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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晖     伐魔录txt下载     伐魔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章 密语

    即便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裂渊王这句话还是令池棠觉得意外而突兀,以至于池棠认为自己此来的目的裂渊王一定是早就了然于心,只不过在此刻才开始提及而已。

    按说裂渊王既然说起,池棠就该和盘托出了,可池棠还是有些犹豫,和郎桀的那番对话犹然萦绕在脑海,可碍于那郑重其事的密咒羁縻,池棠一时竟没想好该用什么方式启齿。

    “喝完月氏国的葡萄酒,再饮狐胡甘酒配姑墨酸汁,另有奇美之蕴。”裂渊王的话题却又飘转了开去,向几位客人示意,案席间一个银尊忽如长鲸吸水般,晶亮的汁液自行汇束蹈径,直射入众人的银杯中。

    而就在这句偏离主题的话语之后,裂渊王的下一句又紧跟着接上:“不必担心咒语的束缚,这里是死人的世界,人世间所有的术法在这里并没有效力。”

    池棠略一怔,忽然猛省,从刚才到现在,自己只要稍动念头,似乎这裂渊王便尽数知晓,总是在自己未开言之前便已做了回答。

    “不必觉得诧异,虽说人间术法在这里没有效力,但是他留下的咒语使我可以大体感知到你的心中所想,所以我可以确定,你是真的喜欢我做的菜,这点让我无比高兴。”裂渊王指着自己的头顶,细长的凤眼因为笑意更眯成了一条缝,“我刚才说过吧,我的五感尽失,所以也没有听力,只能依靠你们头脑中形成的意念来确知你们所说的话。可惜,这不是能够准确感知对方心意的法术,只有你,池棠池大侠,五兽火鸦,郎桀的言咒消散和你身上的灵气为引,让我大体上获悉了你的脑中所想,不过你的灵力太强,如果不是意念强烈的话,我还是有些感应不清。”

    “大人会读心术?”池棠听乾家师弟们提起过这个伏魔道极为罕见的法术,事实上昔日冰灵雨灵两大鬼将化身为铁衣门曾氏兄弟的时候,就曾用这种法术为幌子,成功的获取了孤山先生的信任。当然,事后证明这只是个骗局,也说明这个法术多半不大牢靠,放眼天下,也没有任何一个宗师人物精擅这门法术的。

    “甘酒宜慢饮,因为我在里面还加了点冰粒,在赤日炎炎的时节喝上这么一杯,简直是神仙的享受。”裂渊王依然答非所问的说道,然后才话锋一转:“读心术只是伏魔道自欺欺人的一种骗人法术,就我所知,从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练成过。人心这么复杂的东西,岂是可以通过法术可以准确感知到的?只有妖鬼界一些自以为聪明的家伙才会去想通过洞察人心而来控制敌人哦,对了,还给这种法术冠以一个莫名其妙的称谓,叫什么幻煌**,,笑话,他们能够真正懂得人心么?充其量不过是蛊惑诱导人心的幻术罢了,所以我才不会去习练这种法术,我刚才说了,是通过郎桀言咒和你灵力的呼应,才使我稍微捕捉到你的想法而已,而当郎桀言咒完全消散的时候,我就只能通过你说的话来感应了。哎呀,解释起来真是麻烦那,我也不善言辞,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哦……现在请你问问题吧,那种言咒的灵气已然消失,你看,我现在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正如裂渊王所说,他或许真的不善言辞,池棠听的懵懵懂懂,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便是什么幻煌**、言咒之类的也是不知所云。不过在已然酒足饭饱的当下,还是切入正事为要,他也不打算追问,只是重复:“郎桀说过,他的密咒只能我与他知晓,可现下这许多人在,我当真可以不用顾忌了?”

    “但说无妨,言咒已散,不必担心。”

    池棠吁了一口长气,环顾四周,韩离和灵风烨睛都已止住了吃喝,他们并不知道这个郎桀是什么人,但是看池棠欲言又止的郑重模样,情知非同小可。而定通似乎是在对身边的张琰默诵经文,双目微闭,两手合什,口中一张一翕,念念有词,全没有往这里看上一眼。

    也好,既然都是同行而来,原该让他们知晓就里才好,尤其是韩离,这次旅程也和他息息相关,准确的说,是和那上古五神兽的转世化人息息相关。

    池棠向裂渊王欠了欠身,然后同样盘腿坐下,与他面面相对,裂渊王一笑,袍袖一拂,这是请讲的意思。

    那个隐瞒了数月,只有池棠和郎桀才知道的密语,终于得以宣之于众。

    ※※※

    断崖如削,斜伫碧水,远处传来溪流淙淙的轻响,湖风微拂,牵起了白袍一角,宛似雪练飘舞。

    “天地万物,宇宙乾坤,在于衡平之道,是故有上必有下,有盛必有衰,有阴必有阳,有生必有死……”郎桀看了一脸怔然的池棠,语速飞快却足够清晰的说道,“……有人必有魔。”

    “不明白。”池棠坦然承认,他一直没有放松警惕,时刻密切注意着郎桀的举动,虽说对方也是上古神兽化人,但毕竟又身为阒水圣王,寥寥数语之间可没那么容易视敌为友。

    郎桀髭须精致的嘴角扬起一个浅笑:“我的意思是,一阴一阳之谓道,这种道,就是一种衡平,也就是相互对立却又相互依存,缺一不可,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天地分阴阳两极,衡平而存在;人自己的身体同样分阴阳两极,衡平而存在;所以,这个世界,一样分阴阳两极,一为人,一为魔,相互对立却又彼此依存……衡平而存在。”

    “你是阴阳家?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池棠多少听懂了些,只是他觉得这种理论未免匪夷所思,自古人魔不两立,何至于牵扯到阴阳相衡之说?他希望郎桀能够说的更浅显些。

    “呼……”郎桀耸耸肩,“……我不认为这句话有那么难以理解,时间有限,那么我就直说了罢。人间世界和妖魔世界都是合理的存在,无论哪一方打破了这种衡平,世界反而会因此毁灭。只是从上古时代起,妖魔的力量都一直占着上风,并且一直企图打破这种世界存在的规律,在人间世界力有未逮的情况下,我们五方神兽便是相助人间世界,并抑制妖魔从而维持这种衡平的真正力量。”

    “我认可你最后的说法,可还是无法解释你为什么投身于阒水妖境,别跟我说这也是什么合理的存在,我只知道你在帮助妖魔,荼害人间。”

    郎桀做了个无辜的表情:“我究竟做什么了?我又是怎样荼害人间的?”

    “阒水作恶多端,不知多少凡间黎民百姓惨遭毒手,休欺我新入伏魔道,尔等血债累累,何需言而后知?”池棠的丑怪面孔上泛起了愤怒的紫红色,阒水的恶行早有耳闻,这郎桀还装作没事人一般,岂不是可恶之极?

    “也对,可不全对。你说的那些,我当然都知道,可这并不是我所驱使的。你以为我容易吗?我才过来多久?不过几十年。我来的时候,中原打成了一片血海,可比妖魔害死的人要多的多。要不是我像个面首一样,赢得那个阒水鲡妃的垂青,这种伺机等待的时间还会更长;而即便我极为幸运的当上了阒水名义上的王,可那数以万计的阒水妖众并不是我的属下,我还得把这数千年以降属于阒水魔帝的力量慢慢削弱,直到现在,我才算初步的拥有了自己的阒水军队,但大部分的阒水妖众还不能真正的服我号令,那些妖魔做的孽,你可不能算在我头上。”

    “很多事并没有计划时看起来那么容易,就算我完全觉醒了我的寒狼之灵,并且还是这些妖魔天生的克星也同样难以很快如愿。不过至少我还是做了些事的,倘若池大侠你不是太闭塞的话,你也应该知道。你以为是谁推行了寻找人间能者的计划?是我,如果我只是为了谋取人间世界,我何必去找那些百工知书的人才?我只是想让人间世界的气氛更多的融入到这阒水之中,缓和那种不共戴天的仇视之意。可笑那些伏魔道的还念兹在兹以为我图谋不轨呢。放心,只要一开始没有被屏涛城坞的绝浪自作主张杀掉的话,剩下的那些人都在阒水好好的活着,并且极受礼遇。”

    如果是甘斐听到这些话,自然是深有感触的大点其头,不过池棠却并没有参与屏涛城坞的过往,除了对被自己亲手诛杀的绝浪神尊印象颇深之外,余者都是不甚了了。

    郎桀的叙述还在继续,语速极快却又字字清晰,好像这些话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现在方得一吐为快:“还有,你以为那场针对锦屏苑的战事是随随便便就触发的么?这是我的助**澜,当然也不无借刀杀人之意。我只是没想到冥思得道的公孙复鞅竟真的被那断海伤了,倒差点让他们得了手呢。”

    “是你主使的?你知道这一场恶战牺牲了多少人么?”池棠双眉一轩,锦屏苑大战的惨烈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如果是说人的话,我很遗憾,我没有想到这场战事竟然会吸引了人间百舸帮,不过这只是个意外,况且从双方战死者数量的对比来看,吃亏的还是阒水吧?”郎桀不以为意的轻笑着,“我说过,我的使命是维持这种衡平,这样的结果完全可以接受。而这一战的后果更是一石数鸟,首先是彻底的把锦屏苑推向了伏魔道,其次是大量的消耗了阒水妖魔的力量,即便是他们的三大神尊,也是死一个伤一个,还有一个早就被排挤,而在这种局面下,还成功的引诱了血泉鬼族的蠢蠢欲动,并可为我所用,所以我才可以开始我真正的筹划,扶植属于我的力量,助长我的威望。一切尽如所愿,现在的阒水,唯我圣王之命是从,对此,我很满意。”

    池棠心中一动,好像这位寒狼化人真的是在进行一场极大的图谋,而现在也只不过展开了冰山一角,这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于是,他用压抑着激动的语调问道:“你究竟是想做什么?”

    郎桀的视线落在池棠斑驳丑怪的面庞上,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池棠的脸,笑意间透着棱角分明:“很抱歉你的脸也因此成为了这样,不过这场战事的意外之喜,就是你这位离火鸦圣的出现了。知道么?我一直在关注着五神兽转世化人的下落,也曾经是想把那位雷鹰给弄过来的,做我有力的臂辅,但是在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你能有这样强大的实力,确实令我非常吃惊,这一点雷鹰应该不如你,而在你们真正觉醒之前,我想还是先不把你们拉过来为好。况且……已经身为伏魔之士的你,应该还是对我的话半信半疑,未必会真心助我。”

    “你一直关注着神兽化人?那么除了那位韩大剑客和……你之外,另两位化人所在可有下落?”池棠首先注意的就是这一点,他毕竟是乾家弟子,对于这些上古时的战友们更为关切。

    郎桀眉头微微一皱:“蚀水龟圣只在两年多以前有过一次感应,我无处查找;而巽风狮圣的气息前些时日才传来,遗憾的是,在我确知他是谁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池棠此时并不知号风怒狮慕容厉的消息,闻言不由一惊,郎桀的话语已然接上:“也就是说,在这个妖与人即将开始大战的今世,想凑齐五大神兽以遏妖魔的神话已经注定不可能出现了。”

    池棠是知道乾家古训谶言的,这一下更是心神激荡,不自禁的上身晃了晃。

    郎桀却还是一如既往的从容镇定:“别担心,原应该是五大神兽应该做的事,大不了由现有的几位神兽一齐做了便是。只是每个人付出的要比上古时节更多一些罢了。”

    “要多做些什么?”池棠终于再次开口问道,语气从激昂变得疑惑。

    “去裂渊鬼国,在那里,你就会知道你应该做的事。”

第七十一章 三请

    池棠听说过裂渊鬼国,尽管印象不深,但分明记得是在落霞山紫菡院中,由那位定通神僧侃侃道来的,只知道那里是这个玄奇世界诸多族类的另一个所在,平素并不为恶,倒好像渺然于世外。怎么?裂渊鬼国也终于和这个人魔交战之世相牵涉了吗?

    “别这样看着我,这个世界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那位裂渊鬼王会告诉你这一切,事实上,让每一位上古神兽的化人经历那里的玄晶探秘,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

    “玄晶探秘?”

    “很抱歉我无法对此详细解释,毕竟现在用于交谈的时间并不多……”

    一阵猛烈的气劲交撞从远方的天空传来,引得池棠与郎桀同时侧首远眺,可以看见一层厚厚的阴云在那里堆积,而池棠分明感应到了一股极为强悍的阴灵之气。

    这是天灵鬼将的破阵决第一式与七星盟四大高手彼此交撼的气劲流溢,池棠纵未能亲眼目睹,却也可知战况之激烈。

    郎桀转过头,脸上的微笑带着些徜徉:“时间果然很急迫了,看来你的朋友们和我的那位朋友斗得正紧呢。刚才说哪儿了?……哦,旁的事情你不用知道太多,总之在裂渊鬼国那里都会豁然而解的。你只要记住,上古神兽转世只有通过玄晶探秘之后,才能真正领会自己的使命。而且……也能觉醒自己真正的力量。”

    池棠心中迷茫,越发的疑惑起来,手中的云龙剑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垂下了剑尖,郎桀忽而向前一凑,亲热的在池棠肩头拍了拍,声音却骤然一紧:“发誓!”

    池棠一醒,旋即又是愣怔:“……发誓?发什么誓?”

    “除非相见裂渊鬼王之时,否则我们刚才的交谈便只能有我们两个知道,绝不可对他人相述,若有违誓,天人共诛。”郎桀的眼睛一霎不霎的盯着池棠。

    听得这般郑重,池棠心下早已信了大半,再无犹豫,右手一转,云龙剑径入背后剑鞘之中,同时举起左手,抵在胸前:“临昌池棠起誓,今日得……郎桀尊君所言,唯郎尊君及余所知,若余泄露一字,必遭天人共愤,粉身碎骨而灭。”

    池棠起誓的时候,郎桀口中念念有词,几缕肉眼几乎难见的白烟缭绕盘旋,附在了池棠身上。

    “哈,对我不必用这般敬称,这是荆楚乾家弟子对神兽化人的称呼吧?”郎桀默念已毕,此刻说话时更多了几分轻松,“放心,你也不用下如此毒誓,我已经施展了密咒羁縻之术,保证在你透露只言半字之前,就让你失去这段记忆,用不了粉身碎骨这么绝。事关我的根本大计,还是小心些好,对不对?”

    郎桀的态度使池棠越发深信,在经历了初时的怀疑之后,现在留给池棠的,却是巨大的震惊和好奇。

    “把这些话就留在自己这里。”郎桀白袖飘翻,指了指自己脑袋示意,又笑着续道:“去裂渊鬼国的路径就不必我告诉你了吧?反正你那么多伏魔道的朋友,总有知道的,我就不浪费时间了,尽快吧。成功以后,我一样会知道的。那么……我得先去那里了,别让我的朋友和你的朋友打的太难以收场。再见了……离火鸦圣。”

    或许是那番密咒羁縻之术的反应,或许是一下子知晓了如此难以置信的情事,池棠一脸茫然,近乎下意识的向郎桀点了点头,却连之后郎桀一笑之下,化身白影转瞬间远飞开去也没有注意。

    ……

    就这样,前往裂渊鬼国,就成了离开阒水临江离宫的池棠内心中最大的心事,如果不是家尊乾道元被袭身亡的噩耗,也许池棠早就向乾家的师兄弟们要求往裂渊鬼国一行了。

    虽说晚了些时日,却也不是全无益处,在池棠遇见韩离后,有感于玄晶探秘与神兽化人的使命之说,让他坚定了邀韩离同往的决心,更有阴差阳错之下,故友张琰的血泉鬼身之忆所求和七星盟通使问信的含义在内,可说是一举多得了。

    ※※※

    裂渊王不顾韩离、灵风、烨睛几个听得目瞪口呆的情状,殷切的将手一招,银尊中的甘酒酸汁又自行射出,将每个人的银杯斟满。

    “其实你们得感谢这两位。”裂渊王的话又开始显得没头没脑了,他看向了灵风和烨睛,“那个郎桀就这么轻巧巧一说,好像这里跟哪里的名胜古迹一样,说来就能来了?真是不负责任那。不说鬼国境前那层阻绝外界的灵壁飓风,就是这一路上层出不穷的虻山关隘就够常人喝一壶的了,他以为个个都跟他那样的玄晶灵醒之身?但是你们找到了两位好向导,对于这一路的艰险了若指掌,这可真是天意。”

    虽说裂渊王的话锋转变的有些突兀,但池棠还是听明白了,看来这一路向西兜圈子的方法是极有成效的,灵风和烨睛成功的避开了沿途所有的阻难,顺利的把他和韩离送到了这里。若不是拜这两位虻山出身的妖灵所助,还不知道将怎生险恶重重呢。

    “尤其是你,可爱的绿裙子姑娘,灵风。”裂渊王忽然指了指灵风,一脸笑嘻嘻的神情,“我听说过你。”

    “我?”灵风一怔,她虽是虻山慕枫道的佼佼者,实力也颇不俗,但一向少通外界,只算是名不见经传的虻山小辈,这个古里古怪的裂渊王却是哪里听说过自己来?

    裂渊王一如既往的保持了言辞突转的慢一拍风格,眉头轻扬:“听起来郎桀这个家伙,就没好好介绍过我哦,也不想想是谁给他帮了那么大忙。”身形一正,“玄晶探秘的说明还推给了我,这家伙也太能偷懒了,让我想想啊,怎么跟你们说。”

    裂渊王以手支颐,歪着脑袋,两眼向上翻着,倒是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池棠有心再多说几句,可看裂渊王这般情状,却又觉得不便再问,只能饮着杯中甘酒,颇为尴尬的候着,屋舍中顿时变得寂静异常。

    定通停止了默诵,先微笑着在张琰头顶轻抚了抚,张琰垂首屈身,在定通面前竟是出奇的温顺,这时候定通才对池棠说道:“池壮士,几位到得此地,除了还源归宗,玄晶映身之外,当还另有所请,池壮士不知照澄性情,他虽作苦思状,却有一心多用之聪,但有所请,只管对他说。”

    定通显然更为了解裂渊王,足见交谊匪浅。池棠顾不得捉摸定通话中词句,当下依言又对裂渊王说道:“裂渊王大人,池某听那郎尊君所言,特来宝地求请玄晶探秘,是为第一请;更有两请……”说话的时候,池棠还是顿了顿,看裂渊王是何反应,却见他仍然翻着眼侧着头,恍若未闻,不由踟蹰起来。

    “无妨,他听着呢。”定通轻笑提醒。

    “……第二请,乃是受七星盟文曲部宿本门乾家所托,未知贵国于即将到来的大战之中将有何举措?是助人抑魔,又或置身事外,两不相帮?尚请裂渊王大人见告。”池棠没有说裂渊国偏向妖魔阵营的这第三种可能,尤其是在见到定通之后,这话再问就未免有些多余了。

    裂渊王的姿势丝毫没变,却忽的轻轻嗯了一声:“那第三请呢?”

    果然都听在耳内,池棠精神一振,目光不自禁的转向了低眉顺目的张琰:“这第三请,乃是求贵国秘术,救我故友,脱血泉鬼身,复为人之忆。”

    刷,裂渊王举起手,竖着四个手指头:“三件事对我来说,其实就是一件事。”说着,又屈起了其中的三根手指,只剩下食指朝天。

    无论池棠怎么看,这些事的数字跟四都没有任何关系,也不知裂渊王先前竖四指是什么意思,不过听到最后,不由喜上眉梢:“未知其详。”

    “因为前两件事只要带你们去玄晶探秘一次,你们就全知道了,省得不善言辞的我多费口舌,至于最后一件事,你们找老温,这方面,他最拿手。”

    裂渊王口中的老温自然就是定通和尚了,池棠的目光往定通处撇去时,定通浅笑合什:“若依小僧说,自无大碍,只是还需领此厉魂往玄晶处借力方可使得,那岂不是三件事都做一件事而为了?”

    听这语气,张琰恢复根本不在话下,池棠不及多想,欢喜的向定通一拜:“这可多谢神僧了。”

    “事情好办,不急在一时,今天几位都是刚到,放怀吃饱喝好,明日白天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到晚上,就把这三件事都办了。吃着,吃着,别客气。”裂渊王俨然热情好客的主家,招呼之后还很兴奋的击了击掌,自言自语道:“直接领到玄晶那里不就结了?我还想这许久怎生解释,蠢蠢蠢,哈哈。”

    灵风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裂渊王,她还是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听说过自己的,不过身为女子的矜持和性情上的冷漠,使她倒底还是没有追问下去。

    裂渊王潇洒轻松的神情感染了池棠和韩离,来之前一直悬而未决的心头大石已经落了地,事情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似乎全然没有为难之处,既是这般,池棠和韩离索性也放宽了心怀,在裂渊王热情的招呼声中,酒到杯干,据案大嚼,况且这些出自裂渊王手笔的珍馐佳肴也确实美味异常。回想这一路风尘仆仆,此际便如身在天堂。渐渐的,西域美酒的酒劲上来了,醺然醉意使池棠和韩离倒头睡去。

    ※※※

    当池棠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立刻觉得光线有异,心中刚一动,身体已然弹起,这是多年行走江湖生成的下意识反应,手也警惕的摸在了云龙剑柄之上。稍一定神,才想起自己昨晚是喝多了,环顾四周时,又不禁疑惑起来。

    记忆中昨晚是灯烛的暖黄光线,可此际周遭灯光早灭,不过光线虽暗,却也目可视物,池棠很快就发现,面前桌案排列,毡毯依旧,分明就在昨晚裂渊王盛宴款待的室舍之中,只是桌案上原先密布的酒肴餐具此际皆已不见,干干净净平平整整,鼻中所嗅,却当真还有昨晚酒食的残香之气。

    这样看来,自己当是在筵席之上便已大醉睡倒,池棠晃晃脑袋,西域美酒后劲不小,此际还有些隐隐头疼,肚腹中犹然感觉到满满当当,酸汤甜浆混合着牛羊肉的膻味泛涌在鼻息间,这顿饱食,可抵得上三日之餐了。

    池棠苦笑,再看室舍中,却不见了昨晚的瑰美气象,光线幽幽暗暗,倒似身在深窖之处。猛然想到,如何就自己一人身在此室中?韩离呢?灵风呢?定通神僧呢?

    池棠不由大惊,急急寻了室门抢身而出,却在同样昏暗的亭廊前,看到了韩离玄衣长袍的背影。

    “你醒了?”韩离没有回头,似乎是在遥望前方,“我也只比池兄早醒了一小会儿,不过见池兄睡的香甜,我可不忍打扰。”

    “哈哈,酒醉酩酊,这可睡脱了形。”池棠看到韩离,顿时放下心,暗自责备自己的大惊小怪,几步赶上了韩离,就在刚刚与他并肩时,便觉得眼前微微一亮。

    微微一亮是因为宫室外的光线透了进来,而他们所站的地方,恰好是这片亭廊的门扇开启处。而这里显然地势极高,从此处放眼望去,却是正好将宫外的情景尽收入眼底。

    “这是白天的莹沙城。”

    不必韩离的提示,池棠已经不自禁的挺直了身板,在一片昏昏沉沉的霭幕之下,昨晚那莹莹生光,奇伟壮美的莹沙鬼城现在却显得异常昏暗,屋舍建筑分毫未变,透着青蓝幽暗的影色,隐隐似乎听见呜呜成音的风声穿过街闾巷陌,最远处那高大的城墙恍恍惚惚的好像一重望之无际的浓黑山峦,再一抬头看向天际,连绵不尽的青白色云层笼罩上空,微弱的阳光正是透过这厚厚的青白云层稀淡洒落,把这里变成了阴森森的鬼蜮城方。

第七十二章 聚灵之引

    “哦呀呀呀,是不是看起来有点不舒服?”

    忽然传来的浑厚嗓音,差点把池棠吓一跳,顺着声音转头看去,便见到宫墙连延的沙柱之下,站着碎月拢手驼背的身形。

    池棠没明白意思,轻轻嗯了一声:“什么不舒服?”

    “看到这个场景呀。”碎月身一晃,转眼间来到了池棠和韩离的面前,目光却投向宫外那片阴森森的昏暗鬼城,“阴风呼啸,杳无人声,暗影朦胧,森然可怖。这里简直可以作为人世间所有恐怖故事的背景,即便以两位大人如此胆色,仍然会在亲眼目睹之后觉得心里不舒服的。”

    “那是因为黑暗。”碎月不等池棠韩离应声,继续说道,“在这样几乎令人透不过气来的黑暗面前,人类心底的那种源于上古时期对黑暗的恐惧便会滋生而出,因为黑暗,代表着未知、代表着危险、代表着死亡。”

    池棠不得不承认碎月说的有道理,按说以他的斩魔士身份,无论再怎样触目惊心的场景,自己都当安之若素,可偏偏正是这样压抑的黑暗,令他不自禁的产生了一丝剔惧之意。

    碎月嘿嘿笑了笑:“其实这是种误解,黑暗与光明只是相同事物的两个方面,正如日升月落的周而复始,在划了一个浑圆的圆圈之后,起点和终点总是一致的。这才是完整存在的世界。”

    韩离轻轻抚过项下珍珠,深深吸了一口气,表情若有所思;池棠却是心头剧震,他似乎从这番话中听出来了与那郎桀阴阳衡平之论的相似之处。

    看着两人都是受到触动的模样,碎月礼貌的举袖,把原本就弯着的脊背更低了低:“哦呀呀呀,两位大人不必理会某人的奇谈怪论。奉裂渊王大人之命,白天的时候由某人专程相陪,某人随时听从两位大人的吩咐。”

    “大国卫不必客气。”池棠想起了定通对碎月的称谓,也同时想起了定通:“那位定通神僧在哪里?还有我那同来的义节兄弟呢?还有那……两位仙灵呢?”

    “哦呀呀呀,这个时辰,是虓大师诵经安魂的时候,大人的那位孽魂朋友,正与虓大师在一处呢,魂灵之身,听听这些经文,那是大有好处滴。至于那两位妖灵朋友,他们似乎很适应鬼城这种白日的黑暗,正在某人的妻子陪同下,游历这座城市咧,两位大人是一齐前去呢?还是先用午膳?”

    午膳?现在莫非是当午时分?池棠看了看这般昏霾的天色,几乎不敢相信。不过在听到还要用膳之后,急忙摇摇手,打了几个饱嗝:“着实是吃不下了,裂渊王大人太热情,到现在还觉得饱胀难过呢。”

    韩离也笑道:“夜来饮宴,是韩某这辈子吃的最多的一顿,现在可是半点也吃不得了。”

    碎月的大脑袋晃了晃,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哦呀呀呀,裂渊王大人便是这最大癖好,虽说手艺不凡,可也不管别人吃的有多饱,有多腻,哈哈。”

    “那裂渊王现在何处?”经此一提,池棠这才如梦初醒般问道。

    “这是白日,需遮住当头太阳,方可保得此城中不为烈日所化,这城里万千魂灵亦得安宁。所以裂渊王在白天可都在冥晶神殿中施术行云布霾,不敢擅离。当然,因为有玄晶相助,也不必什么全力维持,只需身在此间即可。故而这段时间,裂渊王大人通常都是一边行法,一边研究食谱,亲手做菜的。喏,就在这神殿的最里厢。”碎月向亭廊深处努了努嘴,池棠韩离回头望去,却只能看见宫阙屋影憧憧,一片昏黑。

    “最好白天还是不要打扰裂渊王大人了吧,这些时日有尊客们在,相信裂渊王大人正在抖擞精神,大展厨艺,到了晚上,又是一桌丰盛的菜肴。”看池棠韩离面露苦色,碎月还促狭的加了一句:“和昨天晚上的菜式一模一样咧。”

    池棠苦恼的倒不是菜式的重复,单从口味上来说,他也远远没有到食极而厌的程度,他只是在头疼,这肚子里的还没消化,眼见得晚上又得来新的了,吃的太撑,可不也是烦恼?

    韩离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国卫先生,你是说那位裂渊王每个白天都在施法挡住阳光照射?”

    “是咧。”

    “可我记得,他说过百年前曾往那个什么荒离州一行,据说那里何止百万里之遥,难道以裂渊王法力,竟可在一夜之间往来?”

    “哦呀呀呀,神鹰大人倒是心思好缜密,这也能推断出来?其实咧,裂渊王大人法力高自然是极高滴,却也没到这般神行之能,实是那时节恰好有一位厉害的人物在,便替裂渊王大人代劳了,裂渊王大人趁机出去游玩一番,也算一补数百年足不出户的遗憾。”

    “足不出户?却如何学得这西域各国的菜肴制法?”

    碎月却没有回答韩离不依不饶的追问,看向面露沉思之色的池棠:“神鸦大人,可知道那时候替代裂渊王大人的厉害人物是谁吗?”

    “我也正想着呢……难道我认识?”

    “嘿嘿,神鸦大人既然能到这里,就绝不可能不认识。”

    池棠眼前一亮:“莫非就是那位决冰寒狼?”

    “哦呀呀呀,神鸦大人心思敏捷,就是那位神狼大人咧。”

    果然,那个郎桀也是从这里出去的,而他竟然百年前便已身处此地,难道那密谋颠覆阒水的计划,这裂渊王也有份参与?池棠心中疑问重重,更恨不得早经那玄晶探秘才好。

    “且走且说,好些疑惑,韩某也要请教大国卫先生呢。”韩离向碎月做了个引路的手势。

    ……

    一步一阶,池棠和韩离在碎月相引之下很快便踏出这冥晶神殿所在,走在白日的鬼城之中,足下只觉得愈发寒凉,只是这种寒凉之气又与昨晚步入城中之时大有不同,池棠心中好奇,蹲身探手按在地上,触手处竟是冰凉刺骨,顿时冻的打了个寒噤。

    “哦呀呀呀,幽冥所在,尚暗尚阴,这些地面细沙也不知深埋在地底多少年了,又为魂灵所沥,怕是比雪山玄冰还要冷上几分呢。不过这些沙子都是寒在内里,并不发散于外,所以不像冰雪般散发寒气,而当其与月阴之华相融合时,却是另有灵效。”

    池棠闻言恍然,怪道昨晚踏足于上与今时白日所感有这般差异,却是与那月阴之华息息相关的缘故。

    光线实在昏暗,亦不复昨晚奇美之景,池棠和韩离踱着步,也没有观赏的闲情雅志,倒是一肚子的疑团要趁时好好问问这个护国大鬼卫。

    韩离还不算伏魔道之士,所以他的话最直接,问出了绝大多数常人都会问的问题:“都说人死之后,身往阴曹地府,韩某却从未听说过这个裂渊鬼国,是不是可以说,裂渊国其实就是人间口口相传的地府?”

    “嘿嘿,关于阴曹地府的说法,不独是你们华夏中原,无论是西方还是这西域七十二国,都有自己流传的地府之说,基本上也是大同小异。可除了人确实有灵魂这一点外,别的就是他们想象的神话罢了。其实不仅是人,所有生灵,包括妖精,又或有灵知的飞禽走兽、花草树木,都有自己的灵魂。几位大人是神兽转世,不就是上古神兽的灵魂附在了你们的身体之中么?而其他灵魂也一样,若烟尘飘渺凡世,但觅可相适之肉身者,便即附入,这就是转世之说,哦呀呀呀,这可不是某人想出来的,是那位虓大师的说法。”

    池棠耸然动容:“天下逝者广众,古往今来,魂灵几如恒河沙数,设若如此,却不是生生往息,循环不断了么?”

    “哦呀呀呀,对此虓大师也有解释。何为魂灵?乃无色无嗅无形无质之虚影幻波,大多数的灵魂为阴阳磁极所融,终与天地混为一体,就此泯灭。只有极少数的灵魂在机缘巧合之下或可留存,用虓大师的话说,那便是灵知记忆之波,个别意念极强的灵魂甚至可以影响生者颅脑,让他们看到自己想要他们看到的景象,哦呀呀呀,真是拗口咧,总之,这种景象天下都有流传,谓之见鬼。”

    “也就是说,在这里,我们看到的灵魂鬼魄,都是那些意念极强的了?”

    “某人刚才说了,只有极少数的灵魂会在机缘巧合之下留存,这里的灵魂与日俱增却不是个个都意念极强的缘故,而是和这里的所处方位大有关系。”

    池棠和韩离对视一眼,既感到这种说法匪夷所思,可细细想来,却也觉得似乎不无道理,韩离立时接口:“这里所处乃是西域大漠之境,是因为大漠外那层相隔人世的光幕吗?”

    “哦呀呀呀,那个叫作灵壁飓风,不过和聚集灵魂并没有什么关系。真正的原因是,在这里,有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存在,就是这种东西,可以把在这附近飘荡的游魂聚而不泯的吸引过来,并且使其现出朦胧的本来面目。”

    池棠想起昨晚看到的在街巷中穿来梭去的阴灵魂魄,确实是五官模糊之状,想必就是灵魂的本来面目了,暗暗点头:“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你们昨晚不是一直在谈这种东西么?就算是刚才,某人也说过的吧?”碎月没有故意卖关子,看池棠韩离一副苦苦思索之态,便笑道:“……是玄晶,全称是冥灵玄晶。”

    一瞬间,池棠全都想起来了,那个接近鬼国时,在云海狂风中见到的斑斓霞彩,还有在空中鸟瞰时,那层笼罩在宫阙之外的光影,不正是和那在紫菡院所见的求亲四宝中的冥灵玄晶的光华如出一辙么?难怪自己总觉得似曾相识,却原来源出于此。

    想到这里,池棠顿时恍然,什么玄晶探秘,什么冥晶神殿,不就是说的这个冥灵玄晶?忽而一愕:“冥灵玄晶不是让锦屏公子盗取而出了么?后来还落入了血泉鬼族之手,却怎生……怎生……”

    碎月歪过头,脸上第一次露出讶异之色:“这事神鸦大人也知道?对啊,你是说那个孔雀妖仙吧?某人倒是听裂渊王大人说过他就什么公子的,就是老没记住。”

    奇怪,池棠记得公孙复鞅当时曾说过,前往鬼国盗宝时,并不曾惊动四大鬼卫,而是巧取而夺,然听碎月这一说,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哦呀呀呀,那个孔雀妖仙果然厉害咧,他一进入鬼国地境,就被我们发现了,可是一个打一个,我们知道不是他对手,但要是联手一齐上,又或者发动护国鬼军群起而攻之,却怕搅得整个鬼国不得安宁,再说我们也不知道他来意,便去请示了裂渊王大人。结果裂渊王大人一点也不在意,说什么君子有成人之美,这个什么公子也没有恶意,叫我们假作没有察觉,只让他来去自如便是。还好还好,他果然只是拿走了块冥灵玄晶,确乎没有什么恶意,看他离开时,我们几个都松了一口气咧。”

    池棠越发糊涂起来:“还好?我听说冥灵玄晶是贵国的镇国之宝那。”

    “是镇国之宝啊。”

    “镇国之宝给拿走了,你却说还好?”池棠有些焦急起来,此来就是要玄晶探秘的,结果这冥灵玄晶竟已被锦屏公子所取,最意想不到的是,自己居然与这冥灵玄晶近在咫尺,却又失之交臂,倒陷于血泉鬼族之手,现在想来,着实懊恼沮丧。偏偏这碎月还是一脸轻松,岂不是更令他心急如焚?

    碎月初时也没明白,怔着脸看了池棠好一会儿,陡然大笑起来:“哦呀呀呀,神鸦大人是怕这镇国之宝没了吧?哈哈,冥灵玄晶重愈千钧,大如山丘,那位孔雀妖仙只不过拿走其中一小块儿,不算什么滴,几位大人要是喜欢,临走时让裂渊王大人送诸位几块,做个留念。”

    池棠愣在当场,良久无语。

    碎月还凑过身来,小声道:“哦呀呀呀,顺便再说一句,冥灵玄晶出了灵壁飓风之境,就再也没有那种聚集灵魂的效力了,不过是块能够自己发出斑斓光芒的石头罢了。”

第七十三章 鬼国由来(上)

    池棠又想明白了,按说冥灵玄晶有这等神效,自己在紫菡院相见之时,原当心中另有感触才是,可当时只不过觉得气雾缠绕,烟霞瑰美,却是再无异状,想来是便是已失效力之故。

    再细细推想下来,怪道那地灵鬼将情势危迫之际,犹然夺取了冥灵玄晶而去,多半便是已知玄晶功效,而血泉鬼族恐怕就是想凭借冥灵玄晶,多引天下游魂厉魄,从而壮大自身实力的。

    “那就是血泉鬼族对玄晶神效不过一知半解了,那时节为了这宝物,他们做下好大的图谋,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在此地疆域之外的冥灵玄晶根本就是一块美丽的石头罢了。”

    池棠有感而发,并把在落霞山紫菡院的那场鬼谋战事叙说了一遍,这是韩离第一次详细听说此事,止不住便是称奇讶叹,怎知妖魔鬼怪的阴谋已然这般蔚然成势,自己身为雷鹰化人,倒如此后知后觉,再联想到云泣珠化身之计,若非相遇了斩魔士甘斐,只怕自己堕入妖魔彀中,犹不自晓呢。而碎月则用宽大的衣袖遮住嘴,笑起来却像只狡猾的老狐狸:“哦呀呀呀,谁说不是咧?那个老阉货哪能知道这般曲折?费了那么大力气,倒底还是弄了个没用的物事回去,只怕气炸了也说不定咧,嘿嘿。”

    “老阉货?是谁?”池棠奇道,听碎月话里意思,似乎是在说血泉鬼族的某位。

    “神鸦大人不知道?某人以为大人必是对血泉鬼族谙熟于心咧。”碎月看池棠一脸懵然,确乎是不知的样子,忍不住做了个意外的表情,“某人说的那个老阉货,就是血泉的那个鬼相咧。”

    池棠微皱了皱眉,追思苦索,最早他听说血泉鬼族时,便是前往落霞山之时薛漾对他介绍的,却只着重说了血泉鬼皇和残灵九将,对于这个鬼相倒是未置一词,所以他印象不深。思忖了好半晌,隐约记得那日灵鬼将言辞间好像说过什么鬼相的,只是当时自己心无旁骛,正在施救鬼冰悬棺之中的公孙复鞅,倒是全没在意了。

    “鬼相?神鸦大人没听说过?那个那个,一头白发,双目深幽,哦,肩头时常立着一只鹞鹰的,说起话来细声尖气的那个?”

    池棠摇了摇头,思绪却陡然一闪,他忽然想起来,在月中之夜的圣山银海山巅上,狂躁难耐的张琰指着立在韩离肩头的力儿所说的那些话了,莫非……就是在说那个鬼相?

    “血泉鬼族的创立可就是出自这个老阉货之手,目的则是为了夺取这人间世界。奇怪几位大人都是伏魔道高人,竟然全不知晓?”

    池棠吃了一惊:“血泉鬼族是这个鬼相创立的?鬼族的首领不是那什么鬼皇吗?”

    “哦呀呀呀,他还是在弄他的那套老把戏呀,恐怕是为人时节的记忆使他习惯于依附一个主子,然后让那个主子对他言听计从。”

    “为人时节?”池棠刚一反问,便又释然,是的,所有的鬼灵厉魄都有身为凡人的时候的,自己却怎么忘了?只不知这鬼相在生时究竟经历了怎样的人世,何至于对这人间世界这般仇恨;又一转念,那裂渊鬼王呢?又是何等样人?

    池棠和韩离想到一块去了,韩离已经直接问了出来,对于这个问题,碎月先是恭恭敬敬的拢袖前引,带着池棠韩离在黑黢黢的街巷中踱步缓行,然后才嘿嘿笑了笑:“这是个说来话长的问题,两位大人若有兴趣,某人可以慢慢道来。某人相信,裂渊王大人也一定很乐意贵客门知道他的过往。”

    ……

    “很久很久以前,这里还是一片荒漠,冥灵玄晶却已堆积于此,恐怕早过了万千年,也不知吸引了多少孤魂野鬼在这里盘旋往复,魂灵聚合,异象大生,常人只能偶尔听见从灵壁飓风里传出的号哭之声,都说是沙漠的魔王在此居住,谁敢靠近?便是寻常的走兽飞禽,也是远远的避开了这里,久而久之,广袤的西域就把这里叫做博尔格达索兰,这是西域的古通行语,意即冥界的沙漠。不过无论人还是妖魔都不知道,其实在这片冥界之漠上,在这灵壁飓风之后,一直有一个古老的妖灵部落存在着,因为冥灵玄晶的照射,使这个部落的妖灵拥有了迥别于外界的灵知玄力,他们默默的潜伏着,守卫着灵壁飓风之后的世界,并且按照玄晶的神谕所示,等待着这块土地真正的主人。哦呀呀呀,某人知道大人们在想什么,没错,这就是某人妻子的部落,事实上,某人那美丽的妻子是一只可爱的沙狐,而那个年轻人---一杖,是一只沙蜥,按照人类的关系来排的话,他们是族亲,至于另一个桀骜不驯的年轻人叉毛,他是游动于灵壁飓风边沿的沙蝎,是后来被裂渊王招纳来的沙漠妖灵。”

    韩离微笑:“那你呢?大国卫先生?”

    “某人是一头任劳任怨的骆驼哟,因为一个好像传奇神话一样的故事,某人幸运的被这个部落的首领看上,成了这个部落……用汉人的话来说,成了这个部落入赘的女婿,是这么个意思吧。”碎月的声音忽然多了一丝感情,小小的眼睛透出温柔的笑意,显然,在他口中那个传奇神话般的故事一定是个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不过他并没有打算细述下去,柔情之色一掠,立刻恢复了睿智深沉的表情,还抱歉的向池棠韩离欠了欠身。

    “哦呀呀呀,一说起心爱的妻子,虽然某人更喜欢凉国那里婆姨的这种称呼,哦呀呀呀,看某人又扯远了,好像总是忍不住絮絮烦烦的岔到细枝末节上,还是言归正传。直到有一天,这个部落迎来了一个奇怪的人。让某人算一算,嗯……这是五百多年前的事了。某人还记得那一天他的样子,一身是血,身上穿戴着零乱的甲胄,显然经历过一场血腥的厮杀,而他根本无视灵壁前的强劲飓风,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迈入了冥界之漠。这是万千年来,冥界之漠到来的第一个活人,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在这个人看到远方的冥灵玄晶之后,更像是发了疯一样向玄晶狂奔而去。大人们应该知道,那时候的冥灵玄晶作为部落的图腾,是决不允许被凡人所触及的,所以,这个部落的妖灵开始了阻止这个凡人的行动,某人正好就是阻止他的妖灵之一。在我们的计算中,只需要掀起那种漫天卷沙的小小术法,就可以轻轻松松的击退这个凡人的,我们并没有想到,能够毫不在意的穿过灵壁飓风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个普通的凡人?是的,拥有千年修为的我们在这个凡人面前失败了,某人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凡人竟能有这样的力量,他完全无视我们的法术,就像一只盛怒的猛虎,只用自己的拳头,就把我们揍的不能动弹了。哦,顺便说一句,他拳头每一次的挥舞,都带着几乎可以摧毁我们灵魄的怪风,某人还看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黄色**,不可思议吗?幸好,他手下留情,并没有真正要了我们的性命,他只是奔向了冥灵玄晶。就在冥灵玄晶之前,他站立了很久,出于敬畏,我们未敢轻动,只是将他团团围住,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碎月的目光大有深意的在池棠和韩离面上一转,见他们用心聆听的样子又不禁微笑:“在他站立的这段漫长的时间里,某人忽然发现,他身上的那种黄色**好像正被冥灵玄晶的光影所吸引,缓缓的飘入了冥灵玄晶之中。奇怪的现象发生了,玄晶开始了震动,并且震动的强度越来越大,天空好像快要坍陷,而地面也已经开始崩裂,玄晶的光芒也从斑斓霞彩变成了紫红色一片。部落的妖灵们惊呆了,匍匐在地,不住颂祷,这就是神谕中流传下来的情景,这代表着真正的主人已经降临。”

    “那个人就是裂渊王吗?”池棠觉得自己大致了解了情形,忍不住问道。

    “之后的变化,完全不是大人所想的那样。”碎月抬头看了一眼昏暗的天空,因为回忆而现出悠然神往,“强劲的风力形成了白色的漩涡,冥灵玄晶就这样震颤着从崩裂的地面陷落,过了很久很久,震动和巨响才渐渐停止,在我们眼前,竟形成了那种景象……是的,就是云峰绝壑的景象。不过当时处于极度震惊的我们还无暇领略云峰绝壑的壮美,甚至没有发现地底其实别有洞天,我们只能看到那个人身上的黄色**荡然无存,而在雪白的云层中,竟然浮现了一丛人影,其中一男一女的身形尤其清晰。某人跟大人们说过魂灵的情形吧?这些就是人的魂灵,而这也是我们第一次看到属于人类的魂灵显形,甚至听见了魂灵开口说话。是那个女子在说话,啊,多么美丽啊,即便是这么虚无缥缈的悬在半空之中,某人都能感受到她的高贵气度。那时候某人还不怎么会说汉话,可奇怪的是,某人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听懂了她的意思。她说的是,得到囊神的授命,这片土地,从此由她掌管,而她将奉行囊神的意旨,让每一个被玄晶吸引而来的魂魄得到真正的归宿。所以,就在那一天,裂渊鬼国诞生了。”碎月做了个轻松的姿势,等待池棠和韩离的回应。

    池棠却是一头雾水,说了这许多,他还是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这就诞生鬼国了?裂渊王呢?你说的是个女子啊?哦不,是个女子的魂灵,她又是谁?囊神是什么?现在的裂渊王又是怎么回事?”

    “所以某人说过,这是个说来话长的问题,现在只不过是个大概,因为大人们一定很想知道,那个泛着黄色**的凡人是谁?这位女子的魂灵是谁?而这一切又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比起裂渊王大人来,你真的是太会说话了,就是喜欢吊人胃口,并且还有些啰嗦。”池棠也不绕弯子,看碎月亲和,索性半开玩笑的埋怨道。

    “哦呀呀呀,就是这个啰嗦的性子改不了咧。嘿嘿,某人一定长话短说,不过这又牵涉到另一个故事了。啊,不要这样瞪着某人,马上就说,马上就说,某人先捋捋思路……好的,某人也是事后才知道的,五百多年前,也就是刚才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在东方的人间世界,是大汉帝国,而在这片广袤西域疆土之上,却一直是匈奴人的势力范围。匈奴是一个战斗的民族,所以即便没有汉帝国富庶,但是当他们向汉帝国发起侵略时,汉帝国在一开始是很吃紧的。”

    “这个历史大多数的中土之人都知道,大国卫不必赘述了。”池棠示意碎月直奔主题。

    “哦呀呀呀,某人还想介绍下和亲的事情呢,看来是不必了。总之呢,就在那个时间,一支从汉帝国出发,前往匈奴和亲的队伍到达了离这里不算太远的地方。”

    “不对吧,如果是从汉时长安出发去往匈奴和亲的话,不会深入到西域这么远的地方。”韩离是西平郡人,对于地域的了解相当熟悉,当即提出疑问。

    “哦呀呀呀,正常的路线,当然不会。可是这支和亲队伍中的公主不知道怎么的,被虻山的妖魔看上了,所以在出塞后不久,便即作法行风,要将这公主掳回洞府。然而此举却遭到了护卫军队的反抗,从某位凡人身上觉醒的力量使风力发生了偏差,这支队伍最终却是被传送到了距离灵壁飓风之境不过数百里之遥的大漠之上。那个虻山妖魔当然不死心,带着手下的小妖也赶到了那里,为了保卫公主,那支人间的护卫军就和这些妖魔展开了一场殊死的搏杀。”

    事情竟然和虻山妖魔有关?池棠脱口问道:“不知是虻山哪个妖魔?三俊?还是四灵?”

第七十四章 鬼国由来(下)

    “哦呀呀呀,某人认为神鸦大人应该不会认识这个妖魔的,事实上他也不过是虻山的一个普通妖魔而已,既不是三俊之尊,也不是四灵之杰。并且在那场人与妖魔的血腥厮杀中,这个妖魔和他手下的几十个小妖也都被杀了。”

    那支汉朝的护卫军居然战胜了妖魔,这可大出意外,池棠精神一振:“人间竟有这等壮士?”

    “所以就有必要告诉大人,这支护卫军正副两位使节的名字,也许能让大人茅塞顿开。让某人想想当时他们的官职,啊,对了,乃是和亲正使中郎将军朱玥,副使副校尉温虓,而这支和亲队伍共有二百余人,除了正副使节和公主之外,还有官属吏士数十人及几十个公主的随身侍女,真正作战的人数,也不过百余甲士而已。”

    池棠心中大动,他分明记得昨晚裂渊王介绍自己时,说的便是:“……我姓朱名玥,草字照澄,也是汉人……”莫非那个和亲的汉代中郎将军朱玥就是这个裂渊王?再往下一想,副使温虓……啊,那定通神僧被唤作甚来?虓大师!昨晚裂渊王又是怎么称呼他的?老温!对上了!池棠愕然抬头,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定通神僧竟然是汉时的校尉。

    “大人一定是听出来了。”碎月微笑颌首,“不错,那位中郎将军朱玥就是现在的裂渊王大人,而副校尉温虓,正是那位慈悲为怀的虓大师,某人说过滴,大人一定想象不出,虓大师曾经如咆哮猛虎般的模样。”

    池棠想笑笑,然而心里的震惊使他的丑怪面上的笑容显得是那么的不自然,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更震惊的事还在后面。

    “其实,这场厮杀并没有某人说起来这么容易,虽说那妖魔并小妖尽数被诛,可是这支汉帝国的和亲队伍却也近乎全军覆没,便连公主也没有幸免,她是个烈性的女子,在妖魔欲行轻薄之前,便已自刎而死;而朱玥将军被那妖魔穿心啮骨,也同样壮烈战死。”

    池棠和韩离都听的糊涂起来,不是说护卫军战胜了妖魔么?怎么现在听起来,倒是妖魔获胜的情形?

    “初时,妖魔确实是差点得手的,而一切的逆转,来自于虓大师,哦呀呀呀,还是先叫他温校尉好了,是那位温校尉在濒临绝境之时,忽然觉醒了身上的一种力量,从而将这伙妖魔尽数诛杀,只可惜,那时候整个队伍中,就只剩得他一人了。”

    “破御之体就是这样,往往生死攸关之际才能迸发,定通神僧得以手刃那些妖魔,已是不易。”池棠觉得自己很明白那种力量,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不,不是那种破御之体。”碎月迎上了池棠诧异的目光,“这是一种可以驾驭巽风的力量,来源于上古的神兽,换言之,这是上古神狮的力量。”

    一刹那的凝滞,池棠猛的瞪圆双眼,韩离初时还未会意,略一思忖,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神僧是号风怒狮化人?”

    “哦呀呀呀,准确的说,虓大师是五百年前的神狮大人。所以,可以理解为什么某人先前说从某位凡人身上觉醒的力量使妖魔施法的风力发生偏差了吧?神狮可以驾驭巽风,偏偏那位温校尉还不会运用这种刚刚焕醒的力量,就这样阴差阳错的飞到了大漠之上。”碎月答的轻描淡写。

    池棠脑中嗡嗡轰鸣,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每次见到定通,总有一种煦然若暖的舒泰感觉,原来竟是东方号风怒狮的转世化人,可是奇怪了,为何又不像和郎桀、韩离相见时的那种似曾相识?定通相见自己之时,为何从不说明?再说了,号风怒狮不是那个鲜卑的王爷吗?韩离也霍然抬头,号风怒狮慕容厉就死在自己眼前,怎么这里又出现了一个?

    碎月很体贴的让池棠和韩离消化了一阵,才声如洪钟的续道:“那么,现在让某人把这两个故事合起来再说一遍。这场战斗发生在距离冥灵玄晶不算太远的地方,事实上,这是万千年来,神兽化人距离冥灵玄晶最近的一次,就好像心心相映一样,手刃了所有妖魔的温校尉受冥灵玄晶的吸引,不由自主的就向这里走来,身为可以驾驭巽风的神狮大人,那种灵壁飓风不仅丝毫为难不了他,甚至还有助长玄力之效,就这样,温校尉安然走过灵壁飓风,成为了踏足冥界之漠的第一个活人。就是某人第一个故事里,那位浑身是血,甲胄零乱的人。”

    “是说冥灵玄晶有吸引之力么?眼下池某和璜剑兄弟不也是神兽化人?为何却不曾有神僧那时节的感受?”池棠忽然想到了这一点,除了先前觉得眼熟之外,在鬼国境前,他和韩离也确实没有异样的感应。

    “因为……此时已非彼时,哦呀呀呀,那是后话,大人不介意的话,请先让某人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对不起,是池某心急,大国卫请讲。”

    “那时候的温校尉神狮之力遍布全身,就是某人看到的那种黄色**,而我们这些妖灵去向神狮大人动手,可不是自讨苦吃么?所以我们的阻拦没有任何效果,眼睁睁的看着温校尉来到冥灵玄晶之前。也许是玄晶和神狮元灵那种来自上古的神奇感应,温校尉竟然意识到,玄晶是可以汇聚魂灵的,而在那个时候,忠于职守的温校尉最为牵记的,便是此行不幸罹难的公主和他的好友朱玥将军,在某人说的他在玄晶前站立很久的那段时间内,其实他身上的神狮元灵像其他所有的魂灵一样,涌入了玄晶之中,然后经历了一种即便到现在某人还是说不清楚的变化,总之好像是和囊神留在玄晶中残存意识产生了共鸣,在温校尉的强烈意愿下,那个刚被吸附到这里不久的公主魂灵,还有朱玥将军的魂灵被囊神赋予了神力,显形而出,并就此创立了裂渊鬼国。我们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就是囊神,而作为囊神意旨传承的公主和朱玥将军,也被视为囊神的传人,一样可以做我们的主人。”

    “囊神究竟是什么?”池棠这是第二次问起了,对他来说,这根本就是一个新的称谓,他不理解,难道这世上除了人、妖、鬼之外,竟真的存在神灵么?

    碎月看了池棠很久,忽的做了个狡黠的表情:“哦呀呀呀,关于这一点,裂渊王大人有过吩咐,只要大人们参加了玄晶探秘,一切必将了然于心,似乎不必某人多此一举。”

    好在池棠和韩离足够沉稳,虽然心里疑窦重重,只恨不得立刻真相大白才好,但倒底还是忍住了追问的渴切心态。

    “我记得,大国卫先生刚才说的鬼国主人,是女子吧?也就是那个公主,那为什么现在却是朱玥将军呢?这个方便赐告吗?”韩离适时发问,反正需要解开的谜题太多,这个不行就换另一个。

    “哦呀呀呀,这个就算神鹰大人不问,某人也要解释呢。在一开始,裂渊国的王当然就是那位永兴公主(池棠眯起了眼睛,他觉得这个名字又是无比熟悉),和朱玥将军一起行使着迎魂抚灵的囊神使命,但是女人毕竟就是女人,啊,抱歉,应该说是女鬼,不过性情还是和为人时一样的嘛。大人们想必都是了解滴,虽然很多时候很可爱,但终究难免任性。就在她当了这个女王没多久,最多一百年吧,她就看上了一个异族的男人,哦,对不起,异族的男鬼,便把所有事情全都交给了她的副手,也就是朱玥将军,然后义无反顾的跟着那男鬼走了,说是有空会回来看看的。虽说做属下的不应该这么说,但某人还是不得不说一句,女人,真是没有责任感那,就像某人的婆姨一样,竟然让某人做了她部落的首领,自己却撒手不管咧,这也太……”碎月一说到女人的话题,便像是很有感触的琐碎起来,一时倒没有发现池棠张大了嘴,一副瞠目惊舌的模样。

    “……你说的那个……永兴公主……也许我认识……”连续的震惊使池棠说话都有些大了舌头,“……她跟着走的……走的那个男人……哦不,是男鬼……是不是叫……棘楚?”

    “这事神鸦大人也知道?对啊,就是那个莽族的男鬼。”碎月用前番听说了锦屏公子之后完全相同的语气答道,并且也一样露出了讶异之色。

    轰!池棠的脑子全炸开了,这么多,这么多事情全搅到一起去了,谁能想到,那个修玄谷玄山竹海中的永兴公主竟然曾是裂渊鬼国的鬼王?这件事怎么从来没有听那些乾家的师兄弟们提起过?回想那时见到永兴公主的时节,也不曾觉得有多么了得的法力那,而且看到自己火鸦神力的焕发,那永兴公主对于拥有怒狮神力的定通也全然没有提起过。

    碎月这下好奇了,反复追问池棠是如何知道棘楚的,池棠愣了好一会儿,才在韩离的轻拍之下回过了神,去繁择要的把修玄谷中的情形说了一遍,同时也把自己心中的疑问一并道出。

    碎月倒是毫不意外:“哦呀呀呀,不奇怪不奇怪,虽说是裂渊国第一任国主,可这位公主泰半时候都是把事情交给朱玥将军去做的,唉,养尊处优惯了的,正事还是做不习惯滴。至于她的法力么,至少属于囊神赋予的那部分在出了裂渊鬼国之境后,也都大多归附到了裂渊王大人身上,就像冥灵玄晶的效力一样。她现在竟在乾家之处?让某人想想……”碎月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忽的恍然大悟般笑道:“……知道咧,知道咧,久闻东方三大灵气蓄积之地,一个是北溟天池、一个是不休玄山、还有个翠竹灵谷,那翠竹灵谷就在乾家虚境之处,大人是叫作修玄谷是吧?对,就是那里。公主定然是很需要这种灵气蓄积的地方的。”

    池棠颇为诧异:“这又是为何?”

    “哦呀呀呀,在灵气蓄积之地,便虚幻之身亦如实体,肉身能有的感觉尽皆能得……而男女之间的很多欢乐嘛……也确实需要有个身体才能体会到的。”

    尽管碎月已经尽可能说的委婉,但池棠和韩离还是都听懂了。池棠顿时想到,在玄山竹海见到永兴公主后,又在乾家偏室中见了一次,当时自己还奇怪何以永兴公主在偏室中就是那种飘渺虚朦之状,现在可全明白了。

    男人谈及这个事情的时候,总难免不自禁的放低声音,碎月嘿嘿笑了笑,弄得池棠和韩离都挺尴尬的干笑了几声。

    韩离赶紧岔开:“正要请教大国卫先生,既然那位定通大师也曾是神兽化人,却如何现在再无玄息相应?”

    “某人不是说了吗?温校尉身上的神狮元灵像其他所有的魂灵一样,涌入了玄晶之中,然后经历了一种变化,这种变化的结果就是,囊神的意识得以被唤醒,而神狮的元灵也因此被玄晶吸纳,从温校尉体内脱离,直至很多年以后,神狮元灵再度飞逝而去,另寻堪附之身。所以,在裂渊鬼国诞生的时候起,温校尉就再也不是神狮大人了,不过他也身受了囊神玄晶的另一种力量,就是长生不老,算是因祸得福了吧。然而,这里毕竟是属于魂灵的世界,并不适宜生人的久住,况且温校尉也得了囊神的授意,拥有与裂渊王相同的使命,所以找寻安抚魂灵之道也是他的职责,这五百年下来,他变了很多,云游世外,好像最终发现了佛法经文可以引领魂灵的安定之道,结果温校尉变成了虓大师,一旦参悟了高僧的佛经,便不远万里的跋涉而回,诵经安魂,这不,今年也是三四月间才回来的。”

    这就是定通和尚身在此地的原因,想不到他和裂渊鬼国有这么深的渊源,怪道世人多不知其来历,便在落霞山紫菡院说起裂渊鬼国时,也不曾透露半点口风,倒是对那血泉鬼族的动向极为关注。

    一触及这个念头,池棠的问题却又回到了最初:“那么,那个老阉货,就是鬼相,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七十五章 仇世之魂

    “这个老阉货,却是要从公主当事的时候说起了。”碎月引着池棠和韩离小心翼翼的迈过了一条昏黑的小沟堑,口中话语丝毫没有停顿。“在裂渊鬼国诞生之前,万千年以降,受玄晶之力吸附而来的魂魄在这里越积越多,可如果有一天魂灵积聚的数量超过了玄晶容纳的极限,那么死灵将从这里纷涌而出,成为世界新的主宰,到那时候,白昼坠入永夜,生世化为死界,而无论是人还是妖,毕竟都是生灵,相信对于生灵来说,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值得庆幸的是,在达到极限前,永兴公主和朱玥将军就已经成为了这片土地的主人,他们承继着囊神的意旨,行使着安魂抚灵的使命。所谓安魂抚灵,也就是让这些未堕轮回的游魂拥有一个渐渐消泯,安息永寂的归宿。”

    这算是对裂渊王职责的一个补充说明,尽管池棠觉得碎月的这番论述有些偏离了先前的话题,但他还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用心聆听。

    “哦呀呀呀,原谅某人的啰嗦,可是某人却必须先说明这一点,然后说起那个老阉货时,或许更顺理成章些。好吧,言归正传,就在公主安魂抚灵的过程中,她却发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魂灵,那是个不甘消泯,意念极强的魂灵,甚至在与冥灵玄晶接触之时,都能闪耀出夺目的光彩,这在好像比天上星星都要多的魂灵群中,显得是那么的异乎寻常,所以,公主起了好奇之心,用玄晶的力量使这个魂灵恢复成了生前的模样,她的打算是,让这个非同寻常的魂灵成为她的属下,毕竟安魂抚灵的工作太过庞大,她需要足够数量的助手,而这些助手也正是从那些不凡的魂灵中挑选。嘿嘿,某人前面说过,在温校尉与玄晶的接触之后,在那云层上是出现了一丛人影吧?是的,裂渊鬼国在当时并不仅仅是公主与朱玥将军两个,事实上,那支汉帝国和亲队列中大部分人,都以这种方式,实现了一种和广泛意义上截然不同的复活,这是拜温校尉的心境所赐吧。虽说他们不像公主和朱玥那样被赋予了囊神神力,可毕竟也多少受到些影响,所以他们成为了这个裂渊鬼国的臣属,只不过昨天晚上,他们并没有和大人相见罢了。”

    池棠对此倒不意外,先不说昨晚那支影影绰绰的鬼兵仪仗拱卫随行,他也从没有认为,这般雄伟的城池中,就仅仅只有裂渊王和护国四大鬼卫几个,然而他还是忍不住的好奇问道:“那么,不知整个裂渊国之中,究竟有多少臣属?”

    碎月倒是毫不隐瞒:“哦呀呀呀,说出来让大人吃一惊呢,意念最强的魂灵,应该算是鬼国的官员,这样的数量大约是五百多个,而可由玄晶之力恢复灵知并愿意受裂渊王驱策的精强魂灵,则都被充为鬼国的军队,这样的数量现在是十万上下,并且这些数字将随着时日的迁移越来越多。”

    裂渊国竟然有十万大军?饶是池棠心里预先有了些准备,此际也不禁大有咋舌之感,韩离素来沉稳的面上则掠过一丝惊诧。

    “哦呀呀呀,两者很好区分的啦,那些意念最强的魂灵看起来,就和裂渊王大人一样,好像是有血有肉的生人一般,不跟你说,你决计看不出来他们其实都已是灵魄之身;至于那些军队嘛,还是朦朦胧胧的虚幻情形,一看就知道是魂灵咧。不过一旦打起仗来,这些军队可是非常可怕的。”

    当然可怕,池棠只要想一想这十万之众的幻影大军出现在战场上,正常的凡人对敌,刀砍斧劈不着,无从下手,根本只能束手待毙,即便是应战擅长法术的妖魔,鬼军幻影飘渺,防不胜防,只怕也是摧枯拉朽之局。对了,灵风不是说过,在裂渊鬼国创立之初,虻山妖魔曾发起过对鬼国的征讨么?然而虻山最终也没能奈何鬼国,想来便是出于此故了。

    想不到碎月在听了池棠这问题之后,却大笑着摇头:“确实有过这么一仗,不过却不是大人想的那样。那时候鬼国创立也没多久,通境之中也不过千数有灵知的魂灵,便连这鬼国大军也没有成形呢。那是公主带着我们这支部族在灵壁飓风前和他们略交了手,虻山未尽全力,再说我们部落也不弱那,一战之下,哪方都没占到上风。让某人想想,啊,对咧,当时虻山来犯的主将就是那个千里生,他倒精细,很快就感觉到,只要有冥灵玄晶在鬼国中存在,那么他就决计无法取得胜利,所以他与我们签下了和约,两界共处于世,再不相犯。”

    “再不相犯?即便坐视妖魔做大,欲行吞灭人间世界?裂渊王也曾为人身,又为虻山所害,他却打算就此袖手旁观了吗?”池棠有些不满,现在鬼国既然已经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为什么不率先发起对虻山的征伐,让妖魔的野心谋划胎死腹中呢?心下隐隐对伏魔道盟好之事打起鼓来。

    “哦呀呀呀,请相信,无论是永兴公主,还是裂渊王大人,又或者是虓大师,他们对于虻山的妖魔绝没有任何姑息的想法,可是他们都清楚自己实力欠缺之处,所以签下这与虻山的和约,也算是长久之计。”

    “虻山不过八万,贵**力却已是十万之众;而虻山三俊仅存千里生一个,余者茹丹妖姬、四灵之辈也不过尔尔罢了,我不信以裂渊王和四大国卫之能,会比不过他们,一旦交战,岂非稳操胜券?”池棠口气强硬,却非自高自大,即便是他身在长安,艺业未臻大成之际,在面对虻山四灵这样的妖魔时就已然是游刃有余了,现在却已和四大鬼卫之一的叉毛交过了手,以他的评判,四大鬼卫的修为实是胜过了虻山四灵一筹,而朱玥目下身为裂渊国主,更在四大鬼卫之上,该当不在千里生之下,这般比较下来,鬼国决计没有输给虻山的道理,这番话倒也不是无稽之谈。

    碎月再次微笑摇头,大大的脑袋一晃一晃的甚是滑稽:“哦呀呀呀,事情可不是神鸦大人想的那么简单。其实……裂渊国的力量只存在于裂渊国境内,一旦远离了冥灵玄晶之力覆盖的范围,仅仅是白天的烈阳都可以令魂灵烟消云散,还谈什么作战呢?”

    池棠默然,碎月的言语中刚一提及冥灵玄晶的时候,他就已经反应过来,心下略感失望之余,却又对那冥灵玄晶愈加的好奇了。

    “所以,只要我们盘踞在这片土地上,虻山的妖魔就对我们无计可施,但反过来说,我们也对他们鞭长莫及,裂渊王大人对此早就一清二楚了,不过大人应该不用失望,裂渊王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帮助着人间世界,难道不是么?不然神狼大人为什么会在阒水?不然二位大人又何以能身在此地?”

    碎月笑眯眯的看着池棠渐渐释然的表情,也注意到韩离多少还是有些茫然,忽的又欠了欠身:“哦呀呀呀,某人一不小心,又说远了,还是说原来的话题,那个老阉货。前面是说到那个非同寻常的魂灵了吧?公主有心让他做属下的那个,他应该算是裂渊国第一个从魂灵中遴选出来的臣属。当他现出本来面目的时候,其实真的一点也不出众,和他灵魄的不凡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区别。黑黑的皮肤,矮矮的个子,小小的眼睛,最关键的是……他没有成年男人的那种胡子,顺便说一下,让魂灵现出人身的时候,采取的是他身体状况最好时节的样貌,也就是说,基本上都是这个魂灵为人时方当盛年的模样,并不是他死时的形象。按说盛年时的男人至少也都应该有胡须的吧?但是他却没有,所以某人在那时候就觉得这个貌不惊人的小个子长得怪怪的。”

    “被阉割后的男人是不长胡子的,他就是那老阉货?”池棠立刻接口问道,说到胡子的话题,他和韩离都忍不住在颌下一摸,好在两人虽然并不蓄须,但颌下胡茬细微的触感还是让他们免除了尴尬。

    碎月没有在意池棠和韩离的举动:“是的,就是他,可当时,包括公主和朱玥将军在内,我们没有一个人会知道他居然在一现身之时,就开始了居心叵测的谋划。他表现得出奇的恭顺,很多礼仪甚至是在汉帝国深宫中才有的,这一点,无疑更容易博得出自汉帝国的永兴公主的好感,他说他生前是流落在塞外草原上的汉家宦官,被可恶的匈奴人残杀,心怀故国之情,幽怨至今,这就更令永兴公主起了同病相怜之情了,又看他行事干练,许多鬼国情事初一听闻,便能献上奇谋良策,可谓是个少见的大才,所以很快就对他委以重任,包括从众多魂灵中挑选意念强烈者,以为鬼国属官的职责。啊,真是个善于伪装的人那,直到公主离开之后不久,我们才发现了他种种不轨行为的蛛丝马迹,也正是这些不轨行为暴露了他的真面目。要说,他确实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竟然利用挑选鬼官的机会,自行揣摩出来一套锤炼魂魄的方法,叫作炼魂之术,和鬼国凭借玄晶化出人身不同,这是个将那种满怀着对人世恨意的嚣戾魂魄和他制造出来的躯体合而为一的邪恶法术,对于这种嚣戾魂魄,我们称之为孽魂,也是裂渊国着意安抚疏导的主要魂灵,他却尽挑这些孽魂下手,保留这些孽魂对人世间的仇恨,并以炼魂之术加强他们的鬼力,成为只知残孽好杀的凶鬼恶灵。不知不觉间,竟然培育出百多只孽魂厉鬼,终于有一天,厉鬼们由于受生灵气息的吸引,开始不顾一切的向某人的部落发起了攻击。某人说过,我们的部落不弱,都是修炼千年以上的妖灵,这场攻击有惊无险的被控制了,并且最终推查出他才是祸害之源。那时候已是裂渊王朱玥大人主事,他不像公主那么仁慈,立刻抓住了他,在裂渊王小小的逼供手段之下,我们都得知了真相---他才是最为仇视人世的嚣戾孤魂,他从一开始就报定了毁灭人间的决心,在鬼国中的种种伪装,只是他在欲行图谋前的虚与委蛇而已,嘿嘿,是这个词吧?某人学习汉话可下了好大的工夫呢。后来他说出了他的本名,某人是不知道这个人咧,但是裂渊王却一下子愤怒起来,好像这个人本来就很有名,然后裂渊王当机立断,决定用最快的方式,把这个人的魂魄彻底消泯。对了,老阉货这个称呼,就是裂渊王当时第一个提起的,我们也算是沿用了裂渊王大人的说法咧。可惜的是,这老阉货谋划的很深远,他似乎早就预计到了自己暴露的一天,就在裂渊王将要行刑的时候,他居然变了身,一头散乱的白发,一双深幽枯黯好像骷髅的眼睛,连他一直随身的那只鹞鹰也突然变成了三个脑袋。后来,我们才知道,他首先锤炼的,就是自己的魂魄,并且准备好了这个躯壳,在我们反应过来之前,他就逃离了裂渊鬼国。”

    “逃的这么轻易?”池棠不敢相信。

    “哦呀呀呀,当然没有听起来那么简单,只是时间上很不巧,那是黎明拂晓的时候,裂渊国的大部分魂灵在这个时候都是隐去身形的,而他的孽魂厉鬼之身却无惧已经透入莹沙城中的晨曦之光,这一点令裂渊王和众多鬼军措手不及。其实我们的部落同样在白天进行了长达千里的追击,遗憾的是,部落中的妖灵并不是他的对手。这应该算是裂渊国创立五百年来,最大的一次失败了。直到很多年以后,我们从虓大师口中才得知,在遥远的中州,一个仇恨人世的孽魂选择了九头魔蛇的巢穴作为立身之地,并且用炼魂之术吸纳了大批在战乱中枉死不泯的凶灵,创立了血泉鬼族,而这个孽魂则自称为鬼族的宰相,并用他身边的那只三首鹞鹰作为控制整个鬼族的密探。于是,我们就知道了,鬼相就是他,他就是鬼相。”

    血泉鬼族竟然是由裂渊鬼国的叛徒所创立的,池棠又愕然愣怔了,脑中梳理了好半晌,才忽然想起了什么:“裂渊王知道这个鬼相以前的名字?还叫他老阉货?大国卫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哦呀呀呀,当然记得,他的名字和他的样子一样古怪,叫什么……中行説。”

第七十六章 神思徜徉

    听到这个名字,韩离顿时耸然动容,池棠却还愣了一愣,赫然醒觉,不自禁的转向韩离,口中迟疑道:“莫非……是……”韩离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就是他。虽说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可是在这胡**乱,屠戮中原之际,这个名字在西陲汉民的口中提起来时,依然是恨的咬牙切齿。”

    碎月做了个吃惊的表情:“你们也都知道他?他这么有名?”

    池棠深深吸了一口气:“果然是阉祸遗毒,便死后也不安宁,这老阉货以前便只是仇恨汉人,想不到成了鬼以后连整个人间世界都恨上了。”

    中行説是西汉文帝朝时宦官,因愤恨于作为和亲侍臣被送入匈奴异族之地,竟转投匈奴单于帐中,处心积虑的对付汉朝,弥害深远,素为汉人所恨,民间多称之为老阉货。怪道裂渊王朱玥在一听说这个名字之后,怒不可遏之下,老阉货三字脱口而出,也是事出有因。

    (按:中行説,在有汉一代对匈奴征战的历史中,其投靠匈奴,处处针对汉朝的行径,可以说是起到了极为恶劣和深远的影响,也算得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臭名昭著的汉奸。近代史学家甚至认为,正是因为此人的存在,使匈奴错过了被汉文明同化融合的契机。不过笔者倒认为,自东汉匈奴族分裂,留在华夏大地上的南匈奴依附中原,其实被汉化的深度已经相当深了。至于西迁入欧洲的北匈奴部落嘛……大约在距离本书时代的近百年后,匈奴王阿提拉的上帝之鞭将成为整个欧洲的梦魇。)

    韩离细细思索了一番,不住点头:“是矣是矣,按时间推算,五百多年前,这裂渊鬼国初创的时节,却也距离这中行説辞世之期不远,况且他所在的匈奴地界也与此地相近,想是其孤魂飘杳,怨怒未散,却被那冥灵玄晶吸附而来,最终引起了那位公主的注意,倒一时错勘贤愚,反令奸邪复生了。”

    池棠初时对此深以为然,可转念一想,若当真如此,试想自古以来多少英才雄魂,多少贪佞巨奸,岂不是都有复生的可能?

    还是碎月微笑着释了疑:“哦呀呀呀,也不是此等说。能在在数之不尽的魂魄之中找到一个有名的,那也是阴差阳错,机缘巧合。刚才神鹰大人不也说了?一则是那老阉货死去未久,魂魄聚而不散,又是仇世意念太过强烈,兼且距离冥灵玄晶处也不远,多方相应之下,这才发现了他。倘若裂渊国晚诞生个几十年,只怕这魂魄的仇怨之气也就渐渐淡了。只能说该出这么祸害。”

    “可是……”池棠忽然想到一点,“这阉贼鬼相是从裂渊国所出,该当知晓冥灵玄晶之效用。既然玄晶在远离鬼国之地,便只不过寻常彩石一般,为何他还唆使几大鬼将,在落霞山紫菡院做下好大的局来,还谋了锦屏公子的冥灵玄晶而去?”

    “牵涉玄晶之力的方面,向来只在公主和现在的裂渊王手中操持,所以他只知道冥灵玄晶有聚灵之能,还有化身若实的效验,却不清楚真正的玄晶神力。恐怕就是这种误解,让他在自感羽翼已丰的情形下,对冥灵玄晶起了觊觎之心。再说,他不还是一样的奸猾么?自己并不出手,而是假手那位孔雀妖仙来鬼国盗取的,只是现在他一定很懊恼沮丧,因为那块冥灵玄晶并没有他所企望的效果,嘿嘿。”

    话题进行到此时,总算有了告一段落的趋势,池棠轻轻按了按微感肿胀的太阳穴,在这段时间内的对话可说是震惊意外不断,他还需要好好消化一下,相比之下,韩离却好了很多,虽然他同样对鬼国由来以及血泉鬼相的就里破费思量,但毕竟不像池棠久在伏魔道乾家,少了许多头绪繁冗的触动。

    此际谈话稍止,四周依然昏暗,不过眼睛已经适应了这种光线,韩离浅笑四顾,却听头顶雎雎一声,力儿振翅破空,斜掠而下,带着呼呼风响,已然立在了韩离的肩头。

    韩离的笑意更深了,他知道力儿现在和烨睛近乎形影不离,而既然力儿已至,想来那烨睛也就在不远处了。

    果然,片刻之间,金发短裙的娅莱携着灵风烨睛两人轻盈盈飘身而落,娅莱一落地,就轻拥拢着两手的碎月,贴面互吻,轻声笑语了几句,看他们进行的自然而然,也全然不避讳旁人的愕然相视,显然素来亲近**惯了的。

    池棠脑中思绪纷杂,只对着灵风和烨睛笑了笑,并没有作声,也没注意到灵风面上红晕未消,气息微乱的情形。

    “到哪里去转滴?”碎月笑眯眯的问娅莱,其实也是说给池棠和韩离听的。

    “嗯,带他们在神殿里逛了逛,后来听见你们说话的声音,就赶过来啦。”娅莱说道,忽然附耳过去,带着浓浓的笑意轻声说了什么,碎月眼睛一亮,大脑袋转向灵风和烨睛,好一阵高深莫测的微笑。

    灵风定了定神,面上的绯红稍稍消淡,刚要说话,娅莱却伸指在唇上一竖,嘘了一声,对灵风和烨睛眨眨眼,烨睛首先哈哈一声笑了出来,灵风则在一怔之后,轻轻对娅莱弯了弯腰,这是表明一切了然的姿势。

    池棠心有旁骛,浑然不觉,这些举止却都落在韩离眼中,大感好奇,似乎是他们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不过他性情沉稳,他们既然不说,自己也不便贸贸然出口相询了。

    “哦呀呀呀,该回去咧,时辰差不多了哦,裂渊王大人又要准备宴客了。”

    池棠闻言一惊,自醒转之后,便一直与碎月同行相语,也没觉得过了多少时候,怎么就说要到晚宴的时辰了?抬头远望,透过天际云层的阳光似乎变得极为稀淡,却偏偏这周遭的景致反而显得清晰起来。

    募的人影一晃,却是那光头竖领,持着长长法杖的鬼卫一杖在碎月、娅莱身前出现,先用音节短促的异族语言对他们说了几句,然后很礼貌的向池棠、韩离等人躬身行礼,就在池棠摊手还礼的时候,一杖却已隐去了身形,当真是来去如电,神出鬼没。

    “哦呀呀呀,刚才一杖说,今天的城外宿卫由他和叉毛负责,而陪伴客人们的使命就交给我们夫妇了,还有,虓大师恐怕要晚些到,他刚诵完经,只不过还要陪着那个孽魂做些经咒加持,让我们先去神殿,不必等他。”

    定通神僧已经在为张琰的回复做准备了,池棠心下好生感激,尤其是在得知了定通神僧曾为号风怒狮化人的身世,怎么也无法把这位亲淳质朴的有道高僧和那威壮豪猛的汉时校尉联系起来,一时间神思徜徉,嘴角带笑。

    一行人就像昨晚时节一般,踩着地面的冷沙,沿着城中渐高的坡度,向冥晶神殿走去。陡然间,清灵月光穿过云雾层叠,倾洒而下,整座城市再次闪亮起来,炫美若幻。

    ※※※

    还是在昨晚的宫室中,甚至满室暖黄的烛光和杯盘罗列的酒肴珍馐都和昨晚一模一样,裂渊王盘腿坐在案席间,极透着潇洒不羁抬袖一示:“坐。”

    没有任何客套的嘘寒问暖,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开始了又一轮饮宴,只是今晚的宴会,碎月夫妇并没有离开,娅莱是坐在了昨晚定通的位置,红艳艳的嘴唇浅啜着同样红艳艳的美酒,风情万种的陪着客人们略饮了几杯;碎月则趋步到了裂渊王身边,小声禀告,裂渊王听的不住点头,脸上笑容一丝不改,还挺有兴致的示意池棠、韩离放怀吃喝。

    真是奇怪,明明昨晚已是吃的醉饱,到现在也不觉得饥馁,可现在美食的香味传入鼻中,池棠还是忍不住据案大嚼起来,唇齿留香,回味无穷,真是难以想象那些护国鬼卫们是怎么将这些美味吃腻了的。

    “今日我特地加多了些酸汁,宜于消食。”裂渊王一如好客的主人般殷勤相劝,却又再次慢了一拍的对碎月说出了下一句:“哈哈,还是你这骆驼口才便给,那么多的事都告诉他们了,却省得我啰哩啰嗦的词不达意。”

    碎月嘿嘿笑道:“哦呀呀呀,某人也说的啰嗦咧,神鸦大人都告诉某人咧。”

    “啊,原是和大国卫开玩笑的,大国卫莫怪。”池棠赶紧解释,也没忘了向裂渊王拱手施礼,“想不到裂渊王大人竟是……”

    裂渊王做了掏耳朵的手势,眉头故意皱了起来:“唉,既然知道我的出身,还这般大人长大人短的叫?话说这几百年,这种称呼都听的我耳朵起茧子了。”

    碎月嘿嘿陪笑,池棠又怔了怔,还是韩离举杯迎道:“照澄兄勇毅果烈,韩离钦佩。”

    裂渊王哈哈大笑:“这就对了嘛,想当年家里给取了这表字,就是让人喊的,听起来舒服。再看看他……”说着一指池棠,“倒是英雄了得,就是拘束迂腐,放不开胸襟,偏这许多客套讲究,哪像个惯厮杀的好汉?”

    灵风噗嗤一声,竟是少见的笑了出来,这池棠行止端方,可就是平素迂腐得紧,也只有怒气勃发之时方见豪侠本色,裂渊王形容的倒是贴切。

    池棠略一思忖,旋即也大笑起来:“照澄兄说的是,池棠该罚一杯!”

    几声照澄兄让裂渊王精神大振,顿时哄了起来:“一杯哪里够?西域的规矩,三杯起喝,哈哈。”

    池棠将银杯中葡萄酒一饮而尽,却将银杯倒置而放,这是示意停杯止饮了,裂渊王正要施术斟酒,见状不由一愕,池棠正色道:“今晚原是要玄晶探秘的,待下午听大国卫说了这许多,池某更是心急如焚。今晚不敢多饮,略餐一饱,尚请照澄兄引池某与璜剑二人前往冥灵玄晶处一行,待探秘归来,功德圆满,再当开怀畅饮。”

    韩离也将银杯一顿,向裂渊王欠身:“有劳照澄兄指引。”

    “哈哈哈,性子急,倒和我一样。”裂渊王倒是不琐碎,“吃饱了,就让老骆驼带你们去。”

    池棠只恨不能将所有悬疑谜团立即开解,哪肯再多耽搁,拍拍肚子:“已是大饱,事不宜迟,这便去罢!”

    裂渊王不说话了,从池棠一直看到韩离,又从韩离转看向池棠,倒看的池棠韩离俱各诧异起来,正要发问,裂渊王却忽然笑了:“成!碎月、娅莱,你们带路,先去他那里。”

    他那里?是何所在?池棠还没回味过来,碎月已经躬身耸背的凑了过来:“神鸦、神鹰两位大人,请随某人来。”

    “你们先吃着,我们去去就来。”池棠临去之际,向灵风和烨睛打了个招呼,只是一种纯礼仪上的交待,却见灵风眉目间流动着一股暖色,与往日总是冷若冰霜的神情大不相同,而烨睛更是面上似笑非笑,还对池棠和韩离戏谑似的吐了吐舌头,一边的力儿雎雎叫了几声。

    ……

    看着池棠和韩离的背影渐渐远去,消失在波光氤氲的雾霞之中,裂渊王将身子向后一仰,做了个很舒服的倚躺姿势,口中的语调带着轻松:“你说,他们究竟谁高谁下?”

    问话很突兀,也不知裂渊王究竟是在和谁说话,灵风却在沉默了片刻后突然接口:“我也很想知道。”

    “哈哈。”裂渊王闭起眼睛,似乎是在冥想,口中却悠然的吹起了轻快的口哨,忽的睁开眼睛,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今天的盐泽鼠鱼好吃不?我特地炸脆了三分,还多浇了一道狼桃酱。”

    灵风再次露出了娇俏冷媚的笑容,大有兴致的拈起一块酥香的鱼片,放进了樱桃小口之中,她的心情太好了,以至于连口中的鱼片都好像分外的美味。

    “好吃。”灵风轻轻说道,她很少有这种有问必答的时候。

    宫室门前身影一动,定通淡然的迈步进来,微笑着先向灵风和烨睛合什为礼,目光扫过室中,却是对裂渊王说道:“他们……已经过去了?”

    灵风没有听清裂渊王的回答,她的眼睛陡然张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定通身后,那是一片气雾状的白色人形,可以看清浓眉朗目的样貌和极为高大的体格,而那柄背在身后的巨大铁剑竟若实若幻的闪耀着,对于这柄巨剑,灵风并不陌生。

    难道,这个白色气雾汇成的人影,就是张琰?

第七十七章 测试

    在知晓了鬼国由来之后,现在池棠行走在冥晶神殿中,也多留了一份心,跟着头前相引的碎月娅莱夫妇,目光却很仔细的打量着四周。

    视线所及之处,气雾氤氲,属于冥灵玄晶的那种斑斓光彩闪烁其间,依稀可以看到,顺着宫殿宽大的廊壁,他们是在直行。而如果凝神向路过宫室的内中看去,分明便有人影晃动。

    裂渊国有五百鬼官,十万鬼军。池棠想到,很可能那些宫室中的人影就是那种意念更强烈的鬼官吧。当然,池棠最终还是把这个疑问告诉了碎月。

    “哦呀呀呀,神鸦大人说的对,那些确实都是鬼国的属官,他们正在利用晚间冥灵玄晶之力最为强盛的时候,进行着安魂抚灵的工作,也有的是在其中遴选意念不凡的魂灵,就像某人下午对大人说的那样。由于事务繁重的缘故,他们通常是不在邦交礼仪中现身的,所以,接待几位大人的职司,便是由我们鬼卫担当。”

    “邦交礼仪?我倒是很好奇,裂渊鬼国这五百年,除了我们这些不速之客,还有哪些外邦宾客来过?”

    “哦呀呀呀,大人们怎么是不速之客呢?如果不是裂渊国尊贵的客人,那么国境外的灵壁飓风可以驱走一切不请自来的生灵们。严格说起来,除了在灵壁飓风和那个交战的虻山千里生打过交道,整个裂渊鬼国便只来过一个种族,并且也从此一直是裂渊国的盟好邻邦。”

    池棠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倒引出了这个话题,听碎月话里的意思,这个盟好邻邦显然不可能是怙恶不悛的虻山妖族,却不知又是一个怎样奇异的种族,倒可以和这般强大的裂渊鬼国结为盟好,岂不是走在了伏魔道之前?

    好像是知道池棠要发问,碎月已经抢先道:“其实神鸦大人应该可以想到这是哪个种族,难道忘记了我们尊贵的公主是怎么离开裂渊国的?”

    公主,那个在修玄谷的永兴公主,她不是和棘楚一起的么?棘楚不就是莽族战神么?池棠脑中一亮:“哈!那个种族莫非是北境莽族?”

    “哦呀呀呀,某人就知道神鸦大人一定能想明白,没错,就是北境莽族。他们也是承继神灵意旨的种族,和我们侍奉囊神一样,在鬼国立国没有多久,就和我们取得了联系。即便是那个死去的战神魂灵,也是通过冥灵玄晶化出实体的,结果……啧啧啧,竟然被永兴公主看上了。”

    池棠又开始挠脑袋了,虽然早就听说过北境莽族的名号,也曾听棘楚粗略的说过北境莽族,好像是拱卫云龙之爪一个古老玄异部落,自己背后的那柄云龙宝剑正是源出此地。但这北境莽族却似乎并不牵涉中原的人魔之争,至于究竟有什么了得之处,自己也是一无所知。不过看那棘楚的一身本领,当可知此族绝非泛泛之辈。莽族竟然早就和裂渊鬼国结为盟好,这可是意想不到。

    忽而心中一动,和鬼国一样?都是承继神灵意旨的种族?鬼国是那个什么囊神,那么莽族却又是侍奉什么神?唉,可惜几位乾家师兄弟不在,若是见多识广的乾冲、嵇蕤又或薛漾在此,必是可以说出个所以然的。

    韩离便只是静静听着,对他来说,裂渊鬼国也好,北境莽族也罢,在过去根本就是闻所未闻,他有限的伏魔道见闻,也只有五圣化人、两界妖族和血泉厉鬼等少数几个方面,便伏魔道几个名门大派也报不全,却何处推敲去?索性洗耳恭听就是。

    脚步落在神殿的地板上,哒哒哒的发着清响,也不知这直行向前究竟走了多久,池棠浮想联翩,一时忽略了两旁的情景,韩离却看的清楚,现在的雾气似乎淡了许多,然而那种斑斓光彩却越来越浓,门扇相连的宫室也越来越少,倒是长长的一段描绘着壁画的回廊,不过由于彩光映耀,韩离也看不真切那壁画上究竟画的什么。

    “不对啊,大国卫说只有莽族的宾客来过。”池棠又想到了关节处,“可是……可是决冰寒狼郎桀却是怎生到得此地?”

    碎月和娅莱同时止住脚步,他们现在已经走到了长廊的尽头,碎月正推开一扇毫不起眼的室门,显然长廊尽头处还有一座屋舍。

    只是池棠的突然发问使碎月转过头来,脸上微露意外之色,这个神情池棠至少见过两次,一次是说起公孙复鞅时,一次则是说起莽族战神棘楚时,而表情虽然相似,回答却有了点小小的不同:“这事神鸦大人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池棠一头雾水。

    “那位神狼大人,不就是北境莽族的族人吗?”

    池棠脑中轰鸣,连门扇那轻微的开启声,都形成了一道悠远绵长的杂音,不等池棠再次发问,碎月的表情又恢复了深沉睿智并带着些礼貌的恭顺,向池棠和韩离抬起了宽袖:“二位大人请。”

    真是纷至沓来的各种震惊,池棠只能将郎桀和莽族的关系先放诸一边,看向屋舍之内,这里的玄晶光芒并不如何强盛,他也不觉得这里就是玄晶探秘处,颇为疑惑的问道:“这就到了?”

    “到了。”碎月微笑低首,而娅莱则笑吟吟的朝他们比了个手势,这是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这里就是玄晶探秘的地方?我们应该怎么做?”池棠将信将疑的欲待迈步而入。

    “哦呀呀呀,不是不是,这里是对二位大人进行测试的地方,如果通过了测试,里面的人会指引二位大人进行玄晶探秘的。”

    测试?池棠几乎立刻就想到了乾家修玄谷中的五关测灵之试,难道在这里也是类似的方法?话又说回来,现在自己火鸦神力大成,放眼天下,几乎罕逢敌手,却还怕什么测试呢?池棠雄心一起,和韩离并肩站进了室中。

    碎月深深的向内鞠了一躬,开启的室门无风自闭。

    ……

    韩离还不甚了了,一边探看屋中情形,一边问池棠:“测试什么?”

    池棠耸耸肩:“大抵是看我们玄灵之力的一种法术吧。”室中漂浮着淡淡的雾气,但不妨碍池棠和韩离将室中的情形尽收眼底。

    虽然宫墙室壁花纹精美,然而室内陈设却甚是简陋,一榻一案,尽在屋角,案上堆着厚厚的简牍书籍,却将室中空出一大块旷地来。

    池棠韩离瞠然环顾,眼角忽感身影轻晃,两人同时侧目看去,却见一个颇为高大的身影就在眼前缓缓成形。

    应该是裂渊国中的鬼官吧,池棠倒是对这种飘身成形的景象并不吃惊,他只是看着这个鬼官渐渐露出完整的样貌。这是个身着玄袍的壮年男子,面容雄毅,目光炯炯,颌下一圈颇为精致的髭须,和裂渊王一样,他的头发微卷,并且披散着垂到颈际,衬托的整个人清逸脱俗,而他的身高体格甚至不在池棠见过的段覆拒翼之下,只是不像段覆拒翼那么筋肉横生,虽然也一样雄壮非凡,却显得更为匀称修长。

    鬼官中竟有如此气宇玄奇之士,料想生前必也是英雄了得之人,看来便是此人对他们进行测试了。

    池棠当先拱手:“临昌池棠,见过先生,未知先生如何称呼?”

    韩离也依样要行礼时,却被那玄袍男子突兀的话语打断,他正指着池棠:“我听说过你,离火鸦圣,负剑士池棠。而竟然还有位烨电鹰圣相随而至,这可令我喜出望外了。”玄袍男子的目光又射在了韩离面上,韩离微微一皱眉,只觉得此人双眸中神光如电,竟是大含嚣戾之气。

    “一齐来吧,让我见识见识。两大妖圣的化人是不是真像传说中那么可怕。”玄袍男子语声雄浑,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股不容抗辩的威严,右手一翻,一柄铁矛募然而现,玄袍男子单手持矛,昂藏于前,竟是根本没把两大神兽化人放在眼里。

    “什么意思?”池棠倒不是不知道这玄袍男子的意思,他只是太过意外,在明知自己是火鸦化人的情形下,他还从没有见过这样嚣张的对手。而对方居然是在向两大高手同时挑战,如果不是狂妄自大那就是另有曲折,他总得问问清楚。

    “与我全力一战,胜不了我的话,就请二位打道回府,所谓玄晶探秘,也就作罢,因为你们没有资格接受妖圣的力量。”

    看来自己没有误会,池棠觉得有点好笑,当然,他并不是看轻对手,对方这般言语,想必是自有所恃,可是,五方神兽的力量他难道真的不知道?

    “好的。”池棠轻描淡写的应声道,而在“的”字的尾音尚未消去之际,云龙剑苍啷一声,早已出鞘,毫无花巧却又精准无比的刺到了玄袍男子的喉头。

    池棠并不打算伤人,只是用这种登峰造极的武道剑术逼迫对方做出反应,然而就是这电光火石之间,池棠只觉得眼前一花,玄袍男子手中的铁矛已然横架身前,矛身打横,将云龙剑尖候了个正着。

    轻轻的一记“叮”的脆响,对方有如此迅疾的身手,并不出乎池棠的预料,要是对方连一招都招架不了,这才是天大的笑话。不过池棠的原意本就不在于此,在云龙剑与铁矛相触的刹那,池棠猛然运起周身的火鸦神力,云龙剑突的赤红炫闪,腾腾的火力瞬时间映红了玄袍男子的脸。

    玄力激荡,一派炽热烈焰滚滚而来,便听那玄袍男子闷哼一声,紧接着,池棠便感到一股雄浑沛然的罡气反噬而来,在与火鸦神力交撼之际,竟是丝毫不落下风,池棠方自一凛,剑尖触感忽消,矛影如疾电划空,居然不可思议的转向了自己的背后。

    好强的矛法,池棠揉身一跃,云龙剑翻转相击,堪堪与铁矛矛头相击,手上顿感巨震,长剑险些拿捏不住,而云龙剑是神兵宝刃,可看那铁矛黝黑无华,却不知是什么质地所铸,根本不受云龙宝剑的影响,一击之下,铁矛荡开长剑,更不稍停,搠入池棠当怀,池棠不敢直撄其锋,再次向后一退,同时肩头轻动,一丛火焰缭绕翻旋,化作一只火鸟情状,喳的一声飞向了玄袍男子。

    “好!”玄袍男子赞道,铁矛横挥,欲待震开火鸟,然而火鸟却倏然分解,火焰沿着矛杆,攀旋而上,玄袍男子手一抖,罡力自生,与神鸦火焰反复交缠。

    交手几合,却也不过呼吸之间,眼看那玄袍男子罡力扑灭火焰,陡然一阵电光闪耀,正是韩离璜剑出手,蕴含着雷鹰神力,直取玄袍男子背心空门。

    玄袍男子铁矛一划,顺着韩离璜剑之势一带,雄浑罡力亦使韩离身形微滞,可不等那玄袍男子再施进手,池棠又悄无声息的贴近,滚热焰力直取那玄袍男子的下盘,正是看准了他交拼之下立足未稳的时机。

    这是两大神兽兼武林双士的联手,无论玄灵术法还是武道剑术,皆已是震古烁今,那玄袍男子以一敌二,倒底还是显得捉襟见肘起来。看云龙剑尖将及足踝,玄袍男子竟然不可思议的忽然隐去身形,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法,韩离的雷电与池棠的火焰竟没有如往常般径循隐身之迹而去,却反而真像失去了目标一般,相撞在一处,一时间电光在烈火中穿梭,滋滋作响,两人无异于比拼了一招,俱各身上一震,池棠毕竟比韩离玄力更为深厚,一震之下,他立即站定,韩离却噔噔噔趔趄退了三步,也就在这当口,玄袍男子的身形忽现,就在韩离身后,铁矛直刺胁下。

    池棠急忙飞身向前,可看那玄袍男子身法诡谲,自己终是慢了一拍,眼见相救不及。

    值此危急之时,方看出韩离神技惊人,听音辨形,看也不看,璜剑却像长了眼睛一样直劈玄袍男子面门,玄袍男子刚要变招反震,璜剑上剑芒一闪,好一阵雷电之威卷来,玄袍男子看出厉害,只得飞纵跃开。

    韩离凭借此招,稳住身形,迅疾转过身来,池棠恰好一跃而至,两人并肩,面向那玄袍男子,凝神聚力,再没有半分小觑之心。

第七十八章 英魂不泯

    自从池棠投身乾家,火鸦焰醒以来,平生便是两战最感吃力,而就是这两战,却偏偏都不是与敌人的生死厮拼,而是与自己人的切磋较技。一是在乾家修玄谷玄山竹海中,力战莽族战神棘楚,那时节自己功力尚未臻化境,亦曾一度被棘楚压制得处于下风,虽然最终自己凭借奋发之击侥幸胜了一招,但棘楚显然远远未尽全力,池棠事后推想,也是咋舌称叹不已;另一战便是在豹隐山虹琼飞瀑之前与公孙复鞅的那场点到即止的比试,以自己净池沁灵的绝强能为,却也未能破得公孙复鞅大有留手的护体之功,冥思仙道,委实深不可测。

    而刚才这一战,给池棠造成的压力竟似不在这两战之下,虽说只是兔起鹘落的交斗几合,可自己在一身雄浑的火鸦神力护佑下,居然已微感气喘,况且还有韩离这个比之自己相去不远的雷鹰化人联手相助,两大高手竟也未能抢得胜势,池棠心内扑扑直跳,越发郑重的审视起面前的玄袍男子来。

    仔细想来,这玄袍男子的武技矛法固然是上上之选,这等武学修为,在人间武林,怕也就双绝五士等寥寥数人可堪比拟,但其能颉颃火鸦雷鹰两大神兽的联手之威,最重要的却是那一身刚猛无俦的强绝罡气,以及对交战局势洞若观火的敏锐觉察之力,这是一个武学宗师人物的天赋,这个玄袍男子却把这种天赋与玄奇术法糅合的异常完美。

    池棠心下开始了对这个玄袍男子实力级数的品判,想那莽族战神棘楚的真实本领究竟为何,他不敢妄下定论,但如果在修玄谷那天是由这个玄袍男子和自己比拼的话,自己绝没有可能侥幸胜那一招,相反,倒是会被他利用自己的心浮气躁而击败;至于公孙复鞅,池棠觉得这玄袍男子的绝强罡气倒未必能胜过公孙复鞅的护体玄力,但他在那份武学天赋运使下的莫测之机或许比略显古板的公孙复鞅更难对付。至于自己遇到的其他高手,无论是虻山千里生、鬼君苻生、又或阒水老怪绝浪,地灵鬼将,甚至是那伏魔道鹤羽门的孤山先生,比之此人似乎仍然逊色不少。

    这个玄晶探秘之前的测试果然非同小可那,这是个罕见的绝顶高手,鬼国竟然隐伏得这样的人物,先前所言让他们二人齐上,倒不是狂言妄语了。现在却是火鸦雷鹰联袂,才和对方形成了相持不下的局面。

    强敌当前,池棠和韩离却也并不慌乱,双目镇定的扫视玄袍男子的周身上下,但见他铁矛斜指,立身于前,气势宛如渊渟岳峙,身法竟是毫无破绽,倒令池棠韩离心中各赞了一声。

    火鸦神力与雷鹰神力交织一处,充盈了整座室舍,只有那玄袍男子身周一圈,形成了一个罡气环绕的护罩,在两大神力的压迫下却也丝毫不露颓怯之相。

    三人对峙良久,谁也不敢轻易出招,玄袍男子肃凛刚戾的面容忽而一松,浑身罡气倏然消弭,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豪烈雄迈之中又带着豁然可亲,倒使池棠和韩离顿感心头一热,而那玄袍男子面上也露出欣慰的神色:“二位果然了得,几招之内便将我逼入对峙之势,佩服佩服……”手中铁矛兜然一转,却又离奇的消隐,玄袍男子两手空空,竖起手指,比了个三的手势:“最多三百招,我竭尽所能之下,最多抵挡你们三百招,已是有败无胜之局。”

    前倨后恭,这玄袍男子对二人的态度转变的太快,不过看他现在的神情却不是作伪,况且那份雍然若泰的气度也不是伪装得来的,而话语间固然是自承不及池棠韩离,可天下间又有谁敢放言应对这两大高手三百招的?池棠和韩离对视一眼,力随意走,满室中火焰电光倏尔一清,池棠由衷叹道:“先生谬赞了,先生之能实为池某生平仅见,池某与璜剑但凡稍有一丝松懈处,恐怕便要败在先生手里。今日一见,足慰平生,尚未请教先生大名?”

    玄袍男子大有深意的笑着,向池棠韩离点了点头,用标准的士子礼节拱起两手,“……在下虻山熊罴,世人皆称我为---大力将军。”

    “原来是虻山……”韩离微笑躬身回礼,话说到一半,忽然怔住,虻山?虻山不是那妖魔所在么?大力将军?这个称呼多曾听伏魔之士提及来,却是怎么说的?韩离心下愕然,不自禁抬起头,带着询问之意望向池棠,然后就看到池棠呆若木鸡,僵直挺立的模样。

    按说经历了太多震惊之事后,人就会产生一种免疫的能力,可池棠还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再次震撼了。大力将军?熊罴大力将?虻山三俊?灵风……灵风的师父?他……他……他不是已经被千里生害死了吗?

    池棠最早听说大力将的称谓,就是从嵇蕤处得来,那时候只以为是更为凶恶厉害的妖魔,早定下了铲除之心,可是在之后,从陈嵩那里,尤其是从灵风的述说中,他才知道了大力将的真实情形,对于这个谙熟人间典故并且渐渐被人间思想所同化的虻山守护神,池棠从敌视到了解,再从了解到崇仰,只恨此等妖灵中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却命丧于奸邪之手,此生不得相识,池棠欷歔感叹之余,也很替灵风感同身受的掬了一把英雄泪。可是……可是当大力将真的就这样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池棠竟恍惚的不敢相信起来,就好像自己正身处于一个明知是梦,却不敢醒来的梦境之中。

    大力将军看到了池棠的愣怔,也看到了韩离的茫然,不由轻笑:“怎么?不像吗?”

    “啊!不不不,只是觉得太过……太过……”池棠如梦初醒,急忙应声,或许因为大力将军是灵风师父的缘故,在他面对大力将时竟有了些别样的感觉。

    “陪我坐一会儿,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了,想不到在这里能够相见。哦,这位是韩离先生吧,陈兄若是知道,一定会很感慨,与他齐名于天下武林的五士之中,竟然有两位是上古五圣的转世。”

    韩离这才把礼施完:“韩离见过大力将军。”他想起来了,对于大力将军口中的陈兄,他倒是知道的,那是说蓬关绝煞铁枪陈嵩,而陈嵩与大力将军交好的故事,他也是从池棠口中得知的。但毕竟接触的讯息少了许多,所以他表现的比池棠自如得多。

    大力将军向那方桌案走去,信手一拂,桌案上的简牍书籍立时消隐,却多了一副做工古朴的茶具,青铜茶炉中咕嘟嘟的冒出热气。

    “在这里的好处是,隔空取物之术信手拈来,不必像凡世间那么费事。嗯,时间刚刚好,煮水将沸,很快便能一品茶香了。”大力将军施施然在桌案后盘腿坐下,右手向池棠韩离一肃,示意他们坐下,左手却用竹钳夹起块碧绿的茶饼,在烘炉上悉心的熏烤。

    池棠有太多的问题的想问了,却还没想好该先问哪一个,震惊的心情还是没有平复,只是木愣愣拖开两腿,跟着韩离走近,在桌案旁坐下,正与大力将军正面相对。

    大力将的视线尽放在手中的茶饼之上,不停翻转着熏烤,目光忽而一转,看着池棠半黑半白的脸,又是大有深意的一笑。

    “我现在越来越能理解照澄的想法了,喜欢的东西自己却难以品尝,只有通过旁人的欣赏来获得那份满足。香吗?”

    池棠和韩离同时一怔,还是韩离最先反应过来,吸了吸鼻子,茶饼的香味充溢四周。

    “香。”

    大力将微笑点头,将烘软的茶饼轻置入茶炉中,炉中热水微漾,发出噗噗的声音。

    “首先得向你们说声抱歉,是我要求照澄把你们安排到这里来的。毕竟都是上古妖圣,同时又是武林双士,这样的对手实在难寻,如果错过了,我会后悔一辈子,哈哈,一辈子,真是个不太贴切的说法那。”

    池棠没有在意大力将的感叹,他想起在离开裂渊王那里时,裂渊王所说的那个“他”字,显然,就是说这位大力将军了。虽然在这里见到大力将军非常突兀和意外,但其实也并不是难以理解。池棠现在可以肯定,眼前的大力将军并不是生人之体,他也同样是个魂灵,不过是玄晶之力让他的身体看起来有如实质罢了。这是死灵的世界,作为已经死去的大力将军,出现在这里,本就是合乎情理的事情。

    “你们也一定听说过我,尤其是池兄。在你们通过玄晶完全觉醒自己的力量以前,我很想见识一下你们可以与陈兄相提并论的高明武技,而你们身上的五圣之力更可以使我毫无顾忌的全力施展自己的力量,不用像当时和陈兄切磋那样,总是小心的控制自己的罡气。”

    “大力将军,韩某听过你的名字,也多少知道些你的旧事,请恕我直言,你现在就是个魂灵吧?”

    大力将军微笑颌首,表示默认,韩离这才续道:“下午我也听大国卫说过这里的种种情事,也知道魂灵能够汇聚成形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那么……那么你是……”

    “怎么出现在这里的,是吗?”大力将军替韩离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其实这种事对于我来说,并不是怎么艰难的事。因为我好像一不小心,已经迈入了冥思道的境界,这种境界的真谛本就是魂灵不泯的,也就是说,我即便身体已经消亡,可是我的灵魂还是存在的,并且足够清醒,没有寻常魂灵渐渐失却记忆,再被天地磁极消泯的过程。不过我在魂灵的状态时,可以去看,可以去想,却没有可以承载我力量的躯体,所以我看见了我徒弟们的逃亡,看见了千里在虻山的倒行逆施,却无力干涉。冥思道的魂灵毕竟不是上古五圣的元灵,而即便是上古五圣的元灵,也同样在生生轮回中找寻着合适的躯体,就像你们一样,不是吗?”

    大力将军轻柔的一句反问,面上的笑容深邃而沉睿,落在池棠眼中,倒觉得他的笑容和那护国鬼卫碎月的笑容极为相似,不过大力将军又立刻加了一句:“香吗?”

    茶炉中热水嘟嘟的滚了起来,弥漫着浓郁的清香。

    “香。”这回是池棠和韩离同时应声。

    大力将军开始用竹勺舀去水面翻腾的茶沫,又将凉水注入炉中,看着沸腾的水面渐渐平息,口中道:“此茶宜三滚之后饮之,方得真味。刚才说到哪儿了?啊,说到我的灵魂。在虻山的地界中,我的灵魂就这样漂浮着,直到我感到在西方那种神奇的吸引之力,至少冥思道的灵魂可以由自己控制的,所以我就顺着这种吸引之力而来,结果发现,这里竟然是我曾经来过的裂渊鬼国之处。更有趣的是,在冥灵玄晶之前,我见到了闻名已久的裂渊王,并且拜他所赐,给了我一个身体,让我可以发挥我的力量。”

    冥思道,难怪这般了得,池棠觉得自己的品判还是很恰当的,大力将军所展现的实力足以与几近天下第一的公孙复鞅相媲美。

    韩离嘴唇一动,大力将军又笑了,打断了韩离的问话,将碧绿的茶水盛入杯盏中,推到了韩离和池棠面前:“请。”

    二人捧盏在手,浅啜轻尝,滚热的茶水落入舌下喉间,顿感齿颊溢芬,唇舌留香,胸腹间沁暖润馨,竟是出奇的神清气爽。

    “韩兄必是想说,既然我已经有身体可以发挥我的力量了,为什么不去虻山找那千里生,了此仇怨。恐怕韩兄忘了,我的身体由玄晶所生,而玄晶的效力想来你们也都知道,所以,我的力量,只能存在于裂渊鬼国之中。”

    池棠和韩离默然点了点头,这不是出乎意料的答案。

    “现在嘛,我也有了新的职司。”大力将军将二人面前的杯盏又续上了新的茶水,缓缓说道,“得照澄兄错爱,有意让我成为继他之后,秉承古神意旨,可以运使玄晶之力的裂渊鬼王。”

第七十九章 复颜

    又一个让人足够震惊的消息,池棠和韩离瞪大了两眼,先自愕然对视,而后异口同声的道:“新的鬼王?”池棠还紧跟道:“那……那原先的裂渊王呢?”

    “你是说照澄兄?哈哈,他气性爽烈,好动不好静,几百年足不出户的也够难为他的了。他的意思,一旦我取得了古神认同的资格,也就是能够真正成为裂渊鬼王之后,他就要云游四海,致力于烹饪之道的发扬光大,还真是一个伟大的志向啊。”

    池棠和韩离微微皱起眉头,值此人魔之战的紧要关头,那裂渊王却还动着这样看似颇为荒诞的念头,说好听点,未免性情太过自我,说难听点,可就有些任性妄为,颠倒本末了。难道是想撂挑子了?当真对妖魔侵伐人间坐视不理了?

    看到二人多少有些不豫之色,大力将军又笑道:“应该是有这个先例的吧?最早的鬼王不是那位公主吗?然后才是现在的照澄兄,如果可以,也许我是第三个。”

    “啊,不是对将军继任有何异议,只是觉得现在的裂渊王太过率性了些,难道不知道妖人大战将近,抵御妖魔的力量便多一分也是重要的么?他既然有心离位而去,岂不是浑不以天下苍生为念了吗?”池棠动了豪侠气性,说话时也就有点不客气了,对裂渊王良好的观感也消黯了不少。

    大力将军深深的看着池棠,笑着摇了摇头:“你还真是个认真执着的性子呢,你和陈兄是一类人,灵风说的没错。虽然值得钦佩,但也有些固执的迂腐。”

    得到大力将军这样的评价,池棠嘴巴张了张,倒底还是没有说出反驳的话语来,他也无从说起。

    “不觉得用人间的思想来评判鬼国的行事准则有点不合适吗?你和韩兄是站在人类的立场上,而鬼国却从来只着眼于天下衡平的大局,阴与阳、生与死、人与魔,这个道理,池兄应该不陌生吧?”

    又是这种衡平的理论,和郎桀所说的话如出一辙,池棠顿了顿,不说话了。

    “况且……在鬼国维持这种衡平的关键,就在于对玄晶之力的运使,如果我真的成了新的裂渊鬼王,那么照澄兄在离开时,他所拥有的力量也自然而然的转到了我的身上,至少本质的力量并没有变化,这一点你们大可不必担心。我刚才说了,在确定了这种职司上的交接之后,我需要的,是获取古神认同的资格。而这方面,就需要你们二位的帮助了,适才那场交手的测试,可不仅仅是因为我对二位武艺圣力的见猎心喜,大致的知晓你们现在的五圣之力觉醒的程度,也是目的之一。”

    池棠脑中正在快速的运转,他不想总是等待对方的详细解释才知道答案。从头到尾的想一遍,他注意到大力将军已经说了几次古神这个称谓了,如果没错的话,这个古神也就是碎月口中的那位囊神。那么,最开始的永兴公主和朱玥将军是怎么拥有了成为裂渊王的资格的?池棠仔细回想碎月下午说的每一句话,是了。是那位具有号风怒狮元灵的定通神僧与冥灵玄晶起了感应,据说因此与那个囊神残留的意念有了交流,而正是号风怒狮元灵的促成,使永兴公主和朱玥将军获得了囊神的力量,也成为了秉继囊神意旨的鬼王。接下来就清楚了,如果要成为新的鬼王,那么就要得到囊神残留意识的认可,而与囊神残留意识的沟通,似乎便需要倚仗上古神兽元灵的神力,所以大力将军对于自己和韩离的身手之力如此重视,是需要通过自己的玄晶探秘之后,从而获取囊神意识罢。

    当池棠把这番推断详详细细的在大力将军尽述之后,大力将军面上的笑意更深了:“你的理解力很强,除了拥有高强的本领之外,头脑也很不错,相比之下,那种迂腐的性情倒也具有了别样的魅力,难怪我那灵风小徒会喜欢你。”

    “啊?”池棠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竟然说到了灵风,脸上顿时一阵发烫,如果不是皱如橘皮的肌肤遮掩,可以想见,现在自己的脸上一定涨的通红,而他心中更是剧烈的跳动起来,反复想到,她喜欢我?她真的喜欢我?

    韩离看了池棠一眼,微笑不语,这一路上的情形早就落在了他眼里,又怎么会看不出池棠与灵风之间那种微妙的情愫?

    “下午她见到我的时候,十句话倒有四五句是关于你的,我了解我这个女徒弟,外冷内热,如果不是系念于心,她是不会反复提起一个人的。”

    原来下午灵风竟然已经和大力将军见过了?怎么一点没有说起?池棠诧异大奇,可韩离却顿时恍然,怪道见那烨睛和灵风神情有异,总是不自禁的露出振奋欢喜之色,而与鬼卫交谈间,也像是一齐隐瞒着什么,缘故却是在此。

    是的,整个下午碎月与池棠韩离侃侃相谈了这许久,而灵风与烨睛却被娅莱带到了宫阙中的这座密室,见到了本已是阴阳两隔的大力将军。巨大的意外和强烈的欣喜之下,使素来冷漠矜持的灵风也不禁做出了迥异于常的行为举止,话变的多了,便连惯持的冷媚也平添了几分暖色。只不过,池棠一直都没有注意罢了。

    “让我看看,我的徒弟看中的男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池棠惊喜交杂,正在恍惚之中,直到大力将军对着自己伸手一指,指尖一道炫白色的光华直射到面上,才遽然一醒,顿感面上滋滋有声,又酥又痒,想伸手抚面时,却又被大力将军一声“别动”唬缩了手。

    韩离看着池棠被白色光华笼罩的脸庞,那黑色起皱的肌肤似乎是与白光融在了一处,原先泾渭分明的面孔渐渐成为了一色,五官也变得清晰起来。

    少顷白光散去,韩离只觉得眼前一亮,浓眉朗目,端鼻方口,阔面重颐,颌下微须,虽不是俊俏少年郎之貌,却也是轩昂大丈夫之相,这……这便是临昌负剑士的本来面目?韩离像是第一次见到池棠般,仔细打量着,不由的面露微笑。

    “我……我是怎么了?”没有了面上的麻痒感觉,池棠看着大力将军和韩离微笑而视的神情,茫然的往脸上一摸,右半边脸上触手平整,便比昔日完好之时似乎还要滑腻,那被棘蟾毒浆所伤的褶皱皮肤再不复存。

    “好!与我那徒弟倒也般配,哈哈。”大力将军笑的舒朗,在怔然出神的池棠手上轻拍,“好好待她,她被儒家礼法禁锢得太深,一直是我心中之憾,让她做回真正的自己。”

    不知怎么的,恢复了本来面貌的池棠,此时却想到了面容被毁的那一天,那个娇俏纤细的身影从背后紧紧抱住了自己。

    “池师兄,我便是欢喜你,就是欢喜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跟着你!”她说。

    ……

    池棠心头一颤,涌起了一阵愧疚自责,明明已经有个那么好的女子倾心相随,他却还在对旁人心猿意马,瞬时间,他觉得自己很卑劣无耻。

    谁也不会想到池棠在此时竟然会兴起了这样的念头,大力将军自然没有在意池棠表情变得那么不自然,就算注意到了,恐怕也会认为他是欢喜的手足无措。

    大力将军又转向了韩离,指了指韩离面上:“我也来帮你一把。”

    一条淡淡的血痕从眉心直至下颚,在韩离清癯雍然的面上显得是那么的不协调。韩离下意识的在项下珍珠上一抚,对大力将军摇了摇头。

    “多谢大力将军,然而这道伤痕,还是让它留着吧。”韩离淡淡笑着,心中却泛起一丝落寞,“它会时刻提醒我,什么是值得永远铭记的……”

    ……

    让别人在看着你的时候,都能记得我;让所有妖魔在以后与你为敌的时候,都能记得我;让你每次看到你自己的时候……都能记得我……

    ……

    这并不是你说出的话语,可是偏偏在你死去的那一刻,我却完完全全的感应到了,感应到了你的意念,你说对了,我每次看到我自己的时候,都会记得你,而且一次比一次清晰。可我怎么称呼你呢?舞晴……还是泣珠?

    ……

    大力将军放下了欲待射出白色光华的手,即便神通广大如他,也不可能知晓人世间繁絮种种的所有复杂情感,他只能感觉到池棠的心乱如麻和韩离忽然泛现的怅然若失,于是,他还是深沉的笑着,为两位神兽化人的杯盏续上了新的清茶。

    “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吧?”

    大力将军新的话题,使池棠和韩离从心潮翻涌中抽离出来,齐齐看向大力将军,池棠点点头:“听陈兄说过。”

    “我后来一直在想,我是怎么让千里得逞的,说实话,死的真是有些不甘心那。我认为对于人间种种阴谋诡计,我了解的要比他多得多;而从力量上,即便他与四灵联手,也不足与我相抗衡。事实上,即便是他构陷我的计谋,在事后看来,其实也并不那么高明,至少与人间典籍上所写的相比,实在要差了不少。可为什么最终的结果是---我死了,他赢了?”

    一个极为古怪的场景,听着一个分明如活人一般的身形在探讨着他死亡的故事,池棠耸耸肩,韩离则抚着项下珍珠,很不自然的向大力将军点点头,表示他在用心聆听。

    大力将军自嘲的一笑:“在鬼国的这段时间中,我终于想明白了。因为我总是把我自己的想法代到他的头上,却忽略了我自己做不出来的事情并不代表他做不出来,我防范着他,把这种对立归结为了人间朝廷的党争权斗,而没有发现,他的真实目的是谋朝篡位。我以为可以制约他的吾王和翼横卫,却被他反过来用于对付我,并且他足够心狠手辣,从这点上来说,我不如他。所以,日后你们与他为敌时,千万不要小看他。”

    面对三俊之一,如今已是虻山新王的千里生,自己又怎么可能小看他?池棠觉得大力将军未免多虑了,不过他还是很认真的点点头。

    “不要不以为然。”大力将军显然看出池棠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现在的你们当然重视他,不敢掉以轻心。可如果在你们通过玄晶之力,觉醒了自己真正的力量之后,突然发现在面对面的较量中,他已经完全不是你们的对手的时候,你还能保证没有任何的轻视之意吗?不要急着说是,强者的心态我很了解,在面对弱者的时候总是难免大意的,尽管那可能只是那所谓弱者的伪装。”

    在大力将军郑重的告诫中,池棠和韩离却同时心头一震,他们注意到了大力将军话语中的前半段,这是在说,经历了玄晶探秘,并觉醒了自己真正的神兽之力后,竟然真的可以凌驾于如千里生这样顶级妖魔之上?

    池棠回想在长安时与千里生短暂交手的时节,对方妖力浑厚,严格的说,自己并没有占得上风,并且当真缠斗起来,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即便现在的自己比昔日已然更有精进,可要说到能够完全的压制千里生,只怕也是力有未逮。照这样看来,玄晶探秘果然对于神兽化人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能让自己的神力真正的觉醒,可是,这真正的觉醒,又是怎样的情形?

    大力将军看出了池棠有些迫不及待的神情,韩离也同样显得跃跃欲试,便不再赘言,袍袖一拂,桌案上茶具尽隐。

    “饮茶三盏,也到了该动身的时分。受照澄兄所托,这一次二位的玄晶探秘便由熊罴指引。请随我来。”

    室中的照壁隐约的开始晃动,紧接着就像暗室的房门一般,向两边分开,呈现在眼前的,却又是一条幽黑狭长的走廊。

    大力将军负手走在最前,玄黑色的衣袍宛如与长廊融为一体,而在池棠韩离跟着踏足到长廊上时,背后的照壁之门刷的一声,又关上了。

    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漆黑一片。

第八十章 冥灵玄晶

    然而很快,当眼睛适应了这片黑暗之后,池棠便渐渐可以看见周围的情形了,因为一股微弱而柔和的暗光充溢在狭长走廊之上。只是因为和外界的光线反差太过强烈,所以在一开始,给了人顿时陷入漆黑的错觉。

    现在池棠甚至可以看见一身玄黑色长袍的大力将军在长廊暗影中的轮廓,从背后看过去,觉得大力将军的双肩是如此雄阔,身形又是如此挺拔,而他的双足即便踏在地面上,却也丝毫没有声响,与池棠韩离哒哒的脚步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正常前往玄晶所在,是不应该通过这条路径的。”大力将军并不在意池棠对他的注目,头也不回的介绍着:“不过我认为,从这里进去,有助于需要玄晶探秘的你们,能够更完整的看到冥灵玄晶的情形。其实……这条路径是我开掘出来的,只需要小小用意念改变一下建造结构,易如反掌。算是取巧吧,然而这并不符合我对建筑的要求,我一直认为最好的建筑,一定要亲手一砖一瓦,一木一石的构筑而成,来不得半分投机取巧,所以在虻山的那座圣灵殿,我就是一直这么要求的,动用了数以万计的虻山同族和凡子谷多名精于建筑之术的人间工匠,我想要在妖灵界创造一个属于妖灵文明的伟大宫殿。可惜啊……那些人间工匠都已经被吾族妖灵吃掉了,唯一令我意外的是,千里生竟然接受了我的这种想法,继续进行着对圣灵殿的建造工程……”

    大力将军的话引起了韩离的兴趣,他很想问问这座圣灵殿究竟采用了怎样的风格,不过池棠却抢先开了口,问的是时下最应该关心的问题:“到了玄晶那里,我们究竟应该怎么做?”

    “呵呵,我只是负责指引带路。玄晶探秘这种事情只适用于像你们这样的五圣化人,即便我已是冥思道的修为,却仍然难以与玄晶中的古神意念产生沟通。就我所知,裂渊鬼国五百年来,在你们之前,也仅仅只有一位五圣化人经历过这场探秘,这个问题问他似乎更为合适。不巧的是,他并不在这里。”

    “将军知道他?”池棠当然清楚大力将军说的那个五圣化人是谁,他并不是多此一问,而是想试探一下虻山出身的大力将军对郎桀图谋的看法。

    “我也是在决定接过裂渊鬼王的重任之后,才从照澄兄那里知晓的。看来阒水和虻山一样,都处在风雨飘摇之中,但我已经想通了,我已不再是虻山的守护神,我只是个死灵罢了,宁愿做一个维持世界衡平的执行者,对于妖灵之间的纷争,再也没有干涉的兴趣。”

    大力将军顿了顿,若有所思的转过头来,看向池棠和韩离,池棠韩离一怔,只觉得大力将军的目光似乎饶有深意,不由的停住脚步。

    “呵呵,你们一定难以理解一个出自虻山的妖灵现在的这种想法。”大力将军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去,池棠韩离不离左右的紧紧跟上,听着大力将军平和的语声传入耳中。

    “经历了死亡之后,能够保持清醒的灵魂往往会很深刻的思考,我就是通过这样的思考才完全想通了的,当然,对鬼国的认知也是一大原因。如果是以前的我,即便对我同族们的做法并不认同,但也绝不会允许看到他们受到任何来自外族的伤害的,我的守护神之名便是由此而来。而现在,我却毫无顾虑的指引着两个分明是吾族天敌克星的五圣化人,前往玄晶探秘,只为了他们觉醒真正的力量,便自己想一想,也会觉得不可思议呢。”

    池棠没有说话,但他对大力将军的思想似乎并不难以理解,这是个受人类文明影响太深的妖灵,而值得庆幸的是,大力将军汲取了人类文明的精华,并且懂得辨别和摒弃相应的糟粕,隐然便有了人间的巍巍君子之风,那么现在有了这样的想法完全是情理之中,又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呢?大力将军很像自己,甚至在某些方面比自己还要迂腐,对自身限制约束的规戒太多,从为人上来说,固然可亲可敬,但用在勾心斗角之上,他未免太过堂堂正正了。所以,他不是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的千里生的对手。

    池棠想通了这一点,却并不妨碍他对大力将军那种发自内心的尊崇景仰。

    “当然,我愿意继任裂渊鬼王,也并不是没有一点私心。”长长的走廊似乎已经走到尽头,大力将军停了下来,“……我希望可以通过古神的力量,找回吾王的神魄。”

    吾王?池棠旋即反应过来,这是在说那个被千里生谋弑杀死的虻山妖王。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主意吧……池棠对这个虻山妖王没有任何好感,不过出于礼貌和对大力将军的敬意,他并没有表达任何反对的意思。

    “虽然我知道,他和我的想法完全不符,但我毕竟做了他近万年的臣子,我不愿意看到吾王就这样沦于消寂,该让他看一看现在的世界。所以……”大力将军伸手在前方一挥,眼前陡然一阵强光闪耀,刺的池棠和韩离不自禁的闭上了眼,“……尽快开始吧,等着二位的好消息。”

    ……

    池棠睁开眼来,看清了强光的色彩,斑斓夺目,正是属于冥灵玄晶的那种光芒,只是此际所见,却更多了几分艳紫色的渲染。

    大力将军做了个肃手相请的姿势,池棠与韩离上前几步,看向强光深处,眼前的景象竟冲得他们的脑中一阵阵晕眩。

    只能看到紫色晶石形状各异,堆砌错落,充满了目光所及的整个空间,而晶石明耀耀自上而下,更是一眼望不到底,光晕交缠,璀璨绚烂,竟汇成了斑斓五彩的那种熟悉的霞光,这是何其壮美的一幕!

    池棠也曾见过冥灵玄晶,在落霞山紫菡院的求亲之会上,那时候只觉得云霞蕴蒸,雾气缠绕,光华烁烁,瑰美莫名。但和眼前这一幕比起来,仅仅用萤火之光比之日月之辉来形容,尚不足表达这种天渊相判之意。

    这才是真正的,具有效力的冥灵玄晶!池棠曾听碎月说过冥灵玄晶重愈千钧,大如山丘,他现在觉得碎月的形容简直谬以千里,这哪里是山丘?分明就是玄晶筑成的一座浩然巍峰,而池棠韩离现在处身的地方,就像是站在旁侧开凿而出的小洞洞口,正对着这座山峰的峰顶。

    “我说过,从这里进去,有助于你们能够更完整的看到冥灵玄晶的情景。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从这里飞下去,再之后的事情,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大力将军伸出两手,在正为这种壮美情景叹为观止的池棠和韩离背后一搭,然后,轻轻向前一推。

    身体陡然坠下,疾劲的强风灌入口鼻,把池棠几乎大叫而出“我不会飞!”的惊呼给生生咽了回去,池棠只能看到如嶙峋怪石般的玄晶棱角在眼前飞掠而过,绚丽的光芒使他头晕目眩,竟至于渐渐忘记了堕身而落的危险。

    然而,纯属于下意识的,火鸦神力在池棠身上蓬然而现,将他整个身体裹在了熊熊的火焰之中;另一边,蓝色电光形成了一团滋拉作响的光罩,映出了光罩里韩离的身影。

    两道蕴含着火焰和雷电之气的红蓝光流从池棠韩离身上悄然升起,仿佛与周遭的斑斓霞光起了感应,倏的被吸入了玄晶山石之中,紫色的晶石轻轻一震,散发出了更为强烈的光芒。

    霎时间,池棠似乎理解了那种所谓被吸引的感觉了,他只觉得这片巍峨的玄晶之山化作了一个形状古怪的活物,而那弥漫四周的霞光就好像汇聚成了深深凝望自己的双目。

    “唔……”池棠说不清楚这倒底是耳旁的风响,还是一声极为深沉悠远的叹息,意识略一恍惚,猛的脑中一滞,疾风强光瞬间消散,剧烈突兀的转变使池棠眼前一黑,在嗡嗡的耳鸣声中晕阙了过去。

    ※※※

    “叽叽叽……”在意识刚刚回复的时候,池棠首先便听到了这个声音,并且在略一迟疑之后做出了判断,这好像是……鸟类鸣叫的声音。

    睁眼后的第一个场景证实了池棠的判断,几只毛色灰暗的山雀就在眼前不远处的树枝上叽叽喳喳的欢叫,在它们一转头发现了池棠的注目之后,却又扑拉拉拍着翅膀飞走了。

    这是在哪里?池棠还记得那光华绚烂的玄晶场景,可当他转头四顾,却只看到了蔚蓝如洗的天空、稀淡漂浮的白云和绿得耀眼的葱郁山野。

    泥土和青草混合的湿润气息使池棠感到似曾相识,他自然而然的看向了自己的身下,一双乌黑的爪趾牢牢的巴在树枝上,而这明显便是一株柏树的枝头,枝头还在轻轻摇颤着,带着自己一上一下的起伏。

    自己又化身成为了那只上古神鸦,池棠几乎立刻就回想起来,这一幕分明在乾家五君堂的火鸦神像前感应过的。

    想到这里,池棠顿感精神一振,他可不认为再经历一次上古之忆的场景显得多余,恰恰是因为他曾经经历过一次,使他觉得多了一个应证心中悬疑的好机会。

    第一次的时候,由于自己处于懵然不解的状态,只能迷茫的随着上古发生过印记重复着相同的历史,但是现在,池棠觉得自己很清醒,他记得自己是谁,也记得自己玄晶探秘的使命,莫非这就是玄晶探秘的内容?怎么和乾家的神像应感这般雷同?可如果在自己清醒的状况下,又会给这段上古重现的场景带来怎样不同的变化?

    没错,前方正是那座茅屋土墙的人类村落,那由祭司吟唱的祷祝歌曲还没有传来,然而,炊烟袅袅,景致依旧,这代表着现在自己所处的时间要比第一次的时候早了一点点。

    池棠仔细回想着当时所见到的所有细节,脑中募然一朗,低下头,看着柏树下的那簇草丛,喳喳喳的向内叫唤起来。

    草丛一动,露出了一头毛色棕黄,体格魁伟的烈鬃雄狮,好像是有所不满,对着高枝上的池棠沉沉低吼了几声。

    妙极!这个场景在第一次并没有出现过,也就表明是池棠自己的举动引起了这个变化,而他竟然听懂了那低沉狮吼的意思。

    “鸦!为什么喊我?小心暴露!”

    池棠大致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够听懂狮语了,应该是对方的意念在自己脑中形成了自己可以听得懂的语言,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上古雄狮在池棠脑中说的,却是纯正的汉话,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两千多年以后,才出现了汉朝。

    “我们在做什么?”池棠对雄狮喊道,当然,听在耳中,只是一阵没有意义的喳喳声,反正对方同样可以懂我的意思,池棠是这样想的。

    果然,雄狮用低吼回答:“你怎么了?鸦?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在雄狮眼中,那只雄硕的乌鸦正在枝头兴奋的跳跃着,这令他颇为诧异,印象中的乌鸦很少有这么跳脱的举动。

    “鹰呢?狼呢?龟呢?他们在哪里?”池棠没有理会雄狮的反问,而是追问起另几位上古时的战友来,尤其是那头鹰,池棠很想知道,和自己在一起的韩离此刻是不是也一样化作了雷鹰。

    “今天的你真是奇怪啊,你难道不知道他们都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方位潜伏着?你忘记了我们的任务?”

    “我当然记得,我们要对付的是虻山的妖魔大军,还有他们的妖王。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们只能在这里潜藏着?而不能去主动出击?非要等人类的军队伤亡殆尽了才出手?”池棠记得那场在村落之前进行的人与妖魔的血战,那样的惨景,令他不忍再一次目睹。

    “你忘了?虻山的妖魔们是用妖术掩盖他们进攻的方向?而那个妖王只会隐藏在他们大军最核心的位置,不到吸食人王血肉的时候绝不现身的吗?我们不是已经和人王订好了计划吗?由他们的军队作为引诱妖王的诱饵,然后等妖王出现的时候,我们再一举而出?鸦,你怎么回事?今天的你为什么这么奇怪?”雄狮一句接一句不解的反问,吼声变的高亢。

    “如果我们事先知道了妖魔们进攻的方向了呢?或者,我们事先知道了妖王所处的方位呢?是不是这个诱敌的计划就可以做点小小的变动了?”池棠举目望向西北方,他的记忆无误,妖魔的大军就是从那个方向发起进攻的。

第八十一章 改变

    如果这是玄晶探秘的一部分,池棠却不打算再像一个茫然的魂魄一样,进行一场上古时节的情景再现。他需要依靠自己现在清醒的神智,来解开悬系于心底的谜团。

    除了不想再看到那场人类与妖魔的惨烈厮杀之外,能够尽快的进行到自己在神像应感时没有看到的环节,也是池棠的目的。所以,他不想再等待下去了。

    雄狮怔怔的盯着乌鸦看了好一会儿,颈圈的烈鬃轻轻晃动着:“你在说些什么?鸦?是昨天人王敬献的那种可以令人昏沉的饮品弄坏了你的脑子吗?你怎么可以肯定妖魔们进攻的方向?即便我现在的感知,也同样觉得四面八方都是他们的味道,根本无从辨别。”

    “我就是知道。”池棠很有信心的远望着西北方,似乎已经看见一丛黑云正在那里蕴积,鼻中也好像嗅到了腥烈的气味,大为振奋的拍了拍翅膀,翅膀卷起了旋转的风力,将他的身体托了起来。

    “让我们提前逼迫妖王现身吧,跟不跟我来?”池棠喜欢这种飞翔的感觉,头也不回的振翅而出。

    “鸦!你一定是疯了!”雄狮咆哮着,却终于无可奈何的跃起身形,跟上了乌鸦飞行的行迹。

    “喊上他们!”池棠飞的很快,身影在雄狮眼中渐渐化成了高空中的小小黑点,雄狮龇着牙,抖了抖鬃毛,一记雄浑高昂,满含着罡气的怒吼向四周飘荡开去。

    ……

    白云轻涌,缭绕翻旋,倏然间一只身形硕大的雄骏巨鹰从云层中疾飞而出,虽然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巨鹰的眼中却不由的滑过一丝疑惑,他可以感应到那只神鸦的气息。

    “池兄,是你么?”

    不过身下传来的一阵奇异的狼嗥之音打断了巨鹰的思绪,巨鹰俯首下瞰,便见到一只雪白色的巨狼在山野草木间矫健的奔驰着,并且他也听懂了那阵狼嗥的意思。

    “怎么回事?不是由我来发信号的吗?为什么狮要我们出动?”

    巨鹰不能确定那只巨狼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但他还是用一声鹰唳表示了回答。

    “我也不知道。”

    ……

    很远的地方,一片极为巨大的湖泊紧紧连接着这方碧野,原本平静的水面忽然翻滚起来,水浪奔涌之中,现出了一只龙首龟甲的巨大神兽,龟甲上甚至还漂浮着尚未褪去的水藻。

    “西北方向?计划变了?”龙龟自言自语着,却毫不犹豫的涉水而出,掀起了漫天水雾。

    ……

    羽离国的王者刚刚走上祭坛,正由两个肌肤黝黑却显得分外青春健美的少女在他的三叉形玉冠上插入了野雉翎毛,甚至连象征通灵的祭司面具还没有来得及戴上,便在这记高亢雄浑的狮吼声中霍然抬头,村落中正在往祭坛汇集的村民们也停住了脚步,远远看着神兽身影趋动间泛起的灵气光华,都露出了惊疑的神情。

    ……

    “唔……?”似乎又是那深沉悠远的叹息声,使兴奋飞行的池棠心中一动,在玄晶之山上,确乎也听过这个声音的,那并不是耳旁掠过的风响,池棠可以肯定了,这个声音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只不过这一次,这声音竟好像带着一丝表示意外的翘音。

    是谁发出的声音?也许就是那个什么囊神吧。池棠暗暗好笑,在清醒的状态下再经历这个场景,实在是一场别开生面的体验,既然如此,就让我尽快的结束这段旅程,这个声音的主人也就自然而然的可以露面了吧。

    想到这里,池棠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喳喳喳的嘶鸣响彻天际,因为他的抢先发动,使他的那几位上古战友都提前现身了。

    飞翔的感觉真好,尤其是,完全在自己控制之下的飞翔。池棠享受着行风细云从胁下穿过的舒畅快意,以至于这么长的距离竟好像在转眼间便已抵至,黑风妖氛已然将他浑身上下笼罩,他可以看见下方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妖影攒动,显然,妖魔们正在集结。

    离火神鸦的突然到来,令群妖们措手不及,他们愕然相望,似乎是没有想明白对方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池棠几乎不可遏止的感到了双翼之下的热力涌动,紧接着,两道炽烈的火焰从翅下疾射而出,群妖阵中顿时烈焰滚滚,热浪纷腾,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已经有禽鸟化身的妖魔振翅从阵中飞起,这里聚集了数万妖魔大军,没有道理在区区一只神兽面前就溃不成军,束手待毙。这些鸟妖数量倒也不少,很快便有百余只形态狰狞,挥着翅膀的妖魔升在了半空之中。

    池棠本就有意飞落地面,大逞除妖之快,倒有这些个不知死的鸟妖先送上门来,岂有不笑纳之理?意念一转,口中喳的一叫,神火就待喷出。

    忽然,眼前景象好像一窒,一股炫蓝色的光影转眼间便已密布在那百余鸟妖身边,陡然炫光一闪,雷声隆隆,罡力蓬炸,剧烈的震荡使池棠都不禁缩了缩头,等他再转眼看去时,空中鸟妖早成了焦骨乌炭,残骸稀拉拉的不住坠落,好像下了一场灰蒙蒙的雨。

    是鹰!池棠大喜,便见那翎羽丰硕的神骏巨鹰正悬身于自己身边。

    “璜剑,是你吗?”池棠试探的问道,尽管在此时都维持着神兽的形态,这样的人间称呼未免显得有些古怪。

    “是我。池兄,这是怎么回事?”

    从巨鹰传来的回答令池棠大喜过望,原来他和韩离竟真的都同处于这上古奇境之中,并且都有着自己的意识。

    “这恐怕就是玄晶探秘的一部分,记住这些场景,这是在上古我们还身为神兽时,真实发生过的历史……”池棠忽然有些犹豫,“……但是,我可能使这个历史发生了一点改变。”

    韩离一头雾水,他并没有经历过乾家五君堂的乾君应感,也只是和池棠那一次灵力交集之后,才看到了这一幕的开始,并且很快就戛然而止,如果不是池棠此次突然的发动,那么他将和池棠第一次应感时一样,懵然而恍惚的感受下去,直到事后才可能渐渐开解。

    “他们呢?就是和我们一样的上古神兽?我们的战友?”韩离无暇多想,鹰喙向地面一偏。

    黄色的旋风扫过妖魔大军的阵形,旋风之中,那只威风凛凛的强壮雄狮正所向披靡的狂奔着,旋风所过之处,不计其数的妖魔尽化枯骨。

    “有你的,鸦!你竟真的知道他们所在的方位!”雄狮的吼声使高空中的乌鸦和巨鹰都听的清清楚楚。

    看到这只狮子,韩离不禁想起了慕容厉来,想起了那时节二人的拼死厮斗,想起了那灰蓬怪客一招之下,夺其首级的场景,心中好一阵欷歔。

    倏然传来的冻气使池棠和韩离打了个寒噤,那头白狼像鬼魅般飞速的冲进了战场,卷起的劲风飘舞着光灿灿的冰凌雪晶,一个又一个被卷入冰凌雪晶中的妖魔瞬时化作僵硬的冰块。

    “就是他们,怒狮寒狼,那位玄龟应该不久之后也会赶到的。”池棠向韩离交待了一句,翅膀挥动,斜飞而下,该和战友们一起并肩作战了。

    数万妖魔大军陡遭突袭,伤亡惨重,他们的负隅顽抗在神兽面前近乎徒劳。看着群妖密密麻麻唬叫溃退的情景,韩离也觉得血脉贲张,脖子一扬,发出一记清亮的鹰唳,随着乌鸦,齐齐下落。

    眼看将及地面,韩离便感侧方有异,轻巧巧一转,鹰身在准备降落的地方滑翔而过,巨大的手掌在身后恶狠狠的拍下,劲气弥溢,几乎使整个地面都震了一震。

    好强的力道,韩离飞行之势未止,回头一张,却见一个熊头人身的魁伟大汉正将巨掌抬起,地面赫然便现出一道道裂纹。

    他是妖王身边的近卫熊罴!巨鹰好像自然而然的就知道了,可是属于韩离的记忆却忽然一怔,熊罴?莫非就是那个大力将军?可看那熊头怪面目狰狞,神情凶狠的模样,他怎么也无法把对方和那个气宇轩昂,举止洒脱不羁的大力将军联系起来。

    熊头怪一击不中,却还不依不饶的怒吼着追了过来,比之正纷纷溃逃,几乎不堪一击的其他妖魔来说,他的妖力明显的高了不止一筹。

    就在心念自生之间,韩离矫健的一偏身,又让熊头怪排山倒海般的掌力拍击扑了个空,而他的鹰爪却趁机握住了熊头怪肌肉虬结的臂膊,一股雷电之力从鹰爪下迸发,熊头怪惨呼一声,硬生生震开了韩离,身形则踉跄后退,翻倒在地,抽搐不止。

    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修为了,不仅没有被电力噬为焦炭,甚至还能凭借着强横的力量震开了自己,韩离心下暗赞,数十个妖魔不要命的涌了上来,将抽搐的熊头怪抢了回去。

    寒狼也遇到了敌手,那是两个牛头怪物,虽然在寒狼的冰决之力下不住后退,但他们联手施展出的金色妖气却也缠住了寒狼。

    这是妖王四大近卫中的牛魔兄弟。韩离觉得自己又毫无来由的知道了就里,妖王身边四大近卫,熊罴、妖马,还有就是这两位牛魔兄弟了,而在这些近卫出现的地方,往往代表着,妖王也就不远了。

    韩离正想上前相助寒狼一臂之力,却见乌鸦带着熊熊火焰,从寒狼与牛魔双怪的对峙中疾穿而过,金色妖气在火焰与寒晶中顿告瓦解,一个牛头怪浑身燃火,惨叫挣扎着渐渐没了声息,而另一个牛头怪却转眼被冰封寒锢,并且在寒狼一口咬下之后,全身碎裂,成了连血水都被冻住的冰晶尸块。

    这是这场被池棠改变的上古大战中的一个小小插曲,事实上在第一次的场景中,这两个身为妖王近卫的牛魔兄弟在寒狼猝不及防的攻击下,一招间便被诛杀。而由于这一次池棠的突击在先,倒让这对牛魔兄弟有了防备,也得以施展出他们真正的本领与寒狼勉力相抗少时。但这也只是略微延缓了他们死亡的时间而已。

    妖魔大阵的后方此刻也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惊叫声,滔天巨浪在后阵掀起,山野不知何时竟变成了汪洋,那只御水龙龟正分波踏浪,气势汹汹而来,水雾喷洒,蚀骨溶身,又有不知多少妖魔成了水中游魂。

    五方神兽,现在齐聚于此,一场对妖魔的屠戮之战正在进行。

    远方羽离国的人类大军欢呼着从村砦中涌出,在那位须发斑白,却体格健壮的王者率领下,直向阵脚大乱的妖魔集群冲了过来,喊杀声惊天动地,人影漫山遍野,蔚为壮观。

    只是两方相距实在太远,按照人类的脚程来算,至少也需要近一个时辰才冲到这里,而池棠此时却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妖魔大军的垓心处。

    他看见了那团熟悉的暗紫色光影,那才是此战最重要的目标---虻山妖王。

    乌鸦喳喳叫着,贴着地面向那团暗紫色光影飞去,挥翅带起的火焰把任何胆敢拦阻的妖魔尽数化为灰烬。

    眼看着离那暗紫色光影越来越近了,池棠心中好一阵激动,第一次应感之时偏偏就在面对那妖王的时候突然停止了,令他一直怅然不已,不知当时的五方神兽究竟是怎么击败妖王的,更关键的是,妖王究竟是什么模样?这一次,总算在他主动出击,改变历史的情形下,得以与这位神秘的妖王提前照面了。

    池棠是如此专注的盯着暗紫色光影,以至于他甚至没有注意一个在群妖阵中唯一现出人形的长发男子正在狼狈后退,口中正对着那暗紫色光影喊着什么。

    池棠听懂了这些话语的意思,这是用上古时妖魔的语言在呼喊:“吾王小心!”

    池棠错过了与上古时节的妖马千里生朝相的机会,他只能感到暗紫色的光芒越来越强烈,炫亮得令他几乎忍不住便想闭起眼睛。

    这一次,我绝不闭眼!

    池棠一横心,将浑身的火鸦之力催谷到极巅,而当他与紫色光影之间只剩下几步的距离之时,他的双眼一霎不霎,直看向紫色光影之中。

    一个头生双角的巨大身影,正用紫晶色的眼瞳,冷冷的看着自己。

第八十二章 妖王

    暗紫色的光华流离生辉,奇美若幻。

    池棠觉得自己明明已经看清了对方的样貌,可除了那一对太过显眼的头顶双角,和那过分高大的身形,以及那双冷冷相视的紫晶色眼瞳,其他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

    按照池棠的估量,这个身形总得有两丈余高,人类中是绝没有这么高的个子的,难道这就是虻山妖王?他并没有被这双眼瞳透射而出的阴冷所吓倒,既然明知是玄晶探秘中的场景,他根本就毫无顾忌,管你是什么妖王厉魔,让我来领教领教你的手段。

    乌鸦身上的火焰燃烧的更为炽旺了,滚烫的焰风蔓延开来,形成了一团蕴蒸闪晃的热幕,他贴地滑翔的姿势没有任何改变,威猛无俦的直冲入暗紫色光影之中。

    暗紫色的高大身形抬起一只手,声音就像是穿云裂石的金鼓之鸣:“洛奇里伊!空邦汗内塔!”

    很古怪的发音,这就是妖魔的古语,而池棠竟也听懂了,虻山的妖王是在说:“放肆!不知好歹的汗内塔!”

    池棠不是很理解这句话里说到的汗内塔,塔在古妖语中代表了天,而汗内则是对奴隶、仆从的统称,这样看来,这个词语组合起来,似乎是天奴的意思。

    不过他已经无暇思考天奴究竟所指何意了,因为虻山妖王的巨大手掌已然横亘眼前,这是只覆盖着紫色鳞甲的手掌,食指和中指仿佛黏在了一起,指尖长着弯曲发亮的倒钩,即便池棠火鸦的体格雄硕,可手掌铺张开来,几如簸箕,却也足够将他的脖子攥住。

    池棠反应迅速,头一偏,翼下神火径射巨掌掌心。

    掌心紫光猛的大盛,蓬的撞开了激射而至的火焰,然后五指并拢,握成了一个拳头,池棠正被那紫光弄得脑中晕眩,身形微微滞缓,那巨拳竟然以一种快的难以看清的速度,向池棠身上狠狠的一击。

    燎烈的火焰猛的一震,和巨拳的紫色光华搅缠在一起,彼此交突冲撞,却也使虻山妖王的拳势稍滞,与此同时,火鸦滑翔的身体与巨拳堪堪斜擦而过。

    一股带着强烈腥味的罡风瞬间弥漫,巨拳更不稍停,横里一挥,紫色气流如跗骨之蛆般辍上了池棠的身影,池棠只觉得四面八方尽被罡风笼罩,而浑身炽然的火焰竟也在罡风蔽体之下渐成消颓之势。

    好厉害!池棠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强势的压迫感,而过去无论是对棘楚,还是公孙复鞅,又或是不久前才交了手的大力将军,单从罡力强横雄厚的程度上来说,似乎都要比虻山妖王的这种威压要逊色一些。

    可惜,现在是上古时节火鸦之身的时节,不然的话,只要凭借云龙剑施展的高明剑术,未必不能与之周旋。想到了这一点,正在虻山妖王拳风中不住趋避闪躲的池棠心中忽然一动:既然不能仗剑在手,以武学之道应对,那么何不将武学精义运用在这火鸦灵巧神异的身体之上?

    武学宗师的神智再度主导了火鸦神兽的元灵,当虻山妖王眼看着已用罡气将火鸦逼入了绝境之际,忽然发现,原先与自己罡气反复纠缠的火焰竟一点一点的抽离出来,渐渐形成了聚集之势。

    这是将火焰聚于己身,以求勉力抗衡的自保之策吗?愚蠢的天奴火鸦,这样只会让我的罡气汲取四方之灵,变得更为强劲,让你死的倒是更快了。

    火焰突然有了变化,在还没有完全聚汇一处的时候,猛的向外激射而去,在罡风中划出了一条赤红的轨迹。

    原来是要蓄力远逃,在我面前,你又能逃向哪里呢?虻山妖王将五指张开,手掌上的紫色光华更为耀眼,罡力顺着火焰飞去的方向,迅速的聚拢。然而,火痕末端的滚滚炎风之中却倏然钻出了火鸦迎面飞扑的身形。

    虻山妖王轻噫一声,对火鸦这突如其来的反向而攻颇为意外,而火鸦居然完全错开了掌风拳劲,径朝自己毫无防范的面门伸嘴啄来。

    不过是武学引蛇出洞,避实击虚法门的牛刀小试,虻山妖王自然对这个两千年后早已成形的人间武道之术有些措手不及,池棠谋算得售,眼见得便是一击将中之局。

    间不容发之际,虻山妖王的反应也算是极快,立时将头一低,头上双角陡然暴长,荧光闪耀间,反撞向了火鸦。

    砰的一声闷响,池棠只觉得五脏六腑几乎都掉了个个儿,鸦嘴一张,喳喳声未起,却已喷出一口鲜血,整个身体如同皮毬般远远弹起,斜飞坠下的轨迹中,几枚乌黑的鸦羽缓缓飘落。

    乌鸦重重的摔在了数丈开外的地面上,直到此时,蕴含在双角撞击中的浑绝罡力才在乌鸦身上发散开来,好像有成千上万枝淬了毒的箭矢在体内反复攒刺,并最终爆裂,乌鸦呻吟一声,嘴角却渗出了更多的鲜血,身体还倔强的勉强站起,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黑色的爪趾也不住的微微痉挛抽搐,笼罩全身的火焰开始消散。

    “可惜我玄角新生,灵翼未成,羽离氏和轩辕氏的血肉灵华也不曾吸取,否则刚才这一击,就已经足够取你的性命了,天奴火鸦。但我还是要称赞你,竟然差点被你用这种狡猾的战术得了手。”虻山妖王用古妖语说道,头顶巨大的双角又缩回了原来的模样。

    羽离氏是说这个羽离国的人王,而轩辕氏就是指那位轩辕黄帝了,至于什么玄角新生,灵翼未成云云,池棠却不甚了了,他身体不能动,意志倒还清醒,他很快想到了妖王对自己的称谓,果然,天奴就是对自己这样的神兽的称呼,这是个新奇的名称,使他隐隐感到似乎应该是和上古神兽的来历出身相关,可究竟是怎样的来历出身,池棠总觉得自己是知道的,却又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虻山妖王高大的身形已经越走越近,这一次,池棠可以看清虻山王那张异常苍白的脸,没有任何血色,五官就和大部分人类的一样,既不英俊,也不丑陋,完全就是平平无奇的长相,而苍白的脸色又让他有了病恹恹的征候,而那额头的双角甚至像是高高鬟结起的发髻。

    “是什么让你们认为可以对抗我?还这样急切的赶来,屠戮我的族类,然后不知天高地厚的向我挑战?”虻山妖王站在乌鸦身前,毫无怜悯的举起了右手,“现在,我将赐予你一死!”

    池棠觉得自己应该是笑了笑,尽管他不知道以乌鸦的形容如何绽开笑颜,不过话语的轻蔑还是足以表达无误的,虽然其实是一阵喳喳喳的鸦啼:“不知天高地厚?我不这么认为,即使你的力量确实很强大,但却远远没有到无懈可击的地步。”

    虻山妖王的紫晶色双瞳明显的闪了闪,举起的右手一顿,脸上好像有些惊奇:“真有意思,无懈可击?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说法,但却形容的很精确,但是倒底是什么让你觉得,我还没有到无懈可击的地步?是因为缺少人王血肉的滋补,还是我新生的玄角有什么错漏的地方?”

    “不,是因为你太过于仰仗你的力量了,沉迷于法力对敌手的压制,而不会用一些更为简单的方法,不然的话,也不会在刚才差点被我击中你的脑袋了。而这种缺点,你仍然没有意识到……”池棠镇定的答道,很意外的发现虻山妖王竟露出了思索的表情,看来上古时候的妖灵毕竟还没有修习到人类的诸多心机,差不多是时候了,池棠的语气刻意放缓,“……比如说,现在。”

    雄浑的巽风陡然卷起,竟使暗紫色的光影微微一暗,虻山妖王遽然醒觉,却还是在强大的风力下退了一步。一步而已,因为他再也无法向后退第二步,一圈圈闪耀的冰晶在他的足下环绕,凝结,很快就形成了厚厚的冰层,把他封锢在了原地。

    烈鬃雄狮咆哮着飞跃而至,雪白的巨狼也从另一边矫健的冲出,两只神兽一左一右,径扑向难以腾挪的虻山妖王,与此同时,神骏的飞鹰带着电花光闪,雷声隆隆的破空直下。

    乌鸦晃了晃脑袋,脚下的抽搐似乎也渐渐平复,他刚才与妖王的对话打的就是令其分神,猝不及防的主意,因为他已经感应到了巽风与寒冰接近的气息。这妖王玄力固是极强,但临敌经验似乎并不怎么丰富,至少比不上两千年后久历厮杀的自己,竟在自己言语之下,松懈了防范,倒被雄狮寒狼暗袭得手。

    所谓得手,也只不过暂时牵制住了虻山妖王,离真正击败他却还差得甚远,妖王下身被凝封,手上则迅速做出了反应,右手瞬间翻转斜挥,正打在雄狮的胁下,劲风激荡,雄狮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总算四足着了地,只是落地时还趔趄了一下。不过雄狮同时狮尾一扫,疾风劲扫中已然缠住妖王的右手手腕,雄力迸发,竟拽得妖王身形一晃,而另一边,寒狼刚与妖王擦身而过,妖王的左手手肘顺势在他背上一敲,方一触及,便感肘下一沉,晶烁烁的早结上了厚厚一层冰凌。

    寒狼在地上打了个滚,虽说及时阻止了妖王罡力寸劲的透体而入,但妖王的肘击毕竟非同小可,寒狼不能确定自己的脊骨是不是在一击之下便已碎裂,只觉得背上剧痛,口中一阵阵的倒吸凉气,再不敢轻易贴近,而是控制着距离以冰决寒气相御。

    妖王右手反捞,拽住了尚未松脱的狮尾,将雄狮又复提起,狠狠的朝地面一掼;同时左肘回缩,冰凌寸寸碎裂,正欲痛下杀手之际,忽的浑身炫蓝色电花闪曳,滋滋作响,令妖王不由自主的微微发颤。

    雄狮被掼得眼冒金星,所幸体格魁伟雄壮,倒也将将支撑得住,忙不迭的从妖王手中抽回尾巴,鬃毛一抖,引颈怒号,四方巽风更是浓浓的笼罩在了妖王的全身上下。

    众战友奋身以抗,池棠岂能袖手?双翅一拍,滚滚烈焰立时裹住了妖王身形。

    又一记响彻天地的龙吟之声,地面咚咚震响,御水玄龟大踏步的赶来。之所以姗姗来迟,是因为他对虻山妖魔大军实施了一场浩大壮观的术法,山野尽为汪洋覆盖,卷着数以万计的妖魔纷腾而下,流向了远方那片巨大的湖泊。

    妖魔大军遭到了重创,残部已不足两万余众,狼奔豸突的向山野的深处溃逃而去,整个战场上除了零星带伤的妖魔还在地上翻滚哀嚎,竟是只剩下了虻山王一个。

    玄龟巨大的脚掌踏下,把一个伤重呻吟的狼妖踩成了一滩扁肉,同时蓬密的水花洒落,与虻山王的紫色光罩相触,发出嗤嗤的声响。

    五大神兽之中,便是这玄龟的体形最为巨大,头部昂起时几达十丈,即便高大的妖王在他面前,也矮小的如童稚一般。

    玄龟喉间一动,碧绿的水柱如飞瀑般从妖王当头倾注而下,现在便是五大神兽联手协力共战妖王之局了。

    黄色为巽风之力、蓝色是雷电之威,雄狮与飞鹰两相夹击;赤红炎光是玄鸦离火,雪白冰晶是寒狼神通;正中玄龟蚀水磅礴生辉,碧影炫亮。黄蓝红白绿五色光华旋绕在紫色光影之间,相持之下,五色光华渐盛,紫色光影却已成颓然暗灭之势。

    这便是五神兽封印虻山妖王之役!池棠终于看到了这一幕,心中大畅,只感到体内火鸦神力流淌更为雄浑自如,止不住便是仰头好一阵喳喳喳的长啼。

    不远处的山林之间,人类密密麻麻的大军越来越近,嘶喊声也越来越清晰了。

    胜局已定!

    一丝异样的感觉忽的掠过池棠心底,好像是那紫色光影中罡气忽的消失,莫非妖王已经力尽?这个想法甫一触及,池棠便感瞬时间一股霸道绝伦的力道从紫色光影中蓬炸开来。

    巨大的力量使几大神兽都感身上剧震,五色光华为之一暗,轰的一声,紫色光影赫然大盛,接着,池棠便看到了一头体形硕巨的怪兽从光影中蹿出,

    但见额顶双角,头面如龙,一身紫色鳞甲,云雾环绕四蹄,这怪兽分明就是一只传说中的神兽---麒麟。

第八十三章 惨败

    难道这就是那虻山妖王的本相?池棠不敢相信,麒麟不是仁瑞之兽吗?怎么倒成了妖王?况且自古相传,麒麟者,龙首麋身,最关键的一点,却是独角,可为何这只麒麟却是双角分明?池棠只来得及再看去一眼,便觉得那麒麟头顶双角并不对称,左首一角雄硕似鹿,右首一角虽是大小相仿,却少了分棘开叉,一弯如刃,便比野牛角还要平滑尖利了几分。

    池棠的思虑到此为止,事实上如果不是他属于池棠的意识占主导的话,当前的形势根本容不得他浮想联翩,只不过这么小小一疏神的工夫,五大神兽便已进入了危迫的境地。

    体格最为巨大的玄龟首当其冲,这只双角麒麟的体形已经不比玄龟逊色了,而雄壮处犹有过之,玄龟可腐体溶骨的蚀水被双角麒麟的身上紫气毫不在意的冲开,那只如刃利角一低,迅疾无伦的刺入了玄龟长长的脖颈。

    可怕的力量。玄龟如此巨大的体形竟被生生挑起,双角麒麟头一抬,玄龟便被远远的挑飞开去,一蓬触目惊心的鲜血混着周身的水滴洒落,池棠闻到了一股腥甜的味道。

    双角麒麟的前肢横扫,足下刚刚凝结而起的冰凌顿告瓦解,寒狼机警的向旁跃开闪避,却不防双角麒麟前肢忽转,啪的一声,便将寒狼按在脚下。

    稍慢半分,寒狼必被踩成一滩肉酱,雄狮、乌鸦和巨鹰立即舍生忘死的冲上,只求能够迟滞麒麟,缓得一缓,就势救出寒狼。

    雄狮呼的扑到了双角麒麟身上,二者体型相差甚远,倒像是一只山猫堕在了一头巨象身下,雄狮双爪死死的巴住了麒麟的紫色鳞甲,近乎本能的开始找寻这只麒麟的尻股处,狮群狩猎体格远比自己为大的野兽时,往往就是用的这个办法,通过脆弱的尻股,咬破对方坚硬的皮肤,拽出肚肠,可达猎捕之效。

    可惜的是,双角麒麟并不是寻常的野兽,甚至根本不在乎雄狮在自己身上的撕抓,他的紫色鳞甲足以抵御任何攻击,而在雄狮终于将头凑到了麒麟下体处时,麒麟那蓬密似龙的巨尾刷的一扫,正打在雄狮当头。

    雄狮被扫向了半空,半边脸已然血肉模糊,身体还没有落下,他就晕厥了过去。

    巨鹰与雄狮坠落的身影交错而过,发出唳唳的鸣叫,雷声隆隆,一道蕴含着强劲电力的蓝光疾射向双角麒麟。

    韩离似乎对雷电神力的掌握更为娴熟了,可他没有时间对这种进境沾沾自喜,他只知道现在是最危急的时分,这只双角麒麟的现身瞬间把战局形势扭转,他的战友们命在须臾。

    火鸦的攻击已经开始了,韩离可以看见那熊熊燃烧的火焰罩住了双角麒麟的面目,那只雄硕的乌鸦在麒麟的巨口边滑翔飞行,还没忘了狠狠的在麒麟口边一啄,麒麟似乎是感到疼痛,抬起前肢不住在脸前挥赶着。

    无疑,这个攻击救下了寒狼,他雪白的毛色竟也有了鲜红的血迹,在感到身上的压迫一轻的时分,便豁尽全身力气向前一蹿,总算脱出了麒麟的巨爪,回想适才死里逃生,兀自一阵阵心惊肉跳。

    但寒狼并不打算袖手旁观,他喉底发出低沉的咆哮,找寻着双角麒麟身法间的破绽,身上的寒气冰雾越聚越浓。

    直到此时,韩离射出的强电才击中了麒麟的身体,可诡异的是,与电流接触的紫色鳞片现出一阵流离的光芒,并没有发出电力交杂的滋拉声响,韩离心下诧异,在麒麟身体旁侧斜掠而过,决定效火鸦之法,把攻击的指向聚集在麒麟的头部。

    就是这一擦身,那发出光芒的紫鳞忽然有了反应,一道蓝色电光从紫鳞上泛起,精准无比的击中了巨鹰疏而无备的身后。

    一阵强劲的电流震噬得韩离眼前一黑,这是自己刚才发出的蓄满全力的电流,竟然被对方原封不动的奉还给了自己,一切的古怪都出在那紫色鳞甲之上。

    韩离失去意识前,只能想到这一点。

    雄鹰折翅,堕身而落……

    遮住面目的火焰终于被双角麒麟的神光冲开,并且在恢复视力的第一时间,就准确的捕捉到了火鸦正待折转远飞的身影。

    咔!那张巨口竟然毫无征兆的突现眼前,并且那锋利的上下牙关紧紧的合拢。事起突然,池棠又是旧伤未复,刚刚反应过来将身一避的时候,便感一阵钻心裂肺的剧痛从左臂上传来。

    说左臂并不恰当,这只是池棠为人时的感觉,其实是他的整个左翅都被那麒麟咬在了嘴里,池棠痛得几乎晕去,徒劳的拍着半边翅膀,却再也无法从麒麟口中挣脱。

    血水从麒麟嘴边流下,这都是属于火鸦神兽的血。

    不远处,寒狼跃起的身形奇怪的发生了扭曲,好像在一瞬间浑身的筋骨都被抽离而出,就这样软绵绵的直坠而下,白色的寒气缓缓的消散。

    麒麟的一踩怎么会有那么简单?在他踏住寒狼的时候,霸道绝伦的罡力早已运施于寒狼体内,直到寒狼再一次鼓足力道,发起攻击的时候才开始发作。

    脖项上一个巨大血洞的玄龟踉踉跄跄的冲来,血流不止,他的怒声长吟也没有停止,他是仅剩的一个还有些战力的神兽,尽管这战力在双角麒麟面前是那么的不足一哂,尽管这勉力支撑着伤体的最后冲锋显得是那么的悲壮……

    不是说上古神兽是妖魔天生的克星么?不是说我们最终战胜了虻山妖王么?可为什么在这个不可一世的妖王本相麒麟面前,我们居然一败涂地?而实力相较竟也显得如此悬殊?

    玄龟越冲越近,池棠已经可以感受到那冲刺而来的强劲风势和蓬蓬密密的细小水点,并且再次闻到了玄龟创口处那股腥甜的气味。然后,他的身体被麒麟巨口一翻,送进了嘴里。

    身体的剧痛传来的刹那,也同时传来了巨大的冲撞震感。

    这是玄龟与麒麟的冲撞罢,而我,竟然被麒麟吃了……

    ※※※

    刷!池棠忽感眼前一亮,眼前尽是冥灵玄晶被霞彩点缀的紫色光芒,他又回来了。而更不可思议的是,耳旁风声还在呼呼作响,他仍然在空中保持着飞身坠落的姿势,身下晶山深不见底。

    这般惨烈的幻境之战,居然不过是短短一瞬,池棠恢复了神智,心情却愈发沉重,在经历了刚才的那一幕,现在再看到那紫色光芒的时候,他竟有些恍惚起来,虽然眼前的紫光要比那妖王的暗紫光影要绚丽夺目得多,却令他心中第一次升起了剔惧之意。

    刚才幻境中的记忆是如此真实,以至于池棠甚至觉得左臂还有些隐隐作痛,不自禁的抚住了左臂肩头,就是这么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令他下坠的身形有了点不平衡,然后,他记起了幻境中飞翔的感觉,自然而然的,一双闪耀着火焰的翅膀之形从他背后生出。

    不受控制的坠落变成了运风掠空的飞行,这是一个意外,池棠就这样学会了飞行之术,尽管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好像就是早就学会的本领,现在极为平常的再次运使而出。

    相比于那场到现在还感觉到惊心动魄的惨景,这个意外并没有使池棠有什么欢喜之意,心里还是沉甸甸的,在感慨自己和战友们血战的时候,他便看向了身边不远处的韩离。

    蓝色电光形成的光罩里,韩离的身形依旧,池棠稍稍放下心来,他不知道刚才算不算是玄晶探秘,除了会运使飞行之术外,他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长进,至少跟郎桀所说的,觉醒自己真正力量的境界还相去甚远,相反,心里还有一种深深的失望之感,他原本以为,上古五神兽在妖魔面前的所向披靡是毋庸置疑的,却从没想到在面对那个虻山妖王的时候,他们竟然败的这么惨,设如此,那自己觉得并没怎么了不起的虻山千里生竟能除去这妖王,岂不是太不可思议了?而大力将军竟然还想通过这冥灵玄晶找回死去妖王的魂魄,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池棠犹豫了,他很想尽快和韩离交流一下,说一说彼此的感受。

    池棠终于看到了实地,就像是玄晶之山的山脚,他略一动念,身体很灵巧的一个滑翔,顺着渐渐势微的风力,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面。再看韩离,不过片刻之后便落在了自己身前不远处,不过他的降落全赖那曾蓝光电罩所护,和地面相触时震颤了许久,化解了反震之力后,电罩才倏然散去,韩离的身体扑通落下,在地上滚了一圈,却没有动弹。

    池棠大惊,急急上前相扶,借着玄晶之山的醒目光芒,他看到韩离脸色煞白,双目紧闭,竟是晕厥不醒。

    “璜剑,璜剑……”池棠托着韩离的身子小声唤着,还在他人中掐了掐,良久,韩离咝的吸了一口气,咳嗽了几声,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池兄……”韩离一醒来便握住了池棠的手,目中迷茫,语气透着悲痛,“……后来如何?”

    池棠一怔:“什么如何?”

    “我看到你在那怪物身边周旋,也看到寒狼蓄势待发,可自己不争气,倒被那怪物伤了,就此昏沉,不知……不知后来对那怪物,可如何了?”

    韩离果然记得这番幻境之景,池棠喟然一叹:“我被那麒麟吃了,寒狼也废了,最后一眼,应该是那玄龟与麒麟的近身厮搏,不过我看,也是凶多吉少。”

    “麒麟?那真是麒麟?”韩离先是讶异,而后面色一沉,“我们……竟然全败了么?那上古之时,我们是怎么最终获胜的?”

    “唔……”池棠刚要说话时,便听到了这个声音。这是他第三次听到这个声音了,深沉悠远,余音不绝,仿佛是蕴藏了无穷无尽的深深叹息之情。

    他和韩离同时霍然抬头,韩离抢先弹身而起,迷离恍惚的心神顿时变得清醒过来,口中问道:“刚才……是有人在叹气么?”

    “你也听到了?”池棠直起身子,双目在四周扫视而过,却只看到数之不尽的紫色玄晶累累于前,从下向上望去,若孤山绝仞,一眼看不到顶。而他们身处之地却是一片细软沙地,伸手探去,微有寒凉之意,却也不像在莹沙城中的地面沙粒那样那么奇寒刺骨。

    “第一次看到有人竟可以改变我为你们呈现的历史。”一个低沉而绵软的声音响起,或者说,并不是响起,而是同时在池棠和韩离的脑海中泛现,池棠心中一动,这个声音和他听到的叹息语气极为接近,显然同出于一人,而在此人开口说话的情形下,池棠发现,这个声音竟然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就好像是那种并不是很年轻,却又雍然沉雅的贵妇言语,虽不如何清脆可也别有思蕴淳远之意。并且,这个声音说的是那种古妖语,与那虻山妖王如出一辙,当然,这并不妨碍池棠和韩离无师自通的理解。

    “尊驾何人?何妨现身一见?”池棠环目四顾,不自禁的用了江湖上的通俗称谓。

    “唔……我虽然听懂了你的意思,却觉得你的说法很新奇。”深沉的女子声音说道,“又看到了汗内塔,而这次竟然有两个,真是令我意外。”

    汗内塔,意即天奴,这也是虻山妖王对自己的称呼,联想到那和虻山妖王近似的玄晶紫光,池棠心中暗生警惕。

    “尊驾究竟在哪里?还是当面说话的好。”

    “唔……”还是同样的叹息声,可池棠这次却听出些微笑的意思来,“……是要我现身吗?难道你们没有发现,我一直在你们面前?”

    池棠和韩离一惊,豁然有感的看向前方,看向那蔚为壮观的玄晶之山,光华灼灼,闪耀不定,莫非……莫非这是冥灵玄晶的声音?

    定睛注视之下,池棠忽的一激灵,冥灵玄晶的光华蕴凫晃动,却渐渐形成了一个恍惚的影像,像是什么生物,却又说不出来究竟像什么。

    “还没认出来?看来实在是隔了太过久远了。你们不是一直称呼我为囊神的吗?”

第八十四章 天卫

    果然是囊神,一连几次的那种叹息声,使池棠对这个答案早就在预料之中,很显然,是自己的上古神兽元灵与这位囊神的意念再次产生了感应。

    池棠和韩离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玄晶之山,紫气斑斓的光华益发显得神秘莫测。

    再一思索囊神的话语,池棠轻轻抬了抬眉毛:“你说我们还没认出来?难道我们以前见过?”

    深沉的女子声音终于笑了起来,这是那种鼻腔和喉咙相触而产生的呵呵轻笑,笑声悠远绵长,甚至连紫色玄晶的光芒也相应的闪烁着。

    “我们怎么可能没有见过?一世又一世的轮回使你们属于汗内塔的记忆越来越消淡,过去见到的两位是这样,现在的你们也是这样。”

    囊神口中的过去两位自然指的是曾经的号风怒狮定通大师和决冰寒狼圣王郎桀,这一点并不难推断,池棠好奇的是,上古神兽究竟与囊神有过什么交集?

    “啊,汗内塔的气息真好,总是带着他的威严和清灵,每次感受到这样的气息,总能使我的意念变得如此清晰。好了,汗内塔,我想我应该清楚你们来到这里的目的。”

    池棠和韩离同时点头,虽然他们对囊神全无印象,可在心底里却有一股舒缓的暖意在流淌,就好像神兽化人之间的相见那样,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呼应。

    “囊神你好,我是这一世的火鸦乾君,我叫池棠,这一位是我的生死兄弟,也同样是这一世的雷鹰乾君,他的名字叫韩离……”

    “韩螭,那个离字念螭。”韩离却忽然插口,右手不自然的在项下珍珠上抚过,这是除了大司马之外,他第一次将自己的本名说出,也许,在这位神明面前,他不想有任何隐藏。

    池棠奇怪的看了韩离一眼,然后轻轻的笑了,再复将视线投在了光影流离的玄晶之上:“好的,他的名字叫韩螭,得寒狼乾君郎桀的授意,让我们来到这里,通过玄晶探秘,找寻真正可以觉醒我们力量的方法,阻止妖魔对人世间的侵伐。如果囊神可以给我们一些帮助,我们将不胜感激。”

    “乾……君?”囊神的声音显得有些疑惑,“这是个很古怪的说法,尽管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喷火的乌鸦,放电的灰鹰,你们是汗内塔,没错。”

    池棠不自禁用了乾家的称谓,将神兽化人称作了乾君,看来囊神对此并不通晓,池棠顾不上解释,而是立即追问:“汗内塔?为什么叫我们汗内塔?这是天奴的意思吧?”

    这是一个奇怪的场景,囊神用的是古妖语,只是在池棠和韩离的脑海中自然而然的转化成了他们能够理解的意念表达,而池棠所说却是字正腔圆的南国官话,似乎也并不妨碍囊神听懂。

    汗内塔和天奴看起来应该是一个意思,以至于囊神沉默了好一会儿,显然是在咀嚼字里行间的文句差异,无疑,古妖语比之人类文明的语言,未免有些匮乏和简单了。

    晶山前一时陷入静寂,池棠忽见一道紫光直朝脑门飞射而来,下意识便要偏头闪避,然而紫光射来虽是迅疾,却显得醇绵柔和,更兼陡然加速,竟是不及反应,心头一动之下,紫光已经穿过眉心,待池棠茫然回顾,早不见了紫光踪影。

    “池兄,怎么了?”韩离着紧池棠,抢上探视,池棠摸了摸被穿过的眉心,全无异状,不由费解的摇了摇头。

    “很抱歉。”囊神的声音再次响起,“因为难以理解的缘故,我通过你的元灵,学习了一下你现在的语言,唔……不得不说,现在的语言真是博大精深,就算我掌握起来,都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呢。”

    池棠和韩离一怔,他们听的清清楚楚,现在囊神用的分明就是南国官话,吐字清晰,发音精准,甚至比大多数带着乡音的南国人说的都要好。难道这就是刚才那道紫光穿脑后的效用?这未免……未免太神奇了。

    “没什么好觉得惊奇的。这只是一个精神意念上的小小法术,自从失去了实质的身体之后,总是在精神上面的能力会更强一些的。只是前几次与寒狼雄狮的交流没有现在这么深刻而已,况且寒狼对于古妖语的运用也比你们更加熟练。所以,我直到现在才想到学会你们的语言,并不算晚,对不对?”

    感觉囊神现在就像一个善解人意的温柔女子在对他们侃侃道来,虽不能见其形,但只闻其声便已令人心神舒泰了,尤其这么纯正的南国官话落在池棠韩离耳中,更是倍感亲切。

    “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嗯……汗内塔,天奴。”囊神流利的说着,“火鸦,你这么理解并不对,塔确实是天的意思,然而汗内并不仅仅局限于奴隶和仆从,古妖语是还未进化的语系,往往一个词代表了多重意思,事实上,汗内还有一个含义---侍卫。”

    池棠和韩离一脸愣怔之色,他们还没想明白。

    “呵呵,看来真的是时日太过久远,我以为说起侍卫二字的时候,会让你们想起什么来,但你们还是懵然无觉。没错,汗内塔的意思就是天卫,天神的侍卫,想起来了吗?”

    “天神的侍卫?你是说我们是天神的侍卫?谁是天神?”池棠和韩离对视一眼,从彼此的脸上看出了迷茫。

    “在碰到那位寒狼天卫的时候,我也对他解释了很久,这一世一世的轮回,虽然使你们天卫的神力得以保留,但记忆方面却被很大程度的削弱了,这就是身体死亡对记忆力的影响,即便玄奇如天神之卫也同样难以避免,这就是世间的规律和准则。好吧,让我从头来向你们解释一遍,你们的由来,以及你们元灵轮回至今的真正意义。”

    虽然大部分还是没听明白,池棠还是很郑重的点了点头,和韩离一起向玄晶长揖:“愿闻其详。”而后盘腿席地坐下,寒凉细沙透股而入,带起好一阵清冷之意。

    “我们的世界在刚刚诞生的时候,便是气流缠织,混沌一片。”囊神的声音顿了顿,许是看到了池棠和韩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囊神又轻轻笑了,“呵呵,不要说之后盘古开天辟地的典故,那是人类的神话,天,远远比你们想象的广博浩瀚,我们所在的世界其实也不过是这广袤天体中微不足道的尘芥罢了。啊,抱歉,这么说有些让你们难以理解,而且也和我接下来要说的无关,还是让我言归正传,就说我们这个刚刚诞生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少万年,缠织世间的气流渐渐有了灵知,于是,在某一天,气流汇聚成形,化作了这个世界第一个具有灵知的生物,也正是他的力量,使这个世界形成了汪洋大海,再之后的无数万年,又形成了山川、平原、河流、湖泊、岛屿……不知不觉间,又有了新的具有灵知的生物出现了,他们获得了天地造化的玄灵之气,成为了这个世界最开始的主人。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之后,世界上的生物越来越多,有了花草树木,有了飞禽走兽。于是,生命繁衍,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体,而原先世界的主人也成了这个世界万物尊崇的神。但对这些神来说,他们一样尊奉着自己心目中那位地位更高的神,也就是那个在混沌初开时,气流化身的第一个具有灵知的生物,这个世界的缔造者。他们将他称为---天神。”

    “天神是众神之王,这一点毋庸置疑,至于其他的几位神,分别被称作:羽神、鳞神、海神,还有……我,囊神。”

    池棠身体一震,倒不是因为听见这世界的起源而震惊,而是他通过囊神的叙述猛的想起了曾经与乾家弟子的一次对话。

    这是发生在董庄上驱除了祁山盗之后,在静室中与嵇蕤薛漾的那次对自己来说意义深远的交谈,而其中一句似乎是漫不经意的带过,现在想来,却与这囊神所述情形极为相似的话题。

    池棠记的很清楚,那是嵇蕤所说:“……上古之时,走兽由麒麟所辖,飞禽从凤凰所管,水族归蛟龙统领,介虫属弥蛛掌令,而这四物又都臣服于云中之龙,云龙之力可破万物之御……”

    再与囊神所述相比照,那天神自然便是神通广大的上古云龙,其后鳞神对应麒麟、羽神对应凤凰、海神对应蛟龙,那么,囊神岂不就是……弥蛛?

    池棠的视线迅速在玄晶耀光之形上一扫,那恍惚的影像似乎有蜇足触角,却又不像俗知的蜘蛛形态。心中又一动,在初入乾家的悬灵室中,那个化戾池旁的雕凤玉尊前,他和乾冲嵇蕤也曾说过类似的话题,曾唤这五神为何者来?对!远古五灵。

    池棠霍然起身:“你……你是远古五灵,统御所有虫介的神灵弥蛛?”

    囊神的说话声音戛然而止,只是表示疑惑的嗯了一声,池棠也不拖沓,立刻原原本本的将从乾家弟子口中听说的关于远古五灵的信息娓娓道来,不过那时节也只是一语带过,大约总是稽不可考,池棠说起来也只能是那几句,倒是韩离首次听闻,目中炯炯生光,听的大感兴趣。

    池棠解释的话音刚落,囊神便已笑了起来:“呵呵,原来我们倒有这个称谓,看来世人对我们也未尽忘,只不过这论调中也大多不实之处,怕是牵强附会了。叫我弥蛛么?我虽然不是飞禽走兽之身,可也不是蛛类之属,我是生灵诞生之初的形态,倒是像只多足虫儿,后世人类应该没有见过,便以弥蛛混称了。”

    说话间,玄晶之山的紫光影像更为炫亮了,饶是池棠竭力辨认,却也只能见朦朦胧胧一派节肢触角之状,若说是蜘蛛,那是半点不像,倒是那多足虫儿的说法颇为贴切,只是这种虫介闻所未闻,又哪里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初时卵生繁衍,卵形就像个圆囊,囊神的叫法便是由此而来,后人不曾见过我,便杜撰了个什么弥蛛的,也罢,就认这一说了。”从囊神的语气听来,倒是兴致颇高,或者是第一次从后人口中对自己的描述,心情大畅自然情有可原。

    “不过既然你知道这些,倒省了我许多口舌。不错,天神便是你说的那云龙,便是那几个凤凰、麒麟、蛟龙什么的,也都相应,可职司上却又不对了,准确点说,鳞神统管陆地上的所有生灵,蛟龙统管海洋里的所有生灵,这个大致相同,不过飞禽之属一样属于陆上生灵,都是鳞神治下,却没羽神凤凰什么事。至于虫介嘛,大多也是地上的,我可从来没有掌管过他们。”

    池棠思忖了好一阵,缓缓点头道:“果然是后人附会,传说几位神灵这般形态,恰是对应了飞禽走兽,水族虫介,便自说自话的以族类强分了。既然不实,还要请问囊神,几位神灵在那时究竟是怎样的职司?”

    “刚才不是说了吗?鳞神和海神分管陆地海洋里的所有生灵,也就是这两个所在各自的统治者,羽神性情淑顺,却是执掌开启灵智的职司,而我嘛,正如你现在所见,作为生灵死后的疏导,维持着这个世界生死之间的平衡。给你一个方便理解的比喻,鳞神海神就像是国王,羽神就是传文布道的国师,我便是夑调生死的神祭。”

    “那么云龙呢?就是那位天神,他做什么?”韩离抢在池棠之前问道,他听的很认真。

    “他总是悬身天际,以自己的云龙之力护佑着这整个世界,所以,他才是众神之神,真正的神。”囊神的语调中透出一丝向往,“当我们每一次抬头,看见他的身形在云海之中若隐若现时,心里便会觉得无比安定。”

    紫色的玄晶晃了晃,忽然变得更加明亮,囊神的声音也在感慨之后转为对池棠韩离的反问:“既然已经知道天神了,你们这些天神侍卫还需要我再多说吗?是的,你们都是拱卫云龙天神的神兽,汗内塔之名,便是由此而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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