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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晖     伐魔录txt下载     伐魔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隼目惊雷

    云舞晴伏在韩离的怀中,泣不成声,韩离轻抚着她的香肩,任她将悲楚的心绪释放。

    韩离在动身之前,先来看一看自己险些受辱的爱人,并且,在回到大司马府之后,自己一直相随大司马左右,还未及和阔别多rì的未婚妻相会,没想到,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内竟出了这样的变故。

    吓的失魂落魄的蓉夫人是在众多侍女的搀扶簇拥下哭着离开的,屋中还保持着出事时的样子,榻上的锦被凌乱的铺开着,绣着鸳鸯戏水的褥单现出一道一道扭曲的褶皱,显然曾经过剧烈的挣扎,一支金簪陷在褥单之中,孤孤落落,仿佛无语低泣。而被撞破的窗格已经着匠人钉上了几块木板,略微遮挡从窗外吹入的寒风。

    “妾本飘零人,薄命历苦辛。离乱得逢君,感君顾念情。璜剑,妾身便是立时死了,也不能……不能让那可恨的贼人触碰到妾的身子。”云舞晴啜泣不止,腮边仿佛轻垂玉珠,风致楚楚。

    “放心,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没有人能伤害到你,舞晴。”韩离温柔的说着,拭去了云舞晴面上的泪水。

    “那贼子对妾身留意很久了,今天偷偷的先匿身在这屋中,妾身并未察觉,夫人正对妾身说些出嫁后的详情,那贼子竟突然从房梁上跃下,sè咪咪的说他最擅长什么yīn阳交合之道,还说……还说羽媚姐姐就是因此才对他情根深种的,妾身本以为他是个磊落男儿,怎知竟是这么鄙陋不堪,可惜了羽媚姐姐。那贼子又说他是什么会降妖除魔的,看妾身和蓉夫人是什么……什么妖怪,仗着力气大,当时就来轻薄妾身和夫人,将妾身按倒在榻上,幸好夫人见机快,趁他不备,大声喊了出来。那贼子吃惊远遁,妾身这才……呜呜呜……”这番话将整个经过大体说出,而且暗藏词锋。

    韩离轻哼了一声,紧紧拥着云舞晴:“妖怪,这厮还真会说!我本以为羽媚看重的男子本当是个英雄人物,却原来竟是这般不堪。放心,他跑不了。我会让羽媚认清他的真面目。”

    “呜呜……妾身当时就在想……若是抵不过那贼子,便用这金簪自刺入喉,也保得身子清白……”云舞晴的语调凄楚哀婉。

    韩离拾起榻上金簪,满脸怜爱的将金簪插入云舞晴略显散乱的云鬓之间,又拢了拢云舞晴垂下的青丝:“休息会儿,别多想了,以后再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事了……”韩离扶着云舞晴在妆台前坐下,“……我喊几个侍婢来陪陪你。”

    韩离松开云舞晴,忽然对着窗外打了个唿哨,不过片刻,一只身材硕大的猎隼从窗外扑愣愣的飞入,立在了韩离肩上。

    这只猎隼神骏非凡,褐头白颈,烁烁生光的眼下还有一条黑sè的条纹,眼睛却盯上了妆台前的云舞晴,“雎”的叫了一声。

    云舞晴有些不舒服的将身子向后缩了缩:“怎么又叫了它来。”

    韩离约束着肩头猎隼,微笑道:“查那贼子踪迹,便在我指掌之内。”对房梁微一示意,那猎隼顿时飞到梁上,又“雎雎”叫了几声。

    韩离向窗外又一指,猎隼本当立刻会意振翅飞出的,可那猎隼却一时未动,而是对着梁下房中的暗角“雎雎”的鸣叫。

    云舞晴脸sè微变,韩离不得不又打了个唿哨,听到哨声,猎隼才似乎有些不情不愿的转过头,呼的一下飞出窗外。

    “等我……”韩离离去前,对云舞晴柔声叮嘱,“……我很快回来。”

    云舞晴现出一个哀切清婉的笑容,看着韩离带上了房门。

    房中的暗角,一个晶蓝sè眼眸的少女募然现身,看着猎隼离去的方向,似乎犹有余惊的拍了拍胸口。

    ※※※

    满腹的愤恼怒意,甘斐恨恨不已的回想着那云舞晴对自己的算计,打定主意,不拆穿你这妖邪本面目,爷可就算白混伏魔道这么些年了!

    甘斐盘算定了,现在要尽快赶到人迹稀少的地方,然后开始自己的计划。可是在这繁华dì dū之中,房屋楼舍,鳞次栉比;车马行旅,川流不息;即便是华灯初上,暮sè渐沉的时分,路人走客依旧熙熙攘攘。相对来说,从自己行走的方向,倒是直穿过市井到宫城外围的蒋陵湖边可能人少些。

    既然谋划已定,可不能饿着肚子行事,甘斐不打算亏待已经有些饥肠辘辘的肚子,这些rì子大司马府里大快朵颐,倒把食量惯的愈发宽大。甘斐竟还饶有闲情在路边寻了个酒肆,吃了三大碗热腾腾的汤饼,一大块香喷喷的甜糕,临走前又沽了满满一囊醇醪村酿,顺带着还买了十个夹肉的面饼,向店家问明了路径,大踏步向蒋陵湖方向行进。

    囊中的水酒在边走边饮中已经告罄,十个肉饼也都进了肚子,甘斐打了个带着酒味的饱嗝,终于看到了面前碧波浩淼的大湖,这就是蒋陵湖。

    此湖位于钟山之yīn,宫城之北,南望便是山影重重,北顾则见宫宇幢幢,天sè已黑,空中月光洒在湖面上,粼粼闪烁,景致隽永,好一派江南夜sè。

    这里确实没什么人,甘斐只能感到微微的晚风从湖面吹拂到脸上。

    “好吧,开始。”甘斐脱下发臭的遮雨幕布,从背后拔出宽刃长刀,提气凝神,片刻间长刀布集赤红sè光芒,而身上却现出白sè光华。

    忽然,半空一声“雎雎”的叫声,甘斐的神思猛然一窒,刚一回神,一股劲风扑面而来。

    甘斐反应疾速,缩头一避,猎隼锋锐的利爪从甘斐的眼前堪堪划过。

    “禽?妖?”这是甘斐的第一反应,怎么好端端没来由的会有只猛禽对自己发起了攻击?猎隼灵巧的一个滑翔,又回到了半空,蓄势待发,甘斐可以感觉到那只猎隼的眼睛紧紧的盯住了自己。

    “呼”的一声,猎隼再一次的攻击和甘斐闪避的身形擦身而过,甘斐趁势挥刀反手砍去,那猎隼却在刀气及体之前,又划了回旋,安然躲开,口中“雎”的一叫。

    “这扁毛的家伙,还挺厉害。”甘斐已经看清楚了,这只猎隼不是身具灵力的jīng怪,只是只被人驯养纯熟的猛禽,既然如此,这只猛禽的主人必然就在附近。

    想明白了这节,甘斐嘿嘿笑了一声:“太小瞧爷了吧,正主儿不现身,让只宠物对爷下手?”

    猎隼振翅,开始了第三次攻击,甘斐舌绽chūn雷,猛的提刀虚空一挥,一股强横的气劲迸发,正迎向猎隼疾飞俯冲的来势,猎隼这才发现对方的厉害,“雎”的一声厉叫,于间不容发之际生生的改变了飞行的轨迹,气劲划过,几根翎羽在半空悠悠落下。

    猎隼不敢再行攻击,兜了个转,落在前方树影之间。

    甘斐凝神看去,树影下一个黑袍颀长的身影负手站立,在猎隼落下的时候,那身影抬起手,颇为怜惜的抚了抚猎隼的翅羽,猎隼立在那身影的肩头,“雎雎”鸣叫,倒像是对父母诉说委屈的孩童。

    “放心,爷没对它下重手,为的就是让它的主人尽快现身。就是你吧,驭雷惊隼!久仰了。”甘斐提着宽刃长刀,摆了个进手的姿势。

    树下的身影向前一步,月光照在脸上,正是韩离,表情显得沉静雍雅,而投到甘斐脸上的眼神却是一种漠然:“你识得我?”

    “看到那只跟你外号一样种类的鸟儿,爷又怎能不知道?况且中午我们也有了一面之缘,只不过没叙话罢了。怎么?是来捉爷回去的?就是你一人?”

    “在做下了这样污秽的事情之后,你好像毫无羞惭之意,可惜了羽媚对你的深情,在胡作非为之前,你为什么不想想她看着你的脉脉眼神?”韩离肩头一沉,猎隼扑翅飞开,同时韩离极其沉稳的缓缓将腰间的长剑拔出,剑身和剑鞘相擦而发出的“桑”音在晚空中显得极为悠长绵扬,“我刚才见识了你的刀法,很不错,只是你的品xìng和你的刀法比起来实在相差太远,而对付你这样的鄙陋之辈,我一向拿手,便只一个人来擒你,足够了。”

    长剑无光,倒是剑琫处一块流离生辉的玉璜分外夺目。璜剑之字,便是源出此处。

    “其实很想跟你较量一下,可是现在这情况,我觉得还是对你说清楚比较好,不然为了一个妖jīng的yīn谋,我们两个却斗的你死我活,实在太不值得。”甘斐觉得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的。

    “妖jīng?yīn谋?”韩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语调镇静的重复了一遍,逼近甘斐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

    “你那个什么未婚妻,叫云舞晴的……是个会妖术的妖jīng,这次的事全是她设下的圈套yīn谋,故意勾引爷……”

    甘斐的话没说完,便被韩离凌厉的剑气打断,韩离的黑黝黝的剑身直刺甘斐的腹下,而在甘斐急速退避的时候,剑尖却又狠准的一转,匪夷所思的撩向甘斐的咽喉要害。

    甘斐竭尽全力,踉跄后退的同时才好不容易横刀一挡,剑尖在刀身上一划,带出一道火花,然后毫无停滞的斜劈而下,而在甘斐变招之前,黑剑的走势又变,迅疾的一晃一闪,反割向甘斐胁下,甘斐大惊,再也来不及架隔遮拦,急忙纵身后跃,电光火石间,剑尖划开了甘斐左襟褐衫,带出一道血痕。幸好退的够快,剑尖入肉不深,饶是如此,甘斐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就是驭雷士的剑术,一气呵成全无阻滞,宛如江cháo绵连,挥动间还隐隐有风雷之声,怪道号称驭雷惊隼。甘斐不过几招之间便被对方的剑招所伤,韩离的黑剑转了个圈,剑尖复指向甘斐面门。

    “是束手就擒?还是让我刺倒你之后带你回去?”韩离即便在表达胜券在握的言语时也是沉稳镇定的神态。

    甘斐摸了摸伤口,真倒霉,先是不久前被女鬼在胸口用带毒的兵刃划了一次,然后又被这个叫云舞晴的女妖用计谋算计了一次,现在,又被这剑术卓绝的人间剑客给伤了,爷这段rì子是走背运?还是武艺退化?以前可从无敌手的。

    现在没有时间分说此事详细,甘斐清楚,对方抓住自己破绽的时机极为jīng准,刚才几下交手就是因为自己正在出口解释,一时猝不及防,以致招招受制,还挂了彩。

    那就先打倒他吧,使他丧失了进攻我的能力,再向他说清楚此事原委。甘斐嘴角扬起,算是笑了笑,单从武艺而论,或许你还在我之上,不过除了武艺刀术,我还有降妖除魔的法力,驭雷士,见识见识吧。

    在韩离后续的剑招还未到达之前,甘斐忽然虎吼一声,赤红sè的光影笼罩了全身,宽刃长刀飞速的运转,刀头吞吐不定,斩刺劈撩,全在一瞬间施展而出。

    韩离一怔,这是什么刀法?本是进击的黑剑立刻反转遮架,甘斐使发了xìng,刀芒的赤晕随着刀势四shè而出,气势啸然。

    昔rì月灵鬼界之中,便是这一招,强如月灵鬼将亦不敢直撄其锋,节节败退,你韩离纵是剑术至圣,也不过是凡夫俗体,就是这样,我用全力,打倒你再说。

    韩离在重重刀影中趋步闪避,堪堪遮架,对方竟能身现红光,并且刀头还能显现如有实形的刀芒,委实是惊世骇俗的惊人艺业。这回是韩离飘身退让了,似这般下去,自己终是难以招架,必须脱开这刀势笼罩的范围。

    韩离腾挪纵跃,总算觑出间隔,飞快的避让一闪,身形着地一掠,已是十数步开外,好不容易避开劲气流溢的刀芒,喘息未定,甘斐嘿呀一声:“躺下!”赤红sè刀芒远远的shè出,直达韩离面门。

    热气激荡,韩离踉跄一步,横在眼前的黑剑挡住了刀芒,劲气洒成了四溢的热风,只感到一股巨力反震,身体晃了一晃,好不容易支撑住身体。

    甘斐占了上风,收起刀势,长呼了一口气:“明白了没?看到我身上红sè的光了没?看到我刀头的刀芒没?凡人会是这样的武艺?我是斩妖除魔的人,而你的那位未婚妻,就是妖怪,她忌惮我的灵力,她要先除去我,所以才设了个计谋来暗害我,包括你对我的追杀,也在她的计划之中。”

    韩离侧过头看着甘斐,眼神中划过一丝惊讶之sè,对甘斐后面的话根本没有反应,只是深沉的缓声说道:“身上红光?刀头刀芒?”

    甘斐耸耸肩:“信了吧?愿意听我好好谈谈不?”

    “这样的招数……”韩离忽然站直了身子,黑剑斜指甘斐,“……我也会。”

    甘斐一愕,韩离的气势猛的发生了变化,一层气劲从他的周身浮涌。

    “破御之体?”甘斐吃了一惊,却觉得对方涌现的灵力还不仅是如此。

    黑剑带着一种别样的气势划到了甘斐的眼前,甘斐几乎是下意识的提起长刀一挡。

    剑尖刺到了刀身,一瞬间,银sè的电光在剑尖出现,一阵滋滋的电花闪耀,一股雷电之力透过刀身直传到甘斐身上,甘斐浑身如遭电噬,酸麻痛楚之中被震飞开去。

第十六章 雷鹰化人

    “嗡嗡嗡~~~~”低鸣声不止,乾冲走到五君堂前,推开了紧闭的石门。

    看着眼前的景象,乾冲的眉眼间顿时泛起一阵喜意,很快又转身向外,将目光投向虚空之外深邃的天幕,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身后的石门之内,一座雕像在不停低鸣震动,隐隐发出暗白sè的光芒。雕像昂首挺立,喙准若钩,气势傲然,神光非凡,正是西方司雷疾鹰。

    嵇蕤快步跑了过来,眼神先望向石门之内的暗白光芒,而后看着乾冲笑道:“是西部尊君。”

    “两年了,司雷疾鹰终于再一次有了感应。”乾冲举起手指,在天际虚划,直指东南方向,“这次看的分明,是在那个方位。”

    嵇蕤点点头:“我这便循着方位去寻。”

    ※※※

    一股带着雷电之力的玄灵之气在夜空中被晚风推送,若有若无的传入楼阁之中。

    云舞晴望向窗外,远远的投向蒋陵湖的所在,又止不住的笑了。

    铜镜现出光芒,镜中传出的声音带着一丝震惊:“他……他又运用了神力。”

    “是的,这正是我所希望的。”云舞晴侧着头,“他在和那斩魔士交手,那斩魔士还不错,竟迫使他运用了神力。”

    “他已经可以这样自如的运用神力了?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不是说要除去那斩魔士么?怎么现在竟让那斩魔士还逍遥在外?竟还和他对敌起来?”镜中的声音开始了一连串语气急促的反问。

    云舞晴的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莲步款款,坐回到妆台前,开始了她最喜欢的梳妆打扮。在众人面前,她总是以清丽秀雅的面目出现,而在夜晚,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她就不停的妆扮自己,她喜欢在铜镜里欣赏自己妖冶的容颜。

    “出了点小意外,不过结果一样,那个斩魔士将在大司马府的追杀下疲于奔命。姐姐,你真应该看看,那个斩魔士发现一切的设计都是出自我手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什么?你竟然被他发现了?你不是要借凡间王侯的力量除去他么?怎么竟和他朝了相?最重要的,你还没有取了他xìng命。”

    云舞晴的语调很清冷:“我想过了,我也是在设计这局中必须出现的人,这样,大司马才会让他出面,去解决那个斩魔士,为他受害的未婚妻报仇。如我所料,大司马确实派他出手了。”

    铜镜里的人影现出担忧的神sè:“我一再告诫你,别忘记你的职责所在,你却还放任他去和一个伏魔之士面对?现在他的元灵神力又一次甦醒,若因此出了差错,你如何对主上交待?”

    云舞晴含着口脂微一抿嘴,唇sè宛如朱樱一点,眼神对上了铜镜中的人影:“还记得我说的吗?那个方法。是的,我说我已经找到了。所以,我在之前与他交合的时候,已经用魅术打开了他的玄灵关窍,他的元灵神力只要略加牵引,便会喷涌而出。只是我不能用我的妖力去牵引,否则会被五圣元灵反噬的。现在有那个斩魔之士在,不就是个很好的人选?你也感受到了,刚才那股雷电之力的灵威。”

    镜中人显然很震惊,过了好半晌才道:“可是……可是你不怕那个斩魔士对他说出你的真相?”

    “其实在他出发前,我就已经预言在先,他只会认为那斩魔士是在胡言乱语。就算他信了,那又如何?人只会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定会回来自己观察的,而我,只需要在和他在今晚欢好一度,那么,我们一族的计划也就大功告成了。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姐姐?”

    房门突然打开,一个金发蓝眼的少女端着茶盏,恭顺的迈步进来。在她走进来时,身后的房门又自动的合上。

    “泣珠姐姐,饮茶。”少女将茶盏放在了妆台上,对着云舞晴行了个异族的礼节。

    “布奴莎,让姐姐看看,现在长的如何了。”云舞晴不再和镜中人对话,而是拉过了少女,把她搂在怀里。少女甜甜一笑,又对着镜中人点了点头,招呼道:“舞晴姐姐。”

    镜中人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少女,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题。

    “下午学的如何?嗯,长的不错,个子一天比一天高,这里也越来越大啦。”云舞晴捏了捏少女已经微有凸起的椒rǔ。

    少女娇羞无限的轻嗯了一声,云舞晴贴着她耳朵说道:“今天晚上……你再看我和他……”

    “不能再出差错了,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就在今晚,完成你的职责。”镜中人在身影渐渐淡去前,留下了一句。

    云舞晴抬起头,现出一个媚笑,就在今晚,在那个韩离回来以后,我将施尽浑身风流解数,和他来一次元灵初醒的交合,而在交合之后,他就将成为我们一族最为忠诚的奴仆。是的,从古到今,妖魔在五圣化人的威力前只会抱头鼠窜,几曾想过,其实,五圣化人一样可以为妖魔所用,用无上的魅术和南海秘法,使他成为一个为我所cāo纵的傀儡,他会用他的五圣神力为我做出一切我想做的事,这样一来,看北边的虻山如何与阒水一族相争,我阒水一族进而底定天下,占领尘世也是大有可期了。这一切,都出自我的谋划---南海云泣珠,我也将凭借这个功劳,成为阒水中比鲡妃娘娘还要尊崇的jīng灵,也许……主上会立我为后的。

    ※※※

    甘斐重重的摔在地上,一阵头晕目眩,饱胀的肚子几乎要翻呕出来,好不容易才用长刀支着地,直起身子。

    而在这段时间,韩离一直处于茫然和震骇之中。

    两年前,韩离初入大司马府,在晋室北伐大战中孤身遇险,在数千jīng锐的氐秦铁骑包围中本是自分必死,可是垂死之前的奋力一击之下,惊异的发现自己的攻击中竟含有一种雷电的力量,在连人带马的刺倒了疾冲而来的十几名骑兵后,他又惊异的发现自己好像是隐身了,大批的氐秦骑兵明明就在自己身边,却根本看不到自己。

    就这样,韩离死里逃生,事后回想,常人的身躯又怎么可能运用出雷电之力?又怎么可能忽然隐身?一开始,韩离认为这是神人的庇佑,后来仔细捉摸,不禁隐隐觉得震骇和忐忑,也许,这不是人的力量,而这种力量一旦释放出来,也不知是凶是吉。

    所以尽管韩离清楚记得发挥这种力量的诀窍,可却再也没有用过,不该属于人间的东西就让它泯灭于人间吧。好在之后一直为大司马看重,兼之自己又是剑术卓绝,从无亏输之处,自然也没有需要再用到这种力量的时候。

    直到今天,这个可恶的采花贼,竟然也身现红光,刀头现出肉眼可见的刀芒,和自己那一次施展这力量如出一辙,韩离几乎抵敌不住,终于决定,再一次运用那股雷电之力。

    可是这一次,却和两年前的那次大不相同,韩离只觉得神思一滞,眼前满是雷电交织的银亮光影,脑中快速的浮现两年前那一次的拼死搏杀,还有这些rì子以来,和云舞晴的交合场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和横陈玉体,婉转娇吟混杂在一处,引的心脏突突狂跳,末了,还有一只电光曳曳的巨大神鹰展开双翅,仿佛是从头顶飞掠而过。

    本是让剑身闪现雷电之威,可现在,怎么会是这样?

    韩离还保持着出剑的姿势,僵立不动,电花噼啪作响,不停在全身盘绕闪烁。

    甘斐喘息了几下,止住了胸腹间的烦恶之意,再看向眼前站立着的韩离,惊诧的睁圆了双眼:“什么?竟然是雷鹰乾君化人?这个驭雷士?”

    一声隼鸣,那只猎隼见主人这般模样,又是振翅飞在半空,雎雎作jǐng,只是知道甘斐的厉害,不敢飞下相助。

    猎隼的叫声使韩离遽然一醒,满身的雷电光华倏尔灭逝,韩离看看自己,又看看甘斐,脸上少有的出现了迷茫的神sè。

    奔星驱霆,化人至明;疾鹰司雷,电骋西境。这是乾家密传上关于西方司雷疾鹰的记载,甘斐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和自己好一番大战的剑客竟是司雷疾鹰乾君,心道:娘的也太雷同了,池师兄是五士之一,又是火鸦乾君,怎么这个韩离也是五士之一,却也是雷鹰乾君?难不chéng rén间五士都和五方乾君对上了?

    不管怎么说,乾家弟子的一项重要使命就是寻找五方乾君化人的所在,现在看到了雷鹰乾君总也是件大好事,甘斐拱手躬身:“乾门弟子甘斐,见过西部尊君。”

    韩离愕然的指了指自己:“你……你叫我什么?”

    “跟你……哦,尊君哈,跟您说过,我是降妖除魔的,你那媳妇是妖怪,你是……这样,一件一件来,咱们先别打了,我不走,你容我把几件事做完,成不成?”甘斐说到后来,倒底还是把敬称的“您”变成了“你”。

    韩离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了,看着甘斐挥手比划,茫然的点了点头。

    甘斐的长刀斜指向半空,身上现出白sè光华,而刀头的红sè刀芒嗖的shè向了天际。

    “娘的,怎么那么费劲?”甘斐喃喃道,身上白光更盛了,渐渐形成了一道白sè光柱,突然轰的一声,白光一闪,而后复寂。

    天空里传来一阵翅膀扑动的声音,韩离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瘦削的人影,背后却伸出两片翅膀,正滑翔而下,猎隼叫了一声,凶狠的振翅迎了过去,然后,就听到那人影背上传出一阵“汪汪汪”的狗吠声,竟然还有剑光一闪,猎隼避过身子,绕了个圈,就在这当口,那背生双翼的瘦削人影落了地。

    “个狗rì的扁毛畜生,这么凶,上来就抓爷?”

    韩离看清楚了,这个说话的是一个瘦弱少年,背后双翼已然收起,唇边两颗长牙支出,分外可怖。

    “娘妈皮的,又来咧又来咧,咬它!”

    原来猎隼绕了个圈之后,又再次俯冲而下。

    先不急动手,看看究竟是什么玄虚,韩离打了个唿哨,猎隼闻声便将硕大的身子一转,飞回了韩离的肩头,韩离再看那说话的,赫然发现,这……这是一只狗。

    还有人,一个身形纤细窈窕的女子正将剑插入背后的剑鞘中,看来刚才的剑光就是她发出的,而她现在则对甘斐双手一摊,嘻嘻笑道:“二师兄。”

    “二师兄。”边上还有个矮小的人影,却是个孩童的模样,一双大眼睛灵动可爱,也向甘斐摊了摊手。

    这时,那背生双翼的少年和那只狗也在向甘斐打招呼,只不过一个喊的是:“老二,大晚上拖我过来作甚?”另一个则喊:“嘿嘿,死胖子你好。”

    韩离看的目瞪口呆,这些都是什么人?

    甘斐也呆了,其实他原本打定的主意,就是准备在向大司马陈说鬼神之事时当场召唤颜皓子出现,一个凭空而现的蝙蝠小妖jīng,多有说服力的证据?不过,现在由于云舞晴的算计,暂时用不上了,那就召唤他这个自己的护身妖灵来开始自己的复仇大计,可是没想到,本来只打算唤颜皓子一人的,哪知道竟来了这许多?

    “九师妹,小师弟,你们怎么也跟着来了?修炼的如何了?还有你,臊狗子!”甘斐惊讶的问道。

    董瑶嘟着小嘴:“这几rì子便是一直练剑,没出过门,可闷坏了,正好晚饭后嫂子去了后厨,大师兄和四师兄好像因为五君堂什么事跑过去了,我们几个在一起闲聊呢,便看到皓子身上闪光,说是你在拉他,我们几个就,嘻嘻……”

    “我说怎么拉的这么费劲呢……”甘斐咕哝道,“你们擅自出来,也不跟大师兄和四师弟打个招呼?他们还不得急坏了?”

    “嘻嘻,大师兄和四师兄是什么人,他们多jīng细,看到我们和皓子一起不见了,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肯定知道找到你就能找到我们了。”董瑶现在jīng神奕奕,背后背着琇莹剑,身上是剪裁得体的褐sè短裙,看起来尤为英姿飒爽。

    反正都是自己人,甘斐也不客气,大拇指对自己一翘:“先不扯淡,爷他娘的被妖jīng算计了,爷要给她点颜sè瞧瞧,你们来了正好,替爷找回这个场子。”

    颜皓子第一个笑出来:“哇哈,被妖jīng算计?一准是女妖jīng,你看到漂亮女的就变成猪脑子了,被算计正常。哎,你那美艳无比的剑客妹妹呢?”

    甘斐摸了摸姬尧的脑袋,向董瑶点点头,冲无食白了个眼,在听到颜皓子的话后,对他啐了一口:“少废话,干不干?”

    “干!”几个声音一齐笑嘻嘻的发出,无食的尾巴左右摇晃,大是兴奋。

第十七章 叙契

    一群人在嘁嘁喳喳,韩离却越看越觉得奇怪,他现在已经顾不上此来的目的了,眼前的不仅有长着翅膀的怪物,还有会说话的黄狗,难道,世上真有妖怪?怎么可能?

    甘斐拍了拍身上因刚才交斗落下的尘土,举手向众人示意:“来,跟我先见过西部雷鹰尊君,真是意外之喜,在他出手揍我的时候,竟然元神灵醒了。哦,顺便介绍一下,这位是双绝五士中的驭雷士韩离,跟咱们那池师兄一样的出身。”

    “他?”颜皓子诧异的指了指韩离,对韩离肩头的猎隼做了个鬼脸,“他的那只鹰好凶哦。”

    “个没见识的,我告诉你,这是隼,不是鹰,嘴不一样,知道不?”黄狗无食立刻展示自己渊博的学识,其实是他昔年为犬时没少在旷野荒原上躲避鹰隼掠食的缘故,乱世时节,飞禽走兽和人一样,他娘的不挑食,啥都吃。

    “没看出来有啥不一样。”颜皓子耸耸肩,对韩离龇了龇牙,算是打个招呼,“跟火鸦哥一样出身啊?看起来比火鸦哥年轻哦。”

    董瑶和姬尧则对韩离摊了摊手,这是乾家问候的礼节,董瑶的如水秋瞳在韩离面上一扫,暗自和池棠比较,心内道:“这就是和池师兄齐名的那个驭雷士?不是大司马府的首席剑客吗?”

    韩离在茫然和诧异中收起黝黑的长剑,抬手向众人回礼,眼神从董瑶脸上转到姬尧身上,这两个看起来倒是常人,口中疑惑道:“此二位莫非也是……”不消说,这个也是指的是董瑶和姬尧是不是也和颜皓子无食一样,是怪物。

    甘斐清楚韩离的意思,嘿嘿一笑:“这是我师妹师弟,都是降妖伏魔的乾家弟子,哦,对了,我这位师妹的兄长就在朝中为官呢。”

    董瑶笑道:“这个二师兄还记得那,不错,家兄中书侍郎董璋。”

    董璋?韩离一怔,这位中书侍郎倒是素知,也有过几面之缘,他可是竟陵董氏的长公子,怎么他的妹妹竟也是降妖伏魔的人物?看到这里,韩离心中越发信了。甘斐听董瑶这一说,嘿然暗道:“果然,那个小胡子就是九师妹的哥哥,我推想的可没错。”

    “现在我们可以不用再打了吧?愿意听我详细说说吗?尊君?”甘斐已经看出韩离被眼前的情景消除了敌意,便适时的反问道,同时将宽刃长刀插入背后刀鞘。

    “尊君?……你要说什么?”韩离先是一愕,又立刻反问。

    “说你那媳妇怎么设局诱我害我的事情,还有你这个浑身雷电的来历,有兴趣吗?我想你不用担心我会逃跑,事实上我还准备回去,找你那媳妇算账呢!”

    如果真是个犯下这般大事的逃罪之人,是不会在这里跟自己絮絮叨叨说这么多的,韩离看了看背生双翼的利齿少年,又看了看一脸惫懒神sè的黄狗,还有那娇俏可喜的少女和灵秀俊逸的孩童,最后转到甘斐面上,终于点了点头。

    甘斐哈哈一笑,当下原原本本将事情经过全都讲了出来,从和莫羽媚一起回到公府,如何感觉到灵力流动,又如何怀疑蓉夫人,直至云舞晴在今天寻来诉苦陈密,在她香闺之中如何看到她与蓉夫人所做勾当,直至妖力潜运之际,才发现真正的设局人正是云舞晴,包括她自己承认嫁祸栽赃,就是为了用大司马的力量置自己于死地等等。

    当然,碍于董瑶和姬尧在场,其实更多的是因为颜皓子和无食这两个猥琐的嚼舌根的家伙在,甘斐自然是对自己和莫羽媚这些时rì的风流快活语焉不详了,可说到最后,话语间多少还是不小心流露出些许香艳点滴来。

    颜皓子很快听出破绽,对甘斐挤眉弄眼的贼笑:“你说是妖术诱使,那你却又是怎么知道男女间的快乐滋味的?”

    “对哦对哦,死胖子,你现在满面红光,chūn情大shè,不像那时候的晦气脸sè哦。”无食跟着起哄。

    “不要废话,话还没说完呢!”甘斐恼红了脸,用薛漾最拿手的方式各自给了无食和颜皓子一下。

    在两下清脆的爆栗声后,颜皓子和无食苦着脸,忍着笑,贼忒兮兮的对视一眼,不作声了。

    甘斐看着韩离陷入沉思,心知所说的话有了效果,至少也是令他半信半疑了:“还不敢相信是不是?突然间听到这些也许是有点难以接受,尤其是什么妖魔鬼怪啊这些的,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大司马府?还不是因为在女鬼的鬼界中救下了莫姑娘,这些经过你可以回去问一问莫姑娘。而我正是为了使大司马相信此事,才跟着莫姑娘一起来的。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一时半会儿的无法当面对大司马陈说了,不过跟你说也一样,请问,你看到了现在的情景,难道还怀疑妖魔不是真的存在于世吗?妖魔!尤其是……”甘斐加重语气,向颜皓子和无食指了指,“……这两位。”

    “放你娘的猪瘟屁,爷不是护身妖灵吗?啥时候成妖魔了?”

    “娘妈皮的,我是魔吗?我是摄踪仙犬!”两个家伙大声抗辩道。

    韩离迟疑的看了看他们,肩头的猎隼狠狠的冲他们叫了几声。

    “好,那么,继续你身上这个雷电之力的话题。”甘斐要的就是韩离现在不可置信却又不得不信的神情。

    于是又将伏魔道和妖魔道的往来始末弃繁择简的娓娓道来,从伏魔各派说到乾家,及至五方乾君化人,并且把同为五士之一的池棠身为南方火鸦乾君化人的事情也一并道出。

    韩离久闻池棠负剑士大名,虽然同在江南却从未逢一面,此际听说池棠竟也是这什么伏魔道的乾君化人,不由怦然心惊,渐渐觉得这如梦如幻的一切越来越真实。

    这一段头绪纷杂,饶是甘斐已然尽量的简明扼要,可这一段说下来,时辰已从亥时直到子时,月亮也由西向东,直挂中天。唯见云淡星稀,颇有清冷之意。

    “明白了没?”总算经过始末尽数说完,甘斐口干舌燥,反问了一句后,先摸了摸身上,待想到怀中水囊装了酒,并且也早已喝的罄尽,便大喇喇的掏向身边颜皓子的怀内,在颜皓子嘻嘻告痒的声音中拿出水囊,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

    韩离伫立良久,听了这许多,又看到这些,由不得不信,只是这些事情太过驳庞,一时间脑中微胀,还要慢慢思量,尤其想到挚爱的爱人会是妖魔所化,更是令他难以接受。

    “如君所言,我若是你说的这什么西方司雷疾鹰……”

    “不是若是,而是就是!”甘斐斩钉截铁的插口道。

    韩离没有搭腔,继续说下去:“……而这疾鹰不是最惯降服妖魔鬼怪的吗?可我那舞晴若是妖魔……(“不是若是,而是就是!”甘斐再次重复。),妖魔又为何要常伴我身边?她不怕被我降服吗?”

    “这也正是我疑惑的地方,按说这些妖魔去蛊惑人间君王权臣的更多,怎么会陪在你身边?为的是什么?她知不知道你是雷鹰乾君的元灵呢?呃,你以前有出现过这样的情景没?”

    “正是两年前,我身陷重围,绝境中偶然发现自己身具这等玄异之力。今rì与你一战,看你身手诡幻,便生了好胜之心,本待一奋此力,却没想到雷电之威大涨,便是我脑中,也是许多稀奇古怪,如梦如幻,这可从未有过。”

    “两年前?”甘斐眼睛一亮,“我知道了,难怪两年前五君堂神像有应感之相,看来就是你这次了,但显然你那次只是偶尔的潜力大发,牵动了雷鹰神力,那个时候,你并没有灵醒。”

    甘斐的手指不住在下巴上摩挲,自言自语的沉吟:“那就是说……你的元神灵醒是突然迸发的?这可奇了……乾君化人若是身陷绝境,原是有可能促成元神灵醒的,可你在两年之后的今天,却因为和我一番交战,从而灵醒,这……这……难不成是我灵力促引?可我并没有施展这术法,只是用灵力和你恶斗,想尽快打倒你啊……”

    “这是因为南海妖魅之术,在平rì里与他的交合中将他的元灵关窍尽皆点开之故,只需伏魔之士的灵气逼迫,便自成神兽灵醒之状。”一个低沉而刚整的男子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这个声音出来全无征兆,便似就在耳边低语一般,在场众人显然都被这声音弄的一惊,甘斐大骇,这里几时又有人伏身在侧,而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无食第一个发现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对着那里“汪”的叫了一声,而后一愣:“吓?娘妈皮的是他?”

    甘斐顺着无食面朝的方向望去,山影朦胧之间,一人身着白衣,负手而立,似乎是举头望月的情状。

    “何方高士?”甘斐情知必是伏魔道中的人物,遥遥拱手。

    “这里的灵力流转,即便百里开外都能感知。是乾家的斩魔士吧,我叫俞师桓,鹤羽门俞师桓。”说话间,白衣人影倏然一闪,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在甘斐和韩离的身边。

    ※※※

    “妖鬼?”桓大司马嘴角扬起一丝淡笑,抬眼看向面前站着的莫羽媚。军国大事已然议毕,他身上的甲胄也都已卸下,挂在身后的支架上,只穿着一身绣着金线的黑袍。偌大的议事堂只有他和莫羽媚两个,满堂点燃的宫灯将桌案幕屏投shè为暗影,铺陈在地面,更显得空空荡荡。

    “是的……”莫羽媚下定了决心,既然说的是实情,那就无需总想着大司马听到此事的反应,妖鬼对人间的窥测应该让这个权倾南国的伟男子知晓,信与不信,全凭他决断,自己只管据实以报,“是那位甘壮士救了我来,他是个嚣烈壮伟的豪爽男儿,我不信他会做下这般的糊涂事来。”

    桓大司马凝视莫羽媚,笑容温和:“即便是昔rì与赫连迅鵟在一起时,也不曾见你这般神情,你爱上了这个姓甘的了。”

    莫羽媚迟疑了一下,然后很坚定的点了点头:“他xìng情磊落,任侠胸襟,我不爱他,却去爱谁?”

    桓大司马微笑颌首:“不愧是丁零族的女中豪杰,羽媚,你没有变,我相信你的眼光。”

    “这么说,大人你都信我的话了?”莫羽媚眼睛一亮,神sè一喜。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吾也曾从少年时节来,何尝不知?不过,羽媚,你想过没有,以叶自障,不见其余乎?也许正是因为你对他的炽情爱意,以致于你没有真正认识他?”

    莫羽媚心里一沉,本已现出喜sè的脸庞黯然下去。

    “螭已经去捉拿他了,吾料不出今夜子时,必将其擒获而返,彼时当面询之,你看如何?”说这番话的时候,桓大司马既现出对莫羽媚的关爱之情,也深深的体现了对韩离的信心。

    莫羽媚清楚,这已是桓大司马格外的开恩了,并没有下令将甘斐击杀当场,携首级而归。不过,对于韩离是不是真能擒获甘斐而回,莫羽媚还是持怀疑态度的,没有人比她清楚甘斐和韩离的实力,一旦交起手来,会是怎样一番龙争虎斗?

    转念数遭,莫羽媚忽然想起,大司马一直对于自己禀告的妖鬼未置可否,既没有显得将信将疑,也没有如自己先前所想的那般嗤之以鼻。正想将话题再拉回,就听到屋门声响,超节豪的声音从门外传入。

    “大人,蓉夫人来了。”

    蓉夫人!莫羽媚几乎是下意识的快速转身,面向门口。甘斐的预感很准,他一直疑心蓉夫人是妖魔所化,会对他做出不利的事情,果不其然,今天甘斐真的出事了,就是因为这个蓉夫人。

    她究竟会有什么蹊跷古怪之处?莫羽媚带着敌意,看着房门打开,一身素装的蓉夫人哀哀戚戚的款款走入,脸上犹有泪迹未干。

    “夫君,妾……妾身几乎不能与夫君相见矣。”一看到桓大司马,蓉夫人竟又哭喊起来,似乎是情难自已,yù待投到桓大司马怀中。

    惺惺作态!莫羽媚有些厌恶的看着蓉夫人这副受了委屈哭诉的模样,别过头去,却还不得不半躬为礼:“蓉夫人……万安。”

    “安什么!差点便是被点污了身子,生生愧羞煞人。羽媚,不是我说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府里带?当真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当他是你心上人,好生待他,他竟是这般污秽不堪,做下这样的禽兽事来。”蓉夫人带着哭腔,在听到莫羽媚的问安后,竟数落起莫羽媚来。

    桓大司马眯起眼,在蓉夫人脸上端详,从蓉夫人刚才说的这番话中,他觉得和平常的那位温婉知礼的蓉夫人大有不同。

    不过,在蓉夫人梨花带雨的转过身来正面相对时,大司马的表情又恢复成温柔的怜爱之sè了。

第十八章 鲛人之术

    鹤羽门俞师桓,甘斐听过这个名字,也多少知道些那rì在落霞山紫菡院,俞师桓和池棠他们的争执过往,还记得他心怀师尊罹难之伤,一人修炼去了,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

    甘斐仔细打量这俞师桓,见他鹤氅白袍,飘然若仙,剑眉薄唇,形貌英俊。只是眉宇间却有一股淡淡的忧sè。

    在他打量俞师桓的同时,俞师桓却扭过头,端详着伫立当地的韩离,微微颌首:“又是神兽化人现世了,和你们那火鸦化人是同道吧,我刚才看了,剑术很厉害。”韩离肩头的猎隼jǐng惕的看着俞师桓,喉底咕咕了几声,终是没有叫出来。

    “乾家弟子,甘斐。”倒底是伏魔同道,尽管对方没有注意自己,可甘斐还是按照礼节拱手施礼,通上姓名。

    俞师桓恍若未闻,还是看着韩离,口中却道:“你们是想让他也进你们的乾家?”说话间,头又一转,眼神望向甘斐身后,从董瑶一直看到姬尧,指着姬尧道:“这个娃娃我曾见过,嗯,这个姑娘就是那rì带上山庄中施救解毒的,怎么?全都入了你们乾家了?”

    董瑶当然不会想到,其实在她那rì身中魅毒被池棠带上落霞山紫菡院解毒时,俞师桓跟着秦嫔已经和她朝过相了,只不过她当时一直昏睡不醒并不知道罢了。

    她只是依稀记得,好像在鬼怪退去后,自己在紫菡院本院见过这个男子,那应该是孤山先生刚逝去的时候,有一个男子哭的像个孩童,只是自己那时候太过神思恍惚,记忆有些模糊了。

    不过现在,董瑶却对俞师桓看也不看甘斐的倨傲态度很是不满,柳眉一皱,抄手站着,并不上前见礼;倒是姬尧,很可爱的对俞师桓笑了一下。

    “俞师兄前番说的什么?南海妖魅之术?什么意思?”甘斐顾不上计较俞师桓的态度,现在火速弄清楚那小妖jīng的底细最重要,爷吃了这暗亏,一定要尽快以牙还牙。

    俞师桓抬头张目,远远的望向了大司马府的方向,似乎是陷入迷惘和追思之中,良久才朝那方向轻轻一点:“就是那里,那带着的甜香的诱惑之气。”

    甘斐对俞师桓的话摸不着头脑,啊了一声。而韩离则注视着俞师桓的神情,心里募然一紧。

    俞师桓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册竹简,手指在竹简的竹片上循着篆文缓缓划动,眼神也随着手指的划动缓缓上下看着,当是在阅读简牍的模样。

    甘斐抬头看看夜空,又看看俞师桓看竹简的样子,月光皎洁,应该能看清竹简上的字吧,甘斐凝视了竹简一会,只能知道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篆字,不过在竹简的尾端,看到了排列整齐的几道竖线。

    “南海之外,有鲛人。人首鱼尾、貌美善歌、织水为绡、坠泪成珠。其目碧蓝,视之如海。余知其以妖魅而惑,吸融元阳,致余神智昏昏,无复灵明,或为其族所驭……”俞师桓看着竹简,一字一句的轻声念了出来。

    甘斐越听越糊涂:“什么意思?”

    “前辈早就写明,这是南海鲛人的法术,用男女交合之道吸纳诱引对方的玄灵之力,而在玄灵之力焕发后,鲛人再与其行yīn阳交媾之举,则可慑其元神,以为己用。”俞师桓的目光注视着韩离,语气却是对甘斐说的,“我想,那个女妖早就知道这位是神兽元灵的附身之人了,一直在找机会,将他的神兽元灵唤醒,然后再用床笫之欢使他成为自己的傀儡。”

    甘斐愕然道:“这你也知道?”不等俞师桓回答,又对韩离道:“尊君,你好好想想,在你两年前用过那个力量之后,这个云舞晴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韩离皱眉思索,缓缓摇了摇头:“我那时初投大司马,北伐征战,还不认识……舞晴,再说,那时节舞晴也在蓉夫人处,不必随军远征,我却又哪里知道她有什么异常……”

    “那她是什么时候和你在一起的?”甘斐追问。

    “我替大司马立下几件大功,是大司马和蓉夫人做的决定,将舞晴许配给了我,这是去岁夏天的事……”

    “等等,是大司马决定的还是蓉夫人决定的?”

    韩离茫然看看追问的甘斐,自己又思索了下:“好像……好像是蓉夫人提议的……”

    “这便是了,蓉夫人被她妖术所控,其实是她要到你身边来,便唆使蓉夫人提出此议,大司马宠爱蓉夫人,又看重你,岂有不允之理?”这一节甘斐已经推想出来。

    韩离突然轻哼了一声,身形凝住。

    他想起了件往事,那还是去年秋天,由于韩霓和云舞晴原本系出同源,两个人在打趣时,韩霓曾唤云舞晴为“娟儿”,当时自己还奇怪,曾问韩霓,娟儿是谁?韩霓笑嘻嘻的回道,云舞晴原本一直叫娟儿,直到一年多前,她在表演了一次绝美的歌舞后主动向蓉夫人提起,要将娟儿之名改为云舞晴,那时候大司马也在场,连赞什么“莺歌晓月,云舞晴风”,真真改的好名字,还夸她多识了字,极有才思,自此之后,她就一直叫云舞晴了。

    自己听闻这段往事后,只是一笑,还道自己得了个才貌双全的绝代佳人,但现在想来,她要改名的时节,岂不是离自己两年前偶发神力的时rì相距不远?对,改名的那次歌舞不正是在迎接大司马北伐还都时的饮宴之中么?

    “会不会,就在那一天,原本的娟儿就变成了现在的云舞晴?本是一个孤苦侍女,现在却是个……”韩离看了甘斐和俞师桓一眼,继续思忖,“……却是个他们所说的……妖。”

    在触及这念头的时候,韩离的脑中却浮现起往rì里两人的风光旖旎,落花伴流水,两手复相携,西窗灯影,罗裳轻解,悄声呓语,羞不可仰,云鬓发丝披散,秋水明眸款款,说不尽的绕指柔情,恩爱缱绻。

    韩离狠狠晃了晃了头,要把这恼人的念头驱赶出去,他不能接受,舞晴会是个别有用心的女妖。

    甘斐已经侧头对俞师桓提出了疑问:“照这么说,他们在一起已经有大半年了,那个女妖是什么南海鲛人是吧?那有的是机会把他诱使的元灵大开,然后弄那调调,不是事情早成了?怎么会拖延到今rì呢?”

    “别忘了,雷鹰神兽可是镇妖除怪的上古灵兽。如果那女妖是用妖力诱引,只怕这位仁兄的雷鹰神力一旦被唤醒,就会不受遏制的对诱引的妖力进行反噬,所以,她只能用妖魅之术为元灵之醒打开通路,只要有像你这样的伏魔之士的玄灵之气稍一逼迫,则元灵神力就自然迸发,你是人,不用担心反噬的。”

    甘斐点点头:“原来如此,难怪呢。这样看来,如果今天他回去,那女妖必是要和他那个的了?我就奇怪,她难道一点也不担心,我会对他把事情全盘托出?不管他信与不信,回去之后心里肯定会有想法,难道她不怕咱们这位尊君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尊君可是雷鹰化人,真把这事看破,她能讨得了好?”

    俞师桓的眼光又投向了远远的大司马府的方向,表情现出一丝迷离:“这是鲛人对自己的信心,她相信,没有任何男人可以抵拒与她交合的yù望……”

    “我……”韩离好像恢复了镇定,很淡然的一抬手,“……自己回去问她。”

    甘斐哈哈笑了:“好,我也想去找她呢!”侧头问俞师桓,“你呢?跟我们一起去会会那个鲛人女妖?”

    俞师桓悠悠道:“这里传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正因为如此,我在这里徘徊很久,现在才确定了那气息的方位,我当然要去会会她。不过……”俞师桓收起竹简,眼神第一次直视甘斐,“我自己去。”

    话音一落,便是白光一闪,转眼间消失无踪。

    韩离心中一震,这不是传说中神仙的情形么?甘斐却不以为然的扬扬眉毛:“这御气凌风术使的不赖啊,不过这姓俞的看来不大合群。哎,你们几个怎么那么老实?这么长时间一声不吭?”最后这话是问颜皓子他们几个的。

    颜皓子早已头朝下的倒挂在一棵树上,闻言打了个呵欠:“你们说话太慢,爷听着犯困,所以睡了会儿。”

    无食则嘿嘿嘿的笑了几声:“我和他有旧怨,还是不出声的好。”

    “旧怨?你能和他有什么旧怨?”甘斐好奇的看着无食,只有姬尧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禁笑了起来。

    无食挺不好意思的说道:“那个嘛,娘妈皮的有次我扒了他的裤子……”

    “啊?”甘斐瞪圆了眼睛,董瑶羞红了脸,颜皓子扑通一声,从树上掉了下来。

    “……放心哈,我啥都没看到。”无食嗫嚅道。

    ※※※

    一道黑气从窗格下渗入房中,并且很快在妆台前的云舞晴身边汇成了一个人形。

    这是个身材瘦长的男子,一身寻常的青衫布衣,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百姓模样,只是全身上下湿漉漉的,水珠不住的从衣襟上向下滴淌。

    云舞晴根本没有吃惊的表情,好像早就知道这个男子会出现似的,只是看着那男子身上的水都落在地板上后,皱了皱眉:“你把我这里都弄脏了。”

    “他们要来对付你了,你太不小心!竟然擅自招惹了一个斩魔士,还放任雷鹰和那斩魔士单独面对,斩魔士已经把你的一切都告诉他了。你却如何收场?”男子的眼瞳中shè出一道暗黄sè的诡异光芒。

    云舞晴面如寒霜,冷冷的看了那男子一眼:“你我各司其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对我说三道四?”

    “云泣珠,我只是好心来提醒你,不能坏了主上的大事!不要学你的姐姐……”

    男子的话没有说完,忽然惊觉浑身被一股淡蓝sè的气流牵住,竟是难以动弹。

    云舞晴掠过一丝怒sè,站起身来:“无鳞!不要忘了,你只是一条小小的鳝鱼得道,而我是鲛人!我们的差别就好像深海和污渠,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和我姐姐指手画脚?只要我愿意,我可以不动一根手指就把你变成齑粉!听懂了?”

    被唤作无鳞的男子惊惧的看着淡蓝sè的气流在自己身上绕了几匝,渐渐收紧,心知云舞晴不是虚声恫吓,不由胆怯的点点头。

    云舞晴眼中蓝光一闪,那无鳞身上的淡蓝sè气流顿时消失,她则复又坐下,眼睛看也不看无鳞,沉声道:“有话快说!”

    无鳞轻舒了一口气,用小心翼翼的语气说道:“你太小看那个斩魔士了,前几天我就差点被他发现,这厮不好惹。刚才,我伏在蒋陵湖里,听到了他们的交谈,雷鹰几乎已经信了,这便要回来对付你,你好自为之。”无鳞顿了顿,又补充道:“他们在时,我不敢运用法力,只能等他们走后才飞速移形来告诉你,他们应该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吱呀”,门打开了,一个蓝sè眼眸的美艳少女缓步走入,在看到站在窗边的无鳞时,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默默向前,身后的门自动关上。

    无鳞只看了那少女一眼,便觉得一股极深的魅惑之意直透心底,心中不由一荡,赶紧收敛心神,复扫视了那少女一下,惊道:“你这里还收了别的妖?”

    “谢你提醒。”云舞晴的语气已经很平静了,“你是说,他要来对付我吗?”

    少女走到云舞晴身边,蹲了下去,用葱白的纤指在云舞晴美腿上轻轻抚按,云舞晴轻哼了一声,惬意的闭上了眼睛:“嗯……真舒服。”

    无鳞退了一步,云舞晴的轻哼充满了娇媚的诱惑,而那少女一边在替云舞晴摩揉,一边却抬着头直视无鳞,晶蓝sè的眼眸深邃如海,竟也shè出一种迷幻的光芒。

    无鳞不敢多看,转过身:“言尽于此,我还有我的任务……你小心吧。”

    黑气又从窗格处向外流散开去,窗格下只剩下一滩水渍。

    云舞晴睁开眼,带着雍糜的笑意抬起蓝眸少女的下巴,直视着她晶蓝的双眸:“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和他……该从女孩变成女人了,布奴莎。”

    “是,泣珠姐姐。”蓝眸少女收回眼神,轻轻咬了咬嘴唇。

第十九章 失心离魂

    “大司马府驭雷惊隼,擒贼徒而返,归府剿令。”韩离将玉璜佩饰的长剑在公府前一示。

    府卫队率张岫是认识韩离的,当即一躬身,同时挥手示意:“开府门!”

    韩离点头表示谢意,在大门打开时发出的“吱嘎”声中迈步而入。

    张岫狐疑的看了看跟在韩离身后的甘斐,他知道今天大司马府内发生了什么事,也认出这甘斐正是前些rì子随媚羽孤雁同至的胖大汉子,可是……可是这家伙是被擒返而回的样子吗?

    甘斐大喇喇跟在韩离身后也迈步进去,甚至还对张岫拱了拱手,笑嘻嘻的道:“又见面了,队率老兄。”

    府门再次关上,韩离轻声对甘斐道:“虽说不用绳索捆了你来,可你也别这么嬉皮笑脸的,你这哪里是被捉拿的贼人?倒似是受上宾之礼的客人一般……”

    甘斐昂昂头:“爷本来就不是贼人嘛,这事一了,保不准桓大人还会待我以上宾之礼呢。”话是这么说,不过甘斐也收敛起满不在乎的神sè,跟着韩离亦步亦趋的向前。

    穿过回廊,踏过正槛,甘斐可以感觉到,四下yīn影中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这些应该都是公府中的暗哨宿卫,整个大司马府果然外宽内紧,戒备极其森严,若是自己下午从正门而出,估计在半路就会被擒获。

    已过子时,公府中的屋幢多已是一片漆黑,只有正前方一处屋舍还透出灯光来,必然是大司马的议事堂所在了。

    果然,在这处露出灯光的屋舍前,甘斐看到了正负手昂立的一排黑袍人,汲血天鹰超节豪,夺魂彩雉韩霓,索命飞鸦尹靖都位列其中,这就是大司马府十三剑吧,甘斐暗自留心数了数了,那一排黑袍人共是七人,忽然心中一紧:“羽媚呢?不在这里?”

    “惊隼,辛苦。”最靠近屋门的矮壮身影对韩离拱手,这是个戴着铜面具的男子,甘斐记得下午大司马回府时见过此人,当时就是此人和韩离的气势最为突出。推想一下,多半就是三大剑客中的残目鬼枭了。

    伊貉也打量着甘斐,从面具中投shè出的右眼神sè却也戴着疑惑,轻声问韩离:“便是此人?既然擒之而归,如何不曾绑缚?”

    韩离苦笑:“另有别情,特带他来面陈桓公的。”

    甘斐看着认识的超节豪和韩霓,对他们挤挤眼,出乎意料,他们都是目光平直,一动不动,对甘斐视若不见。而一边的尹靖却是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

    伊貉点点头,向超节豪一示意,超节豪趋身到门前,提声向门内通禀:“大人,惊隼擒贼已至。”

    屋内传出桓大司马的声音:“善,入!”

    在房门缓缓打开,韩离将要入内的当口,伊貉悄声提醒:“蓉夫人也在。”

    韩离一怔,蓉夫人今rì受到这般惊吓,怎么也在这里?走入屋中,单膝跪下:“大人,已将那人带回来了。”

    甘斐走进屋时,第一眼却是望向站在桓大司马下首的莫羽媚,见她脸上都是担忧和着紧的神sè,便对她咧开嘴,嘿嘿笑了笑。

    莫羽媚听说韩离擒拿甘斐而回时,心中本是极为紧张,诚恐甘斐受了什么重伤,待看到眼前这张依旧满不在乎的粗爽笑脸,顿时放下了心,暗暗涌起一股暖意。

    “起身,螭。”桓大司马做了个手势,已经开始在打量甘斐,待看到甘斐一脸轻松,不像是什么待罪之人的模样,不由一奇:“吾所获罪徒者,哀哭告饶者有之,低首闭目者有之,怒骂强项者亦有之,却不曾见过如你现在这般的。”

    “那就说明,我不是大人你的罪徒。”甘斐立刻接口道,这是最近距离的与这位南朝重臣的相见了,甘斐见桓大司马相貌温伟,形容威肃,立身于前自有股雄奇之气,也不由暗自称叹,又是举手行礼:“荆楚乾家弟子甘斐,见过桓大人。”

    桓大司马有些诧异,看了看韩离,复又转到甘斐脸上,微笑道:“这却奇了,这便是做下忤逆之事的人么?”

    “内中详情,请容甘斐禀告。”甘斐见桓大司马这般神情,心里更有了底,他的目光并没有投向坐在一边的蓉夫人。其实自从他进来后,蓉夫人便是一副神思不属的表情,既不作声,也不起身。

    莫羽媚欢快的笑了,如她所料,甘斐回来了,她了解甘斐,他既然回来就一定是有了对付妖邪的办法。

    桓大司马点点头,在自己的位上坐下,眼神瞟了一眼蓉夫人,心内也觉得奇怪,按说曾yù用强欺辱她的强人出现在眼前,她至少也要用哭泣或惊诧来表达一下悲愤的,可是现在,却是这样懵然无措的样子。

    “大人,你一定在奇怪,何以下午那位据说曾对尊夫人无礼的贼徒现在却堂而皇之的站在大人面前,既无羞惭之sè,也不见畏惧之意。”

    这个家伙还真挺会说话的,莫羽媚很欣赏的注视着甘斐侃侃而谈。

    “这是因为,从头到尾,这都是一次骗局,一次yīn谋,有一个人设下这一切,只是为了除去我。”

    莫羽媚听甘斐讲完这段话,不由将眼神转到蓉夫人身上,很奇怪,怎么蓉夫人竟然一动不动?就像完全置身事外似的。

    “骗局?yīn谋?除去你?却是为何?你又是甚人?”大司马奇道。

    “因为,我是斩妖除魔之士,而要除去我的人,却是个妖怪。”甘斐拍拍胸脯。

    桓大司马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凝视着甘斐,等他继续说下去。

    “羽媚,你对大人都说了吗?”甘斐现在觉得大有可为之处,语调也颇为兴奋。

    莫羽媚点点头,看了看桓大司马,终是没有说话,她一直拿不准大司马听到此事后的反应,也不知信还是不信。

    甘斐一击掌:“哈,这便省事了,免得我再多说一遍。桓大人,我知道,在初听到这些事情前,人大多是难以相信的,所以就在今夜,我可以让大人亲眼见到,我口中的那些妖魔鬼怪是真正存在于人世之间的,并且,也让那个设局害我的妖怪在府中现出原形。大人,能否容许我做一番安排?”

    桓大司马沉吟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

    甘斐躬身示谢,立刻开始了布置,首先便是对身边一直低头沉思的韩离说道:“尊君,那就劳烦你,先回住处,且看她如何动作。呃,大人,行不行?”

    桓大司马诧异的看看韩离,一举袍袖:“螭,今rì辛苦你了,便回去先歇着,这里有羽媚他们在,不妨事的。”

    韩离心中一震,说实话,他害怕回去,害怕去面对在家中苦等自己的心爱之人,尤其,在知晓了,那个心爱之人,也许……是个妖jīng之后。

    可他还是对大司马深深一揖:“谢大人……”

    在韩离要离开前,甘斐特地叮嘱了一句:“记得我们先前说的,小心她的魅术。”

    韩离没有应声,心事重重的推开了房门,步出门外后又将房门带上。

    甘斐给了莫羽媚一个自信的微笑,又继续道:“大人,这么晚你还让尊夫人在这里,是为了给甘斐一个当面对质的机会么?”

    桓大司马微微一笑,他确实是这个意思,原本想的是在韩离擒他而回后,蓉夫人在此可言明此人罪状,既是明正典刑,也是宽抚莫羽媚之心,让她知道,此人真正是咎由自取。这是大司马对莫羽媚的关爱之情,怕她太过伤心难过。

    “不觉得奇怪吗?在我这个所谓的贼徒出现在尊夫人面前的时候,她何以一点反应也没有?”

    桓大司马转头看了看蓉夫人,轻轻唤了一声:“玉恒?”蓉夫人双目出神,恍若未闻。

    甘斐走上前,忽然从背后拔出长刀。

    “喀”门突然打开,几个黑袍剑客飞速的跃入,在甘斐长刀还没端正的时分,几柄长剑就逼住了甘斐周身上下,令甘斐不能稍动,而用剑直指着甘斐咽喉的,正是带着铜面具的伊貉。

    甘斐愕然的看着几个剑客,发现内中还有汲血天鹰超节豪,大司马府的剑客果然不同凡响,只是呼吸之间,便疾如迅风般制住了自己。

    当然,要真是临敌放对,甘斐还是有信心反击的,不过现在,他的真实目的可不是和这些剑客为敌,所以,只是无所谓的耸耸肩。

    桓大司马安之若素的坐在位中,袍袖一展:“无妨,退下。”

    还是一瞬间,所有入内的黑袍剑客又像风一样的退出了正堂,门又再次关上。

    “继续。”桓大司马抬手向甘斐示意。

    不愧是人中之杰,甘斐的长刀出鞘,桓大司马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甘斐接下来的举动。

    甘斐报以一个敬佩的眼神,刀尖则直指蓉夫人的头顶。

    “我最先以为尊夫人是妖邪所化,直到最后才发现,尊夫人是被妖邪所惑,魂魄被控,做下的很多事情都不是她的本意了,这种事情,在我们伏魔道中称之为失心离魂。”

    莫羽媚一直以为甘斐是准备出手对付妖魔所化的蓉夫人了,一度还准备一齐下手,现在却听甘斐说蓉夫人只是被妖邪所惑,不由大感诧异,难道妖魔另有其人?

    桓大司马没有说话,只是仰起头,眯起眼睛,似乎是很好奇的神sè。

    “所以,我在一进来的时候,就用灵力阻断了妖术,现在的尊夫人失心离魂,既不受妖术所控,却也难复本来面目。”甘斐在向桓大司马介绍的时候,潜运玄功,宽刃长刀渐渐发出赤红sè光芒。而在赤红sè光芒现出后,整个室内募的气浪一盛,那蓉夫人的头顶周围竟也现出一圈赤红sè气流。

    “这就是我用以阻隔妖力的灵气,不是我灵力牵动,寻常肉眼可见不着。”甘斐一边说着,一边凝神默念咒语,宽刃长刀在蓉夫人头顶缓缓游动。

    桓大司马直到此时,脸上才露出郑重的神sè,一直盯着这些凭空而现的光芒。

    运功良久,一丝蓝sè气体从蓉夫人头顶涌现,渐渐汇集成一团,似乎是畏惧那一圈赤红sè气流,这团蓝气快速翻动,就在圈中晃来晃去。

    “破!”甘斐长刀一突,赤红sè光芒顿时包住那团蓝气。一瞬间,蓉夫人忽然“啊”了一声轻呼,双目紧闭,身体缓缓软倒。

    莫羽媚急忙上前搀扶,甘斐刀势一转,赤红sè气流随着刀势尽收而回。

    桓大司马现出关切之情,又轻唤道:“玉恒,玉恒……”

    “妖邪失心离魂之术已破,现在尊夫人已回复本身,只是中了这妖术的人如同大病一场,魂魄重归本体,要昏睡些时rì了,要好生调养。”甘斐将长刀复又插入背后。在已经知道蓉夫人被妖术所控的前提下,斩魔士还是很有办法去根除这种妖术的。

    桓大司马拍拍手,几个黑袍剑客推门而入,只是都是一脸惊骇的看着甘斐,刚才在门外窗下,他们或多或少已经看到了屋内的神奇情形。

    “扶夫人回去,着人调理,静心安养。”桓大司马下令。

    莫羽媚、韩霓还有那身材娇小的掠室捷燕三个女子一齐扶起神智昏迷的蓉夫人,莫羽媚对甘斐现出个会心的笑容,韩霓和掠室捷燕看向甘斐的眼神却充满了震惊。

    “竟有如此奇妙之术,壮士莫非神人乎?”在一众剑客退出后,正堂便只桓大司马和甘斐两人,桓大司马向甘斐行了个礼,语气中已是充满尊敬。

    甘斐回了个礼,摆了摆手道:“我说过,要让府中的妖怪在今夜现形的,这只是个开始……”

    桓大司马露出沉吟的神sè:“壮士所言,吾府中妖邪,却是谁人?”

    “烦劳大人,尽集贵府高士,伏于集贤苑韩大剑客的住处四下,只看我等手段。”

    “yù往同擒妖邪乎?”桓大司马站起身。

    “不,他们只是保护大人,切记,不可让那些府兵剑士贸然与妖邪相斗,他们不是伏魔道中之士,枉自送了xìng命。”

    开始了,小妖jīng,没想到吧,在你算计我之后不过五六个时辰,爷就来找你算账了!

    甘斐推开议事堂的门,眼神远眺,望向了那一处灵气流转的所在。

第二十章 诱君

    其实,在看甘斐在蒋陵湖所做的一切之后,韩离就已经相信了他说的话。  可是,在他内心中,他却又不愿意去相信,自己深爱的云舞晴就是妖魔所化的jīng灵。信,或者不信,有时候并不只是简单的对立两面。

    韩离沉重的脚步落在梯台上,心中思cháo翻涌,并不像他的表情看起来那样雍容淡定。

    推开这一扇门扉,便是那挚爱的伊人在等候着自己,若是在往常,她会给我一个温柔甜美的微笑,或者奉上一个甘香清馨的轻吻,可在今天,我明明已经知道,过往种种都是一个诡异而神秘的图谋了,可我多希望,今天的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屋中还透出灯光,韩离定了定神,掸了掸黑袍上的尘土,肩头的那只猎隼在刚回大司马府的时候,就自己飞回了居巢。云舞晴一向不太喜欢这只猎隼,所以一般情况下,韩离是不会把它带回家中的。

    长吸了一口气,韩离推开了门,屋中灯火通明,散扬着扑面的暖意,一丝一丝的花汁甜香涌入鼻端,云舞晴纤美的背影就在眼前。她在妆台铜镜前,正很仔细的向耳上佩戴着珠翠首饰。

    在韩离印象中,云舞晴一直是朴素淡雅的xìng情,长公主和蓉夫人多曾赏赐了些名贵的珠宝首饰,可她总是不喜欢佩戴,总是坚持荆钗布襦的妆扮,如现在这情景,却是少见。

    “璜剑,回来了?”云舞晴的声音很轻柔,显然从脚步声已经认出了韩离,所以头都没有回,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铜镜中的反shè之影。

    “嗯……”韩离应了一声,也同样端详着镜中投shè而出的,云舞晴那明若chūn光的眼眸。她……真是……妖?

    “可擒住了那人么?”云舞晴和韩离镜中的视线对上,甜甜的笑了。

    韩离竭力按捺住心cháo的涌动,点点头:“已擒住了,正交给桓公处置,桓公怜我奔波劳苦,特让我回来,好好陪陪你的。”

    “妾身就知道,天下无人是璜剑的对手,韩郎如此,舞晴此生何求?”云舞晴的语气带着欢喜,人却从铜镜前站了起来,忽然一转身。

    这一转身,韩离的脑中顿时有些晕眩。云舞晴挽着高鬟望仙髻,满头珠翠琳琅,眉目如画,明艳不可方物。一身薄薄的纱裙,恰到好处的罩住了嫣红的抹胸,露出了修长的**和胸前雪白一片,晶蓝sè的宝石项链直铺到那**间深幽遐思的沟壑处,在灯光照shè下发出夺目摄魂般的光芒,而她的脸上,却是一种大有深意的甜笑。

    如果说往rì在韩离面前的云舞晴淡雅娟秀如清茶香茗,那么现在的云舞晴就是娇俏艳媚如浓醇蜜醪,好像在夜光琉璃杯中那瑰红流霞的葡萄美酒,未及沾唇,便已令人陶然yù醉。

    然而,往往在醇香的美酒之中蕴含着的,是毒汁。

    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可惜,人们往往是在酣畅痛饮到最后,才会发现。

    韩离眼神一懵,视线反复在云舞晴艳光四shè的美靥娇躯上流连,渐渐露出了欣赏的神sè。

    云舞晴笑的更甜了:“妾身这般,可美么?”

    “美……”韩离的声音有些恍惚。

    云舞晴将美眸带着哀婉的神sè斜望向窗格之外,可是这一番神情却令她更加风致动人,韩离几乎有一种冲动,想将她拥在怀中好生爱怜。

    “那贼子说妾身……”

    韩离没有说话,他知道她说的贼子是甘斐。

    “……说妾身狐媚天成,自身便有股妖气,令天下男子都难以抗拒。妾身知道,那贼子是为他的暴行找寻借口……”

    舞晴……何必再画蛇添足般的多此一句?难道,你真如他所说,是想再巧言令sè么?韩离心中隐隐一痛。

    “……可至少,有一点他说对了,妾身确实是妖……”

    韩离一震,舞晴,你终是承认了么?

    云舞晴却对着韩离现出一个摄人心魄的微笑:“对于男人来说,总能让他想着去交欢放纵的女人,不就是妖么?他们总是对自己不知克制的**避而不谈,却总说那是女人狐媚妖魅的诱使。既然如此,那妾身,就算是妖罢……所以,在你走后,妾身重拾旧rì妆扮,让韩郎好好看看,妾身是什么妖……”

    蔽体的轻纱倏的落地,只剩下鲜红的抹胸掩在完美无瑕的雪白**之上,云舞晴娉婷俏立,直视着韩离,表情却又涌起一股淡淡的忧伤:“……韩郎,你知道么?在桓大人将妾身赐给你之前,妾身就只能是那些男人的侍舞娱sè的玩物,唯在与君相逢之后,妾身才知女儿家的滋味……妾身不愿意去做那些臭男人眼中的妖魅,只愿意做韩郎的女人,与他厮守一生的女人……”

    韩离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此刻整个天地间,仿佛就是他和云舞晴两人在款款以对。

    “……妾身为韩郎再来一次昔rì歌舞,此曲往后便只为韩郎一人而舞。”

    韩离又点了点头,整个人曲起腿腿裾坐在榻上。

    这是极为缠绵幽远的曲调,音节婉转,宛如泉水叮咚,在云舞晴轻启绛唇吟唱之时,韩离在瞬时间就被吸引了,眼神脉脉,追随着云舞晴跟着歌声舞动的倩影,以至于,他还没有去仔细推想歌词中的含义。

    “……万族无不有,深泉架户牖。清流栖鲛人,浮身随游鱼。饮痛报君恩,rì夕望君至。泣珠未有语,空山不复望……”

    歌声中,云舞晴的绝美的身姿彷如凌波仙子,令韩离心神迷幻,满怀浓情蜜意,眼前便只是一个旷美绝世的孤苦无依的佳人,她在等着自己去百般怜爱抚慰……

    室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浮现了一层淡蓝sè的雾气,不时有晶蓝sè的光芒在雾气中闪烁。

    云舞晴看着韩离的脸上已是一片柔情之sè,眉目间不为人察的掠过一丝得意,在歌声将止的当口,忽的舞姿一变,曲调转而变快,歌声一转,腰肢扭动,竟已是极度的蚀人心魂。

    淡蓝sè雾气笼罩住了整个室内,云舞晴已不是一人独舞,雾气中又出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这是一个雪肤蓝眸的金发少女,胸前是一小片闪闪发亮的银纱遮掩,腰肢下又是一圈银纱为短裙,露出了白皙修长的双腿,尽管看起来年岁尚幼,可这般体态,已是令男人心荡神摇了,尤其是这少女jīng致的无可挑剔的五官面容,那双奕奕有神的蓝眸直shè之时,仿佛能将人的灵魂生生摄取。

    韩离心中狂跳,原本一片柔情的双眼却也露出了一丝荡意,根本就没有想到,这蓝眸少女是从何而现。

    云舞晴和那蓝眸少女越舞越挨近韩离身边,身形倏地一晃,歌声的最后一个音节戛然而止,云舞晴此刻妩媚之极,右手伸到背后,轻轻一拉,抹胸落下,而她也趁时挨到了韩离身上,韩离感受着她玲珑的娇躯,忍不住的反搂住她腰肢。

    蓝眸少女口中喷发着如麝如兰的香气,已在韩离唇上浅啜了一口。

    云舞晴娇笑着,右手抚在韩离胸前,左手却疾速的在韩离后颈处一拂。

    “滋拉”一声,一阵电光闪耀,在韩离周身涌起,蓝眸少女似乎吃了一惊,略怔了一下,但在看到云舞晴催促的眼神后,那蓝眸少女又低下头,小心翼翼的亲吻着韩离的耳下,开始动手褪下韩离的衣衫。

    “今晚,和我们两个……好不好?”云舞晴在韩离耳边用腻的化不开的声音说道,手则伸到了此时最应该伸到的地方,男人的那个地方总是最老实的,心里想什么,那里一定会如实体现。

    好了,一切尽如所料,五圣化人?哼哼,只要是男人,终究过不了这一关。是的,姐姐以为我主动招惹那斩魔士是为了什么?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位雷鹰化人在刚才步入房门时,已经知道了我是妖jīng的真相,甚至做好了和那斩魔士一起对付我的准备。可惜,斩魔士留在那里,在祛除我在蓉夫人身上留下的失心离魂之气;而他,则先回来想用他自己的眼睛来证实对我的判断。我就要这么一小段时间,他已经迷失了,南海鲛人的魅惑之术不是他所能抵挡的,接下来,只要交合一次,在他这周身雷电之力闪耀的时分交合一次……

    我知道斩魔士会赶来的,不过在现在这样**高度炽扬的情况下,男人往往都是很快的,况且还有我培育的这个美艳的小兔子助阵,我可以保证,他这次的交合会比我脱下他衣衫的时间还要短,到时候,便是大计告成,阒水一族,就会完成这几千年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壮举。

    云舞晴觉得自己很快乐,简直是上天注定,提供了那个斩魔士来,计划进行的很顺利。所以在她用瓠犀贝齿轻轻咬着韩离的肩头肌肤时,几乎便有些真的动情了。

    开始吧……完成这次使命,洗去姐姐的污名,证明南海鲛人一族的实力。云舞晴绯红着娇靥,娇喘着将**的身体坐到了韩离身上。

    身边的蓝眸少女忽然一声惊呼,指着云舞晴身后的窗下。

    云舞晴愕然,只得停止动作,转头望去。

    窗格由于下午被甘斐撞坏,只不过用几柄木条草草钉盖,而木条空隙中,伸出了一只狗头,那狗头舌头探出,流着口水,看的两眼放光。

    哪来的野狗?其实云舞晴已经知道,在这当口出现的,绝不是什么野狗,整座楼阁已经被她用鲛人灵力包围,便是院中的那些凡人婢侍也挨不近三尺之内,本就是为了这次交合仪式万无一失的,可这条狗却若无其事的出现在这里,那必然也是身具玄灵之气的妖犬。

    窗格上方,却忽然晃出一个黑影,竟是个头朝下的瘦弱少年,身后拖沓着两扇翅膀,嘴唇边露出长长的利齿,嘻嘻笑着。

    蓝眸少女似乎是看出情势不对,捂着胸前,立刻化作一道蓝光倏尔消失。

    云舞晴目光shè出一丝戾气,那长着翅膀的少年和伸出的狗头顿时被一层淡蓝sè气流所包围。

    她顾不上再节外生枝,不管这两个是谁,她必须要尽快完成交合,就算被他们看着也罢,幸好他们已被自己的南海缚术定住,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云舞晴快速的要褪下韩离的裤子,那狗头竟然在身后开口说话了。

    “娘妈皮的要脸不要?我们都在这边看着呢,你还准备搞?你狗rì的是牲口啊?”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云舞晴的心绪被搅扰,行动顿时一滞。

    “真他娘的浪,难怪老二着了她道。”那瘦弱少年尽管被淡蓝sè气流困住,可似乎不以为意,笑嘻嘻的说道。

    先除去他们?不然这般大呼小叫下去,万一惊醒了身下的雷鹰化人可怎么办?云舞晴心中转念,忽然听到楼下传出个孩童的声音:“大黄,出了什么事?我上来了啊。”

    云舞晴一凛,还有人?

    “别别别,少主!”那黄狗大叫起来,“这里一个女妖光着身子要搞坏事,你还小,看了学坏咧。”

    瘦弱少年倒挂着帮腔:“是啊,老十,这女的啥的没穿,白花花的一个大屁股。”

    云舞晴大愤,这些都是什么怪物?真动手倒不惧,可偏偏这几个惫懒家伙胡言乱语,谁能在做那事的时候经得起这种话语?饶是她久历风流也不由有些恼羞成怒。当下柳眉倒竖,飞速的一闪身,堆在榻边的长裙自动飞起,缠在了她的身上,而她则裹着长裙立在窗前,怒斥:“何方妖孽!”纤指生出蓝光,只待戳将下去,结果了这两个满嘴喷粪的家伙。

    瘦弱少年忽然一晃,挣脱了周身的蓝sè气流,凌空而立,两只翅膀闪着风,嘿嘿笑道:“哟,倒问我们是何方妖孽?告诉你,你算计了爷家的老二,老二让爷来找你算账的!”

    黄狗却跐溜一下从洞口钻进了屋内,满屋子摇着尾巴晃悠,口中哼哼叽叽的说道:“哇哈哈哈,小娘子,你法术很强哦,不过你这是困血灵道的妖术,对咱几个没效果哦。”又蹿到了榻上:“老电隼,醒来醒来。”

    云舞晴见南海缚术被他们轻易挣脱,情知是遇上修习慕枫道的jīng灵了。正要施展术法剿除他们,眼神一转,却看到榻上的韩离已经站起身来。

    “我一直在想,你不会是妖魔,可是……你还真被他们说对了。”韩离的目光中现出一丝悲哀,身上雷电之力的气势却盛了盛。

第二十一章 拙计

    “你?你怎么?”云舞晴自信已经使韩离堕入己术,可看眼前的韩离,神智清明,而身上的雷电之力也越发显得有威势。

    韩离又恢复成往rì里处变不惊的神态,只是眼神中却有种深深的忧伤之意:“我在想,往昔我深爱的那个舞晴去了哪里?她不该是在我面前搔首弄姿的模样。我现在才知道,妖,真的是存在着的。”

    “你……一直没有……”云舞晴的眼睛瞪大,美艳的面容显得非常惊惶。

    “我的沉醉痴迷,是由于……对我心中的舞晴的深爱和追思……而不是你后来的放浪勾引……”韩离轻抚脖项,“……我多希望,在这上面留下唇印的,是一位真正爱我的好女子……”

    云舞晴僵住了,她以为一切尽在她掌握之中,却没想到,由始至终,所有的一切都和她的设想背道而驰。可是,怎么可能?南海的魅术天下无双,自己的修炼也已经登峰造极,怎么会一点效果也没有?他刚才分明反搂住了自己,那身下的一团火热自己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我想把你当作她……可惜,你却点开了我身上的雷电之力,在那个时候,所有的清灵都回复到我的脑中,我正在犹豫,怎么对付你,还有……那个蓝眼睛的小姑娘,她也是妖吧。就在这时候,他们出现了。”韩离一指榻边的黄狗。

    把我当做她?云舞晴觉得这种说法很可笑,我不就是她么?那个云舞晴,那个与他rì夜厮守的云舞晴!忽而一怔,不……不……我也许说的不对,其实,我并不是舞晴……

    “你走吧,在他们的师兄回来之前。我不忍伤你,无论你那时候是什么目的与我在一起,我总是记得我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让这些回忆陪伴我吧。”韩离的语调沉重。

    云舞晴冷笑:“怎么?在发现了我是妖之后,就把往rì的浓情蜜意抛在脑后了?要赶我走了?”

    韩离脸上的悲痛神sè徘徊良久,好一会才恢复镇定:“我不在乎你是人是妖,只要真心相恋,我当然愿意与你白首终老。可是,我只问你一句,你和我在一起,真的是因为和我两情相悦吗?不要花言巧语,摸着心说。”

    云舞晴沉思,她当然可以再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诉说自己对他的情意,以此博得再次行事的机会,可是当她看着韩离恳切而又深沉的眼神,忽然没来由的涌起一丝倦意,耗了这么多心机时rì,我本就不是因为什么人间的情爱相思而和你在一起的,这时候再为了达到目的而去虚与委蛇的故作深情,自己想想也觉得荒诞。

    失败了,就承认吧。或许引诱五圣化人,本就是不可能成功的事,这是注定对立的两方。

    所以,云舞晴现出淡淡的笑容:“当一个妖懂得人间的那种爱恋的时候,妖就成为了仙。而我,爱人间繁华,爱高高在上,爱这些可以让男人为我倾心拜倒的饰物,可是,就是不爱你,对,和你在一起时的一往情深都是我装出来的。像吗?韩郎?”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云舞晴的眼角余光注视到窗口人影一晃,可她无暇去看,她面对着韩离,本想着是如同宣泄心中郁积的烦闷一样,当所有话都一股脑的倒出来之后,应该觉得一阵轻松的,可是为什么,会有些空荡荡不舒服的感觉?不能被看出来,云舞晴显出一个轻松解脱的表情。

    当一个女人说到和不想你在一起后,而现出轻松之意,那就说明,她真的不爱你。韩离的心沉了下去,他不需要再不切实际的虚妄念头了,身上的雷电之气倏尔消散,他站在屋中,看着周围的淡蓝sè气流渐渐淡去,也缓缓抬起手:“走吧……”

    云舞晴眼波流转,看到窗口趴着一个**岁的孩童,瞪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自己,脸上却是似懂非懂的神情,心知必是和那黄狗和瘦弱少年一伙的玄灵之士了。

    不过,好在他们的灵力都不高,自己还有机会去做一些事的。云舞晴悄悄感应,远处那斩魔士的气息越来越近了,这家伙的报复来的好快,是说动了大司马吗?

    把心中不舒服的感觉彻底抹去吧,我不喜欢这样。云舞晴按捺住心底深处那种淡淡的,像是哀伤一样的滋味。

    云舞晴回转头,看向韩离:“对不起,不小心说了实话。”

    韩离淡淡摇了摇头:“没什么。”

    “谢谢你让我离开,以后再相见,我们就是妖魔道和伏魔道的敌人了。愿意最后抱我一次吗?”

    “不必了吧……”韩离显然没有想到云舞晴会提出这个要求。

    “最后一次……算是纪念我们曾有的过往……‘云舞晴张开双臂,表情似乎有种离别的哀伤。

    韩离犹豫了一下,迎着她走上前一步。

    窗口的孩童眼瞳中闪过一丝光芒,忽然一皱眉,身影一晃,转眼间就从窗口移到了韩离面前,正好阻住了韩离迎上的去势。

    云舞晴一怔,打量着那孩童。

    “这位姐姐,你想做什么?”孩童反问的语气可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稚嫩。

    小小孩童,怎么眼神会这般清奇?云舞晴看着那孩子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怦然心惊,难道自己的想法被他看破了?他会读心术?

    黄狗jǐng惕的踱到了那孩童身边,口中道:“少主,怎么了?娘妈皮的这小鱼妖想弄啥古怪?”

    “你想趁这位叔叔不备,突施暗算么?”孩童的表情郑重,隐隐有灵光流动。

    云舞晴冷笑:“暗算?需要这样吗?我若想害他,什么时候不可以?非要是现在?”

    韩离有些诧异的看着孩童,他相信,云舞晴还不至于再暗算自己,正如她所说,真想害自己,以前那么多时rì有的是机会下手。

    孩童却还在说道:“当你准备和这位叔叔抱着的时候,会突然用蓝烟绕住他全身,然后用手穿过他的脖项,在这位叔叔的神力爆发出来前,你就取下了他的头颅。”

    云舞晴脸sè微变,所有谋算竟被这个小小孩童看出。她就是准备在韩离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以鲛斩之术除去这个五圣化人,既然不可能再将他收为己用,那就在他神力大涨之前除去他,这也是大功一件,并且,也是为了杜绝自己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而以自己的全力施为突击怀有心事并收起神力的雷鹰化人,还是大有可成之机的,哪里知道,还没动手,却被这孩童尽数悉知?

    那只黄狗大呼小叫起来:“这么回事啊!鱼妖,休想抵赖,知道我家少主什么人不?灵泽老龟仙亲传弟子,有预知之力,无有不中,瞧你不出,这么歹毒!”

    云舞晴也不知道什么灵泽老龟仙亲传弟子是什么人物,但被说破图谋也知道不可久留,像下午见机极快的甘斐一样,云舞晴也准备立刻遁去。

    韩离心中悲凉,这女妖当真凉薄至斯,竟真的要暗算于我?眼看着云舞晴化作一道蓝光,却终是不忍出手阻拦。

    窗外的双翼少年还是一脸轻松,在云舞晴化身的蓝光yù穿过窗格逃出的时候,甚至还笑了笑。

    蓝光在行将出窗的时候,一道白气猛的一闪,将蓝光复又震回窗内。

    瘦弱的双翼少年抄起手:“早看到这家伙到了,就知道她跑不脱。”

    蓝光在室内又变出云舞晴身形,惊讶的看到窗口白气蕴蒸,化作一个白袍男子现身而出。

    “南海鲛人是吧?看你表演很久了。我叫俞师桓,鹤羽门俞师桓。”白袍男子指了指自己,冷冷说道。

    ※※※

    在甘斐气昂昂的背着宽刃长刀步出议事堂的时候,桓大司马轻轻的用手一招,在门口侍立的残目鬼枭伊貉和汲血天鹰超节豪俱各点头示意,然后一身黑袍就像整个的嵌入黑夜的暗影之中,在仔细辨听之下,才能听到衣物的窸窣声响。

    桓大司马一执甘斐左手:“甘壮士,你我同行。”

    得大司马执手之礼,这是何其的恩宠?甘斐呵呵的笑着,却显得极为淡定,在他眼中,权倾朝野的桓大司马和引车贩浆的市井布衣也没什么两样,你若敬我,我便敬你;你若轻我,我便也加倍的轻觑你,这就是甘斐的为人之道。

    而在出了内院前往韩离所住的集贤苑之时,甘斐这才算见识了大司马府的戒备森严。

    密密麻麻的甲士持着兵刃,一声不吭的前行;屋顶上,却是身着黑袍的门客之中悄声掩近,大司马府的门客数以千计,只不过佼佼者便是那十三人而已。现在,剩下的十三剑中人物都随着桓大司马和甘斐稳步向前,并没有因为要去应敌妖魔,而显出丝毫不安。

    甘斐很清楚,还是不要让这些人间高手面对妖魔的好,没有破御之体的武学高手在妖魔面前几乎不堪一击,何必枉送了xìng命?尽管知道那云舞晴是慕枫得道的妖jīng,可这只代表,她的法力更高强,未必不会杀人。况且看她心思缜密,行事狠毒的做法,只怕比一般的血灵道妖魔对付起来还要棘手。

    那么多人一齐前往,一则是让桓大司马目睹妖jīng的真身,二则,也是让这么多人为大司马提供保护。事情进展的比预料中顺利得多,桓大司马自从看了甘斐祛除失心离魂的手段,倒是很有些深信不疑的意思,要去看那妖怪,恐怕多半也是好奇心驱使之故。

    几位女剑客在安顿好蓉夫人之后,飞快的赶了回来。莫羽媚就跃到了甘斐身边,碍于桓大司马在侧,只能悄悄对甘斐眨眨眼,心中满是甜蜜。

    难不成,那出现的妖魔是惊隼身边的人?莫羽媚懒得去多想了,反正你看准的,肯定没错。是的,无论今天下午那些人怎么说你,我始终相信,你是被陷害的,你不会做出那样的事,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说过……你只和自己的女人睡觉……莫羽媚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这件事真的解决得很轻易,是因为那女妖太弱,还是这个斩魔士太强?

    云舞晴如果知道这些事的过往,只能感慨,既不能说自己太弱,也不能说平白招惹了甘斐是什么大错处,甘斐的出现是她计划中促成韩离灵醒的重要环节,可问题是,她要对付的,不仅仅是甘斐这个斩魔士,她的错误就在于,太过高估了自己的南海魅术,而小看了西方雷鹰化人的力量。

    妖魔道和伏魔道,总是在这样的错进错出中相互掣肘倾轧,就在几天前,一位自信满满的伏魔道宗师转瞬间被虻山妖魔夺去了xìng命;而在现在,一位同样自认为稳cāo胜券的阒水jīng灵在短短四五时辰之中,才发现,自己最终满盘皆输,一溃千里。

    谁说,妖魔不可战胜?

    甘斐享受着莫羽媚欣赏的目光,雄气赳赳的进入了那片院落前。

    所有的婢仆被兵甲之声惊动,满脸惊惶的站在了院落的外围,而甘斐看向楼阁之时,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在楼阁之中的灵气运转。

    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背着剑,正仰头向楼阁里看去。

    “小师妹,内里情况如何?”看到董瑶一个站在外面的情形,甘斐就知道,多半是这小师妹没什么灵力伏魔,被借故留在了外面,倒也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桓大司马,大司马府五步一哨,十步一巡,这个看起来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的姑娘却是怎么站在此处的?

    能伏魔者,焉能为人间兵仗所困?大司马不知道董瑶的深浅,只能为自己找了这么一个理由,他哪里知道,董瑶是在飞翔的颜皓子身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大司马府的。

    董瑶转过头,看到甘斐大踏步走来,便小声道:“都进去啦,小师弟、颜皓子和大黄,还有那个白衣服的鹤羽门门人呢,没听到里面传出来什么打斗的声响,想是那女妖被制住了。”一抬眼,看到了莫羽媚,又嘻嘻笑着招呼:“莫姐姐。”

    莫羽媚在这里看到董瑶,却是很意外,她知道董瑶在乾家是一个异数,一个没什么灵力的异数,怎么来到这里?不过两人在乾家时交谊甚好,当下也是微笑点头:“瑶妹妹,你也来啦。”

    董瑶没有注意别人,她现在关注着楼阁中传出的动静,自然没有想到,站在甘斐身后那威严的黑衣中年人就是当朝的大司马大人。

    甘斐捏捏指节:“哈哈,该算算账了,爷下午受的冤屈,可得讨回来!先进去啦。”

    那么多人注视着,甘斐大乐,按照他的xìng情是要显摆一下的,于是纵身跃起,胖壮的身躯倒是跳得蛮高,一下子就跃到了墙头,甘斐一蹲腿,准备再一使力,从墙头直接潇洒的跳进对面的窗格之中。

    就在这时,楼阁中忽然一阵灵气大盛,周遭气势募然一紧,整栋楼阁发出了晶蓝sè的光芒,在黑夜之中分外显眼。

第二十二章 铜镜

    云舞晴很jǐng惕的看着这个自称是俞师桓的炼气士。  鹤羽门炼气士一向行走中原北疆,江南之地倒是来的不多,云舞晴也只是从妖界同侪的口口相传中知晓的炼气士。

    对,前些天也听到过这名字,云舞晴觉得这名字很耳熟,略一回想,就想起来那是布奴莎曾经说过,杀害她的nǎinǎi的,就是这个人,云舞晴下意识的用灵力感知一下,布奴莎自遁身后就已远远逃避开去,这小妮子,还真是谨慎呢,不过也是,兔子,本就是极为善于隐蔽自己的动物。

    好吧,那就见识见识这个炼气士。刚才虽然他用以阻拦自己离去的灵气施用的非常巧妙,可功力并不是太高,自己未必便斗不过。

    云舞晴露出笑意,直视着俞师桓:“你们就不能一齐现身?总要一个一个的出来,可吓煞奴家了。”说着,还故意用手拍了拍胸口,一脸妖冶艳媚的神情。

    韩离皱了皱眉,他何尝不知道云舞晴现在的言谈举止之间都蕴含了一种妖魅之力,这和他往昔挚爱的,那个清婉秀雅的云舞晴实在大相径庭,他很不习惯,想要转身离开,可是纷乱的头绪却使他最终只是身体微微一动,也许,从现在开始,他和云舞晴,就将是永远的诀别。

    俞师桓带着一种熟视无睹的漠然,英俊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你身上没有血灵道的腥气,没有吃过人。可是,你是为阒水妖魔所驱使的,说倒底,你还是害人的妖怪。”

    云舞晴秀眉轻挑:“怎么?你是要杀了奴家不成?”

    俞师桓不说话,腰间的佩剑却发出嗡嗡的声响,同时伸出手,对着姬尧和韩离做了个请让开的手势。

    伏魔之士要出手了,韩离心里很矛盾,尽管知道云舞晴是妖邪所化,可毕竟曾是自己倾心相恋的爱人,他虽然不能出手相助于她,却也不忍眼睁睁看着她在眼前被伏魔之士所杀。

    “收伏此妖,便是替天行道,我留她全尸。”似乎是看出韩离心中所想,俞师桓又出口补充了一句。

    这话一出,韩离不仅没觉得安慰,反而更感到恻然了,还是姬尧很乖觉的拖着犹犹豫豫的韩离闪到一边,无食则站在两人身边,摇着尾巴大有兴趣的观看,口中咕咕哝哝道:“小白脸对大美女,有看头,有看头……”

    云舞晴听俞师桓这么一说,做了个啼笑皆非的表情:“如你所说,奴家便是必死无疑的喽?那奴家可要谢谢你赏奴家一个全尸呢。”

    俞师桓竟然很认真的点点头:“不谢。”话音未落,腰间佩剑突然离鞘而出,迅疾无伦的飞刺向还带着妩媚笑意的云舞晴。

    韩离心中一震,这飞剑之术何等神奇?

    飞剑带着白光,却被募然而现的一层蓝雾包住,云舞晴分明像是还留在原地的模样,可是蓝雾一起,俞师桓身前却忽然现出了云舞晴的身影,正曲起手指,对着俞师桓面门轻轻一弹,一道蓝sè光球激shè而出,直到此时,云舞晴留在原地的身形残影才慢慢消失。

    韩离知道,这正是身体高速运转的景象,只是无论天下任何绝妙轻功,也没有这般的迅捷如电,这便是妖邪的奇术么?

    俞师桓头一仰,蓝sè光球擦着鼻尖而过,将近窗口时,却兜了个转,直击俞师桓的后脑,云舞晴纤指在俞师桓胸前一划,忽觉身后风紧,闪身一晃,人已在数步开外,带着白气的飞剑复又飞回俞师桓手中。

    云舞晴带着笑意,斜睨了一眼兀自看的怔忡出神的韩离,心中暗道:“韩郎,就知道你舍不得出手,只要你不用雷鹰神力,这小小炼气士我何惧之?”

    云舞晴只是一瞥,眼神很快转回了当面的俞师桓,只看到俞师桓脑后气流一震,发出“嘭”的一声闷响,蓝光交缠着白气四处飞散。

    俞师桓恍若未觉,握着长剑在身前斜划半圈,白气缭绕,胸前一阵蓝光闪耀,紧接着白气如同扯住那些蓝光一般,缓缓收入俞师桓体内。

    云舞晴一凛,她用瞬形之术出奇不意的在俞师桓近前现身,那蓝sè光球是含有鲛人真气的妖灵丹,一旦施展而出,必是要中敌要害才告完结的,届时鲛人真气随着要害经络沁入敌人体内再行爆裂,狠毒异常。而她在俞师桓胸前的那一招凭指一划,看似轻描淡写,实已是将鲛斩之术运臻化境,蓝sè灵力形成的气劲锋锐如利刃,对方一旦运起灵力,则鲛斩之术立生感应,将如同刀斩一般透体而过。可是现在,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两记杀招竟被俞师桓化解的如此轻易。

    不可能,如果对方是伏魔宗师级别的前辈高士,云舞晴倒不意外,可是眼前这年轻鹤羽门炼气士的修玄灵气不过如此,却如何有这般高明的手法?倒似自己所有的招数他都了然于胸,预先都有了防备举措一般。

    “鲛灵shè和附灵鲛斩,果然厉害。”俞师桓调整周身气劲,其实他自己清楚,化解这两招决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轻而易举。

    云舞晴收起笑容,表情变得很严肃:“你从何而知鲛人一族的真义?”

    俞师桓从怀中取出一丛竹简,将简牍打开,手指在竹简的篆文上一一划过。

    看到这册竹简,云舞晴骇然sè变:“这……这物事怎么在你这里?”

    侧面妆台上的铜镜不为人觉的现出一阵流离光华。

    “这上面说的详细,……鲛人之术有称鲛灵shè者,sè蓝如球,乃有探灵入体之患……”俞师桓缓缓的解说道,眼神却直视着云舞晴。

    现在连韩离都看出来了,云舞晴浑身微微发抖,面sè一下子变得煞白,可是看神情,却不是畏惧,而是一种气恼和愤怒。

    “其实真正吸引我至此的,不是这位雷鹰神兽化人,也不是那斩魔士的伏魔灵力,而是这里的一种气息,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俞师桓很从容的说着,“是这册书简指引我来的,在这书简上,我还能感觉到先人前辈的灵神,他对这里的气息,似乎有种眷恋……”

    云舞晴对俞师桓怒目而视,背后渐渐涌起一阵纷纭闪耀的蓝光。

    俞师桓却好像并不在意:“就在刚才,我拿出这册书简的时候,我又感觉到了那种气息,但不在你身上,而是在这个屋子里,在这个屋子里的某件东西上……”俞师桓头一转,看向了妆台上的铜镜,伸手探去,“……比如,这面镜子……”

    “住手!”云舞晴一声厉喝,身上的灵力大涨,整间屋子的气流顿时一紧,蓝sè光华晃的韩离几乎睁不开眼来。

    ※※※

    在感受到气势异常的同时,甘斐就看见颜皓子悬在半空的瘦弱身形突的向后退了退,似乎有些紧张。

    甘斐吐气开声,从墙头纵身一跃,在半空与颜皓子擦身而过。

    “小心哦,老二,那女妖很厉害,像是要发威了。”颜皓子早就知道甘斐来了,所以毫不意外的出声提醒。

    “嘿!爷怕过谁来?”甘斐破窗而入,把下午匆匆逃离时冲破的地方再一次撞开,碎裂的木屑窗棂伴随着他胖壮的身体一起落在了室内的地上。

    满屋子的蓝sè光华,甘斐首先就看到云舞晴一脸戾sè,双目炯炯shè出晶蓝sè的光芒,而韩离却瞠目惊舌的立在屋角,身边站着姬尧和无食,至于俞师桓,则还伸着手,似乎是要去妆台上取什么的姿势,但身形却凝住未动,显然是提神防备云舞晴之故。

    “小妖jīng,爷来啦!没想到吧?下午算计爷的帐,该他娘的算一算了。”甘斐才不在乎对方的强大气势,倒是颇有种扬眉吐气的快感。

    云舞晴一直死盯着俞师桓,在听到甘斐说话后,才将眼神转到了他脸上,晶蓝sè的眼瞳光芒愈盛:“你坏我好事,正要寻你!”

    “放你娘的猪瘟屁!(无食在一边附和:“屁……屁……”)不说你先撩拨爷,反说爷坏你好事?告诉你!你惹错人了。”甘斐拔出长刀,身上腾的现出赤红sè光芒,在一屋子的蓝sè光华中倒更显得分明。

    俞师桓见甘斐赶到,便继续伸手,探向妆台上的铜镜。

    “戾~~~”云舞晴突然发出尖利刺耳的怪叫,窗外的颜皓子只觉得耳鼓刺痛,立刻捂耳飞远,直退到墙角处从觉得稍好了些。

    屋外的颜皓子都抵受不住,屋内众人就更难受了。韩离向后退了一步,暗自运功调息,总算内力深厚,堪堪按捺住胸口气血翻腾之意;无食直接“汪”的叫了一声,在地上打了滚,痛苦之极,姬尧一只手捂着耳朵,另一只手抱住无食,略一晃身,一瞬间就出现在楼下数十步开外;俞师桓则如遭巨震,虽有《降妖谱》指引,可堪与鲛人一战,但功力上终是未臻绝顶之境,不意这女妖戾啸之下,竟有如许威力,俞师桓不敢大意,缩回手,捂耳运功相拒;只有甘斐,被这一声弄的脑中一滞,只觉得说不出的焦躁烦恶,他行事绝不退缩,又被怪叫激发了刚烈猛xìng,当下也是提足中气,大吼一声。

    这里是云舞晴的尖声怪鸣,那厢是甘斐声嘶力竭的嗷嗷怒吼,倒也相映成趣,怒吼声中,甘斐长刀卷起一阵烈风,直劈向云舞晴。

    好嚣狠的斩魔士,云舞晴见自己全力施为的鲛人怒嘶竟未能稍阻甘斐,又感到眼前劲气扑面,不禁暗自心惊,飘身一让,啸声戛然而止,同时纤指一弹,蓝sè光球再次激shè而出。

    “小心!”俞师桓知道此招厉害,见甘斐大喇喇不闪不避,急忙出声提醒。

    刀势一转,赤红sè刀芒迸然而出,正斩在那蓝sè光球之上,两股气浪飞散四溢,甘斐哈哈一笑,长刀横摆,不依不饶,继续追击云舞晴。

    在灵力相当或更胜于己的时候,鲛灵shè确实可以用正面颉颃的方式化解,云舞晴见甘斐一刀化解了鲛灵shè的鲛人真气,足见自身灵力决不在己之下,更比那炼气士大有过之,心中大叹,或许,自己真的太自负了,这个斩魔士远比自己估计的要厉害得多,即便比之五圣化人的韩离,恐怕也未遑多让。

    云舞晴在退避时,又看了一眼韩离,见他不忍不舍的神情,心中忽然没来由的一软,但转眼看到俞师桓再次向铜镜伸出手时,心里顿时再复强硬冷狠起来,今rì已然一败涂地,纵使如此,鲛人的尊严决不能丢,尤其是……那就战死吧,也许以后,阒水的jīng怪提起我来,总不会再小看了我鲛人一族。

    云舞晴猛的向俞师桓一冲,倒让甘斐的刀势砍了个空,而俞师桓对于云舞晴在面对强敌时犹然攻向自己的举动颇为意外,身形快速一转,飞剑封格,云舞晴发出的蓝sè灵气将飞剑震开,自己在挡在了妆台前,暗暗蓄力,以备和两名伏魔之士做殊死一搏。

    甘斐也看出点玄虚出来了,这个云舞晴特别在意妆台上的铜镜,这铜镜有什么古怪?刀锋一摆,赤红sè刀芒在云舞晴面前若隐若现。

    俞师桓周身也是丝丝白气涌现,飞剑在身边悬空,直指云舞晴。

    “啊哈哈,小妖jīng,有两下子,不过不必尊君出手,你以一敌二,对付我们两个,你有胜机吗?干脆,咱俩了断一下吧,一对一如何?”甘斐长刀一摆,说实话,他对战云舞晴还真没有必胜的把握,这个鲛人女妖修为确实不凡,但是狠话还是要放的,爷不在乎!

    室内的蓝sè光华已经淡了不少,显然这一番交手,云舞晴消耗极大,可是她仍站在妆台前,一脸勃然乖戾的神sè,和前番总是媚笑的表情大不相同。

    “唉……”一声低沉雍雅的叹息从云舞晴身后的铜镜发出,“泣珠,我也该现身了,你不该再这般回护于我……”

    甘斐一怔,目光直投向泛着流离光华的铜镜镜面上。

    一个绝美身姿的佳人在镜中盈盈一屈身:“我是南海鲛族的公主,我叫云舞晴。”

第二十三章 舞晴

    云舞晴?甘斐以为自己听岔了,啊了一声,侧了侧耳朵。

    “没错,就是云舞晴,这是我的名字。”镜中佳人的身影满是一种淡金sè的光华环绕,朦朦胧胧的几乎看不真切。

    “姐姐……”原本的云舞晴咬着牙,似乎是想阻止她再说下去,可是淡金sè的光华从镜中轻飘而出,尽掩住了云舞晴本身的蓝sè光气。

    “你叫云舞晴?那她是谁?哦,她喊你姐姐的,可是,她怎么也用的是云舞晴这名?”甘斐奇怪的问道。

    一直站在边厢的韩离此际也在耸然动容中缓步走了过来,看了看镜中人又看了看镜前一脸紧张的云舞晴,一时竟觉得恍如梦中。

    而俞师桓,自从那镜中人说话后,便是表情迷离,眯起眼睛,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望向镜里。

    “这是我的妹妹,南海云泣珠……”说话间,镜前的气流汇集,隐隐形成一个渺渺淡淡的人形,尽管如此,甘斐仍然可以清楚的看见这人形美丽jīng致的五官轮廓,若是实体当前,还不知是何等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呢。

    “我的妹妹怜惜我,不忿我之前的遭遇,所以还是用了我的名字,我才是云舞晴。她本想用这名字为我阒水主上立下大功,也是全我声名的意思,只可惜,现在看来……虽未曾蹈我覆辙,却也终是功败垂成了。”真正的云舞晴在一片淡金sè的气流中,竟显得有些哀伤。

    而那位曾自称云舞晴的女子,则轻轻靠在她姐姐的那片淡金sè光华之间,满脸的落寞之sè,光华本应形无实质,可偏偏她就这样斜身依靠,看起来分外诡异。

    甘斐可顾不上看那云泣珠出人意料的女儿家情状,而是抓住了云舞晴话中的源头:“阒水?啊哈哈,果不其然,你们是阒水妖魔的一支,你说她要立下大功,却是什么大功?是想对我乾家尊君做什么?从实说来,或可饶尔等不死!”

    韩离涩然看着一脸怅然的云舞晴,不,不是云舞晴,她叫云泣珠,这时候的她,多像过去那温婉秀雅小鸟依人的舞晴……

    云舞晴没有理会甘斐的威吓,而是将目光转向正歪着头看向自己的俞师桓,淡金sè气流中忽的伸出一只白玉般的柔荑,指了指俞师桓手中的竹简:“此物向在鲡妃处,却怎会在你手中?”

    俞师桓淡淡一笑:“非我之能,实是另有高人所得,借我一载之期,这事说来话长……”忽而面sè一正:“南海云舞晴?”

    这不能算反问,只是一种确认,甘斐看到俞师桓这般神态,不由暗暗称奇,难不成这俞师桓和这镜中女妖还有什么瓜葛不成?

    云舞晴的目光在竹简上流连良久,忽然双目一闭,泪水潸然而下,金气流转中,几颗浑圆晶烁的小珍珠骨碌碌滚落于地。

    “织水为绡、坠泪成珠,南海鲛人,果如是言。”俞师桓的手指又在简牍的篆文上轻轻划过,看着落在地上的珍珠,缓缓说道。

    这俩鲛人姐妹怎么会是这般的情状?甘斐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出于斩魔士降妖伏魔的本能,他手中的长刀一直举着,刀头的暗红sè刀芒也一直没有消散。

    俞师桓将手中的竹简一合,扬手举起:“是的,便是此《降妖谱》指引,使我来到这里,找寻这似曾相识的气息,就是你……南海云舞晴。”

    “五百年了……”云舞晴幽幽一叹,语调有些哽咽,“即便是现在,我似乎都能感觉到,他的轻声低语,他的款款柔情……是我……是我对不起他……”

    云泣珠突然收回怅然的眼神,低声轻叱:“姐姐!你不能这么说!”

    “不要总欺骗自己的内心,爱便是爱,你也说过,当一个妖懂得人间的那种爱恋的时候,妖就成为了仙,可是……在我真正懂得的时候,心爱的那个人,却在我眼前生生被撕裂,连尸首都没有留下,而我,也只能作为阒水一族的罪人,被禁锢在碧寒潭之底……”

    甘斐听到了这里,忽然想起伏魔道上一个流传甚久的典故,不由一怔,然后看向俞师桓手中的竹简,口中指认:“这是……《降妖谱》?”

    “余知其以妖魅而惑,吸融元阳,致余神智昏昏,无复灵明,或为其族所驭……”俞师桓不答,而是对着竹简上的篆文,大声的读了出来:“……余当奋威,可破其魅惑之术。”

    云舞晴愕然,听着俞师桓继续念下去,俞师桓却开口解释:“你以为他不知道?他很清楚你对他做了什么,对于南海鲛人之术,他也早有克制之法,尽著于此谱之上。”

    金sè的气流募的亮了亮,云舞晴和云泣珠都骇然睁大眼睛,云舞晴甚至还以手掩口,这是极度震惊的表示:“什……什么?他……他怎么可能都知道?他既然知道,为何还要……”

    俞师桓低头往下念:“然舞晴余卿,卿之谋,是为计哉?或有情耶?余不忍,思携手笑语,耳鬓共诉,岂巧意逢迎可为之?族类虽异,灵思可通……”

    云舞晴还是捂着嘴,目中泪光盈盈,云泣珠紧紧靠在姐姐若有若无的形体边,却是一脸担忧之sè。

    “……余已决,纵其负我,我不负卿。余若先觉,致卿何地?阒水一族,岂有恕卿之道?故,余愿从卿,元阳既损,余亦有神通,当可鼓勇而出……”

    随着俞师桓一字一句的念完,一个男子痛楚悲壮的心曲历程已然剖省而出,甘斐总算恍然大悟。

    这是个悱恻哀婉的故事吧,而这个故事的主角就是竹简中这位自称“余”的男子。

    南疆开山子。

    五百年前,方当汉时武帝盛朝之世。举国上下竭尽民力,对草原上的匈奴开始了旷rì持久的连年大战。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位伏魔道不世出的奇才横空而现,他是个不过二十来岁的雄壮男子,自称南疆开山子,不知师从何人,也不知技源何处,可是偏偏许多盘踞深山,修炼千年的狠魔厉妖,都被他轻而易举的的剿除。一身震烁古今的绝强修为,使妖魔鬼怪闻风而逃。

    伏魔道称叹之余,奉其为伏魔道第一高手。

    然而他并不因同道的推崇而变得飘飘然,也不因技高一筹而对同道中人有任何骄矜之意,他还是独来独往,像个孤独落寞而又放浪形骸的游侠。

    所以,他的事迹渐渐成为同道传颂的故事,故事成为传说,传说又成为了神话。伏魔道都认为,有他的出现,那么在虻山妖王和阒水魔帝甦醒前,所有害人的妖魔都将被剿除,那么那三千年一轮回的惨烈大战就会提前被终止。

    现实和愿望往往背道而驰……

    那一年的chūn天,他在南越深山的清溪边,见到一位清丽绝俗的女子。

    英雄和美人,像每一个俗套的故事一样不可避免的结合到了一起。他和她成了热恋的情人,且看群山旷野,且闻鸟啭莺啼,时而携手撷香集芳,时而共眠枕石漱流。她沉迷在他威武雄壮的体魄间透出的柔情蜜意中;他陶醉在她秀美绝世的容颜下显现的缱绻依恋里。

    这本该是个甜蜜而完美的故事,直到他发现,深爱的她原本是个jīng灵,是个深宿在南海的人鱼所化,一个异类的jīng灵怎么可能躲得过一个除妖天才的眼睛?不过,他只想好好爱她,是人也好,是妖也罢,他不在乎。但是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她其实是受了那些被他杀怕的妖魔所命,用美人计来销蚀他的心志,并打算用人鱼的术法将他变成妖魔的同道。

    只需要在完全打开了他的灵力关窍之后,来一次交合就行。

    他很痛苦,他当然有能力从这个设计的局中走出来,可是他总是难以相信,那个和自己这样深爱的女子仅仅是因为暗藏机心而和他在一起,他想知道,她是不是对自己有真的感情,而另一方面,如果他从这局中幡然而醒,那么她就会因为没有完成使命,而受到同族妖魔的惩罚,他不忍心。

    所以尽管他获悉了所有的图谋,可是他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在灵力大放的情况下,和深爱的她开始了最后一次的结合……

    这些过往,开山子都写在了他用心编著的《降妖谱》上,一个伏魔奇才,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来验证了他所期望的爱情。

    妖魔改变了策略,他们最终不敢去尝试控制一个他们没有能力去驾驭的神人,于是选择了开山子在交合之后短时间的虚弱之际,发起了致命一击。

    就在一杯茶从烫到暖的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开山子被阒水群妖生生撕裂吞食。这部《降妖谱》也就落入了阒水妖魔之手。

    五百年后,又一位异士为了爱情,从阒水鲡妃处夺得了这部《降妖谱》,几经转折之下,《降妖谱》现在落在俞师桓的手里,变相的成了开山子的传人。而在这江南国都之地,这部带着开山子残存灵知的竹简却又再次感受到了五百年前,那熟悉的气息。

    命运设定了一个兜转五百年的轮回,她的妹妹要再次诱惑一个有着伏魔神力的奇人,而他的传人却为报师仇在这里苦心修炼,现在,他和她,再次相遇了。

    云舞晴面上的泪珠和缠身的金气交织一处,发出璀璨的晶光,她在痛哭,滚落在地上的珍珠越来越多,伴随着她的哭声,珍珠美的令人心碎。

    俞师桓手上的竹简浮起一层淡淡的青气,缓缓飘向云舞晴虚渺的形体。

    “我……我不知道,他竟……”云舞晴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晚,当无数的妖魔破门而入,撕食他的时候,她就是声嘶力竭的哭喊,而他,在看到了她流出的泪水化作珍珠之时,却欣慰的笑了。

    现在,云舞晴知道,他为什么会在死前那样一笑了……他至少证明了,她真的是爱着他的。

    竹简上飘来的青气缭绕着云舞晴,和她周身的淡金sè气流混在了一起,云舞晴举起手,在青气间轻轻穿过,泪迹未干的面庞露出追思的神sè。

    一道蓝光募然一盛,冲散了这层淡淡的青气,紧接着就响起云泣珠的怒斥:“愚蠢!姐姐,你难道还要这样错下去?你难道忘了,你因为爱上一个敌人而遭受到的罪罚?到现在,你的真身都被锁于碧寒潭底接受鲡妃每rì的折辱,而我们鲛人一族,至今没有在主上面前抬起头来!你难道忘了,主上本是要立你为后,嘉奖你除去开山子的功劳的,可你呢?倒让鲡妃现在高高在上的对我们颐指气使!我为什么在这里?不就是要用相同的功劳来换取你真身的zì yóu?来换取我们鲛人族在阒水的再次崛起?你这样子,就为了这个什么……狗屁的爱情?”

    韩离心中再次一紧,凝视着云泣珠,他当然并不知道伏魔道开山子这段过往,可也深深被这种哀伤的气氛打动,但是现在看着近乎有些歇斯底里的云泣珠,他不由更为悲伤,原来,相恋的深情,对于她来说,真的是像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般。

    云舞晴哀伤的表情却没有因为云泣珠的发作而有丝毫变化,只是淡淡的说道:“泣珠,知道你为什么流不出化作珍珠的眼泪么?因为,鲛人的眼泪只有发自真情,才会化作珍珠。”

    真是讽刺,一个名叫泣珠的人,却流不出化作珍珠的泪滴。

    云泣珠忽然止住叱喝,凝视着云舞晴,冷声回道:“是吗?”两道泪水缓缓流下,滑过娇嫩的脸庞,坠落于地。

    “骨碌碌”,泪水在接触地面的一刹那,化作了晶莹的珍珠,顺着地板滚动开去。

    云舞晴惊诧的看着云泣珠:“你……你也……”

    “那是因为,我的真情,只源于对姐姐你的怜惜啊……”云泣珠现出一个惨然的笑容,眼角斜睨过一边的韩离。

    我的这滴珠泪,或许也有一点点,是为了你,璜剑。我承认,在我故意浪笑着要离开的时候,我的心中忽然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真可怕,姐姐说的情感就是这样的感觉,我差点就变的像姐姐那样失败了。这是我第一次流下这样的泪水,但,也是最后一次。

    蓝光裹住了云舞晴虚渺的身影,在云舞晴诧异的表情中,倏的向铜镜中缩去。

    “姐姐,回去吧,这里由我来应付。”云泣珠一挥手,蓝光已然全部涌入了铜镜,“谢谢你,姐姐,你现身本是想用元神来救我的……”

    “泣珠!不要!”云舞晴像是明白了什么,在镜中大呼。

    云泣珠捧起铜镜,猛力向下一摔,“砰”,铜镜已然四分五裂。

第二十四章 鲛傲

    “叙旧结束了,故事也说完了。  ”云泣珠冷冷的用眼光扫视眼前的三人。

    俞师桓抚摩着竹简,看向云泣珠,她的举动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什么意思?”

    “我的姐姐心太软,我想她不太适合再出现在这里,妨碍我们之间你死我活的争斗,这块铜镜是她元神可以寄身的虚境,现在我把这个虚境破除了,她的元神就返回了她在碧寒潭底的真身之上了。”云泣珠看着地上铜镜的碎片,先是一阵怅惘,但很快表情变得坚毅。

    “至少……”俞师桓将竹简收回怀中,“……先辈残存的灵知已经跟随着你姐姐的元神而去,我想,他的心愿已了。”

    甘斐的举着长刀的姿势未变:“我很奇怪,你自己也清楚,你面对我们,根本毫无胜机,你为什么不选择逃跑?看你现在的表情,好像是要跟我们决一死战的意思。”

    “鲛人一族已经不容许再接受失败的屈辱,你们也看到了,我的姐姐,她已经给我们的家族蒙了羞,今天我原本打算逃走以图后举的,可现在我决定了,用我和你们的一战证明鲛人一族的名誉。”

    “舞晴……”尽管已经知道云泣珠的本名,可韩离还是喊着她的旧时称呼:“虽然我不理解什么妖魔,可我从你话里也能知道,你所说的鲛人一族,是你们整个妖魔族群中的贵族吧。一个行将凋敝的贵族,你是想用自己的死去为这个家族再振声誉么?没有用的,人间这样的死士很多,你和我一起时一定也听说过,世家,贵族,声名凋落比昙花一现还要短暂,人们只会追捧新产生的世家大族,那些想要重振家族声望的死士只不过沦为世人现实的笑柄而已,这不该是你选择的路。”

    毕竟是曾生活了很久的,我那个名义上的所谓爱人。云泣珠看着韩离的眼神竟然露出一丝难得的温柔,你是舍不得我去死么?愚蠢的人啊,我已经说过,我对你压根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没有吗?……),你却还在为我的死活cāo心。

    “叫我云泣珠,我不是你的那个舞晴。”云泣珠冷冷的说道,“我想你们还有些问题要问,来时清清,去时濯濯,这是鲛人族的谚语,在恶战之前,我可以为你们做最后的解答。”

    甘斐点点头,指了指韩离:“你们原本是想怎么他的?我刚问过你姐姐,不过,话题被岔开了。”

    “那得从两年前说起,那时阒水一族有几个同道混身在桓大司马北伐的大军之中要去氐人之国。”

    “这是为什么?”氐人之国是虻山地界,而阒水虻山自来势不两立,多有争斗,这个甘斐还是知道的。

    “虻山的千里生藏身氐人朝廷,我们的几个同道是想趁此机会混入长安城,如果大司马攻下长安,他们就能对宫中的千里生突施暗袭。”

    妖魔现在越来越像人了,这种刺杀敌方首脑的谋划也做得出。甘斐暗暗想道,有些嗤之以鼻。

    云泣珠淡淡的诉说,仿佛事不关己:“结果,去势汹汹的晋国大军竟没能攻下长安城,还被氐人打退兵了。我那几个同道一筹莫展,这便难以趁乱举事,便只好随军共回,不过在后来的一场追击战中,意外的发现了他……”云泣珠指了指韩离,“一个五圣化人,他们有心当时就取了他xìng命,可又担心五圣化人的神力于绝境中迸发,他们难以抵敌。好在他的元灵还未完全醒觉,故而一面暗自盯住他,一面回报阒水鲡妃。最终,是我给了建议,用我姐姐诱惑开山子的方式,将这位五圣化人变作我们阒水一族的助力。会南海鲛人魅术的,除了我姐姐,就只剩下我了,只要此事成功,我不仅可以借此成为主上的皇后,我姐姐使我家族蒙羞的污名也得以洗刷,而鲛人一族也能由于我的大功,成为阒水第一大族。”

    甘斐耸耸肩,这妖魔现在跟人的风气一样,也有什么望族世家的区别了,他很不以为然。

    “所以,我化作了蓉夫人身边的侍女,可我不喜欢凡人的俗名,就在那一天,用我姐姐的名字来作为我的名字,我说过的,这是要为了洗刷我姐姐的污名,有什么比用她的名字来洗刷更好的呢?控制蓉夫人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我想去做什么,蓉夫人都会乖乖照办,于是,顺理成章的,我让她提议,把我赐给你。本来我自己出现在你生活里也可以,但是凡事还是要合乎情理才少破绽,你一定很感激大司马和蓉夫人对你的厚赐吧。”云泣珠直视着韩离。

    韩离忽而现出了常见的雍容一笑:“我韩某何德何能,竟使你们如此处心积虑。”

    “五圣化人,那是我们天生的强敌,如果五圣化人都能成为我们阒水一族的忠奴和傀儡,这又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壮举?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已经找到了使你归属我们的办法,那就是在你元灵神力真正醒觉时的yīn阳交合之术。我姐姐以前的办法不完全对,所以使那开山子一时间竟神力全无,以至于被撕食而死,她可一直后悔呢。”

    韩离皱起眉头,生生将人撕裂吞食,这是何等残忍可怖之事,自己若真着了她的道,也难保不是这样的下场。

    似乎是看出韩离心中的念头,云泣珠又加了一句:“放心,我已经说了,我姐姐用的办法不对,用我的办法,是使你只听我的,而你身上的神力毫无消散。可是我知道,五圣化人的神力不是我所能抵御的,我不敢保证在你神力焕醒时,我能否抵受得住,所以我只是在平常悄悄解开了你神力释放的关窍,可是让你神力灵醒的,必须另有其人,还不能是妖……”

    “所以,我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你就迫不及待的想到了我。”甘斐接口道,一切过往都和那俞师桓说的一样。

    云泣珠眼瞳的蓝sè光芒闪了闪:“是的,你是个斩魔士,要知道,这大司马府很难有什么身具灵力的伏魔之士出现的,所以你的到来简直是上天给我安排的礼物,我当然要利用你,并且如果在利用你的同时还能把你除去,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爷可不是那种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人!”甘斐冷笑。

    姬尧抱着无食又刷的一下出现在房中,想来是屋中良久没有动静,便回来看看,窗口则又是颜皓子倒悬着的身影挂下。

    云泣珠恍如未见,继续说道:“上策,你唤醒了他的神力,而你正好被他所杀;中策,你唤醒了他的神力,虽然未被杀,可他根本不信你对他说的;下策,你唤醒了他的神力,他也信你所说的,可是还要回来亲眼证实,而我利用这段时间,一样可以达到我的目的。”

    云泣珠这话是对着甘斐说的,口中的他显然是指韩离,韩离轻叹一声,嘴唇动了动,却倒底没说出话来。

    反唇相讥的话自然出自甘斐之口:“看这情形,似乎现在是你下策中的下策,你的魅术没起效用,所有图谋全部落空。”

    “意外一个接着一个,五圣化人的灵力比我估计的要强的多,以至于我的魅术竟然没有效果,而你们的同伴却也纷纷来到,你说的没错,我的所有图谋全部落空了。”云泣珠苦笑一声,“在之后,我还有过机会,如果不是这个小娃娃有预知之力的话,也许我能取下他的首级。”

    云泣珠说的是姬尧,姬尧笑了笑,身边的无食摇头摆尾的得意洋洋,甘斐很惊异的看看姬尧,小师弟什么时候有预知之力的?看来是自己离开乾家后发生的际遇吧。

    “原本我是可以远遁逃走的,可是这个炼气士改变了一切。在发生了这些之后,我决定了,留下来,和你们做一场殊死的搏杀。”

    俞师桓轻哼了一声,甘斐则摆摆头:“我说过,我是回来找你算账的,你能这么想,我可求之不得。虽说我们乾家不会滥杀妖魔,可你用心歹毒,纵是慕枫得道,却也在可诛之列。”

    云泣珠将目光再一次远眺向窗格之外,她在之前的很多晚上已经无数次这样做了。

    “外面都是大司马府的甲士和剑客吧,我能感受到数以千计的呼吸和杀伐之气,妖魔一族的存在对于人类来说,再不是秘密了么?大司马这么轻易就相信了你?”

    “是你的所为种种,使桓大人很快就相信了我,这就是因和果,这一点,我也同样得感谢你。”甘斐长刀一摆,“就让我送你吧,看在你yīn差阳错的对我做了几件好事的份上……我的刀锋很快的,在你还没觉得疼痛的时候……”

    云泣珠将裙袖一展,艳光四shè,一股别样气势汇聚全身,蓝气又再次涌现。

    姬尧眼中忽然光芒一闪,而后,面现恻然之sè,带着一种哀楚的眼神凝视着云泣珠。

    “鲛人的骄傲,你是不会懂的。别忘了,我也是鲛人中的公主,要取我的xìng命,必须付出相同的代价!”

    甘斐只觉得身边气流一紧,瞬时间,云泣珠身影一闪。

    “故技重施,我何惧之。”甘斐不退反进,宽刃长刀迎向云泣珠的身形。

    待到风声从脸颊边划过,甘斐才猛省,云泣珠的目标不是自己。

    云泣珠的纤指伸出尖利的锋刃,直刺韩离的面门。

    而韩离还是在怔忡之中,根本没有想到抵挡。

    “不好!‘甘斐止住冲势,反刀去救。

    “嗤”锋利的指尖刺入韩离的眉心。

    “噗”一柄剑尖从云泣珠的胸前穿出。

    云泣珠笑了,还是像过去那样的温婉秀雅,这样的清丽的笑容,对于韩离来说,仿如隔世,以至于对插在眉心的指尖都没觉出丝毫疼痛之意。

    云泣珠想运力将指尖刺入的更深一些,可是胸口传来的剧痛已使她的力量飞速的逝去。

    她只能做到,指尖从上而下,快速的一划。

    血水顺着指尖所划的轨迹汨汨流出,从眉心到鼻端,从鼻端直至下颚,一道长长的血痕迸然而现。

    如果实在杀不了你,那就留下我鲛人一族的标记吧……这就是我留下的,永远的标志。

    让别人在看着你的时候,都能记得我;让所有妖魔在以后与你为敌的时候,都能记得我;让你每次看到你自己的时候……都能记得我……

    即便今rì身死,可是这个标志就代表着,只有我能伤了你……

    是的,我不要成为第二个姐姐,我讨厌心底那丝不舒服的感觉,我是鲛人的公主,鲛人的骄傲……没有人会懂的。

    无关爱情……

    无关吗?……

    韩离一动也不动,满脸血水,眼看着云泣珠缓缓倒下,从她的指尖将要刺入自己眉心的那一刻起,他就根本没有想过去闪避。

    俞师桓面无表情的从云泣珠的身上拔出长剑,插入鞘中。

    甘斐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变故。

    只不过短短一瞬间,本以为困兽犹斗的云泣珠在韩离脸上留下了一个长长的疤痕,同时飞身而至的俞师桓用长剑刺穿了她的身体。

    韩离木然站着,看着倒下的云泣珠身上满是炫蓝sè的光华浮动,心底涌起一股深深的悲伤,就算你真的是妖邪之身,就算你真的是别有用心,就算你真的是怙恶不悛,可是,为什么你就倒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会这么的伤心难过?你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之中,为什么我一想到这里,就好像心里被生生扯下了一块?

    血水顺着韩离的面颊滴淌到地上,缓缓流入满地的珍珠之间。

    “第七个。”俞师桓用手指在竹简末端轻轻一划,然后伸出手,将缓缓升起的蓝sè气流吸入掌底。

    不知为什么,当看到敌人丧生的这么快,还是这个美艳的敌人时,甘斐抹了抹鼻子,隐隐有些怅然若失。

    俞师桓很淡然的一笑:“明知道她是准备殊死一搏的,我们下手绝不会留情的,是不是?”

    其实甘斐心里,本也没想杀了这个妖魅艳丽的鲛人,或许只是男人看到美丽女子的一种下意识的手下留情吧,现在听俞师桓这么一说,他却也只能默然点了点头。

    “况且,此书先辈,由于鲛人之惑而终遭身死,现在,我同样用一个鲛人的灵魂来祭奠他。”俞师桓收起了竹简。

    云泣珠的尸体已经发生了变化,在蓝sè光华最终散去之后,倒在地上的,已经是一条人身鱼尾的绝美的身体,结束了,这个魅惑人心的jīng灵,如果你是个善心的妖jīng,这可有多好?

    在人鱼尸身所化的那飞扬而起的灿灿晶粉之中,甘斐这样想道。

第二十五章 神鬼之论

    “螭……”好像有个远远的声音在呼唤自己。

    韩离目光怅惘,怔忡出神。她不会这样喊我的,她只喊我韩郎,或是璜剑。其实自小父母给自己起的名字,就叫韩螭。

    螭者,无角之龙也,可驱风使雨,辟易邪祟。父母给自己起这个名字,原是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如同龙虎一样的勇士。但自识了字后,写起这“螭”来时,却总是个“离”字,久而久之,韩螭便成了韩离。

    一字之谶,韩离和早已生死下落不明的父母分离了;和生于斯长于斯的家乡故土分离了;而现在,和自己曾冀望希盼厮守终生的挚爱之人,也分离了。

    真是可笑,我甚至不知道,我现在应该如何去呼唤她,是用往昔说惯了的“舞晴”?还是用后来自己才知晓的她的原名---“泣珠”?

    甚至,她真正的容貌,也不是往rì里自己已然深印心中的模样,蓝sè光华散去后,那具人鱼的尸身虽然美的令人窒息,可是那溘然已逝的形貌五官,却分明是另一个人。

    即便如此,那充满自己内心的云舞晴却终是再也见不着了,每次一想到这里,韩离的心就是一阵收紧,不,不仅仅是那方寸之地,而是整块的胸腔,压抑沉痛的几乎不能呼吸,连带着头脑一阵阵的晕眩。

    可是她分明是个别有居心的妖邪……妖邪……这是我前几天才真正接触到的称谓,她对我做的一切,根本就是虚情假意,她自己也说,她最不屑一顾的,就是人间的真情……但我……为何还是这般伤心yù绝?

    情之一字,累人至斯……

    “螭……”又是这一声似有似无的呼唤。

    说来也怪,在大家都叫我韩离之后,连我自己都忘记了我曾有过叫作韩螭的岁月。直到见到了桓大司马,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我的名刺,然后就抬头注视着我,轻轻一声:“螭?”不愧是人中龙凤,竟然一下就看出了我的本名。

    我现在的表字,也是桓大司马为我所取,璜剑,既是暗合我所用的兵刃器形,也是希望我成为他最神圣尊崇的剑士之意。

    可是这一声呼唤,却多像是你对我发出的?舞晴……你从来没有这样呼唤过我吧,我本想在新婚之夜才告诉你的,我叫韩螭,不是韩离……而你以后再喊我时,就像这样……

    “螭……”韩离忽然觉得自己摇晃起来,猛然醒觉。

    这是集贤苑的正堂,桓大司马坐在上首的位置,目光深沉,正关怀的看着自己;而自己身边,则是媚羽孤雁莫羽媚,正拉着自己晃了几晃:“惊隼,惊隼,桓大人喊你呢。”

    原来这呼唤声真是桓大司马在喊着自己,自己却还在胡思乱想,韩离急忙在座上对桓大司马深深一拜:“韩离神思不属,请大人治罪。”

    桓大司马宽和的摆摆手:“你乍逢大变,心思恍惚,原怪不得你……”

    这是第三天了,在那天晚上诛除了那南海鲛人云泣珠之后,大司马的近卫剑客们就涌入楼阁之中。

    看到卧于地上的人身鱼尾的尸首,即便是大司马也是神sè大惊,立刻下令,由在屋中的剑客们立刻收拾起鲛人尸首,深藏公府之内,旁人不得与闻。今晚妖祟之事,除在场之人,一律不得外传,这一晚的兴师动众只说是追捕鲜卑jiān细。其他人纵有疑虑之处,又有谁人敢多嘴问上一问?

    接下来,又是让韩离裹伤,又是处理现场痕迹,又着人安排几位伏魔之士的住处,蓉夫人则在第二rì醒转,只是这些时rì的过往经历却懵懵懂懂,说不出个明白来,还要甘斐前往用乾家秘术相助调理。而南康长公主那里,更是要将口风瞒的紧些,她是皇族中人,若知晓了府中有妖的事,万一一个言语不慎,传进朝野众臣耳中,则很有可能成为群臣攻讦自己的一个口实,桓大司马心思缜密,岂能授柄于人?

    就这样,直到今rì午间,桓大司马才得出空来,相召所有知情者在集贤苑的正堂共饮,也有许多疑问要相询甘斐。

    知情者不多,除了十三剑中的人物,便是少数几位府内臣僚,总共也就十余人。

    甘斐和董瑶、姬尧、颜皓子则坐在堂中尊客的位置,尽管董瑶是个娇俏女子,姬尧是个垂髫小儿,颜皓子是个瘦弱少年的模样,可众人想到他们伏魔之士的身份,却是将他们视作了神仙人物,谁敢不敬?

    俞师桓在当夜就化身一道白光而去,他并不喜欢和俗世中人打交道,而在那时,甘斐也让颜皓子施法将身后双翼隐去,免得被人看到太过惹眼,然后对无食一再声明,不许在人前说话。所以,无食只被当做平常黄狗,未引人注意,今天还是甘斐想到无食的午饭没着落,才把他带了进来,现在无食在桌案下一边啃食大快,一边对颜皓子挤眉弄眼,倒也自得其乐。

    桓大司马只道伏魔之士神通非凡,所为必然异于常人,所以对他们带了只黄狗来此不仅不以为忤,甚至还颇感趣味。

    言谈不久,桓大司马便轻唤韩离,却正是韩离追思怅惘,神游徜徉的时分……

    “甘壮士是说,驭雷惊隼也有除魔之力,故而引起妖魔所jǐng,试图设计暗害么?”桓大司马示意让韩离再复坐下,转头又问甘斐。

    这一切解释起来实在太长,甘斐也不想说这么多,只是点点头:“其实除魔之力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玄虚,人在绝境之中,往往迸发自己也不知道的无限潜力神通,古往今来,有此例者不知凡几,只不过,这些事情在常人看来,往往以神威勇猛来名之。”

    “比如……”桓大司马很有兴趣的追问。

    “远的不说,近人皆说关张之勇,想那后汉时关云长万军丛中刺颜良,张益德当阳桥头怒据矛,便是神力焕发之故,以他们那时展现的神力,纵有妖鬼横身于前,亦可摧灭诛杀。”

    桓大司马微笑:“世人皆惧神鬼妖魔,可按甘壮士这么一说,岂不是人间勇武者也一样能斩妖除鬼?似如此,神鬼何惧?”

    “本就不用去惧怕他们!也许他们会种种匪夷所思的法术,有凡人之力无法伤及的身体,可是,不要小看人的力量。我一直说,世上没有神,就算有,也别指望着神来替人解决一切噩患,人只有靠自己,而人只要真正激发了自己的潜能,那么妖魔鬼怪只会惧怕人,而不是人去惧怕他们。桓大人,我说过,几千年来,妖魔一直存在,并且一直想占据这人间的世界,可为什么这几千年始终是人为这尘世主宰?很显然,人的力量远远有着大多数人自己并没有发现的强大之处。”

    桓大司马和几个臣僚交换了下眼神,从这个斩魔士口中,他们感受到了极强的自信,以至于他们自己也觉得,就算世间有妖魔鬼怪存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那么依甘壮士所说,我们这些人也可以有除魔之力喽?”一个长髯微胖的文士开口道。

    “人各有所长,即便身陷绝境,能焕发潜能之力的人也各有不同,所以我不好妄断。可是且看看在座诸位,除了我们乾家斩魔之士,在你们之中,现在已知有伏魔之力的人物,已有驭雷惊隼韩兄和媚羽孤雁莫姑娘两位,按这样的比例,再放宽十倍又如何?就算一千个人中甚至一万个人中有这样的一个人,那么普天之下又有多少可以剿除妖魔之人?”

    那长髯微胖的文士名为伏滔,乃是大司马幕府参军,才学出众,极得桓大司马看重,继续笑道:“伏某不才,只是觉得,往rì军旅征伐,政事举措,从未闻妖魔之事。可这短短一月之内,先是孤雁剑客外出遇鬼,后是惊隼剑客家中逢妖,仿佛突如其来,便生出这许多妖异事体,未免……”

    又一个瘦长的年少臣僚立时接口:“常言道,国之将亡,必生妖孽,敢问甘壮士,此莫非是国家不祥之兆,君王无道之预?”

    桓大司马看了那年少臣僚一眼,他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那年少臣僚姓郗名超,是桓大司马最得力的助手,现在也是幕府参军。郗超头脑转的很快,已经想利用这妖祟之事来借题发挥,削弱皇室的影响力,如果民情因此鼎沸,大有令桓大司马取而代之的可能xìng。

    甘斐哪里会想到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只是摇摇头道:“哪有的事,历朝历代,无论贤主昏君,妖魔之事总是有的,不过有时候传的广些,有时候传的少些。”

    桓大司马忽然哈哈一笑:“是也,可记得永嘉年阮千里之故事乎?”说话的时候,用眼神暗暗示意郗超,郗超一看之下顿时心领神会,微微一笑:“臣几忘耶?果然果然,此事流传至今,臣还以为只是附会虚妄之说呢。”

    他们口中的阮千里,便是前朝竹林七贤中的阮瞻,永嘉年间,身为太子舍人,他是一向持世间无鬼之论的,侃侃而谈起来,谁也辩不过他。有一rì有个陌生的客人前来拜访他,二人一开始倒是相谈甚欢,引据论典,辩经明义,滔滔不绝。可说到后来,渐渐扯到了鬼神之说上,阮瞻坚持说世间无鬼,而那客人则坚持世间必有鬼,反复争论,那阮瞻口若悬河,词言便给,那客人说不过阮瞻,变了脸sè,怒声呵斥:“鬼神,是古今圣贤共传至今,足下却怎么偏偏就不信呢?实话告诉你罢,我便是鬼!”猛然间化作狰狞鬼怪之形,作势吓唬一番,立即消散而去。阮瞻惊得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话来,自此脸sè晦暗,神气不足,在第二年就病逝了。

    这段典故一直在晋室朝野间流传,不过听说之人多半付之一笑,只道是讥讽阮瞻徒逞口舌的笑话,从没人当真。此际桓大司马故意提起,既是岔开郗超的前番话,也是给郗超一个暗号,神鬼之论现已有定数,找准机会再文章。

    甘斐却还继续说道:“之所以这位大人觉得突然生出这许多妖异事体,实是天下战乱,纷争动荡,妖魔也想利用这华夏沦丧,生灵涂炭的机会,加入到夺取这花花世界的行列中来,是以现在妖魔之事越来越多,我此次陪莫姑娘前来,一则是解释前番莫姑娘所遇艰险尽皆属实,二则便是告诉桓大人,真正要防备的,却正是这些妖魔的颠覆之行。”

    座上的一众剑客们面面相觑,经历过那一晚,他们现在对甘斐所说的话已经深信不疑,尤其是韩霓,一想到平素颇为亲近的云舞晴竟然是妖魔所化,便有些不寒而栗。再看向那还包裹着面上伤口的义兄韩离,更觉得妖魔行事极为险恶。

    桓大司马微微沉吟:“甘壮士的意思,吾当尽举王师,先平灭妖患喽?”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桓大人还是要早做防备,以免妖魔举事时措手不及。其实,我也没想到,莫姑娘曾说,桓大人素来不信鬼神之说,我还担心如何能令桓大人相信呢。”说这话的时候,甘斐和莫羽媚对视一眼,从月灵鬼界二人初识到现在,虽只不过一月不到,却感觉像是过了好几个chūn秋一般。

    桓大司马轻抚刚髯,长叹一声:“事实在前,怎由得吾不信?若说妖鬼之患,却也非同小可,然现在整个江东厉兵秣马,只待对胡虏一战,岂可更弦易辙?”

    郗超又起身说道:“桓公,我倒有个思策,既不妨碍北伐大计,又可兼顾这妖魔之患。”

    “哦?景兴,你且说来。”桓大司马喊着郗超的表字道。

    “大军已然整装待发,自不可轻变。而臣听这位甘壮士所言,所谓降妖伏魔者,贵jīng不贵多,既然如此,桓公在大司马府下新置一属,乃从右第九品,领天子俸禄,名曰祀陵尉署,对别人就说是此署盖为帝王陵寝新设之护陵骁军,实则齐集天下有降妖伏魔之能的奇人异士,专司剿除我朝境内的害人妖魔,岂不为好?”

    话说到最后,郗超又看着甘斐,说道:“这位甘壮士神通非凡,便启奏陛下,表其为祀陵都尉,为大司马招纳天下奇人异士。”

第二十六章 入蜀

    祀陵都尉?这可是有品有级的官职,甘斐一旦接受此职,不仅会和十三剑客一样成为桓大司马的心腹亲信,甚至还有可能在朝堂之中为大司马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可甘斐压根就没想过自己一个斩魔之士会和朝廷官署扯上关系,就在他闻言一愕,想着如何托词推却的时候,桓大司马却已经不住点头:“景兴此言甚是,未知甘壮士出身何处?祖上谁人?”

    这么一说,几乎是已经肯定了甘斐必然出任此职了,这也是时下风尚,但论门第出身,若甘斐祖上有什么士子名流的人物,那便再好不过,即便没什么说起来大名如雷贯耳的先人,至少也是以寒族入仕,倒也未尝不可。

    甘斐又是一怔:“我打小便是家师从死人堆里捡出来的孤儿,可不知先人祖宗是什么人了,便是这名姓也是师父取的,怎么说来着的?哦,以祈甘雨而成灵,有斐君子自为道,哈哈,暗合灵道二字罢了。”

    莫羽媚凝视着甘斐,她想到第一次听甘斐说起名字的情形来,在那个恶毒狠戾的月灵鬼将面前,用大拇指指着自己,带着豪情傲意的说道:“以祈甘雨的甘,有斐君子的斐。荆楚乾家弟子甘斐是也!”在那一刻,他像是个天神。

    莫羽媚的眼神充满了欣赏和慕恋的灼灼光彩,忽而一动,怎么?他竟是被师父从死人堆里捡来的孤儿?这般悲楚的身世怎么先前一直未曾相询?不由心情也随之一痛。

    甘斐还是像往常一样,没心没肺的咧嘴笑着,口中说出的话仿佛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伏滔已经插口道:“这倒好,甘姓者,源系商汤武丁相甘盘,传世至今,下蔡甘氏、郁郅甘氏皆无其后,甘壮士便可托为彼族氏……”伏滔说的,都是古时几位甘姓名人的籍贯所在,其实甘姓者在百年来还有一位杰出人物,只是其嫡孙素为晋室重臣,殁于永昌之乱,其家族后人现也聚居建康城中,这可托荫不得。

    甘斐嘿嘿一声冷笑:“甘某不才,却还犯不上混认祖宗。”

    伏滔正说的口沫横飞,不料甘斐是这般抢白,顿时言辞一窒,再也说不下去了。

    桓大司马宽和的笑道:“原是为甘壮士出仕做些好提点,甘壮士万莫见怪。”

    “出仕?”甘斐瞪大眼睛,“谁说我要出仕了?”

    全场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无食在桌子底下呱吱呱吱啃骨头的声音。众人都在想,桓大人这般推重厚爱,此人怎么如此不识抬举?只是想到甘斐降妖伏魔的能为,才没有人站起来斥声呵责。

    甘斐自顾自继续说道:“我是乾家弟子,有一条门规就是不得入仕进朝为官为宦,再说我也懒散惯了的,做不得官,桓大人这想法倒是极好,若依我说,便置了这官署,另选贤能之士担任,必能有一番大作为。我嘛,还有本门重任在身,所以桓大人的美意,我可万万不敢当了。”

    桓大司马倒是洒脱得紧,略一笑:“甘壮士既然不愿,那就但凭尊意,侠士神勇,原以飘蓬江海为尚,某岂能强哉?只不过,吾知甘壮士与羽媚两情相谐,未知可有成家之想?实不相瞒,桓某倒是很想做这个保媒呢。”

    郗超心中暗笑,他素知大司马韬略,别看大司马嘴上说的轻描淡写,实是以退为进的妙招,莫羽媚显然承大司马厚恩,一向甘为驱策,不离左右,而以莫羽媚情愫为诱,倒是留下甘斐的好办法,正要看看这对莫羽媚情深一往的斩魔士如何区处。

    甘斐愣了一愣,没想到桓大司马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这事来,眼神望向莫羽媚,伊人美目流离,含情脉脉,自然也是听到了桓大司马之语,双颊绯红,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成亲?婚娶?在之前想都没想过的念头猛然间充斥了甘斐的整个脑海,是啊,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往往会在孤榻上辗转反侧,若能身边从此有个知寒知暖的贴心人儿,和自己相濡以沫的共度余生,可不是自己在梦中都会笑醒的美事?

    甘斐露出了幸福欣悦的神sè,豪xìng烈胆的胸臆间此刻满是柔情蜜意,不自禁脱口而出:“好啊,我倒想和莫姑娘做一对儿,就盼她别嫌我不配。”

    满堂哄然大笑,即便身为热情开爽的丁零族人,莫羽媚也不由在众人哄笑声中将脸羞成了天际落霞,桓大司马抚髯莞尔:“这便寻个良辰吉rì,吾就替羽媚做个主,将她许配于你。到时候,你们伉俪二人随吾成就功名大业,岂不是一段佳话?”

    郗超暗暗点头,不愧是大司马,在漫不经意间,却仍字字紧扣本意,这甘斐必入彀中矣。

    董瑶和颜皓子几个则又惊又喜,想不到这傻呵呵的二师兄倒成就了一番美满姻缘,颜皓子是对甘斐做着鬼脸,姬尧是露出酒窝的憨笑,而董瑶则拽了拽甘斐衣襟:“嘻嘻,二师兄,可恭喜你啦,要不我帮你置办彩礼?也叫大师兄他们一起来呀。”

    甘斐咧开嘴直乐:“那成,rì子先选上,我呢,先把本门交待的事情办完,你们看行不行?”

    “好好好,都依甘壮士,景兴,看看最近的吉rì是哪天。”一旦甘斐成了莫羽媚夫君,必不忍与娇妻分离rì久,而莫羽媚又是忠心耿耿伴于自己幕下,那岂不是甘斐终究也将成为自己府中心腹?能够就此网罗到一个具有伏魔之力的半神人物,桓大司马自然欢喜。

    场上顿时充满了一种喜庆的气氛,在众人的笑语之间,只有神情郁郁的韩离显得更加格格不入,他仍然陷入在怅惘昏蒙的追思中,轻抚裹着脸上伤痕的纱布,手又缓缓移到脖项上,一串沾着血迹的珍珠项链就贴着前胸肌肤,隐隐有种寒意,这是鲛人的眼泪混合着自己和她的血水的纪念。

    舞晴……

    就在一片哗然声中,一个甲士带着铿锵的甲叶作响奔入了正堂,单膝跪地,向一脸笑意的桓大司马呈上一张羊皮所制的信笺。

    桓大司马淡淡的看完信笺,行若无事的将信笺置在案上,只是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郗超看出异样,追问一句:“桓公,可是有什么捷报传来?”

    “呵呵,长安探事飞信传书,氐人一国,东海王苻坚弑兄篡位,氐秦朝局动荡,此乃天赐良机,王师北上,当无腹背之患矣。”桓大司马的语气透着喜悦,不自禁的捏了捏指节,“传令,晚间诸军主将齐至议事堂,计点大军,以备北伐!”

    ※※※

    涉过斜水,穿过眉县,从斜谷口直入秦岭,古人所建的栈道呈现在眼前,看着崇山峻岭之间这一道道险恶地势,池棠几乎生出了与成汉先祖李特一样的感慨:“蜀汉后主刘禅有如是之地,却弃甲归降,面缚于人,昏聩暗弱至斯,不由不令人感慨。”

    薛漾没有池棠这般的通古之雅,更没心思嗟叹先人的成败得失,自从那夜斩除氐秦鬼君,助苻坚登基即位后,他们几天几夜的快马驱驰,总算进入了巴蜀之地。

    苻坚赠送的两匹雄骑确实不凡,奔驰极速,以至于一路上曾因灾荒而聚集了大批流民作乱的关陇旧址都没有看到,而现在既入巴蜀栈道,骑马就不大方便,况且现在算是进入了晋国地界,两人两骑也显得惹眼,所以在斜谷关前的市集里,薛漾就把两匹马卖给了胡商,此刻正摸着怀中因卖马而得的几锭金锞,嘿嘿笑着:“算上东海王赏赐的,这次长安一趟净赚千金,不必担心盘缠了,回去交账,大师兄也得乐开了花。”

    他们来到巴蜀,除了为参加锦屏公子公孙复鞅在三月十五的成亲大典,剿除巴蜀群山间肆虐的妖魔也是一大目的。

    池棠还记得出发前在寻魔图上所见,当时黑气最浓的两处,一个是长安城,一个就是这巴蜀群山,为此,他也问了薛漾,巴蜀群山内何以会有这许多妖魔?

    “这是因为巴蜀山高水深,奇风异俗亦是层出不穷,直至今rì,许多巴蜀的蛮夷之民都有自己敬神通灵的习俗,而正是这样的地理和民俗,导致了成jīng为怪者喜欢在这里聚居。这里仍算是虻山和阒水的交界地带,因此虻山和阒水的妖魔在这里为非作歹的为数不少,当然,也不仅限于虻山阒水的妖魔,很多自我修炼的其他路数的妖jīng也所在多有。正因为如此,在巴蜀之地有一个伏魔道的名门大派---五老观。”

    说起五老观,池棠就想起那个曾变化为邋遢道人,自称五老观玄机子的阒水鲶鱼怪来,然而驰援紫菡院一事中,各处来了那么多伏魔之士,却不曾见过五老观的门人弟子,不由甚是好奇:“这些时rì听这个五老观可有好几遭,不知是个怎样的除魔门派?有何过人之处?”

    “都叫观了嘛,可想而知,这是个道观,观里都是些会法术的道士。五老观位于积奇山,而最早五老观也不是叫这个名,而是叫积奇观,汉时王莽之乱,居于巴蜀深山的妖魔蠢蠢yù动,内中有一个猿jīng,道法通天,yù趁乱举事,聚集了数千有法力的妖jīng,自成一军,假作呼应泰山赤眉之状,一时伏魔道莫可奈何,却是这积奇观五大宗师合力,大展神威,剿除了这数千妖魔和那为首猿jīng,从此,积奇观改名为五老观,为的是彪炳这五大宗师的功绩。自新莽之后,五老观高人辈出,还记得跟你说过的避魔之岛凝露城么?现在的凝露城主,就是出身五老观的邹兰舟邹老先生,这凝露城主非伏魔道公推的顶级高手不可担当,由此可见这邹老先生有多厉害,而今时的五老观观主道号天风子,正是有他镇着,巴蜀群山间妖魔虽活动频繁,却也不敢太过放肆。”

    “哦?天风子?未知比那孤山先生如何?”伏魔道中的宗师人物,池棠只见过鹤羽门孤山先生一个人出过手,无论孤山先生xìng情如何,但那一手超凡入圣的伏魔修为还是令池棠颇为钦佩的,因此在听到了另一位伏魔宗师人物后,不由生出比较之心。

    “从声名威望上看,自然是孤山先生更胜一筹,然论真实修为,天风子道长却也未必逊于孤山先生,反正真正见过他出手的妖魔鬼怪都被他收伏,可谓出手未逢一败。”

    池棠淡笑,其实论其现在的修为,比之伏魔道这些声名赫赫的宗师来,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是身负火鸦神力的乾君化人,同时,又是剑术卓绝的武学至尊,不过他还需要对自身所具备的火鸦神力多加历炼,假以时rì,未必不会是伏魔道第一人(此刻的池棠自然还不知道,另一位乾君化人,西方雷鹰乾君,也是和他一样的双绝五士中人)。他现在遗憾的,是已入伏魔道,可是总是yīn差阳错的,所要铲除的妖魔总是预先逃之夭夭或被他人之手诛灭,这点未免和斩魔士身份不符。

    在池棠说出这个遗憾之后,薛漾则淡然的说了一句:“在这里一定有机会的,不过不会轻松,妖魔数量很多。”

    就这样,在谈谈说说间,池棠和薛漾下了栈道,天sè渐渐黑了下来,他们来到一处不大不小的村落,看着炊烟高袅,灯火初升,他们意识到,如果不在这个村落借宿,那就只有继续赶夜路,然后在满天星光中餐风饮露了。

    这还是刚出冬的时节,山里湿气又大,池棠和薛漾自然不会去招这苦恼,于是,他们步入村路,准备借宿。

    借宿也是门学问,若是寻个贫穷村户,纵使对方热诚款客,但碍于自家苦陋,吃不饱睡不暖不说,还平白给人添了麻烦,两头都落下苦处,所以以薛漾的经验,自然是寻村上的大户人家,无论什么村子,总是有大户富农的,这并不为难。

    所以,当薛漾看到村落中最大最气派的一所宅院后,毫不犹豫的带着池棠走了过去。

第二十七章 投宿

    不过走了几步,就听到一个女子的失声惊叫,借着rì头西下的昏暗天sè,薛漾和池棠都驻足循声望去。

    一处低矮破旧的茅草屋前,一个面有菜sè的佝偻老妪横着身子,用蜀中俚话叽叽咕咕的说着什么,而她说话的对象却是站在茅草屋前几个扛着石锄竹耙的乡农后生。

    蜀人装扮与中原王化之地的百姓大不相同,这几个乡农后生穿着粗麻所制的短衣,身上满是务农耕种留下的土渍污垢,头上则裹着白布,也不知是汉是夷。

    只是这几个后生看样子甚是情绪激动,当头一个一边指着老妪身后,一边也大声的对那老妪嚷嚷着。

    蜀中土语乍听之下还有些听不懂,薛漾仔细分辨,才从那当头后生的口中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不吉”“作怪”的字眼。

    再看那后生指着的老妪身后,才见到一个衣衫褴褛身形瘦弱的女子蜷在草屋墙边,蓬头垢面,也看不出有多大年纪,只是口中嗯嗯出声,显然太过惊吓之故。刚才那声惊叫正是这女子发出,听声音,应当年纪不大。

    几个男子为难一个女子,依着池棠的行侠脾xìng,就要上前管上一管,薛漾则将池棠一拉,小声道:“初来乍到,且休生事,看那几个后生,也就是叫的凶些,也未必做出什么歹来,况且你看那老婆婆也在说着,瞧这情形,多管一会儿就散了。”

    说话间,就看那老妪连连摆手,语带恳求,几个后生终于气咻咻的退开,当头一个离开前,对着那蜷在屋边的女子狠狠啐了口唾沫,嘴里留下一句:“猴巴子怪女人,就是村里祸患!”

    那后生骂完,抬头却看到远处站着的池棠薛漾,见他们生的雄壮,背后又背着兵刃,本有心上前盘问几句的,却终于在看了看天sè之后,举步离开。

    几个后生都骂骂咧咧的扛着农具走了,那佝偻老妪才抖抖索索搀起那蓬头女子,口中直道:“关门关门,他们走了。”蓬头女子嘤嘤哭了几声,随着老妪闪身入屋,老妪合上门扉时,忽然看到池棠和薛漾两个异乡人正站着望向这里,脸上顿时现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慌慌忙忙的把门紧紧关上。

    “你看,没事嘛。想是村里家事,我们外人可管不着。”薛漾不以为意,继续向着那最大的宅院走去。

    村里多是些木草构筑的房屋,独有这户倒是用的砖石搭建,占地又是极大,足见是村中富庶人家,只是天sè还未全暗,宅门便已紧闭,内中虽有灯火亮起,却听不到一丝人声。

    却是作怪,莫非此地民俗如此?到了晚间便是这般死气沉沉?薛漾咕哝着,伸手在漆着吉庆图案的大门上叩了几叩。

    方才寻闹争吵的后生们现在都已返回家中,整个村落看不到一个人,叩门的声音在幽幽静静的村落里传开,显得尤为刺耳。

    几乎是下意识的,池棠提起凝神,用察气觅魔的术法快速的在周遭一探,不过在这方圆数十里内,倒是没什么异样。

    过了良久,大门才吱呀吱呀的开了一个小缝,门缝里透出一只带着jǐng惕却又有些恐惧的眼睛:“是哪一个?”

    “哦,行路旅人,错过宿头,特借宝庄,暂住一宿,打扰莫怪。”薛漾现出淳朴憨厚的笑容。

    门又打开了些,探出一个中年人焦黄面皮的脸来,看他脸上沟壑纵横,肌肤多处开裂,必是受常年风吹rì晒之故。

    “外乡人嗦……”那中年人端详薛漾和池棠,用浓重口音说道:“……听我说,住不得,快走快走。”

    既是不愿接纳借宿,那就直接推拒叱走,这倒也常见,可那中年人却语带关切,yù言又止,一脸不得以的样子,薛漾不由奇道:“我看大叔是个质朴的好人,既是宝庄不便,我等不打扰就是,只是何以这般模样?”

    “哎,往rì里,休说你们两个,便是二十个,我家老爷也接纳得下嗦。但这几天可真真不得行哦……”

    “这是何故?”池棠心道,遮莫是山贼侵扰,强寇来犯?

    那中年人环顾四下,好像是生怕说话被旁人听了去,压低声音道:“你们不晓得,庄上遭……遭了邪祟,闹……闹鬼……”

    薛漾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那中年人见薛漾笑的欢畅,面露愠sè:“后生娃儿,你笑的是哪样嘛……”

    薛漾笑着摆了摆手:“不哪样,不哪样,我道什么事呢,敢情是闹鬼。实不相瞒,我们颇有法术,降妖捉鬼最是拿手,既然在这里碰上了,那可再好不过。”

    中年人狐疑的看了薛漾几眼,确定他究竟是不是真像他说的那样,还是借此来蒙吃蒙喝的妄徒,口中道:“那后生娃儿,我是好心跟你说,你可不兴诳我,我们庄上的鬼可凶,你莫以为混说一番便可糊弄,回头真让你去捉鬼,却害了xìng命。”

    薛漾拍了拍那中年人的胳膊:“嘿,大叔,咱们是那等混说的人吗?不信?池师兄,放小鸟。”

    池棠嘴角带笑,这个六师弟有时候顽皮起来真像是那颜皓子,当下也不多话,神力一运,肩头忽然火焰缭绕,汇成了一只火鸦形状。

    在中年人目瞪口呆的情形下,火鸦振翅一飞,连带着肩头火焰,消失的无影无踪。

    “神……神仙啊!”中年人过了好半晌才大叫起来,回身把大门推开,忙不迭的向庄内跑去,远远传来他的声音:“老爷老爷!来神仙咧,庄上有救了哦!”

    “这样……会不会太招摇?”听着那中年人欣喜若狂的声音,池棠有些犹豫的问薛漾。

    “好吃好喝是免不了啦,顺带着捉鬼玩玩,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薛漾嘿嘿笑道,“你是想被人赶走在野地里挨饿受冻,还是被人当神仙一样供着?放心吧,蜀地人最信鬼神,我们这样的神通很容易让他们接受。对了,察觉出什么来没?”

    池棠摇摇头:“这正是我担心的,我探察了半天,不曾感到一丝妖鬼之气,我想,这可能是有人装神弄鬼,这事恐怕指望不了我们斩妖除魔的能耐吧。”

    “哈,真鬼都不怕,何况这假鬼?嘘,来了来了,哈哈,好大的动静。”薛漾看到许多庄丁打着火把,从内院簇拥着一个身着锦袍的胖老者快步而出,而那个中年人则在前方一溜小跑的带路,一边指着薛漾池棠,一边乐呵呵的说着:“老爷,就是他们,神仙嗦。”

    薛漾清咳几声,在那锦袍胖老者一脸崇仰的要在自己面前下拜时,庄严的抬手一扶:“不必多礼,降妖除魔,我辈分所应当。”

    “哎呀呀,老汉这几天可被那邪物捉弄的苦,是天降神人救我,快快快,里厢坐。”锦袍老者满脸欢喜,连连拱手往里相让。

    “啊哈哈,老庄主先请。”薛漾得意的对池棠眨眨眼,随着锦袍老者一众向内院走去。

    这番庄主来迎的动静可着实不小,池棠在进门前注意到,左近四下原本门户紧闭的木屋草舍都打开门来,许多人探身出来张望,显然被庄主出迎的阵仗惊动了。

    那座茅屋的门也打开了,那蓬头的女子也伸出头看向这里,恰和池棠的眼神远远对上,耷拉的发络下,那双眼眸竟是极为清澈有神,池棠心中轻轻一动,那蓬头女子却似乎吃了一惊,急又缩回头去。

    “请请”中年人见池棠在门口驻足未动,忙又热情的招呼道。

    ※※※

    一切皆如薛漾所料,他们被庄主待以上宾之礼,不仅坐在上座,那酒肉如流水价般源源奉上,那锦袍老者还特地喊了妻妾家人一起来拜见,执礼甚恭。

    这老者别看又老又胖的不起眼,妻妾倒还真不少,从左往右一字排开,竟有十几人,还有一个肥的像猪一样的胖小子,不过七八岁年纪,脸上的肉把眼睛挤成了一条小缝,张开嘴,见礼时也不知是哭还是笑。

    庄主姓李名盛,本是巴蜀成汉朝内的官员,成汉亡后,这李盛乐得回原籍做了富家翁,家中广有财帛,良田千顷,也算是方圆百里内的第一富户,中原战乱也袭扰不到这蜀地之中,李盛自是快活得紧,只是家里人丁不旺,妾侍是娶了一房又一房,却只在年近五旬的时候,才由小妾生了个儿子出来,李盛老来得子,自然对这独子宠爱娇惯,视若xìng命。

    池棠看了看那胖小子又看了看李盛,觉得两个人还真是挺像,不由暗暗好笑。

    好半天,叙礼才毕,一众家人都退下后,李盛又对池棠薛漾两人拱了拱手:“两位神仙,可救老汉一救,也不知庄上遭了什么孽,竟出了邪祟。”

    薛漾正用心对付从汤镬里捞出的蹄髈,顾不得出声,还是池棠问道:“是何邪祟?”

    “那是三天前夜里,老汉正在……这个……安睡,房门忽然无风自开,而后老汉所盖被褥竟然忽的自己落了地,可将老汉冻的不轻,老汉这门是自里面反闩的,哪有无风自开的道理?然后就隐隐约约的听到后园里有断断续续的吟唱之声,那时候老汉还在疑惑,但这寒夜天气,也不敢轻出探看,只能和衣宿了一宿。结果第二rì,听府中家眷都说,夜晚时房门都自己开了,也都听到了那歌声,这可吓坏人了;到了第二天夜里,院中忽现怪叫,老汉急出去看时,却不见任何异状,接着又听到那后园内传出歌声来,老汉壮着胆子,才纠集了家人前去看时,生生看到一个白影从后园飞升而起啊,这一夜,人人不得安睡,都是心惊肉跳,老汉这就想,庄上必是遭了邪祟了;到了昨rì夜里,后园歌声再次传将过来,老汉如何再敢去看?结果小儿房中又传来啼哭,老汉去看时,又见一道白影从小儿房内飘出,再看小儿,竟被倒悬于空,几个陪伴的婢女rǔ娘都已不省人事矣。唉,老汉为此寝食不安,却不知哪里来的妖鬼,若非今rì神仙来此,今晚还不知出何异状呢。”

    李盛毕竟是在朝做过官的人,说这番话时倒没用什么巴蜀土话,因此池棠和薛漾都听的清楚。

    薛漾抹抹嘴巴:“这便是庄上闹鬼?也没听害什么人呀。”

    李盛一脸苦丧:“如何不害人?夜夜扰人,心惊胆战,大半夜里好端端的就是歌声突起,然后房门自开,谁不糁惧?”

    薛漾挠挠头:“我的意思是,不曾死人……”

    李盛不等薛漾说完,便带着哭腔道:“再这般下去,便要吓死人了……还请神仙除去这等邪祟。”

    “庄主说的这些异状,都是每夜几时发生?”池棠决定还是问问细节。

    “每rì一过子时,便生古怪。”

    “庄主说的后园歌声,不知是什么曲调?”

    李盛瞠目:“夜半幽深,如凄如怖,谁知道唱的是什么曲来?只听着便是汗毛直竖,头皮发麻。”

    池棠和薛漾对视一眼,听李盛这么一说,倒确是闹鬼的情状,不过这鬼既不伤人,也不害命,似乎只是吓唬吓唬人的,再者,何以以察气觅魔之术却丝毫不见端倪?只除非是个修习慕枫之道的妖鬼,可若是修习慕枫道的,为何又要至此扰民吓人?这可猜想不透。

    薛漾喝下一大口庄上自酿的米酒,桌案上的菜肴已然一扫而空,他拍拍肚子,满意的道:“那我们晚上就静待异状现出,就手替老庄主擒了那鬼去。”

    李盛喜形于sè:“如此最好,最好……”

    两下还在交谈,那门口的中年人又奔了进来,对李盛附耳说了几句。

    李盛一怔,脱口道:“又来了一个?”

    “嗯?老庄主何故惊异?”薛漾随口问道。

    李盛一脸诧异之sè:“敢莫是好事逢双?好教二位神仙得知,适才门外又来一人,说是看出老汉庄上鬼气森森,必有邪物作祟,特来为老汉捉鬼驱魔的。”

    鬼气森森?池棠和薛漾几乎都有些哭笑不得,明明看庄上全无妖鬼之气流动,何来鬼气森森之说?却又是哪里来的有一个捉鬼驱魔的伏魔同道?偏生这么巧,恰好自己这两位斩魔士也安坐于此。

    薛漾哈了一声:“既然有能捉鬼擒妖的同道前来,那自然再好不过,这便请将来,我们也见上一见,或许是同道素识也未可知。”

    李盛急忙一揖:“二位神仙稍坐,老汉这就前去迎迓了来,神仙到此,自然是越多越好。”

    眼看着李盛带着家丁又去前门相迎,池棠悄声问薛漾:“六师弟,你看来的会是什么人?既然有捉鬼驱魔之术,莫非便是五老观中的人物?”

    “谁知道呢,不过在巴蜀之地,还真是五老观的……”

    薛漾的话没说完,就被远远走来的一个女子的声音打断了。

    “你们这里怨气太重,所以引来了这只鬼,可万万轻忽不得!”

第二十八章 捉鬼

    难道过来捉鬼驱魔的,竟是个女子?

    疑惑的念头还没来得及脱口相询,池棠就看见李盛点头哈腰的引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一身青灰sè的斗篷,这是远行之人常见的穿着,厚厚的蓬幕掩住了大半爿的脸庞,只在斗篷遮沿下露出了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来,听她说话的声音,年岁应该也不大。

    那女子在看到厅内首席上坐着的池棠薛漾二人后,立刻止住了脚步,将头偏了一偏,用冷冷的语调问李盛:“这两个是什么人?”

    “哈呀,正要告之女神仙,真正凑巧,您来之前,恰好也来了这两位神通广大的神仙,说是可以捉了老汉庄上的鬼去。”

    既然是伏魔同道到来,池棠总是要行礼数的,当下起身探身,微微一躬,这是乾家弟子的专门礼节:“荆楚乾家弟子池棠,见过同道高士。”

    池棠列身斩魔士的时rì不长,可对于乾家的各种极具含义的手势动作却掌握的很熟。

    薛漾却歪着头,上下打量着那女子,眼中竟有些讥诮的神sè。

    “哦……”那女子的神情好像是有些意外,不过对池棠所说的荆楚乾家却毫无反应,只是随意的拱拱手:“本姑娘姓风,幸会幸会,你们也会捉鬼?”

    这番言语显得不伦不类,不像是伏魔道上的体统,池棠一怔,不知该怎么接口。

    薛漾忽然哈哈一笑:“这么说,你也会喽?”

    “会什么?”风姓女子一愣。

    “捉鬼啊,你刚才不是这么问我们的吗?”

    “废话!本姑娘到此,不就是为了捉鬼除害的么!”风姓女子似乎并不想和薛漾多说下去,恰好李盛殷勤的在上首又置了一席,热诚的邀请那女子安坐,风姓女子也不推辞,施施然在位上坐下,经过薛漾的时候,还斜睨了薛漾一眼。

    薛漾还笑嘻嘻的补充道:“小姓薛,幸会幸会。”

    风姓女子没搭理薛漾,而是直接对李盛道:“你府上的这只鬼可不好缠,有千年的道行,需……”

    薛漾又是哈哈一声,打断了风姓女子的说话:“千年道行?就修炼成这每天夜里开开门,唱唱歌,吓吓人?”

    风姓女子已经对薛漾怒目而视了,池棠也觉得薛漾说这样的话有些不够得体,便悄悄拉了拉薛漾的衣襟,薛漾的手在桌案下对池棠摇了摇,暗示不妨。

    池棠素知薛漾虽然看似村讷敦朴,但实是个心思缜密,机变百出的聪慧之人,他现在这么做必有深意,因此也就由得他继续说了下去。

    “我就奇怪,我反复看这庄上气息,并不曾见什么狠魔厉鬼的凶气,这位风姑娘却是怎么看出来的?还言之凿凿的说什么是修行千年的鬼?”

    “哼,你看不出,未必旁人也看不出,瞧你这番说话,恐怕也没什么真实本领,就是到此混吃混喝的罢,看你这吃的一地的,饿了得有多久?能捉鬼降妖的人会是你这德xìng?告诉你!你这样的人,本姑娘可见得多了。”那风姓女子倒是眼尖,一下子就看到薛漾桌案上的杯盘狼藉,立刻直刺其软肋。

    薛漾嘿嘿道:“我生来就是个大食量,你管得着吗?庄主还没说我混吃混喝呢,你倒冤上我了?成,咱们可是露了一手,庄主才尊称咱们为神仙的。那么,风姑娘你呢?不知展现了什么神通那?女神仙?”

    风姓女子哼哼冷笑:“你是要本姑娘也露一手了?”

    “大家都是同道嘛,又都到了这里,便显一显术法,那也是切磋切磋的好意呀。”薛漾的话语紧追着那风姓女子。

    李盛傻呵呵的看着两个人唇枪舌剑的斗嘴,此际才不住的点头:“甚是甚是,女神仙,老汉便瞻仰神通。”

    庄主都这么说了,那风姓女子昂首看了薛漾良久,才霍然起身,缓缓走到厅堂空地上。

    在这个当口,池棠凑到薛漾身边,小声道:“六师弟,既是同道,这却又为何?”

    “她是个骗子!待我戳穿她!”薛漾回答的时候故意显得不动声sè,说话的声音只有他和池棠两人才能听见。

    骗子?池棠看看那风姓女子,尽管这个女子是有些大异伏魔道中之处,可薛漾又怎么看出她是个骗子?

    风姓女子此时正指着薛漾:“说,你露的哪一手让庄主以为你是神仙?”

    这个倒令薛漾有些语塞,毕竟进门前是让池棠显现的火焰神力,自己可没做什么,但是现在再推到池棠身上,却显得自己的言语挤兑没什么信服力。

    所以薛漾一抚背后锈剑,一转念下,一道青芒从剑身浮现而出,须臾间青芒环绕着身体,神光蕴然。

    李盛看的呆了,这是何等神奇的法术?

    风姓女子却嗤之以鼻:“不过是几道青虚虚的光罢了,且让你看看本姑娘的厉害。”话音一落,只见一道黑影丛那女子的斗篷里募然而现,直接向上首的薛漾飞shè过去。

    “来的好!”薛漾暗道,我不过言语挤兑你几句,你倒对我先动起手来,给你瞧瞧的我手段,也让你知难而退!觑准黑影来势,忽的拔出锈剑来。

    刷一下,青光氤氲,薛漾的锈剑刺了个空,那飞shè的黑影似乎自有灵知,明明是直朝着薛漾面门而来的,却在薛漾刚一拔剑的当口陡然降低,落在了桌案上。

    薛漾定睛一看,那黑影在桌案上蹿来跳去,对着薛漾正吱吱乱叫,竟是一只胖嘟嘟的小松鼠,看那松鼠两眼滴溜溜的转,倒是可爱的很。

    嘿,有意思,薛漾收起剑,看着这蹦蹦跳跳的小松鼠,觉得好玩,有心去逗弄,就在薛漾神情刚一松弛下来的时候,那小松鼠忽的抱起桌案上的大猪骨头,恶狠狠的扔到了薛漾脸上。

    薛漾哪能想到这一招?当头早着,顿时唉哟一声,伸手捂着脸,还好这小松鼠气力不大,猪骨头丢在脸上也不甚疼痛,但是这脸算是丢尽了。

    池棠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心里暗道,我这六师弟碰到四条腿的就丢脸,那时候是被无食下了裤子,这回是被只小松鼠扔了一骨头。

    小松鼠飞快的跑了回去,隐入了那风姓女子的斗篷中,不过片刻,又从风姓女子的肩头探出个小脑袋来,对着薛漾的方向吸了吸鼻子。

    风姓女子有些忍俊不禁,不过斗篷遮掩却也看不出神sè来,只是抄着手,语调带着调侃:“这位会发青光的神仙那,你看本姑娘这招比你如何?我这可是手下留情了啊,本来是想让它把餐刀插你脸上的。”

    薛漾不说话了,对着那女子一拱手,又翘起个大拇指,然后继续捂脸。

    风姓女子耸耸肩,转头对李盛道:“庄主,那你府上的鬼可就交给本姑娘来除了,先来的这两位神仙好像看不破这厉鬼本相,恐怕未必能对付得了呢。”

    “好说!”就在李盛一犹豫的当口,薛漾松开了捂着脸的双手,抢先应道:“小看女神仙你了呀,行,这鬼你来除,咱们哥俩替你打打下手。”

    既然正主儿都这么说了,李盛顿时对那女子深躬倒底:“这可就劳烦女神仙了呀。”

    “话说在前面……”风姓女子忽然扯下了遮住脸面的斗篷,露出了杏眼桃腮的俏丽面容,“……除去这只厉鬼后,我要收一百金!”

    ※※※

    “那根骨头打你脸上,应该没什么影响吧,你怎么会一下子的转变了态度?一副甘拜下风的样子,我可不信你胜不了她。”池棠对薛漾的前倨后恭感到甚是诧异,靠在薛漾身边,小声道。

    “一开始我以为她是一个骗子……”

    “现在呢?她不是骗子了?”

    “现在我还是认为她是一个骗子,尤其在听到她要向李庄主收一百金的报酬之后。不过,她身上有一种令我出乎意料的力量---一种迥别于其他伏魔之士的灵力。我对她这种力量很感兴趣,倒想好好见识一下呢。”薛漾下意识的摸了摸曾被击中的面门,他和池棠都远远的堕在了那风姓女子的身后。

    池棠一奇,还想追问,那风姓女子已经回头喊了起来:“喂,你们两个!既然说要打下手就该有打下手的样子!近前来!”

    薛漾答应一声,颠颠的跑了过去,池棠看着他故意认低做小的跑步模样,不禁觉得和黄狗无食跑步的姿势大有神似之处,暗自笑了起来。

    已近子时,快到了鬼怪现身的时分,现在所有的庄上人丁都躲了起来,而风姓女子却带着两个斩魔士大模大样的来到了据说会传出离奇歌声的后园边。

    “一会儿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许你们进入这园中,本姑娘行法时不喜欢有外人打扰,听明白了没?”

    “明白了,女神仙,还需要我们做什么?”薛漾一本正经的说道。

    风姓女子白了薛漾一眼,月光皎洁,映照着着这个风姓女子的容貌,还真是极为俏美秀丽,这么一个娇俏女子竟是骗子?池棠觉得有趣,倒要看看她怎么行骗。

    “你们两个,现在就去园外门口呆着,我不喊不许进来,去吧。”风姓女子手一挥。

    看着薛漾依言乖乖的向园门口走去,跟在身边的池棠不由笑道:“是不是有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意思?”

    “哈哈,谁说不是呢,这女子似乎也很在意我们的伏魔之力,生怕我们扰了她的好事。”

    风姓女子在月光下站立的姿势如同寒风中傲放的蜡梅,既显得聘婷窈窕,却也不无孤霜桀骜之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漾举头望月,眯起眼睛:“已经过了子时,若我猜想没错,也该开始了。”

    就像是应和薛漾的话语一般,阒静的后园中忽然传出一阵如泣如诉的歌声。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池棠浑身一震,手几乎下意识的伸到了剑柄之上,果然来了,那个肆闹庄院的鬼。

    薛漾却好像早就知道,对已经提气凝神的池棠做了个放松的手势。

    与此同时,站在园口的风姓女子明显的一个犹豫,并且回头看了看远在园外门口的两个斩魔士,然后才迈步走入园中。

    这是准备去除鬼了么?真是奇怪,为什么我一点都感觉不出妖鬼现身时的灵力流动?池棠反复的察气觅魔,可是灵气扩散之下却空空荡荡的毫无感应,只有那园中传出的歌声依旧。

    薛漾闭着眼睛,感受着歌声,听的摇头晃脑:“嗯,不错不错,是个女人的歌喉,音sè极好,挺好听的。这李庄主也真是吓掉了魂,连这么广为人知的诗经采薇之曲都没听出来。”

    “六师弟,那女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薛漾佻皮的睁开眼,脸上带着笑意:“她不是伏魔道中人,在她一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我原本以为她是个神婆,曾经碰到过这样的事,有这样一种人,他们可以控制一些死人的魂灵,并用控制的魂灵为他们做一些不法的事来。比如,在这个庄上闹腾的所谓鬼,应该就是她预先设计好的,让这个魂灵搅得庄上不得安宁,最后由她以捉鬼为名谋取暴利,你想想,她可开价了,整整一百金呢。所以,我说她是个骗子。”

    园中的歌声没有停止,池棠也依旧没有察觉出一丝一毫的灵气流动,这和往昔降妖伏魔时的感受大不一样,不由也点点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有这种能力的人眼睛和修玄伏魔之士是不一样的,池师兄你还不曾见过,所以分辨不出。本来我想拆穿她,使她知难而退,可是在看到她出手之后,我便又改变了主意。”

    “出手?你是说,那只用吃剩的猪骨头砸你的小松鼠?”池棠想起薛漾前番没有说完的话,“这就是你说的令你出乎意料的力量?”

    薛漾大有深意的点点头:“是的,在她一出手时,我就感应到了那种力量,一种对伏魔道极有帮助的力量。这是在乾家古籍中才记载有的能力,没想到竟能亲眼见到。”

    “你是说……“

    “可以控制飞禽走兽的力量,拥有这样的力量,你简直无法想象这对伏魔道铲除妖怪有多重要……”

    池棠愕然:“控制飞禽走兽?就从那只小松鼠身上就能看出?”

    薛漾做了个肯定的表情:“小松鼠只是管窥蠡测的一小面而已,不过她没有想到,我是个谙熟乾家古籍的乾门弟子,对于她的那套,我熟悉的很。比如说,你现在一定没有注意,在我们身边,有一只可爱的小兔子正在偷听我们的交谈。”

第二十九章 风盈秀

    就在池棠闻言一怔之时,薛漾对着门廊下的草丛凭空一指,劲气吹拂,现出草丛间一只灰sè的兔子。

    灰兔吃了一惊,立时就要飞奔逃开,薛漾却遥遥一挥手,一股气流如同无形的绳索将那只灰兔牢牢缚在原地。

    “小家伙,我知道你要回去告诉你的主人,可是现在,她正在捉鬼,咱们不能打扰她,是不是?”薛漾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走了过去。

    灰兔一开始四足拼命挣扎,却被气流捆缚的挣脱不开,可薛漾却在那灰兔头上摸了几摸,甚是轻柔,灰兔见薛漾没什么恶意,快速挣扎的四足才渐渐放缓。

    “你是说……这只兔子,也是那个女子派来的?用那个什么控制飞禽走兽的力量?”池棠看着眼前的情景,由不得他不信。

    “她也知道我们不是普通人,生怕我们拆穿了她的骗术伎俩,所以派了这只偷听的小家伙来。人有人言,兽有兽语,她能听得懂走兽的话语,所以,她会通过这只兔子,知晓我们在说什么。”薛漾对待小动物倒也有一手,在灰兔颈下的绒毛上抓挠了一番。

    园中的歌声戛然而止,就像被人生生剪断一样,停止的极为突兀。

    薛漾这才收起气劲,灰兔一觉得恢复轻松,便跐溜一下飞跑开去。

    “那怎么现在又让这兔子跑了?”池棠问道。

    “刚才她是在办正事儿,糊弄生计的正事儿,没什么空听这只兔子的回报。现在嘛,她应该收了那所谓的鬼,可以好好听听我们的举动了。我就是要让她知道,我们,对她的所作所为了若指掌,只不过先不拆穿她罢了。”

    池棠看向那幽静的后园内,只见那风姓女子的身影从后园慢慢走出。

    “你是想让她觉得,她欠了我们人情?”池棠笑了。

    薛漾歪着头,他看到那女子也歪着头,似乎凝神在听谁耳语的模样:“有心收了这个人才,那自然得恩威并施。”

    池棠心中暗笑,自从入了伏魔道,重重匪夷所思的事情便是层出不穷,真奇怪,怎么以前自己还是个江湖游侠时没见过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

    风姓女子已经向这里款款走来,看她灰sè的斗篷裹着窈窕的身形,倒是颇有风致。

    “女神仙,都弄妥了?”薛漾故意堆着笑,迎了上去。

    风姓女子的眼眸shè出诧异的神sè,这回是她第一次很审慎的在打量薛漾了。

    薛漾还在自顾自的说下去:“哈,女神仙,看起来这千年道行的鬼根本不堪一击呀,什么动静也没有,这就被你收伏了?果然厉害,是让那只小松鼠对鬼打了一套拳吗?”

    “你好像知道我是什么人。”风姓女子答非所问的道。

    “你也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薛漾收起了嬉皮笑脸,“从那只小兔子的回报,我想你就该清楚,其实我若想对付你那只可爱的小松鼠,它根本跑不回你身边。”

    风姓女子的肩头又露出了那只小松鼠的脑袋,对着薛漾吱吱叫着,示威似的挥了挥拳头,不过模样却是极为可爱,连池棠看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你为何手下留情?”风姓女子的声音显得很镇定,同时按了按肩头松鼠的小脑袋,松鼠乖乖的缩回了斗篷里。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知道这事上是你的生计,咱们就chéng rén之美喽。”薛漾耸耸肩。

    风姓女子也笑了,这一笑当真是明艳动人,眼神从薛漾扫到池棠身上:“我知道有这么一群会降妖伏魔的人,也见过其中的几个,不过你们好像和他们不太一样,说,卖我这么个人情,有什么企图?”

    薛漾嘿嘿一笑,本待转身悠悠说出几句话来,哪知道头刚一侧,面前刷的一下,现出一道白影,竟是一个蒙蒙幻幻的年轻女子形象,一双眼睛紧紧的盯住了薛漾。

    这道白影出现的极为突然,饶是薛漾是个千锤百炼的斩魔士也不由吃惊的哎了一声,然后,便和那白影女子对视。

    池棠侧头看时,见那白影女子恍如夜sè中渺淡的气流,和乾家修玄谷中的永兴公主在小木屋里现身的情状一样,由此肯定,这白影女子必是鬼魂,不过看这女鬼的样貌,倒不凶恶,相反,风致楚楚,形容娇美,料想为人之时必也是个闭月羞花的美人儿。

    现在,这位生前闭月羞花的美女鬼却低沉着嗓子说起了话:“风家妹子,这小子一脸sè眯眯的模样,我看是对你没安好心。”

    呀?天理良心,自打我懂事以来,从没被人说过sè眯眯呢,这女鬼什么眼神?当我是二师兄那?薛漾又好气又好笑:“嘿嘿,这位看起来雪白雪白的姑娘应该就是闹的这满庄上不得安宁的鬼了吧?”

    薛漾转头问那风姓女子,风姓女子却用一个潇洒的手势一招,白影的美女鬼一晃一闪,立刻出现在风姓女子的身边。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究竟是什么企图?”风姓女子示意那女鬼隐去身形,冷冷的说道。

    “你看我这样子,你不会真以为我像……像那没眼力见儿的鬼姑娘说的那样的吧,实话告诉你,咱们这叫互结盟好,我乾家想要你这个人才。”薛漾索xìng直说。

    “乾家?什么地方?要我加入好说,每月能支给我多少钱?本姑娘开销可大。”

    薛漾一愣,和池棠对视一眼,又挠了挠头,这风姓女子倒也爽利,直接开口询价,不过在伏魔道里,这样的对话可真算是第一遭,乾家虽不困窘,却也不是豪富之门,每次除妖伏魔之后的酬劳都是由弟子们一五一十的交上去,再仔细结算着节省的使用,上哪儿给这风姓女子开出诱人的酬金薪俸去?

    看着薛漾一个犹豫的神sè,风姓女子做了个洋洋得意的表情:“想好了价码再跟本姑娘谈。若是支给我的钱能令本姑娘满意,就算是去龙潭虎穴,我也能答应。成,一码归一码,今天这事上你们两个没给我添堵,本姑娘也是爽快人,得到的一百金,分你们一成,大伙儿两不相欠。”

    直到此时,池棠才算是全明白过来,这个风姓女子果然和薛漾说的一样,是个可以控制魂灵的异人(池棠还不想用神婆这字眼来形容她),而闹的这整个庄上不得安宁的鬼,还真是和她一伙儿的,不过这女鬼,也就是刚才现身的白影女子,没有害过人命,所以行动间没有那种怨灵腥臭的鬼气,怪道自己的察气觅魔之术探看不出。而风姓女子预先放出那女鬼来,就是用吓吓人的方法令这个富庶的庄主魂飞胆战,然后自己才出现,以除去此鬼的方式向庄主收取可观的酬劳,只是这一次等到第四天上她才现身,却恰好和自己两位斩魔之士相遇,这可是巧合了。

    说实话,这样的手段并不光彩,确实也是骗子的行径,池棠很不以为然,但是看薛漾对这风姓女子拥有的可控制飞禽走兽的灵力颇为看重,所以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略规劝几句:“风姑娘,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看你大好身手,做什么事不行?为何要施以这般欺诈之术?骗人钱财?”

    薛漾知道,池师兄任侠尚义的士子xìng情又来了,不等他说话打打圆场,风姓女子已经用含着讥诮的眼神看了池棠一眼:“哟,这位大哥的话我可不赞同,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话不错。不过我是女子,不是君子,这话可不适用于我。再说,我只寻富庶人家,这收取的酬劳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你也说的,我是大好身手,我有这样的手段,一不偷,二不抢,只是用些神通找富庶之家取些应有之赀,在这乱世时节,总不为过吧?哼,反正这钱呀,我赚的是心安理得。”

    池棠听了这番话,虽有些不能苟同,但想到自己的种种经历,当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当初自己不也是从长安落魄而归,身上不名一文却又饥肠辘辘,以至于投身董家为仆混口饭的么?果如其言,总算这风姓女子确实不偷不抢,不过是诳讹些富贵人家的浮财,对一个乱世时节的孤女子来说,确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过。于是也不多话了。

    薛漾岔开话题:“荆楚乾家弟子薛漾,有幸见过风姑娘,不知风姑娘大名如何称呼?”

    风姓女子想了一想,侧着头端详了薛漾一番,然后才款款向院外走去,丢下一句:“有幸认得,本姑娘叫风盈秀。”

    ※※※

    一直在自己内宅中抖抖索索等着的李盛在得知庄中的鬼被女神仙手到而除,顿时大喜过望,深更半夜的,仍让家人掌起灯火,在正堂摆下酒宴,开始了热情的款待,李盛坐在偏席,一脸的如释重负。

    座次也显然发生了变化,原本是池棠薛漾坐在正中上首的,不过这一次听说是女神仙一人之力,李盛便将风盈秀安排在了正中,而池棠薛漾却分左右坐在风盈秀正席的侧旁。当然,主次虽稍有区分,却还都是上首之位,在李盛眼中,三个都是神仙,只是出力有大小罢了,却一个也怠慢不得。

    风盈秀在正席上自在受用,看她端起酒碗自饮时倒颇有女中丈夫的气概,只不过略饮得三五口之后,家酿的醇厚美酒起了反应,两片殷红出现在她的面颊之上。

    池棠还记得薛漾说过,有控魂之术的人眼睛和修玄伏魔之士是不一样的,现在在这样的灯火之下,他终于有机会仔细看看风盈秀的眼睛有什么奇异之处了。

    应该是一个美貌女子的剪水秋瞳吧,可是池棠很快发现,在她明睐顾盼的眼眸转动时似乎确实是有道朦胧的白气蕴沿其上,但若不仔细观察,还真看不出端倪来。

    难道这就是有控魂之术的人的眼睛?

    池棠还在转念的时候,下首偏席的李盛已经恭恭敬敬的问道:“敢问女神仙,未知是什么邪祟,搅老汉庄上?”

    风盈秀笑的很美,以至于李盛在询问时也不由表情一滞,这是男人看见美女常有的神sè,其实想来也知道,这位胖胖的老庄主姬妾是纳了一房又一房,绝不是仅仅为了延续子嗣。

    风盈秀打了个响指,一个漂亮的女人做这样的动作,大有英姿飒爽之感。

    也就是这一瞬间,池棠感受到了一种怪怪的灵力,和寻常所感知的伏魔之士的灵力流动不同,就像是浮现在身边的一种别样的气流,于电光火石之间和自己的伏魔神力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摩擦。

    莫非这就是薛漾所说的,那种控制飞禽走兽的灵力?池棠看了薛漾一眼,发现薛漾也是凝神关注的模样。

    还是那只可爱的小松鼠,后腿直立,前肢捧着一个透明的琉璃瓶,摇摇晃晃的走到李盛席前。

    “老庄主,你看这瓶内物事。”风盈秀对着琉璃瓶一指。

    李盛带着敬畏的眼神看了那松鼠好半晌,才小心翼翼的从松鼠怀中取过了琉璃瓶来。

    琉璃瓶虽然是透明的,可里面似乎满是白气缭绕,也看不真切,李盛便贴在琉璃瓶上仔细端详。

    猛然间,琉璃瓶中的白气汇成一个人脸形象,面容凶恶,忽的贴在了瓶身之上,直视李盛。

    李盛吓的一哆嗦,手一抖,琉璃瓶从手中落下,那只小松鼠迅捷无比的飞身一跃,接瓶在手,吱吱叫着跑回了风盈秀身边。

    “见到了吗?这便是本姑娘在你庄里收伏的恶鬼。”风盈秀将琉璃瓶复收回怀里,那只小松鼠也隐入了衣中。

    其实就是那白影的美女鬼在瓶中做出一个吓唬人的表情而已,池棠和薛漾虽然隔得远,却也看的清清楚楚,都暗笑着默不作声。

    李盛惊魂未定的拍着胸脯:“哎呀呀,吓煞老汉了,果然凶恶,女神仙神通广大啊,除去了这等厉鬼。”

    “此鬼是千年道行,只因你这里怨气过重,才被吸引而至的。”风盈秀旧话重提,这叫做戏做全套。

    李盛却认了真:“老汉这村户远避战乱,不惹凶顽,却哪里来的怨气?”

    风盈秀不接口,反正一切完满,只等这庄主奉上酬劳便是,由得他去猜想这子虚乌有的缘由。

    李盛忽然一拍脑袋:“哎呀,老汉想起来了,莫不是因为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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