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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晖     伐魔录txt下载     伐魔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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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刺君

    丙辰年七月十四,长安城外。

    池棠在林野间已经潜伏了近十个时辰了。虽然时已入秋,但天气却还十分炎热,驿道两旁杨树上的知了几乎在他耳边整整聒噪了一整天,眼看着天sè渐渐暗了下来,蝉鸣总算止歇,可灌木林草间的蚊虫蚁蚋却又不安分起来,嗡嗡的在池棠眼前乱晃,池棠不胜其烦,屈起手指向眼前的蚊虫一弹,“嗤”的一声轻响,那些蚊虫被这股无形的劲气击中,纷纷坠落于地。

    池棠当然不是怕这些蚊虫叮咬自己,他自小习武,至二十余岁武艺大成,周身自有劲气护体,休说小小蚊虫,便是毒蝎蜈蚣诸物等闲也不敢近身,他此番以指气弹落眼前蚊虫,实是心中烦闷所致,这也难怪,自清晨便潜身于此,忍受了一整天的酷热,现在rì头西下,朗月当空,所候之人却还没出现,心中又怎能不烦躁郁结?

    在身边十步开外,一个一身黑衣的壮汉似乎极为无聊的挠了挠腿,这是彭城张家的长公子张琰,张琰善使巨锷剑,亦是与池棠一般负剑于背后的剑术名家,一向与池棠齐名于江南武林。池棠知道,在这片林谷两旁,至少还有五十多个潜伏的武学高手。很有几个如自己或彭城张琰一般在江湖上声名赫赫的人物,在谋事之前,池棠也曾见过其中几人,私下里也互相伸量了下身手,令池棠惊异的是,那几人武艺之强,比之自己实是未遑多让。池棠是江南临昌人,临昌本就是个江南的小地方,而临昌池家更是江南诸多世家士族中极为微小的一支,但这么多年中原大乱,许多北地的武勇之士涌入江南,池棠以世家子弟的身份占了这个好处,自幼便是迭逢名师高人,加上自身又天赋异禀,因此在艺成之后,已隐然是江南习武之人中最顶尖的人物,却不曾想这次为谋此事,在长安城内竟聚集了这许多平素少见的侠士高手,实是天下武林极为罕有的盛事,更令池棠觉得此次所谋大有成算。

    远远的,一阵车马行进之声传了过来,池棠侧耳细听,还依稀能听到甲胄与兵刃相擦的铿铿的声响,池棠心中刚一动,耳边就传来一个声音:“来了!诸君准备!”

    这声音就如贴耳细语一般,虽然声调极低,却字字清晰,池棠听出这正是此次行事的首领陈嵩的声音。蓬关陈嵩,擅使jīng铁点钢矛,有神鬼之勇,昔年羯赵劫掠关中,此人以一人之力独拒五百羯赵铁骑,不仅力保村砦不失,还将五百名嗜血如魔的羯赵骑兵尽数诛杀,令天下武林震动。

    江湖有谚:神武推双绝、豪勇看五士,说的便是天下正道武林中武艺最为高强的七人。所谓双绝者,一个是昆仑山绝云堡端木世家金龙令符之主端木凌宏,另一个就是蓬关乞活军绝煞铁枪陈嵩。池棠剑术卓绝,本领非凡,则是名列豪勇五士之属。此次行事,由双绝之首的端木凌宏的金龙符令做召集,双绝另一人陈嵩则以等同于金龙符令主人的身份成为行事众人的首领。而豪勇五士之中,除了池棠,也还有个彭城巨锷剑张琰共襄此事,可见阵势之盛。

    听了陈嵩的提醒,池棠暗暗点头,虽是之前并未谋面,不知陈嵩真实本领,但单以这份传音入密的修为来看,这陈嵩果然功力卓绝,自己颇有不如之处,不愧众人之首。

    陈嵩这一声提醒显然也传入了在林谷各处潜藏的众人耳中,池棠明显的感觉到周遭的气势发生了变化,刚才还有些悉悉索索的响动,现在竟已声息全无,便连草间林下的虫蚋也止住了鸣叫,林谷之间一片肃杀之气,池棠很明白,这就是五十多名武学高手同时散发出的杀气所致。

    已经看到远处火把如一条长蛇一般越行越近,甲胄摩擦的铿铿声与马匹踏地的蹄哒声混在一起,还夹杂着车辕滚动的吱嘎的声响,池棠不禁jīng神一振,这暴君的车驾果然从避暑的行宫经过此地了。

    这五十余位高手集结于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杀此暴君,这暴君登基不过一年,残虐成xìng,倒行逆施,不仅无故诛杀朝中重臣,甚至连自己的皇后也没放过,听闻他不仅自己荒yín无度,而且最喜看男女yín亵之事,宫中宴饮之际,常常令宫女与近臣当场交合,自己旁观为乐,如有不从,便生生打死,将死者碎尸沥血,以儆效尤。宫人战战兢兢,噤若寒蝉,他却大为兴奋,哈哈大笑;这暴君还曾将囚犯带到殿上,割去囚徒面皮,面皮垂于下颌,暴君却让囚徒搭拉着鲜血淋漓的面皮在殿上舞蹈为乐;这暴君还喜生食猪羊,将牲畜活生生剥了皮,让它们在宫中奔走;所为种种,池棠听下来感觉直如妖孽魔怪一般,绝云堡也正因此向武林正道发出了金龙符令,言称若再不除此暴君,只怕就黎民涂炭,国无噍类了。

    这暴君再残暴原本也和池棠没多大关系,他是江南人,和此间本就是两个朝廷,这暴君真要弄得国家大乱其实对池棠本国的朝廷还是好事,没准还可趁时发兵攻取,收复中原两京之地。况且自chūn秋以降,所知行刺帝王君主者还没听说有什么成功的,池棠因此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去搅这趟浑水,可是前来召集自己的东城游侠李渡却给了他一个极有诱惑力的承诺:“此事若成,新帝当立,每位襄此义举的剑客侠士皆可封侯,愿为官者可至九卿,不愿为官者自有厚赏,别置田邑,其族可为士族,子孙入仕择先而取。池兄本就是士族子弟,若非那些北地伧子借朝廷南徙之际,欺凌江南本地士族,池兄一族何至于败落如此?池兄又何至于只得一身漂泊江湖?”

    池棠当时沉吟未语,出身江南世家的他由于朝廷党争倾轧,自己这一族早已败落,不仅父母气病而亡,家里所有的产业也都被那些北方来的大族给吞并了,因此在二十五岁的时候,池棠只能身负一剑,形单影只的漂泊江湖,每尝想起家族败落的惨事,池棠都不禁心中郁郁。可虽然此事有封侯之赏,但一则其间凶险,二则又不是同一个朝廷的官爵,自己又怎能去做胡人的士族?

    李渡又取出金龙符令,当那烁烁的金光和令牌上张牙舞爪的蛟龙映入眼中后,池棠只觉得一阵恍惚,尽管绝云堡端木世家在江湖上有很高的声望,金龙符令也是武林中人都凛然奉遵的信物,但池棠身为五士之一,身份堪与双绝比肩,却也没有俯首听令的义务。可偏偏当时不知怎么的,一阵恍惚之下,池棠竟然慨然应诺。

    事后池棠反思此举,总觉得自己有些冲动。然而大丈夫一诺千金,既然应承了,便不能反悔。反正这暴君灭绝人xìng,就当为此间百姓除去这祸害罢,事若不成,大不了慷慨赴死,青史自然留名,也不枉行侠仗义一生。

    池棠是一个月前潜入长安的,待发现是绝煞铁枪陈嵩主事,还有这许多武艺高强的侠士剑客一同来此,不禁觉得此事大有可为。静下心来想想,真正召集这行刺之事的,只怕也未必便是金龙令符的主人端木凌宏,看这情形,多半便是这暴君崩后,最有希望继位的王族子弟。可是池棠对此国王族的底细还不甚了了,因此也判断不出究竟哪位王爷是幕后主谋,有几次旁敲侧击的想问问陈嵩,陈嵩却总是避而不答。

    “管他是谁呢!”池棠最后对自己这样说,自己也不稀罕这国家的封赏。能够除去那暴君,总也是为黎民百姓做了件好事。

    七月十四,天子移驾,自所居避暑清凉行宫至都城正宫。

    行刺就定在这一晚,这片林谷行程极短,两侧丘坡也并不高,林木不盛,所以暴君的随行绝不会想到在这片小林谷会有大批刺客潜藏埋伏,届时待暴君车驾行至此谷间,便以山石滚木塞住小谷两端,困住暴君车驾,使其护驾铁骑首尾不能相顾,而后众人自谷上杀出,直取暴君,虽然暴君听说亦有万夫不当之勇,但以众人之卓绝身手,当可一击功成,取暴君首级而退。

    池棠曾有异议:“既然能以山石滚木阻塞谷口,何不干脆将山石之类直接砸向暴君车驾?我等每人至少也该各带弓弩,将暴君护驾甲士shè杀,如此可策完全。”

    在陈嵩皱眉思考池棠此提议时,已经有好几个人都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行事的军师夏侯通首先不同意:“墨家机关可借谷口地势而发,谷侧却极难发动,以山石直攻这眇贼车驾便不可行。况且眇贼车驾多以金玉构造,以弩箭又如何能伤得了他?”

    巨锷剑张琰则大大咧咧的拍了拍池棠肩膀:“池兄不必多虑,彼时眇贼随行大乱,我等负勇杀入,一剑一个,提眇贼首级而归,何其壮哉?”众人都是哈哈大笑,一副豪情万丈的模样。

    这是私心,在众人哄笑声中,池棠已经很清楚众人的想法了。他本是持重稳妥的建议,可偏偏参与此事的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谁又不想手刃暴君,扬自身勇名?池棠只得微微一笑,再不多说了。

    回想当时的情景犹然历历在目,现在,暴君的车驾来了。

    天交子时,却正是月圆之夜,车驾随行的骑士又都掌着火把,池棠很轻易的就将一众车驾的情形尽收眼底。头前当是开道的两百玄甲铁骑,以及执宫灯和天子旌帜的宫女内侍约百余人,而后就是多辆雕龙刻凤的车驾,居中的一辆由四马拉拽,车身极为庞大,装饰也更为jīng美,车身四周以薄帐轻纱为幕,当是那暴君銮驾所在。两旁约有百名玄甲骑士护卫在侧,车驾的后方,则又是两百人的玄甲骑士队。平素那暴君出行,随行都有三千铁骑,这次却是避暑回宫之故,随行只得五百护卫,而且车架礼制也都比较轻简,因此对于这次刺杀行动来说,实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现在的关键,就是要在暴君车驾正好入谷中之时,立时发动机关,将前后各两百铁骑阻隔于外,五十多人的刺杀队伍只要面对护驾一侧的百人骑兵即可,虽然这些近卫骑士也都是勇猛过人之辈,但在这些武艺卓绝的剑客侠士面前,料想是不堪一击的。

    一行车驾终于进入谷中,因林谷道路狭窄,而那暴君的车驾车身又实在太过庞大,两侧的护驾骑兵只得策马退身于后,容天子车驾先行,整个车驾队伍成一字长蛇之形,原本百人的两侧护驾羽林骑兵就只不过还剩下十余人,余者皆堕于后路。池棠看得心中狂喜,似这般情形,众人行动起来更是方便,多半也是这暴君合该有此一劫,暴君又怎会想到,在两旁这林木并不茂密,坡势并不险恶的丘谷之上,早埋伏好了取他xìng命的一众豪杰之士。

    池棠看着暴君车驾越来越近,浑身早已绷得笔直,只待机关发动,陈嵩一声令下,他就飞身而出,毕竟是刺君的大事,池棠虽然尽力保持镇定,但心中多少还有些紧张之感,隐隐约约似乎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就在这时,一名女子的娇喘轻笑之声竟然异常清晰的传入池棠耳中,池棠一怔,几乎怀疑自己是否是听错了,但这一声娇媚入骨,还带着一股浓浓的冶荡诱惑之意,听的真真切切,绝非朦幻之音。池棠四下环顾,心中寻思,左近埋伏的诸多剑客侠士中并没有女子,自然不可能是他们中哪位发出的。再一转念,听闻那暴君荒yín成xìng,莫非是在车驾中正与嫔妃宣yín,那些嫔妃发出此声?只是这声音近在耳边,倒似陈嵩那传音入密的修为一般,寻常女子在那么远的车驾之中发出的声响又怎会在自己耳边听的如此清晰?

    池棠不知道是只有自己一人听到,还是一起埋伏的众人都听到了,本想就近问一问边上不远的张琰,但这正是车驾入谷的紧要时刻,他又怎能发声去问上一问?

    前行的铁骑军和内侍宫女已经步出谷外,暴君的车驾也正好行驰入谷中,猛可里,林谷头尾两侧发出一声巨响,无数山石檑木滚落而下,只片刻工夫,便将林谷出口和入口堵得严严实实,前后的铁骑军一阵大哗,不少马匹受惊,发出咴溜溜的嘶鸣,而那些宫女内侍更是一片大乱。

    与此同时,陈嵩的声音也响起:“杀!”声音短促而坚定,埋伏在谷边两侧的刺客们都飞身而出,池棠无暇再去想那蹊跷的女子笑声,自背后拔剑在手,亦是跃身而下,他蓄势已久,这一番动作更如离弦之箭,迅疾之极,直取那暴君的车驾。;

第二章 艳姬

    一众刺客皆从暗处而出,而剩余护驾的铁骑甲士皆掌火把,却是身在明处,值此夜幕森森之际,这便成了最为致命的一点。况且前后山谷山石大落,人声纷杂,车驾边十余位铁骑甲士都不禁一怔,座下马匹受到惊吓,都打着响鼻,略显惊惶,铁骑甲士控拉马缰,正呼叱马匹平静下来,就在此时,刺客们已经发起了攻击。

    最靠近谷边的一名甲士只觉得眼前灰影一闪,一股劲气直刺面门,那甲士手中长矛还未举起,就觉得脖项上一凉,颈血喷涌,尸身坠落马下,尸体坠落于地的同时,跃身而出的刺客双足也堪堪踏及于地,这是狄城快刀霍旷,霍旷刀法出众,xìng如烈火,在陈嵩刚一下令之时,他便飞身跃下谷中,第一个手刃敌人。

    边厢的一众甲士顿时反应过来,他们毕竟是天子的近卫,不仅身手了得,见机也是极快,已经有人大呼起来:“有刺客,众人护驾!”几名甲士迅速下马,抽出佩剑,在驷马大车周边护持,另几人则持矛纵马直取刺客。

    此时一众刺客大多已跃落谷中,燕山鲁奎体格魁伟,力大无穷,看着一名甲士奔马而来,迎上前去,先避开对手恶狠狠的长矛突刺,而后用肩头打横一撞,那马吃不住鲁奎神力,咴溜一声歪倒于地,那马上甲士本待立刻跳下马来再行格斗,鲁奎却已探手过去,抓住那甲士喉结,稍一用力,便已捏碎那甲士的喉骨。

    又一名甲士悍勇之极,看到一个刺客直奔自己而来,手中持一把巨剑,在月sè下映照出一抹银光,顿时怒喝一声,将手中长矛飞掷出去,长矛带着风声,去势若电,显然蕴有极大的力道。那刺客不闪不避,挥动手中巨剑,正击飞矛,“当”的一声,火光四溅,来势雄浑的铁矛竟被那刺客巨剑生生震断,那甲士心惊之余,已下马拔剑直迎上前,那巨剑刺客轻轻冷笑,巨剑自下而上,划出一道银sè弧线,甲士只觉得对方的力道雄浑之极,哪里抵挡得住?自腰至肩,被斩成两段,脏器血肉流满一地。这巨剑刺客正是豪勇五士之一的彭城张琰,手中巨锷剑刃长七尺,宽三尺余,对他来说,这样的敌手实是不足一哂。

    张琰正觉得不过瘾,又有一名铁甲卫士持矛冲来,张琰大笑:“来的正好!”巨锷剑横封,铁甲卫士的矛尖正撞到剑身之上,也不知张琰用的什么手法,撞击之后,铁甲卫士的长矛竟然从中断裂开来,那铁甲卫士见状大惊,稍一迟疑,张琰巨剑挥起,将铁甲卫士的头颅砍下。豪勇五士,毕竟是武林中最顶尖的人物,这些羽林铁骑虽然勇悍过人,却又怎是他的对手?

    借着火光,护驾甲士们也看清了刺客一众的情势,总有数十人之众,而前后谷口虽然被堵,但料想数百人也不过只需片刻便能排开山石,赶来救援,他们要做的,就是拖住这些刺客,力保天子无虞。因此剩下的甲士都已下马,护在驷马车驾四周,拼死抵抗。

    池棠面对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护驾甲士,那魁伟甲士膂力雄健,剑法倒也不俗,之前东城游侠李渡与他斗了十数合竟没拾掇下他,池棠换过李渡,直接与那魁伟甲士交手。李渡知池棠是见猎心喜,也不以为忤,侧身又与另一甲士斗在一处了。

    池棠手中剑名为“青锋”,是在二十岁冠礼那年请名匠高士打造,锋锐无匹,此番和那魁伟甲士不过交击数招,那魁伟甲士手中的铁剑便已经刃身多处缺口,那魁伟甲士倒也硬气,明知不敌,仍然奋死相抗,剑影灼灼,攻守兼备,技击之术极为高明,池棠不意护驾卫士中还有这般好手,又感他一片忠心护主之情,不禁心生怜惜,手上剑招放缓,倒有些不忍伤他了。

    池棠身后忽然伸过一杆铁矛,矛影翻飞,力势雄浑,直接迎上了那魁伟甲士,矛尖一晃一突,早将那魁伟甲士扎了个对穿,池棠看到这矛法如此高明,心知必是众人的首领陈嵩到了。

    果然陈嵩的声音在池棠耳边响起:“不可恋战,速速格毙!”显然陈嵩看出了池棠有意容让,便出手结果了那魁伟甲士,同时对池棠出声提醒。

    池棠矍然一醒,这是行刺暴君,不是寻常江湖上的比武切磋,要的就是赶紧诛灭护驾众军士,斩暴君首级而退,若多耽搁,两翼铁骑突破阻碍而至,则一众刺客就要陷入险境,自己刚才所为确实不妥,心中暗道惭愧,轻声回应陈嵩:“是!”口中发声,手上却不慢,青锋剑一转,已将和李渡缠斗的那名甲士刺倒。

    陈嵩满意的点点头,看护卫车驾的甲士多已毙命,于是又下令道:“诸君皆上!每辆车都要去查,不可漏了那眇贼。”

    此时被困谷中的,除了那辆驷马銮驾之车外,还有另外数辆马车,虽然大多甲士都围在驷马銮驾车前拼死护卫,但又怎知那暴君不是躲在别的马车之上?张留侯谋刺始皇,博浪锥误中副车的典故,陈嵩还是很清楚的,因此更要仔细行事。至于他所说的眇贼,就是指的那位暴君,暴君自小就只余一眼,是以众刺客都以“眇贼”称呼他。

    说来也怪,林谷前后两端因为山石堵塞,护驾的铁骑军一时赶不进来,声音极为嘈杂,而这几辆被困谷中的车驾却静悄悄的一点声息也无,看这情势,这些车驾中多半应该是暴君随行的嫔妃,恐怕早吓得软了,所以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得到了陈嵩的下令,靠近那几辆车的刺客便纷纷上车去查看,而驷马车驾前的众甲士也都被杀死,池棠心感适才手下留情之误,现在便更是要奋勇争先,跃身上了驷马銮驾,掀开车帐,第一个探身进去。

    车幕甫一拉开,便是一股浓浓的甜香直扑鼻端,车室内还掌着白玉宫灯,将车内情形映照得清清楚楚。

    池棠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双裸露于外,粉光晶莹的修长美腿,沿着这双美腿顺目看去,只见到不堪盈握的纤腰,半遮半掩的轻纱,直至一张艳若桃李的脸庞映入眼帘,池棠心里突突直跳,这竟是个几近全裸的绝sè美女正侧卧于前,以手支颐,身上只裹了一层若隐若现的薄纱。更令池棠惊异的是,那女子美目流盼,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脸上绝无惊惶之意。

    池棠未及多想,再看车内情势,又见一名男子安坐于中,上身**,体格壮健,肌肉虬结,右眼尽是眼白,不见眼瞳,显见是瞎的,而左眼却是熠熠有神,虽是颌下髭髯甚密,但看他年纪却不过二十余岁的模样,

    独目男子身边还依偎着三四个半裸美女,车中的人倒不少,不过车身庞大,车内倒还是极为宽敞。池棠知道暴君自小只有一眼,又是少年登基,看这情形,那独目青年男子必是那暴君无疑了。显然他正在车驾上行**之事,只是这暴君看向自己的神情,既不惊慌,也不愤怒,显得非常平静,嘴角微微上扬,似乎还带有笑意,说不清是淡然还是揶揄。

    池棠总觉得有些异样之处,却又说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他听说这暴君勇猛过人,曾在数万敌军阵中几进几突而出,人莫能当,不敢有丝毫耽搁,左手推开那横卧于前的女子,右手青锋剑直取暴君眉心,口中沉喝:“眇贼!纳命来!”

    这一招蓄全力而出,以池棠的武学造诣,无论再高明的对手,总要闪转腾挪,先避其锋,反应稍有迟延,剑刃便是透体而入。池棠正是看准了那暴君左拥右抱,身形辗转不开,因此这一招实可说是避无可避。

    那暴君身形却不稍动,依旧安坐于地,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只是左眼中光芒一闪,池棠暗喜,此剑眼看刺中,这次刺杀首功便是自己所得。

    便在这电光火石一瞬间,池棠忽然感到身体一紧,仿佛有股巨大的拉力牵扯住了自己,剑招于半途中生生止住,再难寸进。池棠大愕,略一转念,一个温软的身子便已贴了上来,正是那身披薄纱的艳女。

    “这位壮士好生xìng急,怎么不多看看奴家颜sè,倒先拔剑相向了呢?”那艳女柔若无骨,将整个身子都紧紧缠住了池棠,更将樱唇凑近了池棠耳垂,吐气如兰。

    艳女贴的如此之紧,池棠已能感觉到那艳女凹凸玲珑的身段,他一向不近女sè,但终是血气方刚的成年男子,这般情势下,顿时面红耳赤起来,本想挣脱这艳女的搂抱,却觉得身上软绵绵的使不出劲来,右手长剑也缓缓低垂了下去。

    池棠虽然觉得与这女子交缠一处极为舒畅,但心中也知大为不妙,正在转念间,那艳女忽然轻轻咬住池棠耳垂,香舌在池棠耳垂上不住舔舐。

    这一下更是**蚀骨,池棠一直潜心习武,从未有过这种激荡之感,立时抵受不住,身上微微颤抖,双眼也禁不住闭上,脑中一片混沌。

    那艳女松开口,娇笑道:“瞧不出,你还是个童男子。”笑声低沉妩媚,充满了浓浓的诱惑之意,池棠正在迷迷糊糊间,听到了这艳女的娇笑,却又猛地一阵清醒:“这不是适才在山谷上听到的那声女子轻笑么?竟是这女子发出的?”

    池棠刚一清明,耳边便是遽然一痛,情知不妙,几乎是下意识的挥剑一隔,同时身形暴起捂耳飞退,就在退出车外的当口,池棠眼角一撇,仿佛看到那薄纱艳女的舌头正缩回口中,嘴角带血,脸上仍是一副魅惑冶荡的神情。

    池棠飞退的身形刚出,车驾边李渡便急忙扶住,口中道:“车内情形如何?眇贼可在车中?”

    池棠松开捂着耳朵的左手,借着火光一看,手上满是鲜血,再摸摸耳边,耳根下竟已破了个大口,鲜血汨汨而出,想到那艳女的轻声娇笑和那暴君的淡然神情,心中又惊又怒,大呼道:“车内人有古怪!”

    早有两个刺客等不及又钻入车中,而陈嵩则上前一步,接住池棠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陈嵩话音未落,车内便传来两声惨叫,鲜血从车身白纱中飞溅出来,月光照shè下,更显得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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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诡变

    这两声惨叫显然是刚进入车中的两名刺客发出的,陈嵩脸sè一变,伸矛便要撩起车帐,就在这一瞬间,车内猛的飞出数道赤红sè长练,卷向銮驾边的众刺客,陈嵩挥矛遮架,矛体刚触及长练,便感到有异,陈嵩大惊,大声提醒:“不可硬接,快快退开!”同时跃身向后,躲开了长练的卷击。

    池棠见机的快,亦是飞身急退,耳底的创口来的蹊跷,他已不敢有丝毫松懈,并且将身侧的李渡一起拉上,二人堪堪避开,却见到另外数名刺客反应未及,被那长练卷中,拖入车内。

    陈嵩退避回来,眼光又看向另外几辆车驾,进去探查的刺客们似乎都杳无声息,可再定睛一看,不由一惊,每辆车下都淅淅沥沥的滴着鲜血,血水在车底已经凝成了浓浓的一滩,火光映照下,分外可怖。

    驷马銮驾中又传出几声惨叫,车帐上的白纱被染成了血红,定然是被长练卷入车中的数名刺客又都遭到了不测。

    陈嵩心惊之余,又觉得非常诧异,这次暴君回宫的行程人员都已探听的十分清楚,一番计划下来,除去对付护驾的铁甲骑军,便是对付困兽之斗的暴君或许会有些许棘手之处,但数十位jīng擅武艺的高手对付一个号称有万夫不当之勇的暴君,料想还是成算极大的,可现在却是出了什么变故?

    刚才铁矛和那赤红sè长练相击,那长练黏稠灵动,却似活物一般,陈嵩已知不妙,碰到的是什么敌人?怎么还没朝面便折损了多名好手?

    池棠靠近陈嵩身边,悄声对陈嵩道:“小心……小心车内的女人!”

    “女人?”陈嵩一愣,暴君身边的女人?不过是些嫔妃宫女,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娇质,难不成她们还能给武艺高明之士带来这般的杀伤?

    忽然间,四周起了雾气,在林谷中的刺客们发现,谷外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全安静了,雾气笼罩之下,却全没有那种朦朦胧胧之感,每一位刺客都将谷中情景看的异常清晰。

    驷马銮驾的车门终于大开,那身披薄纱的艳女当先步出,赤着双足,仿佛足不沾尘,那绰约的身姿和艳美的脸庞令每一个在场的刺客都是心中一荡,只有池棠下意识的摸了摸耳后的创口,心中却暗自jǐng惕。

    暴君在几个美女的簇拥下也信步而出,上身不知什么时候已披上了一领锦袍,表情依旧淡然若定,似乎根本没把眼前数十名武艺高强的刺客放在眼里。

    众刺客都感到这情形甚是诡谲,一时都不轻动,全神贯注,紧盯着那暴君。

    暴君施施然在御车之位上坐下,眼光扫了扫一地的甲士尸骸,平静的道:“朕之护驾甲士都死尽了?”

    众刺客只道是那暴君在反问,陈嵩冷哼一声,还未及应声,那薄纱艳女已经掩口笑道:“瞧这情形,怕是都死尽了。”

    暴君点点头,又说道:“那……开始吧,朕要看看卿等之能。”

    众刺客被暴君之语弄得极为诧异,不知他究竟意所何指,那薄纱艳女却微一躬身,而后媚笑着看向众人,轻启朱唇,唱了起来:

    “人为灵兮秽河山,吾族为生兮源千古;月上中天,月上中天,秽河山者岂为灵?血肉为食兮飨吾族……”

    那女子歌喉婉转,音sè悦耳,但这歌曲的曲调却极为凄厉,本应是酷暑未消的初秋天气,可众刺客在这歌声下竟都感到浑身发凉,歌声在冷月寒雾中来回飘荡,更显得诡异异常。

    歌声犹在盘旋,四下忽然刮起大风,发出“呜呜”的呼啸之音,吹到众刺客身上,每一个刺客都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池棠越发大惊,他分明闻到,在风中还夹杂着一股腥味。

    陈嵩微微颤抖,他在积蓄力量想挥动手中的铁矛刺向暴君,可是怎么也提不起力来,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道将自己浑身束缚,竟然连动一动都无法做到。在场众人显然都是一样,因此都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艳女还在唱着,腰肢身形还配合着曲调舞动起来,双目微闭,不知什么时候,她脚下已经围着一圈圆滚滚的物事,众刺客仔细一看,都吃了一惊,这一圈圆滚滚的物事竟然都是人的首级,五官分明,正是那些探身先入车驾中的刺客。不仅是进到驷马銮驾车中的,连去另几辆车中的刺客首级竟也出现在这里,池棠心惊之余,也暗道侥幸,若非自己身法快捷,疾速飞退,只怕这一圈首级之中也得加上自己的脑袋了,只是暴君他们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轻易的杀害了这许多武艺高强的刺客?那赤红sè的飞练又究竟是什么?再回想到自己飞退时,那艳女缩回的舌头和嘴角的血迹,池棠只觉得浑身发寒,头皮发麻。

    歌声与风声同时止住,那艳女张开双眼,忽然大声道:“血食之飨将始,虻山四灵现身!”

    雾气中现出四个人影,须臾之间便全部现形,在暴君前施礼下拜。

    “虻山四灵叩见圣君陛下。”四个人异口同声。

    一众刺客眼看着这一出出奇诡怪诞的情事,心中震骇莫名,奈何身重如山,却难动半分。

    暴君点点头,伸手向僵立于地的众刺客一指,轻笑道:“佳肴在彼,卿等自取。”

    那四人齐声道:“谢陛下厚赐。”一起转身,看向众刺客,口中嘿嘿怪笑。

    池棠借着月光细看四人模样,左首两人雄壮,右首两人瘦削,最左首一人鼻子极为古怪,鼻尖上翘,倒似犀牛角一般;左首另一人一头短发,额头高凸;右首第一人不挽发髻,任由长发垂散,另一人则身形颀长,面白无须。

    那额头高凸的大汉忽然对那艳女道:“茹丹夫人还请撤去法术,吃死食可没什么意思!”

    艳女格格笑道:“山君想吃活食?还是小心些好,这些可都是武艺高明之人。”

    这话一说,四个人都大笑起来,那额头高凸的大汉一挥手:“凡夫之体,能奈我何?”

    暴君则在车上说道:“茹丹美人,便就撤去法术,朕要看四卿猎杀之能。”

    既然那暴君发了话,艳女自然遵命,身形一动,在场僵立的众刺客顿时感到身上一轻,束缚全身的无形力道已经散去。

    狄城快刀霍旷心中早感不耐,一察觉到身形已复,便立刻纵身跃上,手中宝刀直取安坐车上的暴君,口中怒喝:“眇贼着刀!”

    那额头高凸的大汉笑嘻嘻的迎上,口中道:“朝我来。”说着,右手便向霍旷胁下抓去。

    霍旷刀法何其高明?虽是向前直取暴君之势,但见那大汉半途出手,身形立时一偏,同时手中刀回转斜斫,刀锋直指那大汉右手手腕,狠辣异常。池棠见霍旷这般身手,心内也不禁暗暗喝了声采。

    “噗”的一声,血水四溅,众刺客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到霍旷身体僵直,手中刀倒是砍在那大汉臂上,可那大汉的右手竟从霍旷胁下对穿而过,手上满是霍旷的血肉。

    众人再仔细瞧去,这哪里是手,掌缘毛蓬乱生,指甲又长又尖,分明是猛兽的利爪形状。

    霍旷身体微一抽搐,便再也不动了。可叹他快刀如电,前番杀护驾铁骑时,只一招便斩落敌首,武艺何其了得?可在这额头高凸的大汉面前,连一招都没走到,便被穿体而亡。

    那大汉从霍旷身上抽回右手,迫不及待的伸舌舔舐手掌,一脸满足的模样,看得一众刺客心惊胆战。

    “呀!”阆中铁枪俞韬怒喝一声,挥枪直刺那高额大汉。他本是巴蜀前朝的宫卫枪术教头,一手疾风枪法独步巴蜀,这一枪在惊怒之下出手,威势更是惊人。

    这次却是那翘鼻大汉横身出来,大笑道:“来得好!”身体像装了机括般猛地弹体飞shè而出,直迎冲身刺来的俞韬。

    对方来势疾速,俞韬的铁枪变招也是极快,枪尖转而刺向那翘鼻大汉的头顶,那翘鼻大汉身形绝无稍顿,迎着枪尖撞了上来,一撞之下,俞韬的铁枪竟然如朽木一般寸寸断裂,翘鼻大汉去势不减,一头撞入俞韬肚腹,俞韬一声惨叫,这一撞之下已将他撞得肠破肚烂。

    俞韬尸身软软倒地,那翘鼻大汉则站直身体,满头满脸尽是俞韬的血肉,他伸手抹抹头顶,又舔了舔嘴边的血肉,嘿嘿笑道:“果然鲜美。”众刺客瞪大双目,毛骨悚然。

    惊惧之感虽然大盛,但毕竟都是习武之人,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用自身武力解决对手。神力鲁奎和巨剑张琰都是沉喝一声,一左一右,同时杀上,陈嵩赶紧出声:“有古怪!不可轻往!”却又哪里阻止得住?

    陈嵩立刻对众人下令:“别一个一个上,大家一起,对方有古怪!”一众刺客鼓起勇气,各持兵刃,发声喊,一起冲杀了上去。

    池棠见了前番惨景,心中怦怦跳个不停,这些究竟是什么人?现身诡异,出手狠辣,如霍旷和俞韬这般高明的身手都在转瞬之间落得惨死,听这些人前者对话,倒似要将他们当做牛羊一般为食,再看看那高额大汉和翘鼻大汉食人血肉的馋样,池棠更是心中悸怖。

    所幸身边还都是自己的战友,池棠振作jīng神,青锋剑寒影烁烁,亦随着众人一起杀上。

    耳边就听到一名刺客在问陈嵩:“陈兄,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陈嵩身形一顿,长矛斜指向前,语调微带颤抖:“他们……他们好像……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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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虻山四灵

    那四人此时已经发生了变化,高额大汉身形暴长,脸庞赫然变成了虎面;翘鼻大汉也更加高大魁伟,面sè泛青,鼻上生角,分明便是个犀牛的模样;垂发人眼睛闪着青幽sè的绿光,口鼻俱突,嘴下露出利齿,却是只豺狼的形象;而那身材颀长之人嘴唇凸起,满面鳞甲,裂口一笑,信舌一闪,倒似蛇蜥之属。

    当先冲上的鲁奎怒吼一声,既是为了更增威势,其实更多还是为了驱散心中涌起的惧意。而张琰则闷哼了一声,身为五士之一,他对自己的巨锷剑剑术有着绝对的信心,虽然感到对手颇为诡异古怪,可他却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的巨锷剑斜劈向那垂发狼面之人,带起一阵劲风,心中暗道:“我手中巨锷剑霸绝天下,看你如何抵挡!”众刺客也都鼓勇而上,和那几个怪人斗在一处。

    垂发狼面之人眼中绿光更盛,眼看着张琰巨剑就要及体,狼面人身形忽然消失,气势逼人的巨剑剑招顿时落空,张琰心内冷哼一声,不过是潜踪匿形之法,昔年食尸教的妖人也擅此道,可遇上自己,不也落败授首了么?张琰不慌不忙,听风声辨形,早察就里,巨剑剑势立时一转,剑锋指处,狼面人身影忽现,张琰不由嘴角带笑,饶你身法高明,怎是我巨锷剑之敌?巨剑向前一送,狼面人侧身一让,张琰巨剑竟不可思议的于中途转向一撩,狼面人再也闪避不开,巨剑结结实实的斫在了狼面人身上。张琰得意的注视着狼面人惊愕的表情,忽然一皱眉,这一剑砍在对方身上如中败絮,浑不似血肉之躯的情形。狼面人眼中闪着幽幽绿光盯着张琰,嘴角扬起笑意,转瞬间消失无踪。张琰大惊,这是什么人?突然感觉身后有人轻拍自己肩膀,张琰下意识的一回头,眼前好大一张狼脸猛地咬了上来,正中张琰咽喉。

    张琰的巨锷剑“当啷”落地,不过片刻之间,浑身鲜血竟已被那狼面人吸干。狼面人松开口,张琰干瘪的尸体也颓然倒下。

    “好武艺!”狼面人抹去嘴角血迹,由衷赞道,又窜向了另一个杀上来的刺客。

    杀戮依旧在继续,豪勇五士之一的张琰尸体静静躺在地上,双目不暝,脸上还保持着不可置信的神sè,他已被对手吸干鲜血,武林中的翘楚人物就此殒命。

    鲁奎蓄满劲力的一拳直击向那蛇面人,蛇面人却似浑身没有骨骼一般,身体不可思议的扭转开去,就在鲁奎诧异的当口,那蛇面人忽地缠绕上来,将鲁奎紧紧盘住。

    鲁奎天生神力,此际却觉得那蛇面人缠住自己的力道更为巨大,当下吐气开声,全身绷住,要蓄全力震开那蛇面人的缠盘,蛇面人嘿嘿笑道:“当真是好筋骨,有这么大力道。”舌信在鲁奎面上一探,忽然全身收紧,鲁奎身上骨骼格格作响,脸上血sè大涨,待那蛇面人松开身子,复立于地时,鲁奎已经软软地瘫倒,只这一瞬间,鲁奎全身筋骨皆断,气绝倒地。

    蛇面人也不去动鲁奎的尸身,径取下一个刺客。

    虎头大汉刚撕扯开一人,满嘴鲜血淋漓,意兴勃发,还不忘调侃那蛇面人一句:“卷松客,新鲜的血食,怎么不先就口尝尝?”

    蛇面人缠绕上一人,一使力,又将那人浑身骨骼绷断,口中笑道:“我可不比你们,我最后再吃,我吞了食便犯困,要睡觉的。”

    四个怪物不过片刻,便杀戮了十余名刺客,暴君在车驾上看到这血腥的场景似乎极为兴奋,伸手搂着身边几个美女,哈哈大笑,xìng起道:“酒来!”边上一个美女一边露出媚笑,一边大饮了一口美酒,而后呢喃着将口中酒过入暴君嘴里,一边是血腥杀戮的残虐之景,一边是旖旎香艳的荒yín之形,实是说不出的诡异骇怖。

    陈嵩对敌的,便是那犀面人,他知此番是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运起全身功力,手中长矛施展开来,隐隐一股罡气灌注铁矛之内,他毕竟是武林中双绝之一,这一番全力施为非同小可。那犀面人初时不以为意,待陈嵩矛锋逼近时突然sè变,赶紧一退,陈嵩手上毫不放松,铁矛如巨浪翻腾之势裹住了那犀面人,一时竟逼得那犀面人有些狼狈,犀面人大呼小叫:“好厉害好厉害!此间怎么会有这等人物?”

    虎头人甚是奇怪,一爪先撕倒一名刺客,转头道:“辟尘公,你那身厚皮连我也奈何不得,怎惧此人?”

    犀面人大退一步,回道:“你来试试!这人似是云龙破御之体!”

    虎头人一怔,而后大步冲来:“怎么可能?我来试试!”

    一直在一边旁观的那身披薄纱的茹丹夫人闻听此语,顿时眼睛一亮:“此间竟有这等人物?”

    陈嵩也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一声不吭,手中jīng铁点钢矛舞得更紧了,虎头人刺斜里杀出,大喇喇一爪就往陈嵩肚腹要害抓去。

    这一下风声虎虎,威势非凡,陈嵩回矛反击,矛锋带着罡烈之气直刺虎头人胸前,虎头人原本满不在乎,待矛头及体时才脸sè一变,身形急退,踉跄了几步才站好,再看胸前,被陈嵩点到之处竟流出血来。

    暴君在车上哈哈大笑:“捕食的倒被血食伤了,镇山卿,你可要小心了。”

    虎头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大叫一声,这一声威势极巨,分明便是猛虎出林的怒啸,在场还在搏杀的每个刺客听后,心中都是一跳。啸声未消,虎头人便是飞扑而上,这一扑竟带起狂风,呼呼大作。

    陈嵩被狂风刮得几乎睁不开眼,只得下意识的挥矛架隔,虎头人的利爪与长矛相击,当当作响。

    犀面人暗暗蓄势,冷眼旁观,觑准时机,猛地弹身飞窜而上,竟是与虎头人联手夹击陈嵩了。

    陈嵩被虎头人逼得步步后退,又哪里防范得住犀面人的猛力一撞?眼看犀面人的鼻头尖角就要穿体而过。

    忽然一柄长剑重重击在那犀面人的尖角之上,竟然将那犀面人的攻势止住,犀面人大惊,摸摸鼻头,看向那截击之人,惊疑道:“此间还有破御之体之人?”

    那人正是池棠,众人厮杀一处时,他先是和虎头人交了几招,退身躲避对方攻势后又被那狼面人盯上,连续好几个腾挪闪避,才算堪堪避开那狼面人的诡异身法,当有另外的刺客和那狼面人交斗起来时,池棠正好看到陈嵩遇险,一时也没有多想,奋起全力,跃身出剑相救,看前番那犀面人弹身撞穿俞韬之力,池棠本就自知决难抵御,只求能阻得他一分是一分,也好相救陈嵩之厄,至于能挡下那犀面人的飞身一击,连池棠自己都很意外,只是这一击终有巨大力道,池棠被震得胸中气血翻腾,好不难受。

    一缕鲜血正从那犀面人的鼻头尖角边流下,犀面人先是惊愕,后而满面怒sè,双目变得血红,口中沉沉发声,紧盯着池棠。

    池棠呼呼喘气,横剑于前,全神贯注,jǐng惕那犀面人再做攻击,陈嵩则奋力逼开那虎头人,也靠近池棠身边。

    池棠正在紧张的当口,忽觉身后有人轻拍自己肩膀,自然而然的便是一回头,就听陈嵩喊道:“小心!”池棠只觉得咽喉边一阵风声,眼前一花,狼面人的身形在几步外又显现,捂着嘴巴,满脸怨毒的神sè。

    却原来那狼面人故技重施,趁池棠不备,又掩到池棠背后,yù待他回头之时猛咬住他咽喉,却不想陈嵩好生厉害,竟及时出手,长矛到处,锋锐难当,还将狼面人的嘴弄伤了。

    不过片刻工夫,两人互救了一次,听谷内拼斗厮杀之声已是大为减弱,看来这次行刺暴君的高手侠士已经没几个存活的了。

    陈嵩看着那虎头人和犀面人,池棠盯着那狼面人,二人背靠着背缓缓后退,陈嵩大呼:“还有几个活的?”

    陆续有四五人听到呼声围拢了过来,最末一人甫一动身,身后风起,转眼间浑身就被缠住,骨骼嘎嘣作响,瞬间就软倒于地,人影一晃,却是那蛇面人出现,盯着残余的几名刺客,舌信快速的一闪。

    现在的情形,连陈嵩和池棠在内,一共就只剩六人了,而对方除了这号称虻山四灵的四个怪物外,还有那神秘莫测的茹丹夫人和有万夫不当之勇的暴君,况且看那暴君身边的几个美女,在这样血腥恐怖的场景下依旧在与暴君调笑取乐,当也不是凡人,再加上两侧谷外被堵截的数百铁骑,实力悬殊过甚,这次的刺杀行动已经一败涂地。

    陈嵩问剩下的众刺客:“夏侯通还在不在?”

    “不见夏侯先生,多半也罹难了。”一名刺客回答。陈嵩所问的夏侯通正是此次负责探听暴君行程及安排行刺计划的军师。

    “唉!夏侯先生又怎么能探出这暴君身边竟有这样的怪物护佑!”池棠知道陈嵩心思,出口说道。同时环顾了下还活着的另四人,不见好友李渡,想来也遭了毒手,心下恻然。

    那茹丹夫人款款上前。笑吟吟地道:“诸位英雄确实了得,请受奴家一拜。便为吾族之食也不亏负诸位,他rì大业克成,定铭诸位相助。”

    暴君则在车上大笑道:“朕受命于天,自有神灵护持,尔等撮尔小贼,焉能近朕之身?”说着,还伸嘴去吻怀内搂抱着的美女,几个美女故作娇羞,吃吃笑了起来,状极不堪。

    陈嵩冷哼一声:“既然我等都是难逃一死,那就在死前告诉我等,你们……究竟是什么?”

    茹丹夫人眼中一亮,掩口笑道:“不愧是有云龙破御之体的奇人,这般情势下,还如此镇定。”

    池棠又听到对方说出云龙破御之体,满头雾水,不知究竟指的是什么。

    茹丹夫人还在继续道:“旁的也不用知晓太多了,诸位只需记得取你们xìng命的是谁就行。嗯……这是你们凡人的规矩吧?以凡夫之体却能与虻山四灵坚持到现在,诸位皆属不凡,奴家让你们知道虻山四灵之名,也算是格外的尊重了。”

    说着,茹丹夫人一指正虎视眈眈的四个怪物,一一介绍:“此一位力大无穷,最喜猛力撞敌,浑身硬如生铁,名唤辟尘公。”犀面人双目赤红,口中嗬嗬作响,意示威吓;“这一位威势无双,雄豪非凡,有御风崩山之能,唤作镇山君。”虎头人凝视着陈嵩,抖了抖头;“这一位身法迅疾,行踪神出鬼没,防不胜防,最喜食人鲜血脏腑,正是虻山嗷月士。”狼面人对着池棠森森一笑,嘴下露出锋利的牙齿来;“这最后一位,鳞甲蔽体,刀枪不入,缠绕之力可碎山裂石,是为虻山卷松客。”蛇面人舌信一探,身体诡异的盘了起来。

    末了,那茹丹夫人还笑道:“灵犀辟尘,猛虎镇山,苍狼嗷月,厉蚺卷松。虻山多英杰,最良称四灵。”

    陈嵩看了看那四个怪物,点点头:“犀兕、恶虎、苍狼、蚺蟒,都是些妖怪啊。我辈习武之人,素来不信妖魔鬼神之说,若非今rì一见,又怎知会有这几个修炼成jīng的妖怪成了眇贼的护驾之士?眇贼与这些妖孽为伍,亡国必矣。”语气竟是出奇的镇定。

    暴君依旧在与那几个美女调笑,恍若未闻。

    茹丹夫人掩嘴娇笑:“看到我们虻山英杰还能这么镇定的,你算是头一个。”如不是她站在遍地鲜血尸骸之中,还真像是个有着万千风情的绝sè佳丽。

    池棠心中大震,世间竟真有妖魔?看着眼前那四个怪物张牙舞爪,却也由不得自己不信。当下强自镇定心神,对那茹丹夫人问道:“那你呢?你又是什么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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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奇火烈焰

    那茹丹夫人闻言又格格娇笑起来,还没回答,站立一边的卷松客已经冷笑接口道:“你不过是我们口内之食,也配问茹丹夫人本相?”

    那茹丹夫人笑着摆摆手,眼波流转,看向池棠,娇滴滴地道:“这不是那位童男子么?哦,对了,你也是破御之体的奇人呢。我嘛……身无横骨累,褪羽灵明清。便告诉你你也不知道我是何物所化。你就当我是个千娇百媚,颠倒众生的人间尤物,岂不是更好?”说话间,腰身扭动,有意无意将身体一侧,掩盖全身的轻纱褪露下大半,露出雪白一片胸脯,脸庞媚sè绝艳,满是浓浓的诱惑之意。

    站立一边的虻山四灵都不自禁的吞咽了一口口水,而正当面的六位刺客也都是眼前一亮,心神激荡,尤其是池棠,那茹丹夫人的盈盈眼波正直shè在自己身上,神智几乎当即就有些恍惚。

    “哼!”陈嵩闷哼一声,他虽是被眼前这绝sè女子也弄得心神一荡,但毕竟身负极高修为,心中隐隐觉得这似乎是一种媚人耳目,慑人心魂的妖法之术,当下强自收敛心神,同时闷哼示jǐng。

    这一声也是以传音入密的功力传入另几人耳中,包括池棠在内的几位刺客都是矍然一醒,各自亮起兵刃,满脸戒备的神sè。

    茹丹夫人见媚功被破,倒毫不在意,轻轻一笑,略带欣赏的看了一眼陈嵩,复又仰首看看夜幕。一轮满月映照夜空。

    “子时将过,血飨速行。”茹丹夫人悠悠道,微微闭上眼睛,口中又吟唱起来:“人曷为灵,吾族殇兮。以人为飨,吾灵盛兮……”

    凄零诡异的歌声中,虻山四灵口中嗬嗬有声,又向众人扑了过来。

    陈嵩见四妖身形甫动,铁矛立刻一挥,迎头而上,在经历了最初的震骇之后,他已经能感觉到这几个妖jīng对自己手中铁矛的忌惮,今rì之事,已是有死无生,可自己纵然身死,却也要竭尽所能,伤及对手。在这样的心态下,他铁矛一卷,将辟尘公和镇山君两妖罩在矛影之下。

    陈嵩自小便随部族在蓬关乞活军中长大,早就练成了一身出神入化的对战本领,兼且又是武学奇才,在十余年前以一人之力尽戮五百羯赵铁骑,震动天下,也因此被公推为武林中双绝之一,犹在五士之上。此番自分必死,一生所学施展得酣畅淋漓,铁矛挥动间,风声虎虎,饶是辟尘公和镇山君二妖神通无比,一时间却也攻取不下,反而被陈嵩铁矛在二妖的身上划出了几个口子,伤势虽然不重,却把二妖气得嗷嗷直叫。

    池棠也横了心,他找上的,便是一直紧盯着自己的嗷月士。手中青锋剑在夜sè中汇成一道银sè光练,剑尖吞吐,闪烁不定,那嗷月士几番想欺近,却都被那剑锋给逼退了回去。

    陈嵩池棠都在酣战之中,自然无暇看到其他人的情景,茹丹夫人闭目吟唱,也不在意场中对战的情形,倒是那暴君在车驾上越看越是大有趣味,原来卷松客那里也碰到了敌手。一个身材粗壮的刺客正挥动手中利斧,招招不离卷松客的脖项,卷松客仗着妖法身形,不停的翻身闪避。暴君大笑,他本是要看妖魔生吃活人的惨烈之景,却不想竟能看到这出妖人大战,jīng彩纷呈,实是意外之喜了。

    场上所剩六名刺客,除去陈嵩池棠,那持利斧的粗壮大汉名唤袁从,自小生长在西南cháo湿之地,最明蛇xìng,也是恰好对上了蚺蟒化身的卷松客,一时倒能自保。而另外三名刺客,虽是身手不俗,但手中兵刃对阵虻山四灵却决无效用,不过数个回合,便被镇山君,嗷月士觑机夺了xìng命。

    现在却是仅存的三名刺客对战虻山四灵,局势更是凶险,那袁从和卷松客对峙本是仗着jīng通蛇xìng,没奈何边厢忽然转过嗷月士来,一口从背后咬住袁从脖项,卷松客大怒:“留下他来,我逗他玩呢,何需你多事?”

    嗷月士“咔嚓”一口,咬断袁从脖子,yīn测测一笑:“顾不上了,赶紧享用血食是正经,再晚些,误了时辰,效应大减,反为不美。”

    嗷月士转去杀害了袁从,池棠却正好腾出手来,他见那茹丹夫人犹自在那里闭目吟唱,而暴君在车驾上拥着美女正津津有味的看着陈嵩与辟尘公和镇山君酣战,当下怒喝一声,跃身而上,直取那车上暴君。

    这一下去势疾速,也是池棠想着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与其被那四个妖怪阻隔,不如全力一搏,真取那暴君,或许还能有些变数。

    暴君被眼前剑气所感,眼神收回,看向飞跃而来的池棠,一脸笑意。

    池棠心中一凛,正感到不妥,忽然身形一紧,身上已被几道赤红sè长练缠住。正是先前在车内伸出卷了几个刺客进去的物事。

    池棠顺着长练方向看去,那茹丹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已停止了吟唱,两眸泛着猩红之光,长发诡异的扬起,这几道赤红sè长练却是从她背后生出,池棠骇异,这长练是什么?莫非便是这茹丹夫人的本相吗?

    不待池棠反应,长练已经拽着他直往那茹丹夫人面前而去。茹丹夫人看着池棠,面上似笑非笑,长发一转,发丝如利刃般直取池棠脖际。

    池棠顿时明白,先前那几个被长练拖入车中的刺客是怎么被取下首级的了。这茹丹夫人烟视媚行,娇美异常,却竟有这般厉害的杀人利器。池棠大叫一声,奋起全力,将青锋剑直刺茹丹夫人的面门。

    茹丹夫人身形不动,面上现出媚笑,心中暗道:“便真是破御之体,我又何惧?”长发如刃,先在青锋剑剑身上一拂,剑势方向顿时一偏,发丝倏然转向,依旧割向池棠的脖子。池棠眼见无幸,脑中忽而转过许多过往的回忆,心中暗叹:“我死于此地矣。”

    就在此时,池棠只觉得浑身猛地一热,似乎全身都燃烧了起来,手中青锋剑甚至撺出了青绿sè的火苗,茹丹夫人脸上突现惊惧之sè,发丝一触及池棠身前便已枯焦,而腾火的青锋剑堪堪及至茹丹夫人面门。

    茹丹夫人浑身突然光芒一盛,身形倏而消失不见,池棠一愕,全身升起的火焰转瞬间又都熄灭,正在错愕间,茹丹夫人俏生生的脸就在面前出现,池棠鼻中满是那茹丹夫人呼出的香气,那茹丹夫人的动作当真是快如闪电,身形甫现,便一掌打脱池棠手中青锋剑,同时侧头伸舌,竟又噬向池棠耳下的创口,池棠只觉得耳下剧痛,分明感到那茹丹夫人的舌头从耳下创口伸入,生死关头,体内又是一股热气激荡,池棠正急忙伸手推开那茹丹夫人,触手处却滑腻温软,不知摸到了什么所在,茹丹夫人脸上怒嗔之sè一闪,正要将舌头延伸入去直抵池棠脑髓处,忽而一阵炽烈的烫感从舌尖传满全身,茹丹夫人闷哼了一声,一脸痛楚之sè,缩舌仰首,忙不迭的反手将池棠摔脱了开去。

    这一下力道奇大,池棠身不由己,被高高的抛起,面向夜空,那轮明月在眼前似乎现出诡异的血红sè光芒,脑中一窒,仿佛魂离身外,一切都变得恍恍惚惚起来。

    “扑通”一声,池棠感到自己好像是摔在了什么山石之上,只是并不觉得疼痛。

    抬眼看去,那一片雾气朦胧,光影分明,陈嵩还在和两个妖怪厮斗,那茹丹夫人则似是极为诧异,上下左右的看着,好像在寻找什么。另两个妖怪也是一脸惊骇之sè,正茫然的四下顾看。而自己所躺的地方却是一片黑暗,依稀可见丘坡山形,再仔细分辨一番,这才看出,这里正是自己今rì埋伏的林谷之内,月光照shè下,望去的情景和周遭的环境仿佛成了两个世界。

    暴君的声音传来,似是很远却又感觉就像在耳边低语一般。

    “茹丹美人,出了什么事?”正是在问那茹丹夫人。

    远远望去,茹丹夫人的表情似乎也很迷茫:“真是奇怪,那人……怎么一下子不见了?”

    “我看夫人一甩手,那人好像消失于半空一般,真正奇怪。”却是凑过来的卷松客说道。

    茹丹夫人沉吟半晌,那里陈嵩终究抵挡不住,被辟尘公扫中双腿,踉跄倒地,镇山君忽地蹿上,单手提起陈嵩,张口便要咬下,茹丹夫人忽然喊道:“山君且慢,此人不杀,带回洞府,我有大用!”

    茹丹夫人显然在这些妖魔之中有很高的地位,那镇山君只得悻悻的收起了大口,将晕厥的陈嵩掷到地上。

    暴君还在追问:“我看那人全身忽然燃起火焰,当真是怪事,茹丹美人,你后来既已擒他在手,缘何又将他摔脱?总不能是因为那人正摸到了你胸前罢!”

    池棠远远听了,暗道惭愧,原来当时随手一推,却正摸到那茹丹夫人的酥胸。

    暴君这话一说,虻山四灵都yín邪的笑了出来,茹丹夫人听出暴君口中有不豫之意,便又现出媚笑来:“陛下说的哪里话来,只是那人确有奇异之处,先是身现奇火,似有五圣之相,而后臣妾正以法术吸取那人脑髓,不料那人体内有股怪热,弄得臣妾剧痛,一时难忍,随手抛开,却不料就此不见。想是此人有异术,会遁地之法。”

    池棠听的全然不明白,自己倒是天下武林的五士之一,那个什么五圣之相却不知什么意思了,还说自己会遁地之法,自己明明就躺在这里,奇怪这些妖魔就看不见么?

    暴君冷笑道:“若此人脱逃,将朕今rì之事宣扬,天下人共忌,他rì朕江山一统,却不反生波折?”

    茹丹夫人一怔,还未开口,那暴君面前忽又升起一阵黑烟,片刻又化作人形,向那暴君拱手为礼,举动不像虻山四灵那样谦卑,自含着一股清高之意。

    池棠看得极为惊诧,看来这暴君身边还不止是茹丹夫人和虻山四灵这样的妖魔护佑。仔细看那新现之人,身形jīng壮,长发披散,只是面目看不真切。

    暴君似乎并不意外,随意挥手道:“何事?”

    那长发人一负手道:“陛下不必多虑,茹丹夫人乍逢五圣之力,难免一时生错。”

    池棠听得奇怪:“什么五圣之力?这是说我吗?”

    长发人继续道:“那人虽有武艺,却不是朝中重臣,纵宣扬今rì此事,天下凡夫又有几人能信?况且,茹丹夫人对那人用了吸髓之术,虽是未能成功,但以茹丹夫人神通,无论此人以后逃往何处,一旦运用本身真力,虽千山万水亦可觉也,彼时遣一干将追杀之,必不为患。”

    习武之人,本身自有真力,由此寻常一招便有莫大力道,现在听了长发人这话,池棠心中大惊:“若照如此说,我以后便再不能用真力了,我又与一废人何异?”

    长发人转向茹丹夫人道:“况且茹丹夫人前者打脱了那人手中长剑,以凡人之习,必在剑上刻有本身姓名,如此,便更好查了。”

    茹丹夫人点点头,伸手虚空一抓,那落于地上的青锋剑顿时被吸于手上,茹丹夫人看了一眼,微笑道:“千里先生说的是,剑上写的分明,乃是临昌池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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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脱逃

    池棠闻听此语,心中又是一震,所幸家道中落,父母皆故,族中亲眷多散于他地,而自己早已一人漂泊江湖,居无定所,不然被这些妖魔知晓了自己的原籍,真正是后患无穷。

    那长发人略思索了下才道:“临昌?那可不在本国境内。”

    暴君满不在乎的摆手道:“这有何妨?卿等神通广大,难道还囿于人世疆界?”

    茹丹夫人接口笑道:“陛下放心,此人决计脱逃不得。”忽而抬头望月,又道:“时辰差不多了,四灵还是快些用食罢。”

    暴君顿时jīng神一振:“甚是,卿等猎杀之能极为高明,速趁良辰,以人血为酒,以人肉为食,朕所观之,不亦快哉!”

    虻山四灵哄然称谢,池棠却听得心中一阵阵寒战,这暴君果真是毫无人xìng,残虐之极,竟以观生啖人肉为乐事,难怪身边聚集了这么些妖魔鬼怪,只不知这暴君现在究竟是人还是妖。

    茹丹夫人笑吟吟地接口对虻山四灵道:“仔细些,可不许将那些个护驾甲士的尸首吃了,这些人忠心护主,圣君可是要厚殓的。”

    虻山四灵各自施礼道:“遵命!”话音一落,一阵黑气纷腾,四灵均现出本相,辟尘公是一只身材壮硕的青犀牛,镇山君是一只斑斓猛虎,他们两个对着一地的刺客尸首撕咬起来,而嗷月士则是一只白首苍狼,喜食鲜血内脏,卷松客却是一条黑鳞巨蟒,长尾一扫,先将几具尸体的头颅扫下,再卷住那几具尸首,张开大口,囫囵吞咽,一时间只见肢体碎裂,脏腑涂地,血污四溅,惨不忍睹,月光照着这雾气纷蕴的血腥场景,更显得触目惊心。

    暴君看的兴奋不已,这番妖魔食人之景可着实刺激,一时xìng起,将怀中美女一搂,褪去她下体轻纱,便一递一送,交媾起来。那美女百般作态,娇呼连连,和场内咀嚼吞咽的恐怖声响混做一处。另几个美女也都扭动着身体,紧紧靠着暴君,场景放浪之极。

    镇山君刚啃下一条人腿,看到这场景,不禁嘿嘿yín笑起来,不顾嘴边血迹斑斑,轻声对边上的嗷月士道:“那几个小妖jīng倒是好手段,瞧把这人帝给迷的。”

    嗷月士悄声笑道:“这可是茹丹夫人调教出来的狐狸jīng,媚功可不得了,怎么?山君要不找个机会去试试她们手段?”

    镇山君点头道:“正有此意!”二妖都会意的大笑出声。

    池棠看着场上情形,全身微微颤抖,这般可怖的情景几乎让他抵受不了,他想用力起身逃开,可全身一点力道也发不出来,他只能看着那些同伴的尸首,如牲畜般被那几个妖魔狂嚼大啖,池棠闭上眼睛,再也不忍看下去了。

    “哎!”嗷月士突然喊了起来,池棠闻声又忍不住睁开眼看去,只见嗷月士提着一个血肉模糊的首级正给另几个妖魔传看。

    “大惊小怪的做什么?”辟尘公吐出几根带血的人骨,咕哝着说道。

    嗷月士看了看这首级,伸手捡起尸骸边的一把硕大巨剑:“这个人很了不起,武艺着实了得,我要不是有玄法,还真未必是他对手。”

    池棠认出这是彭城张琰的巨剑,心中大恸,豪勇五士之一的张琰也殁于此役了,看那首级上五官,依稀便是张琰的模样,池棠与张琰也多有交往,两人一向齐名江湖,现今yīn阳两隔,池棠复又闭上眼睛,极为悲痛,耳中只听到几个妖魔还交谈了几句。

    “那你还不快用他的血肉?这般高强之人的血肉正可大补。”还是辟尘公的声音。

    嗷月士洋洋得意的声音又传来:“这何消说?早让他的血水进了我肚皮啦。”

    忽然,一阵喧闹之声传入池棠耳中,池棠仔细辨认,却是人喊马嘶,还有敲击山石之音。池棠睁开眼,侧头望去,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就躺在谷口边,一片檑木山石堵住谷口,正是前番行刺前由众刺客以机关之术推下,阻隔护驾铁骑军的。看这地势,自己是躺在后谷口,这喧闹之声正是那些被阻隔的铁骑护卫发出,还能听见有人在呼喊:“快快冲开山石!”“奇怪!这些山石如何冲突不开?”远远的还有人喊道:“丘上古怪,我们怎么也绕不出去!”……

    池棠觉得很奇怪,谷中恶斗了这许多时间,声响动静也是极大,只不过数百步的距离,怎么这些被阻隔的军士似乎毫不知觉?再一回想,自从那暴君步出车驾之后,谷外众军士发出的呼喊之声也突然断绝,记得风起雾生之时,场上寂然无声,还有那茹丹夫人吟唱之际,更是四下绝无杂音,怎么现在又能听到这些声音了?

    惊疑之下,池棠只得横起心,又望向那片雾气笼罩的车驾一行,此时雾气大浓,已经看不清内里情势,竖耳细听,却只能听到谷外军士的嘈杂之声。

    不知怎么的,池棠听见这些人声,心里竟有些松缓,是妖魔带给他的惊骇太大了,现在能听到那么多人的声音,令他似乎有了得救的感觉,尽管这些人一旦见到自己,就很有可能一刀取了自己xìng命,但宁丧人手,不落妖口,那些妖魔食人的场景实在太过恐怖。

    只是何以只一会儿的工夫,那些妖魔和暴君就湮然无闻了?池棠再看向那团雾气,他清楚的记得,前番虽是雾气极浓,可周遭情景却极为清晰,现在却朦朦胧胧,再也看不真切。

    “嘭!”一声,山石滚木已被撞开,池棠只觉得眼前火光之亮大盛,一股热风拂面,铁甲军士口中呼喊着策马涌入,看来被阻隔的护驾铁骑终于赶过来了。

    池棠就躺在一名铁骑军士的马蹄边,池棠闭上眼睛,就等着那铁骑军士再给自己补上一刀,取了自己xìng命。

    蹄声纷沓,一众铁骑恍若未见,径奔暴君车驾,池棠诧异地睁开眼,心中奇怪:“莫非他们都看不到我不成?”

    池棠又惊异的发现,笼罩在车驾一行上的雾气不知什么时候都已散去,原先驷马车驾上的暴君和一众妖魔都没了踪影,那满地鲜血淋漓的惨景竟也消失不见,只有十数名护驾甲士的尸首躺倒于地,数匹无主的战马来回走动。

    前谷口也传来喧闹声,战马奔腾而来,看来前谷口的铁骑军也冲破了阻隔。

    一众甲士到车驾前都纷纷下马,当先一人似是将佐装束,走到近前下拜:“臣淳于甫领铁骑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不知什么时候,每辆车驾上都出现了御马的御者,面sèyīn沉,低着头不作一声。

    暴君的笑声则从车内传出:“不过几个小贼,还敢行刺于朕,已被朕打发了,淳于将军为贼人机关所阻,一时来迟,却也怪不得你,赦你无罪。”

    那淳于甫听见暴君声音,一切如常,心下先松了口气,再听暴君如此说,立刻拜谢:“臣谢陛下不罪之恩。陛下神勇盖世,天下无敌,贼子yù行谋刺之逆,实自寻死耳!”

    一众铁骑军都举矛向天,齐声大呼:“神勇盖世,天下无敌!”声势极为雄壮。

    暴君在车中哈哈大笑,听声音显得极为欢畅,显然对众军士这般的吹捧极为受用。

    茹丹夫人娇滴滴的声音又从车中传出:“淳于将军,此次除了这十余位护驾的忠勇之士不幸丧于贼手,余者皆无恙,各车驾中的宫娥采女也都略受了些惊吓,且让她们在车内好生安歇,不必再去探问了。至于今夜贼子行刺之事,陛下回朝自会诏令廷尉署查办,也就不劳将军费心了。陛下有些困顿,这便起驾回宫罢。”

    淳于甫躬身答应:“是!”立刻重整队形,拱卫着天子车仗直往长安而去,又安排人手,将十余名战死的护驾甲士尸首收殓。这次刺客行刺之事,淳于甫心中本有颇多疑虑之处,但天子既然毫发未伤,且不咎自己之罪,淳于甫也就将这些疑窦放在心里,再不多说了。

    池棠看着一行车驾越行越远,自己躺在地上,仍是动弹不得,回想今夜前番情事,恍如做梦一般。

    数十名甲士正在收殓战死的护架军士的尸首,互相还在谈论着。

    “真是奇怪,那阻截谷口的山石滚木也不甚多,怎么我们弄了半天就是冲不开?”

    “是啊,绕路上山坡的也好像着了鬼打墙一般,就是绕不下去。”

    “幸好圣上无事,不然我等都是死罪。”

    忽然一个军士一愕,看着一名死去军士的尸首:“你们看,这人是被铁矛所伤,看这创口,杀他之人武艺很是高明啊。”又指向另一具尸首,“还有这个,是被什么大兵刃杀的,创口极为平整,也是好手段。”

    几个军士围拢上来,一个人点头道:“瞧这阵势,刺客的来头不小。”

    一名军士迟疑了半天,对众人道:“还有件事很是奇怪,这般激斗之下,怎么这里看不到一个刺客的尸首?”

    几个人议论纷纷:“莫不是都逃了?”“不该呀,他们怎么逃?再从山谷上溜出去?”……

    收殓尸首的甲士们带着殓车也去得远了,池棠一直在奇怪,自己究竟是怎么得以逃脱魔爪的。就是在那茹丹夫人将自己甩脱至半空之后,他们好像就看不到自己了。

    池棠再看看自己,并不似什么隐身的模样,这一夜经历的怪事太多,见到了真正的妖魔,自己不仅和妖魔交了手,而且身上还曾窜出一丛奇异的火焰,以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是自己天赋异禀还是当时另有奇遇?池棠着实猜想不透,只记得妖魔交谈之时说了什么云龙破御之体和五圣之力,只不知这些又都是什么意思。那些妖魔确实厉害,想这五十多名刺客,个个都是武艺高强,勇力绝人之辈,可在那些妖魔面前竟都不堪一击,凡人的武勇终究与妖魔天差地远,只那个蓬关陈嵩了得,倒还能与妖魔斗上一阵,不愧是武林中双绝之一。听那茹丹夫人所说,陈嵩好像是被他们抓回洞府了,没像其他人一样,成了妖魔口中之食,一想到那些妖魔食人的场景,池棠心中便是突的一跳,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山谷中已亮起东方的晨曦,总算是天光放明,当第一抹阳光照到池棠脸上的时候,池棠只觉得身上一热,一翻身,坐了起来,终于能动了。

    池棠站起身来,看着初升的太阳,眯起眼睛,身上觉得暖洋洋的,赶去了不少夜里产生的惊惧之意,无论如何,自己是侥幸逃脱了。

    正想着心事,池棠耳下忽然一痛,赶紧用手一摸,那耳下被那茹丹夫人舔舐过的创口隐隐跳动,池棠心中暗惊,又想起了那长发人所说的话:“……茹丹夫人对那人用了吸髓之术,虽是未能成功,但以茹丹夫人神通,无论此人以后逃往何处,一旦运用本身真力,虽千山万水亦可觉也,彼时遣一干将追杀之,必不为患。”

    “从此之后,我若用真力习武,便要为那些妖魔所察,可我若不用,这几十年勤修武艺所为何来?我岂不是成了一个废人?”池棠在谷中僵立良久,心中痛苦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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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灵风

    长安长乐宫内,男女调笑的声音直传出宫外,自从天子回宫,就显得亢奋无比,连续几rì,便在内宫中行yín不止,荒理朝政。

    在侧殿内,茹丹夫人对镜梳妆,听着宫内传出的**之音,嘴角微微冷笑。

    一阵青绿sè的怪风飞过,在茹丹夫人面前忽然化作一个人形,却是个身形修长,作劲装结束的女子,对茹丹夫人单膝跪地施礼道:“虻山灵风见过茹丹夫人,不知茹丹夫人唤小婢来有何吩咐?”

    茹丹夫人转过眼神,面带欣赏的看着面前叫灵风的女子,笑道:“灵风,我教了你这许多女孩儿家的礼节,你怎么就不用呢?”

    灵风抬起头,杏眼桃腮,形容明媚异常,亦是微微笑道:“茹丹夫人又不是不知道小婢,小婢好武,自修chéng rén身后,只恨身不为男儿。”

    茹丹夫人款款立起身来,轻叹道:“虻山之中,独有你修炼chéng rén身后最为美艳,我本意让你承我修为,到这宫中来,以美sè惑那人君,每每食有珍馐,衣着绫罗,还能克成大业,为吾族立下奇勋,却不少吃了许多苦楚?你倒好,偏偏好习武艺,倒和大力将军一般。”

    宫内不堪入耳的声音依旧传入,灵风皱起眉头:“吾族炼去横骨,化作人身,又岂能为了声sè娱人?小婢情愿多受些苦楚,也算是磨练心xìng,提升修为的法门。”

    茹丹夫人点点头:“也罢,你有这般上进之心,我又怎能强你?今番唤你来,实有事着你去办。”

    灵风一躬:“夫人但请吩咐。”

    “前rì月中飨食之会,你可知么?”茹丹夫人问道。

    灵风颌首道:“嗯,那四灵倒带回许多血食来,只是夫人知道,小婢修的是慕枫之道,和他们修血灵道的不是一路,此番月中飨食之会小婢倒不知内中详情。”

    “不知详情倒也无妨,却是那rì血食之中竟走脱了一人,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他是怎生得脱的。此人一旦运本身真力,你就能嗅出我留下的噬魂之气,无论多远,你务必要将那人擒获而来,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什么人。”茹丹夫人对于池棠的逃脱,一直不得其解,不由也极为好奇,伸手一挥,灵风面前凭空出现了那柄青锋剑,“看那剑柄之上,写得那人姓名。”茹丹夫人吩咐道。

    灵风起身,接剑入手,细看那剑柄之上,一字一顿的读了出来:“临昌池棠。”脸sè一肃,“临昌,这可是阒水之界。”

    茹丹夫人点头道:“正因为如此,才要你出手。你身法轻盈,来去如电,而且又是修习的慕枫道,体内没有吾族血灵之气,阒水的那几个魔物发现不了你。一旦那人真力动后,你便可一路追踪,将他拿获。”

    灵风不由奇道:“此人是修道之人?如何还有真力之说?”

    茹丹夫人笑道:“他是个习练武艺的,凡夫习武,倒也有本身真力之能,只是与那修道之人不尽相同罢了。”

    灵风似是刚想起来一般,脱口道:“是了,前rì四灵还带回一个活人,小婢看那人jīng壮得很,四灵将他押在洞府看管,说是要等夫人前来处置。”

    茹丹夫人知道她是在说陈嵩:“不错,那人也是武艺非凡之人,有云龙破御之体,真正难得,我留他xìng命,还有大用。”

    灵风脸sè一肃:“云龙破御之体?竟能寻到此等人物?那这个池棠也是有云龙破御之体吗?”

    茹丹夫人摇摇头:“我也说不准,此人突然身现奇焰,我一时几乎抵挡不住,倒有些传说中五圣火鸦的气象,却又不尽相同,待我凝神对敌时,他奇焰全消,不堪一击,只是最终那突然消失极为蹊跷,可他自我手中凭空不见,我看那人君颇有些怪我之意,还幸亏千里先生来圆的场。也正因如此,我就更不能让他逃脱于外了,我让你擒了他来,顺便也想弄明白,他究竟是五圣化人还是学了些道术的凡夫俗子。若真是五圣化人,正好就手除去,免生无穷祸患。”茹丹夫人又想到吸食池棠脑髓时,自池棠体内涌出的炽痛烫烈之感,将自己弄得生疼,以致剧痛之下甩脱池棠,竟至消失不见,心里甚是耿耿。

    灵风略一犹疑:“若他真是五圣化人,小婢只怕不是敌手。”

    茹丹夫人轻笑一声,看向灵风,眼中满是暗示之意:“以你匿踪遁形之法,神出鬼没之术,还有这如花似玉之颜,便真是五圣临凡,你也未必不能与之周旋。很多时候,不是一定要靠武力来解决事情的,我们现在都是女人,漂亮的女人。你可知道?在你修chéng rén身之前,曾有一人亦有降妖除魔的能为,甚是厉害,那时吾族势微,碰上他只能远远逃开,便连大力将军也未必是他对手。”

    灵风奇道:“有这么厉害的人?”

    茹丹夫人冷笑道:“后来你知道怎么着?那人被阒水的女妖迷惑,丧了元阳之身,哼哼,群妖皆上,把他吃的连骨头渣都没留下。”茹丹夫人又目视灵风:“所以,要学会用你最有利的武器,便是这闭月羞花的容貌,任何男人都过不了这一关的。”

    灵风心中一怔,并不接口,而是躬身领命:“小婢这就前往江南之地,先去临昌看个究竟。”

    说话间,又一阵黑烟转至茹丹夫人面前,现形之后正是虻山四灵之一的嗷月士,向茹丹夫人施礼道:“虻山嗷月,参见夫人。”

    茹丹夫人点头示意,又对灵风道:“你先去罢,需时时关注,不可有差。”

    灵风又是一礼:“知道了,小婢告退。”说着便要离开。

    嗷月士看着灵风,嘿嘿笑道:“灵风妹妹,怎么见了我也不招呼一声?”

    灵风看也不看嗷月士,嘴里咕哝一声:“真蠢。”身影一闪,青绿sè烟雾散去,早已踪迹全无。

    嗷月士脱口赞道:“这小妮子,身法倒是越来越高明了。”

    茹丹夫人出口打断嗷月士:“你不在虻山享用血食,来此做甚?”

    嗷月士忙趋前说道:“正是此番血食有差,特来向夫人禀报。”

    “如何有差?你且说来。”茹丹夫人施施然又在镜前坐下,描眉抹脂,背对着嗷月士。

    看着茹丹夫人婀娜有致的身段,嗷月士强咽了口口水,继续道:“照此前所知详细,这次行刺人君的刺客当是五十六人,可我们在洞府里将血食之数一算,尸首却只有五十二人,除去先前的那个,还有被我们带回洞府等候夫人发落的,以及那突然消失不见的小子,岂不是还少了一个?”

    茹丹夫人对着铜镜将珍珠香粉敷在面上,随口道:“莫不是你们将尸首点算错了?辟尘和镇山向来喜好撕裂血食,许是尸首散碎,你们没有点算清楚。嗯,卷松客一向都是直接吞食的,你们有没有把他囫囵吞入肚中的算上?”

    嗷月士笑道:“茹丹夫人最喜食人脑髓,我们又岂能不知?这次的血食我们可都将那些头颅取下,不敢擅动,就是留给夫人享用的。尸身或许算错,可头颅排放在一起,却决计错不了,我们计点了好几遍,真真是少了一个。”

    茹丹夫人这才停止了动作,面现愕然之sè:“竟有这等事?如此说来,竟有两人在吾族虻山锁雾阵中逃脱?”

    嗷月士恭恭敬敬的垂着头,没有接口。

    “到底是人间武艺杰出之士,果然藏龙卧虎,有个陈嵩和池棠是云龙破御之体,那池棠还极似有五圣之力,现在又多出这么个不为我们所知的人物。”茹丹夫人沉吟着,思索片刻,又对嗷月士道:“那陷地不是多曾知晓这些刺客的情况吗?让他将那些首级辨认下,看看究竟少的是谁。”

    嗷月士面露难sè,支支吾吾地道:“这个……这个,夫人,辟尘和山君你又不是不知道,贪吃的很,那些首级虽然不敢动,可面上的皮肉被他们啃咬去不少,容貌都已损坏,陷地恐怕也辨认不出。”

    茹丹夫人冷笑一声:“这两个家伙,安排了这许多血食给他们,犹自不足,本夫人的血食还要蹭口。”

    嗷月士顺口说了句:“谁说不是呢?”顿时想到自己毕竟和辟尘公与镇山君一向亲密,刚才不小心说了他们,惹得茹丹夫人不快,再说下去可就有搬弄是非之嫌了,便赶紧打圆场:“还好还好,夫人爱吸脑髓,脑颅之处他们实实在在的没动,就等夫人来品尝呢。”

    茹丹夫人没好气地道:“让本夫人对着那些血肉模糊,面目不清的首级用膳,哪里还有胃口?”

    嗷月士缩了缩头,茹丹夫人怕是人世间呆的时rì太长了,倒沾染了许多人间习俗,吃个人嘛,还要讲究个品相,未免多少有些不像话。当下只得陪笑,不好接口了。

    茹丹夫人略想一想,又道:“也罢,你去传我令给那陷地,叫他依旧化作那人之形,便以那人的身份去往人世江湖,一则可借机探究这脱逃刺客的下落,二则rì后虻山吾王破关再生,征伐天下之时,或可有大用处。”

    嗷月士赶紧一躬:“夫人机谋深远,嗷月拜服,这便去告诉那陷地。”嘴上说着,两眼却不自禁地偷看茹丹夫人裸露的一双纤足。

    茹丹夫人似是知道嗷月士的目光所在,面上又现出媚笑:“此次月中飨食之会,人君甚是欢愉,特赐美女十人给你们,我明rì便回虻山一趟,就一并带着她们过去。”

    嗷月士大喜:“谢人间圣君,谢茹丹夫人!”

    茹丹夫人笑道:“赐你们美女,是让你们多习练采补之术,可不要耽于声sè,反坏了修为。”

    嗷月士一迭声地道:“是,是,我等不敢懈怠,不敢懈怠。”

    “对了,那些个厉鬼几时能到?”茹丹夫人脸上笑意忽然消失,神情显得极为严肃。

    嗷月士轻声回禀:“就在明rì,千里先生已经着手在安排此会了。”

    ※※※

    “哼……”池棠从噩梦中骤然惊醒,梦中那尸山血海的情景犹然在目,心脏仿佛快要从胸口蹦出来一般,突突跳个不停。池棠摸了摸耳下创口,似乎还有些隐隐作痛,又摸摸身上,湿透了一片,不知是露水还是冷汗,又或者二者皆有。透过枝叶,东方刚刚现出鱼肚白,池棠让心情平复了好一会,才从树上爬了下来,现在他都是在树上过夜,既可免夜间野兽的侵扰,也能给自己一些心理上的安全之感,想来那些妖魔,是不会爬上树来擒拿自己的。

    这一路向南,池棠也不知走了多少rì子,他不敢再在这妖诡之地停留,这个国家的君王身边都有这许多妖孽,那这国家的荒山野岭之中不知还有多少噬人为乐的鬼怪,以前池棠是根本不信的,但那一夜劫后余生,同伴被撕裂分食的血淋淋的场景又历历在目,耳下那诡异的创口还时不时的隐隐作痛,不由得池棠不信,这天地之间,果真是有妖魔为祟的。

    他现在不敢再催动真力,与一个没有武艺的常人无异,幸好自己还有自小习武练出的强健的体魄,总算疾步行路阻碍不大,无非不像往昔可以用轻功那样更快捷罢了。他只有一个念头,回自己的国家,去市集,去城镇,去村庄,去那些人多聚集的地方,一想到那些妖魔食人的情景,池棠就是不寒而栗,宁愿再不习武,免得被那些妖魔追踪,从此就做个市井间的俗人罢。

    池棠无数次的向天告罪:“父亲、母亲,原谅孩儿的无能。自此一生,孩儿便是个庸碌无能之人,再也没有指望中兴我池氏一族。”每当这般心思之后,池棠便是一阵阵的懊恼和痛悔,昔rì的豪情壮志,英雄心怀,似乎在那一夜之后被销蚀殆尽,这是一种深深的恐惧之感。

    池棠看向南方,嘴角泛起一阵苦笑,青锋剑被妖魔所得,他也将身后的剑鞘埋在了事发之地的山林之内。自此之后,他恐怕再也不能行剑江湖了。

    远处影影重重,却是一处城关,城关上旗号分明,正是本国的帜sè标记。

    当池棠看到了本国城关的旗帜之后,心里多少算是平复了一些。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人的肚子总是要饿的,前几rì急急赶路,已将盘缠用的罄尽。想去投靠几位昔年一起行侠的朋友,但一来路途遥远,难救眼前之急,二来他也不知怎么和他们说起此次行刺的事体,谁会相信他所说的妖魔之语?三来他已不敢再用真力习武,已和那几位朋友不是一路之人了。

    池棠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渐渐靠近城关,看着城关处南来北往的人流,一时彷徨无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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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董氏门客

    青砖黑瓦,赤柱粉墙,庭廊曲折,径路蜿蜒,好大一片庄院人家。池棠穿着一身粗麻布衣,挑着几丛薪木,从庄外直走到后院,将薪木堆放在院屋之前,这院内多蓄养着鸡鸭之类,屋后还能听到猪羊叫声。一只黄狗摇着尾巴在池棠身边绕来绕去,屋内正飘出阵阵白烟,一股饭菜香气传来,却正是庖厨所在。捧着食具的仆役们进进出出,奔忙个不停。

    那rì池棠身上不名一文,在好一番犹豫之下,终于决定投到此间最为豪富的人家为仆役,总算能混得温饱。以池棠原本的士族子弟身份,宁愿饿死,也不愿为他人之仆,但是那一夜惨烈之景已销蚀了池棠的雄心壮志,他只求能在人多聚集之处了此余生,浑噩度rì罢了。

    这户人家乃是当地士族,庄主姓董名邵,方圆数十里之境,尽是董氏一族的田邑,董邵有两子一女,长子董璋在京城朝内为官,与朝内几个大士族有极深的关系,因此董邵在这里也是广蓄门客豪士,俨然一方豪强,便是此间驻守边关的将军和治理地方的县丞都要抑董氏鼻息。

    倘若池棠投身为此处门客,rì子会好过很多,董邵喜武,蓄养招纳的门客多为孔武有力,身怀绝技之辈,董邵将其中佼佼者待为上宾,每rì行有车食有鱼,可谓礼遇之极。可是池棠不能再动用真力习武,又怎么可能再去投身为门客?所幸他身体还算壮健,兼且又颇识得些字,因此当普通仆役倒也颇为轻松。这一晃就是三个多月过去,池棠每rì里不过做些粗重的担柴挑水,搬送跑腿的活儿,闲暇下来,还教教其他佣仆断文识字,倒是很得其他仆役的好感。

    池棠坐在柴薪堆旁,和几个送饭菜的仆人说笑了几句,又逗弄着在身边转来转去的黄狗,那黄狗的尾巴摇得更欢了。

    “张五,别歇着了,这里的羹汤要你帮个忙送到前院募英堂去。”一个管事模样的老者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对池棠说道。

    张五是池棠投身此处用的化名,池棠听得这般说,忙站起身来,笑道:“阎管事,今天是怎么了?这里忙成这样?还要我去帮忙送饭菜?”池棠平素只管一些粗重活儿,像送饭侍奉这样的细致活儿自有专人cāo持,他是插不进手的。

    那姓阎的老者道:“这几rì又新收了许多门人剑客,公子今rì午间排开筵席,说是要考量一下新来门客的身手武艺,这可把我们庖厨忙坏了,这么多人都要按照一人一案,五烹八脍的席面来,哪里忙得过来?不说那么多了,这汤羹你速接了去,仔细些,可别打了。”说着,递过一大盆热气腾腾的大镬来。

    池棠答应着,赶紧小心翼翼的接过汤镬,闻到汤镬里传来阵阵肉香,肚子不禁也咕咕叫唤起来,只是如他们这些仆役,早上起来一餐,晚上rì入时分一餐,不比那些门客,极受优待,都是一rì三餐,因此午间这一顿,和他们仆役是没什么关系的,池棠当下只得强忍着饥饿,捧着汤镬径往前院而去。

    池棠帮手的庖厨是专门服侍门客的,便是此地所有仆役所用的饭食也都是这个庖厨所制,因此池棠可以临时帮手去送饭菜,而庄主一家和内眷的膳食则另有品级更高的庖厨制作,那里传菜侍奉的都是些姿容上佳的婢女侍姬,皆在内宅,像池棠这样的下人是决计不得而入的了。

    转了几进,就听到一阵金铁交击之声传来,还能听到许多喝彩声,显然是有人正在演武交手。池棠加快脚步,穿过门廊,眼前豁然开朗,就看到一个极大的庭院,两侧都坐满了人,每人面前都置着席案,案上杯盘罗列,酒菜杂陈。院内台阶往上,却是一大片飞檐蔽罩,檐下也安着几个席面,正对着场内空地。池棠抬眼望去,檐下席间正中一人约有二十余岁年纪,身着锦衣,面上傅粉,唇上一抹极为考究的小胡子,正是董庄主的次子董琥,而边上还坐着一人,也是二十余岁年纪,面白无须,剑眉薄唇,姿容英俊,一身白袍,显得极为潇洒,池棠认得,这人乃是此间众门人剑客之首,姓柏名尚,听说此人剑法极为了得,深得庄主及公子器重,池棠却没看过柏尚施展剑法,也不知他真实武艺究竟如何。边上还坐着几个,都是门客之中最有地位之人,想来这檐下席面就是上座了。

    场内空地上,两名剑客正在酣斗,池棠虽然决定再不动真力习武,但毕竟是好武之人,不自禁地就看向场上二人比拼的情景,侧旁两个僮仆已经催促道:“张五,快来,把汤镬放这里来。”

    池棠没奈何,只得先将汤镬送去,正放在那董琥柏尚他们那上席的下首。两个僮仆从汤镬里盛出肉汤,按上下之序依次分给场内众人。

    趁着这当口,池棠缩在院内树下,看场上两人相斗,不过看得片刻,不禁又有些哑然失笑,这两名剑客剑法粗陋,武艺平平,绝不是什么高明之辈。

    耳中就听到正席上几人正在谈论。

    “这许久还未分高下,便做和局论吧。”说话的是个年近五旬的老者,名唤邹仲,一手鹰搏擒拿手颇为了得,在董氏门客之中位列第三。

    一个四十来岁的jīng壮大汉粗声粗气地道:“就做和局,打了这许久,谁也奈何不了谁,便收了罢!”忽而大声对场内道:“且住!二位难分高下,算是打和!”这大汉名叫顾辽,勇力过人,在门客之中位列第四

    场内两位剑客住了手,向正席躬身施礼。

    董琥对二人笑道:“二位剑法不俗,便请入席。”

    池棠偷看了董琥一眼,不知这二公子是说的客气话还是真的眼力不济,如二人这般身手岂能当得起不俗二字?

    左侧一个面sè淡黄,身材极瘦的中年男子正悄悄对柏尚附耳说道:“这两人剑法平平,公子这次招募的剑客武士,我看是大大不如以前了。”他叫宗熙潭,在门客之中位列第二,仅在柏尚之下。

    柏尚微笑不语,显得涵养极好。

    池棠又看了几对出场比试的门客,更是大失所望,倒是正席上邹仲顾辽等人还不时赞出好来,池棠初时甚是诧异,但略一思索,便知实是自己当初武艺太高,因此这些门客的身手在他眼内看来确实不足一哂。又想到自己勤习二十余载的剑术不得再施展,不禁心中戚然,难以释怀。月夜遇妖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月了,可他一回想到那夜的情景仍是毛骨悚然,还怎么敢再运用真力,重现昔时武艺?

    此时场上又上来两人,各报家门。

    一人体格魁伟,发须皆卷,两目微赤,胁下佩着把弧形弯刀,不似是汉人兵刃:“羯人杉思集,中原大乱,走避南国,特投效董公幕下。”这杉思集竟是个胡人,听他说话,倒是字正腔圆,却是南国汉人的口音。再看他一身jīng悍之气,威势与之前上来的门客大不相同,料想绝非易于之辈。

    池棠略有惊异的看向那杉思集,羯人不是死绝了吗?怎么此地还有一人?

    羯人曾大肆屠戮汉人百姓,因此在场的汉人都有些不自在,倒是董琥并不在意,笑着点了点头。

    既然公子都没说什么,其他人自然不好再持什么异议,纷纷把目光投向另一人,希望那人能够一挫胡人的锐气。

    那一人也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穿着一身褐sè短襟,背后背着一把长剑,相貌忠朴,皮肤黝黑,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东张西望,倒似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农小子。看到众人都望向自己,才像是猛省一般,对正席董琥略拱拱手:“荆楚乾家弟子薛漾见过公子,见过列位。”

    在座众人顿时嘁嘁喳喳的议论开来,他们都没听说过荆楚有什么乾家,料想多半是当地一个寒微小族。宗熙潭则微微皱眉,又悄声问柏尚:“这对战之序是怎么排的?怎么安排这么个小子对战那胡人?”

    柏尚微笑道:“这人前rì才招了来的,安排对战之序时,问旁人都不愿与那胡人对敌,只他没有拒绝,故而就将他做了这羯人的对手。”

    宗熙潭轻叹一声:“看这小子又怎能是那胡人敌手?平白长了那胡人威风。”

    柏尚出言宽慰:“我南国天朝正朔,哪有这许多胡汉之分?况且那羯人若真是武艺高强,岂不是也为董公及公子所用?这也是好事嘛。”

    董琥忽然笑着接口道:“素白所言极是,我要的是真正的豪士高手,便如你等一般,何囿胡汉之别?”素白正是柏尚的表字,这董二公子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左右的低声悄语,他无不尽收耳中。

    公子都这般说了,宗熙潭只得悻悻的住了口。

    场上二人已拉开架势,那杉思集拔出弯刀,看着薛漾,刃口反转向上,说道:“请。”

    薛漾还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听到杉思集说出个请字,应声道:“哦。”从背后拔剑在手,旁观众人看他手中长剑时,都不禁哈哈大笑出来,便是柏尚也不禁暗暗摇头。

    那剑锈迹斑斑,刃身还有缺口,整把剑破鄙不堪,平常此剑只在鞘中,众人又哪知这剑竟是这般模样?尤其再对比杉思集那在rì头照耀下光影烁烁的弯刀,更是高下立判。

    池棠心中则暗自称奇,他很留意这薛漾,看他也是负剑于身后的姿势,甚感有趣,除了道士是负剑于背,自来习剑者都是将剑横挎腰间,当今之世,也就只有池棠自己和彭城巨锷剑张琰是负剑者,张琰剑身太巨,背剑于后是顺理成章,池棠则是自身武艺有独到之处,是以也采取的是负剑之势,故而在豪勇五士之中被称为“负剑士”,不想这薛漾也是如此这般,不知剑术有何出奇之处。对于薛漾的那把锈剑,池棠倒并不以为怪,真正身负绝学者,虽残枝败叶亦可伤人,岂可徒逞兵刃之利?正要看看二人是如何对敌法,忽然闻到一股脂粉香气,转头看时,一个盛妆少女在几个侍女的拥簇下款款走入,声音宛如银铃一般悦耳:“哥哥,我也来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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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比武

    这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容娇美,满头珠翠,一身绫罗。款款走向正席董琥处。

    董琥似是颇感意外:“妹妹,你怎么来了?”

    柏尚等人急忙离座施礼,便是场内那许多门客剑士也都趋前拜下,口中道:“拜见小姐。”池棠则是躲在树荫之下,蜷起身形,他虽是投身为仆,但说到底往昔里世家子弟的傲气脾xìng还是改变不了,随随便便向人叩拜的谦卑之状自己可做不出来,因此旁人不加细察,自然也看不出他是不是也行礼下拜了。

    这女子正是庄主董邵的三女,董琥的妹妹董瑶。

    董瑶走到董琥面前,嘻嘻笑道:“二哥今天弄得好大阵仗,我便在闺中也听到了这里的热闹,心里好奇,就过来看看呀。”不等董琥说话,董瑶又见到一众门客施礼的情形,笑着伸袖一摆:“不必拘礼。”神态落落大方,眼神有意无意在柏尚的俊脸上扫了一扫。

    众人都称谢起身,柏尚偷觑了董瑶一眼,忙避身在侧,有侍女端了绣锦的软垫来,就放在董琥左边,那里原来是柏尚的位置,男女尊卑有别,柏尚自然不敢再往原处坐下。

    董琥口中责备道:“妹妹,你早过了及笄之年,便该在自己闺中呆着,怎可如此抛头露面?再说今rì这里都是男儿比拼,演武对战的事体,你一个女儿家,又来看什么?”

    董瑶笑吟吟的在董琥身边坐下:“我就是爱看这些,再说,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你瞧,这里那么多人,不都识得我吗?”

    董琥对这个娇俏可喜的妹妹自然也没什么办法,况且家中自父母以降,都对这妹妹极为娇宠溺爱,她也一向任xìng惯了的,董琥只得故意道:“回头我告诉父亲,父亲若知道这事,定要责罚于你。”

    董瑶全没当回事,冲着董琥笑靥如花:“父亲要下月才能回来呢,母亲又管不住我,你告诉谁去呀?再说,二哥,你是背后跟父亲嚼舌根子的人吗?”

    董瑶这么一说,便连董琥都不禁莞尔,干脆转移话题:“好好,我说不过你。就在哥哥身边坐下罢。可用了饭没?这里的饭食不比内宅jīng致,要不我让内宅做些膳食送来此间?”显然,董琥对这个妹妹也是极为关爱。

    董瑶兴致盎然:“不用啦,已在内宅和母亲用了饭了。二哥,怎么不比武了?快叫大伙儿开始呀。”忽然一转头,看到柏尚恭恭敬敬地侍立在旁,他原本的位置被董瑶占了,不能像另外几人一样重归原席,便只能在侧旁站着。

    “咦,素白哥哥怎么还站着?坐呀,我要听你讲他们比武的门道。”董瑶看向柏尚的眼神闪着炽热的光芒。

    柏尚自然嗫嚅道:“这……这个不便,小人还是站着罢。”

    董琥插口道:“但坐无妨,素白是江湖中人,况且我这妹子你也熟稔,就不必拘礼了。”

    两个僮仆上前将柏尚的席位向边上挪了一挪,离董瑶之位虽略有距离,但也算挨着了,柏尚告了个罪,这才坐下。

    董瑶笑得更开心了,一俟柏尚坐下,便凑过去说道:“素白哥哥,一会你可要告诉我,那些人交手到底好在哪里。”

    柏尚诺诺称是,俊脸一红。

    董琥听在耳中,微微一笑,对场上杉思集和薛漾举手道:“二位开始罢。”

    杉思集自董瑶出现后,便看的眼中jīng光大盛,现在听了董琥下令,更显得意兴勃发,有这么个美貌女子观战,杉思集是下决心要好好表现表现了,将弯刀一摆,冲薛漾嚷道:“来来来!”

    “哦。”薛漾倒很淡然,手中锈剑直向杉思集面上一刺,这一刺歪歪斜斜全无力道,场上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杉思集在心里暗啐了一口,本待是想好好表现的,一显自己高强刀法,偏这个对手脓包之至,全显不出自己的身手来,于是暗下决心,一招之内便要击败对手。

    薛漾此剑正到半途,杉思集已经像一头蓄势已久的豹子般,跃身而起,手中弯刀势如雷霆,直取薛漾面门,这一招后发先至,时机拿捏的极准,场上一片喝彩道好之声。

    眼看着刀锋及面,薛漾不知怎么的,身形一偏,同时锈剑回击,剑身和弯刀锋刃相交,发出“叮”的一声。

    依杉思集的本意,待刀锋至薛漾面门时就收力不发,让他自己弃剑认输,怎知这薛漾看似动作迟缓,却竟能闪避开来,同时还和自己交击了一招,不禁有些恼怒,弯刀流转,银光翻飞,猛攻向薛漾。

    这一番交手,场上彩声雷动,这杉思集果然身手了得,看他弯刀施展起来,刀势诡异,气势如雷,迅疾若电,防不胜防,便是坐在上席的几人,也看的面上表情不一。

    董琥看的心旷神怡,似这般疾风弯刀之法,实是闻所未闻,不意还能招募到这样的高手为门客,真正是意外之喜了。

    邹仲和顾辽脸sèyīn晴不定,他们暗自忖度,若是自己碰上这样的对手,恐怕也未必抵挡得住,此人若是投在庄主幕下,只怕自己的排位是要向下挪一挪了。宗熙潭一直对杉思集的胡人身份耿耿于怀,但此际看到杉思集这般刀法,也是面沉如水,心中反复思量,自己究竟能否抵敌得住杉思集这一套狂风骤雨般的刀法。

    柏尚仍是微笑着观战,口中不时称赞,倒不见有什么异样,董瑶亦颇有兴趣的看着二人拼斗,但眼波流转,不时的偷瞄向柏尚,间或嫣然一笑,脸上满是爱恋之sè,只是她的表情没有任何人能看到罢了。

    薛漾在杉思集这一轮猛攻之下果然连连后退,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场面上已尽处下风,但能坚持那么久还没有落败,这薛漾也算是身手不俗了。

    “且住!”斗到间深处,眼看着杉思集弯刀使的xìng发,那薛漾勉力支撑,只怕再斗下去,便有血光之厄。作为场上评判者,顾辽大声喊停。

    杉思集刀势顿时止住,上席几个眼神高明的都看出,能在这般迅猛攻势中突然停止,没有任何多余动作,更可见此人武艺之高强。薛漾则身形轻退一步,同时将锈剑向背后剑鞘直插入进去,显得身手也很利落。

    “佩服佩服,这位老兄好厉害的弯刀刀法。”薛漾倒不以自己刚才场面上的被动为忤,施然向杉思集行了一礼。

    杉思集哈哈大笑,将弯刀收回腰间,抱拳道:“承让。”这一句承让,无疑已将此次比试的胜负之势说的极为明白了。

    董琥鼓掌起身,一脸欣喜之sè:“jīng彩jīng彩,杉兄刀法如神,为我生平仅见,能得杉兄来投,实我董氏之幸也。”这番话一说,边上宗熙潭、邹仲、顾辽几人脸上便都有了些不自在,二公子都说此人刀法为生平仅见,那是将此人的武艺抬得比自己都要高了。

    董琥同时又夸赞了薛漾几句:“这一位薛兄身法灵动,剑术了得,也是位高明之人,能得薛兄匡助,亦为董氏之幸也。”薛漾能在杉思集这般攻势下一时能保全身而退,确实也是难得的高手了,以董琥思之,这薛漾看似貌不惊人,真实本领恐怕也未必在几位排位靠前的门客之下。

    “二位入席。来人,为他二位上好酒。”董琥显得很是高兴。

    杉思集极为得意,拱手称谢,眼神不自禁地偷瞄了董瑶一下,待看到这美貌少女眼神脉脉,尽是在看向边上的柏尚时,杉思集的眉毛一扬,而后强自克制,大喇喇坐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薛漾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微微躬身:“多谢。”

    这一番比试,场上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杉思集为胜方,而这薛漾虽一时未败,但只办得闪转退避,已是尽处下风。

    只有池棠在树荫下看的暗自惊异,那杉思集弯刀刀法确实不俗,但若是自己对上,当可在十招之内胜之。比之那曾力诛五百羯赵铁骑的蓬关陈嵩,这杉思集亦是相去甚远。倒是这薛漾不是寻常之人,旁人看他节节退避,难以抵挡,可以池棠的眼光看来,这薛漾退避间步法丝毫不乱,而在杉思集猛攻时,刀法曾出现几个破绽,薛漾都极其稳准的将那锈剑攻到了杉思集的破绽之处,只是他略一动作便即收回,旁人只道是他抵敌不住,回招自保,又怎知他是成竹在胸,故意示弱?再看二人收手时,那杉思集微微喘气,一套刀法下来显然已耗费了他不少体力,而薛漾却行若无事,气息均匀,显然未尽全力。

    池棠仔细看向那薛漾,看他一脸忠厚,真像个寻常的乡民,却怎么会有这么高明的武艺?而且既然投身此处为门客,自然是要求取前程,若能展现自己的真正本领,一定会博得主家厚待,可这薛漾为何在演武之际处处留手,倒似要隐瞒自己的武艺一般?

    池棠心中正在奇怪,那薛漾仿佛心有所感,忽然抬头,眼神正对着树荫下的池棠,微微一笑。

    池棠只觉得耳下的创口忽地一痛,赶紧伸手捂住创口,心中怦怦直跳。自从那夜那茹丹夫人在自己耳下弄出了这个创口,经历了三四个月,这创口竟都没有复愈,反结成了一块疤痕,平素虽不感疼痛,但每当池棠摸着这创口时,就想起那夜惨景,心内便是好一阵惶惧之意。怎么那薛漾刚才对自己一笑,自己这创口倒痛了起来?

    池棠复看向那薛漾,薛漾也一样在注视着他,忽然吸了吸鼻子,眼中一亮。在池棠看来,显得极为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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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夜会

    池棠心中惊惧,不敢再多逗留,转头便走,好像一摆脱了那薛漾的目光,自己耳下的创口便不疼痛了,池棠更觉得大有古怪,加快脚步,恰好来送酒菜的一个仆人看到池棠,轻声催促道:“张五,怎么还在这?阎管事那里缺人手,要你过去帮忙呢。”

    “这便去。”池棠连声答应,赶紧离开了这处庭院。

    薛漾站起身来,便要跟过去,身边几个门客正好起身过来敬酒,薛漾却不过,略饮了几盅,再看池棠时,早不见了踪影。

    薛漾复又坐下,嘴角微微一扬,暗自道:“原来是这人。”又对着半空吸了吸鼻子,复皱了皱眉。

    这一次募英堂的演武之会气氛十分热烈,董琥因得了杉思集这样的高手,也是兴致勃勃,和柏尚、宗熙潭等人谈笑风生,董瑶则抿着嘴,忍着笑,注视着柏尚的一举一动。

    ※※※

    夜sè深幽,内宅的庭落里,两人正在窃窃私语。

    “我就是不要嫁那什么北海王家的公子,我就是要找你,你说,你怎么去和我父亲说?”说话的正是董家的三小姐董瑶。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竟是董府门客之首柏尚的声音。看他不是白天一身白袍的装束,而是换了一身紧身的黑衣,想是夜行偷潜入此之故。

    董瑶此时穿着一领短襟劲装,将身材凸显得曲线玲珑,在夜风中更是风姿绰约,手中还提着柄长剑,听了柏尚的话后,显然有些不满意,嘟起嘴道:“又是从长计议,你都说了几次了。这次父亲就是去的京城,说是看我大哥,我看多半也去了那王家的府上了,你再这般耽搁下去,父亲真要把我嫁出去啦。”

    柏尚赶紧做手势:“小声些小声些,仔细别人听见。”

    董瑶又笑了起来:“你又不是第一次来,难道不知道我从顾师傅那弄来的迷药能让我那些婢女不睡到五更绝不醒来?有什么好担心的。”

    柏尚也轻笑道:“小心些总是好的,万一被老夫人房里的人听见,我可吃罪不起。”

    董瑶一摆手中长剑:“母亲的房间离的远呢,我这里又是私密之处,怕什么?来,素白哥哥,再教我几招,我看午间那胡人的刀术好生厉害,你可有什么高招能制住他么?”

    却原来这董府的三小姐虽是女儿身,却和她父兄一样,都是好武,没事就常去门客练武之处走动,自识得柏尚后,一则见他剑术为众人之冠,武艺极为了得,二则也是柏尚英俊潇洒,年少有为,这董瑶早就对柏尚情根深种。她自小便是父母溺爱,一向任xìng惯了的,胆子又大,便常偷约了柏尚来闺房院落里夜半私会,不仅能从柏尚处习得些剑术本领,而且得与爱郎这般相见,心里或多或少,总有些神秘紧张的刺激之感,自然更是乐在其中了。

    柏尚能得小姐这般青睐,况且这董瑶又是貌美如花,哪有不情愿的道理?只是董瑶虽是xìng情开朗,对自己也是倾心爱恋,却在男女大防上自律的甚严,让柏尚心中颇有些郁郁。

    此际听了董瑶这话,柏尚笑道:“那胡人刀法疾速,其势汹汹,当他施展之际,决不可直撄其锋,当先取守势,待其一轮猛攻结束后,觑其新力未继之时,突然攻其必救,如此自然有取胜之机了。”他其实对杉思集的疾风刀法也没有必胜把握,不过玉人在前,自己必然是要充充面子的。

    董瑶的一双大眼睛在柏尚面上凝视了许久,语带钦佩的道:“素白哥哥真是厉害,一下子就能看出那胡人的破绽,来,快教教我,怎么守住他的猛攻,又如何看出他新力未继之后攻其必救。”

    柏尚微微一笑,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值此夜深人静之时,若是双剑相击,只怕动静太大,还是用树枝稳妥些,口中道:“好,我来攻,你把我上次教你的那套剑法施展纯熟即可。”

    董瑶刚把长剑摆好架势,柏尚的树枝已经极为快捷的攻了上来,缠住了董瑶周身,威势当然不可与杉思集午间所施展的疾风弯刀之法同rì而语,但招式绵密迅疾,对于董瑶来说,已是极为凌厉的招数了。

    董瑶初时有些手忙脚乱,柏尚便将招数放缓,口中提醒:“横剑起式。”董瑶渐渐回过神来,长剑挥动,堪堪招架住柏尚的树枝。

    二人斗了一会,柏尚突然止住攻势,笑道:“你看,此时我一轮攻势已毕,招式还未收回,中门大开,你只要将长剑直递入我胸口,我便不得不赶紧招架了。”

    董瑶呼呼喘气,脸上却是笑意,将长剑直刺柏尚胸前,柏尚假意招架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这下董瑶更是高兴:“就像这般,便能破这疾风刀法了?”

    柏尚颌首:“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你剑术还要多加练习纯熟,气力也要练。好啦,看你都累坏了,快歇会。”

    董瑶伸手抹去额上汗水,气喘吁吁的笑道:“没事,不累。”

    柏尚笑着接过董瑶手中长剑放在地上,又看到玉人吐气如兰,在夜sè下更显得娇媚异常,再也按捺不住,伸手便将董瑶搂入怀中。

    董瑶眼神一阵迷离,爱恋无限的依偎着柏尚,好一阵没说话。

    “这几rì不曾来会你,可把我想死了。”柏尚玉人在抱,显然大是情动。

    董瑶把头一偏,假意埋怨道:“哼,还说呢,这几rì都不曾来,还要我今rì午间跑去看你。”

    柏尚叹口气道:“小姐,我又何尝不想来?你也看到的,这些时rì新收了不少门客,我有许多事要打理,哪里分得出身?”说着,将口贴近董瑶耳边,语带诱惑地道:“我有个法子,没准能成我们两个的好事。”

    董瑶一怔:“嗯……什么法子?”

    “你的那些婢女都沉睡难醒,不如,不如我们便将生米煮成熟饭?”柏尚亲吻着董瑶脸颊,双手摸向董瑶的私密所在。

    董瑶猛地一醒,满面绯红,急忙推开柏尚的双手:“不行……这个不行!”

    柏尚早就情yù大动,喘着粗气,伸手便去褪董瑶衣衫:“怎么不行?你我两情相悦……便该享受这夫妻之礼。”

    董瑶好一阵挣扎,口中呜呜有声,以示抗拒。柏尚只得住了手,呼呼喘气,兴致大减。

    董瑶整理好衣衫,看柏尚低头不语,心中又有些不忍,轻声道:“素白哥哥?你生气了?”

    柏尚沉默半晌,忽然恨恨地道:“我就是不明白,亲也亲得,抱也抱得,为何就不能做这事?”

    董瑶轻轻挨在柏尚身边,柔声细语地道:“素白哥哥,我是真喜欢你,只是自小所习礼法,不到真正婚嫁之后,不可为此行,我一向跟你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柏尚语气还有些恼怒:“你不是要我想办法吗?我们真有了这事,能让你暗结珠胎,到时候木已成舟,你父亲哪里还会再把你嫁给北海王氏?我们的好事不就成了嘛!”

    董瑶神sè一黯:“若真如此,我父亲可就真要气死了,我这做女儿的,可不是不孝了么?”又看向柏尚,“素白哥哥,我是想,你深受我父亲器重,我二哥又和你投契,你便替父亲做下几件大功劳,到时候再向我父亲提亲,我央二哥再和我父亲说说,我们的事便大有指望了。”

    柏尚苦笑:“哪有那么容易?你父亲和大哥一心要结好朝内名门,就指望用你去结个姻亲呢,我不过一个府中门客,终是下人,怎么会有机会?”

    董瑶宽慰道:“素白哥哥不是关中柏氏一族的子弟吗?也是世家,并不寒微,因避乱世到了我们这里,父亲是知道的,这般出身,父亲未始不肯将我许配于你。”

    柏尚意兴索然,站起身来:“家道早已中落,何言世家子弟?也罢,rì后再想法子。小姐,你早些去歇息吧,我这便走了。”

    董瑶上前,轻轻搂住柏尚,低声道:“素白哥哥,你终是不高兴了。”

    柏尚勉强一笑:“哪有?我知小姐的情意。快去休息吧,我再晚回去恐惹他人怀疑,得走了。”

    ※※※

    柏尚的身影在屋檐上穿行,极为轻灵快捷,不过片刻便来到自己住憩所在。

    柏尚在一众门客之中地位最高,又极得董邵和董琥器重,因此对他也分外厚待,专门辟了一进宅院给他,平素还安排僮仆服侍。

    柏尚因为常去内宅与董瑶私会,一到晚间就打发走僮仆,免得诸多不便,故而偌大一个宅院,晚间就他一人安睡。

    这次相会并不舒心,柏尚显得心事重重,从屋梁上纵身下跃,就待回自己屋内。

    忽地一阵劲风袭来,显然是有人躲在暗处偷袭,柏尚猛省,立时从腰间拔出长剑,迎向劲风来袭之处,身形则在半空中生生一扭,已经避开了来者的偷袭。

    长剑与对方兵刃交击,叮当作响,偷袭之人探出身来,手中兵刃在月光下映照分明,一把弧形弯刀。

    柏尚似乎毫不吃惊,落身下地,收起长剑,冷声道:“开什么玩笑?”

    那偷袭之人正是杉思集,揶揄道:“好一个玉郎神清剑,这一年多,柏兄弟过的可当真不错,武艺也丝毫没拉下。”

    柏尚不接这话,径自推开屋门:“进来说。”

    杉思集收起弯刀,嘿嘿笑着,跟着柏尚入得屋中。

    柏尚打开窗格,让月光直shè屋内,口中道:“天sè已晚,再掌灯恐惹人疑,便以月sè为光罢。该说的前几rì你我都说了,杉兄今rì又来找我,是什么事?”

    “嘿嘿,我可等了你许久,听说你去公干,哪知你是去会佳人了,所以我说柏兄弟rì子过的不错啊,每rì里酒肉吃着,仆佣伺候着,还有美人儿陪着。”杉思集在榻前坐下,冷笑说道。

    柏尚轻哼一声:“混说什么,我去庄外护粮,你几时见我去会佳人了?”

    杉思集笑道:“别瞒我啦,当我看不出你从什么地方来?闻闻,一身的女人香气,倒和rì间见的那位三小姐一个味儿。哈哈,我可看得明明白白,那女娃娃对你可是一往情深那,柏兄弟艳福不浅。嗯,等拿下了此地,我跟大王说说,我老杉便替你保个媒,把这女娃娃许配给你就是。”

    柏尚情知把柄被他看穿,也不想多纠缠这话题,又问道:“杉兄今夜不请自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杉思集又是哈哈一笑:“我这是来向柏兄弟道谢的,替我安排了个这样的对手,让我得以施展本领,让那董二公子对我好生相敬。”

    “哦?二公子晚上宴请你们,对你说了什么?”柏尚奇道。今晚董琥又设宴请新晋门客中的佼佼者,柏尚因要接应乡里收缴上来的粮食,未能与会,只有宗熙潭等人前往此宴陪同,柏尚回来后又赶去内宅与小姐私会,倒是不知此宴的详细。

    杉思集伸出手,比划了个二字:“我现在以新晋之身,在你们门客之中已排名第二了。”

    柏尚听说这话,不禁更是诧异:“这就给你排位了?”

    杉思集不屑的哼了一声:“本是要给我排第三的,那个姓宗的老是跟我废话,逼得我跟他动了手,三十招之内,我把他的长枪打飞,若不是那董二公子阻止,我当场就能要了他的命。这不,直接把我排第二了,听说我在中原当过兵,打过仗,还让我接管护庄庄丁的统领一职。”

    柏尚深知原先第二位宗熙潭的身手,枪法出众,杉思集在三十招之内竟将他轻松击败,可见这杉思集自分别一年之后武艺更有进境,不可再等闲视之。

    柏尚拱拱手:“这可恭喜杉兄了。你成了护庄庄丁的统领,以后大王来此,我们里应外合,更是方便。”

    杉思集笑道:“所以我来谢谢柏兄弟啊,这一年潜伏于此,果然没有白费时rì。”

    “哦,对了。”柏尚像是刚想起来,“那个午间与你对敌的姓薛的小子,他排位第几了?”

    杉思集道:“我也正想问你呢,你怎么想起来安排他与我对战的?这小子看起来不怎么样,武艺倒确实不错,这次新投来的人中间,除了我就轮到他了,董二公子给他排了第七位。”

    柏尚沉吟道:“当时就他不惧与你一战,因此就这么安排了,没想到果然不是一般人,这倒有些走了眼。以我看,他的真实武艺恐怕不在那邹老儿和顾辽等人之下。有这般身手的,在江湖上当不是无名之辈,午间我听他说是什么荆楚乾家的人,你听说过这什么乾家么?”

    杉思集也想了一想:“我倒有个怀疑,觉得他像是那个人。”

    “谁?”

    “负剑士,临昌池棠。”杉思集抬眼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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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暗谋

    “池棠?你是说那个名列双绝五士之一的负剑士池棠?杉兄莫不是喝多了罢?”柏尚不禁失笑,语带揶揄。

    杉思集倒还挺认真,缓缓道:“你看那薛漾的配剑之法,是负于身后的,你是用剑的行家,自然知道负剑于背者,除了道家的人物,其余少之又少,尤其还有这般高明的身手,就我所知,负剑者最具盛名的,便是彭城张琰和临昌池棠,都是双绝五士之中的人物。那彭城张琰是身负巨剑,自然便不是他了,倒是那临昌池棠,行侠南国,剑法高明。尤其这几月来,他突然形迹不现,行踪成谜,我看弄不好这薛漾就是那池棠的化名,不然怎么会这般凑巧,少了个池棠,平白多了个薛漾?”

    柏尚摇了摇头:“神勇推双绝,豪勇看五士,这可都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若薛漾便是池棠,难道你以为你午间那一战便能讨得了好去?”

    “怎么不能?”杉思集不自禁提高了声调,满脸傲然之sè,“大王武艺天下第一,他常说这中原所推举的双绝五士都是浪得虚名之辈,也常说我现在这弯刀刀法已臻化境,绝不在双绝五士之下,这薛漾若真是池棠,我又怎么便不能胜过他?”

    “狗屁……”柏尚心中暗暗啐了一口,这杉思集还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大王夸夸他的话也当真,中原武林的顶级高手的实力哪里是他可以想见的?可偏偏他又抬出了大王,自己倒不便当面反驳了,只得又说了个理由:

    “那池棠我虽然未曾谋面,却也知道此人侠名久著,年近三旬,手中一把宝剑罕逢敌手。可你看看那薛漾,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那身后之剑铁锈斑驳,和传闻中的池棠相去甚远。况且,他自说了是荆楚乾家的子弟,多半也是当地的一个小族,不为我等所知罢了,你听他说话,正是荆襄一带的口音,那池棠是江南人,这口音也对不上啊。”

    杉思集听了柏尚这番分析,也知自己的推测有些离谱,口中还兀自强硬:“我还一口南国口音呢,这口音是可以装的,不足为信。只是无论他是薛漾也好,池棠也罢,终是我的手下败将,来rì大王至此,此人不足为患。”说着,又看了看柏尚,月光自窗格外斜shè进来,将柏尚面上照得分外清冷。

    “还有一事,好教柏兄弟得知。”杉思集凑近,压低声音说道。其实左近无人,他便正常说话,也一样不怕有人听见,他这般做,显然是故作神秘。

    柏尚皱皱眉头,并不搭腔。

    杉思集一字一顿:“下月初三,大王就要领人马洗劫这里了。”

    柏尚一怔,而后失声道:“下月初三?你前rì不是跟我说时rì未定么?”

    杉思集冷笑道:“前rì之言实相戏也!柏兄弟是聪明人,我既然来投此处,你就应该知道,大王就是准备对这里动手了。”

    柏尚初时略显激动,闻听这话便又冷静下来,脑中反复转念,心里明白过来。他本是关中一带流寇军所属,一年前流寇军为局势所迫,转入江南一带,以劫掠当地富户豪族为生。这董氏一族地处两国交界,富庶多粮,那流寇军早就瞄上了这里,只是当时刚经关中大败,一时不敢轻动,便派遣柏尚先以门客身份投入董家,以为暗子,为rì后劫掠此处做准备。流寇军经过这一年打家劫舍,人马已经过千,元气已复,便又派遣杉思集前来董家,与柏尚接头,准备里应外合,拿下董庄。

    柏尚知道,前rì杉思集不说流寇军前来此处的确切时rì,正是对自己的不信任和试探,毕竟自己潜伏于此一年有余,大王还是有所防范的。今rì杉思集不仅得入董府为门客,还极得倚重,甚至还当上了护庄庄丁的统领,因此觉得大有成算,便将实情以告。

    柏尚定了定神,反问道:“下月初三,距今不过仈jiǔrì了。大王要我们怎么做?”

    杉思集凝视柏尚半晌,点点头道:“大王知道那董庄主前往京城,庄内虽现由董二公子主事,但此人不过一纨绔耳,不足为虑,这是拿下此庄的最好时机。唯一担心的,就是戍守边关的官军距此不过半rì路程,所以我们行动起来就是要快,一旦大王的信号来时,我们便要大开庄门,遣开庄丁,接应头领大队人马进来。”

    柏尚道:“董氏门客逾百,庄丁也有三五百人,此事不可轻忽,还要谋划周详。”

    杉思集笑道:“行啦,我知道你是舍不得你那小美人儿。等到拿下此处,你便是首功,跟大王说说,就赐那小美人儿给你,不也是一样?我老杉不是说了么?还要做你的保媒呢。”

    柏尚心中暗叹,自己真要暴露了真实身份,帮助流寇军洗劫了这董氏一族,那董瑶对自己的一腔浓情必然转为极深的仇恨,真要想和这董三小姐鸾凤和鸣,那是绝无可能的了。这一年投身于此,以高强剑法博得董庄主和公子的器重,也让小姐对自己情根深种,柏尚几乎忘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有时候觉得便在这里做个门客之首,也是极好的归宿。倏忽一年,这一天终是来了。柏尚心中忽然一动:若是叛离流寇军,就真心相助董氏又如何?转念又想到大王的凶残手段,顿时遍体生寒,背反的念头顷刻烟消云散。

    “大王届时……以何为号?”柏尚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

    一连数rì,池棠都不敢到前院庄外去,回想那rì薛漾那眼神和耳下创口的痛感,池棠都觉得有些古怪处。只怕到前院庄外若遇上了薛漾,会有什么不测,月夜刺君,妖魔横生,池棠可是再也受不得刺激了。幸好仆役聚居的所在,门客平素也不得随意进入,料想那薛漾也寻不到这里来。

    池棠也旁敲侧击的打听了新来门客的情况,得知那薛漾被二公子列位门客第七,算是很受优待,而那个杉思集竟名列第二,取代了宗熙潭,这是更被器重了。池棠清楚,薛漾的本领还在杉思集之上,只是这里没什么高人,看不出关键所在,再加上薛漾的隐藏工夫做的极好,是以排位反在杉思集之下,可见这薛漾来此,必是另有图谋。

    池棠在董庄,主要就是做些担柴跑腿的粗笨活,平素就是替普通的膳厨打打下手,现在池棠推脱不去庄外,便是整rì价在庖厨那里帮手。

    “张五,你这是怎么了?几天不去担柴过来。”对于池棠这几天的表现,老阎头很是奇怪。

    池棠将陶碗洗刷了几遍,口中应道:“实是这两rì身上发软,出不得门,走不得远路。”

    老阎头笑了起来:“从庄外到这里能有多少路程?你就装吧,不想去干那些粗重活儿。”

    池棠笑笑,没有应声,老阎头自己倒踌躇起来:“也不对啊,前rì杀猪,你还去缚了那猪来,这活可比担柴累得多了。”

    一个小童走将来,拉了拉池棠的衣襟:“张叔,今天晚上还教我识字不?”

    这小童名叫宝儿,不过仈jiǔ岁,一笑起来,脸上就是两个酒窝,样子甚是可爱,是庄内花匠姚三的儿子。在这里做的时rì长的仆佣,主家往往会将内宅一些年岁大了的侍婢丫鬟赐给他们为妻,生下后代,世世为佣为奴。这宝儿长得俊俏讨喜,内院周管家已经放出话来,要他以后做二公子的书童,这对于以劳力为生的仆役来说,已是极好的前程了。可是要做书童,总要略知些文墨,但仆佣之家,哪里能去习文断字?正好池棠平素常在闲暇时教其他目不识丁的仆佣们识字,因此宝儿总是缠着池棠,要多认识些字儿。

    池棠故意打趣:“让你老子请我喝酒,我今天晚上就教你。”院内那只黄狗又凑上前来,在宝儿身边嗅来嗅去。

    “我娘说张叔叔人最好了。”宝儿挽住池棠的膀子,可怜兮兮地说道。

    正说着,一个少妇走了过来,笑吟吟的看着池棠,虽是布衣荆钗,面容倒挺娟秀。

    池棠认出这少妇正是花匠姚三的妻子,宝儿的母亲,急忙站起身来:“哟,嫂子怎么也来了?”

    那少妇拉过宝儿,递了一束干肉到池棠手里。

    池棠一怔:“嫂子,这是做什么?”

    “我和孩子他爹商议了,周管家说这孩子rì后可以给公子当个伴读,这是好前程,全仗着张家兄弟教他识些字儿,张家兄弟就算是这孩子的先生,向先生求学,是要送些礼才不负了这体统,不是说古时有什么束脩之礼吗?这不,昨rì夫人才赏的,这便给张兄弟送了来,还请张兄弟不要嫌弃。”少妇说的情真意切。

    池棠这才明白,连忙摆手:“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过识得些字,胡乱教教大家罢了,当不得这礼,我刚才和宝儿说顽话呢,晚上自然要教他的,这可不能收,快拿回去,给宝儿和三哥吃。”忙将干肉送还那少妇。

    少妇连连推却:“孩子的拜师礼,张兄弟无论如何得收下。”

    “哈呀,那是圣人的礼节,我们不兴这个,嫂子要真送我,我可不敢再教宝儿了。”池棠笑着,总算将干肉塞回了那少妇手里,少妇听池棠这般说,便不好再坚持,脸上红了一红。

    池棠摸着宝儿的小脑袋笑道:“今晚吃过晚饭,到我这里来就行。”

    宝儿点头,笑的极为可爱。

    “如此,可就多谢张兄弟了。”少妇对池棠福了一福,又向厨房里的老阎头打了个招呼,这才拉着宝儿走了。

    看着那少妇远去的背影,老阎头靠在门边,口中还在啧啧称赞:“这翠姑真是标致,要不是那事,花房的姚三哪有这样的艳福?”

    池棠继续洗碗,随口道:“阎管事对人家还有这心思?”

    老阎头干咳几声:“呵呵,没有没有,就是看看。不过我说啊,张五,这翠姑对你倒挺有意思的,真的,你没看她刚才脸都红了?”

    池棠将陶碗堆在一处,将手在身上抹干,下意识的摸了摸耳下的创口:“啊?这可不能乱说,人家可都是孩子他娘了。”

    老阎头来了jīng神:“嫁人归嫁人,未必嫁的男人就是那女人喜欢的男人嘛,你张五人不难看,又识字,还对她儿子这般好,她能不动心吗?”

    仆役之间平常无聊,多喜欢说这些话题,尤其这老阎头还是个大sè鬼。池棠记得很清楚,前些天几个内宅的侍女来庖厨取物事,不知怎么的衣裙带都脱落掉下,露出白晃晃的大腿来,老阎头喝多了酒,却看得目不转睛,看到jīng彩处高兴得口水都淌满了一地,那副sè眯眯的模样当真是猥琐之极。

    池棠心想这话题可不能进行下去了,不然风言风语起来,尤其还是这老sè鬼阎管事嘴里说出来的,那就更不堪了,姚三要是听到了非把自己砍了不可,赶紧岔开:“阎管事说翠姑因为那事才嫁给了姚三,那事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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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故事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我还是听那周管家酒醉之后对我说的呢。”老阎头故作神秘之sè,卖开了关子。

    池棠本就没什么兴趣,也不去接这话茬,开始去刮灶上铁锅的锅灰。

    老阎头已经打开了话匣子,这时候便让他收也收不住了:“那年,大公子还没去朝内为官,每天就是喜欢斗鸡走马的,翠姑是大公子房内的丫鬟,嗯,那时候当然不叫翠姑,都叫她翠儿。翠儿长得标致,大公子早就有意了,偏偏那大娘子看得紧,大公子一直没得机会把她给收作填房。”

    “哈,大公子是个惧内的?”池棠继续刮锅,随口说道。他来董府也不过三月,并没有见过董家的大公子董璋,不过听府里的老仆们提起大公子的种种作为,猜想董璋必是个纨绔膏粱。

    老阎头摆摆手:“唉哟,你是才来了几个月,没见过大nǎinǎi,凶得很呐,听周管家说,他们两口子吵起来,那大nǎinǎi一只手就能把大公子撂倒,厉害着呢。再说,大nǎinǎi是京城里望族的小姐,大公子又哪里敢多争执?”

    池棠暗暗好笑,听这意思,那大nǎinǎi准是个腰阔十围的胖悍之妇。

    老阎头继续道:“大nǎinǎi是看出大公子的意思了,可没少给翠儿罪受,每天就找些茬子虐打翠儿,这事后来闹到老夫人那里,老夫人心生怜悯,便把那翠儿收到她房里做个侍婢了。其实那翠儿要真入了大公子的门,准没好rì子过,大nǎinǎi那么凶的脾xìng……你看,被这一岔,我怎么说到这里去了?还是跟你说翠姑这事。那年中秋之夜,老爷在后园内设开家宴赏月,翠儿因为相貌标致,也被选在宴会上服侍。也是大公子好sè成xìng,(池棠心道:“跟你老人家一个样。”)那晚又喝多了酒,借着如厕的机会,将翠儿拖到后院外,要做那交欢之事,翠儿当然不情愿,正在拉扯的时候,忽然狂风大作,刮得大公子睁不开眼,等那阵风过去后,你猜怎么了?翠儿竟然不见了。”

    池棠浑身一震,止住刮锅,一下子就想起那夜狂风呼啸而后出现虻山四灵的情景。

    老阎头没有注意到池棠的反应,还在自顾自道:“大公子也是,平白没了个大活人,他也不说,估计是喝多了以为自己眼花,竟然又回到后园宴席上,就像没事人一样,还是宴席散了后,老夫人发现少了翠儿,才着人四下寻找。当时也没找到,有人就怀疑是不是翠儿跟什么人私奔了。到第二天午间,有人在后山看到了晕厥不醒的翠儿,认出本庄的侍婢服sè,这才把人送了回来。唉,据那人说,刚在后山看到翠儿时,她全身衣衫都被撕破,身下一滩血,竟已是被人给凌辱了。老夫人第一个就怀疑是大公子做的,召他来问,大公子只承认晚上后园饮宴时将翠儿拖到了后院外的事情,决计不认强占了翠儿,想想也是,翠儿是在后山被发现的,那大公子来去一趟,时间绝不够去后山之上。这事是不是很蹊跷?”

    池棠不语,似有所感。

    厨下的黄狗猫着身子溜了进来,老阎头伸手摸摸黄狗的脑袋,又觉得自己讲了个很jīng彩的故事,竟然还笑了出来:“这事这么怪,有人就传,翠儿是被妖怪摄了去野合交媾的,也有人说,极可能是什么人贪恋翠儿美sè,趁夜将她掳去后山施暴的。夫人问翠儿,翠儿只是哭而不答,也不知是不记得了呢还是不肯说。老爷认为翠儿不吉,原本是要将翠儿赶出庄的,还是老夫人有恻隐之心,将翠儿许配给了花房的姚三。知道为什么许配给姚三吗?嘿嘿,因为那天在后山发现翠儿的,就是姚三。这姚三呀,真是好艳福,原本是去后山找花种的,这下可就多了个美貌媳妇。”

    池棠忽然出声:“你说了这许多,都是那周管家酒醉后告诉你的?”

    老阎头笑道:“不止周管家,还有当时在内宅听唤的几个老家仆,大家伙儿七嘴八舌说的。这事老夫人不许外传,也就很少几个人知道。”

    池棠心里怦怦直跳,若这事是真的,听那狂风慑人的情形,多半便是妖孽所为,怎么这里也有妖魔作祟?心里怦怦直跳,口中问道:“他们说的,怕也未必真。”

    老阎头瞪大了眼睛:“怎么不真?不是出这事,花房的姚三凭什么得个这么标致的媳妇?干脆,哪天你把姚三灌醉,你问他。”

    池棠小心翼翼地又问:“那你觉得,这是什么人做的?”

    老阎头开玩笑地道:“这谁知道?真是妖怪干的罢。”说着,一脚踢开身边的黄狗,黄狗呜呜做声,他倒已经走到院内向刚送水过来的仆役指手画脚去了。

    池棠身体僵直,心里乱作一团,便连那条黄狗摇头摆尾的过来讨好,也没心思逗弄了。

    当天晚上,翠姑送宝儿来池棠房内习字,趁着夜sè,池棠偷看向翠姑,想起白天老阎头说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一看才发现,这翠姑柳眉杏目,姿容着实秀美,尤其此番作少妇装扮,更多了一份风韵,池棠暗道:“这阎管事眼睛还真贼,似翠姑这般容貌,定然是要被府内公子看中纳为妾侍的,至不济,也当留在内宅,服侍老爷夫人,现在却配给了花房的姚三,其间恐怕是有些蹊跷处。”

    翠姑似乎发现池棠偷眼瞧她,脸上又是一红,低声道:“这可就劳烦张家兄弟了,我过一个时辰来接孩子回去。”

    “哦,不必辛苦嫂子了,我这里教完,我送宝儿过去。”池棠赶紧说道。

    翠姑福了一福,低着头转身去了,池棠屋内还有几个来习字的仆役都涎着脸探头出来看,显然,他们对于翠姑的美sè也是极为热眼的,池棠拉着宝儿,将那几个往屋里推,口中道:“看什么看!学字了。我今天教你们的第一个字,就是sè字!sè字头上一把刀,知道不知道?”

    屋内顿时又传来一阵哄笑。

    ※※※

    又捱了几天,庖厨那里的薪柴已经剩的不多,池棠实在推搪不过,只得出庄再去打些柴来。

    由于还是担心遇到那薛漾惹出什么是非来,池棠特地起了个大早,天刚蒙蒙亮,便拿着柴刀径往后山而去,料想多半不会碰到薛漾了。

    池棠背着空担,一边走一边还在寻思,自己究竟是担心那薛漾什么呢?怕他是个妖孽?不好说,虽然他来此地必有深意,却也没什么妖异之处,也就是那天看向自己的神情透着些诡异,或者也是自己心中有事,徒然心虚而已。若说有什么古怪的地方,那就是这耳下创口的突然疼痛,可就因为这个,对那薛漾这般担惊受怕,未免有些荒唐。池棠知道,自己真正害怕的,还是那夜妖魔肆虐的情景。说来也怪,那夜面对面看到妖魔,自己还鼓勇与那些妖魔厮斗了好一会儿,怎么现在逃脱了,却反倒似惊弓之鸟,胆气馁丧若此呢?

    鲜血淋漓,脏腑横飞的惨景又浮现在池棠脑海里,池棠打了个寒噤,摇了摇头,不敢再往下想了。

    冬天的清晨,天亮的晚,东方刚现出一丝鱼肚白,四下情形还是昏昏暗暗的看不真切。池棠望着朦朦憧憧的后山,忽然又想到老阎头说翠姑的那个故事。

    翠姑不就是神秘的被掳去这后山的吗?难不成后山也有妖孽?池棠先是一怔,而后又笑着摇了摇头,这后山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少遭,从无异样,怎么听了老阎头那故事,自己倒疑神疑鬼起来?

    池棠加快脚步,要赶在午时生火起炊前,将后几rì的薪柴都送回来,这仈jiǔ天避而未出,拉下的活计可着实不少。

    眼看快近后山,池棠忽然心头一震,前方一个人影,正抬头看天,仔细辨认下,那人背着一剑,一身短襟褐衫,仿佛就是那薛漾。

    池棠心头狂跳,怎么还是碰到他了?他怎么会这么早就在后山之处?不消说,准是早有准备,预先在这里等着自己的。

    池棠现在也避让不得,只得硬着头皮,直走上前。

    那人听到脚步声响,转头过来,看向池棠,池棠借着拂晓微光,看那人方脸阔唇,气宇轩昂,颌下留着一丛短髯,约有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原来不是薛漾。

    池棠松了口气,复又奇怪,这人背剑样式,所穿服sè,竟与那薛漾极为相似。

    那人却已经迎了过来,拱手道:“这位大哥,敢问可是那里庄上之人?”

    池棠看那人有礼,也抱拳道:“正是,你是何人?怎么这么早就躲在这里?”

    那人笑笑:“哪里是躲,我赶夜路前来,才行至此处,恰好遇见大哥,要打听个事。”

    “什么事?”

    “哦,请问这庄上几时开门?”这短髯汉子倒一直彬彬有礼。

    “你问这个做甚?”池棠故意装出戒备防范的语气。

    短髯汉子笑了起来:“大哥不必起疑,实是我有个亲戚多半是投在了庄上,我待庄门开时,要去寻他。”

    池棠道:“庄上许多人我都认得,你倒说说看,你那亲戚是谁?要是真有此人,我便告诉你开庄时辰。”

    短髯汉子对池棠这般戒备的语气倒毫不见怪,仍旧微笑道:“我那亲戚来这里应该没多久,也如我这般,面皮黑黑的,是荆楚人氏,唤作薛漾,不知大哥认不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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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祁山盗

    “我说怎么两个人衣sè服饰这般相似,也都是背上负剑,原来是二人有亲。”池棠想着,嘴上应道:“哦,那个薛先生啊,知道知道,才来投我们庄不久,你若寻他,只等天光放亮,庄门自开,你去前院募英堂找他就是。”

    “多谢大哥。”短髯汉子抱拳笑道。

    池棠低着头急忙赶路,那薛漾尚且唯恐避之不及,这人偏又是那薛漾的亲戚,可别也有什么古怪。

    二人身形交错,短髯汉子忽然“嗯?”了一声,霍然转身,看向池棠。

    “大哥且慢,我还有一事相询。”短髯汉子眼中jīng光闪烁,紧盯着池棠。

    池棠转身看到短髯汉子这眼神,耳下创口忽然又痛了起来,竟与那天薛漾看向自己的情形仿佛,心中大惊,忙退了一步。

    短髯汉子逼上一步,沉声问道:“这位大哥近rì可是遇到些怪事?”

    池棠心中惊疑,捂着耳下创口,回道:“什么怪事?我不知你说些什么。”

    短髯汉子突然出手,直抓住池棠前襟,池棠看他出手,心念已动,若是以自己武艺,这一抓有充裕的时间闪避开去,可偏偏现在自己又不敢运动真力,又看这一抓虽然迅疾,却没什么凶恶之处,便索xìng让那短髯汉子抓住自己,脸上故意装出诧异之情。

    短髯汉子反复端详池棠,眼中jīng光渐渐暗了下去,这眼中jīng光一逝,池棠耳下的创口也就不复为痛。

    短髯汉子凑近,吸了吸鼻子,倒似狗儿在嗅味道一般,搞得池棠好不自在,这短髯汉子和薛漾怎么一个德xìng?都喜欢吸鼻子?池棠虽然有些惊惶,却也不禁暗暗好笑。

    短髯汉子放脱池棠,摇了摇头,盯住池棠问道:“若没遇到什么怪事,怎么这位大哥身上有股味道?”

    池棠心中一动,故意愕然道:“什么味道?这些时rì倒是不曾洗浴,怕是身上有了汗味,你抓我做甚?”

    短髯汉子拱了拱手:“得罪得罪,大哥常出入山林之间,需谨防山高生jīng,林深有异,可别沾染了什么邪气。”

    池棠听了这一句,心中骇异更甚,听这意思,这人似乎知道自己曾遇上妖魔之事,正想再多问几句,就看那短髯汉子忽然抬头看向远处,口中“噫”了一声。

    池棠顺着那短髯汉子的眼神,转头看去,远处山坳处竟然飘起一只孔明灯,这孔明灯据传是三国时蜀汉丞相诸葛亮所制,在气囊中燃起火来,火力自然带动气囊飞升,诸葛亮曾在祁山前线多以此灯为掌信之用,故为之名。此番在拂晓清晨中,这孔明灯显得甚是耀眼分明。

    “这般清晨,怎会有人在放孔明灯?”短髯汉子自言自语道,忽然纵身而起,飞快的跑向远处山坳。

    池棠看他脚力雄健,身法矫捷,身手倒很为不俗,暗自称奇。又想到他所言“山高生jīng,林深有异”之语,不禁触动心事,在原地愣了好半晌。

    刚回过神走了几步,就看到那短髯汉子一阵风似的又跑了回来,对池棠喊道:“快!快回庄里!有贼寇!”

    “贼寇?”池棠一时还没会过意来。

    短髯汉子抓住池棠,疾速飞奔,池棠被他带着,身形几乎都站不稳,他又不敢使动真力,脚下自然也跟不上这短髯汉子的步伐,短髯汉子干脆将池棠挟着,浑不以手上多了一人为异,跑的越发快了。

    池棠索xìng便让他使力,自己跟着飞驰,倒也轻松些,心中暗暗佩服这短髯汉子的轻功本领,口中则问道:“什么贼寇?你慌成这样?”心想:“你这般武艺修为,还怕什么贼寇?”

    短髯汉子边奔边道:“山坳里黑压压一大群,都是贼寇,那孔明灯就是他们放的,戾气冲天。瞧这情形,必是要去劫掠你们庄上了。”

    池棠大感诧异,脱口道:“竟然有贼寇要来劫掠此处?什么贼寇这般大胆?庄上有门客百人,都是本领高强之辈,你那亲戚薛漾也在其中呢,况且庄丁少说也有三五百人,这里的官家守军又与老爷往来得近,不过半rì就能派兵到此,庄上又深沟强砦,极多防范的手段,那些贼寇想拿下我们庄,未免不大可能。”

    短髯汉子脚步并不停歇:“我看清楚旗号了,知道这些贼寇是什么人吗?是恶名昭著的祁山盗!”

    听到祁山盗三字,池棠心内也是一凛。这祁山盗本是关中一伙强人,祁山盗的首领名唤段覆拒翼,段氏原是东胡鲜卑三大分支之一,东胡内乱,段氏一支势穷南徙,这段覆拒翼却流落到关中处,纠集人马,作乱地方。巅峰之时,祁山盗曾有五千余众,多为中原各地流民中的武勇骁悍之辈组成,皆jīng弓马,来去如风,残忍好杀,为恶甚巨,便是当地的官军,也难奈他们何。一度武林之中曾有意组成义军,就是专门为了讨伐这祁山盗,后因中原时局变化才做罢。前年,关中氐人纠集了五万jīng锐铁骑,方才一战而挫祁山盗,祁山盗伤损大半,余者自段覆拒翼以下,都不知去向,怎知原来是潜到了南国,又复行凶。

    池棠又想起来,那段覆拒翼也是极负勇名之人,关中大战,五万铁骑布成的天罗地网都未能擒获于他。据说此人一把啮骨残血刀从未逢过敌手,在武林人心内比较,唯有双绝五士可堪与之颉颃,可惜池棠一直未曾见过此人,难以一较高下,不曾想,竟于此时此境,将与这段覆拒翼相遇。

    短髯汉子自然不知池棠心中所想,还在说道:“单我一人,碰到他们至不济也能自保得脱。可我不忍见你们庄上惨遭涂炭,你快去你们庄上,通告此事,速做准备!”

    说话间,短髯汉子已经挟着池棠来到庄前,大感意外的是,庄门竟然大开,门前空空荡荡,却看不到一个人。

    短髯汉子将池棠放下,池棠看着眼前情景,也是大为奇怪:“今rì庄门怎么开的这般早?”

    “不要耽搁,快去庄内喊话御敌,看情形,那祁山盗不过一、两个时辰之内,便能杀到这里。”短髯汉子说道。

    池棠快步赶入庄中,大声喊了起来:“有强人来了!有强人来了!”喊声传开,在清晨显得分外刺耳。

    池棠一边喊着,一边往庄上哨楼跑去,那里竖着一面青铜大锣,正是为了敲击示jǐng用的。

    “胡喊些什么?你是什么人?”一记厉声断喝从哨楼上传来,池棠循声看去,一人卷发赤睛,体格雄壮,正站在哨楼之上,却是那羯人杉思集,也不知他怎么也起那么早。

    池棠快步赶上,语气惊慌的对杉思集道:“我是厨下帮佣的张五,一大早去后山打柴,看到后山山坳里许多强贼埋伏,正是要往我们这里而来。杉先生,快敲jǐng锣,再迟些怕来不及了。”

    杉思集嘿嘿冷笑,眼中光芒一闪,双手一扬,却也是盏孔明灯徐徐升起,池棠一愕:“杉先生,这是做什么?”杉思集不答,一扶楼栏,纵身从哨楼上跃了下来。

    “你太多事了!”杉思集冷冷说道,欺近身来,手中弯刀一翻,直砍向池棠脖项。

    池棠微感诧异,这杉思集怎么二话不说,上来就要自己xìng命?他看着杉思集刀锋来势,自然不惧,只待刀锋近体之时,自己就斜避开去。

    身后忽然伸过一把长剑,叮的一声,架隔开了杉思集的弯刀,同时那短髯汉子的声音响起:“你做什么?何以竟要杀他?”原来正是那短髯汉子随后赶到,看到杉思集直砍向池棠,便出手相救。

    池棠在后山见到的孔明灯便是祁山盗向庄中内应发出的信号,而杉思集早得了消息,一大早就来开了庄门,同时去哨楼上亦放出孔明灯以为回应,却正好被池棠撞上,杉思集存了灭口的心思,便想一刀斩了池棠,不想不知是哪里来的这么一个短髯汉子横插了一手。

    杉思集与那短髯汉子接招之下,虎口一热,几乎拿捏不住弯刀,心中暗自生惊,来者武艺好生高强,口中怒道:“你是什么人?哪里来的?”

    短髯汉子示意池棠速速爬上哨楼敲锣示jǐng,横档住杉思集道:“盗寇来袭,你庄上人前来报知消息,你却要杀他,你是那伙贼人的内应么?”在看到那升起的孔明灯和杉思集急于灭口的所为之后,短髯汉子和池棠现在都已明白过来,这杉思集必是祁山盗的内应。

    杉思集目光yīn鸷,并不答话,注意到池棠已经爬上哨楼,正要拿铜槌敲击铜锣,忽然手中弯刀急shè而出,划了一道弧线,直飞向池棠,短髯汉子飞剑出手,将弯刀击飞,弯刀偏离了原先飞行的轨迹,绕了一圈,又飞了回来,这里杉思集已经闷吼一声,复将弯刀接在手中,揉身上前,与那短髯汉子斗在一处。

    “当当当当!”敲击铜锣的声响在庄内激荡,池棠敲打着铜锣,眼神瞥向楼下与短髯汉子激斗的杉思集,冷声一哼,这个胡人当真可恨,两次要取自己xìng命,若不是自己不敢用真力,当时就能要他好看,纵是如此,池棠心中也起了怒意,正思量着是不是干脆不管那妖魔之患,先用武艺给眼前这杉思集一点教训。

    锣声惊动了全庄,不少庄丁都已经涌到这里,而杉思集在那短髯汉子的剑势下也在节节后退,那rì他一手狂风骤雨般的弯刀刀法何其了得?今天在这短髯汉子的剑招之下,却显得左支右架,狼狈不堪。

    这里离门客聚集的募英堂不远,很快,许多门客也都各执兵刃赶了过来,看到杉思集和那短髯汉子交手的情景,都是大感意外,就听到薛漾的声音:“四师兄,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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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董庄变乱

    “师弟,容后再叙,先拿下此人!”短髯汉子回应道,手上却丝毫不慢,杉思集在他的攻势下节节后退,抵挡不住。

    杉思集当rì展现出来的武艺令董府诸高手都深为震惊,没想到今天在这貌不惊人的短髯汉子的手下,他却如此狼狈,众人不禁大为赞叹,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

    薛漾倒显得很是轻松:“他?拿他做甚?”话虽是这么说,薛漾却也从背后拔出锈剑来,纵身向前,与短髯汉子夹击杉思集,就在薛漾跃身而出的当口,池棠在哨楼上明显的感觉到薛漾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只是这一眼倒没令自己耳下的创口再作痛。

    杉思集本就不是那短髯汉子的敌手,现在再加上个薛漾,便更是难以为继,眼看两三合内,便要败招就擒。

    “住手!为何自相厮斗?”董琥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庄中jǐng钟大鸣,他火速起身,连梳洗都没顾得上,浑没有往rì傅粉潇洒的雍容之态。身边则跟着柏尚等几位在门客中排位在前的高手,想是也听到了庄中jǐng锣的声音,急忙赶至,和董二公子在半途恰好一并遇上的。董琥身侧还跟着一位老者,一身青衣,跑的气喘吁吁,却是内府的大管家周义。

    听到董琥发话,杉思集赶紧纵身跃开,躲到边厢呼呼喘气,暗自休整,短髯汉子还待追击,薛漾拉了一拉:“师兄,且慢动手,此间公子到了,先禀明详情。”

    “这是出了什么事?何人示jǐng?你又是谁?”董琥一迭声的发问,最后一句却是问向那短髯汉子的。

    薛漾忙替师兄拱手道:“这是小可同门师兄,姓嵇名蕤。”

    那短髯汉子嵇蕤见是公子来到,便也一抱拳,眼神却紧盯着杉思集:“在下荆楚乾家四弟子嵇蕤是也。偶经宝庄,原是要寻我这薛师弟有事相商,不料先前在后山,见有祁山盗匪聚集,正是要来袭劫贵庄的情形,嵇某立时便来通报,要贵庄速做准备,不想进得庄前,庄门大开,又遇到这个使弯刀的家伙正在放信,必是那伙盗匪的内应之人。”

    董琥有些不敢相信,抬头看着升在半空的孔明灯,嵇蕤又道:“那后山山坳处,亦有一孔明灯飘着,此番想是已经熄灭。这里的孔明灯便是呼应,不出一个时辰,盗匪即至,公子不可再犹豫,快快安排庄中防御。”

    董琥又看向庄门处,果然庄门大开,看那杉思集气喘不定,董琥却还有些迟疑,自言自语道:“祁山盗匪?这杉先生竟是那些盗匪的内应?”

    在哨楼上的池棠暗暗摇头,这董琥看似一表人才,却也真是个没什么大用的纨绔子弟,方今之计,当火速紧闭庄门,安排人手抵御,其间的一些疑难事体待一切就绪后再弄清解决也不为迟,可他却这般犹犹豫豫,优柔寡断,当下只得赶紧出声提醒:“公子,先闭庄门,快唤人来准备防卫呀!”

    董琥看向池棠:“是你敲的jǐng锣?”董府仆役近千,池棠又是新来没多久,董琥自然不认识,以目示意边上的管家周义,一脸询问之sè,周义会意,忙趋前低声禀道:“这是数月前才收的一个厨下仆厮,唤做张五。”

    董琥点点头,先下令庄客速去关上庄门,几个庄丁急忙跑去庄门前,董琥复又看向杉思集:“杉先生,刚才那位嵇壮士所言可属实否?”

    杉思集嘴角微微冷笑,本待狡辩几句,但看那几个庄丁直跑过去正准备拉起庄门,庄前本挖了一条深沟,倒似护城河一般,庄门打开正如吊桥横亘,若是再复关上,恐于大队人马前来攻取平添许多不便,于是杉思集也顾不上答董琥话,身形忽然跃起,直扑董琥,嵇蕤一直注意着杉思集,看他动作,便立刻飞身阻挡,杉思集这却是个虚招,身法极为诡异的一扭,已经跃到庄门前,起手几刀,将来关闭庄门的几个庄丁砍倒于地。

    这一番举动,已将杉思集的身份暴露无疑了,董琥又惊又怒,喝道:“胡奴!你果然是那盗匪的内应么?我待你不薄,你却如此恩将仇报!来人,与我拿下!”

    那宗熙潭早就不忿杉思集,当rì夜宴败于杉思集之手,连第二的排名都拱手让出,更是引为深恨,一直想找回场子来,这时听到公子下令,手中长枪一摆,疾冲向杉思集,两边又是两个人影跃出,正是邹仲和顾辽,这一下,是董氏门客中的三大高手联手出击了。

    杉思集嘿嘿笑道:“那rì战败,这次联手来了,我又岂能怕你们?”弯刀一摆,与三人斗在一处,一时倒也难分高下。嵇蕤毕竟不是庄内人,这番倒不便再出手相助了,只有薛漾,抬头看着哨楼上的池棠,捅了捅身边的嵇蕤:“师兄,你发现了没?”嵇蕤点点头:“我知道,等这边的事了,再解决那事。”

    池棠在哨楼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被薛漾看的很不自在,正好场上杉思集和宗熙潭、邹仲、顾辽斗的激烈,便索xìng只看他四人恶斗了。

    董琥又问左右:“快调集护庄庄丁来,准备防卫,怎么这jǐng锣响了这许久,就来了这么几个人?”在场的庄丁稀稀疏疏,不过几十人。一名庄丁回话:“大队庄丁昨rì被统领唤去四十里外堰丘驻扎,说是前往cāo练,都不在庄中。”

    董琥一惊:“哪个统领下的令?盗贼转眼即至,这不是平白添乱么?”

    那庄丁面sè一窘,伸手一指正在庄门前激斗的杉思集:“正……正是杉……杉统领。”

    董琥懊恼的一叹,杉思集正是他新任命的庄丁统领,这不是引狼入室么?管家周义则出言提醒董琥:“公子,是不是立刻叫人点起狼烟?还有老夫人和小姐她们,是不是也赶紧安排避一避?”这次董邵前往京城,二公子董琥算是第一次在族内主事,乍逢变故,董琥显然还有些应对不及,管家周义则老于世故,行事干练,这番提醒很是切中要害。

    董琥点头道:“正是,快叫人去点狼烟。”狼烟jǐng讯若能传出,那戍守边关的守军距此不过百里之遥,很快就能赶来救援,而远在四十里外的庄丁大队也能及时赶回。董琥接着下令:“调集所有庄内庄丁,前来抵御,快派人带老夫人和小姐去西园躲避一时。”转头又见宗熙潭几人联手还未能将杉思集拿下,便对身边柏尚道:“素白,你也过去帮把手,速速将那胡奴擒住,闭起庄门,准备御敌。”

    柏尚似乎还有心事,闻言之后先是一顿,然后才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是。”突然身形迅捷无伦的向边上一冲,腰间银光一闪,就听“啊”的一声惨叫,一名奔跑的庄丁倒在血泊之中。这庄丁正是得了董琥指令,快速跑去点狼烟的。

    柏尚身形又一晃,手中长剑已抵在董琥咽喉,剑尖还浸染着刚才那庄丁的鲜血,血水从剑尖上汨汨向下滴淌,都落在了董琥脚下。

    董琥一愕,而后满面涨的通红,声音因为惊异和气恼已经变了调:“素……素白,你这是……做什么?”

    这一下变生肘腋,事发突然,两边的门客庄丁都愣住了,在哨楼上的池棠也大感惊奇,这门客之首的柏尚素来极得庄主和公子器重,怎么也做了那杉思集的一路之人?

    柏尚脸sè青白不定,忽然大喊道:“住手,谁都不许动,再动一动,我就杀了二公子!”

    宗熙潭等人没想到公子最亲信之人竟然做出这等事来,又见到董琥已落入柏尚手中,唯恐董琥被那柏尚所伤,只得住了手。

    杉思集被三人联手正打得有些招架不住,这下才算是脱了困,哈哈大笑,心忿刚才被三人联手压制之羞,还不依不饶,弯刀一转,宗熙潭躲避不及,胳膊上被拉开老大一个血口,宗熙潭闷哼一声,邹仲和顾辽忙一左一右扶住他,对杉思集怒目而视。

    杉思集弯刀往地上一驻,对柏尚笑道:“柏玉郎,你立的大功啊,一会大王到了,我可要替你美言几句。”

    董琥神情纠结的看着柏尚:“素……素白,你竟也是盗寇一伙的?”

    柏尚缓缓点点头,声音干涩:“奉命在身,不得不为耳!公子,得罪了。”

    董琥语带颤抖:“好……好……柏尚,枉我家还这般待你……”

    有两个门客距离柏尚较近,看柏尚与董琥说话似有分神,突然出手,直取柏尚要害,身形刚动,便是血光迸现,两名门客已然倒地身亡。

    董琥又是一惊,他知道这两名门客身手不俗,虽不及宗熙潭邹仲顾辽等人,却也是门下众客中的佼佼者,怎么转眼之间便被人杀死?便是执剑直抵董琥的柏尚,也极为诧异,那两名门客甫一动手,他便已有察觉,自有方法应付,不料没等到自己出手,这两人就已毙命,却真是奇怪了。

    门客中又闪出两人,一脸笑嘻嘻的神情,内中一人俯下身,将手中兵刃在门客尸首上揩拭血迹,另一人则yīn阳怪气地对其他门客喊着:“不是说了么?叫你们谁也别动!看看,这不枉送了xìng命么?”一众门客慑于这两人的凶威,竟都噤口无声。

    两个人走到柏尚身边,那说话yīn阳怪气的人又笑道:“玉郎公子,久闻大名了,我们兄弟俩是新投大王的,这次一并前来助你,你放心,我们兄弟俩在此,谁也伤不得你。”

    柏尚看这两人,依稀记得一个姓李,一个姓刘,却正是前些时rì来投此处的门客,那rì演武比试,这两人显得剑法平平,因此也没太放在心上,现在看来,竟也是受大王之命,潜伏至此的盗寇。

    杉思集则大笑起来:“哈哈,不愧是五溪洞黎家兄弟,出手干脆利落。”

    池棠在哨楼听的却是心中一动,五溪洞黎家兄弟他早年素有耳闻,那兄弟二人哥哥叫黎嶷,弟弟叫黎嶽,都是生xìng残忍的恶徒,但武艺都极为了得,当时江南的侠义道还曾追剿过他兄弟二人,因此这兄弟二人自此在江南销声匿迹,却原来是投到了祁山盗的部下。

    那说话yīn阳怪气的就是黎嶽,听杉思集这般夸赞,也是大笑道:“老杉,咱们兄弟的功劳,你可别忘了跟大王说啊。”他兄弟二人是祁山盗潜入江南后新收的当地高手,与柏尚素有耳闻,却并不认识,与杉思集倒颇为熟稔。

    柏尚心中掠过一丝怒气,这黎家兄弟潜藏于此,显然是和杉思集一道而来,可那杉思集和自己议事几次,却从未提及过这二人,内中的不信任和猜忌已是不言而喻,不由冷冷哼了一声。

    一阵奔马之声已经传来,光听声势,已知来者人数不少,又听马蹄声极速,料想很快就能到达这里,其间还夹杂着阵阵的唿哨之音。杉思集转头望了望,一脸喜sè,弯刀举而向天,用羯族语呼喊了一声,而后大叫道:“大王要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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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盗首

    董琥被柏尚长剑抵着,不敢稍动,耳听得马蹄纷沓之音越来越近,心中万分焦急,这祁山盗的名头他也听说过,素来知道祁山盗手段残忍,凶暴之极,家中母亲和妹妹还在,若是落入祁山盗之手,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于是只得颤声对柏尚道:“素……素白,若要我家钱粮,便拿走就是。只是我家眷在内,怎能落于贼手?你便让我着人去报个信,让家母和我妹子先行避一避,我妹子素来待你颇有情意,素白,还望你看在我妹子往昔情分上,帮帮这个忙。”董瑶对柏尚情有独钟的情形,董琥平常也都看在眼里,这时便以此事试图打动柏尚,好赶紧通知母亲和妹妹躲避。

    柏尚神情一痛,他又何尝不想去通知董瑶躲过此劫,但是身侧的黎家兄弟,庄门前的杉思集,虽是名为同伙帮手,却也不无监视自己之意,眼看大王将至,他又怎敢徇情私纵庄内之人?

    黎家兄弟耳朵尖,早听了董琥的言语,黎嶽嘿嘿笑着走过柏尚身边,口中道:“玉郎公子还有这般艳福?我们倒不知道了。”

    柏尚不应声,只是轻声对董琥道:“公子,我们只求钱粮,只要公子按大王所说全盘照做,大王是不会伤害内眷的。”

    董琥悲叹一声,闭上眼睛,再不言语。

    池棠在哨楼已经看的非常清楚,远处一哨人马正飞驰向此处,卷起好大一片尘土,看人数,足有数百人之众,人马头前打着一领青帜,旗帜上一个猩红sè的骷髅之形分外显眼,正是祁山盗的标志。

    杉思集已经开始喊话了:“有兵刃的摔出兵刃,门客与门客站在一处,庄丁与庄丁站在一处,仆厮与仆厮站在一处,不得迟延,敢有异动者格杀勿论!”杉思集心中非常得意,他在前rì就利用护庄庄丁统领的职务之便,以cāo练为名,将三百多人的庄丁大部调到数十里开外的堰丘。是以此时庄内防卫极为空虚,他又力保庄门大开,照这情形看,一旦大王率大队顺利洗劫了此处,自己的功劳定然在那柏尚之上。

    杉思集还一指哨楼上的池棠,喝道:“滚下来!去那处和他们一起站着,就是你小子敲的jǐng锣,我可记着呢!”

    池棠心中暗怒,但表面上却装着战战兢兢,爬下哨楼,和一众仆役站在一处。

    大部分门客见公子被挟制,也不敢轻动,在黎家兄弟的吆喊声中纷纷将手中兵刃丢弃于地,都聚拢着站在一处,宗熙潭负伤,邹仲和顾辽扶着他慢慢走入门客群中,现在投鼠忌器,他们只得依着杉思集的喊话照做。

    嵇蕤和薛漾身形未动,嵇蕤一脸挑战之sè,虎视着杉思集,只是顾忌董琥落于贼手,一时未能出手阻止。

    杉思集和嵇蕤刚才交过手,心内还着实有些怵他,见他盯着自己,也不敢呵斥他和一众门客站在一处,便冷笑着指了指嵇蕤薛漾两人:“你们还想做什么?一会大王到了,就是你二人的死期。”打定主意,要让大王段覆拒翼对付这师兄弟二人。

    嵇蕤眼中jīng光一盛,薛漾拉住嵇蕤:“且不妄动,临机应变,务必保得此庄周全。”两个人各执长剑,全身戒备,等着盗贼大队前来,现在形势,已不可能再组织起防御的力量,两个人是决定擒贼先擒王,想趁那祁山盗的首领段覆拒翼到此,一举将他拿下。

    蹄声纷杂,风声阵阵,数百名神态骁悍,体格雄壮的盗匪已策马过了庄门吊桥,入得庄内,庄院内外顿时站满了人,都举着兵刃,大声呐喊,意示威吓。庄院墙上,忽的也现身无数盗匪,他们是以挠爪钩墙,攀爬而入,身手极为矫健,看着庄内,虎视眈眈。骷髅血旗在庄内飘起,呐喊之声良久未息,一片杀气腾腾。

    一骑黑马排众而出,马上一人身材极为壮硕,披着一领黑sè披风,威势非凡,杉思集急忙下跪拜倒:“参见大王。”看来此人便是祁山盗的首领段覆拒翼了。

    池棠在仆役群中偷眼去瞧那段覆拒翼,见他约有四十来岁的模样,头皮青光,鹰鼻深目,一丛刚髯戟张,手臂肌肉虬结,看他跃身下马,走到杉思集面前,一抬手,哈哈笑道:“杉兄弟起身,你立的大功!”那杉思集已是极为高大壮健的身材,可这段覆拒翼无论个头还是块头,都比杉思集还要大上一圈,可谓雄壮已极。

    柏尚和黎家兄弟押着董琥,走到近前,都向段覆拒翼下拜:“参见大王。”董琥面sè煞白,腿脚颤抖,却立而不拜。

    段覆拒翼显然心情大快,举手示意柏尚和黎家兄弟起身:“好,你们也都是大功。柏玉郎,不枉我一年前遣你至此,果然不负我所望,这次拿下这富庶之地,你是首功。”

    柏尚心内纠结,却不敢表露出来,恭恭敬敬地回道:“大王栽培,不敢轻忽。”

    董琥心中暗惊,原来这伙盗寇一年前就惦记上这里了,所谋甚远,只怕今rì董庄上下是要惨遭涂炭了。

    段覆拒翼看着董琥,和颜悦sè地道:“这位便是董二公子罢,董老大人不在此间,这里便是二公子主事,段某这厢有礼了。我等不请自来,到的很是冒昧,还请二公子休要见怪。”他一口辽东口音,听起来甚是异样。

    董琥不答,心道这贼人又何必惺惺作态。

    段覆拒翼语气轻悠悠地道:“还要麻烦公子,将阖府上下,大小人等都唤出来,一并在这里呆着,稍候我等入去取些财物,却也可免得伤及无辜。”

    董琥暗自诧异,这贼人会这么好心?

    段覆拒翼接着笑道:“若是有人藏匿不出,我手下兄弟脾气不好,怕就要血溅当场了,哦,对了,杉思集,那次是哪个庄来着的,不肯听我好言相劝,藏了许多人在地窖里,我们是怎么处置的?”段覆拒翼忽然提声问杉思集。

    杉思集大声道:“岭中瞿家,隐匿人口,全族一百八十六人,尽被大王剥皮,倒悬庄前;韶陵钟家,聚众顽抗,全族三百二十人,尽被大王剖腹剜心,割首示众;涪东简家,交粮不具,暗藏余金,全族一百一十七人,尽被大王俎为肉醢,分赐众兄弟……”

    听着杉思集说着这些惨绝人寰的种种所为,董琥吓得魂飞魄散,软倒在地。

    池棠则越听越是心惊,这段覆拒翼灭绝人xìng,手段竟是这般残忍,比之那些妖魔恐怕也未遑多让,这样的人存留于世,岂不是遗害深重?池棠抬起头,盯着段覆拒翼,攥紧拳头,思忖良久,才又缓缓松开。

    段覆拒翼面现得意之sè,笑着对董琥道:“这次里应外合,拿下贵庄,倒未必是坏事。若是公子负隅抵拒,一旦庄破,只怕惹恼了我手下兄弟,那阖府上下,必是鸡犬不留。现在这般,我们取了钱粮便走,岂不为好?”

    段覆拒翼又环顾场上聚在一处的人群,忽然看到嵇蕤和薛漾两个正对自己怒目而视,杉思集恐段覆拒翼见怪,忙又凑上前耳语几句,段覆拒翼哈哈大笑,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情,又对董琥道:“董公子快将贵庄所有人等都喊到这里来罢,人口钱粮核对无误,我们自然取走,再不为难董公子。”

    董琥哪里还敢抗辩?颤声对仆役群中的周义道:“周……周管家,快敲聚众鼓,让……让大家都来这里,千万……千万不可动武。”

    段覆拒翼纵声长笑:“这就对了,董公子很识时务啊。”

    周义一脸惊惧,浑身发抖,在众盗的注视之下,弓着身子,畏畏缩缩的径往中院,敲起院中的牛皮鼓来,这是董氏一族的聚众鼓,凡鼓响后,全族男女老幼都要来此聚集,这是董家的规矩。

    鼓声不断,已经陆陆续续的走出了许多内宅的仆役侍婢,看到院中情景都吃了一惊,几个盗匪拔刀喝斥,让他们都在院内束手站好。

    来的人越来越多了,显然这些人都有了心理准备,面对盗匪的威逼,他们都很顺从的走到人群里,老老实实的站好。

    池棠看到厨房的阎管事走了出来,看着盗匪明晃晃的刀刃,老阎头想骂又不敢骂出来,嘴里嘟嘟哝哝的被赶到了仆役群里。

    翠姑拖着宝儿也出现了,边上还跟着花房的姚三,翠姑神情倒很平静,宝儿则瞪大了眼睛,眼中流露出好奇的神sè,翠姑安慰了几句,拉着宝儿站入了侍女群中,姚三也想跟着妻子站在一起,却被一个盗匪推了一把,只得不情不愿的站到仆役群中去了。

    老夫人在董瑶的搀扶下是最后出来的,董琥看到母亲和妹妹,想喊又不敢喊,脸涨的通红,心内又惊又怕,几乎便要流出泪来。老夫人娘家姓路,看起来也不过四十余岁年纪,仪态甚是端庄,初时看到爱子陷于贼手,脸上顿时流露出关切紧张的神情,待看到周围一群凶神恶煞般的盗寇,路夫人顿时恢复镇定,从容的踱步到侍女群中,董瑶先看到哥哥这般情景,就想喊出来,再看到低着头站在盗首身边的柏尚时,董瑶又是一震,心内转念,忽然明白过来,那一瞬间,眼中的柔情蜜意全化成了深深的怨怼之sè,眼眶一红,珠泪yù滴,董瑶强自忍住,扶着母亲,亦是一声不吭。柏尚觉得全身都火辣辣的,不敢抬头,心中悲怆,却唯恐段覆拒翼看出来,憋的好不辛苦。

    看到董瑶出现,段覆拒翼眼睛一亮,这女子倒是美貌,一时sè授魂与,向前走了几步,要细看董瑶姿sè。

    “着!”两声断喝,两个人影一左一右,犹如离弦之箭,迅疾无比的直冲向段覆拒翼,却是一直全身戒备的嵇蕤和薛漾二人,这段覆拒翼惑于美sè,一时疏忽,正是拿下他的最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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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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