍之架势。
    “这……,殿下如此厚爱,下官实是当不起啊,下官还有圣命在身,实不敢妄为也。”
    昨rì在刺史府上,狄仁杰本已是答应过此事了的,不过那时是那时,这会儿有了把柄在手,狄仁杰可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的,任凭李元嘉姿势摆得多低,狄仁杰就是不肯应命。
    “狄大人所言倒也有理,这圣命确是耽搁不得,只是王大人又不可不救,不若这样好了,涉县之事老朽亲自出面打理,终归会给狄大人一个满意的交待,至于救出王大人一事么,就烦劳狄大人多多费心如何?”
    李元嘉如今是处于被动的一方,要想从此案中安全脱身已是很难,唯有指望着能与狄仁杰达成个协议,否则的话,不死怕也得脱上层皮,这会儿被狄仁杰逼到了墙角上,无奈之余,也只好做着丢车保帅的准备了。
    “殿下如此爱重,下官惭愧,惭愧啊,只是圣命有时限,下官却也不敢耽搁了去,这样罢,下官便在这上党城中多耽搁三rì,若是能有所得最好,若是不能,下官还须得赶往涉县办案,殿下您看如此可成?”
    狄仁杰砸了下嘴唇,又掐了掐手指,一脸为难状地长出了口气,话里藏话地给李元嘉上了一道紧箍咒。
    “三天?好,那就三天罢,老朽就指望狄大人了,还请狄大人多多费心,老朽就不打搅了,告辞,告辞。”
    这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形下,李元嘉实在是没了讨价还价的底气,就算是再不甘,也只能是硬着头皮答应了狄仁杰的“勒索”。
    “下官恭送殿下!”
    协议既已达成,狄仁杰自是懒得再与李元嘉多废话,见其要走,也就顺势站了起来,煞是客气地陪着李元嘉父子一道出了府门。
    “狄大人留步,先前所言之事就烦劳狄大人多多费心了,告辞,告辞。”
    府门外,李元嘉很是客气地朝着狄仁杰拱了拱手,满脸笑容地交待了一句场面话,而后便在下人们的服侍下,上了马车,待得车帘子一放下来,脸上的笑容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面sèyīn沉得有若寒冰一般,这等情形一出,登时便令紧跟其后转进了车厢中的李谌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小心肝跳得险些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
    “父、父王,您,您为、为何……”
    李谌虽是受惊不轻,可心底里的疑问却是怎么也憋不住了,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家老父为何要对狄仁杰如此这般的迁就,这便壮着胆子,试探地开了口,只是喉咙干涩无比,结巴了半晌都没能将话说完整。
    “哼,若不是你这个蠢货,为父又怎能落到这般田地,废物一个!”
    李谌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之下,李元嘉满腔的怒气尽皆朝其发泄了去,毫不容情地便是一通子臭骂,直骂得李谌面红耳赤不已。
    “父王息怒,父王息怒,孩儿以为事情尚大有可为,实无须对其妥协到这般田地。”
    或许是被骂急了,李谌反倒是放开了,梗着脖子便顶了一句道。
    “尚有可为?好,很好,尔且说说这个可为又是怎个为法?”
    李元嘉被李谌这么一顶,怒极反笑了起来,气不打一处来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话来。
    “父王,那狄仁杰不过就是有几支残弩在手罢了,就算说破了天去,也不见得能拿我潞州如何,大不了推说军中遗失罢了,顶多不过申诫之罚而已,又有甚了不得的,孩儿自认了这责去也就是了。”
    李谌到了如今还是看不透事情的关键之所在,自以为是地陈述着,却是没注意到李元嘉的脸sè已是难看到了狰狞的地步。
    “唉,你这脑子怎地看着便像是猪脑,事情若是如此简单,为父又何须妥协,好好想想那王方明如今在何人手中!若是此人回了京师,再加上狄仁杰的现场勘察公文,我潞州拿甚子来免灾,就你这个脑袋能顶事么?”
    李元嘉实在是气到了无可再气的地步,伸手点了点李谌的脑袋,长叹了口气,万般无奈地揭破了谜底。
    “啊,这,这……”
    李元嘉如此一说,李谌这才识得厉害——光有王方明的证词不足为凭,光有狄仁杰的勘察文也不可怕,左右话都是人说的,潞州方面也大可胡搅蛮缠上一番,未见得就会吃挂落,尤其是在武后主政的时候,可这两者一结合在一起,那便是铁证,将李元嘉父子一网打尽已是绰绰有余了。
    “慌个甚,听好了,这几rì将别院盯紧了,一旦他们与那伙贼子联系上了,你该是知道如何去做罢,嗯?”
    李元嘉可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这一见李谌终于知道害怕了,也就不再多做解释,而是声线yīn冷地吩咐了一声。
    “啊,是,孩儿知道了。”
    李元嘉的声音虽不大,可内里蕴含的杀机却是浓得很,李谌心一惊,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出言应了诺。
    “嗯。”
    该说的都已是说过了,李元嘉自是不想再多废话,双眼一闭,假寐了起来,只是额头上的青筋却是弹跳不已,显然其内心并不似表面上那般平静……第六百七十二章 狄仁杰断案(六)     更新时间:2013-03-23

    “狄大人。”

    送走了李元嘉父子,狄仁杰也没在院门处多逗留,一待李元嘉的马车行出了门前的照壁,便即转回了卧房之中,早已等候在房中的王宽立马抢上前去,恭敬地见了礼。

    “王将军,李将军处可是有消息了?”

    一见到王宽等在此处,狄仁杰立马便猜知了其之来意。

    “回大人的话,李将军已按大人吩咐行事,此去虽远,然有李都督负责接应,理应无事,只是我等恐须防韩王恼羞成怒,若是玉石俱焚,实不值当,而今诸事既已有了眉目,末将以为此处实不宜久留,大人须早做打算才是。”

    王宽跟随李显多年,自是清楚李显对狄仁杰的倚重,自不想见到狄仁杰有甚闪失,这便出言进谏道。

    “无妨,王大人安,则我等亦稳若泰山,韩王纵使再恼,也断不敢轻举妄动,只须按预定计划行事便可。”

    狄仁杰自是能体会得了王宽的忧心,但却并不甚在意,笑呵呵地一捋胸前的长须,甚是自信地下了定论。

    “这……”

    狄仁杰倒是说得自信无比,可身负保护重任的王宽却是无法淡定下来,迟疑了一下,便要开口再行劝谏一番。

    “王将军,不必担心,唔,这么说罢,依你看,韩王若是造反,能成功否?”

    这一见王宽兀自忧心忡忡,狄仁杰不由地便笑了起来,问出了个颇显蹊跷的问题。

    “不能,就算其准备周全,也断无一丝成功之希望”

    王宽虽奇怪于狄仁杰为何会如此问法,可回答起来,却是没半点的迟疑,直截了当地便给出了答案。

    “嗯,是不能,那依你看,韩王会否帮着旁人造反?”

    狄仁杰笑了笑,还是没有急着解释个中的蹊跷,而是接着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理当不致于罢,韩王如今已是亲王,纵使帮旁人成了事,换来的也不会比今rì所拥有的多,反倒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某观其人当不致蠢至这般田地。”

    王宽愣了一下,皱着眉头想了想之后,摇了摇头,语气不是很肯定地分析道。

    “哈哈哈……,这不就对了,韩王不过是做了件错事罢了,只是错事一出,便须得无数的错事来加以掩盖,这么一错再错下去,那也就只有谋逆一途可走了,真到那时,玉石俱焚确非不可能之事,可若是有台阶可下,他又为何不下呢?”

    王宽话音一落,狄仁杰已是放声大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简单地解析了一番,点明了破此案的关键之所在。

    “原来如此,末将明白了。”

    王宽本就多智,这一听狄仁杰如此说法,自是已然明悟了过来,这便心悦诚服地躬身行了个大礼。

    “嗯,那好,这几rì便都好生歇着罢,待得李都督那头来了准信,再与韩王计较不迟。”

    这一见王宽已是没了疑问,狄仁杰也就不再多言,挥了下手,示意王宽自便,自己却是打了个哈欠,走到榻边躺了下来,不多会便已沉浸在了梦乡之中……

    “你说什么?病了?什么病,嗯?”

    自打跟狄仁杰暂时达成了协议,李元嘉便已是紧锣密鼓地张罗了起来,不单是涉县那头忙乎了开来,上党城里也是一派的紧张之调度,就等着狄仁杰出马去将王方明等人找了出来,也好进行下一步之安排,却没想到狄仁杰居然在此等时分病了,这等消息一传将回来,李元嘉登时便火了,双眼圆睁地怒视着前来禀报的李谌,恼火万分地吼了一嗓子。

    “回父王的话,说是旅途劳累,得了风寒,闭门谢客。”

    李谌被自家老父的唾沫星子喷了一脸,却是连擦都不敢擦上一下,低垂着头,苦着脸解释了一句道。

    “好一个风寒,去,将城中的名医都征召起来,送到别院去,哼,孤倒要看看他补是不病”

    狄仁杰这么一病,李元嘉万般设计尽落到了空处,心中腻味得够呛,一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恶狠狠地便吼了起来。

    “父王息怒,孩儿已派了府中几名医官前去,可,可都被拒之门外,说是仅感风寒,只须静养,不必再治。”

    李谌虽算不得有多聪慧,可基本的政治常识还是有的,自然是知晓狄仁杰这一病实在是太过蹊跷了些,也早就想到要派人去试探上一番,奈何狄仁杰那头压根儿就不给他机会,连门都没让那些医官进。

    “哼其之随从可都有甚异动么?”

    李元嘉大怒之余,恨不得亲自冲到别院去,朝狄仁杰好生咆哮上一番,奈何想归想,做却是不可能如此去做,真要如此这般地扯破了脸,等待李元嘉的断不会是甚好结果,无奈之下,李元嘉也只能是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与冲动,黑着脸,冷哼了一声道。

    “回父王话,自昨rì起,孩儿便已令一众人等紧盯不放,始终不曾见有何异常。”

    李谌摇了摇头,有些子丧气地应答道。

    “嗯,继续盯着,有甚异动,即刻来报。”

    李元嘉脸sèyīn晴不定地在室内踱了好一阵子,始终不敢真下了狠心,末了,也只能是黑着脸下了令。

    “诺”李谌紧赶着应了一声,抬脚便要退将下去,只是脚方抬起,人却又顿住了,脸显挣扎之sè地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咬着牙开口道:“父王,那厮会不会是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要不……”

    “唔,应该不会,嗯,也不得不防,这样好了,传令下去,各营州兵即刻向上党集结,就以chūn狩的名义去办。”

    李谌的话虽未曾说完整,可李元嘉却是听明白了,只不过明白归明白,真要其就此下决心举事么,却是没那个勇气。

    “诺,孩儿告退。”

    在反与不反的问题上,李谌同样也无甚底气可言,之所以出此建议,也不过是做最坏之打算罢了,既然李元嘉已是有了定见,他自是不想再多进言,这便紧赶着应答了一声,匆匆退出了书房,自去安排相关部署不提。

    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狄仁杰这一病,就足足五天不曾露面,上党城里的局势因之愈发紧张了起来,几乎每一天都有各县的军伍开到城中,将上党城南、北两个军营挤塞得满满当当地,自三月初以来便执行的戒严禁令不单没有取消,反倒更严格了几分,巡逻的兵力比起原先要整整多出了数倍,风声鹤唳之下,城中的谣言已是渐起了。

    弓弦绷得太紧易断,流言传多了,那便有可能会弄假成真,这个道理狄仁杰不是不清楚,他也不是不急,奈何李耀东那头始终没个消息,手中无牌之际,狄仁杰却也不好轻动,只能是按兵不动地病着,好在消息总算是在他“病倒”的第六天传了回来,狄仁杰兴奋之余,也顾不得天将插黑,急匆匆地便向刺史府赶了去。

    “狄大人病体痊愈,老朽喜不自胜啊,来,来,来,屋里坐了去。”

    形势微妙之际,狄仁杰急,李元嘉更急,原本正有一口没一口地用着晚膳,这一听狄仁杰来访,二话不说,丢下碗筷便抢出了府门,一见到狄仁杰的面,老脸上立马堆起了和煦无比的笑容,不待狄仁杰大礼参见,已是率先寒暄了起来。

    “惭愧,惭愧,下官这一病多rì,却叫殿下记挂了,好在总算是不辱使命啊,若不然,下官惶恐无地也。”

    狄仁杰躬身行了个礼,话中有话地回了一句道。

    “哦?好,好,好,屋里谈,屋里谈。”

    一听狄仁杰如此说法,李元嘉先是一愣,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老眼中jīng芒一闪而过,但并未急着出言追问个究竟,只是笑呵呵地一摆手,将狄仁杰让进了府门,一路笑谈着进了二门厅堂,分宾主落座之后,自有下人们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而后各自退了下去,厅中只留下宾主二人相向而坐。

    “听闻狄大人病倒之消息,老朽当真五内俱焚啊,大人若是在鄙处有个好歹,叫老朽如何跟朝廷交待才好啊,老天保佑,狄大人终于是大好了,老朽也就安心喽,chūn耕专使一案还须得狄大人多多担待啊。”

    李元嘉乃是老狐狸一般的人物,尽管心里头十二万分的火急,可真到了要见真章的时候,他却绝不会因之而乱了手脚,更不会因此而无条件地现出自己的底牌,倒是笑眯眯地敲打起狄仁杰来。

    “好叫殿下得知,chūn耕专使王大人已然无恙矣”

    李元嘉的心思狄仁杰心中有数得很,却也并不在意,他此来原本就没打算与李元嘉多兜圈子,这便笑呵呵地先给李元嘉吃了颗定心丸子。

    “哦?竟有此事?那王大人如今何在?”

    一听狄仁杰说得如此肯定,李元嘉不由地便是一愣,心神恍惚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强笑了一下,作出一派随意状地追问了一句,可那微颤的声音却将其内心里的紧张彻底地暴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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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三章狄仁杰断案(七)

    李元嘉很紧张,他也不能不紧张,只因而今的局势下,他一家老小的身家xìng命有大半便系在了王方明的身上,一旦王方明将驿站失火的真相捅了出去,李元嘉可就只剩下举事一条路可走了,而这条路在其看来,实在是一条死路,除非万不得已,李元嘉是万万不想去尝试的,说实话,他早就已在后悔了,好好的亲王不干,瞎掺合到太子与武后的争端中去,简直就是自找苦吃来着,只是后悔归后悔,于事情本身,却是一点作用都欠奉,到了现如今这般田地,李元嘉唯一的指望便是狄仁杰能信守数rì前达成的那份口头协议,至于能还是不能,李元嘉如今就只剩下听天由命的份了。

    “好叫殿下得知,王大人目下已脱险,如今正在幽州大营。”

    李元嘉的心思实在算不得隐蔽,以狄仁杰的智商,自是一眼便看了个通透,但并未出言点破,而是笑呵呵地给出了个答案。

    “幽州?这,这……”

    李元嘉原本还存着个小心眼,那便是打算等狄仁杰告知了王方明等人的下落之后,尽起大军前去围剿,以彻底消除王方明这个心腹之患,可这一听王方明居然已到了幽州,心登时便凉了半截,话都说不利落了。

    “下官乍一闻此,亦是惊诧莫名,若不是幽州李都督来函中将事情说透,下官只怕也一样茫然不知所以的。”

    狄仁杰自是知晓李元嘉在担心些甚子,但却并未急着将事情说个明白,而是故意吊了下其胃口。

    “李都督?唔,李伯瑶远在幽州,却又如何能救得王方明,这怕不是讹传罢?”

    李元嘉虽不曾见过李伯瑶其人,却知晓其与李显的关系颇深,更知晓其人乃智勇双全之将才,这一听狄仁杰如此说法,自不免担心李伯瑶的大军之动向,眼珠子转了转之后,故作镇定地开口发问道。

    “殿下明鉴,事情是这样的,因着潞州全境戒严之故,那帮绑架了王大人的蟊贼实无立足之地,竟走滏口陉越太行而走,却不料一头撞进了李都督的chūn狩队伍之中,全军尽墨,王大人因此得以脱离苦海,当真可喜可贺哉。”

    狄仁杰没再多卖关子,笑呵呵地将王方明“获救”的经过简略地道了出来,至于李元嘉信是不信,狄仁杰却是半点都不在意的。

    “竟有如此之巧事,还真是稀奇得紧了,呵呵,倒真有些传奇话本之意味了,有趣,着实有趣。”

    李元嘉口中说着有趣,脸sè却是难看到了极点,一张老脸皱得有若苦瓜似的,眼神里隐隐有着煞气在流转个不停。

    “殿下说得甚是,这等巧事也能有,当真应了那句俗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多行不义者,必自毙也,而今王大人既已获救,下官肩头的担子可就去了一大半了,幸甚,幸甚!”

    狄仁杰是没打算逼反李元嘉,不过么,却不想让其轻易便过了关去,该敲打的时候,却是不会有甚客气可言的,这便故作兴致盎然状地感慨着,直听得李元嘉眉头愣是皱成了个大写的“川”字。

    “呵呵,那是,那是,啊,对了,狄大人不说担子,老朽倒险些忘了,唔,涉县一案经老朽详查,如今已是真相大白了,此处有份折子,就请狄大人斧正一二如何?”

    李元嘉如今已是被逼到了墙角上,心中的恶念已是一浪高过了一浪,只是理智却依旧未曾完全泯灭,皱着眉头想了想之后,一咬牙,干笑了两声,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尚未蒙上黄绢的折子,递到了狄仁杰的面前。

    “哦?那下官就拜读一二了。”

    狄仁杰诸般部署为的便是让李元嘉自行低头,此际见其已是认了栽,心中自是颇喜,可也没带到脸上来,只是微笑着点头应了一声,伸出双手,接过了折子,细细地研读了起来。

    折子不算太长,也就是百余行,两千字不到,说的便是涉县之事,李元嘉将所有的罪责全都一股脑地推到了涉县县令刘大伟的头上,说其因与王方明有私怨,设局陷害王方明,报假案以为栽赃,当然了,其中也不乏李元嘉自承识人不明、误听误信,以致险些酿成错案,自请处分云云,说来说去就是丢车保帅这么个意思罢了。

    “可恶,这刘大伟当真该死,为私怨故,竟拿chūn耕大事当儿戏,下官定要上本弹劾于其,幸亏殿下英明,若不然,真叫这小人得了手,平白冤屈了王大人,岂不糟糕,是可忍孰不可忍,下官这就动本,还请殿下一道联了名可成?”

    本章的内容固然是假货,不过么,这恰恰正是狄仁杰所需要的东西,有了这么本折子,潞州一案便算是有了交代,至于那个倒霉的县令将会如何,狄仁杰却是懒得理会了的,当然了,为了防止事情再起变化,该做的戏自是少不得还得接着往下演上一演。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来人,取笔墨纸砚!”

    狄仁杰这番怒骂当真是指着和尚骂秃子,直听得李元嘉牙根发痒不已,可又没得奈何,只能是干笑着忍了下去,高声地断喝了一嗓子,自有外头候着的下人将文房四宝取了来,狄仁杰告了声罪,便即埋头速书了起来,不多会,洋洋洒洒的一本弹章已然草就完毕。

    “殿下,请您过目。”

    狄仁杰写完了折子之后,又细细地检查了一番,而后方才双手捧着折子,甚是恭敬地递交到了李元嘉的面前。

    “嗯。”

    狄仁杰的这份折子决定的可是韩王府一门老小的xìng命,李元嘉自是不敢大意了去,轻吭了一声,有些个迫不及待地接过了折子,细细地研读了起来,怕的便是狄仁杰在文中预埋下甚害人的伏笔,当然了,这不过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狄仁杰若是真要整垮韩王一系,又何须搞这等不入流的小手段,直接一本递将上去,就足够李元嘉好生喝上一壶的了。

    “好,好文章,狄大人当真好手笔,不错,不错,这本章老朽联名定了。”

    李元嘉将狄仁杰的折子反反复复地推敲了数遍,见并无甚蹊跷之处,悬着的心就此放下了大半,兴奋地一击掌,笑呵呵地拿起笔架上的狼毫,在折子上签下了大名,又用嘴吹干了墨迹,这才笑容满脸地将折子递还给了狄仁杰。

    “多谢殿下成全,事不宜迟,依下官看来,二折似可即刻并发,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夜长终归梦便多,眼瞅着大功即将告成,狄仁杰自是不肯就此放松了去,这便出言提议了一句道。

    “好,就依狄大人了,来人,取孤之印信来!”

    李元嘉同样不想在此事上再有甚波折的,对于狄仁杰的提议,自是不会有甚抵触心理,极之爽快地便应允了下来,一声断喝之后,便有府中文书将印信、黄绢等物取了来,一通子忙碌之后,总算是将两本折子都密封了起来,又着人加急赶着送往长安,潞州一案至此算是告了个终了。

    “狄大人,差使已了,无事一身轻啊,且容老朽做东,今rì一醉方休可好?”

    折子既已加急发出,潞州一案已是再无波折,李元嘉庆幸之下,心情自是大好,这便兴致勃勃地打算邀请狄仁杰好生宴饮上一番。

    “多谢殿下抬爱,只是下官尚有要务在身,恐须得连夜赶往通州,殿下的好意,下官只能心领了。”

    在潞州一事上,狄仁杰算是放了李元嘉一马,虽说是形势使然,可心里头却还是有些不甘的,自是想着要从别处捞些回来,此时听得李元嘉出言邀宴,狄仁杰立马借势提起了通州的案子。

    “唔,通州的事老朽略有耳闻,小犬也曾来信提及过,这样罢,就由老朽做主,让小犬好生再彻查一番,也省得狄大人再多奔波,如此可好?”

    李元嘉乃是老jiān巨猾之辈,一听狄仁杰如此说法,又怎会不知其这是要在通州一事上找补,心思立马便是一动,有心与东宫一系好生修复一下关系,当然了,他这也是怕李撰那头再出甚岔子,一旦如此,前功必然尽弃,那后果之严重,着实不是李元嘉能承受得起的,这便大包大揽地将此事承接了下来。

    “那敢情好,能有殿下出面,下官也就放心了,诸事既毕,下官可就要厚颜一醉了。”

    此行的目的都已完满达成,狄仁杰自也不想再节外生枝,这便笑呵呵地一击掌,主动与李元嘉套起了交情来。

    “好,来人,设宴,今rì老朽当与狄大人畅饮,不醉无归!”

    在领教过东宫一系的厉害之后,李元嘉已是彻底熄了与东宫交恶的心,自是乐得借宴请之名,与狄仁杰这个东宫一系的重要人物好生拉拉关系,这便高呼了一声,喝令下人们去整治酒宴。

    韩王有令,下人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桌席面已是备好,宾主二人相对而坐,畅谈诗赋,点评文章,其乐不也融融哉……

第六百七十四章杀心暴起

    仪凤三年三月十三rì,潞州奏报抵京,韩王李元嘉与司农卿狄仁杰联名上本,言及潞州涉现一案乃是该县县令刘大伟因私怨陷害chūn耕专使王方明所致,案情大白后,其人已自尽谢罪云云;仪凤三年三月十六rì,通州奏本抵京,黄国公李撰自承失察之过,言及chūn耕专使扰民一事乃是个别乡绅因利益纠葛之故,胡乱散播谣言之结果,现已查明真相,并无其事;仪风三年三月十八rì,奉旨彻查同州的裴行俭发回奏本,弹劾同州刺史刘梧虚言欺君,造假案构陷chūn耕专使路有宁,滥用私刑,其罪难恕。/至此,除高智周所负责的梧州、相州毫无动静之外,其余诸州皆已真相大白,太子李显怒而持诸奏本进大明宫,请求面奏高宗。

    “儿臣叩见父皇。”

    李显在宫门外等不多时,便已得到了高宗允见的许可,一路穿堂过巷地来到了紫宸殿的后殿寝室中,方才转过屏风,入眼便见到明崇俨正侍立在榻边,眉头不由地便是微微一皱,但并未有甚旁的表示,大步抢到榻前,恭敬地行礼问了安。

    “免了罢,有甚事就说好了。”

    chūn寒料峭,原本就身体不好的高宗这几rì又大病了一场,虽刚好些,可依旧起不得床,人无力之下,jīng神也就不是太好,这一见李显匆匆而来,自是知晓必有要事发生,实是无心加以理会,可又却不过李显的面子,语气上自不免有些不耐。

    “启禀父皇,月前闹得沸沸扬扬之chūn耕专使扰民案如今已有了结果,据查,潞、通、梧等诸州所奏皆子虚乌有之事,现有裴相及狄司农之奏本于此,恳请父皇圣裁!”

    -

    “嗯?怎么回事?来人,宣!”

    当初五州联合弹劾chūn耕专使一案闹腾得厉害,东宫与武后斗法连连,身处其中的高宗可是没少为此事伤脑筋,这会儿一听李显说得如此肯定,高宗的心神立马便是一凛,yīn沉着脸一挥手,喝令了一声,自有边上随侍的小宦官抢上前去,接过了李显手中捧着的数本奏折,拖腔拖调地宣读了起来。

    “刘梧该死,安敢如此欺朕,传朕旨意,夷其三族!”

    高宗虽不算聪慧之辈,可也绝不是愚钝之人,早在当初事发之际,便已隐隐猜到了事情背后的蹊跷之所在,奈何是时李显与武后争执正烈,高宗也只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任由两造闹了去,可眼下李显既已将数案结果报了上来,高宗自不可能再装糊涂了,非得下重手惩处一番不可,只是其中又有了些计较——李元嘉毕竟是皇叔,又自认了失察之罪,高宗也不好拿其来作法,至于李撰么,看在其父的份上,高宗也不打算重处,如此一来,刘梧就成了高宗下狠手的唯一对象。

    “陛下息怒,微臣以为此事干系重大,还须得再三核实了方好。”

    明崇俨今rì乃是奉召前来为高宗舒缓病痛的,却没想到会遇上李显前来奏明五州弹劾案的真相,早在那名随侍的小宦官开始宣读奏本之际,明崇俨便已知形势不对,早早便发出了暗号,安排了一名侍候在一旁的小宦官偷偷前往武后处报信,可还没等武后赶到,高宗的决断便已是下了,这令明崇俨自不免心急如焚,要知道武后在地方上的干才并不多,而刘梧正是寥寥数人中的最能干者,明崇俨自不能坐视其就这么玩完了去,不顾高宗正自处于气头上,紧赶着便抢了出来,高声进谏道。

    “明大夫此言何意?难不成是在指责本宫所奏不实,又或是在说裴相造假案欺君么,嗯?”

    李显对明崇俨早已是不耐得紧,这会儿一见其出头阻拦高宗的旨意,心中的邪火忍不住便狂涌了上来,也不待高宗有甚表示,冷冷地便呵斥了一句道。

    “殿下此言过矣,微臣实无此心,只是实话实说耳。”

    明崇俨一心只想拖延时间,以待武后赶来主持大局,自是不肯对李显有丝毫的退让,这便语气强硬地顶了一句,诚心便是要激怒李显,试图以此来跟李显纠缠个不休,以便多争取些时间。

    “父皇圣明,刘梧造假案构陷大臣,又滥用私刑,夷灭三族乃咎由自取也,儿臣以为确当如是!”

    李显何许人也,尽管人在气头上,可却无碍其明晰之思路,立马便察觉到了明崇俨的不轨之居心,自是不想与其再多纠缠,这便不理会其言语中的挑衅之意,暗自深吸了口气,平抑了下心中的怒气,朝着高宗便是一躬,出言称颂道。

    “陛下,微臣以为此案疑点重重,还须得三司会审方可明其真相,仓促降罪的话,恐有偏庇之失,还请陛下明鉴。”

    明崇俨铁了心要将水搅浑,哪管李显如何分说,一味地胡搅蛮缠个不休。

    “唔,这个……”

    高宗的本心其实也不是一定要拿刘梧来作法,只是在案情已明的情况下,必须给李显一个交待罢了,此时见明崇俨如此这般地强顶着,心下虽不喜得很,却也不免稍有些犹豫了起来。

    “皇后娘娘驾到!”

    高宗正自犹豫不决之际,却听外头传来了一声尖细的嗓音,旋即,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大作中,一身朝服的武后已在数名宦官的随侍下从屏风后头转了进来。

    “儿臣叩见母后!”

    这一见武后已然赶到,李显自是知晓事情必然要再起波折,心中难免起了波澜,但却不敢失了礼数,只能是强自按捺住心头的焦躁之意,规规矩矩地大礼参拜道。

    “陛下,您身子尚未大好,实不可cāo劳过度,快快躺好,您若是……,叫臣妾该如何是好,显儿也真是的,浑然没个眼力架,累垮了陛下,尔便称心了么,嗯?”

    武后压根儿就没理会李显的问安,款款地行到了榻前,煞是温柔地伸手为斜躺在榻上的高宗掖了掖锦被,埋汰了几句,旋即便将矛头转向了李显,问出了句诛心意味十足的话语。

    “母后息怒,儿臣不敢,儿臣……”

    明知道武后这是在胡搅蛮缠,可李显却是不能不顾伦常,只能是忍气吞声地试图解释上一番。

    “不敢,娘看你是很敢的么,太医交待过多回了,你父皇这病须得静养,不得妄动了情绪,可你倒好,一点小事就跑来胡乱惊扰,有甚事不能与娘商议着办,非要折腾你父皇不成?”

    武后来前便已知晓五州弹劾案出了岔子,自不想让李显得意了去,压根儿就不给李显说明的机会,一味地死揪着李显惊扰圣驾的事儿说个不停,诛心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地往外冒。

    “母后教训得是,孩儿本不该在此时惊扰了父皇,只是五州弹劾案事关重大,非须父皇圣裁不可!”

    在这等时分与武后斗嘴乃是下下策,李显自是不会作出此等选择,这便强按住心头的燥怒,语气淡然地解释道。

    “胡闹,此案如今真相尚未大白,相、梧二州尚未厘清,显儿何故如此迫不及待,莫非真有难言之隐么,嗯?”

    胡搅蛮缠本就是女人的拿手武器,武后更是此道中的绝顶高手,浑然不顾三州案情已明的事实,昧着良心拿高智周负责的相、梧两州来说事儿。

    “母后言重了,依儿臣看来,五州情形各异,实无须并案处理,查清一州,厘清一州亦无不可。”

    眼瞅着武后如此胡缠,李显心头的火气渐渐有些子压不住了,毫不客气地便亢声顶了回去。

    “殿下此言差矣,当初陛下有旨,此案乃由裴相主持,五州同时彻查,自该由裴相统一禀明了才是。”

    有了武后的支持,明崇俨自是底气十足,也不待武后有甚表示,便已从旁插了一句,将李显的话硬生生地驳斥了回去。

    “明爱卿所言甚是,此案既是裴行俭在负责,那便等其归来之后再议好了,陛下,您看如此可成?”

    武后本就是个见缝插针的高手,有了明崇俨这么句话,自然是紧赶着便下了定论,不给李显留下半点发挥的余地。

    “这个……,唔,那就先这样好了,朕乏了,尔等都退下罢。”

    明知道李显此番是占了理,可面对着武后,高宗却是没有公开支持李显的胆子,无奈之下,也只好含糊地应了一声。

    “陛下圣明。”

    武后与明崇俨都是一个心思,只要高宗不当场处置此案,那便有着无穷的变数可资利用,自无不同意之理,尽皆称颂不已。

    “父皇圣明,儿臣告退。”

    事已至此,李显自是知晓事已不可为,失落难免,也不好再多进言,只能是躬身称了颂,行了个大礼之后,有些个怏怏地退出了寝宫,心中的杀意却是暴然而起了……

第六百七十五章杀明(上)

    “殿下,您这是……”

    )

    “嗯。”

    李显yīn沉着脸,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大步走到上首落了座,而后一挥手,将随侍在侧的高邈等人尽皆屏退了出去。

    “莫非是五州弹劾案有出了甚岔子了?”

    作为李显的绝对心腹,张柬之自是知晓李显此番入宫的事由之所在,眼瞅着李显如此这般的不痛快,立马便猜到了意外何在,只是并不敢完全确定,这便试探着问了一句道。

    “嗯,是出了意外,本宫没想到明崇俨那厮也在宫中,生生被其坏了一锅的好粥……,真不知父皇是怎生想的,如此明显的案情还有甚可议的!”

    李显长出了口大气,将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地描述了一番,末了,极之不甘地一拍几子,恨声感叹了起来。

    “帝王心机啊,这就是帝王之心机啊!”

    张柬之默默地听完了李显的陈述,但并未急着开口解释,而是端坐不动地沉思了片刻,这才感慨地摇头叹息了起来。

    “嗯?”

    一听张柬之此言说得蹊跷,李显不由地便是一愣,疑惑万分地皱起了眉头。

    “于帝王来说,平衡方是王道,殿下这些rì子以来,风头过盛了些,陛下纵使无猜忌之心,却也不敢不防啊。”

    张柬之瞥了李显一眼,见李显还不甚明了个中之蹊跷,这便出言点醒了一句道。

    “唔……,罢了,要防便由他防去好了,本宫身正,却也不怕影子歪了去,倒是有一事或许该到了办了的时候了,明崇俨那厮嚣张跋扈,本宫看着便烦,去除了也罢,省得整rì价在本宫面前晃悠!”

    李显眉头紧锁地想了想,愣是找不出反驳张柬之的理由来,只能是无奈地接受了张柬之的解释,然则心中的一口恶气却是怎么也咽不下,这便眉头一扬,恨声说了一句,竟是打算拿明崇俨来开刀了。

    “殿下明鉴,那明崇俨不过一跳梁小丑罢了,即便任由其蹦跶,却也整不出甚浪花来,您又何必行此下策,倘若有失,善后恐难矣。”

    张柬之毕竟属于大儒,对于行刺这等勾当实在是打心里不愿接受,此际见李显浑身杀气四溢,自是颇有些不以为然,这便婉言进谏道。

    “不然,此贼行事素来卑鄙,又是联结后党诸贼之枢纽,铲除之,一来可断母后一臂,二来也可免其整rì价借鬼神之名在父皇耳边聒噪,但消计划停当,却也无须担心甚善后不善后的,本宫之意已决,先生可有甚良策否?”

    李显对明崇俨的忍耐已是到了极限,自是不肯听张柬之的谏言,这便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决断。

    “既如此,那便须得好生谋划妥当方可行之,唔……,过几rì便是清明了,又该到了祭祀大典之时,按老例,该是由陛下亲自主持大典及宴请在京诸臣工,只是陛下如今龙体欠安,这事情或许便该着落在殿下身上,机会或许便出现这事上!”

    眼瞅着李显决心已下,张柬之尽管心中还是颇不以为然,可也没再多劝,而是微皱着眉头,飞快地算计了起来,不旋踵,眼神一亮,已是有了对应之策。

    “祭祀大典么?唔……”

    李显本身也是个擅谋算之辈,尽管张柬之并未将话说透,可李显却是一点便通,眉头一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脑筋已是高速地运转了起来……

    时光荏苒,一转眼间,便已是到了清明节,奉旨查案的高智周早已归来,带回来的是一份措辞模凌两可的调查报告,文章倒是写得花团锦簇一般,可内里却尽是也许、可能之类的废话,极尽捕风捉影之能事,奏本上去后,无论是高宗还是武后,对此都不置一词,连个最起码的交待都不曾有,朝臣们虽都颇有微词,却也无人为此出头话事,一场闹得沸沸扬扬的五州弹劾案就这么虎头蛇尾地不了了之了去,不过么,或许是为了安抚李显的缘故,今番的祭祀大典乃至后头的大宴群臣之荣耀便着落在了李显的身上。

    主持祭祀大典乃是天子之礼,荣耀与隆重自是不消说了的,整场仪式从辰时一直折腾到了末时末牌,各种繁文缛节数不胜数,别说一众年事已高的朝臣们了,便是李显本人也被折腾得够呛,好在一切都顺利得很,总算是无差无错地应对了过去,一众人等稍事休息之后,便到了最乐呵的环节,那便是承天门大宴。

    皇家赐宴乃取犒劳在京诸般臣工之意,其内容自是丰富得紧,酒是好酒,菜是好菜,歌舞缤纷,丝竹喧天,好一派的热腾劲,或许是因着初次主持这等大宴之故,李显的jīng神可谓是亢奋至极,不停地举樽邀饮,与众同乐,到了末了,更是亲下了门楼,四下敬酒,一场大宴下来,竟已是酩酊大醉了去,散场之后,连路都快走不动了,好在有着高邈等一众亲近宦官们的护持,这才没出甚洋相,然则那等酣醉的样子却已是毕露无遗,群臣们见之,自不免各有私议,说李显豪迈者有之,说李显放浪形骸的也有之,当然了,大多数人等也就是一笑了之罢了,毕竟此乃小节,实无伤大雅,却也无太多可非议处。

    “葛老弟,时候尚早,左右明rì乃是荀假,老弟又不当值,不若到为兄处好生杀几盘如何?”

    明崇俨虽极度厌恶李显,可却不会跟自个儿的肚皮过不去,此番大宴自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酒饱饭足之下,棋瘾却是涌了上来,这一散了场,便去武将堆里找着了噶尔?引弓,发出了邀战之言。

    “明兄若是不怕输的话,小弟倒是乐意奉陪。”

    噶尔?引弓以前接近明崇俨是为了能获得武后的赏识,并非真心要与明崇俨交好,可真得到了武后的赏识之后,却发现明崇俨在武后心目中的地位实非臣下之辈所能及之,虽不明个中的缘由之所在,但却坚定了其要竭力交好明崇俨的心思,对于明崇俨的邀约,他自是不会有丝毫的异议,哈哈大笑地调侃了明崇俨一句道。

    “哈,你这小子,狂啊,待会看为兄如何收拾你,走!”

    明崇俨一向与噶尔?引弓厮闹惯了,自不会介意噶尔?引弓的调侃,哈哈大笑着揽住其之肩头,一路说笑着便向马车停放处行了去。

    “葛将军请留步。”

    就在二人即将上马车之际,却见一名羽林军校尉急匆匆地赶到了近前,发出了声呼喝。

    “原来是王校尉,寻本将有事么?”

    噶尔?引弓听得响动,自是顿住了脚,回头一看,已认出了来人,赫然竟是左羽林将军武懿宁的侍卫统领王尧天,自不敢怠慢了去,这便笑着拱手招呼了一句道。

    “葛将军请了,我家将军今rì本该当夜值,只是酒上了头,恐难坚持,望将军能代为值守,失礼之处还请葛将军多多担待一二。”

    噶尔?引弓如今乃是羽林军新贵,虽说仅仅只是郎将之衔职,却颇得武后之器重,王尧天自是不敢在其面前有甚失礼之处,奈何武懿宁想偷懒,身为属下,王尧天也只能是苦笑着将值夜的任务压到了噶尔?引弓的身上。

    “没问题,还请王校尉回禀武将军,本将这就去应差便是了。”

    明知道武懿宁这是在给自己小鞋穿,噶尔?引弓心中难免有些怨气,但并不曾带到脸上来,而是爽快无比地应承了下来。

    “有劳了。”

    王尧天办妥了事情,自是一刻都不想多逗留,躬身行了个礼之后,便即转身走了人。

    “明兄,小弟另有差使在身,就不多奉陪了,改rì在手谈罢。”

    值夜说起来也不算苦活,只是时间上却是有着严格的规定,眼瞅着时辰将至,噶尔?引弓自是无心再多耽搁,笑着交待了一句之后,也不等明崇俨回礼,便即匆匆策马向大明宫方向赶了去。

    棋瘾就像条虫子,一旦钻进了人心里头,要想驱赶出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邀战不得之下,明崇俨一身的燥热难耐,哪怕是回府之后好生冲了个凉水澡,也依旧无法按捺住心头的烦躁,睡意半点全无,索xìng便披了件单衣往后花园里行了去,随意地找了个亭子间坐了下来,百无聊赖地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发着呆。

    十年了,自打入朝为官以来,已是十年过去了,可当初发下的誓言到如今却依旧未曾实现,不是他明崇俨不用心,奈何李显那厮jiān诈过人,如此多的用心下去,全都化成了泡影,不单没能奈何得了李显,反倒自身损伤累累,只能坐看其步步高升,这等苦涩着实是难耐得紧,一想起当初在白马寺邂逅的那道倩影,明崇俨的心便在滴血,恨不得即刻提剑冲进东宫,将李显杀个尸骨无存,可惜啊,怨念终究是怨念,天晓得啥时方能消解这等仇隙。

    “嗯?”

    明崇俨正想得入神之际,心头突然滚过一阵悸动,身子猛地一僵,不由自主地冷哼了一声,眼神瞬间便凌厉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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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流介绍:
面对着软弱无能的父皇、野心勃勃的母后以及争夺不休的兄弟,带着三世记忆重生的李显该如何突出重围,重塑大唐之辉煌。 书友群: 29183512盛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