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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晖     伐魔录txt下载     伐魔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怒发

    杉思集大叫:“大王小心!”他知道嵇蕤的厉害,犹豫了一下,没敢提弯刀上前阻拦。

    柏尚和黎家兄弟则反应迅速,立刻挥动兵刃,攻向嵇蕤薛漾。

    嵇蕤冲势不变,信手挥剑一架,黎家兄弟只觉得虎口一热,臂膊巨震,竟险些兵刃脱手,愕然之下,不由向后一缩。

    柏尚剑法奇幻多诡,能名列董家门客之首绝非幸至,现在他面对薛漾,更是没把对方放在眼里。那rì薛漾在杉思集快刀猛攻之下节节败退的情形,他记忆犹新,只道自己使出六、七成的功力来,薛漾必然抵挡不住,怎知薛漾看也不看他的长剑来势,右手锈剑一封,左手顺势一推,柏尚看他动作也不是极快,可自己偏偏就是躲避不开,被他一推之下,竟然抵受不住,身形踉跄,连退了几步才止住,柏尚脸sè通红,似这般狼狈,还是他到董庄之后的首次,同时暗自惊异,这薛漾几时变得这般厉害了?

    嵇蕤和薛漾更不稍停,两柄剑直刺段覆拒翼背后,看段覆拒翼似乎毫无防备,心中不禁一喜,猛然间面前金光一闪,夹杂着一股劲风直扑二人面门,二人赶紧横剑封格,当当两声,二人只觉得来力极巨,身形被这巨力一阻,也都滞慢下来。

    段覆拒翼冷笑着转头:“瞧不出,二位竟是这般的高手!”手中金光闪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了一把刀来,那刀刀身略弯,足有五尺来长,刀刃开口处呈锯齿之状,刀柄与刀身衔接处雕着一个张开大口的鬼面,看这刀质地,竟似是纯金打造。

    适才嵇蕤薛漾来袭,段覆拒翼看似魂不守舍,实则早已做好防备,在二人将近自己之际,突然拔出腰间啮骨残血刀来,以神力斩向二人,这一招强横绝伦,不知斩杀了多少英雄好汉,可这二人虽是攻势被阻,但也气定神完的将这一招接了下来,段覆拒翼心中暗暗佩服,已知二人身手不凡。

    嵇蕤和薛漾也心惊这段覆拒翼果然好生了得,对视一眼,忽然又都跃身再上。

    段覆拒翼金刀封格,转瞬间与嵇薛二人交击数十下,旁观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耳中听到一长串的金铁交击之音。

    柏尚看得心中暗赧,一向只道自己剑法高明,当世恐怕只逊sè于首领一人,却不曾想这嵇蕤和薛漾二人也这般厉害,与首领交手之际,虽是以二敌一,但身法却快到自己无法看清,江湖几时有了这样的高手?柏尚猛然想到当rì薛漾的自报家门,心内反复寻思,荆楚乾家?究竟是什么门派?难道真如杉思集猜想,这薛漾是五士之一的池棠不成?

    董琥看到二人与段覆拒翼恶斗,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惭愧,感激的是嵇蕤不过路过之人,犹仗义出手,想到自己门下众客,最受器重的柏尚和杉思集反而都是盗寇的内应之人,而自己并未特别厚待的薛漾却和师兄一起,为全庄安危奋死相拼。看这薛漾展现的武艺,又岂是柏尚、杉思集等辈可比?自己有眼不识高人,却又当真是惭愧之极了。

    金铁交击之声忽止,两处人影乍合又分,段覆拒翼金刀一竖,脸上笑意不绝,嵇蕤和薛漾则面容平静,手中剑斜指段覆拒翼,旁观众人一片讶然,看不出谁胜谁负。

    只有池棠看的明白,嵇蕤薛漾剑术高明,这一阵快速交锋并不落下风,而那段覆拒翼则确实厉害,以一敌二,金刀有攻有守,也未露败像。

    段覆拒翼看看天sè,心知不能再多耽搁,到这里还是劫掠钱粮,火速离去为安。本想立斩嵇蕤薛漾二人以立威,没想到这二人这般棘手,不好对付,口中冷笑道:“二位倒真是好武艺,段某佩服,只是今rì还有要事,段某可没空陪二位玩了。骁步寨的,缠住他们两个,不要妨碍我办正事。”

    院墙顶站着的百多名盗寇原本只是冷冷的看着场上形势,即便是前番嵇蕤和薛漾联手攻向段覆拒翼时,他们身形也不稍动。他们都是祁山盗骁步寨的好手,段覆拒翼将治军的一套都搬到了部下盗匪之中,极见成效,因此虽然天下盗众流寇多如牛毛,段覆拒翼的祁山盗却一直独占魁首。祁山盗中分为两寨,一寨名为锐骑寨,都是jīng擅骑术的好手,此际在院中立马横刀的,就是锐骑寨的盗匪。而骁步寨的盗匪则都是武艺高强,勇力过人之辈,甚至不乏一些在江湖上早已臭名昭著的恶徒,如羯人杉思集、五溪洞的黎家兄弟,便都是骁步寨的jīng锐之士。祁山盗自败退入江南,因地势所限,锐骑营大批的骑军反而用处不大,倒是这锐步寨起了很大作用,破村陷庄,烧杀掳掠,凶悍无比。现在段覆拒翼已经下令,院墙顶的众盗匪顿时动如疾风,纷纷跃下院墙,直奔嵇蕤薛漾二人。

    嵇蕤薛漾凝然不惧,二人两把长剑舞成了一团银光,两厢厮杀起来,骁步寨的盗匪人数虽众,一时之间却也奈何他们不得。但毕竟以众围寡,嵇蕤薛漾二人也被困在垓心,冲突不出。

    锐骑寨的众多马匪则依旧束马站着,未得头领号令,他们绝不轻动,仿佛身侧的厮斗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段覆拒翼听着众人传出的格斗拼杀之声,似乎很是享受,眼睛斜睨向董琥,冷笑道:“且由得他们厮杀,我这里继续做正事,我也不要你的粮秣金银之册,我自己派人去拿。”

    董琥看着段覆拒翼手中金闪闪的大刀,脸sè红一阵白一阵,想要硬气起来,却怎么也不能够,一时无语以对。

    段覆拒翼忽然提高声音:“莫若翰,你带一百人,去此庄上仓廪处,所有粮秣,一粒不剩,尽数取走,要那个老头带路!”

    莫若翰是锐骑寨的头领,约有三十余岁,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发须微黄,相貌凶恶,得了段覆拒翼的命令立刻拱手称是。而段覆拒翼口中的那个老头就是指管家周义,他刚敲好了聚众鼓,正垂着头站在仆役群的前排。莫若翰带着一百名凶神恶煞般的马匪,挥着刀,逼着周义带路去粮仓,周义不敢抗拒,只得颤巍巍的去了。

    段覆拒翼还在下令:“马亢,你带一百人,进宅院内去搜,金银珠宝,越多越好,全部取将来!若见庄内还有人藏匿,割了脑袋挂刀上!嗯……美貌的娘们除外,杀了太浪费了。”

    马亢是锐骑寨的副主事,听到段覆拒翼这般说,顿时哈哈一笑:“明白!老规矩!”一招手,一百名马匪如狼似虎,跟着马亢直冲入后宅。

    段覆拒翼又道:“杉思集,带人去看看,模样周正的,都带过来!”手指之处,正是侍女们齐聚的方向。

    杉思集会意的邪笑道:“知道啦,这庄上漂亮女人可着实不少,大王瞧好吧。”又凑过头对段覆拒翼耳语几句,段覆拒翼看向侍女群中的董瑶,眼神放光,频频点头,脸上的yín邪之意更盛了。

    已经有几个盗匪上前,开始拉扯人群中的女子,侍女们奋力反抗,但粉拳无力,又怎能挡得住这些凶悍的盗匪?只见衣襟碎裂,裙角残破,几个侍女挣扎着被盗匪横抱而出,满场全是女子的惊叫和哭喊。

    董琥大惊,结结巴巴地对段覆拒翼道:“大……大王!这是何意?我将金银并……并粮米尽数奉上,但……但求放过我庄中女……女子。”

    段覆拒翼一摆手:“取几个娘们打什么紧?我饶了你全庄上下,不要你们xìng命,已是格外开恩了。董公子,你那妹子可美貌得很,我这便一起请了去啦。”

    董琥这一下更是大惊失sè,想要上前哀求,两旁黎家兄弟横剑一拦,董琥进退不得,一声哀嚎,泪水滚滚而下。

    柏尚更是浑身一震,头领竟然已经看中了小姐,自己又怎敢上前讨要?再看那杉思集一脸得意之sè,眼神还有意无意瞥向自己,显然从中作祟,柏尚又怒又急,复看向远处董瑶,眼圈不禁红了。

    场上已经乱成一团,好几个侍女被拽着头发或揪着双手,给生生拖着出来,路夫人与董瑶则和侍女们一样,都在拼命反抗,她们宁愿死在这里,也不愿被捉去贼窟,接受那非人的yín辱和折磨。

    翠姑姿容上佳,自然也被盗匪瞄上了,一个盗匪上前就去拽翠姑,宝儿保护母亲,一口咬在那盗匪手上,被盗匪一掌打倒,翠姑抵死不从,又抓又踢,还伸手去护着宝儿,场景一片混乱。

    段覆拒翼笑嘻嘻的看着场上这情形,大有兴致,在场所有董府的男子都在盗匪兵刃的胁逼下不敢作声,很多人还簌簌发抖,眼睁睁看着这些女子遭受着磨难。

    嵇蕤和薛漾还在与百余盗匪的激战中,他们听到了女子的哭喊,有心奋力杀出前去解救,他们的剑下已经刺倒了十数名盗匪,但剩余的盗匪牢牢结成阵势,两人怎么也冲突不开。

    池棠听到翠姑和宝儿的哭叫声,看着盗匪对庄中女子的胡为,心中怒意越来越盛,反复在问自己,我辈习武,所为何来?自小苦练武艺,不就是为了锄强扶弱,行侠仗义?双绝五士,武林间自己的侠名传的如此响亮,可此情此景,任由这些盗匪肆虐,庄中百姓惨遭毒手,我池棠还有什么脸存活于世?不就是惧怕那些妖魔来摄拿自己嘛!宁愿妖魔将我捉去生吃了,我也决不能再坐视这些盗匪胡作非为!

    池棠眼中的光芒猛地一盛,数月未曾运动的真力忽然布满全身,大丈夫一怒之威,今番该让这些穷凶极恶的盗匪领教领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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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大展神威

    丛山峻岭,层峦叠嶂,虽是时已入冬,山野间却仍是松木茂盛之景。一只白sè狸猫在松枝间闭眼休憩,募地,狸猫似是受到什么感应,眼睛张开,碧绿sè的眼瞳分外诡异,身影一晃,松枝微微弹动,已不见狸猫行迹。

    树下缓缓站起一个身材颀长,腰肢曼妙的女子,一身紧身装束,更将身型凸显得玲珑有致。那女子朝着西北方向远远望去,口中自言自语道:“原来是在那里。”眼瞳中碧绿sè的光芒一闪,猛然跃身而起,带起一阵青绿sè的怪风,裹住身形,转瞬之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

    池棠全身布满真力,耳下创口遽然发痛,池棠心下先是一震,而后便是释然,无论那些妖魔要对自己怎么样,自己先解救了此间的危厄再说。心念至此,耳下创口似乎又不痛了,池棠知道这是自己心病所致,索xìng抛开杂念,今rì只管做回昔rì那行侠江东,锄暴扶弱的豪勇五士便是。脚下一步一步,走的更为有力了。

    身边有个认识的仆役想拉住池棠,嘴里还在轻声规劝:“张五别去!你这是寻死,他们杀人不眨眼的。”手指刚碰到池棠身体,便被一股劲力弹开,那仆役唉哟一声,捂着手指,满面惊疑之sè。

    几个看管仆役群的盗匪正sè迷迷的看着同伴在侍女群中的举动,一时竟没发现池棠的异样,待池棠走到身边,内中一人才有所察觉,对着池棠瞠目道:“作死么?”手中刀刚一提起,就觉得眼前一花,同时胁下剧痛,咔嚓一声,肋骨已被击断,那盗匪惨呼一声,扑通倒地。

    另几个盗匪这才反应过来,一起围了上来,还没来得及动作,却都已纷纷捂着肚腹,满面痛苦之sè,颓然软倒,只这一瞬间,也不知池棠使了什么手法,这些残暴成xìng的盗匪在他面前竟都不堪一击。

    嵇蕤和薛漾又手刃了几个骁步寨的盗匪,此刻则都是一怔,看向池棠的方向,盗匪将他们围得太紧,他们也看不到池棠那里的情形,薛漾皱皱眉头,低声道:“好重的妖气!”嵇蕤点点头:“和那个打柴的身上味道很像。”眼前的形势让他们无余暇再去交谈,又和蜂拥而上的盗匪斗在一处。

    池棠仍是一步一步极有规律的向前走去,身形浑不因刚才和几个盗匪交手而有丝毫改变。

    段覆拒翼似有所感,侧头望去,低哼一声:“什么人?”

    身边的杉思集认出池棠,嘿嘿笑道:“是个董家的下人,前番庄中示jǐng,就是这小子闹的,现在估计是看不过眼,想做护花之人。我去杀了他,剜出他的心来,吓吓那帮女人,叫她们乖一些。”他没见到适才池棠瞬间打倒几名盗匪的情形,也没察觉出池棠现在气势大变,又想在头领面前再表现表现,那嵇蕤是个硬手,自己招惹不得,这个不起眼的小厮倒是正好可以杀之立威,杉思集弯刀一摆,提气纵身,已经冲上前去,弯刀刀势凌厉,直劈池棠脖项。

    池棠已听到脑后风声,轻巧巧侧身一让,已避过杉思集刀锋。池棠抬眼一看,眼睛几乎冒出火来,就是这个胡人!今rì几次要取自己xìng命,正要给他点教训。

    杉思集一刀落空,正在诧异,池棠已经欺身上来,横手一打,脆生生一个耳光已打在他左颊上。杉思集闪避不开,左颊顿时红肿起来。池棠又是反手一记,杉思集右颊也遭了殃,双颊红肿成猪肝sè,面sè一苦,口角渗出血水,张开嘴来,几颗牙齿掉落于地,这两下可挨得着实不轻。

    杉思集还没回过神来,池棠反转身形,以手肘重重击在杉思集肚腹上,这下杉思集再也抵受不住,双目流露出不可置信之sè,仰天而倒,抽搐了几下,已是动弹不得。

    原本池棠曾自思可在十招之内击败杉思集,但这一下是含怒出手,而杉思集又轻敌在先,是以这以疾风弯刀刀法横行江湖的羯族巨盗在池棠面前连一个照面都没走过。

    在一旁被看住的一众董府门客都是大惊,董琥更是目瞪口呆,杉思集在众门客之中名列第二,一身武艺绝非泛泛,怎知今rì先是被那嵇蕤打得节节败退,现在又被这一身佣仆服sè的男子转眼间击倒在地,这男子究竟是谁?这身本领只怕当朝大司马府的首席剑客韩离都未必能及得上,又何至于在此投身为仆?

    段覆拒翼也是心中一凛,他已看出这人气势非凡,杉思集前去未必能讨得了好,可没想到这人举手投足间便将杉思集轻松打倒,自忖自己也未必能有这般武艺,当下凝神以对,握紧了手中的啮骨残血刀。

    池棠冷眼一瞥段覆拒翼,目中jīng光大盛,段覆拒翼只觉得浑身一震,故意嘿嘿冷笑着,池棠却并不理会,转身径自走向前,前方一众盗匪还在侍女群中拉扯胡为,并没有注意到场上的情形。

    这名盗匪已经扯发了xìng,伸手将翠姑身上衣裙撕破,露出了雪白的肌肤,翠姑大声哭喊着厮打挣扎,宝儿又扑了上来,狠狠一口咬在盗匪腿上,盗匪吃痛,一怒之下挥刀砍向宝儿,翠姑惊呼,yù待扑身上前护住宝儿,眼看着却已护救不及,噌的一下,黄影一闪,竟是厨下那只黄狗冲了过来,照着盗匪腿上张口就咬,盗匪哈哈大笑,抬起一脚,黄狗闪的快,没被踢中,口中汪汪做狠,威吓盗匪。盗匪抬手举刀去砍,刀未落下,手上便是一紧,如同被铁箍箍住,动弹不得,这盗匪大骇,转头看去,眼前一个横眉怒目的大汉已伸手抓住了自己手腕,紧接着腹下剧痛,眼前一黑,倒地不省人事了。

    宝儿欢呼着叫了起来:“张叔。”翠姑则很愕然的看着池棠,口中轻声道:“张家兄弟……”池棠微微一笑,意似安慰,侧身向前,又是一击,击中一名正在撕扯侍女衣裙的盗匪。翠姑赶紧将宝儿抱入怀中,忽然想起现在自己衣衫尽破,肌体裸露却被池棠看到,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池棠一击成功,黄狗这才夹着尾巴呜呜的跑开,董琥在边厢看的心中暗叹,满府男丁束手,还不及厨下一犬。

    董瑶护着母亲,又要护着这些侍女,已经挣扎的极为疲累了,尤其她心中的忧楚,更是令她痛苦之极,兄长被擒,爱郎生变,族院眼看就是一场大祸事,岌岌可危,她只是一个自小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虽是xìng格刚烈,却也受不得这许多打击,然而想到回护母亲,她仍全力支撑着,可是从柏尚那学来的粗浅剑术全无效用,只能握紧粉拳,竭尽全力的反抗着盗匪的拉扯,若不是那些盗匪知道头领对小姐的意思,手下还留些情,只怕她早就反抗不过,被抓去受辱了。当她又看到自己遭难,而心上人柏尚却畏畏缩缩的站在盗首身后,一脸诚惶诚恐的模样,更是心伤yù裂,

    池棠走上前,一手提起离董瑶最近的盗匪,甩手掷了出去,那盗匪身在半空,大呼小叫,落地时砸起好大一片尘土,而后只能在地上呻吟,翻滚着爬不起身来。

    董瑶惊诧的看着这个麻衣粗布,一身董家仆役服sè的大汉,心中忽然一宽,莫不是来了救星了?身体一软,躺倒在母亲的身边,路夫人赶紧抱起董瑶,抬眼看去,看向池棠的眼神是感激欣慰,看向盗匪们的眼神则是仇恨愤怒。

    正在拉拽女子的盗匪们发现了情况的变化,都丢下手中女子,持兵刃呐喊着杀了上来,池棠或闪或退,手中发力,不过片刻,在避让开盗匪进击的同时,也将这些个盗匪尽数打倒。

    池棠站在侍女群前,冷冷注视着眼前的段覆拒翼,脚边躺着刚被打倒的一众盗匪,他自运力而出以来,自始至终未发片言只语,却已打倒了十数名盗匪,内中还有杉思集这样的高手。晨曦朝阳,映照在池棠身上,更显得威风凛凛。

    段覆拒翼干笑几声:“没想到,小小董氏一庄,竟然藏龙卧虎,不知足下何人?”

    池棠不答,抬眼看着段覆拒翼身后竖着的骷髅血旗,冷哼了一声:“祁山盗作恶多端,英雄好汉岂能袖手?”话音一落,突然纵身上前,来势疾速。

    段覆拒翼不敢大意,舞起啮骨残血刀,迎面封挡,怎知池棠身形微微一侧,已从他身边飞速而过,段覆拒翼愕然回头,只见池棠疾驰入骁步寨围困嵇蕤薛漾的盗匪群中,盗匪群竭尽全力才堪堪拦住嵇蕤薛漾,这池棠骤然袭入,阵脚顿时大乱,盗匪纷纷转身应对池棠,嵇蕤薛漾看出空当,斜身飞跃而出,顿时摆脱众盗匪的围堵,而池棠见目的已达,忽然转身退开,让骁步寨一众盗匪的进击都扑了个空。

    池棠身形不稍停,又疾步转往手持骷髅血旗的马上盗匪,只一个飞踢便将那盗匪踢下马,两手一抄,将骷髅血旗从旗杆上扯脱。

    骷髅血旗是祁山盗号令所在,这番被夺,简直是奇耻大辱,剩余在场上的所有盗匪都吆喊着要杀将上来,池棠两足顺势在马背上一点,折而向后,又朝着段覆拒翼奔去,段覆拒翼怒极,啮骨残血刀全力斫出,金光大盛,直劈向池棠。

    池棠身形又一侧,竟是不与段覆拒翼正面接招,而是闯入到边厢柏尚和黎家兄弟的所在,黎家兄弟嘿了一声,双剑径刺池棠,池棠却从二人剑招缝隙中直穿而过,手中骷髅血旗一展,蒙住了二人头脸,二人攻势顿滞,池棠同时将愣在当地的董琥一拉,快步疾奔。边上的柏尚神思还有些恍惚,池棠已经顺手将他腰间长剑离鞘带走,口中道:“借剑一用。”柏尚目瞪口呆,眼看着他拖着董琥飞奔而去。

    段覆拒翼还待追击,忽然两侧风响,只得回刀架隔,却是嵇蕤和薛漾两人脱困后径击而来,三人交手一招,嵇蕤和薛漾也不恋战,退身向后,竟是与池棠一起到达,池棠放下董琥,手中剑影飞闪,那被扯破的骷髅血旗顿时化作段段飞絮,嵇蕤、薛漾与他三人并肩而立,气昂昂的对峙着段覆拒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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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转势

    池棠在迈步出来时,心中早已做好计较:那嵇蕤和薛漾二人虽是声名不彰,但武艺却着实了得,百名盗匪围攻良久都未能占得丝毫便宜,这番出手对阵盗匪,务必需要这两人相助,至于前者薛漾那古怪的神情,池棠已经不放在心上了,自己都不惧妖魔的追踪,还担心薛漾能有什么蹊跷?

    夺下对方的骷髅血旗,也是池棠的一个战术,这样可以挫敌之威,更可令对方战心大乱,或急怒攻心,或心生慌乱,无论如何,只要对方不复镇定,那么此战的胜机就又多了一分。

    也正因为池棠的突然出手,令盗匪感到极为突兀,一时竟没想到用早已受缚当场的二公子董琥来胁逼池棠就范,而池棠一直牵记着这一软肋,必须将二公子董琥救回,才能有继续对战下去的可能,因此又就势转去救了董琥过来。

    至于取柏尚之剑,一则是池棠的青锋剑已在刺君之时被妖魔夺走,池棠没有兵刃,单凭赤手空拳,教训那些盗寇喽啰也就罢了,但想应战勇力绝人的祁山盗首段覆拒翼,只怕还力有未逮,必须要寻一趁手兵刃在手;二则,池棠扫视之下,只发现柏尚腰间长剑的大小式样与自己当初所用青锋剑差相仿佛;三则,柏尚就在董琥身边不远,神思还有些不属,取他长剑更为方便顺当。

    此番计较下来,池棠先假作对峙段覆拒翼,真实目的却是前去搅乱骁步寨的盗众,使嵇蕤薛漾二人顺利得脱;而后朝相反方向一退,径去夺了祁山盗的骷髅血旗,在众盗群情激愤,鼓噪而来之际,池棠又假装与段覆拒翼对敌,令一众盗匪的攻势一滞,自己却虚晃一招,出其不意的跃身向侧,直接将董琥给解救出来,同时顺手把柏尚的长剑取为己用。其间最大的凶险处便是池棠飞身解救董琥之时,若是段覆拒翼的后续攻势一至,池棠全力闪避之余,便无暇救人,这一计就很难奏效,但池棠在赌,他相信以嵇蕤和薛漾的身手,脱困之后必能看出关窍所在,定会出手共击段覆拒翼,阻住段覆拒翼的攻势。池棠赌对了,嵇蕤和薛漾不仅出手阻挡了段覆拒翼,还非常知机的与池棠同时退身向后,稳住了阵脚,这二人与池棠虽是第一次联手,却大有默契,这更令池棠大喜过望。

    这一系列举动俱都成功,倒不是池棠武艺远胜诸敌,而是每一步都是出敌不意,预机在先,打了盗匪们一个措手不及。解困、夺旗、救人、取剑,真正是一气呵成。池棠数月未动真力,不涉刀剑,现下运转开来,大是挥洒如意。

    董琥刚回过神来,虽是看池棠一身府内仆役的衣sè,却也不失礼节,忙躬身行礼:“多谢壮士相救,不知壮士……”

    池棠目视段覆拒翼,手中长剑垂下,止住董琥继续发问,只是低声道:“公子快去照应家小,贼人我们来应付。”董琥连声称是,急急赶到身后侍女群中去看母亲和妹妹去了。

    被池棠快剑划碎的骷髅血旗的碎片正缓缓飘扬开去,不少碎片直接飘向了段覆拒翼,还未近身,就似乎碰到一股无形的气墙,去势一顿,从段覆拒翼身旁两侧飘散。

    池棠心下暗凛,和身边嵇蕤薛漾对视一眼,面sè郑重。这段覆拒翼已经将劲气布满全身,一触即发,来势必然如惊涛骇浪,不可轻忽。

    段覆拒翼眼中已经快喷出火来,握紧啮骨残血刀,看着对面三人,心知任谁一人,自己都难有必胜把握,这董家庄真正棘手,自己预谋了这许久,还用了里应外合之计,不想还是莫名其妙多了这三大高手,横生变故。

    段覆拒翼不能再耽搁下去,提声向场上所有的盗匪下令:“杀尽全庄!鸡犬不留!“

    全场盗匪轰然答应声中,段覆拒翼突然怒吼一声,金刀光影大盛,直取池棠,池棠出剑迎对,同时对身边嵇蕤薛漾二人道:“你们去救人,我来挡住他!”原本池棠打算与他二人联手,以三敌一,当可最快速的生擒段覆拒翼,盗匪必然大乱,不想段覆拒翼在出手前就下令盗匪们大开杀戒,全场无数仆役门客都手无寸铁,只能束手待毙,池棠只得让他二人速速前去救护。

    就在情势危急之时,场上形势又有了变化。

    一众门客见公子已被救出,再无顾忌,几个素有勇力的已经准备突然发难,恰好全场盗匪因旗帜被夺,头领对敌,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与段覆拒翼对峙的池棠嵇蕤薛漾三人身上,在段覆拒翼大声下令后,众盗匪正在大声应是,门客群中的宗熙潭和顾辽相视一眼,顾辽突然出手,将身侧一名盗匪捺倒在地,就手夺了那盗匪手中环首刀,顺势一刀结果了这盗匪,宗熙潭同时也跃身而起,一脚踹倒一名盗匪,着地一滚,正到了前番众门客抛下兵刃的所在,在其中取了自己的长枪,枪尖一抖,又将一名冲上前来的盗匪刺倒,他虽是臂上被杉思集弯刀所伤,幸而伤势不重,对付寻常盗众还是不在话下的。在门客群边的另一名盗匪看出情形不对,挥刀就要冲过去,邹仲运起鹰搏擒拿手,立时将那盗匪拿住,双手用力,将那盗匪关节扭脱。其余门客纷纷起身,有的径奔向兵刃堆积之所取起自己兵刃,有的直接空手和盗匪扭打在一处,这些门客看着先前盗匪们的胡作非为,早就怒气填膺了,奈何公子受擒当场,众门客又被群盗所制,一时不敢稍动,现在则都如猛虎出笼一般,与盗匪格斗起来,骁勇无比,场上又是一片大乱。

    和门客对战的,多为祁山盗锐骑寨的盗众,他们马术jīng湛,也颇有武勇,但毕竟不比这些门客多擅近身技击,交战之下,伤损不少,骁步寨的盗众便赶紧赶来相助,却不想那厢仆役群中也喧哗起来,如今形势,再不反抗,便是举族尽灭的结果,仆役中有胆气的都发声喊,一起冲了出来,花房的姚三冲在第一个,他看到妻儿险些受辱的情景,早就怒眦yù裂了,他取起被池棠击倒的盗匪落下的兵刃,一刀下去,先将倒地未起的盗匪砍死,鲜血溅了他一身。

    宗熙潭连刺倒两名盗匪,立刻下令:“快去些人,到公子身边和老夫人那里,小心防备!”他心思缜密,全场大杀成一团,而在内宅里搜索金银财宝的一百名盗匪若是听到外间情形,转身杀出来,那么公子和夫人小姐所在的侍女群那里就是首当其冲,不能不防。

    有十余名门客已经火速赶往那里,沿途看到池棠和段覆拒翼兀自还在激斗之中,刀剑交击,劲气四溢。有一名门客看段覆拒翼后心空门大开,瞧出便宜,想在段覆拒翼背后偷袭,池棠一眼看见,大声喊道:“不可,快退开!”

    那门客一怔,还未及应对,猛地自腰至肩血水迸发,段覆拒翼的金刀已是一划而过,而他究竟何时动作,竟对身后情形了若指掌,那门客双目不瞑,仰天倒地,至死也不知。

    段覆拒翼回转金刀,又架隔开池棠长剑,冷声道:“这等小辈,还想伤我?”

    池棠剑势雄雄,口中说道:“尔曹不除,世间不宁!段贼,今rì必要取你xìng命,绝此遗患。”他看到场上形势的变化,很是松了一口气,嵇蕤薛漾二人已经去相助门客仆役了,局势大好。池棠此际嘴上说话,手中动作却丝毫不慢,招招紧逼。

    段覆拒翼刀势依旧雄浑,将池棠的一轮攻势尽数接下,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藏身此处,坏我好事!”

    “江东临昌池棠!”池棠低声的说着,语气极为短促,这个名字已有数月未曾提起过了,倒令他一时有些陌生之感。

    段覆拒翼闻言一凛,这名字怎么这般熟悉,略一转念,便想起池棠之名,正是双绝五士之一。江湖盛传,可堪与自己相争者,唯中原双绝五士,自己一向横行无忌,罕逢敌手,不自禁的对双绝五士也有些瞧不起,只道是中原武人自吹自擂抬出的人物。今番与这池棠一交手,才知双绝五士,果然名下无虚,这池棠剑术jīng深,功力雄厚,大是劲敌,自己稍有不慎,便是落败不敌之局,况且他还有先前那两个褐衣短襟的剑士相助,只怕今rì大是棘手,想到这里,段覆拒翼额头上不禁涔涔渗出冷汗来。

    池棠心中也在暗暗称许,这段覆拒翼虽是作恶多端,但这一手刀法确实是厉害异常。昔rì行刺暴君的五十余名当世一流的高手之中,也就只有蓬关陈嵩或可稍胜之,和自己与那彭城巨剑张琰倒是在伯仲之间,想不到一个辽东鲜卑出身的胡人竟也能有这般高明的武艺,怪道江湖都说这段覆拒翼唯有中原双绝五士可堪匹敌。

    此时在内宅搜索金银的百名盗匪听到外院喊杀声大作,在马亢的带领下已经冲杀出来,顾辽带着门客庄丁上前死死抵住,而外院骁步寨和锐骑寨的盗众在嵇蕤薛漾并一众门客的反击中,已经损伤颇大。

    不知是谁趁乱跑入别院,点起了传jǐng狼烟,狼烟滚滚而起,院中众人看到都是一阵欢呼,料想不过两个时辰之内,官军人马就会来援,而被诳往远处的庄丁大队亦能迅速赶回了。

    激战之中的段覆拒翼看到狼烟,不由一震,只少许迟疑之际,金刀招数便稍显晦窒,池棠看出胜机,剑招斜撩向上,已经破开段覆拒翼的刀势,段覆拒翼愕然之间,池棠的长剑疾如闪电,在段覆拒翼身上划开数道血口,末了,长剑顺势一带,在段覆拒翼咽喉处深划一剑,胜机转瞬即逝,池棠极为jīng准的把握,终于一击而中,这个名震天下的盗魁已受了致命之伤。

    池棠闪身向后,长剑一负,低声道:“你恶贯满盈,今rì方死,已是太晚了。”

    段覆拒翼脸上露出不可置信之sè,双目直勾勾看向池棠。咽喉下血水淋漓。

    池棠长舒了一口气,若非对手心神一乱,自己又岂能胜的这般容易?直视着段覆拒翼,等他倒下,不过片刻,池棠又瞪大了眼睛,惊诧的看着眼前的情形。

    段覆拒翼咽喉鲜血渐渐止住,只见那创口缓缓合拢,须臾之间,脖际皮肤愈合如初,根本看不出受过剑创的模样,再看段覆拒翼身上的几处剑伤,只是衣襟上还留有破残剑痕,伤口处也再没有血水溢出。

    池棠骇然看向段覆拒翼,段覆拒翼亦是满面惊愕,回看着池棠,嘴角牵动,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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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化魔之身

    池棠这一惊非同小可,这段覆拒翼所受重创,转瞬间便平复愈合,当真是匪夷所思,莫非这段覆拒翼也是什么妖孽不成?

    段覆拒翼摸了摸咽喉,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极为古怪,声音略带嘶哑的说道:“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能伤我肢体之人,神人不欺我,果然这身体已是人莫能伤。”

    池棠也不知他在说些什么,虽是心下震惊,手上却毫不耽搁,看段覆拒翼光头瞠亮,又是一剑直刺他面门。

    段覆拒翼似乎别有心事,竟是不招不架,生生看着池棠长剑刺入脑门。

    这一下在场许多人都已看到,董庄众人都爆发出一声欢呼,而祁山盗一众盗匪却都不禁大惊失sè。

    池棠只觉得剑尖刺入如刺败革,入脑几寸后便再难突进,立时抽出剑来,鲜血从段覆拒翼额头上汨汨流下。

    段覆拒翼举目抬眼,似乎是盯着从伤口流下的鲜血,口中微声道:“有点疼……”抬手摸了摸青光的头皮,脑门上的创口又缓缓愈合起来,若不是面上血流未干,根本就看不出遭受剑创的痕迹。

    看到头领中剑不伤的情景,一众盗匪欢声大作,士气一振,而董庄诸人则又都面sè大骇,怎么也不敢相信。

    池棠愕然,一时愣在当地,段覆拒翼转过眼神,目中光芒大盛,大笑声中,身形暴起,直扑池棠。

    池棠只觉得风声扑面,立刻横剑封阻,同时飞身一退,他现在心神已乱,未必能接得下对手气势汹汹的进击。这还算池棠昔rì见识过了妖魔现身的异事,承受诡变之事的能力已大有进步,不然以过去那种心神狂震,行止犹疑的情形,恐怕当场便会被段覆拒翼所伤。

    饶是如此,段覆拒翼现在如癫如狂,金刀挥舞如狂风呼啸,口中还在哈哈大笑,不停地说道:“谁能伤我?谁能伤我?”池棠步步后退,以避其锋。

    现在的形势倒不是池棠在武艺上不及对手,实是对手浑不惧兵刃加身,一手搏命猛攻的招数,池棠无法以攻其必救的方法阻止他的猛攻攻势,自然是尽处下风,不知如何反击了。

    刺斜里忽然闪过一个褐sè身影,正是薛漾,手中锈剑直取段覆拒翼要害之处,这一下出招迅疾之至,段覆拒翼几乎是下意识的挥刀一挡,薛漾锈剑受金刀巨力激荡,反弹开来。虽未能击中段覆拒翼,却已将他攻势阻住,池棠危厄顿解。

    段覆拒翼心下有些懊恼,他今rì刚体会到了愈伤神体的功能,还不纯熟,薛漾剑至时便自然而然回刀抵挡,其实以自己这自动愈伤的神奇效验,又何惧对手兵刃来攻?

    池棠赶紧出声提醒薛漾:“小心,此人不惧兵刃!”

    薛漾一笑,脸上满是自信,锈剑一指,意示向段覆拒翼挑战。他和嵇蕤二人刚才帮前面的门客庄丁对战盗匪,已令盗匪伤损极众,现在局势大大好转,那里只留嵇蕤一人便已足够,他便赶来相助池棠,对敌段覆拒翼。

    段覆拒翼满面邪sè,看到薛漾这举动,更是大笑不止:“小子,这般想死,我便成全你!”话音未落,身形早已突而向上,带起一阵风声。

    薛漾不闪不避,一剑觑空直刺段覆拒翼胸前,池棠大惊,叫声“不好!”,立时弹身而起,出剑相救,池棠知道这段覆拒翼有古怪,可自愈创口,眼见薛漾还以老方法与他对战,担心薛漾xìng命有危,这一下情急出手,已是全力施为,但求能阻得一阻段覆拒翼的攻势。

    就在这一瞬间,池棠忽然感觉气脉中一热,神智之间有些恍惚,依稀总记得这一幕似乎在哪里经历过。

    池棠的剑刺中段覆拒翼的胁下,而薛漾的锈剑则扎入段覆拒翼胸前,段覆拒翼一身惨叫,身体急剧后仰,使二人之剑不至入体太深,身形踉跄飞退。

    全场众人清清楚楚的看见,段覆拒翼的胁下和胸前都是鲜血狂涌,段覆拒翼扔下啮骨残血刀,颤抖着用两手捂住两个创口,口中呻吟不绝,竟瘫倒在地。

    薛漾在出招后没有看向段覆拒翼,而是极为诧异的看着池棠,口中奇道:“你有破御之体?”

    池棠猛一回神,突然记起,那rì行刺暴君,陈嵩力抗辟尘公和镇山君两大妖魔时,自己也曾全力施为前去解救,挡下辟尘公千钧一撞,当时辟尘公便也喊道:“此间还有破御之体之人?”怪道刚才出手觉得情景似曾相识,却原来是这段经历。忽而一省:“这薛漾怎么也知道云龙破御之体?”池棠回看薛漾,心内大有疑问,一时并未出声。

    段覆拒翼的呻吟声打断了池棠思绪,池棠转头又看段覆拒翼时,只见鲜血仍从段覆拒翼指缝中不断流出,显见受伤极重,却并没有伤口自动愈合的迹象,这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这次倒把他给伤了?

    盗匪们见头领这般,不敢再行搏斗下去,纷纷聚拢一处,都存了逃跑的念头,马亢带着几个得力的盗匪忙快步跑到段覆拒翼身边,左右搀扶着将重伤的段覆拒翼抬起。

    段覆拒翼一脸痛苦之sè,看向薛漾,断断续续地道:“你……你使的什么……什么剑?竟……竟能伤我?”

    薛漾举起手中锈剑,剑上没有丝毫光泽,剑尖还留有血渍,轻轻一笑:“你不过是化魔之身,破你易如反掌,又何需仰仗器械之利?”

    池棠闻言一怔,什么化魔之身?又联想到那夜妖魔口中说的云龙破御之体,五圣之力,这些都是什么?

    薛漾对段覆拒翼又道:“你从哪里修得的这化魔之身?”

    段覆拒翼强自忍耐疼痛,哼了一声:“我……我为什么……要告诉……告诉你?”他毕竟是横行一方的盗首巨寇,虽是此刻已经一败涂地,却也不肯丝毫服软。

    又一个褐影跃身而至,正是嵇蕤,此时场上格杀渐止,剩余的盗匪都聚拢一处,全场都看着这里段覆拒翼和薛漾等人的对话,形势已明,嵇蕤也脱出身来。

    嵇蕤长剑一摆,直指段覆拒翼,段覆拒翼身边的马亢等人见势不妙,正待上前挥刀架隔,只见剑影一花,嵇蕤早将马亢等人的兵刃打脱于地,剑尖一闪,又定在段覆拒翼咽喉之前,马亢等人不敢再动,心知自身武艺和此人相比,实是天差地远。

    “你说出是如何修习的化魔之身,今rì便饶你不死。”嵇蕤语调平静,剑尖却透shè着寒光,池棠在边上望去,看到他剑身处一道青绿sè沁痕直透剑锋,看来嵇蕤此剑也绝非凡品。

    段覆拒翼脸sè已经苍白,口中还很强硬:“哼,若非我自恃神体之功,岂能被尔等偷袭得手?你二人联手战我,我却也不落下风,此番……此番败阵受制,段某不服!”他说的倒也是实情,前番曾与嵇蕤薛漾二人力战数十合,胜败未分。而最后对阵薛漾池棠二人,实是他太过托大,以为自愈神体之功无所不能,不招不架,却终被二人重创,还好是他见机极快,反应迅速,第一时间退身向后,免遭致命。

    薛漾点点头:“不错,单以武艺刀法而论,我和我师兄未必是你敌手,不过你也别不服,这一位剑法通玄,以一敌一,你却未必是他的对手了。”说着一指池棠。

    池棠正在思索化魔之身,破御之体和五圣之力的种种关联,有些分神,看到薛漾指着自己,才矍然一醒。

    段覆拒翼抬头看看池棠,好半晌才缓缓点头:“双绝五士,临昌池棠,果然名……名不虚传。”

    听到池棠的真名,在场许多人都是极为惊讶,江湖上双绝五士之名谁人不晓?都是武林中最厉害的人物,怎知他却假扮仆役,藏身于此处?

    立在盗匪群中的柏尚更是大叫惭愧,那rì他与杉思集密室言谈,杉思集曾怀疑薛漾就是池棠,当时还不以为然,今rì这一见之下,才知道自己相差太远,念及此处,柏尚不由看了眼杉思集,杉思集自被池棠打倒后,便软瘫难起,现在是被黎家兄弟架着,勉力站在盗匪群中,两颊瘀肿未消,jīng神萎靡,看不出脸上表情,柏尚暗暗叫了声好,这杉思集为人险恶,行事狠毒,于董瑶之事上又算计了自己,正该有此报应。想到董瑶,柏尚又不禁抬眼望去,见她正依偎在母亲身边,怔怔的看着场上对话的几人,心中一痛,暗自神伤。

    嵇蕤和薛漾也都很意外的看了池棠一眼,他们对池棠本有颇多猜测,却决计没有想到,这身有异常的董府仆役竟是盛名江湖的江东剑侠。

    池棠也不说话,仿佛感到耳下创口又有些麻痒,想到之后不知会遇到怎样的妖异之事,不由轻轻一叹,转过身去,随口道:“二位继续问他罢,不必管我。”眼神转处,却见到侍女群中翠姑看向自己,眼神似乎大不寻常,池棠心中一动,不敢示意,忙又将头偏了开去。

    段覆拒翼忽又转头对嵇蕤道:“你说……你说我说出修炼神体的经过,你们今rì就不杀我?”

    嵇蕤剑尖不动,低沉地道:“我现在若要杀你,易如反掌,你不说,我剑尖一送,便要了你xìng命,我师弟破你化魔之身,你道我不能么?你若说了,我等今rì必不杀你,荆楚乾家,最重信义。”

    段覆拒翼呼呼喘了会气,终于道:“好!我便告诉你,我是怎么习得这神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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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退敌

    此时剩余的两百多名盗匪都上了马,聚拢在一处,门客庄丁则将盗匪围了一圈,彼此戒备,皆不轻动。董琥则赶紧让仆厮将女眷侍婢带回内宅,董瑶执意不走,留在董琥身边,听场上几人交谈。

    段覆拒翼又咳嗽了几声,才断断续续地道:“这……这神体是前年我为……为氐人所败,溃逃途中,偶入一深山,那山……山中有一神人,授了我这神体。只是……自成了这神体,我却不敢轻信,再……再说,也没人能伤得到我,所以……所以一直不知神体效验,也就是刚才……才见神体之能,却不想,倒底还是伤……伤在你们手中。”

    薛漾在一旁点头:“确实,你化魔之身运用并不纯熟,原来今rì是第一次运使,若非如此,你也不会托大为我等所伤,那个什么神人就没告诉你,若遇荆楚乾家弟子,就万不可使用此法么?”

    段覆拒翼脸sè苍白,苦笑道:“神人何曾……何曾说过此话?况且我……我也不知你们是什么乾家的弟子。”

    “你所去那深山在何处?那神人又是怎生模样?”嵇蕤还在追问。

    段覆拒翼摇摇头:“那时氐人追得紧,我和残……残余兄弟不辨路径,只往山野林深处遁逃,委实……委实记不真切,那山究竟……究竟在何处。至于那神人模样,我当时就没……没看清,依稀记得年岁也不老,是个三十来岁的文士模样。”

    一直在边上旁听着得董瑶忽然插嘴:“那你怎么知道他是神人?”董琥赶紧一拉董瑶,意思是叫妹妹不要多事。

    段覆拒翼看了看董瑶,虽是jīng神虚弱,但眼睛内也不禁shè出些异样光彩,若不是今rì遇到这三大高手相阻,自己又托大以致受伤被制,这美貌少女定然被自己掳回山寨,自己也可一逞枕衾之娱了。

    嵇蕤不知段覆拒翼转着什么念头,不过看他那眼神透泄出yín邪之sè来,料想他想的决不是什么好事,又见他一直未答,长剑便在他脸上晃了几晃,口中道:“说。”

    段覆拒翼一怔,定了定神方道:“那时雾漫深山,他自浓雾中飞升而出,真是神仙气象。他说我……说我……”犹豫了一下,回想起那rì情景:

    一个光头大汉蹲在山涧之中,一把金刀插在身旁地上。他身上的衣衫褴褛,铠甲也零零散散的披挂着,手里拿着一块生肉正在狂嚼大啖,血水溅的满嘴满脸。一轮满月远挂天际,月光照shè下来,山涧中赫然竟是尸骸成堆,浓雾朦胧,深锁山涧,雾中一个峨冠博带的男子飘在半空,点头称许道:“汝虽为人,却有成魔之xìng,堪为吾族臂辅。赐汝神体护身,寻常刀枪不入,等闲人莫能伤,rì后吾王兴复,汝当全力以效。”光头大汉jǐng惕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抹了抹嘴角的血迹,那男子伸手一指,一片暗青sè光芒笼罩住光头大汉的全身。

    段覆拒翼猛地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说我天赋异于常人,也就伸手朝我一指,就说我已有护身神体,人莫能伤。”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说这段话时口中并没丝毫停顿,浑不似前番因伤重而说话断断续续的模样。

    池棠听到段覆拒翼所说雾漫深山的话语,心中一震,那夜浓雾弥漫,包住暴君车驾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

    一阵喊杀声又传来,数十名盗匪呐喊着杀入院中,却是随管家周义去取粮的莫若翰等人,望见狼烟升起,情知院内情势有变,舍了粮仓稻米,又全队杀了回来。与盗匪群两相对峙戒备的门客之中,则由宗熙潭领了三十余人立刻转身前往敌住,眼看又是一场厮杀。

    嵇蕤示意段覆拒翼:“叫你的人住手。”

    看着嵇蕤明晃晃的剑尖,段覆拒翼有气无力的挥挥手,一名盗匪举起号角,吹出嗡嗡嗡的声响,这是祁山盗罢手收兵的号令,莫若翰这才止住拼斗,一众人持着兵刃,与宗熙潭等人对峙着。

    “我可都说了,今rì栽在这里,段某也认了。现下两下罢手,段某自引儿郎退去,此间之事作罢。”段覆拒翼看这时辰,唯恐官军赶至,便试探xìng的在嵇蕤剑底向后撑着手略退了一退。

    薛漾忽然上前一步,锈剑指住段覆拒翼:“叫你的人全部退出庄外,最后再放你走!”薛漾想的周详,万一段覆拒翼离了师兄挟制,先脱开去,再令群盗厮杀,以现在场上祁山盗的实力,庄内还是不得安全,只有先让大队盗匪退出庄外,再放走段覆拒翼,然后紧闭庄门,静待官军来援,才是万全之策。

    段覆拒翼没有办法,只得下令全部盗众退出庄外,众盗匪得了命令,将死伤的盗匪也一并带上,骑马的控拉着马匹,步行的搀扶着伤患,动身起行。柏尚在人丛中又将眼神投向董瑶,赫然发现董瑶面寒如霜,正定定的看着自己,不由一喜,再看董瑶眼神,全没了昔rì的万般柔情,而是透shè出无限的失望和愤恨之意,柏尚心中一凉,今rì虽和董瑶自始至终未能交谈一语,可往昔的绮思缱绻,两心相悦,已在短短一个清晨之内荡然无存。世情变幻,愫恨更易,何其速也!柏尚又顺手摸了摸腰间,腰间长剑已被池棠所夺,只剩下剑鞘空悬,柏尚大恸,低垂下头,两足木然的跟着盗众大队向庄外走去。

    董琥有些着急,忙上前对薛漾一拱手:“薛……薛大侠,当真要放这盗首回去?他若不死,定必复来,我庄上还是不得安宁,遗患无穷啊。”他本是喊薛漾为薛兄弟的,今rì幸得薛漾展现真实本领,力救全庄,因此便改了称呼。

    “我师兄前番答应过不杀此人,我们乾家言而有信。若是公子还有担心,我让这贼首发个毒誓,再不来此处搅扰便是。”薛漾道。

    段覆拒翼将这话听在耳内,暗暗叫苦,他是存了心一旦回去养好伤势,便要卷土重来,召集所有人手,即便是强攻也要拿下此庄,尽屠满庄人丁,以泄今rì之愤,当然,这家的小姐也要强夺了来,做自己的女奴。没想到这薛漾竟还要自己发毒誓,祁山盗虽然作恶多端,干的是刀口舔血的勾当,但对神明乩谶之类的事还是极为敬畏的,一旦立下毒誓,便不敢有违,看来这薛漾倒是颇为通晓祁山盗的规矩。

    “我段覆拒翼在有……有生之年,若再……再至此地,便……便让我……横死当场,身为齑粉。”没奈何,段覆拒翼只求脱身,结结巴巴的立了个誓。

    在段覆拒翼立誓的当口,薛漾口中亦是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池棠在一边看了不禁十分诧异。

    盗众已尽出庄外,段覆拒翼被向外一推,而后庄门吊桥缓缓拉上。庄内一片欢声雷动,董家庄终于转危为安了。

    薛漾遥声喊道:“段覆拒翼,且记下你今rì毒誓,若有所违,定然应誓!”

    段覆拒翼不敢做声回答,自己伤势又太重,在两边喽啰的帮助下,好容易攀上了自己的黑马,马亢将段覆拒翼掉落的啮骨残血刀奉上,段覆拒翼接刀在手,重重哼了一声,号角响起,蹄声大作,数百盗匪裹着段覆拒翼早去得远了。

    这一战祁山盗折损了数十人,损失不大,但首领段覆拒翼却身受重伤,更落得被人所制的结果,实是祁山盗的奇耻大辱。而董庄的门客则战死二十余人,庄丁仆役也殒命了三十几个,单以死伤人数,还在祁山盗之上,最终得以阖庄保全,还是全仗池棠、嵇蕤和薛漾三大高手奋力相救之能。不过如宗熙潭、邹仲、顾辽等门客抓住时机,在局势危急之时突然发难,亦是有功。

    大敌已退,董琥急忙上前拜谢。看到池棠还是一身粗襟麻衣的仆役打扮,急叫人取锦袍来,衣sè服饰大有讲究,池棠既然是名震天下的剑客侠士,便不能着粗襟麻布这样的衣衫,这样太过失礼。

    池棠淡淡一笑:“穿什么不是穿?公子不必费心了,池某本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改姓换名,投到宝庄,图个温饱,度此余生。绝非有意欺瞒,还请公子恕罪。”

    董琥现在心情已是大好:“琥怎敢见罪?池大侠能在小庄栖身,实是小庄无上荣光,当待以上宾之礼,怎可让池大侠cāo仆役贱业?”

    又对嵇蕤和薛漾道:“嵇大侠与薛大侠师出一门,今rì甫至便救我全庄xìng命,琥铭感于衷。薛大侠早些时rì来此,是琥凡眼不识英雄,真正失礼之至,尚请原宥。”

    嵇蕤薛漾自是连连逊谢。

    董琥还在道:“三位是我庄的大恩人,便请留在庄上,待家父回时,更有重谢。来,且请内堂用些酒饭,安歇一时。琥先将庄内杂事处断后,再来内堂拜恩。”想到庄内若有池棠、嵇蕤、薛漾这样的高手为门客,父亲一定欢喜无限。

    不待池棠三人做出反应,董琥已经一迭声的吩咐仆厮将三人引去内堂,又告了罪,他身后宗熙潭、顾辽等人不及上来攀谈,亦是拱手为礼,跟着董琥急匆匆的去了。董琥下面要忙的事还太多,要着人将战死的门客仆役的尸首收殓,要照看府内受到惊吓的内眷,要梳理此次劫难的损失,一会儿来救援的官军赶来,他还要出面相迎,具述此间详细。

    庄外东南角上又有一大群人往此地赶来,看服sè正是前rì被杉思集骗调出庄外的三百庄丁,看到庄上扬起狼烟,情知庄上出了事,都火速赶了回来,此时方到。

    几个仆厮延池棠三人往内堂径去,池棠看这几个仆厮却不认得,想是一向只在内宅服侍的,想起自己平常帮佣的厨下众仆们,便抬头张望,看到厨房的阎管事正带着众仆役抬着尸首;花房的姚三则带着翠姑和宝儿往里进而去,翠姑衣衫已破,红着脸捂着胸前不知和姚三在说什么,忽然一抬眼看到池棠,忙又低下头,脸上却羞的更红了;宝儿看到池棠,笑了起来,两个酒窝更加可爱,远远的在喊:“张叔。”池棠对他做了个鬼脸,也笑了起来。

    “原来你竟是双绝五士之一的负剑士池棠?我倒一向误会了,以为你……”说话的是薛漾。

    池棠拉回眼神,猛然想到薛漾那rì的古怪神情,脱口道:“以为我什么?”

    薛漾凑过身来,声音低的只有他和池棠听的见:“以为你是妖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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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斩魔士

    池棠浑身一震,脚步不禁慢慢放缓。

    薛漾还想言语,嵇蕤上前一步止住薛漾道:“师弟,此间不是说话处,待入内堂,只有你我三人时,再问池大侠不迟。”

    薛漾呵呵一笑,转头对嵇蕤道:“对了,师兄怎么会来这里?一直还没问呢,今天若非师兄前来,一开始我一个人可对付不了。”

    嵇蕤轻声道:“落霞山紫菡院的院主遭妖怪侵扰,邀请同道于十二月十五之时前去相助御敌。我一直在蜀中找那蛇妖的踪迹,后来听说已被除了,又在巴郡一带得了这消息,便径去落霞山,经过此地,看到你留下的本门记号,又看见这庄内还有妖气弥漫,心想你多半便在此处,想来邀你同去,恰好碰到了这事。”

    “紫菡院?就是那个全收的是美貌女子的门派?那紫菡夫人很厉害那,什么妖怪?这么大胆,还敢去侵扰她?”薛漾奇道。两个交谈的声音很小,池棠离他们最近,耳力又好,倒是听的清清楚楚。

    “听说是豹隐山的锦屏公子,看上了紫菡院的一个女弟子,已经向紫菡院下了求亲书,言明十二月十五去迎娶那女弟子,紫菡夫人好像挺不乐意的,又知道这公孙复鞅不好惹,便到处请些伏魔除妖的高手去她那里。”嵇蕤说道。

    薛漾笑了起来:“哈哈,这下热闹了,公孙复鞅得道千年,法力高深,怪道紫菡夫人这般紧张呢。不过这公孙复鞅虽是孔雀修chéng rén身,但素不伤天害命,还颇为风雅,依我看,他与那紫菡院的女弟子能成就一段佳话,也未始不可啊。”

    池棠听的一头雾水,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还没听到嵇蕤搭话,几个人已经走入内堂。

    带路的仆役赶紧邀请三人各自落座,安置了些酒菜,转身告罪退出堂外,又有几个侍女捧出锦衣让三人更换,若非这三人今天奋力相救,这几个侍女极可能被盗匪掳走,惨遭凌辱,因此她们眼神殷切,满是感激之意。

    嵇蕤薛漾坚决不受,只说:“本门服sè,不可轻换。”

    池棠推却了半天,终究推辞不过,只得将从柏尚处夺来的长剑随手一放,让她们褪下自己麻衣,套上了锦袍外衫。一名侍女捧走长剑,往边厢架上一挂。还有侍女要为嵇蕤薛漾取下兵刃另置,两个人摇手示意不必,依旧将剑负于背后。

    几个侍女又垂着头退出去,嵇蕤薛漾刚要开口对池棠说话,不想那几个侍女又端着铜盆走了进来,一人一个,在三人面前放下铜盆,取出巾帕,为三人拭抹污垢。

    嵇蕤薛漾一下子愣了,池棠本是世家子弟,知晓这是世家的礼遇之道,只是自己漂泊江湖多年,现在再这般享受,多少有些不自在,便连连阻止道:“不必不必,我自己来就行。”

    服侍池棠的那侍女嫣然一笑:“英雄今rì救了我们全庄,自老夫人以下,莫不感恩戴德,公子也特别吩咐,要好生服侍三位,几位浴血拼杀,满身皆有血污,这净体除秽之后,才好用膳呀。再说,小婢也感激英雄搭救,便倾心服侍英雄,也算是报得英雄恩德之万一。”

    池棠见这侍女说的恳切,另几个侍女也都点头称是,只得支着身子,让她揩拭脸庞污秽。

    池棠还算好,嵇蕤薛漾则显然不习惯这般服侍,又不好意思,身体踞坐僵直,目不斜视,满脸憋的通红,池棠看在眼里,暗暗好笑,就冲这样的表现,这二人就是忠直朴实之辈。

    哪知侍女为他们擦完脸后,还要除下他们衣衫擦身,这下连池棠都坐不住了,急忙推阻:“不可不可,在几位姑娘面前,怎可裸露身体?我们自己来,自己来。”

    几个侍女都笑了出来,服侍池棠的侍女道:“莫非几位英雄是嫌我们几个貌陋?若是如此,小婢这就退下,禀明公子,另换些美貌的姐妹们来。”

    池棠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这董二公子是着力想接纳自己这几人,这几个侍女虽是来服侍饮食,但也都让她们做了侍寝娱sè的准备。再看看这几个侍女,虽是前番庄上受劫惊sè未定,但此际显然是刚施了妆,一个个粉腮朱唇,明眸细眉,美艳异常,满身香气。再定睛看一看,几个侍女衣衫甚窄,纤细毕露,池棠不敢多看,急忙道:“姑娘说的哪里话来,实是我方经力战,疲累不堪,只随意用些酒饭,便自休憩,不敢劳动姑娘,还是我自己来的自在。”

    嵇蕤薛漾忙附和道:“正是正是。”

    侍女们见三个人适才对战强寇,何等雄姿英发,现在却个个都脸涨的通红,僵坐于地,都格格笑了出来。

    “既如此,小婢们先告退,就在堂外,若有使唤处,但请发声便是。”池棠身边的侍女说道,口齿甚是便给。

    三人动作一致,一起抬起右手一肃,口中道:“好,姑娘请。”

    侍女们轻笑声中,终于退出堂外,又为他们掩上屋门,三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身体一放松,而后面面相觑,见动作都是一样,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这一笑将三人距离拉近了不少,池棠先前对薛漾嵇蕤的顾忌之心早已飞到九霄云外了。

    “瞧不出,嵇兄薛兄也有这般好武艺。”池棠首先说道。

    嵇蕤拱拱手:“池兄才是好本领,我兄弟自愧不如。”

    “自来习武者,除道家高士,余者负剑皆在腰间,今见二位皆负剑于背,与池某如出一辙,不敢动问师承何人?是否与池某有些渊源?”池棠看着他们背在身后露出的剑柄问道。

    薛漾反问:“不知池兄师承何人?”

    池棠笑笑:“是我五岁时遇到的一位异人,自称淮南人氏,姓孔,名讳恕池某不便相告,家师相貌粗豪,威武之极,亦是背剑于后。那时我学剑刚刚开手,也曾逢了几个名师相授,却都不及他剑术通神,我与他潜心修习十余年,方得大成。艺成后,我师孔公不告而别,如今分别近十年不曾得音信。”池棠的师父是位异人,江湖上皆不知此人备细,也令池棠一向好奇,现在说了出来,也是存了万一的心思,看看这两位奇人异士是不是会知晓些端倪。

    嵇蕤想了想,摇摇头道:“淮南姓孔的负剑高手……不曾听闻。但既是池兄的师父,必是不世出的一位方外高人。”

    池棠点点头,这样的答案倒不出意料,因此也不失望。

    薛漾忽然插口:“我等如此负剑,自然也是本门家传渊源。不过在告之我等本门详情之前,我还有一事要问池兄。”目光炯炯,神情一肃。

    池棠见薛漾如此神情,也点点头:“薛兄请讲。”

    “池兄这些时rì是否撞见些妖邪之事?”

    薛漾声音不高,但听在池棠耳中不啻晴空霹雳,心内震了一震,这几月思绪每当触及月夜遇妖之事便急急收回,现在经这一问,那夜情景又历历在目。

    池棠闭目良久,面现痛苦之sè,缓缓点了点头:“不错,我一直心有余悸,从未对人说过此事。”

    嵇蕤和薛漾像是来了jīng神,坐直身子,凝神静听。

    池棠平复了下心绪,将昔rì众高手齐集,行刺暴君的事情一一道来,茹丹夫人,虻山四灵,独目暴君,那一片血肉横飞,凄怖淋漓的食人场景,池棠越说越快,这经历一直郁结心中,现在终于一畅所言,当说完自己离奇脱困,遁隐此间之后,池棠忽然觉得胸中一轻,似是去了一个极大的重负一般。

    “池某恐为妖魔所趁,不敢再动用真力习武。若非今rì盗寇行凶,再也按捺不住,池某宁愿潜泯众人,度此余生。”池棠长长叹了口气。

    嵇蕤缓缓点头:“这是池兄的好侠尚义的xìng子,今rì隐忍不出,终有一rì还是会奋起行侠的,池兄想安做凡夫,只怕难能。”说完,又皱起眉头,似是在苦苦思索。

    池棠苦笑:“唉,池某确实也不想这般,只是那夜见妖魔噬人,惨不忍睹,心胆已寒,不得不隐姓埋名耳。”

    薛漾很同情的看着池棠:“这也怪不得池兄,昔年天师教有几个道士前去降妖,不想被妖魔反制,师兄弟五人被妖魔吃了四个,幸而我大师兄和三师兄及时赶到,救下了一个,铲除了妖魔。可救出的那个天师教弟子因目睹师兄弟被妖魔生吃的惨景,已经吓疯了。经年降妖的门人弟子都这般,更何况池兄这般不是伏魔道中之人呢?”

    池棠愕然:“听你们说话的意思,二位倒是常能见到妖魔?”

    薛漾微笑道:“我们是荆楚乾家的弟子,见到妖魔自然是家常便饭。”

    池棠更是惊异:“这从何说起?”

    薛漾说道:“我荆楚乾家成于chūn秋列国百家争鸣之时,是为诸子百家之一。”

    “哦?”池棠侧头想了想,“只常听说道家老庄,儒家孔孟,兵家孙吴、法家商韩、鬼谷yīn阳、墨农商工等等,却从不曾听过有乾家之说。”

    薛漾悠悠道:“乾家声名不显,事出有因。一则是教派甚小,又立说于楚。楚地常年不遵王化,与中原各地学派多少有些格格不入,所以乾家之名未彰于世;二则乾家立论,是除魔降妖之法,他派除魔,皆仗法术,世人见道玄之属往往霞举飞升,莫测高深,谓之神仙。可我们乾家却是以人本身之力,近身格杀妖魔,世人多不曾见,乾家不为人知也就不奇怪了。”

    池棠大惊:“以人本身之力近身格杀妖魔?这却如何能够?”

    薛漾一笑:“同道的倒是知道我们乾家,给了我们一个称谓,叫做……”顿了一顿,缓缓续道:“斩魔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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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疑窦

    “斩魔士?”池棠奇道,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谓。

    “池兄不是伏魔道上的,自然不知道。”看着池棠询问的眼神,薛漾又道:“物生有灵是为jīng,jīng而得道是为妖;魂魄不灭是为鬼,鬼得修为是为魔。不过,但凡伤人害民者,我们亦是称其为魔,倒不光只是称呼有修为的鬼了。世间妖魔鬼怪,便是由此而来。这些妖魔鬼怪若是为害人间,自有世人中有修为者将其铲除诛灭,人妖鬼,各安其道而生,天理相循,不可混一。那些铲除妖魔的有修为者便是世间伏魔道中人,我们乾家是其中之一,其他像什么天师教、五老观、鹤羽门、紫菡院等等,都有降妖伏魔的能为。哦,自汉以来,佛家兴盛,不少僧人极有法力,也是剪除妖魔的好手,只是分散在各个庙宇中,未成一派。”

    池棠愣了半晌才道:“天下竟有这许多降妖伏魔的人物?那得有多少妖魔?”

    薛漾轻笑道:“上古洪荒之时,妖要占人界,人要拓疆土,两者常有相争,三千年前便是一次大战。那时是轩辕黄帝大破妖军,妖族兵败,隐忍至今,可那次纵是战胜,人间诸国犹被妖族覆灭了好几个。”

    池棠诧异道:“这些事情倒不曾见史书有载。”

    “秦始皇峻法焚书,汉武帝又罢黜百家,这些典故被斥为异端邪说,早已湮没无闻,若非我乾家家尊流传下的本门秘传,哪能知道这些曲折?”薛漾又道,“只是现在情势却更为险恶。”

    池棠看向薛漾,意示询问。

    薛漾续道:“现在又多出一个鬼族来,yù与妖族联手,共夺人界。”

    “这又如何说?”池棠只见过妖,倒不曾见过鬼。

    薛漾叹了口气:“若是太平时节,人多得善终,魂灵平和,这倒还好。偏偏这三千年来,人与人相争愈烈,不知添了多少枉死横死的冤魂,其中戾气不散的再得了道行,厉鬼恶魔越来越多,自成了一族,他们怨恨人世,自然要夺取了才肯干休。一个妖族之力,我等已是难以抵敌,若是给鬼族和妖族再联手夺了人间天下,我等只怕就尽成了他们的口中之食了。”

    池棠想到自chūn秋以来,人间经历了战国纷乱,秦汉更替,还有三分天下的杀伐之史,更毋论胡人干戈,大杀中原,至今仍是白骨盈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景,不知多了多少含愤冤死的孤魂野鬼,不由心下暗惊,又问:“你所说妖鬼共谋天下,当在何时?”

    薛漾也叹了口气:“只在这十年之内。”

    池棠大惊,两人默然良久。

    “但尽人事,各安天命罢。”一直陷入沉思的嵇蕤忽然抬起头,先是宽慰了一句,然后对着池棠道:“池兄,我听了你前番之事,有几件事还有些疑问之处,还请池兄赐告。”

    池棠平复了下心情:“嵇兄请讲。”

    “池兄这次入长安而刺暴君,未曾见主事之人?”

    池棠摇摇头:“一直未见,我们一行五十余人皆在长安城外一处宅院安歇,那是处空宅,这是召集众人时的调令上写明的驻足之地。”

    “调令可在?”嵇蕤追问。

    “那是镶金的一块牌子,就是武林中端木世家的金龙令符。”见嵇蕤和薛漾两人面有询问之意,不禁诧异道:“你们不知端木世家的金龙令符?”

    嵇蕤和薛漾对视了一眼,答道:“听说过,但一直不知道是什么物事。”

    池棠解释道:“昆仑山绝云堡端木堡主曾领中原豪杰之士大败胡人进犯,不仅得我朝天子重赏,一众武林侠士也甘愿奉其为尊,绝云堡特铸金龙令符,但有金龙令符一出,武林中人无不凛遵。”

    “哦,原来如此,这端木堡主就是双绝之中的端木凌宏吧?”不等池棠回答,嵇蕤又接着道:“池兄继续说。”

    池棠续道:“那金龙令符只写明了落脚点,我看了后也没带在身上,让喊我的那个好友一并拿了。”池棠想起好友李渡也在那一夜罹难,尸骨无存,不禁心下黯然。

    “未见主事之人,焉知此令真假?”

    “这次聚集众人皆为天下第一流的高手,且那双绝中的另一人蓬关陈嵩为我等首领之人,由他和那主事之人联络,他不说,我们也不好问。就我观察,主事之人必是那国中的王爷,陈嵩也曾带来五万金至我们落脚之处,若非是王室贵胄,也不可能出手这么阔绰。而且每次带回来的眇贼情报都极为jīng准,尤其是皇宫中的道路备细,更是绝无差错,若非王室中人,又怎能这么清楚?大伙儿一开始还有些疑惑,但看到这些情况,也就都信了。”池棠回忆道。

    “你说行刺计划中,以山石檑木堵塞两侧谷口,这是如何运作的?”

    “我们之中有一位夏侯通,此人是墨家弟子,极善机关之术,山石檑木由他安排,我也看他施展过,确实神乎其技。”

    “这计划也是这夏侯通安排的?”

    “夏侯通不仅善于机关之术,而且足智多谋,轻功高明,他也是我们这次行动的军师,每次去宫中刺探都是由他前去,从无差错,行刺计划也是由他安排。”

    “行刺之前,可有何异状?”

    池棠仔细回想了一下,募地想起,在暴君车驾入谷之时,在耳边响起的那茹丹夫人的轻笑:“那个茹丹夫人,笑声就在耳边,好生奇怪。”

    嵇蕤点点头:“这是虻山茹丹夫人的摄魂魔音,她早就知道你们在那里埋伏。”

    池棠一怔:“早就知道?莫非这次行刺就是个陷阱?故意引我们前去的?”

    嵇蕤看向池棠,轻叹了声:“不错,你们的这次行刺疑点极多,按说你们这些老江湖本不该看不出道来,纵然不存疑心,也不可能一下子这么多人都没有异议,那块召集你们的金龙令符上必有古怪,依我之见,恐怕金龙令符上已附了虻山的摄魂之术,令你们一见之下,便相从而去。”

    池棠回想了半天,依稀记得那rì李渡说了要中兴家族的话来后,好像是拿了那符令给自己看了一看,然后自己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了。现在想来,确实是有些古怪。

    “若这般说,莫非那端木凌宏与这些妖魔有勾结?不然怎么令符上会有妖魔的摄魂之术?不可能啊,端木堡主一向为人正直,何至于与妖魔为伍?”池棠迟疑道。

    “未必是端木堡主那里的问题,你们行刺众人中,必有一人是那些妖邪的内应。”嵇蕤又道。

    池棠这一下更是心乱如麻,按照嵇蕤所说,确实大有道理,除了端木凌宏,原本陈嵩是最有嫌疑的,但他奋勇力战妖魔,最终不敌被擒,池棠是亲眼所见,而且妖魔对陈嵩的云龙破御之体还甚是惊异,当不是他,还有那墨家夏侯通,从头到尾行刺安排皆是他的主张,回想那rì事起后,就没看到夏侯通的踪影,当时以为夏侯通已命丧妖魔之口,现在看来,只怕真有蹊跷处。

    嵇蕤继续道:“听池兄所说时rì,当是七月半之时,那时正是yīn气大盛,以虻山妖族的习俗,正是月中大飨之rì。妖魔中修习血灵道的都认为人乃万物之灵,食人血肉正可裨益修行,而在七月半之时进食,更是功效加倍。那茹丹夫人早有准备,这次是寻你们这些武艺高强的人来,吃了你们,他们血灵道认为可以从你们身上获得更多神力。”

    池棠脑中大乱,又问:“什么血灵道?”

    薛漾在一边解释:“妖jīng修行,分为三道可炼化横骨,修chéng rén形,具**力。一是慕枫道、二是血灵道、三是冥思道。慕枫道是吸天地山川之灵气,自我提炼而成,修成此道的虽不茹素,但却并不嗜杀。血灵道是食人血肉,能很快修炼成jīng,修成此道者大多残暴好杀,最为残害人间,而冥思道则是踞而入定,参悟天地玄机,终至大成的修行之法,以此法修成道者也不可称之为妖,已几达仙体之数。三者之中,冥思道最为难练,慕枫道次之,修习这两法的妖jīng极为稀少,大多数的妖魔都是修炼血灵道,因此为害也就最为巨大。”

    池棠连吸了几口粗气,没有想到这其间竟有这许多门径。

    嵇蕤又问道:“那rì你们出手行刺,除了车驾左近的十数名护卫,还有旁人么?”

    池棠想了半晌:“只有那眇贼身边几个艳女,还有那几个妖魔,嗯,最后又出现一个,不知是人是妖,也是自风中而现,倒不曾食人,我好像听那茹丹夫人称呼他作什么……哦,千里先生。”池棠对当时那新现的长发人印象已颇为模糊。

    “千里先生?”嵇蕤略一沉思,缓缓道:“你们出手时,有没有注意到驾车御者何在?”

    池棠猛省,那rì众人飞身跃下山谷,眼中只见上前格杀的护驾铁骑军士,好像并不曾见车驾上有人驾驭车马。

    嵇蕤点点头:“这就是了,那茹丹夫人只跟你说了虻山四灵的名号,却不曾讲虻山四灵之上,还有三俊之说。”

    池棠愕然道:“何为三俊?”

    “灵犀辟尘,猛虎镇山,苍狼嗷月,厉蚺卷松。虻山多英杰,最良称四灵。熊罴大力将,骐骥千里生,鲲鹏翼横卫,三俊更扬名。这三俊是虻山王驾前最为得力之士,神通无比,你后来见到的,多半便是这三俊之一的千里生了,他是驽马成jīng,可御天下群马,你们不曾见驾车御者,依我所想,多半便是他手下的马怪化身为车夫,你们出现时便自隐身匿形,留待那四灵取你们xìng命,也是你们运气,三俊法力早已超脱,不必再参与月中飨食之会,那rì若是三俊出手,你便有云龙破御之体也远非他们敌手。”

    池棠已经听说了好几次云龙破御之体,心中一直疑惑,当下顾不得问虻山王的详细,先问道:“什么叫云龙破御之体?什么叫五圣之力?还有,前番那段覆拒翼,那个什么……化魔之身,又是什么意思?”

    嵇蕤目视池棠,打量良久,方才说道:“妖jīng多为走兽鳞羽之辈,说白了,都是有生命者。当然,也有些死物成jīng成妖,可那是极少数,且也是机缘巧合,不属所述之列。上古之时,走兽由麒麟所辖,飞禽从凤凰所管,水族归蛟龙统领,介虫属弥蛛掌令,而这四物又都臣服于云中之龙,云龙之力可破万物之御。人有天赋异禀者,身具此神力,可伤神鬼,战妖邪,故名为云龙破御之体。”

    池棠想到那五十余位高手中,只有自己和陈嵩似乎有这般之力,可惜仍旧不是妖魔的敌手。

    “至于五圣之力,也正是我还费思量的地方。”嵇蕤道,“上古洪荒,妖人大战,轩辕黄帝得五神兽相助,大败妖族,乃令五神兽各镇一方,压制散落各地的妖邪。妖族慑于五神兽之威,乃尊五神兽为五圣,千年下来,五神兽寿数虽尽,但仍担忧妖魔作祟,因此自身元神不散,投于人身,生生世世相继,不曾间断。五神兽按方位所定,是为东方号风怒狮、西方司雷疾鹰、南方掌火神鸦、北方决冰寒狼、镇中御水玄龟。这是妖魔口中的五圣,按我乾家密传所记,这五圣的元神所投之人,便是五方乾君。rì后妖人大战,我们必要寻到五方乾君,方有胜机。”

    说到最后,嵇蕤紧盯着池棠:“按照池兄所说,身上突然出现火焰,这正是南方火鸦乾君的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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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妖气

    “我有火鸦乾君之力?难道我身上有火鸦元神?”池棠jīng神一振。

    嵇蕤先不答池棠,而是转头问薛漾:“我有数月未归本院,你七月十五那天在不在本院?五君堂可有显现?“

    薛漾道:“我那天也不在,这几个月我就回去了一趟,却也没听大师兄提起有什么异状。”

    池棠不知他们说些什么,一头雾水。

    嵇蕤想了一想才对池棠道:“还不好说,你之后转瞬之间便被那茹丹夫人所败,照说火鸦乾君之神力,岂是那吸髓妖姬所能抵挡?而你最终忽然隐身而脱,也甚是蹊跷,除非是你面临生死关头,有乾君元神相佑。因此,要么是当时你身边有乾君神力之人,助你脱困;要么,就是你确实是乾君化人,只是还没有真正唤醒乾君神力。”

    “除了那陈嵩,当时池某身边再无活人,便是陈嵩,最终也被妖魔所擒。”池棠答道。

    嵇蕤点头道:“你若真是乾君化人,那可真是我们伏魔道的大喜事了。大战将至,我们必须要寻得五方乾君,才有胜机。究竟是不是乾君,还望池兄能随我等前往我乾家所在,一测便知。”

    池棠心里甚是兴奋,如果自己真是身有乾君神力,那么真的无需再担忧妖魔前来擒捕之患了,口中问道:“如何测试?”

    薛漾插口笑道:“池兄跟我们一起去了就知道了。哈哈,先前一直以为池兄是妖怪,没想到竟然可能是乾君化人,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池棠亦笑道:“薛兄怎么会以为池某是妖魔?”

    “实不相瞒,”薛漾对池棠一拱手,“我来此处,可不是为了当什么门客,而是看到此庄中有妖气弥漫,我们乾家以降妖伏魔为任,自然不能坐视,但我打听之下,庄中又没什么怪异之事发生,我只道这妖魔必是隐匿极深,便假意投身为此间门客,暗暗观察。那rì在募英堂前看到池兄,身上确有妖气,因此便注意上了,但我看池兄眉宇之间大有英气,又不像是妖邪之属,现在明白了,原来是池兄曾遇妖,身上有妖孽留下的印记,怪道有妖气。”

    池棠下意识的摸了摸耳下创口,顿时恍然。难怪薛漾有这般高强的本领却刻意隐藏,原来是志不在此,只为除妖,而正是自己耳下被茹丹夫人留下的噬魂之印散发出的妖气,让他产生了误会。又奇道:“妖气是怎生得见的?”

    薛漾笑道:“凡血灵道妖魔身带腥烈之气,一旦动用妖力,便有妖气生出,非经伏魔道修炼,常人自然难以察辩。”

    薛漾又看了看嵇蕤,说道:“真是惭愧,我修为毕竟不如师兄,师兄早间看到池兄,只一眼就看出关节所在,我却兀自还懵然不知。”

    池棠想起初见嵇蕤时,嵇蕤所表现出的种种行为,更留下“谨防山高生jīng,林深有异”的话语,疑窦全解,当下笑道:“虽是有些误会,却也得结识二位,实是池某之幸。若非嵇兄至此,我们又哪能知晓祁山盗的图谋,力保全庄无恙?”

    二人逊谢一番,此番虽是没有除妖,但能力挫为恶一方的祁山盗,保住全庄安宁,二人心中还是颇为喜悦的。

    池棠又把话题转了回来:“那祁山盗首段覆拒翼的化魔之身又是怎么回事?”

    薛漾解释道:“妖魔为夺人界,大肆扩充实力,不仅有与鬼族结盟的意思,还搜罗人间穷凶极恶之徒为他们羽翼爪牙。这段覆拒翼杀人无数,凶残之极,正合乎妖魔的要求,妖魔最喜欢这等身具魔xìng之人。以法力赐予这等人以刀枪不入的身体,常人难伤。今天也是机缘巧合,一则是那段覆拒翼初知此**验,运使还不纯熟;二则是正好遇上了我们斩魔之士,破他魔体自是不在话下;三则也是池兄武艺高强,又有破御之体,不然单以我二人的武艺剑法,一时之间恐怕也拿不下他。”

    池棠奇道:“二位有斩妖屠魔的本事,怎么会拿他不下?”

    薛漾笑道:“武艺是武艺,除妖是除妖,这么说吧,你们那天行刺暴君的五十余人,皆为天下高手,以一敌一,我师兄弟未必是那些人的对手,但是你们却被那虻山四灵屠戮甚惨,难以抵敌。可若是我师兄弟碰到虻山四灵,我们却至少能全身而退,不惧彼等妖力,这就是连环相套,物物有克之理。”

    池棠想了一想,亦笑道:“明白了,人间武学高手未必能敌妖魔;而妖魔呢,又未必能敌你们伏魔之士;可你们伏魔之士,却又未必是人间武学高手的对手了。”

    薛漾哈哈大笑:“正是正是,不过如果池兄真是乾君化人,那么待将乾君神力运用纯熟后,无论武艺还是伏魔斩妖的本领,都是绝顶之境了。只是你现在连破御之体的能为还不能完全展现,还要多加历练啊。”

    “破御之体也是时有时无么?”池棠想到一开始不能伤段覆拒翼,和与虻山四灵对阵时一样,都是自己情急之下,全力施为,才展现出云龙破御之体的能为,不禁甚是惴惴。

    “如池兄这般,其实早有先例。”薛漾也极有兴致,“池兄可知汉时飞将军李广么?”

    “知道,匈奴人皆惧之,实是一员勇猛之极的上将。”池棠道。

    “那李广一rì醉酒归家途中,忽见一虎,大惊之下,立时弯弓搭箭,一箭正中那虎,却听那声音有异,上前看时,就发现是自己酒醉眼花,错把一块巨石当做了拦路猛虎。再看自己shè出的这一箭,竟入石极深,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这么大力道,之后李广又shè那巨石,却怎么也shè不进去了。”

    池棠一怔,这典故他早就听过,现在结合自己的情况一想,顿时明白过来:“薛兄的意思是,这李广其实也是身具云龙破御之体,乍然遇险,全力而出,一箭得入巨石,但终是对此力运用不熟,因此之后再shè巨石,因心态不同,便再难shè入了。我的情形便和这李广一样?”

    薛漾微笑点头:“池兄好悟xìng。”

    池棠想了半晌,抬头大笑:“想不到,这汉时名将也是有云龙破御之体之人,难怪威震匈奴,勇猛无敌。”说着,拾箸夹了案上菜肴,送入口中,心怀大畅,三人一直交谈,案上酒菜都已凉了。

    池棠意犹未尽,又道:“无论我是不是身具乾君之力,我都愿与二位同去荆楚乾家,修习斩妖除魔之法,一则是为那夜被妖魔所食的同伴们报仇,二则也愿为伏魔道尽一分心力。”池棠和二人这番交谈,把原本对妖魔的畏惧之意消解了不少,同时又大感兴趣,极想一窥斩妖除魔之法的奥秘,况且自运用真力之后,前来追擒自己的妖魔还一直未曾露面,自己和这两位除魔之士同行,自然极为安全,若是自己还能从乾家习就斩魔除妖的本事,那么自己就再也不用忌惮妖魔的侵扰了。

    “好!”刚才没怎么说话的嵇蕤出口赞道,“君既不言,我等还要相请呢,共饮此杯,愿为伏魔同道。”与薛漾一起举起案上酒樽,一口火辣辣的烈酒下肚。

    池棠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忽又想起一事:“适才二位所言虻山虻山,我也见了虻山这许多妖孽,却不知这虻山是什么所在?究竟在何处?”

    薛漾一叹:“这也是伏魔道一直想要知道的。妖魔滋生,北出虻山,南有阒水,可说是妖魔的两大巢穴,三千年前一战,虻山妖王和阒水魔帝皆为五神兽所伤,俱隐于巢穴,龟息休养,一旦他们甦醒之rì,妖人大战便即来临,伏魔道一直想趁他们龟息未醒之时先行出击,可虽知虻山阒水的名头,也多见此间所出的妖魔,却就是不知道那虻山阒水的确切所在。”

    池棠诧异道:“这却奇了,依二位所说,这伏魔除妖已有数千年,这许久下来,何以竟不知两处所在?便生擒一两个妖魔,逼问出来也行啊。”

    薛漾摇摇头:“池兄你是不知道,妖魔对自己巢穴防范极严,虻山妖王和阒水魔dì dū对两处所在下了妖术咒语,但有妖魔变节投降,一旦yù说出虻山阒水之地时,必是碎体成粉,灵神俱灭。这是妖魔修炼后的第一课,不涉此咒,也成不了妖魔。当然,这是专指虻山阒水成jīng得道的妖怪,别的地方的妖怪就没这束缚了,只是那些妖怪也不知虻山阒水所在,你便问了也是无用。所以今rì我们为何要追问那段覆拒翼在何处修得化魔之体?便是想藉此探出虻山所在,他自虻山得了化魔之体,却不是成jīng得道的妖怪,不受那妖咒所羁。唉,可惜他也说的不清不楚,我们只能知道,虻山当离关中不远,还是不知位置。”

    池棠没有想到除了虻山,竟还有个阒水,忙问道:“这阒水也和虻山一样?都出妖魔?”

    “虻山妖怪多为走兽飞禽,而阒水的妖怪多是水族之属,在我朝境内,便是阒水妖怪出没的最多,妖怪也有地界之分,轻易并不逾界。”薛漾道。

    池棠忽然想到,自己运动真力,那些妖魔必已察觉,那么前来擒捕自己的妖怪到得此处却是闯入了阒水妖魔的地界,便又问:“若是逾界了会如何?”

    薛漾一笑:“若是未经我朝所允,氐人或鲜卑人来了我朝地界,你说会如何?”

    池棠心中一喜,听这意思,不同地界的妖魔若是相遇,多半便会和现时几国敌对的情形一般,争斗起来,照这么看,多半来此的妖怪已经被阒水的妖怪半路阻截了,不然以妖魔来去如风的能为,还不早就来了?

    池棠思量了一会,又道:“那段覆拒翼既然与妖魔有通,又怙恶不悛,我们便该借这个机会,直接将他除了。今rì虽是重创于他,又逼他下了再不复来的毒誓,可他rì后必将荼毒别处,还是为害世间那。”

    薛漾则道:“我们之所以今rì不杀那段覆拒翼,实则是担心他身上魔xìng得脱本壳,另附别个邪恶之徒身上,那就更为棘手了。”

    池棠怔道:“怎么?这又是怎么说?”

    薛漾道:“化魔之身乃由恶徒本身魔xìngcāo持,由妖魔借助虻山之力施为,所以段覆拒翼得化魔之身之处必是虻山所在。而今rì祁山盗大队在此,内中凶残之徒极众,段覆拒翼若死,身上魔xìng不灭,必转而投往另一身有魔xìng之人,二者魔xìng相加,为恶更巨,因此今rì且放了他去,也可看看rì后有没有机会通过他测知虻山所在,就算要除了他,也当在无人之处更为妥当。况且我们也存了心思,我不是逼他发个毒誓吗?在他发誓之际,我以伏魔道术,暗下了应誓之咒,他若违誓,定然横死。”

    池棠顿时回想起当时薛漾口中念念有词的样子,却原来是在施咒,真正神奇之至,不由笑道:“那干脆让他发个再不荼害百姓,滥杀无辜的誓来,你以咒语制之,岂不更好?”

    薛漾叹道:“这应誓咒极为繁复,与发誓人心境密切相关。当时他情势颓丧,只想脱身而走,发那个誓却是真心,你让这等嗜杀之人发再也不滥杀无辜的毒誓,他口不应心,我这个咒便不灵了。”

    池棠长长吁了口气:“还有这许多讲究?”

    嵇蕤怔怔的出了会神,此时突然抬手出声:“且慢……”

    池棠和薛漾止住交谈,颇为诧异的看向嵇蕤。

    嵇蕤一脸疑问之sè:“此间池兄已知是那茹丹夫人留下的噬魂之力而带出的妖气,虽是异常却不浓烈……”

    薛漾点点头。

    “那么,这庄中弥漫的妖气却又从何而来?”嵇蕤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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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家宴

    听了嵇蕤这话,薛漾才像是猛省一般,霍然站起,惊道:“正是!”自己本就是见庄内妖气才投身此处,如今池棠既然已不是身具妖气之人,那么这妖气必是另有出处。

    池棠略一思索,便知二人意之所指,也不禁骇然道:“听二位这话,莫非此间另有妖魔?”

    薛漾似是颇为懊恼的搓搓手,才又坐下,口中说道:“不错,我只想着池兄古怪,却没能细究二者妖气大有出入,一时竟未曾在意,真正不该。按说这等妖气是血灵道妖魔施展出妖术之后的痕迹所在,可是庄上也没出现什么蹊跷之事啊。”

    嵇蕤看着薛漾这样子,宽容的笑笑,并不说话。

    池棠念头一转,忽然道:“敢问斩魔士之任,是不是见有妖魔,便一定要铲除?无论那妖魔是否曾为恶?”

    嵇蕤接口道:“那倒不是。虽是族类有分,但各有存生之道,原不必彼此争斗仇视不休。但若是妖魔伤人,为害人间,则我乾家必然要将其除之,这虽是除魔之任,但也是自保之心。不过若是妖jīng并不伤人,那我们又何必滥下杀手?而且不瞒池兄,我们乾家有一牵引之法,就是可将妖jīng收为护身妖灵,彼此同进退共生死。”

    池棠大感意外:“这是什么神奇的法子?”

    嵇蕤点头道:“那妖魔可以以化魔之身的方法招揽人间魔xìng之人,我们亦可以牵引之术收服有灵xìng善心的妖jīng为同道。我那几个师兄弟中就有有护身妖灵的。”

    “那二位可有护身妖灵?”池棠很感兴趣,倒想看看有善心的妖jīng。

    嵇蕤摆手道:“这也得凑巧,有灵xìng善心的妖jīng哪里这么好找?我和薛师弟都不曾遇到,是以也没有护身妖灵。对了……”嵇蕤突然反问,“池兄刚才问无论妖魔是否为恶,我们是不是都要铲除,莫非是有感而发?是不是知道些此间妖魔的端倪?”

    池棠心中一震,这嵇蕤好细致的观察力,他刚才听了另有妖魔之后,确实是想起一件事来才因而发问,没想到这一转念竟也被嵇蕤一眼看破。

    嵇蕤似是知道池棠心内所想,忙拱手道:“池兄勿怪,不是我有意窥伺池兄心事,而是池兄身具妖气,便如磁石一般,自然会令另有妖气者有亲近之意,也更容易接触到一些妖异之事。因此我这才问池兄,可知些详情否?”

    池棠这才恍然,同时将嵇蕤这话琢磨了几遍,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他正是想起了那rì阎管事和自己所说的关于翠姑的故事,若这故事是真,以那种怪风卷人的行为来看,必是妖魔所为,而翠姑既被妖魔所辱,只怕也和自己耳下那创口一般,身上也留有了妖气。其实那翠姑对自己似乎甚有好感,池棠不是察觉不出,但一来自己是没这心思,二来翠姑毕竟已嫁夫生子,自己也一直就没多想了。现在听了嵇蕤这话,倒觉得可能正是因为自己身上的妖气,才导致本身也身具妖气的翠姑心生亲近,难怪阎管事说翠姑对自己有那么些意思呢。池棠本担心翠姑若真有妖气而被斩魔士除灭,便出言发问,而现在看来,翠姑并没有为恶,当无xìng命之患。

    池棠犹豫片刻道:“倒是有些怪诞传闻,池某也说不真,这事老夫人应该知晓,待有机会问问此庄上老夫人,或可清楚曲折。”他毕竟是听阎管事的转述,只怕还有些不尽不实之处,因此不敢就下定论。

    薛漾听了半天,又想发问,忽然屋门一开,前番退出的几个侍女又款款走了进来。

    这三大高手顿时不约而同的将身子一直,正襟坐好,薛漾好像还颇为紧张的盯着几个侍女的动作,惟恐她们又过来有什么亲近的举动。

    几个侍女上前替他们斟满杯中酒,而后恭恭敬敬的跪坐于廊下,嵇蕤薛漾还在诧异,屋外脚步声急促,人还未到,声音已经传来:“三位大侠,董某琐务缠身,相伴来迟,还请恕罪。”正是董家二公子董琥。

    池棠和嵇蕤薛漾离座起身,拱手为礼,董琥已经迈步而入,躬身作揖,礼节甚恭。池棠顺眼望下屋外,只见天sè已昏暗下来,不禁一奇,这在屋内一番畅谈,不知不觉中竟从早间直至rì暮时分。

    “三位大侠,快快入座。”董琥延手肃客,待三人坐好才在下首自己坐下。

    “怎么酒菜未曾动?嗯?嵇薛二位大侠衣衫未换?你们怎么服侍的?”看到屋内情形,董琥脸一板,呵斥廊下跪坐的几个侍女。

    “不干她们事,几位姑娘服侍甚好,实是我等本门服sè,不可轻换,况且早间厮杀疲累,腹中不饥,因此不过略饮了些酒水,倒不曾用饭了。”嵇蕤出言为几个侍女分说。

    董琥一迭声道:“唉,失礼失礼,今rì盗寇此来,幸赖三位大侠力救得保,琥却还有一堆杂务处理,这不,刚刚得以脱身,赶紧来相陪三位大侠。”

    “公子客气了。”三人忙逊谢,池棠注意到董琥此时已重新梳洗了一番,髻发齐整,衣袍华丽,脸上又敷了粉,衣袖满是熏香的味道。

    董琥又和三人寒暄了好一会,看看天sè,才道:“家母感三位恩德,已在内宅排下家宴,要琥特来相请,还请内宅一并用膳,一是谢三位相救之恩,二是家母yù一瞻三位大侠英雄真面,还请三位万勿推辞。”

    路夫人亲自在内宅家宴宴请,这是极高的礼遇了,池棠几人推辞了一番,终在董琥的盛意邀请下同意了。

    起身出发时,池棠看了看架上的长剑,这虽是他从柏尚处临时所夺,倒也颇为趁手,想到以后自己准备修习除魔斩妖之术,没有兵刃可不行,因此略一犹豫,池棠还是将长剑取在手中,董琥见这情形,忙叫侍女接过剑来,对池棠道:“大侠兵刃,惜无剑鞘,待琥为大侠制一剑鞘,到时一并奉上。”

    “哦,这不是池某本身兵刃,却是今rì夺那盗寇内应的,就是那位柏公子的,公子怎么忘了?”

    “我说怎么看着这般眼熟,原来是他的剑。”董琥说道,看向池棠,忽然一笑:“池大侠若是喜欢此剑,便转送池大侠便是。”

    池棠也没多想,拱手道:“那可多谢公子了。”

    董琥当下在头前肃客带路,三人于后相随,两边还有一众侍女陪同,径曲廊折,穿厅入堂,直往内宅而去。

    内宅屋檐上忽然闪过一道青绿sè怪风,在屋顶处渐渐汇聚成一个人形,竟是一个着紧身衣襟的窈窕女子,此时天sè将晚,rì暮昏沉,自然没有人会发现这屋檐一角上突然出现的女子。

    那女子蹲下身,目视池棠背影,点了点头,目中碧绿sè光芒一闪,人影一晃,消失无踪。

    嵇蕤忽然停步,似有所感的向两边张望了几下。

    “嵇大侠怎么了?这边请。”看到嵇蕤停下脚步,董琥忙又相邀。

    “哦,没什么,公子请。”嵇蕤并没有发现异状,举步复行,身边的薛漾则对着半空吸了吸鼻子。

    ※※※

    内宅灯火通明,案席铺陈,满厅丝竹悠扬之音。

    池棠和嵇蕤、薛漾各坐案旁,身边侍女不住斟酒,董琥大有兴致,频频劝酒,飞觥献斝,舞乐大鸣,酒宴的气氛相当热烈。三小姐董瑶亦是坐在董琥席案旁,只是似乎别有心事,在随母亲和哥哥拜谢了三人相救之恩后,便抑郁着脸,一声不发。池棠看她眼圈红红的,心里也有些诧异,只道是rì间受到惊吓所致。

    管家周义在厅前主持张罗,他rì间被逼领祁山盗去仓廪提粮,先是路上刻意拖延时间,等到了地方又迟迟挨挨的推三阻四,待看到院中狼烟起时,又极为机jǐng的钻入粮仓地窖,令盗匪加害不得。最终粒粮不失,盗寇未逞,也算是立下大功一件,此际张罗家宴,更是jīng神大作,浑没受白天盗匪滋扰的影响。

    路夫人居于主位,和蔼的看着池棠等三人,面上现出微笑,若不是这三人奋力相抗盗匪,还不知道今rì这阖府人众将遭受何等的苦难,她自然感激之极。

    董琥趁酒酣耳热之时,又提出要三人就留在董府,嵇蕤薛漾连连摆手,一再致歉,只说这几rì还有要事,不可久留。池棠是存了心要和他们去学除魔之术的了,因此也没有答应。

    董琥劝说了半天,恳切之情溢于言表,他曾随父亲见过当朝大司马府中的剑客门人,大司马权倾朝野,府中豢养的门客皆是武艺卓绝之士,犹以十三名剑客最为了得,而这十三名剑客之中又有三大高手更具盛名。所谓“大司马府十三剑,惊隼残枭媚羽雁。”大司马府中这十三位剑客都以禽类为名,驭雷惊隼、残目鬼枭和媚羽孤雁正是这三大高手的绰号。残目鬼枭和媚羽孤雁董琥倒不曾见,但驭雷惊隼韩离当时正随侍在大司马身边,周身散发出的气势令董琥记忆犹新。听说这韩离也是武林中双绝五士中的人物,不知怎么的,竟给大司马网罗于门下,董琥当时震惊之余,也是极为羡慕。

    不过今rì见了池棠三人的身手,以这三人武艺之强,即便是和大司马府的三大高手比起来,怕也是未遑多让,他本想这三人留与府内,不仅能偿好武之愿,同时也能做个结好权贵的资本。不想这三人终究还是不愿留下,父亲回来,不知又要怎样的失望了。

    还是路夫人为三人解了围:“琥儿,这些侠士各有担当,此事不可相强。今rì能得这几位侠士相助,解了我董家覆厄之危,已是难得的福泽了,但尽了我们拳拳相报之情,怎可这般为难?”

    池棠忙出言示谢:“公子厚爱,我等铭感于衷,实是另有要事,不敢久留。我等亦感董家恩义,他rì董家有用得到处,我等必是义不容辞。”

    嵇蕤和薛漾同声附和:“正是正是。”

    董琥见这般说,只得罢了。见母亲和池棠等人又攀谈起家常来,妹妹则在一边听着几人交谈,却没什么jīng神,自己又喝多了酒水,当下借机告个罪,起身如厕。

    ※※※

    堂内交谈进行,堂外全是僮仆侍女站立,一个侍女从廊下yīn暗处缓缓步出,身材颀长,不声不响的站在人群之后,众人并无察觉,这侍女转过头,透过门廊,注视着厅内池棠的一举一动。

    董琥刚如厕了回来,正要步入厅堂之内,眼角余光却撇到那正注视堂内的侍女背影,娉娉婷婷,身姿极为优美,看她正往厅内探看,从侧面观去,竟是容颜秀美之极。心中忽然一动,又向那侍女走去。才走了几步,那侍女就极为jǐng觉的转过头来,恰与董琥正面相视。

    董琥只觉得脑中一窒,眼前这侍女柳眉黛目,肤若凝脂,美艳不可方物,母亲房内几时有了这般绝sè之人?当下加快脚步,走到那侍女面前。

    那侍女不敢对视董琥,低下头来。

    “你叫什么名字?几时入的我府?”董琥柔声问道。

    “呃……小婢……小婢灵风,入府时rì不长。”那侍女低垂着头,似乎极为羞怯,可是谁也不曾看到,她眼瞳中碧绿sè光芒闪了一闪,凌厉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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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拜师

    路夫人和三人真正是在闲聊家常了,诸如年岁几何,可曾婚配等等,嵇蕤和薛漾二人回答都很简短,池棠也算听的明白,嵇蕤二十七岁、薛漾二十一岁,都不曾婚娶,想是除魔之士,际涯颠沛,不比常人之故。

    待路夫人问到自己时,池棠也是身形一端,恭恭敬敬答道:“池某年近三十,无家无室,飘蓬江海,居无定所,夫人见笑了。”

    路夫人还是很礼貌的微笑:“侠士豪情,英雄气xìng,四海为家,何笑之有?”

    一直默然不做声的董瑶忽然问池棠:“你是……池……池……”

    池棠替她接上:“临昌池棠。”这是三小姐今晚自拜谢众人后第一次说话。

    “池大侠。”董瑶称呼道:“是不是有什么双绝五士之说,你也是其中之一?”

    “哦,江湖朋友给的虚名,什么神武推双绝,豪勇看五士。池某虽是忝列其中,却很惭愧,另外几位才是真正武艺卓绝之人,我不过凑个数罢了。”池棠谦虚道。

    董瑶却没理会池棠的自谦:“双绝五士,除了池大侠,还有哪几位?”

    池棠答道:“都是些江湖人物,小姐估计都没怎么听过。所谓双绝者,一是昆仑山绝云堡堡主,端木世家主人,端木凌宏;一是蓬关五原寨乞活军首领,绝煞铁枪陈嵩;至于五士,除了池某,则是关中扶风豪侠,烈戟士魏峰;彭城张氏长公子,巨锷士张琰;临海百舸帮帮主,蛟刀士骆祎;还有位,是西平郡人氏,辗转而入江南,大司马府首席剑客,驭雷士韩离。”想到陈嵩被妖魔所擒,张琰丧于妖魔之口,池棠便是一阵黯然。

    “那你呢?你又是什么士?”董瑶追问。

    “他是负剑士,利剑负于身后,一旦出鞘,恶贼授首。”嵇蕤笑着接口道,他们虽是除魔之人,但双绝五士的名头都还听说过。

    池棠淡然一笑,看了一眼嵇蕤,心中道:“我更宁愿是斩魔士。”

    董瑶看了池棠半晌,又道:“要是你对付我们府上那先前排位第一的柏……柏尚,需要几招?”

    “那位柏公子?”池棠有些意外,不知这董瑶怎么会提起他来,他那rì只顾专心看薛漾与杉思集激斗,全没注意董瑶对柏尚的脉脉含情之态。“他或者剑术不俗,不然又怎能入二公子法眼?我却不曾见他施展过,不好说。”这又是池棠在谦虚了,其实他rì间只一招便夺去柏尚腰间长剑,柏尚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薛漾却是在rì间和柏尚交了手的,平常在募英堂也见过柏尚剑术,现在便替池棠说了出来:“三小姐不知,这位池大侠是江湖上第一等的武学大家,那位柏公子嘛,不客气的说,若是池大侠全力出手,他三招之内,必然落败。”

    董瑶眼睛一亮:“池大侠真有这般厉害?”

    池棠不好回答了,却是路夫人说道:“瑶儿,你怎么不见早间池大侠的神威?那盗首何其狠毒叫嚣?不是依然被池大侠重创?那柏尚负义小辈,岂堪池大侠一击?”

    rì间池棠威风凛凛大战群盗的场景又出现在董瑶的脑海里,尤其是自己力不能支时,那凭空而出的一只有力的大手,将那盗匪远远抛脱开去,宛如天神一般。

    董瑶突然离席,几步走到池棠案前:“池大侠若是不嫌弃,我愿拜池大侠为师,修习剑术武艺。”施然下拜,跪地不起。

    池棠被这一下弄的大惊,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连连推却道:“这……这可使不得,小姐请起。”

    嵇蕤薛漾对视一眼,面带笑意,却并不说话。

    路夫人先是一怔,知道女儿任xìng惯了的,亦是对池棠道:“池大侠,小女一向好武,池大侠若有暇,不妨指点她几招,一则是偿她心愿,二则也是让她有些防身之技。家夫回来,若知是池大侠教她武艺,也必是极为欣慰。”

    池棠大感为难,自己尚无授徒之意,何况这小姐已这般年岁,只怕不是习剑之材。而且自己就要随嵇蕤薛漾二人前往乾家修习除魔之法,追擒自己的妖魔不知几时会到,又怎能在此处多耽搁时rì?一时犹豫不语。

    董瑶眼神坚定的看向池棠,她兴起向池棠拜师之念,绝不仅仅是天xìng好武,这一天心神俱遭受莫大打击,她对柏尚先前的爱慕之情已转化一股深深的恨意,在她心里,若师从如池棠这般的绝顶高手,自己艺成后能手刃柏尚这背情负义的小人,才是真正目的。

    池棠终是摇了摇头:“池某一武夫,安敢当小姐如此厚意?况且还有要事缠身,就这几rì便要告辞,不敢再多耽搁,小姐之意,池某不敢受领。”

    路夫人宽和笑道:“既是池大侠还有难处,瑶儿,不可相强,先起来说话。”

    董瑶脸sè怔忡,起身一语不发,立了片刻,气呼呼地离席而去。

    ※※※

    董琥左右相看灵风,越看越爱,自己倒不是没经过女人,可像这般绝sè美貌的女子,却是第一次得见。

    灵风低垂了头,心中暗生恚怒。

    董琥又寒暄了几句,灵风淡淡应了几声,表情既不抗拒,也不过分谦卑,董琥sè授魂与,哪里计较这些?

    董瑶已经气冲冲的走出门来,与董琥擦肩而过,也不打招呼,董琥回过神来,愕然道:“妹妹,怎么了?”

    董瑶不答,已经去得远了,董琥不知变故,忙起步入堂,临走之际,又恋恋不舍的看了灵风一眼,心内寻思,要找个由头把她从母亲房内要过来。

    听到董琥脚步渐去,灵风才抬起头来,嘴角冷笑:“凡夫耽于声sè,就是这般模样?真蠢。”探看向堂内,池棠正对老夫人抱拳说着什么,灵风环顾四下,见没旁人注意,身形又隐于廊下黑暗之中。

    ※※※

    家宴之后,时辰也晚了,路夫人要请三人在内宅厢房住下,三人坚持不受,说了好一会,路夫人只道他们是武人xìng情,只得罢了,吩咐在外厢房给三人安排住宿,还送了好些金银相赠,池棠本待不收,却见嵇蕤薛漾称谢后,大喇喇将金银揣入怀中,池棠暗奇:“这不像是侠士做派啊。”自己也不好搞特殊,便也将金银收下了。

    原本董琥是安排三间客室让三人各自安歇,在池棠的坚持下,三人便都同住于一屋,rì间的对话还意犹未尽,池棠还想和这两位乾家斩魔士同榻夜话。

    现在出了小姐拜师这事,池棠只怕再多耽搁下去又横生枝节,便想明rì请辞,因要与嵇蕤薛漾二人同行,就先和二人商议了下,嵇蕤却悄声道:“再多一rì罢。”

    “这是为何?”池棠现在只想早走早好。

    “不是说此间另有妖气吗?这事还是不问老夫人了,池兄你若知道一些,不妨跟我们说说,明rì我们就解决了此事再走不迟。”嵇蕤说道。

    池棠有些为难,一想到翠姑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自己就有些不忍,推脱道:“我也是听人传的,只怕有不少不实处,还是老夫人知道的详细,问问老夫人或许更好些。”

    嵇蕤看着池棠,缓缓道:“池兄,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我说池兄身具妖气,便如磁石一般,自然会令另有妖气者有亲近之意,也更容易接触到一些妖异之事。换言之,第一次遇妖之后,就会很容易碰到其他妖邪了,我们若是问了老夫人,老夫人如果因此而和妖魔扯上关联,恐怕这庄上都不得太平,况且今rì盗匪之惊未复,若是再平添了这除妖的波折,传将开来,只怕庄上就要大乱。所以,还是问你的好。”

    池棠知他说的有理,也不好再推脱,只得将前些时rì从阎管事那里听到的故事都复述给了嵇蕤。

    嵇蕤想了一会,自言自语道:“这倒有些奇了。听这事,确实像是妖jīng做的,可是这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似乎也没生出什么祸患之事。”

    薛漾打了个呵气,接口道:“也不奇,许是个好妖怪呢?明天让池兄带我们去见见那妇人就知道了。”

    池棠本还想和两人多说些话,许多下午交谈后产生的疑惑还未得解答,可还没说上几句,薛漾就呼呼的睡着了,这下池棠和嵇蕤倒不好意思再多说下去了,嵇蕤轻声道:“没事,池兄rì后跟我们同道,有的是时间细谈,今rì都也困顿了,便先睡啦。”

    池棠会意一笑,回想着rì间三人所谈的详细,越想越觉得兴奋。本以为月夜遇妖之后,自己此生再不敢有波折,没想到今rì竟然和降妖伏魔之人得以结识。也真是奇怪了,昔年未遇妖之前,从没见过这等人物,怎么今rì一番攀谈,竟还有这许多玄虚门道?

    云龙破御之体、火鸦乾君之力,自己难道真有这样的法力神术?嗯?怪哉,那茹丹夫人不是说一旦自己运用真力,便会有妖魔来追擒自己的?怎么过了这一rì了,还不曾见到?难道真是被江南的妖怪阻截了?

    池棠摸着耳下创口,在庞杂纷乱的思绪中酣然入睡。

    池棠做了个很奇怪的梦,一只全身雪白的狸猫似乎总是缠住了自己,恍恍惚惚间,那双泛发着青绿光芒的眼瞳分外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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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探视

    池棠醒来的时候,脑中兀自盘旋着那一对青绿sè的眼眸,心里突突直跳,总觉得有些不妥之处,刚有些回过神来,就嗅到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气,转头一看,嵇蕤和薛漾早已起了,嵇蕤正用着早膳,薛漾则正在将昨晚路夫人赏赐的金银点着数。

    看到池棠起身,嵇蕤笑着拍拍身边的坐垫,招呼道:“起啦?快来吃吧,这膳食刚送来一会,当时看你睡得沉,不曾唤醒你,你的这案就给你放这了。董二公子还专门派人来带话,说是今天又有许多杂务要处理,一时不便来陪,叫我们安心休息,这下好,咱们今天可就方便了。”

    池棠穿衣下了榻,口中道:“这董二公子倒还不缺礼数,也是,昨天那么大的事,一个下午哪里处理的完?今rì还有得忙呢。”

    榻前架上的盆中还盛着干净的热水,显然董琥着人服侍的甚是周到,池棠就着热水略洗漱了一把,便走到食案前,挨着嵇蕤坐下,看食案上放着些菜蔬肉脯之类,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饼,还有一尊香喷喷的米酒。池棠回想昨rì身为府中仆厮,犹得起早入山砍柴负薪,今天却已是座上之宾,主家竭诚厚待,不过一rì之判,际遇大别,不禁恍如隔世。

    池棠还真有些饿了,这几个月来混身为仆役,只得一rì两餐,一直未得大饱,昨天从下午到晚上,先是与嵇蕤薛漾深切攀谈,又是与路夫人董公子叙说繁絮,还出了董小姐拜师不允的事,酒水倒是用了不少,腹中却未曾落下什么食,现在饭食香气直入鼻端,着实感觉饥肠辘辘,当下举箸开食,稀里呼噜连汤带水的吃起汤饼来。

    “池兄先吃着,到午间我们师兄弟随池兄去看看那妇人。”嵇蕤说道。

    池棠抬眼疑问:“为何要在午间时分去?”

    嵇蕤笑笑,挠了挠颌下短髯:“听刚才外面人说了,午间庄上所有男丁都要去仓廪处归粮置粮,想是昨rì祁山盗闹下的残局,要去收拾。这不正好?庄上没什么人,那妇人也不用去,方便我们行事了。”

    池棠点点头,没说什么,他注意到嵇蕤吃的很干净,案上汤饼碗里连一口汤都没剩下,案上的肉脯菜蔬也是盘中罄尽,正一口一口啜着尊中米酒,全不是江湖上豪侠吃食的铺张模样。

    “四师兄,点算清楚了,你我这次总共得了五百金,三万钱,这董家还算阔绰。”薛漾将金银归置好,忽然说道。

    嵇蕤回道:“好,都放在一处,回头沿路还是找地方把钱买些粮食带回去,这世道,钱做不得数,一旦再打起仗来,还是粮食最紧要。”

    池棠心中疑惑,一边大口吃着案上菜肴,一边说道:“嵇兄,我还有些不解之处,还请嵇兄赐告。”

    “池兄请讲。”

    “我看嵇兄和薛兄都是慷慨豪迈之人,大有侠义之风,我与二位一见如故,不当二位是外人,就直说了罢。二位昨rì仗义出手,相救全庄,本是侠士风范,只是为何老夫人赐予金银为谢,二位却毫不推却,欣然收下?如此所为,可不像侠士之行了。”池棠一口气把话都说了出来。

    嵇蕤和薛漾对视一眼,都是一笑。薛漾没说话,继续将金银放入包裹之中,嵇蕤则道:“池兄的意思,侠士就该施恩不望报,视钱财如粪土了?”不等池棠接口,嵇蕤又笑道:“有道是穷文富武,似乎好武任侠之人都是家道殷实,温饱不愁的。不过我们乾家不是这样,我们一无家世为佑,二无官府作庇,走商行贾没本钱,劳作耕种没田业,况且我们也不善此道,乾家八百年流传,靠的是斩魔除妖之能,拿什么填饱肚子?实不相瞒,我们替人伏魔降妖,都是要收些酬劳的。再说,我等拼却xìng命解救他人威厄,他人给些酬谢之礼,也是人之常情,我等又何必故作超脱?”

    池棠想了半晌,不得不承认嵇蕤说的极为在理,远的不说,那rì自己从长安遇妖后一路逃奔返国,又为什么要混入这董府为仆役?还不是饿的走投无路所致?自己以前都和江湖上有家有业的武林大豪为伍,确实一直没有考虑到这方面,自己终是还有些世家子弟的脾xìng。

    嵇蕤还在说着:“我等也不好和伏魔道上的那几家比,天师教、五老观都是道家名门,自有信徒奉赠为施,而鹤羽门、紫菡院这些都是自有基业,尤其是紫菡院,院里都是些貌如天仙的女子,不知有多少世家子弟往里砸钱,rì子过的好着呢。”

    这是池棠第三次听他们说到紫菡院了,不禁奇道:“什么紫菡院?是jì院?”

    薛漾忍不住,“哈哈”笑了出来,嵇蕤一怔,忙做个噤声的手势:“不是不是,不可乱说,紫菡院虽然全是美貌女子,但全是些jīng修玄理术法的女剑士。不过池兄你想想,还有什么比美女更吸引那些世家子弟的?偏偏这紫菡院在凡俗世人看来,是一个道观,于是嘛,就是不少士子名流借清修之名,老往那处去,见美女不能白去呀,他们身家又阔绰,自然带去的都是厚礼了。嘿,那紫菡院主也真不简单,别人送的礼,她照单全收,不过最多就是陪来人饮一盏茶,略说几句话,别的,想都别想,门下的女弟子也一个都不让别人见。可也怪了,就这样,想去紫菡院一近芳泽的人倒更多了,唉,女人长的美,就是占便宜。尤其看不到的,反而更想看。”

    池棠目瞪口呆,他忽然想起了江南士族世家盛传的一个所在:“你说的……莫非是栖梧山庄?”

    嵇蕤一点头:“嗯,凡世间紫菡院是叫这个名,你原来也知道。”

    池棠一拍脑门,江南士子名家,谁不知道栖梧山庄?山庄庄主晏菡君似乎是前朝贵胄之后,避世出家,也不知怎么,竟和朝廷南迁时的王室有了牵扯,天子御敕栖梧山庄,受皇家庇佑。这晏菡君人称紫菡夫人,据说容颜旷美绝世,多少名家士子挤破了脑袋要入去一会,以见佳人一面,不过那晏菡君即便见人,也只是面罩轻纱,难见真颜。但单看其绝美身姿和莺啭之声便已令前去拜望的士子们sè授魂与了。池棠当年听到这些传闻,只是付之一笑,怎知这栖梧山庄竟然便是嵇蕤口中有伏魔降妖之能的紫菡院?

    嵇蕤看池棠一脸惊诧之sè,笑道:“池兄也不必奇怪,这样,此间事了,我恰好也有事要去落霞山紫菡院走一遭,池兄既然愿为伏魔同道,便随我们师兄弟一同前去,而后再同回乾家本门。”

    池棠想起昨rì听到他们师兄弟的交谈,什么一个锦屏公子看上了紫菡院一个女弟子,要强求成亲云云,那什么锦屏公子还是个妖怪,不禁大感兴趣,立时答应:“好,正要随你们看看。”

    薛漾此时已将金银钱财整理好,放了老大一个包裹,池棠又笑道:“这般厚赐虽然丰厚,只是未免太多了些,拿着可真不方便。”

    薛漾还是那副淡然若定的神情:“这算什么?二师兄那次才算厉害呢。”

    池棠看薛漾说了一半就不讲了,脸上有些忍不住想笑出来的神情,不禁很是奇怪,这里嵇蕤已经笑着解释道:“哦,六师弟说的是我们那个二师兄,他那次替一处山村除了一个为害的树妖,那村里众人自然要谢他,偏偏村里没什么钱财物事,就只有些粮食,我们那二师兄也不客气,全收下了,两百多里地,又没个脚力,他竟然一个人全都扛回来了,你猜有多少东西?哈哈,近一石的米,二十斤的肉干,这还不算,人家山里刚打了头野猪,他也要了,还是整整一头……”说到这里,嵇蕤和薛漾两个忽然都哈哈大笑起来,想是想起了当rì看到二师兄背着猪,扛着大袋小袋的情景。

    池棠看着他们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很是无感,一脸茫然之sè。

    嵇蕤笑得短短续续地继续道:“你想啊……一个红脸胖汉……身后一头死猪……獠牙从他脖子边上伸出来,二百多里的山路啊,二……二师兄脸……脸都憋紫了……”又笑得打跌。

    池棠没想到两个人笑的跟孩童似的,只好也陪着傻笑了几声,然后赶紧转移话题:“你们一共几个师兄弟?”

    嵇蕤和薛漾还是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嵇蕤擦去眼角笑出的泪水,歇了口气,答道:“八个。池兄等跟我们回去看了就全认识啦,哦,师父和三师兄你看不到,他们出去两年了,一直未归。现在本门是大师兄掌管。”

    池棠奇道:“不知尊师何人?能授出二位这般武艺的弟子,只怕修为还要在我等双绝五士之上。哦,两年未归,现在天下兵荒马乱的,你们就不担心出了什么意外?”

    嵇蕤摆摆手:“放心,决计不会,池兄去本门看了就知道了。”忽然一看门外天sè,“哟,差不多午时了,池兄吃好了没?吃好咱们该去看看了。”

    池棠早将案上饭菜吃尽,听嵇蕤如此说,忙将尊中米酒咕咚咕咚几口灌了下去,然后一抹嘴:“走。”

    ※※※

    池棠带着嵇蕤、薛漾在翠姑面前出现的时候,翠姑显然吃了一惊,待看清是池棠时,才红着脸笑道:“怎么是张家兄弟?我差点没认出来呢。”

    池棠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锦衫华服,确实和当初一身粗襟麻衣的装束有天壤之别,苦笑着道:“此间公子非要我穿这个,唉,真是不如粗衣穿的自在。”

    翠姑也认出了嵇蕤和薛漾,忙欠身道谢:“昨天可真是幸亏你们几位了,若没你们,我们庄还不知要遭多大的殃呢。”又注视着池棠:“张家兄弟,你竟然还是身怀绝技的大侠士,大英雄,难怪……难怪……”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话语,脸上羞的更红了。

    池棠笑道:“嫂子过奖了,我也是感念这些时rì在董庄大伙儿对我的照顾,这不,来看看嫂子,哎,三哥和宝儿呢?他们不在?”

    “哎呀,三位快坐,难为张兄弟还想着你嫂子。我给你们沏杯茶来。屋里简陋,不成体统了。姚三早上就被周管家喊过去了,宝儿也出去顽了,家里就我一个人。”翠姑招呼三人,甚是殷勤。

    池棠知道姚三多半是去仓廪处置粮了,趁着翠姑转身沏茶的工夫,池棠对嵇蕤薛漾二人使个眼sè,意示询问。

    薛漾盯着翠姑背影,皱着眉摇了摇头,嵇蕤也摆摆手,满脸疑惑之sè。

    “怎么回事?”池棠悄声问道。

    嵇蕤也虚着声音说道:“此间左近有妖气,但是不在这女子身上。”

    “嗯,这董庄上弥漫的妖气就在此间,决计不错。”薛漾也轻声说道,吸了吸鼻子。

    “什么意思?”池棠刚问一半,翠姑已经笑着端过三碗茶来,三人忙一迭声的道谢。

    “家里简陋,张兄弟和二位尊客可多担待些。”

    “哪里哪里,嫂子,我近rì便要离开此处,怕是教不了宝儿习字了,这里是些银钱,特奉赠嫂子,也为宝儿请个先生来,别误了前程。”说着,池棠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来,放在桌上,这是池棠找的由头,也使此来不至突兀。

    翠姑顿时推却:“这如何使得?张兄弟快送回去,家里孩子的事自有办法cāo持,哪能用张兄弟的钱。”

    “哎,我们行走江湖的,四海为家,用不着这些钱,嫂子勿以为念,若是再推辞不受,便是瞧不起我张五啦。”池棠自然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他也确是真心实意,无论翠姑身上有没有妖气,这些银钱都是要送给她家里的,也算是为宝儿尽份心意。

    翠姑这才红着脸收下,默然了半晌,忽然道:“张兄弟,嫂子这里也有个东西,送给你,往后你离开此处,也好留个念想。”

    池棠拱手谢道:“那可多谢嫂子啦。”翠姑眼神脉脉在池棠面上一转,起身进了里进。

    嵇蕤捅了池棠一下:“嘿,这妇人对池兄好像蛮有情意的啊。”

    池棠挠挠头,这嵇蕤怎么变的跟阎管事一个德xìng了?赶紧转移话题:“妖气在此处,又不在她身上,是什么意思?”

    嵇蕤环顾了下屋内,轻声说道:“董庄妖气所出确实在此间,但不是这妇人身上传出的,妖气所源另有他处,多管便是屋内的什么物事。”

    正说之间,翠姑掀帘又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

    “娘,有客?”宝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宝儿,看看谁来了?”翠姑笑道。

    池棠听出宝儿的声音,忙喊道:“宝儿,是张叔。”

    与此同时,就听嵇蕤薛漾忽然喊了出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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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秽语无食

    池棠闻听二人之语,先是一怔,而后突然明白过来,妖气何所出?本以为是与妖魔有合体之亲的翠姑,一时想岔,却全没想到,其实妖气所出正在宝儿身上。

    正在池棠思量的当口,嵇蕤薛漾两人一闪身,直出门外。

    池棠立即跟上,同时对翠姑一拱手:“见谅见谅,我这两位朋友xìng子古怪。”翠姑一头雾水,愕然相视。

    池棠跟出门外,只见宝儿一人站在当地。宝儿见到池棠,顿时显出可爱欢喜的神情:“张叔。”

    “哎,宝儿。”池棠答应着,心里大是诧异,看着嵇蕤薛漾两人越过宝儿,衣襟褐角一闪,早拐了个弯。

    不是宝儿?竟然另有旁人?池棠大出意外,忙问宝儿道:“宝儿,你和谁人同来此处?”

    宝儿摇了摇头:“便只我一人,没旁的人呀。”

    这下池棠更加迷惑了,对翠姑道:“嫂子,你和宝儿先坐着,我去看看我那两位朋友,稍后就回。”不等翠姑回答,池棠已经快步追上,转了个弯。

    眼前是一处庭院,山石花草甚密,景致极为典雅。嵇蕤薛漾二人背对着池棠,正对着什么人说着话,池棠分明听到一个陌生的带着极重淮西口音的男子声音传来:“我等你们好久咧。”

    池棠加快几步,嵇蕤薛漾回头看了池棠一眼,都没说话,池棠分开二人,yù待看那言语之人是谁,眼前空空荡荡,竟无一人。

    池棠大愕,那浓重口音的男子之声明明就在耳边,怎么竟不见人影?看向嵇蕤薛漾二人,嵇蕤会意一笑,向下方努了努嘴,口中道:“就是他了,妖气就是他身上传出的。”

    看着嵇蕤嘴型,池棠顺势望去,假山石之下,一只黄狗摇着尾巴,伸着舌头,哈哈哈的喘着气,赫然便是rì常厨下的那只黄狗。

    池棠还没回过味来,痴痴愣愣的看着那只黄狗,脑中兀自转念:“究竟是何人说话?”那黄狗舔舔舌头,摇着尾巴走上前,喉底发出声音:“你好,张五。”

    池棠大吃一惊,不自禁的退了一步,他一直以为是人在说话,怎知竟是这只黄狗口吐人声。自池棠投身于董府做仆役以来,一直在厨下见到这只黄狗,这黄狗平素倒挺温顺,一旦厨房有什么残羹冷炙之类的剩下便晃晃悠悠的跑来自吃,见到生人也不叫。看到池棠尤其亲近,池棠只道是府中养的草犬,倒也挺喜欢这只黄狗,平常闲下来总要逗弄它好一会,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斩魔士口中的妖气所源竟然就是这只大黄狗。

    那黄狗咧开嘴,仿佛是堆出个笑容,尾巴摇的更欢了,看情形,似乎是要池棠抚摸逗弄它,池棠至此当口,只觉得遍体生寒,哪里还敢再去伸手摸摸它的头皮?黄狗见池棠一脸戒备惊骇的模样,只得悻悻的踱回原地。

    嵇蕤一直看着黄狗,现在才问道:“你修炼了多少年头?横骨还没化去?还修不chéng rén身?”

    黄狗看向嵇蕤,喉咙里咕噜了一声:“狗rì的才想修炼,娘妈皮的要不是我那主人非传了我些法力,我他娘的也不会说这些狗屁人话。真是要cāo他娘的祖宗!”

    看到一只会说话的狗已经够令人震惊的了,偏偏这只会说话的狗还带着浓重的口音迸出一串粗口秽语,更是令池棠觉得头脑有点晕乎乎的,这是什么妖怪?简直就是乡间闾下的鄙俗村夫。

    嵇蕤倒是见怪不怪,皱着眉头说道:“你不曾修炼?怎么身上带着血灵道的血腥味?你吃过人?”

    黄狗抖抖身子,又哈着气说道:“我们说正题中不?瞧我这鸟样,你觉得我能吃谁?赶紧地,娘妈皮的一会人就回来了,我好不容易趁这时候引你们来的。”

    薛漾忽然“嗓”的拔出那柄锈剑,指着黄狗,冷冷道:“说!怎么吃的人?”

    黄狗吓了一跳,呜呜哼了几声,看到薛漾确实神sè不善,才不情不愿的趴在地上道:“我知道你们,乾家斩魔士嘛。我也不想吃人的,可那时节,淮南那里又是打仗又是灾荒,全是饿死的人,娘妈皮的我他娘的一口吃的也找不到,连狗rì的屎都没有,你让我咋办?只能随着那些野狗一起吃点死人肉了,你们当我想啊?娘的饿死的人全是皮包骨头,身上一股怪味……”

    嵇蕤赶紧举手打断它的描述:“你说的淮南饥荒兵乱的时节是什么时候?”

    黄狗竟然侧着头想了一下,才慢悠悠回道:“我他娘的哪记得?只知道那时淮南好像是叫一个什么……什么袁公的掌管的,没多久就让朝廷的军队给灭了。对了,那时候朝廷的兵和现在的兵穿的不一样,那时候当兵的都穿黑衣服,娘妈皮的看过去跟乌鸦一样。”

    池棠一震,史事他也颇知道些,听这黄狗的描述,淮南这场饥荒战乱竟然是……池棠平息了下心情,出口问道:“你……你说的那个什么袁公,莫非是淮南袁公路?”这是他第一次跟一只狗说话,不禁有些不大自在。

    黄狗竟然嘿嘿一笑:“对对对,张五说的对,就是那个什么袁公路,老是说什么代汉者什么的,还当了个什么仲氏皇帝。”

    池棠猜想全然无差,不由目瞪口呆,那淮南袁公路是后汉群雄纷争时的一路诸侯,距今已近两百年,这只黄狗竟然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活着了。

    黄狗还在说着:“靠那些死人肉,我才撑过了那个冬天,正好就那年遇到了主人,主人非说我有他娘的什么灵xìng,给我输了些法力,娘的,我就会说人话了,连想事情也娘妈皮的越来越像人了。”

    嵇蕤微笑道:“原来如此,我说你这般惫懒,不似是血灵道的狠虐妖魔。”以目向薛漾示意,薛漾点点头,将锈剑收入背后剑鞘之中。

    “可是我来此处便是见你妖气所发,你既然不是血灵道的妖魔,你又是施展什么妖术的?弄那么大妖气?”薛漾略顿了顿,又发问道。

    黄狗歪起脑袋:“你是哪天来地?”不等薛漾回答,黄狗又立刻点头道:“是哦,你是十来天前到的,我那天嘛,干了点坏事,这个张老五是知道地。”

    池棠大感意外:“我知道甚么?”

    黄狗继续道:“那天嘛,个sè鬼阎老头喝多了酒,也给我灌了好几口,娘妈皮的我可受不了酒力,当时就醉咧,结果嘛,一个收不住,把来厨房的那几个小姑娘的下衣都使法术解开,让阎老头饱饱眼福,唉,我还后悔咧,那天是干的有点过分,还好没人怀疑那几个姑娘的裙带下衣是怎么自动脱落的。”

    池棠猛然想起前阵子那几个侍女来到庖厨,无端端裙裤脱落,老阎头sè眯眯看着那几个侍女白皙大腿的神情,顿时恍然,不由怔道:“却原来……却原来这事是你干的?”

    薛漾颇有些好气又好笑:“你就使的这妖法?”

    黄狗无奈的看着薛漾道:“我就这点本事,你当我还有啥别的法术?要不你试试?”

    黄狗话音一落,薛漾的裤带忽然松开,松垮垮的掉了下来,露出了里间的兜裆来。

    在黄狗坏坏的笑声中,薛漾满脸通红的拉起裤子,然后屈起手指,给了那黄狗一个重重的爆栗。黄狗顿时脸sè一苦,咋呼道:“我是给你看看我的法术呀。”

    嵇蕤池棠两个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强自忍耐。

    “那你主人是谁?”嵇蕤赶紧岔开话题,六师弟一向顽皮得很,可别再缠夹不清跟这黄狗闹起来,徒耗时间。

    黄狗张口摊舌,一串口水流了下来:“这个恕我不能见告了,我主人也是个除妖的……虽然我对他给我法力这事一直有点看法,但没他我早就饿死了,所以这点忠诚还是要讲地,你们就别问了。”

    嵇蕤觉得很有些好笑:“传你法力,让你可发人声,自有灵xìng,这不是挺好的事么?你怎么一直这么恨恨不已?”嵇蕤头冲下说话很不舒服,说话间也蹲下了身子。

    黄狗好像是被讲到了痛心事,顿时爬起身来,气呼呼的说道:“娘妈皮的怎么不怪他?要么索xìng多传点法力,让我修chéng rén身得了,要么就让我老老实实做条狗,现在弄个半拉子,让我觉得我又是人又是狗,太他娘的难过了。”

    池棠惊诧的心情已慢慢平复,现在听着这只粗话连篇的黄狗说话倒是越听越有意思,听到此处,不禁心里奇怪:“狗有人知,灵xìng自明,这是好事,却又怎生难过?”

    就听那黄狗口气幽怨的继续说道:“我到现在闻到屎还觉得香,看到母狗还会硬,可我又偏偏知道这些事使不得,狗rì的真不好受。有几年chūn天里实在忍不住,我他娘的直接就冲母狗去了,哪知道人家不把我当狗看,回头就是一口,差点没把我那话儿咬下来,真是娘妈皮的!”

    池棠怎么也没想到这黄狗还有这般尴尬的苦楚,越想越是想笑。

    薛漾站在一边已经哈哈大笑起来,黄狗气咻咻的看了薛漾一眼,一脸委屈的表情。薛漾感觉出了一口气,笑得越发大声了。

    嵇蕤也有些忍不住,费了好大劲才憋住笑,伸手在黄狗头上摸了摸,意示安慰。

    黄狗这下有了jīng神,直着身子使劲的摇着尾巴,长舒了一口气,而后说道:“忘记介绍我自己了,我叫无食,因为喜欢讲些脏话粗口,主人一直唤我秽语无食。”

    “怎么起这么个名?”池棠觉得这名字甚是古怪,出口问道。

    “因为我会说话的时候,一直饿的厉害,找不到吃的,为了纪念那岁月吧,主人给我起了这个名字。至于脏话嘛,我学人话那当口,正好是在淮西,那里虽然也是饥荒成灾,可比淮南那里要好些,老百姓恨那姓袁的无道,经常用脏话骂他,我听多了,自然学的也多些。再说,你不觉得说话带点脏字眼,还挺得劲的?”无食似乎是为了加重语气,在末了又跟了句脏话,“娘妈皮的。”

    “你说等我们很久了,所为何事?”嵇蕤终于问到了正题。

    黄狗无食一愣:“娘妈皮!好久不说人话,跟你们说了半天,差点把正事忘了,得赶紧跟你们说下,再晚点人就都回来了。”

    池棠更是好奇,这只会说话的黄狗无食等两个斩魔士来此,究竟会有何事。

    “屋里那娃娃,请你们收下他,带走他,教他伏魔降妖的能耐,这也是他爹的愿望。”

    “哪个娃娃?”嵇蕤一怔道。

    无食蹲坐下来:“你们不是才从他家里出来么?就跟我一起的那娃娃。”

    池棠大惊,插口道:“你是说……宝儿?”

    “嗯啊。”无食翘脚在挠耳下的痒。

    看到无食这动作,池棠不禁也伸手摸了摸自己耳下那创口,隐隐感到有些麻痒,心中却是一团疑惑:“你说宝儿?他爹的愿望?他爹要他去学降妖伏魔的本事?他爹是花房姚三啊,姚三也知道世间有妖魔这事?”

    无食看向池棠:“谁说那栽花种草的是他爹的?他爹就是我的主人,要不我费这么大劲一直守着这娃娃干吗?”

    池棠琢磨了几番,恍然大悟,府中老仆都传说翠姑是被妖魔掳去受辱,现在看来,竟是这黄狗无食的主人做下的事,而翠姑在那一晚之后,便已怀上宝儿,姚三后来与翠姑成婚,宝儿却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只不知这事姚三自己清不清楚。虽然这无食的主人强掳翠姑施暴,行止或有不端,但听无食所讲,他总算是个有法力的除妖之士,翠姑**于他,总比受辱于妖魔要好多了。当下道:“原来翠姑这事是你主人做的,你主人这手段可不大光彩,府里一直有人传,翠姑是被妖怪玷辱的,你主人也不出个面,让翠姑平白沾这丑名。”

    无食怔道:“府里人传的没错啊,我主人就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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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妖之子

    “你说什么?”池棠怀疑自己没听清楚。

    “我说他们传的没错,我主人就是妖。”无食懒洋洋地重复道。

    池棠愕然道:“你先前不是说,你主人是除妖的么?”

    无食侧过身子,舔舔肚皮:“嗯啊,是除妖的。”

    “那他怎么还是妖魔?妖魔还除妖?”池棠大感诧异。

    无食抬起头看着池棠:“是妖,不是妖魔。娘妈皮的人还总是杀人呢,妖为什么不能除妖?”

    池棠愣在当地,反复思量无食的话语,这只脏话连篇的狗虽然说话粗鄙不堪,但此话却颇有道理,千年以来,人相争斗,杀伐不断,战事不止,人与人尚且如此,妖和妖之间同类相残实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昨rì嵇蕤薛漾不是也曾说,妖魔也分疆界,什么虻山阒水的,彼此越界皆要争斗的么?

    想到这里,池棠不禁看向嵇蕤薛漾二人,他二人倒挺镇静,对于无食所说的除妖之妖并没什么惊异之sè。嵇蕤已经站起身来,略沉思了一会,便开口道:“我知道你主人是谁了。”

    “呀?你恁个知道地?”无食这句话口音极重,从一只狗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颇为滑稽。

    嵇蕤长舒了一口气,缓缓道:“伏魔道一直流传,有这么一个高手,本是北溟天池羡林五sè麋鹿,修慕枫道而chéng rén身。虽是麋鹿成妖,却最恨妖魔荼毒世间,素以降妖伏魔为己任,本领高强,不知除去了多少凶魔狠妖,这位高手是叫念笙子。传闻此君一身五sè道衣,肩头伏一通臂神猿,身边一只摄踪仙犬相随。”

    无食语气极为欢喜:“江湖上是这么说我地?”这么一说,无疑承认他的主人便是这位念笙子了。

    池棠在边上听了,极为怀疑的又打量了无食几遍,一身打皱黄毛的草狗,满嘴脏话,哪有半分什么摄踪仙犬的模样?

    嵇蕤皱眉道:“念笙子在十年前忽然销声匿迹,伏魔道很多人都怀疑他是不是在除妖中罹难殉身了,怎么?他还做了强占人间民女的事来?这可不像他的做派啊。”

    无食咕哝了一句:“娘妈皮的。”而后站起身子,说道:“我也不知他现在究竟是死是活,当时他也是受了阒水那老妖怪的魅毒,要是不找女子交合,便毒发入脑,再也没法治了。”

    嵇蕤好像很感兴趣,又蹲了下来,对无食道:“说说详情,说的清楚了,你之所求我们可以考虑答应。”

    无食又咕哝道:“不是我所求,娘妈皮的是我主人的要求。”再转头嗅嗅四下,自言自语道:“嗯,一时还不会有人过来,也罢,就跟你们说说我那狗rì的主人的事。”

    池棠对此倒很好奇,便就地坐下,薛漾则靠在山石边,三人静静等着无食说出详情。

    “我那主人,就是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念笙子,好像对那些吃人害人的妖怪恨之入骨,只要发现有这样的妖怪在,他必然是要除了去的。天下那些害人妖怪不是多出于那什么……嗯,虻山阒水,北有虻山,南有阒水。主人这么些年都在江南一带走动,自然主要是对付的阒水的妖怪了。他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出阒水所在,去把那阒水的魔君直接铲除,他当时收我,也说我他娘的有灵xìng,其实我知道,他是看中我鼻子特别灵的缘故,左近百里之内,我能闻出那些吃人妖怪的血腥味来,可是阒水那地方我却一直没能发现,倒是在十年前,主人知道些眉目了,那天,主人告诉我和那老猴子……”

    池棠插口问道:“什么老猴子?”随即恍然,前面嵇蕤描述念笙子时曾说此君肩头伏一通臂神猿,身边一只摄踪仙犬相随,这老猴子必然是那只通臂神猿无疑了。

    无食正要解释,池棠已经道:“知道是谁了,你且继续说。”

    “……主人说他已探知阒水所在的大致方位,正要前去宰了那狗rì的阒水魔君,但那里是妖魔巢穴,此去凶险万分,就要我和那老猴子别跟去了。我嘛,你们知道的,除了鼻子灵点,打架不是个,主人既然这么说了,我自然不能跟去碍手碍脚。那老猴子仗着有些气力,非要跟了去。最后主人约定,叫我就在交界之处等着他,若是成功了,他直接来和我会合,直接去虻山地界再去灭了虻山妖王……”

    池棠听到薛漾哼了一声:“这念笙子固然手段高强,可未免自视过高了,以他一身之力,竟想连诛虻山妖王和阒水魔帝两大妖魔首领。”嵇蕤连忙摆手示意,叫薛漾不要再说了,听无食接着说下去。

    无食没搭理薛漾的话,自顾自道:“主人给了一个月为限,要是他一个月之内还没回来,就叫我不要等了。他娘的我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好像主人知道这次凶多吉少似的。后来,我就到了此处的后山上。”

    池棠又觉得奇怪了,轻声问嵇蕤道:“所谓交界之处是在哪里?何以他竟到此庄后山?”

    嵇蕤回道:“交界之处便是虻山阒水两处妖界的接壤之地,很巧,恰合人世疆土,便在此地。”池棠这才明白,原来南朝与氐人之国交界的边关处竟正是两处妖界的接壤所在,这可真是巧合了。

    “等了有二十来天,眼看一月之期将至,主人和那老猴子还是没个音信,我就想,这他娘的坏了,他们怕是都回不来了。结果在第三十天上,那天正是月圆之夜,我远远就嗅到好大一股血腥妖气往这里过来,中间还夹着主人的味道。我忙循着味去迎主人,走了几里地开外,就看到主人满身是血,正和几个好丑怪的妖jīng斗在一处,狗rì的老猴子却不在了,呜呜呜呜,我就知道老猴子是完了。”说到这里,无食忽然大放悲声:“个短命没高低的老猴子啊,你说你去逞个什么能啊,娘妈皮的现在连死在哪里都不知道,呜呜呜呜。”

    池棠心里忽然有些恻然,这无食虽然言语粗鄙,但还是真xìng情,对主人和那只通臂神猿显然都有着极深的感情,这一阵哭声正是对老朋友的缅怀悲切之意,不禁对无食印象好了很多。又听这无食一直在说阒水,心道:“原来妖魔之中除了虻山那些凶魔,江南这里还有阒水的妖怪,昨rì听这两位斩魔士说过,当时倒不曾太在意,世间竟有这么多妖魔?”

    无食兀自哭了好一会才收住,嵇蕤薛漾都没说话催他。

    无食伸前爪抹了抹泪水,说了声:“见笑,见笑。”嵇蕤伸手摸了摸他脑袋。

    无食jīng神好了些,摇了摇尾巴:“娘的我虽然不能打,可主人过来我决不能一边看着啊。见这情形,我冲上去就冲其中一个满身腥味的青脸家伙一口咬过去,娘妈皮的,啃了一嘴鳞片,人家没事人一样的,一脚把我踢飞。就这当口,主人一剑一个,连刺死了好几个妖怪,可自己也有些支撑不住了,我眼睁睁的看着最后一个妖怪甩出一片紫sè的毒雾,把主人罩住,主人大叫着打了那妖怪一掌,那妖怪也受了重伤,卷起紫烟逃走了,主人根本没力气再去追他,当时就倒下了。我忙上前去照顾,好不容易让主人恢复了知觉,听主人断断续续说了,才知道大概情况,主人刚挨近阒水周边,就被阒水附近巡哨的妖魔大队发现了,一场血战,娘的老猴子被一个鱼jīng生生给撕碎了,主人也抵挡不住,一路败退回来,最后中的那紫sè毒雾是阒水鲶鱼怪的魅毒,主人费了好大劲,才止住毒xìng蔓延,但那阒水黑鲶怪生xìng好yín,这魅毒是他修炼的法宝,非男女合欢方可解去毒xìng,最后还是我劝的主人,娘妈皮的别想那么多,就近找个女人来,先解去毒xìng再说,主人一横心,正好看到这庄院上灯火通明,正在搞什么中秋赏月之宴,那翠儿姑娘恰好又在外院被那董家少爷纠缠,于是嘛,顺手就起了阵风,将翠姑娘摄了去……不是我主人做下流事,当时事在紧急,也没办法啊。两人完了事,翠儿姑娘是吓晕了,主人自己还有伤,不能多照顾,只能遁入山中调息。我可一直照看着那翠儿姑娘呢,等人来了把她救了去我才走的。”

    池棠这才明白了府中所传的故事的真相,心中却说不出味来,那念笙子虽是事出有因,可这掳人而去,强行玷污,却也说不上是什么正行之道。

    “哪知道就这么一次,那翠儿姑娘竟然有了主人的孩子,主人明白,可他不敢去照拂相看,那阒水的妖怪还在到处寻他,若是发现他在此处,那些妖怪前来,还连累了这全庄上下。所以主人要去北方避一避,又要疗伤又要修炼,还准备向那些妖怪报仇呢。我原本是要跟主人一起去的,但主人给我下了个令,叫我就留在这庄上,一直要暗中照顾这孩子和孩子他母亲,也就是翠儿姑娘嘛,还嘱托我,若是遇见有降魔除妖的高人,一定要将这孩子托付出去,他还是希望孩子能承他之志,做一个除妖之人。我只能答应咯,反正留在这也挺悠闲不是?结果一晃十年,一直没了主人音信,也不知现在是死还是活呢。”

    池棠问道:“那你怎么能潜入这庄中的?那些仆役没把你当野狗打了吃肉?”

    无食嘿嘿笑了几下:“这还不容易?我很聪明的哎,那个厨房的阎老头,人老心不老,老是sè迷迷的看那些内宅里的丫鬟,我嘛就抓住机会,趁他看那些姑娘的时候,跑过去把人家裙角裤带啥的咬开,趁人家姑娘惊叫遮掩的时候再到他面前摇着尾巴讨好,阎老头平白饱了眼福,这一来二去的,自然当我是自家的狗了,还经常赏我好吃的呢。”

    池棠奇道:“你不是有法术可以解开人家裙带吗?做什么那时候还要亲自去咬开?”

    无食惫懒一笑:“我不亲自去动嘴,那阎老头咋知道是我弄的呢?他以后又咋能对我这么好?”

    池棠哑然失笑,怎么也想不到无食是通过这办法在庄中厨下站稳了脚跟,嵇蕤和薛漾则交换了个眼sè,隐隐听到他俩嘀咕:“这狗可不能给二师兄见到。”

    “这孩子出生的时候,我是悄悄躲边上看的,我是真害怕,怕这孩子像他爹,也就是我主人,可别头上长两个角,幸好,这孩子大体上还是和人一模一样,就是有几个地方毛多些。这些年我可一直偷偷照看着他,有什么人欺负他,我就冲出去对那人一通大叫,娘妈皮的吓跑那人为止。”无食开始表功了。

    池棠回想平素宝儿来厨下时,黄狗总是特别亲热的围着宝儿转来转去,却原来是这个缘故,忽然想起昨天翠姑和宝儿被祁山盗寇欺凌,这黄狗也出来奋力一咬,却原来是忠心护主之故,不过要不是自己及时出手,他们娘俩就险遭荼毒了,不禁说道:“嗯,你就只能吓吓人家,像昨天那些强贼到此,你就咬一口叫几声了?”

    无食悻悻笑着:“嘿嘿,这不是有你们在嘛?再说你当时已经出手了呀,乖乖,很厉害很厉害地,我没办法,我去把那些强盗裤子弄掉?他们正想干那事呢,我这不成帮忙了吗?其实我早闻出你们的味儿来了,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降妖除魔的伏魔道人物到此了,哈哈,还是乾家斩魔士,娘妈皮的对我脾胃。”

    嵇蕤笑道:“别耍贫嘴,我昨rì方至,我六师弟也来了没多久,这位池兄也还不是伏魔道中人。”

    “我知道他不是。”无食看向池棠,“这个张五,身上有妖气,我还奇怪呢,起初以为是阒水的妖怪潜藏到这里来了,观察了好几rì才发现不是,那是什么噬魂妖气吧,昨天这味道好浓。”说着,无食还凑上前来,伸鼻子嗅了好几下。

    嵇蕤、薛漾也伸鼻子过来,一起嗅了嗅:“现在好多了。”

    池棠心想正是昨rì自己再动真力,大战群盗,难怪这几个都说妖气大盛呢,一回神,只见两个人一只狗都对自己抽着鼻子,情形甚是滑稽,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打住,别闻了成不成?”

    无食还没收回嗅鼻的姿势,而是又神秘兮兮的说道:“从昨天晚上开始,这庄里又多了股子妖灵之气,我还奇怪呢,现在明白了,张五,这股子妖灵之气是冲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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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拜别

    “冲我来的?”池棠一怔。

    嵇蕤略一沉吟,已经站起身来一拍池棠肩膀:“不消说,多半便是那虻山追踪的妖魔到了。”忽然一皱眉,“不对啊,我们师兄弟察辩妖气素来jǐng醒,怎么这次却毫无征兆。”

    薛漾也点点头:“昨rì晚宴之前,我也觉得这庄中有些不对劲处,可仔细嗅了嗅四下,并无异状。”

    无食有些得意的摇着尾巴:“那妖灵与我主人一样,都是修炼什么狗屁的慕枫道出身,我追随主人这么久,这味道再熟悉不过,只是这股妖灵之力也极为微弱,看来这妖怪道行不浅,要不是身上有股我讨厌的味道,也许我还未必能闻的出来呢。”

    “你讨厌的什么味道?”嵇蕤奇道。

    无食伸伸舌头:“猫的味道。”

    这话一说,池棠心头大震,昨夜梦中那白sè狸猫诡异的绿眼又浮现在眼前。自己一直寄希望于那虻山之妖不敢入此阒水之界,又或者半途为阒水妖魔所阻,怎知对方神通广大,还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接近了自己。

    “虻山还有修行慕枫道的妖怪?这倒少见。无论那妖灵之力是否是冲池兄而来,我等都要速离此地。”薛漾说道。

    嵇蕤也赞同道:“不错,昨rì有祁山盗化魔之身,今rì又有这诡谲妖灵之力,我们再耽搁,只恐妖魔在这庄上越聚越多,反害了庄上许多xìng命,事不宜迟,马上便向董公子请辞。”

    此话一说完,嵇蕤薛漾已经拉住池棠:“池兄,快快收拾一下,我们这便要走了。”

    池棠不自禁的摸了摸耳下创口,无论那妖灵究竟为何而来,自己和这两大斩魔士在一起,总不会吃亏,想到这里,心意顿平。

    三人起步yù行,无食又喊了起来:“娘妈皮的,说话算不算话?我家主人那娃儿你们收不收?”

    嵇蕤看了一眼无食,没好气的道:“怎么不算?我这就带那娃儿一起走,你也得跟我们一起。”

    无食嘿嘿笑了声:“那成,我去厨房偷些吃食,咱们午后在庄外会合。”摇摇尾巴,腾地蹿走了。

    三人转身先往翠姑房中去,池棠问嵇蕤道:“当真收下那宝儿进你们门下?”

    “妖与人交媾生子者极为稀少,此子得以出生,本就是一大异数,我们当然要收,这可是大战前的紧要时刻,便多一份力也是好的。况且此子身而得兼人与妖两方之长,只要加以引导,必是伏魔道上绝顶高手。池兄,你和那妇人倒是颇有交情,便由你出面,只说是你要收那娃儿为徒,那妇人必然应允。好在你原是要和我等做一路之人的,这么说也不算骗那妇人。”嵇蕤轻身功夫确实高明,一路疾走,口中一番话下来,毫无停顿。

    说话间,三人已到了翠姑屋门前,池棠正在思索嵇蕤适才所言什么伏魔道上绝顶高手云云,就见到翠姑领着宝儿怔怔的看着自己。

    池棠心知是先前所为太过突兀,难怪翠姑这般愕然,翠姑又哪里能知道,自己才见了一只秽语连篇村俚鄙俗的会说话的狗?又看嵇蕤薛漾看向自己,显然是在催促自己开口,现在已顾不得措词,池棠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对着翠姑深深一揖。

    翠姑连忙还礼,讶然道:“张家兄弟如何还行这般大礼?”

    “嫂子,实不相瞒,我看宝儿天资聪慧,根骨极佳,我又会些剑术,倒有意收宝儿做个弟子,不知嫂子可允否?”

    翠姑大喜,虽是对池棠去而复返,现在才说出这话有些奇怪,可哪里又会再去计较其间的蹊跷?忙将宝儿拉上:“怎么不答应?你有这般英雄手段,愿意收我这孩子做徒儿实是求之不得。”

    宝儿也笑得极为甜美,嘴角现出两个酒窝:“好,求张叔教我剑术,以后我就能自己打跑昨天那样的坏人了。”昨天凶神恶煞般的盗匪已经深深映入宝儿脑海之中。

    看着宝儿这般天真可爱的笑容,若不是先前那黄狗无食言之凿凿,池棠几乎不敢相信,宝儿竟然会是妖的子嗣,总算他父亲是个好妖jīng,还是伏魔道上的传奇人物,这也不算有辱出身了。

    “嫂子能应允,我便放心了,只是……”池棠面露难sè。

    翠姑问道:“张家兄弟这是怎么了?”

    “我家中有急事召唤,马上便要启程回行,这就要离开此处,宝儿也要跟随我们同去。”池棠只得说道。

    翠姑一惊:“这么急?”想到爱子这就要离己而去,心中未免不舍,犹豫了半晌才说道:“没什么,就让他随你们去就是,你能看中这孩子做徒儿,也是他的福分,往后习得文武之技,便是个赳赳男儿,却不强胜做公子的伴读?”

    池棠没想到翠姑这么快就答应了,倒是少了许多周折,就看到翠姑打开先前拿出的锦盒:“张家兄弟,你以前教他断文识字,今天又要带走宝儿,授他武艺剑术,对宝儿恩重如山,这拜师之礼万不可再推却。”说着,从锦盒取出一片物事直塞到池棠手中。

    池棠只觉得入手之物似玉非玉,似石非石,待要推却,翠姑却执意要送,两人双手相触,翠姑顿时脸上一片绯红,直羞到了耳朵根,这下池棠不好意思了,只得连连称谢。

    翠姑红着脸道:“这是他……他父亲留下的物事,这便送给张家兄弟,算是孩子的拜师谢礼了。”

    池棠心想宝儿的父亲?姚三怎么可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多半翠姑说的是宝儿的生身父亲,那麋鹿成jīng的念笙子了。念笙子还有送给翠姑物事,这倒没听那无食提起过。当下也不说破,将那物放入怀内,微笑拱手:“嫂子太过见外,这可多谢了,事起仓促,宝儿怕是来不及跟三哥道别了,待宝儿艺成之后,自然回来侍候双亲。若是嫂子和三哥实在想孩子了,就来……就来……”脸sè一窘,自己可还不知道荆楚乾家的所在呢。

    “就来武陵郡澧东县望月谷乾家庄。”嵇蕤出言替池棠连上。

    池棠心细,唯恐翠姑记不牢,又对翠姑重复了几遍,见屋中也没纸笔,便嘱托翠姑回头找识字的董府庄客写下这地址。

    最后,翠姑爱怜的摸了摸宝儿的小脑袋:“宝儿,这就随张叔出发罢,往后离开父母亲,可怕不怕?”

    宝儿摇摇头:“娘亲放心,宝儿不怕。”语气隐隐透着些兴奋。

    ※※※

    董琥这一个上午都有些神不守舍,看到一堆杂事都要自己做主cāo持,更是觉得心烦难耐,末了干脆都交给管家周义去斟酌着办,自己一个人坐在屋内怔忡出神,脑中满是那侍女灵风的俏丽容颜,越想越是欢喜。

    他本待昨晚家宴之后便向母亲提及此事,想要了那灵风入自己房来。兄长一向好sè,母亲于这事上看得他严,自己却是素来沉稳,不像兄长那样,母亲倒是一直挺看重自己,料来自己开口,母亲定无不允之理,况且自己又未婚娶,和自己府中侍婢一试**本就是世家公子的常情。

    偏偏昨rì母亲白天受了些许惊吓,晚上又强打jīng神招待三位救命恩公,一俟家宴散后,便去安歇,董琥又哪里再能去打扰?

    直到rì昳时分,才听到内院传出话来,老夫人刚刚起床,董琥一喜,就要入内请安,实则是想借机再看看那灵风,趁时就在母亲面前将她讨要过来。

    刚要起身,顾辽急急赶了进来:“公子,三位英雄前来请辞,正在堂外相候。”

    “三位英雄?你是说池大侠他们?怎么这么急?快快请来。”听说这三大高手这就要走,董琥不禁也有些着急。

    池棠拉着宝儿,和嵇蕤薛漾刚入得堂来,董琥已经迎上前,口中一迭声道:“哎呀呀,三位大侠,可是董某有礼数不周之处?如何这便要走?实是这两rì杂务缠身,一时未得便来相陪三位,尚请原宥,千万莫要见怪。”要说礼贤下士,这董公子还真是大有古风。

    “公子太过客气了,这番厚待已是盛情一片,实是尚有急事要去办,这才来向公子告辞。”池棠本也是世家子弟,客套话自然由他来说。

    董琥看了看三人,心中有些怀疑,这三人本非一道前来,怎么走时却一起离去?又看看宝儿,这幼童明明穿着本府僮仆服sè,怎么又和这三人立在一处?

    池棠看出董琥眼中疑虑,忙解释道:“这是府中家丁姚三之子,池某与他倒投缘得很,这便收为弟子,敢请公子应允,池某带此童儿出庄。”董琥毕竟现在是一庄之主,带走庄中之人,自然是要得他允可的。

    董琥一奇:“这小小孩童当真是福缘深厚,竟得池大侠垂青,这是他天大的造化,董某岂有相阻之理?只是三位大侠还请宽住几rì再行未迟。”

    嵇蕤出声道:“公子盛情,我等深受,实是事不宜迟,这便要走,他rì自然得见,公子幸勿见怪。”

    董琥还是挽留了好一会,看三人去意坚决,这才罢了,又吩咐家人再赠金银,池棠还想推拒,嵇蕤和薛漾却在称谢后又将赏赐金银放入怀中,还向池棠使了个眼sè,池棠这才想起乾家的规矩,也只得依样将金银收好。

    三人对董琥长揖为礼,就此告辞而去。

    ※※※

    送走三人,董琥立刻进内宅将此事告之了母亲,母亲正在和董瑶说着话,董瑶显然还有些闷闷不乐,在座上嘟着嘴,案上的饭菜动也不动。

    董琥进来时便仔细观察,不见灵风倩影,心里有些不快,说话时不曾细想,将池棠收了花房姚三之子为徒的情事都告诉了母亲。

    路夫人一时未察,只笑说道:“这姚三的儿子我也见过,果然伶俐可爱,倒成了池大侠的弟子,真是好福气。”猛省昨晚女儿正因为拜师不得而气恼,忙看向董瑶。

    董瑶双目出神,恍若未闻,路夫人这才放下心,却全没注意到董瑶其实粉拳紧握,微微颤抖,已是气愤之极。

    “哦……险些忘了,那池大侠的兵刃无鞘,未曾赶制出来,我这便着人速速配上,快马给池大侠送去。”董琥信口说道。

    “正是,不是这几位侠士,昨rì我们全庄难保,况且既然是厚加接纳,便不可有疏失之处。这些江湖异士各有绝学,rì后或许还有相助之时。”路夫人叮嘱道。

    “是。”董琥恭恭敬敬的答应,双目却看向母亲身后的几个侍女,仔细辨认。

    “我儿,看什么呢?”路夫人看董琥眼神甚是奇怪,便端声问道。

    “没……没什么……”董琥忙道,故作漫不经心:“母亲近来可是新收了些侍女?”

    “何出此言?”路夫人没有注意董琥急切的神情,“这些时rì又忙收粮,你父亲又去京师,哪里有新收的侍女?”

    董琥心里失望,忙咳嗽了几声掩饰。

    董瑶面sè肃然,上前向路夫人行礼,午饭她一口也没吃,现在只推说心力疲倦,路夫人只道董瑶还是因为昨rì庄上的变乱还有些心神不宁,宽慰了几句,也就让她回房休息去了。

    “母亲,二哥,瑶儿这便去了,他rì学成剑术,自然归家敬孝。”董瑶心中暗暗说道,走出了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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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起程

    宗熙潭从马厩里挑选了一匹健马,刚得了公子之令,要将这柄剑连同剑鞘送予池棠池大侠。宗熙潭回想起昨rì池棠大显神威的情景,不禁甚是感慨,自己从小苦练枪法,也可算武艺不俗,可与池棠比起来,却又显得天差地远了。

    宗熙潭又轻抚了下昨rì受伤的左臂,所幸杉思集弯刀入肉不深,不曾伤筋动骨。这胡人刀法果然厉害,自己还要逊sè于他,然而这般嚣悍狠勇的胡人大盗却在池大侠面前连一招都没走过,江湖上双绝五士之称,确实名下无虚。不说负剑士池棠,便是那两位荆楚乾家的弟子,又何尝不是身怀绝技,远在自己之上?天下武林,高手所在多有,如池大侠、乾家弟子这般的,当是第一流的武学造诣,可自己这一手枪法又能算得几流?

    宗熙潭脑中想事,牵着马信步而行,眼看就要步出庄外,他是准备一旦出庄,便上马疾行,他已问的明白,池大侠一众是往东北方向而去,虽是走了两三个时辰有余,但东北方向只一条通衢大道,他们几人又没有脚力,料想健马飞奔,一个时辰之内便可追及,到时不仅奉上此剑以全公子结好之意,自己说不定还能向这位武林顶尖的高手请益一番,或可攀些交情。

    “宗先生且住。”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响起。

    宗熙潭从思绪中回过神,循声望去,只见庄门一个女子俏生生立在当地,仔细一辨认,正是三小姐董瑶。再看董瑶一身装束,分明作劲装打扮,倒似是行走江湖的模样,可偏偏这身劲装又是以名贵的蜀锦织就,浑身一股熏香之气飘来,未免显得不伦不类。

    宗熙潭忙施礼道:“小姐,你如何在此地?”

    董瑶脸上还有些不豫之sè,此刻却强自忍耐不让宗熙潭看出来,故作轻松道:“宗先生是为那位池大侠去送剑罢?我跟我哥哥说了,不劳宗先生前去,就我去送,昨rì庄上生变,我气闷得紧,正好也出去骑马散个心。”

    宗熙潭还有些疑惑:“小姐,盗寇虽去,只恐庄外还有危险之处,若是小姐要去,宗某一路相随保护。”

    董瑶俏脸一寒:“不必了!哥哥要我带话给你,你径去募英堂将此次殉身的门客后事料理一番,办完了再去见他。”这是董瑶的计策了,她此次出庄本就是瞒了母亲和哥哥的,唯恐宗熙潭立时将此事禀报哥哥,自己脱身不得,便故意寻事将他支开,想来他若将那些事料理之后,总也得一两个时辰之后,到那时自己早已追上那几大高手了。

    宗熙潭迟疑道:“这……小姐……”

    董瑶再不多说,上前自宗熙潭手中接过马缰,又取了那剑在手,略看一看,心中顿感酸楚,这剑她分明认得,不正是昔rì爱郎柏尚的佩剑么?这还是柏尚生rì之时,自己亲手赠送于他的。现在却是哥哥将此剑要转送于那池大侠了,哼,柏尚负情薄义,又怎么配用本小姐送的剑?董瑶不忿的想着,原本对柏尚的深情已转为深深的恨意。她本就好武,骑术倒也颇佳,当下翻身上马,一声呼叱,健马奋开四蹄,飞奔而去。

    “为什么那小小孩童都能被那池大侠收为弟子,我如此恳求却不得允准,本小姐就这样不堪么?”董瑶策马疾驰,心中满是不服不平,自午间听哥哥向母亲说起了此事,她终于再也按捺不住,饭后只推说去睡觉,将闺中陪伴自己的侍女都用迷药迷倒,又在桌案上留书一封,她是打定主意,必然要让那池大侠收自己为弟子,习练那高强剑术。

    一团紫气在官道边隐隐浮动,沿着董瑶行进的足迹悄悄跟随,原本阳光明媚的天空也渐渐被乌云布满,天sè很快就yīn了下来。

    ※※※

    池棠带着宝儿和嵇蕤薛漾刚走出庄外没多远,就看到无食嘴里叼着一大块干肉摇着尾巴在路边相候。

    “大黄。”宝儿看到无食,眼前一亮,上前直摸无食的头顶,无食围着宝儿绕来绕去,欢喜无限,口中却不肯放下那块干肉。

    “这家伙不错,弄这么大块肉,连我们的口粮都有了。”嵇蕤故意笑嘻嘻地道。

    无食一听这话,放下干肉,气急败坏的喊道:“娘妈皮的,这块肉都是我的,是我从厨房里拿的!”

    此时道上再无旁人,但池棠和嵇蕤薛漾三人都是大惊,宝儿可还在这里,这无食说话岂不是让宝儿都听到了?三人不禁看向宝儿。

    宝儿还是笑着摸着无食,竟是全不以无食会说话为异。

    “宝儿,你知道这狗会说话?”池棠赶紧问道。

    宝儿嘴边的小酒窝显得更深了:“我知道啊,我早听大黄跟我说过话,他跟我说了很多,但是只对我说。”

    池棠这一惊非同小可,宝儿还只是个仈jiǔ岁的幼童,看到一只会说话的狗竟还这般平静:“你……你不觉得可怕么?不觉得奇怪么?”

    无食在一旁出声:“你们也太小看咱家少主了吧,他不是一般的小孩哟。”

    宝儿转头看向池棠,还是天真的笑着:“我知道很多事呢,我知道他不是普通的狗,我也不是普通的小孩子,而你们,也不是普通的人。”

    池棠看着宝儿的笑容,却觉得这笑容展现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意味,这表情或许带着睿智,或许有着些深沉,总之,这表情不该出现在一个仈jiǔ岁的垂髫小童脸上。

    “大黄跟我说过我那位爹爹的事。”宝儿此时说话竟然大异平常,“多谢张叔,也谢谢这两位叔叔,我要跟你们学本事,要保护我的爹娘,也要为我那位爹爹报仇。”

    “你全都知道?”嵇蕤在旁发问,似乎对于出现这样的情景并不吃惊。

    宝儿走到三人面前,忽然依足大礼,向三人躬身下拜:“姚宝儿真心要拜三位叔叔为师,要袭我那爹爹之志,除去那些妖魔鬼怪。”

    嵇蕤一摆手:“你且起来,还没定你的师父是谁呢,跟我们一起去乾家本院再说。”

    无食伸着舌头,哈声哈气的道:“咱家少主早就明白事理啦,娘妈皮的怎么样?我能干着呢,这样一来少了好多周折吧!”

    池棠很快从震惊中恢复,此刻又听无食说话夹杂着脏字眼,顿时怒道:“无食!我不管你能不能干,你要再在宝儿面前说脏话,我就把你放冷水里浸一天!”宝儿还是孩童,若是总听无食说这些污言秽语可不好。

    无食一愣,呜呜叫了几声,缩了缩头。

    宝儿却笑道:“张叔放心,我知道他说的哪些是脏话,我可不去学的,我爹爹也常说脏话,我能分辨,没事。”

    “你爹爹?”池棠略一思索,便明白宝儿是说他的养父姚三了。看到宝儿忽然一下子变的这么老成,他还真有些不习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宝儿道:“宝儿,我不姓张,我姓池,以后别喊我张叔了。”

    宝儿点点头:“嗯,知道啦,池叔叔。”满脸又全是天真可爱的情状。

    “好啦,池兄是为孩子好,这孩子却很懂事,我看不妨。”嵇蕤打圆场道,“不过无食,你以后也要注意些,一是尽量少说些脏话,二是人前别说话,免得引起些不必要的麻烦。”

    无食贼兮兮的笑道:“那让我是不说话,还是少说脏话?”

    一直没出声的薛漾轻轻踢了无食屁股一下,故意恶声道:“再装糊涂我就把你嘴里这块肉都抢了!”

    这一下正中无食软肋,无食忙不迭的咬起干肉,再不说话了。

    “这便起程罢,往何处去?还请嵇兄薛兄指引。”几个人闲话一番,准备出发,池棠不明方向,向两人发问。

    “先不回我乾家本院,我们还有一事,要去落霞山紫菡院,嗯,就是池兄说的那个什么栖梧山庄。正好也见识见识伏魔道上其他人。”嵇蕤说道,四个人一条狗迈开脚步,沿着官道,往东北方向而去。

    池棠想起前番他们言及的紫菡院求助之事,点了点头。

    “当然,路上还要做好准备,要跟那前来追擒池兄的妖魔斗上一斗,如果那妖灵之力真是冲池兄而来的话。”薛漾补充道。

    池棠心中一震,莫非终究还是躲不过去?口中问道:“不是说虻山妖魔来此地界,会被阒水的妖魔所阻么?”

    嵇蕤笑道:“第一,还不能肯定董庄上那新出现的妖灵之力就是来追擒你的虻山妖怪,第二,这妖灵之力据无食所说,是修慕枫道之身,没有妖魔的血腥妖气,一般很难被阒水魔怪察觉,况且,或许这一带没什么阒水的妖魔呢?”

    池棠喟然一叹:“池某原打算隐姓埋名,就找一处所在能了此生,再不涉神魔鬼怪之事,怎知潜身到这董庄之地,终究还是躲不开,不仅认识了你们几位斩魔士,还有……还有……唉!”后面的话池棠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清楚,还有祁山盗首段覆拒翼的化魔之身,无食这只会说话的妖狗,甚至宝儿这个妖仙之子。

    “这不奇怪。”嵇蕤笑着说道,“我曾说过,池兄遇妖得脱,身具虻山噬魂妖力,便如磁石一般,换言之,有妖气所在一样吸引着池兄。池兄以为是随意找了董庄这所在隐姓埋名,其实是有妖气暗藏的董庄吸引池兄而来,只是池兄自己都没意识到罢了,躲是躲不过的。”

    池棠闻言,顿觉恍然,却原来是这个原因,难怪现在自己的所在会有这许多妖异,倒不纯是巧合,而是有妖气的自己和有妖气的董庄两者相应,自然生出际遇。

    还是宝儿出言宽慰:“池叔叔不必担心,你有这么厉害的本事,能怕甚么?”

    池棠苦笑,月夜遇妖的情事又在脑中浮现,眼前仿佛便是陈嵩与辟尘公和镇山君苦战的身影,还有巨剑张琰血肉模糊的首级,人力与妖力,相去何止倍蓰。自己真的身有那什么火鸦乾君之力么?

    一行人走了许久,从官道转入了山林小径,天sè渐渐昏暗,已过rì落时分,都有些疲累,嵇蕤抓抓脑袋:“思虑不周,早知道问那董公子要几匹快马,也省得行程太慢。”

    “就在这里歇息吧,明rì一早再走。”薛漾说道。

    宝儿却像没事人一般,全无疲累之态,倒令众人很是惊异,嵇蕤奇道:“我们这些习过武艺的这一大段路走下来,都颇为劳累,怎么宝儿你还这么jīng神?”

    宝儿摇头道:“我也不知,就觉得走这些路没什么啊。”

    嵇蕤侧头想了好一会儿,突然点头道:“明白了。好啦,大伙儿生火,吃点东西,就在这里歇一夜,晚上冷,多盖些,我们三个轮流值夜。”

    薛漾转身就去生火,池棠还有些不明白,悄声问嵇蕤:“你明白什么了?”

    嵇蕤轻声笑道:“你忘记宝儿是什么人的儿子了?”

    “不是念笙子么?”

    “念笙子是何者成jīng?”

    池棠愕然道:“你们说是麋鹿成jīng啊,麋鹿不就是四不像吗?这和宝儿走路不觉疲累有什么关系?”

    “麋鹿最惯奔跑行路,宝儿承了他父亲这个特xìng,走这点路算什么。”嵇蕤解释道。

    池棠这才明白过来,刚想说话,就听到无食喊了起来:“娘妈皮的不好,有股子妖气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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