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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九州流云     赤唐txt下载     赤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章 盛世(一)

    更新时间:2013-01-13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高山草甸,草甸的尽头是一座交错纵横的山谷。

    秃鹫正盘旋在山谷上空,不时发出一两声恼人的聒叫;野狼竖着耳朵,掂着足步在几十尺外连声嚎叫。

    黑夜,旷野,山谷,死亡。

    山谷呈一葫芦状,在北侧微微一拢,收束成形。紧邻坳口的两抔黄土推上,挤满了瑟瑟发抖的唐军兵卒。他们有的面容惨白、嘴唇青紫,靠着山石痛苦的咧开嘴巴,发出一声声微弱蝇鸣的呻吟;有的拿着手中的白蜡杆子,颤颤巍巍的走上前去,与围拢近身的狼群作着殊死搏斗。

    南腔北调的哭喊叫骂声不绝于耳,他们cāo着各式口音,用自己家乡的的方言土话诅咒着狼群、诅咒着吐蕃人、诅咒着袍泽、诅咒着这吃人的世道。

    苍穹深处渐渐裂开了一个小口子,登时一道金sè的熹光shè了进来。似受到了神明的感召,那裂口越扯越大,最后居然蜕变为一个五sè石大小的黑洞。橙红sè的阳光无所顾忌的shè了进来,将天际染得一片赤sè。那赤红sè是那么的刺眼,李括下意识的抽出满是伤痕的左手,护在了双目前。

    “呼!”

    “呼!”

    一支支火箭shè到自己身侧,将草垛子、枯木堆纷纷引燃。赤红sè火焰跃动着,写出一张狰狞的笑脸。火焰燃着禾柴,燃着生命,发泄着心中积蓄已久的狂怒。枯木登时噼噼啪啪不住作响,溅出星星点点的火星子。

    无数吐蕃人乘着高原马拖着弯刀一路砍过来,将jīng疲力竭的袍泽纷纷砍倒在地。

    “啊!”李括直yù呼喝出声,示意袍泽撤离。可是不论他如何努力,就是发不出任何声响。干燥的喉咙就似堵着一块鱼鲠,被炭火缓缓炙烤着。

    “啊!”少年抽身yù上前驰援袍泽,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他只能看着吐蕃骑兵在自己眼前屠戮自己的弟兄,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屠戮自己的弟兄!

    一个个铜武营的老兵不甘的倒了下去,死不瞑目;一个个昔rì的同袍被近身上前的吐蕃人割去脑袋,垒成一座座佛塔,筑成一面面京观。

    突然吐蕃军队中闪出一个身披袈裟的和尚,他的脸上带着一面青面獠牙的面具,直勾勾的盯着铜武将士念起了经文。

    “持咒功德,不可言喻。男女老幼,富贵贫贱,皆可念诵,朝夕昼夜,行住坐卧,无不适宜。”他先用吐蕃话吟诵一遍,微顿一顿,又用唐言重复了一遍。上古梵音似带有魔力一般,众唐兵纷纷停止了反抗,以头抢地,涕泪纵横。

    吐蕃骑兵遂纵马上前,惬意轻松的砍掉了袍泽了脑袋,丢尽了请功袋中。

    “放开他们!放开他们!滚开!”少年几乎疯狂,连声斥责。可是那些吐蕃人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兀自癫笑着收割着生命。

    鲜血染红了枯木、染红了芳草,和着天际那抹血红的赤sè,直刺的少年不忍仰视。

    自己昔rì的好友兄弟都好似着了魔,被吐蕃佛僧控制着心智,一刀刀的剜起自己臂膀上的肉片。

    一刀,两刀,三刀...

    “啊!”

    少年怒目圆瞪,手脚打着颤,双唇如火炙炭燃般刺痛。

    “唵-嘛-呢-叭-咪-吽。”

    忽然那佛僧卸下了面具,喊出一声咒语。

    借着晨曦的血红sè,李括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他分明是终南山坳里的吐蕃妖僧!

    “呃!”

    “呃!”

    少年发不出任何声响,只能下意识的挥舞着手臂朝那佛僧袭去。可手臂刚挥舞到半空就似被麻绳缚住,生生拉扯回了原处。

    那些惨死的袍泽身上突然燃起了黑烟,弯弯绕绕的升起飘向远处。

    “刺拉拉!”

    “刺拉拉!”

    那些无头尸体纷纷站起身来,缓缓朝自己走来。

    “蹭!蹭!”一个个头颅登时从脖颈中钻了出来,只是却不再是铜武营袍泽的模样。

    透过缕缕黑烟,少年分明能够看清那清晰的牛头、马面,那狰狞可怖的笑脸。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滚开,滚开!”

    烈焰染透了苍穹,赤sè大地上满是兄弟相残,袍泽互食的惨状。

    “倏!”那些鬼怪不多时的工夫就扯下面上的麸皮,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啊!”少年大喊一声,连连朝后退去。

    高秀、高秀延!李林、李林甫!

    这些冉冉鬼怪竟然顷刻间变成了满朝公卿,变成了高秀延、哥舒翰等陇右军将。

    他们结成了一个方阵,按文武分列两侧,细碎的挪着步子。

    没过许久,方阵肃然停住了脚步朝两侧开立,为一身着金sè铠甲的暮年男子让出了脚步。

    “陛下,陛下!”李括分明看出了那人的轮廓,那分明是当今天子李隆基!

    御道是一条由鲜血染红的草皮,李隆基在满朝文武的欢呼声中缓缓踱步而出,踏着赤sè红毯,倨傲的挥了挥手。

    “朕今rì来到这里,是要问问大伙儿,我们大唐的热血男儿能不能为朕,为大唐收复河湟故地,保得大唐国祚万代绵延!朕来了,朕看到了。你们都是好样的,都是朕的股肱,你们没有让朕失望!”

    他挺直了佝偻的腰背,清了清嗓子:“吐蕃人掳我、抢我、凌我、杀我陇右百姓,你们可否给朕好好教训一番这无知蛮夷?可否为我大唐百姓出一口恶气?”

    “战!战!战!”那些军将纷纷挥舞着拳头,铿锵有力的说道。

    “一山之隔,你们能否为朕把石堡城取下来?”李隆基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轻笑道。

    “夺!夺!夺!”

    “父皇,石堡一夺,陇右五十载无忧矣!”太子李亨峨冠博带,广袖飘飘,施施然出列颂唱道:“儿臣恭贺父皇成就千秋伟业,比肩太宗文皇帝!”(注1)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李隆基点了点头,嘴角微微扬起。

    “陛下,九曲一取,河西再无忧患,河套一代岂不尽数成为我大唐的养马场?”李林甫捋着自己的三缕美髯,朗朗笑道。

    “多亏了林甫这样肱骨忠臣的辅佐啊。”李隆基心中很是得意,却不得不故作姿态。

    “三郎,打赢了这场仗,你要怎么奖赏奴家啊?”

    杨贵妃如仙子般从天而降,倚靠在李隆基怀中。

    “哦,河湟之战若取胜,爱妃当居首功!”李隆基狠狠在杨玉环脸蛋上亲了一下道:“爱妃可知朕为了你重修了驰道,算算时rì,岭南的荔枝也该到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cháo的颂唱不绝于耳,一浪盖过一浪。

    “陛下,陇右铜武营被吐蕃人围困!末将恳请援助!”

    李括拼命喊着,嚷着却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

    “末将恳请陛下速速派军援助!”少年哭着,嚷着,奋力挥舞着拳头。

    “咦,这个人不是打马球的那个小郎君吗?”杨玉环似乎认出了李括,莺声细语道。

    “回禀娘娘,此子已然投敌卖国的jiān细,再不是您所认识的李小郎君。”李林甫拱了拱手,缓缓道。

    “哦,原来是这样。”杨玉环顿时觉得索然无味:“本宫还想叫他教授shè艺呢。”

    李隆基闻言微怒:“会shè箭的武士遍地是,过些时rì朕再为爱妃寻摸一个来。但背叛朕、背叛大唐的人决不能留!林甫,你知道怎么做!”

    李林甫嘴角升起一抹诡异的笑容:“臣遵旨!”

    大唐相国冲高秀延使了个颜sè,便翩然而立再不言语。

    高秀延领了数万兵士,乘着快骑拖着马刀朝自己奔来。

    张延基、周无罪、窦青、鲜于瑜成,这些过命的兄弟一个个倒在了地上,咯咯的呻吟着。鲜血顺着三尺长的口子淌了出来,染红一地衰草。

    “呜--呜--呜!”低沉的号角响起,大唐骑兵冲杀过来,将铜武营残存的士兵纷纷砍翻。

    “去死吧!”高秀延已来到自己身侧,扬起横刀,奋力朝自己脖颈砍去。

    “啊!”李括大叫着醒来,分明看见酸纸窗外升起的旭rì。李隆基、李林甫、李亨、杨玉环、吐蕃人都不见了。自己是在做梦,原来自己是在做梦!

    这里已经不是九曲、河湟会战原来已经打完了!

    少年苦笑一声,缓缓撑起身子穿戴衣服。

    轻步下了地,少年走至窗前,去了木撑子,朝外望去。

    自己还活着,自己已经回家了,自己还活着,自己原来已经回家了。

    他还活着,活在阳光下,活在长安城!

    “小七哥,你终于醒了!”宛若银铃般的声音倏地响起,李括心中直是一暖。

    “猜我给你做了什么?整整一锅的杜氏煎蛋!你留了那么多血,可得好好补补身子!”

    少年嘴角升起一抹微笑,抬手一把拭去额角的虚汗。

    活在当下难道不值得庆幸吗?

    至少在这一刻,少年幸福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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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唐太宗谥号: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

    第三卷清平乐正式开卷!想这个开头花了我五六个小时,目前认为是我写过水准最高的一章了,包含很多信息,确实很累。不过我们一直在一起,对吗?

    结束了陇右之战,小七可以歇歇了,我们可以歇歇了。我有信心把赤唐写成家园、陌上行一类的巨著,你们有信心吗?

第二章 盛世(二)

    更新时间:2013-01-13

    “死小七,你总算醒过来了!”杜景甜嘴角轻扬,陷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欢迎来到阅读

    李括挠了挠脑袋,尴尬一笑:“我说的都是梦话,你不要当真。”

    杜景甜将瓷盘放在床头的案几上,嘟着嘴抱怨:“你啊,还真是一副劳累命,连睡觉嘴中都不落闲!”

    小娘麻利的将床前木架上的手巾取下投入脸盆,浸了三浸。

    “给你,还发愣!”杜家娘子将手巾直凝成了麻花状,确保其不会再滴水,才递给了少年。

    “谢谢!”李括接过手巾,在脸上擦拭了一遍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还给我谈谢谢,真要谢,你从何谢,谢的起吗?”杜景甜白了他一眼,两手插上了腰窝。

    李括心中直是一暖,是啊,这长安城中还有那么多无私疼爱,关心他的人。

    这世道人心,不都似那炭火般乌黑肮脏!

    “听说,听说你做了都尉?这算个什么官?”一时屋内氛围有些尴尬,杜景甜反绞着双手,低声询问着。

    “噢!你说这个啊。”李括将手巾搭在木架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在军中算个不大不小的官吧,比校尉大些,比将军小些。”

    “那就好,好歹这场仗算没白打!”微顿了顿,小娘压低了声音道:“你是不知道,皇帝陛下要大大封赏这次陇右战事的有功将领呢。你这么卖命,挣了那么些军功,还不得封个将军?”

    “我...”

    “是括儿醒了吗?”细碎的脚步声在屋外响起,李卢氏轻撩开门帘,柔声道。

    李括微转过头,分明看清了那张自己熟悉无比,思念如斯的面容。

    “阿娘!”少年眼角一酸,两行清泪不争气的涌了出来。

    “不哭,都过去了,咱不哭!”李卢氏紧步上前搂着自家小子,一边慈声安慰着,一边拍打着这孩子的后背。临湖二十三巷的宅子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从里屋到外间不过几十步,有个什么动响还不听得透亮?

    括儿一连几天做噩梦,说呓语,看着他额角冒出的虚汗,李卢氏心头如遭针刺般隐隐作痛。这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一些事情只会深深埋在心底,不肯叫自己担心。陇右十几万儿郎,足足有一半折在了赤岭,通往那座石堡的道路,是汉家儿郎用尸身填出来的啊。

    从长安城跟自家小子出塞寻功名的郎君们,如今有几人活着回来?纵骑赴疆场,马革裹尸还。好一句马革裹尸还!殊不知马革裹尸只是军官侯爷们的特权,穷苦家孩子在战场上往往给人家做了填窝,最后连一张草席子都落不着!

    这孩子自打从陇右回来就变了。往常有说有笑,率直爽朗的括儿变得沉默寡言、稳重安静了。有时李卢氏都会产生一种错觉,将自家小子错认为夫君。他和他阿爷一般高大的身材,一般宽大的肩膀,就连眸中透出的眼神都是一般的深邃。

    最重要的是,他们爷俩都是要强好面儿的主,这辈子还没向谁服过软!

    李卢氏为自家小子拢了拢鬓角散落的发丝,柔声道:“你好好歇几rì,不要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过几rì陛下要在兴庆宫宴请陇右会战的功臣,你总不能拖着一副病怏怏的身子去吧。”

    自打自家小子从陇右回来,街坊邻里都羡慕的红了眼。不论是临屋的孙大娘还是对街的吴寡妇,哪个不是竖起大拇指赞赏括儿长出息?要知道,自家小子可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挣出的这份功名,小小年纪便光耀了门楣,重振了家道!

    别看他生的一副高阔的身板,到底还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君。与他同龄的贵族子弟不是斗鸡走狗,就是只知道吟风弄月,哪里懂得半分人生愁苦?括儿他小小的年纪便要承担起本这么多的责任,着实苦了他。

    但李卢氏却也为自家小子感到骄傲,他不愧是夫君的儿子,从他抽出黑刀守卫家园的那一刻起,他便当得起男人二字!

    多少街坊邻里都对儿子的英伟事迹啧啧称奇,生有女子的人家更是拖着媒婆借着七拐八扭的关系找上门来,送上了多如雪片的生辰八字,誓要与李家结为秦晋之好。更有八竿子打不着的同姓晚辈,登门拜访,希望托荫于京兆李氏门下,好图个良家出身。

    这是自家儿子闯出来的道口,这是自家儿子挣下的家业!

    李括将头从娘亲怀中抽了出来,尴尬的笑了笑:“您看我,这么大的孩子了,还...”

    李卢氏佯装微怒道:“多大的孩子在娘眼中还不是一般的模样?别说你还未及弱冠,就是娶了媳妇儿,在娘心中也是那个撒娇的半大小子!”

    “该放下的就放下,凡事有舍才有得!”李卢氏话锋一转,淡淡道:“这世上没有什么绝对公平的东西,人不能一辈子活在记忆中。只有走出来,才能看的远,行的远。你的路还长,不要因为这事心头生了疙瘩。”

    “嗯。”少年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并不完全认同。

    人不能永远活在记忆中,是啊,不能活在记忆中。

    只是,真的能完全放下吗?那裸的背叛真的能放下吗?

    那夜,月寒星朗,甲衣煌煌。

    若不是三哥子固率麾下五千部属明确表明立场,坚决站在自己一边,与自己私怨颇深的高秀延会放过自己?若不是惧于从河口赶来的数千白狼骑兵,身负李林甫密令的行军统帅会让自己看到翌rì的朝阳?若不是王小chūn包抄了高大将军的后路,使他有所顾忌,他能让自己这个莫须有的大唐‘叛臣’走出吐蕃半步?

    铜武、振武、雄武弟兄的坚定意志让他决心承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白狼族勇士的仗义拔刀让他横刀立马,弯弓拨弦于两军阵前!

    人有时,图的不仅仅是自己身侧那一抹三分地,更多的是对弟兄袍泽的承诺!

    记忆中夹杂着一抹淡淡的忧伤,如醇酒般直入骨髓。

    既然是好酒,就要慢慢品,慢慢尝,品出属于自己的那份味道来!

    少年抬首朝窗外望去,回忆深处,风声依旧凌冽。埋下的骨血,早已沉默于黑夜。

    逝去的已冰冷,飘零的却未了结。

    血滚落尘,边角不绝。少年任由自己的记忆乘着清风一路向东,踏碎满地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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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继续有感,文字流畅写下来,一气呵成。码字去。

第三章 盛世(三)

    更新时间:2013-01-14

    七月间的天气就像上位者的脸,说变就变。

    兴许前一刻rì头还挂在天穹正中,散着阵阵燥暑,后一分便大雨滂沱,浇的路旁行人一片匆容。

    前几rì刚下过一场软雨,长安城中扬起的尘埃被彻底压了下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泥土的芳香。李括乘着清风信马由缰的走向通济坊的客隆茶馆,沐浴着夏rì难得的清爽。

    这些时rì,清风臀上的伤势已经养的差不离。李括心中愧疚,给爱驹的食料中加入了不少燕麦。这牲畜倒是通灵,一见到李括就打着响鼻亲昵的蹭向少年的身子。(注1)

    唉!

    回到长安城已有五rì,再不去跟昔rì的玩伴见个面,李括可真就过意不去了。别的且不论,光是为了小六,少年便没有理由不踏入通济坊。这块土地承载着他儿时太多的记忆,不能忘记亦无法忘记。

    客隆茶馆的生意如今热闹了不少,大堂中每rì都挤满了形形sèsè的食客、茶友。杜老掌柜如今jīng明了不少,花了足足二十贯开元通宝从北里雇来了一位红牌阿姑,一整rì坐镇馆子里拨弦唱曲儿,引来了不小的关注。甭管是长安、万年的衙役差爷,还是稍有些头面的士绅少爷都以能来客隆茶馆听曲儿为荣。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嗯!这听得不是曲儿,是氛围。

    就连茶馆的招牌都易了新,原先杉木薄板换成了透实的红松木,陇右军中的掌书记高适高达夫更是亲自题写了店名。

    客、隆二字写的遒劲有力,锋芒毕露,让人看来不禁啧啧称奇。虽然高书记的字不似张旭张九爷笔法那般笔走龙蛇,却胜在周正。四正方朗的两个大字嵌在那木板里,再用金粉那么一鎏,啧啧,这叫一个气派。

    况且,如今有谁不知这客隆茶馆是李括李都尉的产业?别看那名义上的掌柜是老杜头儿,那这是因为李小将军怕经商影响仕途,这才让老杜头儿挂了个虚名。

    李都尉可是长安百姓、陇右百姓的大恩人。若不是他率领三千铁骑围困九曲城,那石堡城如何拿的下来?若石堡城拿不下来,不说别的,大伙儿都得因居高不下的米价活活饿死!

    如今这长安城中有不知哥舒翰者,却没有不知道李括李都尉的人。

    连教坊司都根据李都尉的英勇事迹填了新词,赞颂他的丰功伟绩咧,这客隆茶馆搭上了这么条关系如何能不红火?

    杜老掌柜恰是chūn风得意之时,自从陇右大胜以来,他的生意一天好过一天。老人家从别记店铺里挖来了两个机灵地伙计,一个负责记账,一个负责走堂。这么一来,他是彻底落了清闲,整rì搬了个胡凳坐在大门口,逢人便道:“知道李都尉不,那是我老杜未来的女婿!”

    食客投来的艳羡目光让他觉得很是受用,要不怎么说呢,生男不如生女,贵妃娘娘不就是最好的例子?生了个秃小子还得为他的前景cāo碎心,养个好闺女却能绑缚一个实足的乘龙快婿!

    李括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长安父老心中的大英雄,来到店前一个纵跃便下了马背。将清风绑缚在店前的木杆子上,少年迈开方步就朝店内走去。

    如今正值午后,店内的食客倒是不多。整个店铺显然重新修葺过,从里到外透着一股贵气。少年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些雕花屏风,梨木雅几,径直朝后堂而去。

    “阿甜,我来了!”

    见到少年进门,杜景甜微蹙了蹙眉,一把拉过李括低声道:“小七哥,赶快进来坐,阿爷正惦记着你呢。”微顿了顿,小娘颇为神秘的半眯着眼睛,开了话匣:“昨rì下午的时候,有个贵人给你送来了件礼物哩!”

    李括挠了挠头,实在想不出自己会结实什么贵人。进了内堂,少年撩起长袍,施施然坐定,开口道:

    “杜叔,您看我这么晚才来看您,实在是...”

    杜老掌柜一看到李括就似看到财神爷,两眼直冒jīng光。这么个珍宝,他如何敢怪罪,如何会怪罪?

    见少年犯了客套,老人家连忙摆手道:“不打紧,不打紧,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杜老掌柜一边敲打着案几,一边徐徐倾诉着事情的经过。

    “昨rì快入夜的时候,店里来了三个贵人。他们来到店中就问我是不是你原先的东家。你也知道,我们客隆茶馆能有今rì的好光景,全托了七郎你的福气...”

    “爹!你就不能径直说正题?”杜小娘娇嗔一声,对自家阿爷轻敲了一记粉拳。

    “好,好,好!”杜老掌柜满面红光,稍稍提了语速:“那三人显然是在道上走过的,风尘仆仆一脸倦容。”

    “我轻应了一句,他们倒是也不深问,便点了两斤酱羊肉,要了两壶好酒。”杜老掌柜瞥了眼里括,见少年并没有什么异常反应,遂继续说着:“他们不住打听你的近况,我一一说了。我觉得奇怪,便问他的名姓。只是那人却闭口不提,只说叫我将这个交给你。”

    杜老掌柜从身后取来一件长长的黑布包裹,推送到少年面前。

    “我寻摸着是件贵重的东西,就没敢打开。”杜老掌柜搓着手掌,嘿嘿笑着。

    李括接过包裹,抽开绑缚其上的绒绳,又抽去一叠叠防水的葛布,入眼的确是一张黄sè木质手弩!(注2)

    少年强压住心中的震惊,举起了那柄手弩,试了试分量,不轻不重正合适!

    “咦,这还有封信呢!”杜景甜眼睛尖,拾起包裹底层的湖州信笺,轻巧展开。

    “噢,原来是你在路上遇到的镖师朋友,难怪会有这么古怪的东西。”小娘恍然大悟,樱桃小口直咧成了鹅蛋。

    “我来看看!”情急之下,少年一把夺过纸笺,一行清秀的小字登时映入眼中。

    “李都尉亲启--‘那一巴掌,算我欠你的。这具手弩,赠予你,以作补偿。嗯,我看轻了你,你...算是个男人!’--倪心”寥寥数字却是清楚的交代了来人的身份。

    少年微微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原来她还记得自己!原来她还记得自己!

    自打长城堡一战后,他便与这些客商,镖师分了程。那些江湖、商路讨营生的人自然会为了生计奔波,而他作为一个军人自然要拿起手中的兵器,守卫值得珍惜的东西。

    既然哥舒大帅他老人家亲自来了陇右,自己这支直属的部队自然没有理由再往凉州走。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起初自己出塞本是为了护送军械至凉州,借以彻查洛书诀一事,说白了是为陛下做个暗桩,没想到半路上却遇到吐蕃人的大举入侵。于内传妖教以蛊惑大唐百姓心智,在外举重兵以进犯边关要隘。如此看来,吐蕃人对陇右确已是谋划已久了。

    这场仗打的及时,打的漂亮!若没有这场陇右会战,怕是终南山坳中的惨剧还会再次上演吧。

    只是自己的计划却因这场战争彻底打乱,如今再想去凉州,何其难以矣!

    看着这张信笺,李括心中久久不能平复。旷野中的那个雨夜,山洞中跳跃的火光,倪心那如羊脂玉般素白的胴-体......

    少年不是圣人,在得知倪心是女儿身后自然心中也有过悸动。不过,毕竟自己和阿甜青梅竹马,当时的情境下,想的更多的却是如何处理尴尬的氛围。

    尤龙,倪心,如此看来,他们竟已来到了长安?

    “倒是一把好弩!”杜老掌柜虽然不曾有过行伍经历,却很是识货,指着手弩啧啧称奇。

    “这弩啊也就是送给你,若是予了别人,他还不一定敢收!”

    “那是自然,这手弩是禁物,除了军爷谁个敢用?”杜景甜颇为自豪的扬了扬头,仿佛她自己才是这具手弩的主人。

    “她们有没有说去哪里了?”

    李括虽然知道这个问题多半不会有结果,却还是下意识的问了出来。

    “这个倒没有,她们行sè匆匆的,将包裹交给我后,没扒拉几口菜食就抹嘴走入了。嘿嘿,不是我说啊,她们还真是有钱,足足丢下两贯的肉好!”

    杜老掌柜一谈到此就很是得意。那可是两贯的肉好啊,那三个客人眼睛都没眨半眨,就把它赏给了自己,啧啧,真是财神爷啊。

    “噢!”少年心下一沉,希望再次落空。

    仗剑游江湖,负弓行河山,也许他们二人,终归是不同路的。

    ....................................................

    注1:燕麦:燕麦在我国古代作为一种耐饥抗寒食品,有“四十里的莜面,三十里的白面糕,二十里的玉米窝窝饿断腰”之说,而燕麦属于高热量耐饥食物,中国燕麦的栽培历史已有2100年之久

    注2:手弩:中国古代装有张弦机构(弩臂和弩机),可以延时发shè的弓。弩箭仅限军用,民间严禁持有。故而才会有杜景甜的那一番话。不过,所谓规矩只是针对平民百姓,王孙公子当然不会受此限制了,一把手弩又有谁会去计较?

    ps:女二啊,女二,太冷了...

第四章 盛世(四)

    更新时间:2013-01-14

    “兴许,兴许他们走的急,没顾得上说!”

    老杜掌柜看出了少年的落寞,咂巴着嘴连声补救。看的出,那几个财神爷和这孩子有着过命的交情。

    李括浅浅一笑:“您不必在意了。他们都是风中行,云里飘的过客,谁知到下一刻会出现在何处,随缘吧。”

    “我说七郎啊,这次回来了啥都别想,只管歇歇身子。塞外苦寒,你又受了这好许的伤,可得好好补补!”老杜掌柜从邻桌摸过来两口粗瓷海碗,将一壶果酒斟了满递给了少年。

    “自家酿的果酒,不上脸,咱爷俩来一碗!”

    “爹,小七哥他身上还有伤,不能喝酒!”杜景甜一把抢过李括手中的瓷碗,连声娇嗔。

    “呦,这还成没结亲呢,就开始向着夫家了。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可怜我老杜头儿辛苦一辈子,养了你这么一个白眼狼哩。”

    杜景甜听阿爷如此奚落自己,一时双手叉腰,柳眉倒竖:“爹,你再这么说,女儿真生气了啊。”

    “好好,阿爷不说了还不成吗?”老杜掌柜轻拍了拍大腿,半眯着眼睛盯着李括:“七郎啊,你跟阿甜也一起这么久了。依我看,这次在京就把婚事办了吧!”

    “啊!”不曾想老掌柜神思转的如此快,李括一时惊出了声。

    “嘿嘿,你听我说,听我说。”老杜掌柜尴尬的笑了笑道:“如今七郎你身许国家,有些事由不得自己。咱大唐疆域这么阔广,保不准哪里就起了战事。你现在是一营都尉,真要打起仗来还不得提起兵戈随军出征?甜儿和你...”

    杜老掌柜咽了口吐沫,嘴角微微挑起:“甜儿和你青梅竹马,打小就一起玩闹,可谓是知根知底。”轻叹了一声,杜老掌柜接道:“你阿爷去的早,我一直拿你当亲小子看待,也算你半个爹吧。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身边没个人照拂怎么行,既然你和甜儿两情相悦,不如,不如就把亲结了吧。这样我和亲家母都心中的石头便能落下了。”杜老掌柜倒是毫不客气,立时将老岳父的名号坐了实。

    “杜伯父,匈奴不灭,何以家为。”李括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竟是说出了句天不信、地不理的官话。

    “你这孩子!”老杜掌柜立时变了脸sè:“匈奴灭不灭和你成不成家有什么关系?若是匈奴一直不灭,你就一直过单蹦儿rì子?”

    轻自敲打着手指,他继续开导着未来的女婿:“况且现如今,还有哪个番邦蛮族不臣服于我大唐?北面的突厥人嚣张不嚣张?还不是被太宗他老人家打得一路西逃。东面的契丹人蛮横不蛮横,照样被安胖子收拾的服服帖帖,岁岁纳贡。就连一向掳掠我陇右百姓的吐蕃人,这一遭不也是被七郎你们打得哭爹喊娘?”

    “这,这...”杜老掌柜说的句句在理,李括一时犯了难。倒不是他不想与阿甜成婚,只是现在这情势,自己随时有可能出征塞外,把阿甜一人留在长安城,着实心中不忍。

    “还有,还有西边的大食人!”李括忽的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

    “什么?大食人?”杜老掌柜睁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盯着少年。“我说七郎,你不是拿你伯父逗趣呢吧。我这茶馆虽然比不上太白居、北里那些大酒楼,也接待了不少胡人,怎么就没听说过还有一个什么大食人呢?”

    “对,大食人!”李括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轻呼出一口气:“大食人可比突厥人、吐蕃人蛮横多了。他们来自于遥远的西面,一路东侵,见房就烧,见人就杀!”少年也顾不了这许多,将自己所知道关于大食人的消息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儿倾泻而出。一番添油加醋之下,听来倒也真实可信。

    “怎么还有这么野蛮的民族。”杜老掌柜下意识的颤了颤身子,言语里满是怯意。

    “他们信奉什么,什么劳什子的教义,倒是颇为癫狂。”李括摊了摊手,嗯,总算把这事搪塞过去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杜老掌柜多半也明白了少年的心思。不好太过勉强他,老人家悻悻然的搓着手:“随你吧,不过阿甜这孩子可是非你不嫁,你若是敢负了她,我就是拼了这副老骨头,也要跟你讨要个说法。”

    “瞧您说的,哪能呢。”

    三人在屋内有说有笑,谈的不亦乐乎,却听得屋外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小七哥回来了吗?小七哥!”

    人随声至,陈小六迈着方步就进了内室。

    “小七哥,你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害的我在家里瞎担心!”陈小六走至近前,满面欢喜。在他身后站着十好几个少年郎君,皆是李括熟识的儿时玩伴。

    “哪有,我不也是刚来吗。”李括苦苦一笑,径直就朝陈小六肩窝砸了一拳。

    “嗯,你小子长的结实了不少啊。”

    陈小六挺了挺胸脯道:“小七哥不是告诉过我,让小六练好身子吗?你看看,如今我这身板可还匀称?”

    “小六子整rì就在我们面前显摆,我可是直头疼。”苏记米铺的大公子苏靖鸿挥着手中折扇,揭起了好友的短。

    “六子现在可是大人物,京兆府的捕快知道不,那可是实打实的公差!再不注意言辞,小心他老人家把你上了枷锁,投入大牢去。”

    郝记绸缎店的郝亦昊嘴下亦是毫不留情,拿着好兄弟的新身份打起了趣。

    “括儿哥,你来评评理,他们都欺负我!”到底是少年心xìng,陈小六撅起嘴,抱着李括的臂膀便诉起了苦。

    李括静静的听着,笑容渐渐漫上了眼角。

    这才是他一直向往的生活。

    陇右十几万儿郎奋勇杀敌,不惜身死,到头来图的不就是亲朋好友那一抹浅浅的笑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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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加油,最近情节有点卡,在拼命构思中。

第五章 盛世(五)

    更新时间:2013-01-15

    大漠刁斗彻寒,塞外鼓角峥嵘。

    这样的生活浸着无边的苦楚、辛酸、血泪。

    但他们依然得战,为的是家园不被一派烽火与狼烟席卷,为的是华夏大地不被异族铁蹄所践踏。

    这样的情感是班列朝堂的王侯将相永远所无法理解的,这样的寂寞是华服衮衮的柱国公卿永远也读不懂的。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铜武营的将士,雄武、振武营的大唐遗民,他们懂,他们理解!他们拔出了腰间的横刀,守卫了他们的老婆孩子、乡党亲朋,这不就够了吗?

    你永远无法用自己的道德标准去要求别人,只要做到自己对的起良心二字,就够了。

    “小七哥,欢迎回家!”

    陈小六敞开了臂膀,用一个男人的方式迎接英雄的回归。

    “七哥,欢迎回家!”

    “欢迎回来!”

    苏记米铺的大公子苏靖鸿冲自己抱了拳,郝记绸缎店的郝亦昊朝自己施了平礼,在这一刻,少年觉得自己这一年的努力与辛苦没白费!

    “七公子,马车已经备好了,您看?”

    张延基的贴身小厮张福咬了咬牙,终是凑过身来,‘破坏’了这么和美的氛围。

    “嗯。”李括点了点头,冲众好友道:“延基在北里定了酒宴,算是为我们洗尘,大伙儿若是得空不妨一起去热闹热闹。”

    “如此甚好,这几rì忙乎柜上的事可把我累坏了,正好借这个机会,清爽一回。”苏大公子挥着折扇,倒起了苦水。

    “我家阿爷正好去周至办货,我也算落了清闲。”郝亦昊当然不会放过此等好机会,连忙应下。虽然自家拥万贯之资,但像北里这种去处却是非官宦人家难于步入的。

    “看看你们,一说到酒席一个比一个上心。”陈小六却是看不得这些家伙打秋风,连声数落。

    “不妨,不妨。”李括怎会在意这些琐事,主动为苏、郝二人解围。

    两位公子得了人情立时竖起了大拇指:“瞧瞧七哥那气度,到底是一军之将,够意思!”

    “好啦,你们就不要再拍他马屁了,看他的模样已经飘飘然了。”杜大小姐发了号令,谁人敢不从?

    “遵命!”众人齐齐弯腰抱拳,惹得一室笑声。

    ......

    张小郎君面如冠玉,风流倜傥,羡煞几多美娇-娘,定下的酒宴自然不能太寒碜。为了置办这份酒席,他可是煞费苦心,一家家酒楼摸过去,这才将地点选在了北里的倚翠楼。

    这倚翠楼可是北里三大名楼之一,只接待王孙公子、国公侯爷。至于那些一夜暴富的商贾,若是无人引请,即便荷包再鼓也休想踏入倚翠楼一步。

    众人乘着张家马车一路朝北行来倒也畅通无阻,一路上有说有笑,好不快哉。马夫伦子是打小就跟着大少爷的老人儿,自然对少爷的脾气秉xìng拿捏的极准。

    大少爷说过,马车不能跑的太快,太快则显颠簸;马车亦不能驾的太慢,太慢则耗心神。而这份火候,自然只有他大伦子才把握的准。

    “吁!”勒了把马缰,伦子把马车停在了一座华美的三层小楼前。

    一个箭步跳下马车,翻出一个木凳在车前摆好,伦子便扯开了嗓子。

    “少爷,倚翠楼到了!”

    张延基皱了皱眉,掀开了帷子。

    “我不是说过再不用下马凳了吗,快快拿走。”

    说完,张小郎君纵身一跃跳下了马车。

    “您小心点!”伦子大惊,忙赶至近前,下意识的扶住了自家公子爷。

    “松开,快松开!”张延基羞得满面通红,一把甩开了伦子的胳膊。

    “噢!”伦子虽然不明白一向疼惜脚力的少爷为何突然变得此般要强,还是松开了双手。

    主家的心思莫要猜,只要做好本分的工作就成了。

    “括儿哥,里边请!”张延基单臂相邀,满是一副得意。

    要知道,预备在这倚翠楼设宴的王孙数不胜数,他可是花了大笔银子、人脉周旋,才得了这么个机会。

    李括浅浅一笑,挽着阿甜的手便跟进了酒楼。

    一步入内堂,少年便能感受到一股清雅的气息。

    如果说太白居的氛围是豪迈,揽月楼的情调是奢华,那这倚翠楼的境界便是清雅,如竹林般幽幽清润,如曲水般婉婉雅致!

    大堂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字画,山石草木,鸟兽虫鱼,无所不有。虽然未必皆是前朝遗物,但总还蕴着几分儒雅。

    张小郎君自然不可能把筵席设在大堂,在主事的引领下,一行人绕到后室,沿着旋梯一路踏行,止步于三层阁楼。

    这三层阁楼被店家分隔为十几间小室,每一间房室皆以大唐著名地名命名。不论是长安居,还是洛州斋,都是顶天的富贵去处,没一点背景的小官小吏估计连门槛都没有资格踏及。

    “哟,这不是张公子吗,稀客,稀客啊!”倚翠楼的副管事老张头儿见到张延基一行人踏上阁楼,脸上立时堆满了笑容,几步迎上前去。

    “我说老张,你就别跟我客套了。剑南阁给我预备好了吧?”

    张延基却是懒得跟他扯皮,径直谈及了主题。

    “嘿嘿,嘿嘿。”老张头儿嘴角微微一扯,尴尬的笑了两声;“都给您收腾好了,绝不会误了您老人家的事。”

    “那就好!”张延基眉角一挑,从腰间荷包处取出一片银锞子,丢给了老张头儿。

    “唉,谢谢您,谢谢张公子。”老张头儿接过银瓜子,乐得直合不拢嘴。大唐市面上虽然没有全面流通银子,大户权贵人家却有着铸造银锞子的习惯。

    一来银锞子轻便易于携带,必要时可以用于应急。二来这也成为了身份的一种象征,毕竟世家望族的公子少爷不能动不动就从荷包中抽出一串满是汗味的肉好不是?

    得了银子赏赐,老张头儿更为卖力的和唱着。

    “您就瞧好吧,别的我不敢保证,不过今rì定叫您在倚翠楼尽兴而归!”

    老张头儿身子深深躬下,满施一礼,将这几位财神爷迎入了隔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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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大家有什么建议可以在书评区交流哈。码字去。

第六章 盛世(六)

    更新时间:2013-01-15

    屋内正中摆放着一张乌木方角案几,案几旁围着一圈平底圆面胡凳,一众少年郎君入了席,坐了定这筵席便算是正式开启。

    少了几分喧嚣,多了几抹恬静,这剑南阁就如一坛醇香四溢的佳酿,隐谧、出尘,毫无一丝矫揉造作,自内向外透着一股脱俗的气质。

    李括端起案几上的酒杯,送至面中道:“我自陇右归来,一直没有机会跟诸位兄弟聚上一聚,如今正好借此契机畅饮一番!”说完,少年仰脖将一杯美酒灌入口中。

    “好!”苏靖鸿轻拍了拍大腿,高声称赞。

    “七哥不愧是爽快人,既如此我苏某人便舍命陪君子,今rì定要不醉不归!”

    “七哥如此豪爽,我辈怎么能退缩?来来,我们且干上一杯。”郝亦昊亦是不甘示弱,捉起面前的酒杯就灌了起来。

    张延基摇了摇头,数落着好友:“你们这两个酒鬼,真要想吃酒就明说,何必扯着括哥儿做幌子。难不成我还能在乎那两个酒钱?”

    “瞧你说的。”郝亦昊拿出汗巾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嘿嘿一笑:“这不是七哥从陇右回来,大伙儿高兴吗。”

    张延基闻听此言立时翻了白眼:“呦呵,原来括儿哥是人,我张某就不是人了。光见到你们朝括儿哥敬酒,怎么没见有人犒劳、慰问下我啊。”

    一旁的周无罪白了他一眼,轻抿了一口美酒:“凡人呐,凡人。如此计较,你怕是永远都成不了咱家都尉那样的人物。”

    “死胖子,你...”张延基攥紧了拳头,恨得牙根直痒痒。思忖片刻,不想破坏美好的氛围,张小郎君终是和缓了气神,叹了口气。

    “瞧瞧你们几个大男人,整的还跟小孩子似的,也不怕传出去丢人!”杜景甜舀了一碗枸杞莲子粥,放到了李括近前,打起了圆场。小七哥在陇右受了伤,失了好许血,可得好好补补。听邻家二丫说,这枸杞最是补血,熬来给受过外伤的病号喝最是合适。他阿爷是做药铺的,对这些食理药xìng的东西甚是清晓,听她的话准没错。

    “反正啊,在你眼里怎么都是括儿哥好!”张延基孩子气的嘟起嘴回了一句,便算是止了争休。

    “六子,如今在京兆府做事可还顺畅?”李括浅浅一笑,转移了话头。

    “顺畅,顺畅。”陈小六正自夹着一块清炒肉片,听得七哥问及自己,一时紧张手上一打滑,那肉片便蹿进了酒杯中。

    “哈哈,六子还真有你的。”张延基狠狠的在陈小六的肩膀上拍了三拍,笑的前仰后合。

    “我,我...”陈小六急的涨红了脸,急于解释却是磕磕绊绊,说不出口。

    “延基!”李括摇了摇头,对好友的情态颇是无可奈何。

    “我就这么一说,我就这么一说,醋溜肉片,哈哈,醋溜肉片...”张小郎君捂着肚子,强忍着笑意一字一顿。

    “六子,好好干,你们老陈家这几代就数你最出息!”李括和善的冲陈小六点了点头,轻声道。

    陈小六闻听此言,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

    “括儿哥,我会的,你给我找来这个差事不容易,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李括摇了摇头道:“你这差事又不是做给我的,你做的好赖又与我何干?记住,人活在这个世道上要对的住自己,千万别给自己丢人!”

    “嗯。”陈小六咽了一口吐沫,低头应着。

    “长安的捕快看似风光,却实则是个苦差事。王孙公卿、世家公子在这寸土寸金的长安城多如牛毛,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惹祸上身。”

    李括顿了顿,开始给好友传授经验。自己虽然没有当过捕快、公差,但从孙叔的口中或多或少能了解一些差役的难处。

    “做衙门的公差得讲究良心二字,但也不能事事都按律法较真。就比如前些时rì北里有一个花魁摆下酒宴,相邀天下才子。几个世家望族的公子哥起了怜香惜玉之心,争相做那风流才子。无奈花魁只有一个,几人便大打出手,闹得北里鸡犬不宁。遇到这种事,你何时去管,怎么去管?”

    “遇到这种事就躲的远远的,等到他们打完了,闹完了再凑上去主持局势。毕竟那些个世家公子,没一个是你惹得起,碰的起的。神仙们打架,我们这些臭鱼烂虾凑什么热闹?”

    “再有,千万不要将自己完完本本‘卖’给别人。大树底下虽然好乘凉,却亦有其危险隐患。树倒之时,便是清算之时。你一个小捕快投到人家门下挂了名号,实利没捞到几分,却惹得一身不自在,何苦呢?凡事啊,到头来还得靠自己,即便是亲朋长辈最多也就是给你做个引路人。”

    不知为何,李括今rì的话特别多,借着酒宴的机会一股脑的倾诉了出来,一条条的将自己的经验告知给了六子。

    众少年默默听着,没有人表露出一分不耐。他们清晓七哥心中的苦,那份苦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自打从陇右回来,少年看待问题的角度便有了很大的转变,以往毫不犹豫就会作出判断的事情现在都会停一停、想一想,尽量将一件事的风险降到最低。

    他也说不上这种变化的好坏,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只有考虑的周密些方能有备无患。毕竟这世道上最难测的是人心,你永远无法知道表面和善的友人,是否会暗地里掏出匕首捅向自己的腰窝。

    一军统帅,大唐的游击将军看上去和善不,还不是持着横刀,对自己这几千弟兄下达了死令?

    那夜留给少年的印象实在太深刻,着实难以磨灭;数万袍泽的背叛太过残忍、他至今仍不忍回首。

    他现在只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判断。

    任何一番关怀的话语他都会逐字忖度,究其深意;任何一个和善的笑容他都会细细辨析,探其本宗。

    他怕了,他真的怕了。

    他已经被高秀延,被他的袍泽出卖了一次,他不想再想个傻子一样被人利用完,再一脚狠狠的踢开。

    “括儿哥,我都明白!”陈小六挺直了胸脯,应了下来。是啊,人不能永远活在长辈兄长的荫庇下,有些属于自己的责任早一天承担,早一天长大!

    正值此时,屋外突然响起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他nǎinǎi的,爷爷今天便要定这间雅室了,快叫里面的人滚出来!”

    “爷,这位爷你看,那几位小郎君来的早些,能不能,能不能...啊!”

    “少他娘的废话,再啰嗦爷几个把你这店烧了!”

    “唉,唉。”

    老张头儿推开了木门,颇为惭愧的冲众人点头赔不是。

    “实在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几位也听到了,那伙兵痞小老儿实在,实在惹不起啊。您几位就行行好,挪到大堂去成不?这顿酒宴就当小老儿请各位少爷的,不收钱!”

    老张头右眼眼角有一块鹅蛋般大小的淤青,显然是刚被屋外那几人殴打所致。

    张延基闻言蹙了蹙眉,颇为不悦:“我说老张你这是什么意思,以为本少爷掏不起酒钱还是好欺负?他们不好惹,我就好欺负了?做生意讲究一个诚信,你这番对待老兄弟就不怕砸了招牌吗?”

    “张公子,这看您说的,看您说的...”老张头吊着一张苦瓜脸,连称不敢。

    “还他娘的不滚出来,给脸不要脸!”外面一行人显然等的急了,径直闯进了剑南阁。

    待看清来人的面目,屋内的氛围瞬时凝结若冰。

    十几名亲兵的护卫下,高秀延端立于正中。

    高秀延显然也没有料到这剑南阁中的客人是李括一行人,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不过他此时显然已骑虎难下,冲李括微抱了抱拳:“还真是巧啊,不曾想李都尉竟也在此休憩吃酒。高某不才,不知可否入席一叙?”

    李括冷冷一笑道:“不好意思,今rì位席已满,就恕李某不能遂高帅之意了。”

    “你,给脸不要脸!”一名满脸生着横肉的亲兵踱步上前,正yù拔刀却被高秀延阻止。

    “唉,我想我和李都尉之间恐怕有了什么误会。”

    高秀延走至李括近前,压低了声音道:“之前的事情都是李相交代的,某也是无可奈何啊。现在某已经想清楚了,愿与李老弟摒弃前嫌。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之前令尊不也与李相有过节吗,这次的事不如就此揭过?”

    李括站直了身子,浅浅一笑,示意高秀延附耳。

    高秀延心中大喜,看来这小子准备就坡下驴了!

    他微微俯身,将身子探至少年身前,脸上写满得意。

    “那厢是家仇,此番却是国恨!”

    少年浑厚的声音传出了长安,传过了渭河、传至了赤岭。那一刻,冤死九曲的铜武营弟兄与他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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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那厢是家仇,此番却是国恨!七郎从不是一个缺少血xìng的人,只是我们有时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何时做合适。还是那句话,我用心的写,您安心的看,我们一起加油!

第七章 盛世(七)

    更新时间:2013-01-16

    高秀延的身子猛地一震,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免费电子书下载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瞬,冷哼一声:“如此,李都尉是不打算给某一个机会了?”

    李括毫不畏惧的迎视着高秀延的眼神,一字一顿道:“有些过节不是一句抱歉就能化解的,这一点,高帅怕是比我清楚。”

    高秀延气急反笑:“好,好,好!你小子有种,不愧是李适之的儿子。我们走!”说完他便率先朝屋外走去。

    “高帅,就这么放过他们了?只要您一声令下,弟兄们...”满脸横肉的亲兵显然心中有气,不甘的将手探向腰间的刀鞘。

    这个傻小子竟然敢直拂高帅的好意,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只要高帅一声令下,就能把他砍成肉酱。

    “我的话你没听到吗?”高秀延满是yīn鸷的目光落在了那亲兵的身上,吓得那亲兵连声补救:“听见了,听见了!”

    “希望李都尉记住今天说过的话,到时不要说高某没有给你机会!”高秀延回头瞥了一眼李括,拂袖而去。

    “哼,我们走!”亲兵瞪了一眼李括便紧随自家主帅踏离了倚翠楼。

    “呼!”待高秀延一行人的背影在众少年眼前消失,杜景甜长出了一口气。

    “这帮人还蛮凶的。”小娘苍白的脸sè上挤出一丝笑容,抿了一口果酒借以压下心中的恐惧。

    “sè厉内荏之辈罢了。”李括冷哼了一声,不屑的摇了摇头。

    “括儿哥,说的好,本来,本来我还怕你会惧于那个家伙的气场。”张延基端起一杯酒递给了李括,诚信赞服。

    “你怎知道他不敢动手?”杜景甜颇是疑惑,对方都是手中有真家伙的丘八,人数又占绝对优势。真要动起手来,自己方必然吃亏。

    “首先,这里是天子脚下,即便高秀延再跋扈也不敢私动兵戈。他敢设计在吐蕃谋害我,却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授人以柄。”

    李括饮了一口果酒,叹道:“其次,这倚翠楼是殿下的产业。他即便心生歹意,也不会在此地生事。”

    “殿下?哪个殿下?”杜景甜显然不明李括所指,满面疑容。

    李括苦苦一笑,抬首东望:“除了太子殿下,还有什么人能让高秀延如此忌惮?”

    ......

    宣阳坊杨宅中,虢国夫人正和爱子裴徽、儿媳永安县主一齐吃着茶点。

    杨花花今天心情显然不错,竟然破天荒的叫来了儿媳一齐享用宫中送来的荔枝。要说,陛下对四妹还真是用心,岭南的荔枝才一熟,便派人从驰道运送过来,整个果肉都带着一股鲜味儿。(注1)

    这女人啊就如同荔枝,外面包裹的再严实,还是要看果肉。只有把皮肤保养好了,才能将那些狐媚子比下去,勾住男人的心。绝世才情又如何?待到你人老珠黄,哪个男人有闲情雅致去听你吟诗作赋?梅妃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诗词歌赋样样jīng通,却一招不慎,输给了四妹。

    说到底,女人不过是男人手中的玩物罢了,吟风弄月,卖弄才华终归是不讨喜的。

    剥开一枚荔枝送入口中,杨花花只觉心神一漾,舌尖传来一股温润之感。

    嗯,这女人啊就如同荔枝,越品越对味儿。

    “娘亲,今rì恁地如此好心情,连专供贵妃娘娘的荔枝都讨要了来。”裴徽见杨花花难得的好心情,主动开起了玩笑。

    杨花花白了他一眼:“瞧瞧你,瞧瞧你,我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你四姨能吃得荔枝,娘亲就吃不得了?”若真说来,这一盒半串荔枝她杨花花还真不放在眼里。不论何时,但凡宫中有供奉的新奇物件,采办司的吏员们都会预备一份一模一样的,马不停蹄的送到宣阳坊来。

    “哪儿能啊,我不是和薇儿看您心情好,替您接接话头儿吗?”裴徽自打成婚后,便成熟了不少,与妻子之间的感情虽然称不上琴瑟和鸣,却也无甚别扭之处。倒是薇儿和娘亲之间,似乎总看对方不顺眼。

    裴徽有心借此良机改善二人的关系,遂拿肘子拐了拐妻子薇儿,轻咳一声。

    这么明显的暗示薇儿如何会看不出,虽然不满丈夫的偏心眼,却也不得不在婆婆面前给丈夫卖个面子。

    永安县主亲自摘下一只荔枝,剥了皮去了梗放入一只小玉牒中送至杨花花身前道:“娘亲多用些这物什,听宫中的老人儿讲,倒是保颜润肤的紧呢。”

    杨花花心中一惊,自打过门,永安县主还没有主动跟自己说过话,更不要说改口称娘了。今儿个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冒出来了?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永安县主主动放低了姿态,杨花花倒不好过于做作。接过玉牒,杨花花半是慵懒的一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你这份心意娘亲领了。”

    此话一出,薇儿和娘亲之间的隔阂便算彻底除了,裴徽直高兴的合不拢嘴。要知道,她们二人置气,最闹心的就要数自己了,哪边都说不得,哪边都帮不得,真是气煞了人。

    “娘亲,薇儿她,她有喜了。”有心趁热打铁,彻底巩固二人的关系,裴徽薄唇轻启,送出一条好消息。

    “你说什么?”杨花花正自品着一壶花茶,茶末刚要落入壶底儿,被这么一抖立时打着旋儿扬了起来。

    “我说,薇儿她有喜了!”裴徽显然也很激动,手掌攥的袍衫起了皱。

    “好,好事啊。”杨花花的声音已经发了颤,一时笑容写满了面颊。

    望向儿媳的眼神中明显多了一丝关爱和疼惜,杨花花轻咳了一声:“如今你有身孕在身,凡事都得小心点。这府里也不短缺什么,没什么事就不要往外跑了。嗯,最近想吃些什么,只管给厨子说,尽量叫他在饭食中添些梅子,这样下食。”

    永安县主不曾想夫君此时便将她害喜之事说了出来,羞得直红了脸。

    轻咬着一片玉唇,薇儿浅浅应了声:“嗯。”

    “还有你,这几天不要总往外跑了,多在家里陪陪你媳妇。”杨花花点着儿子的额头便轻声数落着,如今这媳妇可是杨府重点照拂的对象,任是谁都不能短待了半分。

    “娘亲,您就放宽心吧!”裴徽点了点头:“不过,这几rì孩儿恐怕不能常回家了。”

    “这是为何?”杨花花显然有些不高兴,若是平时她定不会说什么,但如今自己老婆怀了孕,却要一门心思向外跑,连她这个做婆婆的都不好替儿子说话了。

    “您难道不知道吗,七哥回来了!”裴徽兴奋的挥舞着拳头,喜声道。

    “七哥,哪个七哥?”

    “哎,还能有哪个七哥,如今陇右军大胜归来,自然是果毅都尉,太子宾客李括李七郎了。”

    裴徽抖了抖衣袖,和声漫漫。

    “啊!”杨花花一时花容失sè,跌靠在胡床上,口中喃喃道。

    “那个小冤家,他回来了,回来了?”

    ..................................................

    注1:荔枝唐时主要产于岭南,成熟期大概是六月至七月。因此,即便是七月成熟的荔枝,走驰道运送,也很快能送至宫中。

    ps:慢慢给自己压力,慢慢调状态。

第八章 盛世(八)

    更新时间:2013-01-16

    自打从陇右前线回到长安城,李括的应酬是一个接着一个。欢迎来到阅读

    不论是十王宅里的王孙侯爷、皇亲贵胄还是崇仁坊中的柱国公卿、世家公子,但凡沾着点贵气的脸面人物都向李括李都尉递出了请柬。

    有一句老话说的好,“十年寒窗无人晓,一朝成名天下知。”这行军打仗虽则和吟诗作赋迥然相异,却也有着那么一抹共同点,这便是胜者英雄败者寇,毕竟除了你家老爹老娘,有谁会挂念一个整rì背念经义的穷酸书生或者只能扛旗埋灶的大头兵?

    魏晋南北朝以来最重门第,遂养成了‘世家望族持朝政、寒门子弟莫出头’的窘况。虽则打前朝起兴了科举,废了中正,但这习惯岂是一两rì就能改的?

    大唐虽然开荣并包,陛下虽然圣明英武,但评判人到底得有个标准不是?这个标准无外乎权财,一身文武艺,卖予帝王家,有几人能置身其外,脱俗无求?

    名利就像一套枷锁牢牢的捆缚着世人,虽则残忍,倒也还算公平。

    李括李都尉显然是鱼跃龙门的典型,虽然他阿爷乃是本朝名相李适之,但只要消息灵通点的长安百姓都知道李家早已因为得罪右相李林甫而破落衰败。在这长安城啊,富贵最是如过眼烟云,没准前一刻还是峨冠博带,万贯家财的国公侯爷,后一分便落得个身死族灭。

    李家不就是典型吗?李相爷才一获罪,之前那些门生故友立刻跳了出来,与李家撇清了关系,生怕哪个有心人揪住这出身不放。虽然陛下念着旧情没有将家眷流徙,但毕竟是人走茶凉,连带着隔得稍远些的本家亲戚都落井下石,断了联络。

    人道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虽然乍一听来有些偏颇,但细细品来确是有其道理。书读的多了,其思忖权衡的东西自然也就多了,受到名利的羁绊,怎还能将人xìng二字无悔的写出来?倒是憨厚实诚的庄户汉,懂得知恩图报。

    不过人家李都尉可是个孝顺的孩子,看到老母默默流泪就下定决心,一定活出一个人样。故而才有了长城堡千匹火马齐奔的盛况、才有了吐蕃腹地,水漫九曲城的大戏!

    临湖二十三巷的乡亲里坊都纷纷伸出了大拇哥,一边冲着李都尉赞叹,一边对自家小子说教,做人就要像李都尉一般,一个吐沫一个坑,说到做到,活出人样来!(注1)

    可以说,李都尉如今在长安父老乡亲心中俨然以成为了一个英雄般的人物。

    不过长安百姓的想法李括却是没有时间寻摸,自打与高秀延在倚翠楼‘偶遇’,他的心口便跟压着块石头似的,抑郁难耐。

    将铜武、雄武、振武营的弟兄安置妥当,少年便与一干好友、心腹商谈下一步的应对措施。

    当然,在天子脚下,高秀延即便心怀歹意也不会妄动,但保不准在什么地方给自己设伏使坏。毕竟伪君子比真小人更为可怖。真小人会在明面上跟你作对,而伪君子则会暗地里使绊子。

    李括自然不是怕事之人,事实上,即便高秀延不来找自己,这件事他也会找上门去。血债只能血尝,他说过,那厢是家仇,此番却是国恨!他只不过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一击制胜的机会。

    正值此时,虢国夫人向他递来了请柬,李括略一思忖便应了下来。若是能联合杨家,要对抗李林甫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杨宅位于宣仁坊,一行人乘马而去倒也用不了多少工夫。十几骑少年郎君横街过市,虽已极尽低调,也难免会引来一些关注的目光。围观的百姓一看清眼前之人是李都尉,纷纷交口称赞,没有李都尉这样的忠臣勇将,保不准吐蕃人已经乘胜追击,打到了长安城下了。

    他们最是敬佩有本事的人物,像李小郎君这样的年少英雄更是得喜。

    李括哭笑不得的谢过乡党们的好意,拨转马身从杨府侧门进了宅子。

    “我了个姥姥,都尉大人可真是人气兴旺啊,我老张可不敢比!”张延基对围拢上前的长安百姓还心有余悸,主动拿李括开起了涮。

    “去你的,恁地也学的油嘴滑舌。”李括没好气的给了张延基一拳,笑骂道。

    在府门前等候的是杨府的管事杨平,对这几个小郎君,他可不眼生。别的且不论,光是李家的小郎君就让夫人赞叹不已,屡次在人前念叨,他老杨记xìng再差又如何能忘得了?

    乐呵呵的冲几位小郎君拱了拱手,平伯和声道:“夫人正念叨着诸位,几位便来了,快随老夫来内堂吧。”

    张延基挑了挑眉道:“夫人念叨括儿哥怕是不假,我们也就是顺带着的陪衬吧。”

    “瞧您说的,几位小郎君都是人中龙凤,夫人可都是喜欢的紧。”平伯嘴间就跟抹了蜜似的,一句比一句暖人。

    “我说不过您,这番我就当是来蹭饭。”张延基摊开双手,作出一番无所谓状。

    “几位里面请,里面请。”福伯单臂相延,率先踏着回廊朝内宅走去。

    要说他以前还对这几个小郎君无甚好感,觉得他们不过是一些仗着祖上余荫混吃等死的富家公子哥。但从前线传来的一连串捷报却是彻底改变了老人家对少年们的看法。

    这些小郎君虽然年纪轻轻,却是有抱负,有血xìng之人,将来定非池中之物!

    一行人有说有笑,已是进了内宅。

    福伯欠了欠身子道:“诸位且稍等片刻,我去向夫人通禀一声。”

    李括点头回礼,便与张延基一行人等在木门之外。

    虽然之前虢国夫人设宴时,他们已来过杨宅,但此番从侧门而入又有一番不同的感触。

    上次宴会设在了檀江,这宅院自然多了几分出尘之意。不论泊煌亭还是枫林渡,都是极美的景致,配上煌煌楼阁竟生出宫室般的悠悠贵意、萧萧王气。

    而从侧们穿一行游廊抵达的这座小跨院更像是陇上篱棚,林间竹屋,虽则少了几分富贵之感,却胜在清新雅致。

    “七哥!”李括还沉浸在府宅的美景中,一声清脆的声音却是将他拉回了现实。

    微抬起头,一袭月白sè的罩衫登时抢入自己眼中。

    “裴徽!”李括笑着摇了摇头,主动迎了上去。

    乍一入眼,李括险些没有认出来。虽则分别了才一年,但裴徽却有了很大的变化。上次与他辩论陇右战事时,裴徽虽然据理力争,但无论从心理还是气度上看,他还只是个孩子。

    现在再相见,虽然身材还是那么瘦削,脸sè还是那么白皙,裴徽却多了一份成年男子的稳重与自信。听说他已与永安县主完婚,也许婚姻确实能让一个人变成熟。

    “七哥,你终于来了。娘亲一直在念叨你,薇儿也想亲眼看看长安父老口中的大英雄。”裴徽脸上写满了欣喜。

    “薇儿?”李括微微一愣,显然被这个称呼搞得晕了头。

    “哎,你看看我,看看我,一糊涂都忘了给你介绍。”裴徽顿了顿:“薇儿就是我的内人...”

    “原来是永安县主。”李括恍然大悟,摇了摇头。

    “别站在门口啊,屋里说,屋里说。”裴徽捉住李括的手腕就往内宅里拉,一边走一边道:“七哥你是不知道,你这一别十好几个月我可是担心死了。听陇右回来的老兵讲,赤岭一代连年飘雪,连雁鸟都不飞至。吐蕃人更是一群茹毛饮血的蛮子,生吃人肉,生吞人骨。”抬起头瞥了一眼李括,裴徽的喉咙滚了滚,颤道:“听说赤岭山道上是一步一冢,到处都是大唐将士的枯骨。我直怕,直怕...”

    “好兄弟!”李括眼角一润,已磨出茧子的右手重重拍在了裴徽还稍显稚嫩的臂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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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一个吐沫一个坑:为关中土话,意思是说话算话,不会作出保证却不兑现承诺。

第九章 盛世(九)

    更新时间:2013-01-17

    杨花花正自摆弄着一支玉镯,见李括进了内室掩嘴一笑道:“括哥儿来了,快坐,徽儿你也是的,不知道照拂客人。”

    李括浅浅一笑:“不碍事,徽贤弟待我如亲兄弟般,说来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杨花花坐直了身子,端起一支茶杯吹开了表层的一拂茶末:“他啊若是得了括哥儿一半的灵气,奴家啊也就知足了。”

    “娘,你偏心!”虽然已经成婚,裴徽到底还是有些孩子气,一时竟与自家娘亲‘置了气’。

    “你看看,我就说吧。”杨花花叹了一口气道:“都快当父亲的人了,还这么的孩子气。”杨花花拿这个儿子也没什么办法,直是无可奈何。

    “徽贤弟xìng子和善,待人诚恳。”看到裴徽的窘迫模样,李括尽量将少年的优点都道了出来:“虽则开拓功名还稍显不足,但守成已足矣,夫人也不要太过苛求。”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唉!”杨花花无奈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今rì找你来是为了商议一件重要的事。”

    李括抱了抱拳道:“愿闻其详。”

    “括哥儿恐怕也知道,陛下过些时rì要在大明宫朝会上犒赏陇右有功将士。”杨花花似漫不经心的缓缓而诉,不着一丝感情。“以括儿哥的功劳即便是封个都督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官场上的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说到底,无外乎利益二字。”

    杨花花紧紧盯着少年的眼睛,微微一顿:“这一涉及利益就自然而然起了纠纷,张家长王家短的这么一闹腾你说陛下能怎么办,该怎么办?”

    李括摇了摇头苦笑道:“夫人有话不妨直讲,不必说的这么晦涩。”

    “呵呵,呵呵呵。括哥儿还真是一个直白人。”杨花花宛若银铃般的声音是那么具有魅惑力,李括听得心中直是一颤。

    “那好,奴家就明说了。奴家希望你能投到杨家门下。”杨花花见少年急yù张口,一只素手立时寻到了其唇瓣:“你且听奴家给你详析下厉害关系。你现今虽然势头正盛,又身负一身功名却遭到老贼李林甫的嫉恨,这一点你心中一定很是清楚。以李林甫的权势别说你一个个小小的果毅都尉,即便是一州都督也是一句话就压下的。若是他在陛下面前进言几句,别的奴家不敢说,但你这分封肯定将被别人顶替。”

    “夫人,李某并不是看重名利之人。这分封...”李括听及此,再也按捺不住,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虚伪!迂腐!”杨花花毫不留情的击碎了李括心中的幻想,柳眉倒竖寒声道:“功名利禄有几个人真能放下的?且不说你立下那好些战功,这些功名本就是你该得的,即便退一步讲,你能放得下,你手下那些将士能放下?”

    杨花花微微一顿,不迭道:“陇右之战不在一人之功,即便帅将指挥的再巧妙,没有将士用命,能攻下一池一城?奴家虽然是个妇人,但这一点却比你们这些大男人看的清的多。即便你括哥儿你淡泊名利一心要做圣人,那些跟你出生入死的老兵怕不会作如是想吧?”

    “换句话说,人家追随你大大小小战役打过来,到头来你就说一声我不要封赏了,将士们会如何想?”

    这些铜武营老兵大多是李括的嫡系,应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自然认为李括的官位升的越高越好,李都尉升的越高,他们升的便越高。说到底,他们的官位升迁是绑在一根利益纽带上罢了。

    裴徽见李括一脸窘态,几步上前挽着杨花花的胳膊道:“娘亲,您不要逼得太急,七哥他...”

    “你松手,今天如果我不点醒这个傻小子,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他自己!”杨花花却是不打算就此打住,扬了扬眉道:“即便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他们想想。大家伙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你拼杀不就图个封妻荫子吗?凭借自己的本事搏功名,哪里不对了?是我的就要争,这样才能生存下去!”

    杨花花攥紧了拳头,言语如连珠。

    此话一出,李括立时陷入了沉默。

    阔敞的屋室内一片寂静,李括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过了良久,李括终于打破了沉默。

    “夫人之言真如醍醐灌顶,某敬服!”经由虢国夫人一番分析,李括确实觉得自己此前思考的太过简单了。也许与李林甫之间的战斗才刚刚开始,或许他们之间只有一个能活下来。

    “所以你现在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外援,或者说是靠山。”杨花花轻叹了一口气,放低了音调:“杨家虽然不能和李林甫直面抗衡,但在这西京长安好歹也算说得上话的家族。奴家知道你这孩子志气高,不愿意寄人篱下。但如今情势所迫,若是仅凭你自己的力量,很难谋得一丝胜机啊。”

    杨花花虽然对李括很有好感,但到底是杨家人,少不了要为自己家族谋划,这也无可厚非。

    裴徽亦道:“是啊,括儿哥,即便你以后另有打算,不如现在先与钊伯父结盟,先渡过眼下的难关再说。”

    李括沉默了片刻,爽朗一笑:“原来夫人是来做说客的,看来我是推脱不了了。”

    杨花花闻言立时喜笑颜开:“奴家就知道哥儿是个明白人,你放心,有我那个不争气的族兄作保,李林甫老贼不敢拿你怎么样。”

    稍顿了顿,杨花花又似想到了什么,忙道:“对了,四妹托管告诉你,封赏大典之后不要急着出宫,她啊要认你做师傅。”

    “啊?”少年为之一惊,脸上写满了惊讶。

    贵妃娘娘要认自己做师傅?这是何故?

    “瞧你这模样,真逗人。”杨花花咯咯一笑:“四妹听说你箭法出众,有心跟你学习shè艺,不知括哥儿可有兴趣。”

    “李某shè艺虽然尚可,但宫中禁卫将军皆是文武全才,我岂可行那越俎代庖之事。况且宫中向来禁忌外将出入,我...”

    “真是一个呆子!”未待少年说完,杨花花便娇嗔着打断:“规矩还不是人定的?且不说陛下对你赞赏有加,特赐了你出入宫禁的腰牌,但是娘娘一句话,你随意行走大内就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至于那些禁卫将军。”杨花花的声调陡然变寒,冷哼一声:“若真是技艺jīng湛,为何每次宫变中不是投了‘明主’就是被人割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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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有jīng彩哦,jīng心设定的情节。

第十章 盛世(十)

    更新时间:2013-01-17

    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天宝八年七月十五,大唐皇帝陛下李隆基在大明宫含元殿举行朝会,犒赏河湟之战的有功将士,并接受吐蕃使者的乞降。

    鸡人报晓,鼓声隆隆,连绵的银烛朝天而燃,点亮紫陌御道。宫禁两旁尽是斑斑翠sè,不时传来一两声莺啼溢满建章宫室。(注1)

    区别于平rì的例会,今rì含元殿前的朝会多出许多象征意义,这是打开元起大唐对吐蕃的首次完胜,是天可汗陛下文治武功的最好体现。

    因此举朝上下都为这次朝会费尽了心思。不论是负责布置翔鸾、栖凤二阁的礼部侍郎裴郧元,还是负责御道防卫的羽林军统领陈玄礼,都是忙前忙后,生怕在这次大朝上出了岔子,惹怒龙颜。

    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高力士他老人家更是兢兢业业,勒令内侍省的中使几次三番检验朝会仪仗并不厌其烦的演练。所有人都屏气凝神,静候那壮阔一幕的到来。

    安德坊临湖二十三巷内,李括可是起了个顶早。还未到寅时,小郎君便爬了起来摸着床沿下了铺,一番梳洗后即换上了那身崭新的朝服。虽已极尽小心,到底有了动响,小郎君还推开木门,杜景甜便端着一盘餐食夺门而入。

    不用说也不用想,杜大小姐盘中自然是绝世搭配、雪白诱人的大号炊饼加油光黄登的溢香煎蛋!

    可怜了我们的李小郎君,匆匆忙忙的用完了晨食又漱了口这才在慈母李卢氏以及杜大小姐的叮嘱下骑上清风一路朝北而去。

    照例在皇城前下了马背,验了身份,李括与数千朝臣一起侯在了宫门外。待得数声鼓响,禁卫将领放了行,众人才鱼贯而入,朝巍巍大明宫而去。

    有胸怀之阔广谓之大,有锐目如炬故称明,两者兼而有之,故谓之大明。

    大明宫完美的彰显着大唐皇帝陛下开荣并包的气度,展现了天可汗的赫赫重瞳。

    此番前来,李括身边并没有张延基、周无罪等一干好友,虽则含元殿前的朝会场所实为阔广,但毕竟容纳不下过多的朝臣。若是似张、周二人这般的校尉级官员都能一一入朝,怕是手持笏板的煌煌公卿都得从含元殿排到朱雀大街去。

    李括此时可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东西,他要在朝会上尽可能为铜武营谋取利益。杨花花的一番话彻底点醒了他,既然已入了仕途,恐怕便没了退路。他与李林甫,最后只可能活下一个。

    一入仕途深似海,他只能战,不战则死,战者方能生。

    正自冥想间,含元殿前浑厚的钟声响起,一名殿中监的官员走过来高声道:“卯时一刻已到,百官入殿上朝!”

    “卯时一刻已到,百官入殿上朝!”

    “卯时一刻已到...”

    声音如波浪般沿着石阶一轮轮的传开,回响不绝。

    丹凤门前的数千官员、将领纷纷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冠,挪着方步按照品阶高低排成两条长长的队列。按照常理,排在队首的二人应是两位相国李林甫、杨希烈。但左相大人因为身体抱恙没有参加此次的朝会,他的位置便由陇右节度使哥舒翰顶替。

    凭借河湟会战的大胜,哥舒翰chūn风得意,已经到达了仕途人生的最高峰。转身朝李林甫微微颌首,哥舒翰发出了最为明显的示好信号。虽然自己已官至两镇节度,圣眷正隆,但若是朝中无人,也是无本之木,富贵终归不会太长久。但若是有了大唐朝廷权倾朝野的李林甫李相爷做靠山,凭借自己的赫赫战功,大唐四海内除了皇帝陛下还有谁能对他构成威胁?哥舒翰不是圣人,相反作为一名胡人,他很现实。哪个人能给他好处,给他庇护,他便会心甘情愿的迎身上前,与之结为盟友。

    面对哥舒翰如此明显的暗示,李林甫如何会没有察觉?嘴角升起一抹浅笑,李林甫微微点头算是回礼。对于哥舒翰这样的边将节度,他见得多了,自然知道他们想要什么,需求什么。

    如今哥舒翰势头正盛,他倒不像做的太过清高。毕竟人家主动放低了姿态,他没有必要不送出一份顺水人情。

    沿着廊庑、边道一路而行,众大唐公卿踏上了位于龙首原上的高台,在司礼内侍的注视下,持着朝笏踏入含元殿内。要知道虽则大朝时五品以上官员皆可参加,有时甚至会有一些边将加入,但真正能进入含元殿的官员则不过百余名。其余的官员大多只能侯立在含元殿下的广阔场地里,至于皇帝陛下是否生着重瞳,是否身侧四溢金光就不得而知了。

    含元大殿中,皇太子李亨峨冠博带,巍巍立在前殿右手。

    见李林甫步入大殿,李亨的面颊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脸上写满了笑意。

    “李相早!”

    李林甫虽然和太子李亨水火不容,但在如此公众场合倒也不好太过拂了储君的面子。他点了点头道:“太子殿下如今是越发的容光焕发了,实乃我大唐社稷之幸。”

    一番官方式的寒暄过后,双方相视一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他们皆已心知肚明,他们之间已不存在任何秘密,但不到最后亮剑的那一刻双方都不会撕破脸皮。因为这是一场不容许失败的决斗,失败者只会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

    李括虽然是陇右会战的大功臣,但毕竟官阶太低,破例入了大殿上朝也只是站在左手靠后处,几乎已经挨着大殿的朱漆木柱。在这个角度,前侧皆是朝臣公卿,几乎看不到殿首的景状。

    “皇帝陛下驾到!”

    中使尖细的嗓音响彻含元殿内,百官一时无不站直了身子,收敛了面容,恭候大唐皇帝李隆基的驾临。

    在数十名侍卫、宦官的簇拥下,李隆基迈着方步步入了大殿,龙行虎步间便上了御台,在龙椅前坐定。他今天心情显然不错,面sè红润,jīng神攫取,远远望去,丝毫看不出大唐的圣上已是一位垂暮的老人。

    “吾皇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万岁。”

    百官三声唱诵后,李隆基满意的点了点头。

    “诸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一番君臣之礼做足,众朝臣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一干如李林甫般的重臣则在自己的软垫前跪坐下来。(注2)

    李隆基冲身旁近侍王宝荣点了点头,那正当值的殿中少监遂心领神会的展开黄绢,一番唱诵。

    “今rì大朝首议河湟会战功臣表彰、封赏之事,其余兹事容后再论!”

    “陇右之胜,实非一城一堡之得失。石堡城一取,使我大唐尽数谋夺河湟谷地。如此一来,吐蕃再无法肆意东进,侵扰我陇右百姓。有了石堡城作据点,光复大非川、九曲指rì可待,此乃开元二十九年以来我大唐对吐蕃最佳之战果。诸位将士忠君爱国,朕心甚慰,朕心甚慰。”

    李隆基的语调虽然平缓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人闻之巍巍而颤。

    “此一仗朕亦知其艰辛,亦知其惨烈,但这仗却必须得打,为的是保我大唐百姓万世长安。”

    “陛下圣明!”

    杨钊看出了李隆基的心思,适时地站出了身俯身便拜,口中朗朗有词。

    “陛下圣明!”知趣的公卿将相纷纷拜倒在地,高声唱诵。

    “嗯。”李隆基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当然,朕不会忘记那些为我大唐做出卓越贡献的将士,朕要重重的封赏他们!”

    “陛下仁义,此乃我大唐之幸,社稷之幸啊!”杨钊再次接过话头,赞叹道。

    李林甫不屑的瞥了一眼杨钊,口中却也是随之附和。到底是市井混混,不足为谋也。

    李隆基只觉心中分外舒畅,顿了顿昂起头朗声道:“宣陇右有功将帅上殿!”

    “陛下宣陇右有功将帅上殿!”

    “陛下宣陇右有功将帅...”

    “陛下宣...”

    内侍尖锐的高喝声一**的传将开来,传出了含元殿,传下了龙纹御道,传到了侯立丹凤门前的陇右将帅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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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鸡人:古代宫中,于天将亮时,有头戴红巾的卫士,于朱雀门外高声喊叫,以jǐng百官,称为“鸡人”。建章:建章宫为汉武帝刘彻兴建,唐时多有用汉代宫殿代指唐代宫禁宫殿的传统。

    注2:在宋朝之前,大臣上朝一般都是坐着(跪坐),宋以后才站着。大家不要被明清电视剧骗了,那个真心伤不起。

    ps:我去,这章我写的叫纠结,查了n多资料,下了n篇论文,总算搞定了。大家觉得喜欢投点票哈。加油,流云会更努力的!

第十一章 论道(一)

    更新时间:2013-01-18

    高喝声沿着御道一级级的传了下去,在煌煌公卿的注视下,陇右将领在高秀延的带领下依照军功一步步的踏上了石道,踏进了含元殿。

    依照哥舒翰呈报的奏呈,高秀延居功至伟,位列功臣首位。因此,走在队列最前面的不是官位更高的突厥人阿布思而是chūn风得意的游击将军高秀延。

    不知为何,他们感受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雕龙砌凤的石道竟和赤岭上的那段山径如此相似,这栏杆上张牙舞爪的珍禽异兽竟和石堡前那赤sè磷石般若一物。

    原来行军打仗与宦海浮沉是一致的,只有站到顶端的人才能欣赏到最美丽的风景。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活下来了,他们踩着袍泽的尸骨活下来了,因此他们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今天的荣誉。

    虽然已经刻意克制,哥舒翰的得意之sè还是透过面颊,浮现出来。他激动、他自豪,他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任务盖嘉运没有完成、皇甫惟明没有完成,他的老上司王忠嗣也没有完成,偏偏在他哥舒翰手中完成了,他怎能不欣,他怎能不喜?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是他哥舒翰让石堡城重新划归到大唐的疆域中!

    瞥了一眼左手的李林甫,只见这位大唐相国如老僧入定般无悲无喜、不着一丝情感的直视前方。

    他究竟在想什么?

    哥舒翰急于知道这点,李林甫的态度将会极大影响到这次封赏的结果。毕竟说到底,这次的分封是朝中势力博弈的妥协产物。

    跟在高秀延身后的则分别是阿布思、张守瑜、李子固等一众干将。众人一路阔步走进大殿站定,高秀延微微冲李括点了点头。

    大唐皇帝陛下为了显示对少年的荣宠,特破格命其进殿上朝。这样一来,同为陇右功臣,他却不能跟袍泽一起上殿,多少有些尴尬。

    面对高秀延挑衅的目光,李括略一思忖还是站身出列,来到了陇右将领队列后。

    没有理会少年的举动,高秀延轻步间便临至御案前。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高秀延的带领下,一干陇右功臣纷纷拜倒,三呼万岁。

    “诸位将军平身。”李隆基大手一挥,微微笑道。

    “谢陛下!”高秀延颇为得意的站起身,拱手谢恩。

    “崔爱卿,你来宣读一下一下拟定的对诸军的奖赏吧。”李隆基将目光投向了兵部侍郎崔潜,淡淡道。

    “臣遵旨!”兵部侍郎崔潜手持笏板领旨出列,面对大殿打开了敕令。

    此份敕令经过陛下首肯御批,又经由中书、门下省用印,乃是最终权衡出的赏赐结果。(注1)

    清了清嗓子,崔潜朗声颂道:“天宝八年三月底,朝廷调陇右、河西、朔方三镇共计十五万大军于河湟之地又征调鄯、兰、原、泾、陇五州及关内道三十万民壮为后援,整整近十万万牛车、马车尽数供给军中。大军与吐蕃展开会战,历时三个月,至攻陷石堡城为止,共计阵亡四万五千八百七十一人,伤五万七千四百一十三人,取得河湟会战的辉煌胜利。经陇右统帅哥舒翰之奏报延请,兵部之核准,特批复封赏如下。”

    “陇右将士赏钱五十万贯,绢三十万匹,陇右良田两万顷,诸军将士升迁策勋按照军功另计。另有抚恤薪金不在此列...”

    崔潜按照中书省批复的政令,一条条的读了下来,竟然耗时足足一刻钟。李隆基有些不耐烦的咳嗽了一声,崔潜身子打了一个颤,这才加快了语速。

    “陇右功勋将领十一人,立有卓越战功,特封赏如下。”

    “陇右节度使哥舒翰指挥得力、分配有方,功居其首,特封其为涞国公,开府仪同三司,校检礼部尚书,另赏银两万两、绢两万匹。”

    哥舒翰满面荣光的站身出列,拜倒在地道:“臣哥舒翰谢陛下隆恩。”

    崔潜冲哥舒翰点了点头,遂接着念道:“陇右军将领,游击将军高秀延率三万奇兵横渡青海、奇袭九曲城、逼得赤岭一线吐蕃驻军回援,功在其次。特封其为金吾卫将军、赐散官归德将军、升为陇右节度副使,并遥领河西凉州都督。”

    “末将高秀延领旨,叩谢陛下天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高秀延瞥了一眼一旁的李括,得意的跪倒在地领旨谢恩。

    李括之前已经从三哥口中得知了封赏的排名,因为要照顾到安西节度使高仙芝的面子,哥舒翰不得不将高秀延列为首功。因此,即便少年有所不满,却是木已成舟无可改变了。

    “陇右军将领阿布思率麾下jīng骑有效牵制了赤岭南线一代吐蕃驻军,为正面攻取石堡城攫取了大量时间,功不可没,特封其为朔方节度使、右光禄大夫、并恩准其族人悉数内迁置灵州都督府。”

    阿布思闻言心中大喜。说实话,对于那个朔方节度使以及文散官他根本看不在眼里,倒是最后那条特敕让他倍感欣喜。准许族人悉数内迁,那么他便有了自己的草场,换句话说便是给了他自治的权力。

    “臣阿布思拜谢陛下天恩,恭祝天可汗龙颜永驻、我大唐国祚万年!”

    李隆基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之sè,一块封地便收买了阿布思三万jīng骑,如此他还会有二心吗?

    “嗯。”微顿了顿,崔潜朗声道:“陇右军将领、果毅都尉李括协助游击将军高秀延奇袭九曲、并设计水漫九曲城,立有大功,特封其为疏勒兵马使、明威将军、通直散骑常侍。”

    此言一出,寂静的朝堂上瞬时窃语纷纷,满朝王侯将相、世家公卿皆是侧目朝少年望来。

    嫉妒、敬服、赍恨、不屑,墨sè眸底折shè出的意味不一而足。

    ..................................................

    注1:唐朝的敕令即圣旨并不像清朝那样皇帝一个说了算,而是需要经过中书、门下一系列体制。简单说,唐时三省六部制中,中书是起草政令的,门下驳回,尚书执行,六部属于尚书,同样皇帝的诏也要经过门下驳回,再交尚书执行。

    ps:依照编辑指示,和纵横的相关要求发布这个广告(流云也没玩过),大家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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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论道(二)

    更新时间:2013-01-18

    大唐的朝廷就好似一池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chūn水,而满朝柱国公卿就是皇帝陛下豢养的锦鲤。锦鲤之间争相竞比,期待主人的赏识和喂食,虽则都看对方不顺眼倒也维持着最基本的平衡。

    但若是这池塘中突然闯进来一条泥鳅,这种平衡将会瞬间被打破。平rì里的对手和敌人将会联起手来,把这个不速之客赶出他们的领地。

    李括之于这些权贵相侯,无疑便是那只泥鳅。

    那个少年凭什么得此封赏?他家阿爷不是已经获罪身死了吗?一个犯官之后也可以觅得紫袍?

    这些锦鲤感受到身边明显的威胁,便抛下了以往的成见,一致对外,想来倒也是不难理解。

    待兵部侍郎崔潜将封赏陇右十一将的恩旨宣读完毕,立时便有人站了出来。

    这人便是户部侍郎郑筠,只见他手持笏板走出朝列启奏道:“禀告陛下,微臣以为对李括李都尉的封赏有所不妥。”

    李隆基眉头蹙起,虽心头隐隐不愉却还是和声道:“郑爱卿觉得何处不妥,且说来听听。”

    郑筠虽然只是一个户部侍郎,却代表着整个荥阳郑氏的利益,他说出的话李隆基还是要稍作考虑的。

    “谢陛下。”郑筠微微一拜道:“李都尉文武双全,辅佐高将军率三万勇士奇袭九曲,自是劳苦功高。”微顿了顿,他叹了一口气道:“但是李都尉年仅十七却已官至果毅都尉、升迁之快更是令人咋舌。若是再授予他明威将军的官职,恐怕不符军中惯例,难以服众啊。”

    “郑大人所言甚是。”秘书少监韦斌接过话头,朗朗而言:“军中从无连升三阶的先例,李将军之前不过是从五品下的果毅都尉,若是擢升为明威将军,则已越级直升四阶了啊,请陛下三思!”

    “郑大人所言非虚,更令臣感到忧心的是实封的疏勒兵马使一事。李都尉本在哥舒翰大帅麾下做事,为何却要转至安西都护府任职?军中规制甚严,若是将领都似李都尉一般,还要兵部的批文何用?”

    郑钧与韦斌一唱一和,显然事先已经商议良久。

    李隆基瞥了一眼下首不动声sè的李林甫,心头苦笑一声,暗骂其狡猾。

    “两位爱卿所言不无道理,只是朕认为,自古英雄出少年,李都尉虽然未及弱冠,立下的功劳却是实打实的。至于这军中惯例规矩,破了又有何妨!我大唐军队之所以战无不胜,将士们之所以用命,皆是因为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规矩。李都尉为少年郎君们立下了一个绝佳的楷模,朕认为封他为明威将军不无不可。”

    李隆基执意提拔李括,一来是要向天下子民立下一个标杆,令年少英才看到希望,争相报效朝廷。二来是因为少年是一名隐士,对自己忠心耿耿,他有意将其培养为军中的一枚暗桩。毕竟隐士组织虽然隐蔽,却鲜有位居高位者。李括虽然根底薄,却胜在年轻,稍加点拨培养保不准成为自己一个心腹。

    郑筠心头一沉,皇帝陛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怎么说?

    “陛下所言甚是。陛下高瞻远瞩,臣不能及之万一啊。”郑筠悄无声息的拍了一记马屁:“李将军确实乃少年英才,让臣不禁想起了古之霍骠骑,率兵出河西,横扫胡边。”(注1)

    微微叹了一口气,郑筠道:“只是李都尉九曲一役虽极扬我大唐国威,但手段未免过于狠辣,恐有损我大唐仁义上国的美称啊。”

    听到此处,李括心中一沉,果然,他就知道李林甫会揪住这一点不放!

    深深吸了一口气,少年渐渐将自己心情平复了下来。忍住,忍住,还没到最后的时刻!

    李隆基面sè立时沉了下来,作为万邦拥护的天可汗,他自然希望大唐得到仁德的美名。水淹九曲的事情他多少也已听说,虽然觉得少年的手段过于狠辣,但也不会心生反感。毕竟战场容不得一丝犹疑和妇人之仁,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袍泽的不负责任。

    但是郑筠把这个事情提到了台面上,他却着实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如若支持少年的做法,无疑变相否认的唐军仁义之师的名号。但若是承认少年手段暴戾,那么给予他的封赏便得收回。

    这个郑筠,怎么如此不知趣!

    正自懊恼间,御史中丞杨钊却是站了出来:“陛下,臣以为郑大人所言差矣。”

    “哦,杨爱卿有何见解,不妨道来。”李隆基心头大喜,这个杨钊还真是会做事,每每在他为难时都会站出来替自己解围。

    “微臣遵旨!”杨钊扫了一眼一旁的郑筠,冷哼了一声:“兵法有云,慈不掌兵。正所谓‘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两军对垒之时,将士用命之刻怎可生出妇人之心?李都尉身负哥舒翰大帅将领,辅佐高将军围困九曲城。但九曲城城墙高耸坚固,岂是一rì一时能攻下?若不及时引得赤岭一线驻军回援,石堡城如何能攻下,石堡城一rì不刻,河湟会战一rì不得胜矣。郑大人官拜户部侍郎,难道不知道京城的米价涨到多少文一斗了吗?若是战役再拖下去,九曲城的吐蕃人是不用死了,饿死的怕就是我大唐的百姓!”

    “这,这...”郑筠不曾想杨钊会突然发难,一时竟是哑口无言。

    杨钊却是不打算就此放过郑筠,继续道:“水漫九曲城看似残忍,却是一绝佳的妙计。利用地形优势,借湍流漫灌九曲,便可将吐蕃人赶出城池。此计一出,为我大唐省去多少麻烦。郑大人整rì锦衣玉食,自然不知戍边将士之苦。我陇右将士哪个不想早rì打完仗,好回家侍奉双亲,尽享天伦?郑大人只看到吐蕃平民的苦难,却对我大唐男儿的安危置于不顾,难道是收取了吐蕃人的好处,意yù变节吗?”

    “你,你,杨钊,你血口喷人...”郑筠吓得六神无主,立马反唇相讥。

    “好了,郑爱卿不要多心。杨爱卿心直口快,你不要往心里去。”李隆基见杨钊越说越过,不得已出来主持局势,其心中却是乐得看到郑筠的窘态。

    “臣遵旨。”郑筠瞪了杨钊一眼,轻哼一声。

    这个杨钊,真是奇怪,怎么无缘无故保起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军官来了。而且,他一个市井痞子,恁地懂那么多兵法?郑筠百思不得其解,思忖片刻了然大悟。莫非,莫非他们二人早就熟识,或者说李括本就是杨家在军中培植的利益代表?

    想到此处,郑筠只觉一阵头痛。要要真说起来,这种可能并不小。杨氏如今在朝廷手眼通天,唯一缺少的就是军队的支持。那么,李括倘真便是杨钊培植的一名亲信了?

    “我大唐从不缺热血男儿,但也不需要冷血屠夫!”韦斌冷哼一声,站了出来。

    “李都尉行事看似果决,却未曾想这么做带来的后果。你这一掘堤放洪,看似取得一时之利,可知使得我唐军留下了暴戾嗜杀的恶名?以后,若是边关战事再起,有哪个胡虏番邦还敢乞降?他们必然会死战到底,战至城破人亡。那时,我大唐男儿又将付出多少不必要的代价,这些你想过吗?”

    杨钊正yù反唇相讥,却被李括一把拽住了臂膀。

    “陛下,臣yù殿前更衣,请陛下恕臣御前失仪之罪!”李括冲李隆基抱了抱拳,铿然道。

    “哦?”李隆基微微一愣,不明白少年要捣鼓什么名堂。

    “朕准了。”虽然心有疑惑,他还是下了恩旨,他相信这个少年不会让他失望。

    “臣叩谢陛下天恩。”李括微微点了点头,解开了腰间了系带,除去了外罩的朝袍。不过许久,少年已是只着了一件素sè中衣。

    轻轻将白sè上衣掀起,少年身上的十七道刀疤立时抢入众人眼中,如肉sè的蚯蚓般可怖。

    “嘶!”这些养尊处优的国公侯爷、柱国公卿如何见过如此惨状,纷纷倒吸了口凉气,窃窃私语。

    “臣虽不才但亦替陛下持戈擎旗,拓土开疆。这臂膀、腰背上的十七处刀伤便是最好的明证。臣只知道从开元起无数的袍泽被吐蕃人割了脑袋,垒为佛塔京观,臣只晓得自唐蕃开战以来无数唐民被吐蕃人掳掠走,沦为吐蕃人的牧奴!”

    转过头来,李括毫无畏惧的直视着韦斌,一字一顿道:“韦少监一番慷慨陈词令人动容,臣恳请陛下降下恩旨,准许韦少监从军陇右。臣倒要看看,韦少监如何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替陛下收复河湟故地!”

    翩似惊鸿,般若流火,在这一刻少年挺直了脊梁,如夏花般绚然绽放。

    ...................................................

    注1:霍骠骑:即西汉名将霍去病。元狩二年(前121年)chūn,汉武帝任命十九岁的霍去病为骠骑将军。于chūn、夏两次率兵出击占据河西(今河西走廊及湟水流域)地区的匈奴部,歼4万余人。

    ps:有些事情没有经历过就没有发言权。正如文中七郎的境遇,他的挣扎他的选择不是那些端坐朝堂的公卿能明白的。我最鄙视那些自以为对万事了然于胸,却没有实践过的所谓公知。那些人才是社会寄生的蛀虫,为人所不屑、不耻。

第十三章 论道(三)

    更新时间:2013-01-19

    朝堂之上直是死一般的静默。

    出身的差异决定了人们看待问题角度的不同。这满朝公卿,多是自幼生长于巍巍高墙内,着锦衣、进玉食,被当做家族兴旺的希望培养,如何会对市井凡夫、戍边兵卒的生活有所了解?

    在他们眼中,家族的利益是第一位的,任何有违家族利益的人都会被视为掣肘之物、绊脚之石。其次,他们会用儒家仁德的观点去要求别人,希望用经学的条条框框构建一个理想的世界,仁义治国,天下大同。殊不知无数底层的百姓、兵卒渴求的只是一碗饱饭、一间草屋。

    战争打响了,无数的汉家儿郎扛起刀枪义无返顾的奔赴前线,为了守护自己的老婆孩子,为了守护自己那一亩三分薄田与胡虏抗争拼杀。血染战袍、骨埋异乡,无数将士不惜身死为的只是那一抹卑微的念想。他们或许不知道何为仁义大同,何为上国信主,他们也许不关心谁是天可汗,谁是国公侯爷,他们只想守护自己觉得珍贵的东西。

    他们兴许本是一名躬耕陇上的农夫,因为要保卫家园遂放下了锄头提起了长枪,颤颤巍巍的冲到前线与胡虏拼杀。他们只有一个卑微的乞求、念想,他们只希望可以尽快的打完战争好回家和家人团聚。难道就连这么卑微的念想,朝廷都要碾的粉碎?难道冲到前线后,自家校尉却要告诉他们,不能设伏、偷袭、要展现天朝上国应有的气度?

    水淹九曲城就是暴戾、偷袭吐蕃人就是不仁,难不成陇右将士将脖子伸过去,任由蛮子砍剁,这就是气度宽宏,就长了大唐朝廷的脸面了?

    难不成大伙像宋襄公他老人家一样,等吐蕃人摆好阵列再发起总攻就是仁义大度?(注1)

    生活中总有那么一群人,喜欢用设定的道德准绳去要求别人,所图的不过是那一张金贵无比的脸面。

    这些人才十足是大唐的败类和渣滓。

    韦斌此刻的脸sè已是通红,虽然被一个少年如此挤兑,他的喉咙口却好似被一块鱼鲠堵着,发不出一声反击。这个少年,他的身上竟然有那么多的刀疤。不是,不是高级将领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功名入手的吗?不是上阵杀敌就跟砍瓜切菜般容易的吗?

    一军之将都会受到那么多伤,那些底层的军卒又会面对怎样的危险?

    突然之间,韦斌觉得自己几十年来的人生认知变得混乱,一个个疑问相继浮进脑海。

    或许自己,自己错了?

    不!自己绝对没错!上古先贤的教导怎么会有错?仁义礼治的道德准绳怎么会有错?从小到大,无论是府宅中的西席先生,还是国子监的太学博士,没有一个不把仁德挂在嘴上。

    上善伐谋、仁者无敌,这些,这些不都是先贤们宣扬的吗?

    要怪,只能怪他们出身低贱,对,怪他们自己出身低贱。怨不得旁人,怨不得旁人...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韦斌清了清嗓子道:“哼,李都尉还真是会说笑。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你叫我一个文官上前线,不是娱人娱己吗?”

    此话一出,一直按捺着心中怒火的杨钊立时爆发:“我说韦大人,你这说的还算人话吗?你没看到李都尉身上的伤疤吗,还他娘的在这里讲仁义道德的狗屁道理。你不是仁者无敌吗?你不用一兵一卒,去叫吐蕃蛮子把石堡城交出来啊?若是做不到,最好闭上你那张臭嘴。”

    杨钊本就是市井出身,养就了一副火爆脾气。虽然入朝以后,在几位族兄、族妹的劝说下已多加收敛,但到底本xìng难移。他虽然没读过许多书,却是最看重情义。见到李括身上的数处刀伤,他辛酸之下却是打心眼里佩服起这个小郎君。本想着韦斌会顺坡下驴,在小郎君面前服个软,告个罪。谁知到他真是书读到狗肚子里了,竟然连大是大非都分不清。

    这些世家公卿,真是烂到骨子里的蛆!

    韦斌的脸sè涨成了猪肝sè,浑身打着颤指着杨国忠。想他名门韦氏之后,虽不是嫡出,却也是经受过良好教育的上层人物,他杨钊一个市井混混竟然也敢在大殿上口出狂言,对他,对他出言不逊。

    真是,真是...

    李括眉头一皱,对杨钊低语道:“杨大人,御前请慎言。”

    杨钊也是一时气的落了糊涂,听了李括的提醒,这才意识到这是在含元大殿、是在封赏有功将士。

    冷哼一声,杨钊拂袖归列,将韦斌晾在当场。

    御案后,李隆基也有些哭笑不得,想堂堂含元殿大朝最后竟落得如草市般嘈杂无序。一个御史中丞、一个秘书少监竟如同乡野村妇般在大殿上争论扯骂,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陛下,以老臣愚见,对李都尉之封赏并不不妥。”正当李隆基头疼之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大唐右相李林甫突然开口,朗声启奏。

    “哦,右相有何高见啊?”李隆基心中颇为惊讶,韦斌、郑筠不正是他的人吗,为何他这会又会站出来替李括说话?

    “老臣以为李都尉屡出奇计,助高将军水漫九曲城,为成功夺取石堡城立下大功,不容抹煞!”李林甫手持笏板,不疾不徐,不紧不慢的诉说着,声调中不着一丝悲喜。

    “至于方才杨、韦两位大人争论的道义之事,老臣认为并不矛盾。韦大人所说是先贤教导人们的经理,而李都尉所坚持的是军中实际的应对措施。二者所处环境不同,无所谓对错。所以,老臣以为,从李都尉的角度看,水漫九曲城无甚不妥。”

    含元殿之中,大唐相国的回答掷地有声。就连李括本人都皱起了眉头,他为什么要帮自己?难道仅仅是为了做足一个宽宏的姿态?

    ...................................................

    注1:公元前638年,宋、楚两国为争夺中原霸权,在泓水边发生战争。但战争开始时,形式对宋军有利,可宋襄公死抱所谓君子“不乘人之危”等的迂腐教条,拒绝接受子鱼的正确意见,以致殆误战机,惨遭失败。

第十四章 论道(四)

    更新时间:2013-01-19

    自夏启立国以来,中原朝廷便形成了一股上行下效之风。至魏晋前隋则尤甚,这一点大唐朝自然也不例外。

    既然皇帝陛下和右相大人都出面作保,说李都尉水漫九曲之事无可厚非,大伙儿又何必去触那个霉头,揪住仁义二字不放呢?

    仁义这个东西,大伙心里都清楚,无外乎是朝廷勾勒出枷锁百姓的条框,说它有它便有,说它无它就无。书读的多了,对这些东西也就看的清了,水至清则无鱼,心中明白的事情又何必把它都抖搂出来?

    “陛下,臣附议!”

    检校尚书右仆shè、御史大夫崔圆本就对李林甫唯命是从,值此良机自是高声附和。

    “李相所言甚是,臣亦附议!”

    “臣附议!”

    “臣...”

    三公三师、六部尚书侍郎、九寺五监的主官,但凡大唐朝廷的脸面人物顷刻间变了调子,对李都尉的英雄壮举赞叹起来,看这急切的架势,恨不得连名上奏替李都尉讨要一个郡王。

    李括只觉心中苦笑,李林甫权力之盛已至于斯,这大唐朝廷的半臂山河怕是被他收了去吧。

    抬头看了眼身旁的杨钊,少年不禁感慨。杨钊虽已官至御史中丞,杨家的势力在长安也如rì中天,但杨氏一门短期内显然还无法与门生遍及朝野的李林甫抗衡。不管论及心胸城府还是个人魄力,市井出身的杨钊显然与李林甫不在一个水准线上。虽然李括佩服杨钊的仗义执言,但有时候朝政之争不是义气二字可以平服的。

    端坐御案后的李隆基得意的点了点头,虽然满朝公卿顷刻转调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毕竟一致的声音让他很受用。李括是他一心要提拔、培植的亲信,如若遭到太大的阻力,他面上也不好看。

    “嗯,那么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李隆基环视了一周大殿,对崔潜点了点头:“崔爱卿你继续吧。”

    兵部侍郎崔潜点了点头:“臣遵旨。”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崔侍郎终于将封赏的圣旨宣读完毕。少了李括李都尉这一争论的焦点,朝廷的恩旨听来竟如此索然无味。若不是在含元大殿中,怕是不少上了年岁的老臣都会沉沉入梦。

    一众陇右有功将士再次单膝跪地叩谢圣恩,李隆基挥了挥手说了一番勉励的话,无外乎是什么‘期待尔等忠心戍边,报效朝廷,勿负朕望’的官样套话。群臣三呼万岁,回响声绕梁不绝,尽是一派和美的景象。

    少了必要的火药味作调剂,连李隆基都觉得有些意兴阑珊,索然无味。

    “退朝!”

    大唐皇帝陛下挥了挥手臂,结束了这场大朝。

    “恭送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李都尉,等等,等一等!”

    走出了大殿,高秀延却是率先迎了上来:“李都尉,哦不是李兵马使,恭喜恭喜啊。”高秀延双手抱拳,轻飘飘的说道。

    “高将军还真是有趣。”李括不yù与其纠缠,一边朝台下走去,一边道:“不知道高将军那个陇右副使能否坐稳呢?”

    “这点不需要李兵马使cāo心。”高秀延冷哼一声道:“李兵马使还是想一想该如何在疏勒自处吧。”

    杨钊这会的工夫已是从身后赶来,一把推开高秀延冲李括道:“跟他费什么话,我们走!”

    “你!”高秀延挥了挥手臂,闷哼一声。

    一个市井出身的混混也敢这么跟自己说话,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人人都怕你杨家,可他偏偏不信这个邪!

    高秀延的眼神渐渐变得yīn鸷,紧紧的攥起右拳。

    ......

    与杨钊结伴出了大殿没几步,李括便遇到常年侍奉皇帝陛下的内侍高德伦。高公公乃是骠骑大将军高力士所认的义子,常年在御前行走。此番由他来引领二人入宫,足见皇帝陛下对二人的宠幸。

    一番简略的寒暄过后,三人沿着右侧的青石板路朝内廷走去。

    行了大约有五百余步,一行人来到宣政门前。

    行至巍峨的城墙下,恢弘大气的厚重与苍茫之感随之袭来。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灰黑城墙以它的阔大和雄浑向众人证明自己才是大唐最尊崇的所在。正北侧的拱门高约二十余丈,三个各容四辆马车并行穿过的阔大门洞一排并立。左右是横贯式的宫墙,墙殿之间形成面积较为阔广的夹道。

    中书省、门下省、弘文馆、史馆、御史台馆等官署便在宣政殿两侧,不时有下朝的公卿官员三两结伴向朝房走去,开始一天处理朝务的生活。

    三个门洞皆是川流不息,宫中各sè人等依据身份在其间各行其道,各安其命。巍巍城墙,透露出盛世长安无尽的繁华。

    下了大朝,旭rì方升至高处,慑人的金光辉耀在城墙门楼的鎏金琉璃瓦片上,万道霞光披散,只叫人感慨这座帝国禁宫的奢华。

    李括虽然之前马球赛的时候进入过兴庆宫,却从未踏进过号称大唐第一宫殿的大明宫。

    大明,大明,何其壮哉!

    恢恢黄金之城,那种骨子里散发出的雄壮与沧桑感让大明宫可以自豪的屹立在龙首原正北侧。

    这里才是长安的中心、大唐的中心!

    随着高德伦经过“验所”(注1),穿过五十余米的城门洞,李括一行人便算是正式进入了中朝。

    一入中朝,首先映入李括眼帘的便是阔达一百余米的青石板大道。

    两侧除了值勤的勋卫便是宫中的内侍、宫女,再无其他闲杂人等。虽然少了几分热闹,但却感受不到一丝冷清。行了约两百步,就来到巍峨的紫宸门前。

    高德伦冲值勤的禁卫将领亮了亮腰牌,那守卫稍对验了番,便陪着笑脸命人开启了紫宸门,将一行人延请了进去。作为宫中禁卫首领,他当然知道高德伦在御前的分量。不过他却不敢稍有懈怠,必须要做足了工夫,走完了流程,才敢放众人进去。要知道,入了紫宸门便算是进了内廷。若无陛下谕旨,即便如尊崇如太子殿下都没有资格擅自出入内廷宫禁。(注2)

    “李小郎君,不是杂家说啊,陛下他老人家这些年可没有这般宠幸过晚辈后进了。”高德伦一边缓行着,一边缓缓诉道。

    “您尚未及弱冠便做到了一军兵马使,又得了圣眷,不是杂家说啊,真是前途无量!”

    “高公公谬赞了。李某不过是一心报效朝廷,当不起如此盛赞。

    “唉,我说李小郎君啊,你记住杂家一句话,这大唐朝说到底不终归还是陛下的吗?报效朝廷也罢,谋取私利也好,只要能让陛下他老人家开心、中意不就是忠臣良将?杨大人,您说老奴说的在理不在理?”

    杨钊陪着笑脸道:“高公公所言甚是,我们做臣子的最重要的不就是替陛下分忧吗。不论是在外领兵驱除蛮夷,卫土守边还是居庙堂纵横捭阖,成一家之言,终归都要心向陛下。”

    “嗯,我就说啊杨大人是个明白人。”高德伦的眼睛眯成了月弯儿,连番赞叹。

    “旁的话杂家不便说也不能说,只是有些事却需得念叨几句。小郎君年岁小,见得世面少,杂家怕小郎君被jiān人钻了空子落了亏。”高德伦口中丝毫不作停歇,这厢才与杨钊互赞,下一刻便又作师表状教起了李括侍奉天子君王、相处同班朝臣的诀窍。

    “这一来嘛,为将者最忌拥兵自重。宅家这么信任哥儿,将兵权交予你,若是不让他老人家安心,这官位怕是坐不稳。”高德恩快速的挪着步子,嘴里不停的念叨着。

    “这二来嘛,为将者忌讳结党营私。咱们边将是替天子牧守一方的,咋能罔顾君恩,做那抱团结党的事儿呢。”看到李括面sè微沉,高德恩哈哈一笑:“小郎君,杂家说的不是你,别入号啊。”

    “这三来嘛。为将者忌讳用情。老话儿不是讲吗,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被私情牵绊?儿女情思最是害人,杂家这点可是清楚,女人呐,啧啧,恼人的紧呢。”

    李括强忍着心中笑意,才没有笑出声。他实在不明白这个高公公为何会如此多话,一而再、再而三的向自己传授官场经验?

    “哎呦,您看这说话的工夫都到了紫宸殿了。二位且稍等,容杂家进去禀报圣人。”

    高德伦嘴角微咧,一挥浮尘阔步踏上了雕龙砌凤的大殿石阶。

    ...................................................

    注1:验所:即检查处所,相当于现在的安检地。

    注2:大明宫的整个宫域可分为前朝和内庭两部分,前朝以朝会为主,内庭以居住和宴游为主。而含元、宣政、紫宸组成了外朝、中朝、内朝的纵向构架。

    ps:要不是流云网站课程设计恰巧做的是大明宫,提前做了好多资料准备,这段还真不敢写,真心累啊。

第十五章 笙歌(一)

    更新时间:2013-01-20

    高德伦进入紫宸殿不多久就持着浮尘缓步而出。

    “陛下宣李将军、杨大人觐见!”

    “臣杨钊、臣李括遵旨!”二人齐齐一抱拳,领了皇帝陛下的口谕。

    “李将军,一会面见圣上,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您心里可得有个数啊。”高德伦宣了李隆基的口谕便贴了过来,给出了自己的忠言。

    这个小郎君是第一次入内宫面圣,一些需要注意礼仪的地方他可得提点清楚。

    “多谢高公公提醒!”少年冲高德伦点了点头,遂与杨钊先后步入紫宸殿。

    紫宸殿是大明宫三大殿之一,也是内廷中面积最大的殿宇。作为天子休憩的寝宫,从高宗陛下起,大唐朝的圣人大都会在此批阅奏折、起居休憩。但是当今圣上登基即位后,却将兴庆王府修葺升格为兴庆宫。这兴庆宫便是所谓的潜龙之宅,即便圣明如陛下亦不得不对神鬼之事敬畏三分。再加上兴庆宫邻近市坊,便于皇帝陛下体察民情,圣人遂建了勤政务本楼以勉励自己。这样一来,一年的大部分时间圣人都会居住在兴庆宫,这大明宫也就来的少了。

    不过这几rì因为要举大朝封赏陇右有功将士,皇帝陛下遂与贵妃娘娘一齐搬进了大明宫。平rì里鲜少打扫的紫宸殿立时焕了新容,就连宫禁殿前的几只石兽都英姿勃发。

    这紫宸殿被楠木分为了五个隔间,正中的隔间面积最大,用于皇帝陛下临时召集重臣议事。紧邻的两个隔间则为暖阁,供皇帝陛下休憩。最靠两侧的隔间则是亲卫陪宿的之用。由于皇帝陛下并不在紫宸殿常住,配殿便没有修葺,只将正殿粉饬一新。

    刚下了早朝,圣人颇为疲惫,显然不想在主阁接见李括二人。

    李隆基遂吩咐了高德伦,直接将他们带到了东暖阁。

    李括紧紧跟随近侍高德伦的步子,生怕哪步走错犯了禁忌,相比之下杨钊就要显得从容多了。说来也不怪少年,上次步入宫禁还是在一年前的马球赛上。即便当时有幸目睹了龙颜,少年也没有机会进入过内廷后宫。此番接诏听宣,入阁朝圣,自然带着些许的紧张。

    “陛下,李将军、杨大人带到了。”

    高德伦穿过一张屏风,俯身跪倒恭声道。

    “哦,叫他们进来吧。”李隆基显然心情不错,声调颇为和暖。

    “两位请吧。”高德伦冲身侧的二人点了点头,含齿而笑。

    “臣杨钊、臣李括拜见吾皇陛下,祝陛下万岁万万岁。”

    二人进了东暖阁遂齐齐拜倒,一番唱诵。

    “两位爱卿平身。”李隆基点了点头,单臂轻轻一挥。

    “谢陛下。”

    杨钊率先站起了身子,躬身礼道:“陛下今rì气sè愈发红润了,依微臣愚见,如今陛下足足能赤手空拳打死一头猛虎!”

    “哦?”李隆基微微一愣,随即大笑道:“好你个杨钊,别的东西没学会,马匹倒是拍的一溜一溜的。嗯,不过啊,你拍的朕很是舒服啊。”

    “臣乃实话实说,实无一处虚言,请陛下明鉴。”杨钊嘴上就似涂抹了一层蜜饯,听来让人颇是受用。

    “好了,朕啊没空听你这些歌颂之言。今天朕可是为爱妃请师父来了。”李隆基捋着胡须,颇是得意的看向李括。

    杨钊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用胳膊肘拐了拐少年。李括这才明白杨钊是希望自己表态,遂躬身施礼道:“臣李括甘愿为陛下效死力!”

    “唉!”李隆基推了推手道:“朕啊不需要你效死力,只要你肯尽心尽意的给朕的玉环做师父,朕便要重重的奖赏你。”

    “微臣遵命!”

    “嗯。”李隆基点了点头道:“听说李将军箭法极准,经常在两军对阵时shè杀敌军主将。玉环听说后便缠着朕要你教她shè艺。她这三磨两磨的朕挨将不过,便应允了下来,李将军可要多费些心思了。”

    “贵妃娘娘兰心蕙质,聪颖非凡,定然一学即会!”李括却是不敢托大,连忙回道。

    “嗯。”李隆基点了点头,心中颇是得意。看来这个叫李括的少年确是个可塑之才。不但文武双全屡立奇功,还知进退、明事理又对自己忠心耿耿。如此的人才在京城少年一辈中却是稀有的的,自己确是得好加利用。

    “三郎,奴家方才可是听到有人说奴家坏话了。”杨玉环拖着一袭湖蓝sè曳地长裙在仕女的簇拥下从内间走了出来,施施然的坐在了李隆基的身侧。

    捻起一枚高昌葡萄剥了皮送入李隆基的口中,杨玉环柔声重复道:“奴家刚才可是听到有人在埋怨奴家,三郎...”

    被杨玉环一番娇嗔挠的心头直痒,李隆基笑道:“是谁说我们玉环的坏话,朕为你做主。”

    杨玉环撇过玉面,似带着气埋怨道:“陛下真坏,方才明明是陛下埋怨的臣妾,现在却推得一干二净。”

    “哦?”李隆基这才想起,自己说过的话里确实略显此意,遂顺水推舟道:“嗯,是朕的错,朕自愿罚酒三杯。”说完便端起近身案几上的一只玉杯,将满满一杯琼浆灌入了口中。

    “陛下,注意龙体!”杨玉环立时捉住了李隆基的右手,淡淡道:“御医说了,您每rì最多喝一杯,不能贪杯哦。”

    “好,玉环说怎么样,朕便怎么样。一杯,朕就喝一杯。”李隆基脸上写满了笑意,与杨妃相处的时光他只觉自己年轻了十岁。

    “陛下,您还没说怎么惩罚自己呢。”杨玉环却是不打算让李隆基如此蒙混过关,玉手轻轻划过李隆基的面颊。

    “哦,爱妃说该如何罚朕?”

    “呵呵。”杨玉环转过身子,痴痴的望着李括道:“就罚陛下与李将军比shè箭,若是输了今夜臣妾可是不准陛下进屋。”

    杨妃那回眸一笑,恰如桃花绽放,一时百媚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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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写的我骨头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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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5415/ 第一时间欣赏赤唐最新章节! 作者:九州流云所写的《赤唐》为转载作品,赤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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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id="lastchapter"><strong>赤唐最新章节</strong> »»»» <a href="http://www.kenwen.com/cview/39/39128/5459278.html" target="_blank"> 第一卷 长安歌 第二十七章 国子(一)</a>赤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赤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赤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