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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九州流云     赤唐txt下载     赤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破晓(四)

    这些胡虏的脑袋,皆是他齐三封侯拜相,觅取功名的垫脚阶石!

    怪就怪他们投错了胎,生在了河中胡家;怪就怪他们站错了队,甘愿为虎作伥!

    “把他们的脑袋挑下来,挑下来。 .   .  陈东,我们来比一比谁杀的人多!”

    齐三已经杀红了眼,见到身旁的好友,便口无遮拦的叫嚣着。

    “成啊,我已经连斩十三人,你小子该加把劲儿了,输了的人回龟兹可得请全营的弟兄吃酒!”

    回话的是个中短身材络腮胡子的将军,他刚把长枪从一个胡虏的背心中抽出来就听到齐三在一旁邀约。寻常的手起刀落,杀人伤命已经没有任何快感,必须要给自己找找乐子,才有战下去的动力。毕竟这可还有近十万的大好头颅等着他们去劈砍呢。

    “成,输了的人请全营的弟兄吃酒,说话算话!”

    齐三狠狠夹了一记马腹,便向诸胡联军腹地杀去,毫无一丝犹疑。陈东也是不甘示弱,催马上前,带起一卷黄尘。

    安西唐军的重骑兵便如一只利刃狠狠的刺入了诸胡联军的心脏,这为后排乘坐战车抵至战场的轻甲步兵提供了很好的作战环境!

    他们皆是训练有素的战士,马车还没有完全挺稳便跳了下来,迅速的结成一个方阵。

    “进!”

    各营军官的命令简短有力,听来甚为悦耳。

    他们或稳持断柄重刀,或紧握银杆长枪整齐的向前推进,他们一步步的压缩着诸胡联军的空间,像驱赶羊群一般将胡兵驱赶到紧邻大食中军的一侧。

    “斩!”

    一令即下,无数柄断柄重刀狠狠的划下,将一些惊恐不已的胡虏砍的七荤八素。

    “刺!”

    长枪手出击,条条银龙出海,舞出一朵莲花。那是带血的莲花,艳冠群芳!

    “转!”安西唐军阵型微微易转,化成一个微妙的弧线,将将和两翼骑兵连结,把诸胡联军包作一团。

    “杀!”

    “杀!”

    “杀!”

    任何阻挡唐军脚步的胡虏都该杀。任何助纣为虐的伥鬼都该斩!

    安西步兵和骑兵完美的配合,以区区一万兵力将近十万诸胡联军击的连连溃散。

    ......

    ......

    “齐亚德将军,弟兄们挡不住了啊,弟兄们挡不住了!”白水城主颉尓豽跌跌撞撞的跑到齐亚德身侧哭诉道。

    前些时rì,高仙芝派了秘使前往白水城寻求与他秘盟,自己再三比对后认为安西唐军的胜面不大。为了获得大食人的信任,他当即将一干唐军信使斩杀,并命人将他们的人头送往怛罗斯城以表忠心。

    但事情既然发生了,就肯定会引人生疑。齐亚德虽然明面上没有说什么,对自己的态度却明显冷淡了不少。为了重新获得大食人的信任,他这次可是下了血本,将白水城全部的五千甲士带了出来并充作诸胡联军先锋。他本想着大食人消灭唐军如探囊取物,根本不会派出他们这些杂牌军上场。谁曾想这些大唐骑兵偏偏是柿子捡软的捏,主动上门来欺负他们这些附庸军。

    偏偏自己的嫡系部属位于联军的最前列,唐人一番冲杀下来已是折损了十之其三。若再任由唐骑这么冲杀几轮,自己这为数不多的甲士便会被屠戮殆尽。到了那时,即便大食人恢复了对自己的信任又如何?他将失去对白水城的统治力,白水城周遭的疆土很有可能被那些实力强大的胡国吞并瓜分!

    该死,自己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怎么会挡不住,安西骑兵孤军深入,此时不过是依着一股豪勇的劲头冲杀。不出两个时辰,他们定会jīng疲力尽。待到他们被磨得没了力气,我们便可轻而易举的将唐骑击溃!”

    齐亚德轻撇了撇嘴,冷冷一笑。他如何不知白水城主的小心思,要说嘛,这么一个娘泡孬种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敢和安西军暗中结盟的主。不过,既然高仙芝拿他下刀,自己便顺着他老的意思演下去。反正这些胡儿各怀鬼胎,正需要自己杀鸡儆猴,借机好好敲打一番,这白水城主便可拿来!

    “可是,齐亚德将军。我,我们......”白水城主颉尓豽咬了咬牙,终还是长叹一声。他怎么说的出口,难道说把他的兵卒撤回来,派上别国的士卒吗?当初是自己主动请命,把军卒派往前线的,现在怎么拉得下这个脸,去求齐亚德开恩呢?

    况且诸胡联军本就是一个整体,自己这么做肯定会引起他国的反感。到时即便大食人不发话,那些胡国的国君只需一人使出个绊子,就够自己受的了。

    自己分明是吃了个哑巴亏,有苦说不出啊!

    “颉尓豽,莫不是你真的与唐人有过密谋,借以存力接应唐人?”齐亚德见颉尓豽仍不死心,遂眉毛一挑质问道:“若真的是这般......”

    颉尓豽怎知齐亚德又将事情扯到了这件事情上,不等齐亚德说完,白水城主便跪倒在地抢先道:“冤枉,冤枉啊。齐亚德将军,小王对大食帝国,对哈里发陛下可是忠心耿耿啊。非是小王不肯用力,实是唐寇狡诈,逾万大军非是小王的勇士所能抵挡的啊!”

    齐亚德见他如此,也不yù过于相逼,遂虚扶起颉尓豽道:“看来是本将误会你了,也罢,我便叫人把你的军队撤回来,叫石国的军队顶上去!”

    “多谢齐亚德将军!多谢齐亚德将军!”颉尓豽闻言大喜,连连拜倒:“如此,唐军必败。石国可是河中诸国中军力最强的国家,唐人经过一番消耗已是上下疲敝,绝无再进一步的可能!”

    “嗯!”齐亚德点了点头,颉尓豽这话虽说的有脱嫌之疑,但到底有几分理。石国作为大食在河中最为倚重的胡国,受到了许多特殊优待。其中便包括减免税赋和战术交流。阿布·穆斯林总督大人甚至还将一批大食军械卖给了石国,这对于增强石力自是大有益处。

    自傲自大的唐人,今rì便是你们的覆灭之rì!

    ....................................................

    ps:这个小白还有喜感,我忍不住乐了。

第六十一章 背水(一)

    相较于唐人的战术,河中诸胡联军行军之道显然就要简单许多。

    抛去许多华而不实的理论,他们的战术大致可以总结为两个词围拢,包圆。

    事实上,在拥有绝对人数优势的前提下,这个办法也是最行之有效,最稳妥的。这个战术不需要统帅有超一流的调度能力,不需要将士有着非凡的理解力和坚定的执行力。只要一拥而上封死唐军的每一个可能的出口,就能将逾万唐军生生困死。

    他们有足足的十万兵马,他们绝对能够做到。

    不过见到白水城将士被唐人屠戮的惨状,其余胡国士卒显然不敢再对安西军有丝毫的轻视。他们终于明白,自己之所以能稍稍压制唐军,靠的是大食人的铁骑而不是他们本身。

    唐人怕的是大食人,不是他们!所以,他们必须用人数优势弥补实力上的差距,小心翼翼一步步的完成对这支安西军的绞杀。

    在石国国主和火寻城主的率领下,本身呈方形的诸胡阵列渐渐易变,化为一字长蛇,从东西两向急速奔驰。

    这是一字长蛇阵!诸胡联军竟然摆出了一字长蛇阵!

    一字长蛇阵本传自于东汉末年,不知为何却被河中诸胡偷学了去。要说这一字长蛇阵还真是威力非凡,主将一声令下,长蛇阵运转,犹如巨蟒出击,攻击极为凌厉!在长蛇阵中,骑兵的机动能力于其最为重要,所以齐亚德便从诸胡联军中抽调出了两万jīng锐骑兵,以作两翼。而这两翼的领,自然而然便是石国国主和火寻城主了。

    渐渐的,杀的兴起的安西骑兵和轻甲步兵被‘一只巨蟒’生生包入腹中,虽然他们仍在不断杀敌,但进攻的势头明显和缓了下来。

    长蛇阵是根据蛇的习xìng推演而来,共有三种变化。若击蛇,尾动卷;击蛇尾,动咬;蛇身横撞,尾至,绞!所以眼下安西唐军竟然被生生困于其中,置顾不得。

    段秀实将一名胡国百夫长挑飞,微微蹙眉望着不断收束紧身的“蛇身”。该死,自己误入了一字长蛇阵中。虽说胡虏不见得能明白这个阵法的jīng髓,但此阵只要有人数优势和速度优势就可将威力发挥到最大,并不需要太多的临场调度指挥。

    段秀实深吸了一口气,一面命将士们试探xìng的进攻寻求突围,一面思考着下一步的打算。

    一字长蛇阵赖以依赖的便是骑兵的速度优势,所以要破除长蛇阵,最好的方法就是限制两翼机动能力,以使其尾不能相顾。只是长蛇阵的两翼分别由石国士卒和火寻国兵将担任,实力非比寻常,若是以骑兵硬拼恐怕会被蛇蟒反噬。

    若是骑兵不能胜任,倒不如用步兵一试!段秀实突然脑中闪过一丝灵光,大喜道,对此阵便以步兵克之!

    自己只需以两个步兵方阵协作阻止对手两翼骑兵-运动,使其无法发挥其机动灵活的能力,再以强悍的安西重骑兵为主对其蛇腹步兵发动强悍冲击,使其阵形散乱,无序从而一举击溃。此时步兵方阵就可将长蛇阵切割成为三块,如此一来,长蛇阵各自为战,无法再以三方配合作战,阵势不攻自破!

    “传我将领,命步兵分为两个方阵,挟制长蛇两翼!重甲骑兵随我来攻其蛇腹!”

    段秀实说完便狠狠挥了一记马鞭,向不远处的诸胡步兵阵列冲去。

    ......

    ......

    事实证明,段秀实的灵机应变起到了很好的效果。两个步兵阵列很好的阻滞了两翼敌军骑兵的速度,为段秀实所率的重甲骑兵赢得了足够的冲击时间!

    有了足够的时间,段秀实如何会给这条‘大蟒’机会?蛇腹本就是阵法最薄弱的环节,偏偏齐亚德还把最薄弱的诸胡步兵放到了这里!

    敌军的步兵阵列不似唐军的陌刀阵,甚至连轻甲步兵都比不了。他们不过是些手里拿着木棒、菜刀的乌合之众罢了,如何能抵挡的住安西重甲骑兵的倾力一击?

    段秀实只率领骑兵往返冲撞了几个来回,便将这块‘蛇腹’捅了一个大窟窿!‘蛇头’和‘蛇尾’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蛇体’便被唐人捅破,长蛇阵就此告破!

    冲出阵列的唐军肆意尽情的发泄着胸中的怒火,每每挥刀都会斩下一个胡虏的级。jīng心设计的阵列就这么告破,于诸胡联军而言无疑是极伤士气的。他们就似泄了气的羊皮筏子,瘫软的再积攒不出一丝反抗的气力。相反,唐军反而越战越勇,步兵和骑兵完美的配合,将一部分胡兵向东驱赶而去。

    “齐亚德将军,齐亚德将军,唐人杀过来了,唐人杀过来了啊!我们快逃吧,快逃吧!”白水城主颉尓豽不曾想唐人实力竟是如斯强大,竟顷刻间扭转局势,将本来占优的诸胡联军击的溃不成军。眼下,唐人就要杀过来了,若再不上马逃亡,保不准就做了唐人的刀下鬼!

    “慌什么!”齐亚德夹了颉尓豽一眼,厉声道:“无论如何,你们不能移动分毫,军法队队长呢,命你手下皆横刀出列。若是有谁敢临阵脱逃,立斩不赦!”

    齐亚德最不愿看到的便是眼前的景象。若说诸胡联军被击溃他还能接受,由着他们冲击中军本阵便是他绝对不能忍受的。

    毕竟,诸胡战败多少还磨散了唐人的意志、实力,为大食骑兵一举歼灭唐人创造了极为有力的条件。但若是数十万大军被唐骑像赶羊似的赶往中军,嘶!

    “可是,可是齐亚德将军,眼下的情况,怕是军法队也无法维持住秩序了啊。唐人太凶残了,他们见人就杀,丝毫不给士卒投降的机会。不少士卒翻身下马跪倒求饶,却被唐军军官兜头砍了脑袋!”

    颉尓豽可不想自己所剩无几的兵卒损耗殆尽,不住的在齐亚德身边吹着耳旁风。早走一刻便能多留存一份实力,反正最后是负是胜好处都落不到他的头上,他为何要死乞白赖的替大食人卖命?

    但齐亚德显然不这么想,他猛然上前一把揪住颉尓豽的衣领,将这位白水城国主悬于半空冷冷的一字一顿道:“别人怎样我不管,若是你的兵卒敢后退一步,老子便把你活活剥皮去做军鼓!”

    ..........................................................

    ps:一字长蛇阵还是很猛的,不过也得看是谁来布阵。

第六十二章 背水(二)

    颉尓豽见齐亚德想拿自己开刀,立时吓了一跳。不想稀里糊涂的被人剥皮去骨做了军鼓,堂堂的白水城主只得服了软,告了饶。

    “您看,瞧您说的,我就是再不知理儿,也不敢坏了联军的大事儿啊。您放心,要是有哪个兔崽子敢后退一步,不用您动手,我第一个上前卸了他的骨头!”

    此时颉尓豽被齐亚德像拎小鸡似的拎在半空中,却偏偏说出一番这么‘豪言壮志’的话,叫人觉得滑稽不已。

    “哼,记住你的保证!”

    齐亚德不yù与颉尓豽多做纠缠,奋力一掷便把白水城主丢了出去。

    “哎呦,疼死了,哎呦喂!”颉尓豽重重的摔在地上,连呼数声不止,引得周遭士卒频频侧目。

    就这点本事,也能给安西唐军做内应?骗鬼呢?齐亚德心中嗤了一声,鄙夷的瞥了一眼颉尓豽,转身离去。

    他必须及时通知阿布·穆斯林总督,要做好被大股溃兵冲撞的准备。总督说的不错,这群乌合之众不足倚靠!

    齐亚德率一干亲兵离开后,就等于变相放弃了诸胡联军。要知道长蛇阵一破,联军士气大挫,一些意志不坚定的军卒不顾军法队的钢刀威慑,纷纷四散逃去。便是其中的jīng锐之师石队也被唐骑杀的丢盔弃甲。要知道,那可是重甲骑兵啊,你让这些手中拿着木棒菜刀的民夫青壮和正规的重甲骑兵相抗衡,不是以卵击石吗?

    齐亚德在这里坐镇至少还可以给诸胡国主一个心里安慰,让他们知道大食人没有抛弃自己,这样多少还可以抵挡一阵子。但齐亚德一走,面对着大唐军骑凌厉的攻势,诸胡联军连一个定夺策略的主心骨都没有,又能如何不败?

    事实上诸胡联军已经彻底失去了抵抗唐军的斗志。在段秀实阵斩了石国第一勇士壤驷节后,联军长久以来压抑的恐惧彻底爆发。那可是曾经单手屠狼的勇士壤驷节啊,竟然被唐将一个照面就挑飞了脑袋。最可悲的是,这名勇将生前威武无比,死后竟然连尸都被猥亵。他不幸的跌到在地,偏偏脚掌倒挂在了马镫里,战马受了惊一路疾行,无头尸便这么被拖行了几百步,直到战马被乱箭shè死才停了下来,血印直直流了一地......

    这样的景状实在太过暴力血腥,一些养尊处优的国主竟呕了出来。石国勇将在两个回合就被杀死,自己国都的将士又有什么资本去捋他的胡须?

    既然连国主都失去了战斗的,麾下的士卒自然不会打破了头向前冲。齐亚德虽然留下了一百人的军法队,却完全阻止不了这种全军xìng质的溃逃。

    有一句话叫做法不责众,若是那些执法队员真的要秉公执法,怕他们顷刻间就会被乱军踏成肉泥!

    联军的溃散已是不可避免,如今对这些国主来说,需要考虑的问题是如何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不过,这些东西显然要在跑路的途中去想,因为就在他们身后两百步不到的位置,紧紧跟着唐军的六千jīng锐骑兵!

    ......

    ......

    便在段秀实猛攻大食联军左翼的同时,李嗣业镇守的中军亦和大食人展开了激烈的交战。

    相较于段秀实的连战连捷,李嗣业这边的战况就要焦灼的多。

    阿布·穆斯林竟然下了一步险棋尽遣主力直捣安西中军!

    这一万重甲骑兵的带领者是马哈茂德,这个名不转经传的将领急于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证明自己,以跻身帝国一线将领的行列。故而在阿布·穆斯林总督将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时,他毫不犹豫的立下军令状,誓要血洗大唐中军。

    而大食人的两翼轻骑兵则分别由穆罕穆德、伊玛姆统领。每侧五千人的兵力对于缺兵少将的安西军来说绝对是个不小的压力。更何况正面战场上不光有大食人的重甲骑兵,还有新锐将领萨利赫统帅的五千长枪步兵配合,对于李嗣业来说实是艰难万分。

    不过,安西唐军绝不会有丝毫畏惧,他们是战无不胜的安西军,是大唐最顽强最jīng锐的部属,他们这一战已不仅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整个大唐帝国!

    事关帝国的荣誉,他们退无可退!

    李嗣业紧了紧手中的陌刀,啐出一口浓痰骂道:“他nǎinǎi个熊,这帮大食蛮子倒是吃一堑长一智,上次被爷爷我打得哭爹喊娘,这次叫了这么多帮手来硬吃!”

    副官白元光笑道:“他们便是来的人再多又如何,有李将军你坐镇,弟兄们自是信心满满。他大食人不也是一个脑袋两只胳膊了,他来一个咱杀一个,来两个咱杀一双!”

    李嗣业闻言纵声大笑:“你小子就会拍马屁,不过这次可是拍到马蹄子上了。你可知道他们一共来了多少人,光看这整块儿的军阵,粗略计算也有两万五千上下。我们一共才有七千五人,其中只有两千五百人的陌刀手,对付起来还是有些吃力啊。”

    “怎么,李将军你怕了?”白元光不想战前氛围弄得太紧张,竟是冲李嗣业做了个鬼脸。

    “去你小子!”李嗣业朝白元光屁股上踢了一脚:“你小子跟我一起干了这么多次仗,什么时候见我怕过?我不过是担心这帮蛮子偷jiān耍滑,准备找高帅的麻烦!”

    李嗣业叹了一声道:“高帅把主力全部交给了秀实去孤注一掷,自己身边只有一千的亲兵jīng锐,嗯算上辎重营的弟兄勉强能凑到一千八百人。若是大食人派遣几千骑兵绕到后排,我怕高帅抵挡不住啊。”

    白元光闻言也是面容一黯。李嗣业说的不错,眼下他们最担心的情况便是大食人绕过安西军引以为屏障的陌刀阵而直接找高帅的麻烦。现在的安西中军,已可算是空城一座,面对小股的侵扰还勉强应付的过来。若是大食人瞅出了破绽尽遣主力猛攻,高帅能坚持几时还真是未可知。

    若是帅旗一倒......

    白元光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灿灿的笑道:“大食人怎么会这般做,他们不都是只会平铺推进的蛮子吗?况且,李将军你的陌刀阵又不是盖得,若他们真相从我们重甲步兵的阵列绕过去,还不等脱下一层皮?”

    知道他是存心让自己心安,李嗣业只摇了摇头叹道:“希望如此吧,不过我们也不能有丝毫懈怠,这一仗恐怕便是最后一仗了。”

    “将军之命,敢不从耳?”

    白元光微微一笑,拱手答道。

    “嘿,你小子!”李嗣业狠狠的锤了一记白元光,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

    ......

    大地在颤抖!

    数万大食铁骑扬起滚滚黄沙,挟裹着无尽的肃杀之气朝安西军重甲步兵阵列袭来。跟在其身后的,是足足五千长枪步兵!

    李嗣业单手握着那柄饮过无数鲜血的黑杆陌刀,冷冷注视着前方。

    他早已预料到这是一场非同寻常的战斗,但直至此时他才感受到战斗的焦灼。

    事实上便是他都不能保证一定可以取胜,七rì的试探已经让双方了如指掌,面对仿若屏墙的陌刀阵列,大食人势必不会强取......

    若是他们采取迂回牵制的战术,以陌刀手沉重的负载必定跟不上脚步,到了那时,高帅即危矣!

    所以,他必须在双方接触的一瞬便给大食蛮子足够的震慑,让他们不敢分兵行事!这样的机会只有一个,他必须抓住!

    “元光,命全军待命!”

    李嗣业将陌刀刀柄向土地里用力碾了碾,抛出了一句话。

    “末将遵命!”此时的白元光脸上再没有半分欣喜的意味,只剩一股属于大唐军人的决然。这场仗,他们是背水一战,容不得一丝一毫的侥幸心理。

    他们是这支安西唐军最后的屏障,他们要用自己的血肉铸成一面长城,守护大唐男儿的尊严!

    “听我将令,全军持刀!”白元光扫视了一眼身后的众将士,只觉将士们身上的明光铠是如此耀眼!

    此部重甲步兵有两千五百手持陌刀,剩余五千人手持断柄长刀,持刀之人皆是军中力大无穷之人,完全可以正面迎击重甲骑兵!

    以步兵克骑兵,这便是独属于安西唐军的骄傲,这便是属于李嗣业的骄傲。

    将乃军之魂,有了李嗣业坐镇,这支重甲步军便是一支不可战胜之师,不会畏惧任何的敌人。

    时近黄昏,夕阳将余晖投撒了下来,辉耀到将士们的刀面、甲胄上,映shè出一颗颗赤血丹心。

    .................................................................................

    ps:决战了,决战了,拭目以待!

第六十三章 背水(三)

    不知不觉间,这场仗竟已打了半rì!

    相较于七rì来其它大大小小的战役,这场仗无疑是决定xìng的。 .   .  .   . 胜者为王败者寇,怛罗斯之战势必会以此作结。

    李嗣业深吸了一口气,爆喝一声:“进!”

    他紧紧握着陌刀刀柄,向前迈了一步借势将手中陌刀挥出。这一套-动作做得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就像平rì里训练时对稻草人做得一般,将寒刀高高举起,再重重挥下!

    一个不自量力的大食骑兵企图从李嗣业的身上踏过去,却不料陌刀横挥之际,他的脑壳上立时渗出了一丝明亮的血线。

    他甚至连一声惨呼都来不及发出,就变成了一具破碎的尸,在他尸身旁侧当然还有那匹一命呜呼的战马。

    陌刀起时,人马俱为两半!

    李嗣业收刀,目光毅然的望着不住奔涌而来的大食骑兵。

    “进!”

    无数柄陌刀挥起,舞出阵阵飒响,墨黑sè的刀柄划过一个个美丽曼妙的弧线,舔上大食军骑的脖颈,溅shè出一朵赤sè牡丹。

    一个,两个......两千五百柄陌刀扬起,便是两千五百道伤痕,最为可怕的是,这道伤痕绝不可愈。安西将士们一步不离,重甲陌刀手们一寸不移,他们没有选择,只有杀光眼前的大食士兵,他们才能活下去,和袍泽一齐看明天的rì出。

    “进!”

    简单的命令十分有效,陌刀手每一次起刀都能带走一到两个生命,战场上一时布满了断肢残臂,不时有一颗颗头颅飞过,带过一道赤sè虹光。

    陌刀手所要求的并不是出sè的理解力和临场应变力,而是坚定的意志和出sè的身体素质。身披四十余斤的铠甲,手持四十斤的陌刀,每移动一步都会极大的消耗体力,只有身体素质绝对过硬的勇士才能撑到最后一刻,笑到最后一刻。

    出刀,出刀,还是出刀!前进,前进,必须前进!

    只要面前还有骑兵就要出刀,只要敌人还没有死亡就要出刀!希望不死,创造奇迹!只要还有光,哪怕仅仅是一丝一毫,他们都不会轻言放弃!

    他们有着钢铁般的意志,他们一定是战到最后的人,即便是死,也是立着的爷们!

    相较之下,大食士卒的意志就要脆弱许多。

    一些初次经历战事的新兵犊子自是狂呕不止,有些甚至身子一软从战马上翻滚了下来。即便大食骑兵勇毅无惧要和陌刀手一争高下,他们胯下的坐骑却是止步不前。这些畜生一看到银sè刀锋反shè的寒芒,便下意识的前蹄立起嘶鸣不止,再也不肯移动分毫。

    陌刀阵已经给大食骑兵造成了足够的心理威慑,大食重甲骑兵水银泻地的推进戛然而止!

    “起!”李嗣业却是丝毫不给大食人喘息了机会,狠狠顿了顿刀柄喝声道。

    此言一出,陌刀甲士们纷纷高举起长刀,奋力向前迈去。

    “进!”又是这个让大食骑手惊惧不已的命令,一些冲在前列的骑兵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长柄陌刀削掉了脑袋。这一柄柄陌刀,冷若寒冰,一步步的蚕食着大食人引以为傲的重甲骑兵。

    ......

    ......

    沉默,所有在场的大食军将仿佛全部陷入死域,咬牙忍受着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统领骑兵队列的马哈茂德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向所向披靡的重甲骑兵怎么会被一些步兵止住了脚步。尽管这些步兵拥有极为jīng良的甲胄,并且握有分量十足的兵刃,但再怎么样他们还是步兵啊。步兵怎么可能对骑兵造成如此毁灭xìng的打击?步兵怎么可能将骑兵逼得停步不前?

    所有将士都在等他的命令,是进是退,他们都需要一个明确的命令!马哈茂德心中如同爬满了蚂蚁抑郁难耐!他好不容易才争取到这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放弃!整整一万jīng锐骑兵被区区几千步兵逼得不能前进数步,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到阿布·穆斯林耳中,自己绝对会被枭示众以平军愤!

    可是刚刚的惨状确是他亲眼所见,他骗不了自己的眼睛!那些唐军的重甲步兵挥舞着丈八长刀肆意朝自己的骑手砍来。他们似乎根本不用在意挥刀的角度,也不需理会骑手具体位置。他们只需将陌刀高高的举起,重重的挥下就能连人带马将重甲骑兵砍成碎屑。

    “嘶!”马哈茂德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背心已经湿透。面对一个如斯可怕的对手,每前进一步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没有人与他争抢这个任务了。这虽然是一个立功的好机会,但你也要有命活到领功啊。自己分明就是牵制陌刀阵的一个棋子,一个用之即弃的棋子。只是自己显然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眼下唯有拼死一战!

    “传我将令,全军突击!”

    “将军,可是......”

    “不要再说了,全军突击!”马哈茂德抽出了腰间的弯刀大声高呼着:“为了真主,为了安拉勇士们拿起你们手中的弯刀,前方皆是背弃安拉的魔鬼,皆是该被千刀万剐的异教徒。勇士们,证明你们的时候到了,杀了他们你们死后便能进入天国享受无数的美酒与处女!”

    马哈茂德的话显然极具煽动xìng,军中已经渐渐有了动响,一些将士纷纷举起手中弯刀、长枪响应将军大人的命令。如果说刚刚发生的惨状将恐惧深深插入他们心间,安拉的名姓便是消除恐惧最好的法器。

    他们是传播圣教的斗士,任何异教徒都该死!

    “以安拉的名义!”马哈茂德心中大喜连忙挥舞着弯刀道:“杀光他们!”

    “以安拉的名义!”

    “为了安拉!”

    大食骑兵阵列复又沸腾,真主的信徒纷纷狠磕马腹,将胯下的畜生催赶起来。

    “以安拉的名义!”

    在这一刻,他们已经忘却了世间的一切痛苦、恐惧,他们只想用异教徒的鲜血洗刷此前的屈辱,向安拉献祭!

    ..................................................................

    ps:感觉李嗣业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感觉。嘿嘿,求些订阅啊。

第六十四章 背水(四)

    就在片刻前,这些大食骑兵还是一些畏惧死亡的懦夫,而经过那个将领一番蛊惑,竟然都变成了纵横沙场的勇士。

    望着斗志昂扬的大食勇士,许多唐军步兵都为之一愣。

    “呸!”李嗣业将一口吐沫砸进脚下的土坑里,咒怨道:“不就是一个在天上混吃等死的神棍头子们,恁的有那么大的魅力。也好,老子今天便让你们看清那神棍的真面目,看看他能不能保佑你们刀枪不入!”

    “进!”李嗣业爆喝一声,将丈八陌刀高高举起一连朝照面的骑兵削了过去。他力气奇大无比,此时心中又憋着一股愠怒,故而这一击十足的霸道,竟生生将马头削了下来。那大食骑兵看到跌落在自己身前的马头,竟是一时气血上涌,吓晕了过去。

    李嗣业不去理会这些软蛋,大笑道:“再来!”说话间,陌刀刀便已经嵌入一名大食骑兵的肩胛骨,从骨缝中生生劈砍下来,削掉了他半边身子。鲜血从那骑兵的胸腔中喷涌而出,直溅的李嗣业满面。嗣业却是没有停歇分毫,继续向前推去。

    在他的带领下,大唐陌刀阵发挥出了巨大的威力,那些昔rì风光无比的重甲骑兵在锃亮的陌刀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一个,两个,安西步军似乎只是在机械的完成着任务,一刀又一刀的收割着生命。

    “嘿,元光,今天就来战个痛快!”李嗣业将一具无头尸甩飞,肆意的大笑着。好久没有这么畅快了,今天身子骨真他娘的舒爽!

    “李将军之命,敢不从尔?”白元光将一杆已经染得透红的长枪从一名大食人的腹腔中拔了出来,冲李嗣业微微一笑,仿佛他们在做的是一场游戏。

    “再来!”

    “战个痛快!”

    不过大食方面显然已经开始做战术调整。之前的长枪步兵已经投入了战场,在他们的配合掩护下,重甲骑兵正慢慢向阵列正中渗透。虽然每次只能挪动一步,但凡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既然他们可以在重甲陌刀阵中挤出一条小路,便可以将这条路无限扩大。

    更为可怕的是,大食人的轻骑兵正从两翼袭来,不停的绕着唐军的方阵奔驰。他们似乎在寻找机会,寻找直击唐人中军的机会。

    不过,李嗣业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有这一手,事先已经变换了阵列,将五千重甲步兵布设在了陌刀手的两翼,这样便形成了一个有效的保护圈,将高帅所在的中军完美的护防了起来。

    但这样做明显牺牲了步兵的推进力度,陌刀手收不到来自重甲步兵的有效支持,所有的推进压力自然而然的压到了他们的肩上。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冲到中军!”李嗣业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兀自言语着。他分明从迷蒙血雾、卷卷黄尘中看到了大食左翼溃败的迹象。秀实似乎已经得手,正按照既定计划将溃兵驱赶到大食人中军。

    倒卷珠帘,此计一出,便是神仙也难救!

    自己一定要坚持到秀实得手的那一刻,双方现在都在力拼中军,比对手多坚持一刻便是胜利者!

    “呸,来来,爷爷我今天兴致好便陪你们练练,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实力!”

    李嗣业复又向前迈了一步,陌刀高高举起,划过一道“壮丽温柔”的弧线。

    ......

    ......

    不知不觉间,塞义德统率的一万轻骑兵已经摸到了唐人的左翼。这一万骑兵是阿布·穆斯林刻意留出的余牌,为的便是出其不意的在唐人背后捅上一刀,让他再也无法起身!

    既然是暗算偷袭,必然要悄无声息,行动迅捷。事实上这一万轻骑兵除了骑手身上披的皮甲,几乎没有任何的护具防卫。这样极大的减轻了马匹的负重,使得骑兵的速度优势达到了最大化。

    之所以选择从左翼突袭,是因为这里是唐人阵型最薄弱的一环。

    在段秀实领兵出击后,高仙芝便将拔汗那蕃兵和葛逻禄佣军重新划分了阵型。阿悉兰达率所部众人补上了段秀实离开的空缺,而葛逻禄人则迁到了左翼,以作拱卫中军之用。

    从战事来分析,拔汗那人曾在攻打怛罗斯城时作为先锋,死伤惨重。而葛逻禄人却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参与过一场大战。如此说来,葛逻禄人这一边应是更为强势。

    塞义德之所以弃弱求强,自然不是因为他喜好挑战,而是因为葛逻禄酋长谋剌鄂逻给出的承诺。这胡酋许是觉得唐人大势已去,没有必要再跟着高仙芝血-拼,竟然派遣秘使前往己方阵营向阿布·穆斯林求和。总督大人一番忖度后觉得谋剌鄂逻不似说假,便派自己率一万轻骑袭击唐人左翼。反正他所率的皆是轻骑兵,即便谋剌鄂逻是诈降有心设计使陷,自己也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全身而退。

    哼,若真说来,这个谋剌鄂逻也是没生膝盖骨的软蛋。这家伙先是臣服于突骑施人,后来投诚于大唐,被唐皇封了都督。现下见唐人失势,又毫不犹豫的投到自己麾下,这样的人只能用重不能重用!

    虽然心中对谋剌鄂逻极尽鄙视,但毕竟这厮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他也不好太过冷脸。若是这厮真的有意投诚,自己倒可以卖他一个甜头。

    大军一路疾行终于来到距离葛逻禄军队只有五十步的位置,塞义德为了以防有诈下令全军进入戒备状态,严防葛逻禄人使诈。

    不过,想象中的如蝗羽箭并没有到来,葛逻禄人根本没有一丝一毫阻截自己的!果不其然,他们投降归附了!

    阿布·穆斯林总督究竟给了谋剌鄂逻什么允诺,竟然能让他如此心甘情愿的俯以作鹰犬?塞义德心中疑惑不已,脸上却是没有表现出分毫。

    “伟大的大食将军,友善的葛逻禄族人欢迎你们的到来。长生天在上,愿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谋剌鄂逻见大食人已经驰近,便催马上前迎去。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所谓的忠诚就是狗屁,在他眼里唯一有价值的东西便是利益。大唐皇帝给他的利益多他便为大唐作佣军,若是大食哈里发能够带给他更多的利益,他又为什么不能向大食人投诚呢?

    这个世界本来就都是黑的,有些人总试图把他去抹白,真是不自量力!

    塞义德虽不耻谋剌鄂逻的为人,此时亦是将笑容堆在了脸上:“我常听人说,葛逻禄人是草原上最友善的民族,现在看来果真如此。阿布·穆斯林总督大人遣我来与大食人的兄弟已经完成壮举!不知叶护意下如何?“

    “哦,那真是长生天赐下的福祉!”谋剌鄂逻微顿了顿,让出半个身位道:“将军快这边请!”

    义德颇为受用的点了点头,催了一记马鞭,只转瞬的工夫便来到了谋剌鄂逻近前。

    “将军请!”谋剌鄂逻笑容已经溢满了眼窝,微微欠着身子相邀道。

    看到谋剌鄂逻那极度谄媚的笑容,塞义德强自咽了一口吐沫才将胸中的恶心压了下去。哼,高仙芝真是瞎了眼,找到这种人作盟军!

    “嗯!”塞义德点了点头,当仁不让的压住谋剌鄂逻半个马身。

    这种人,到哪儿不过都是一条供人驱使的土狗罢了!

    “进发!”塞义德扭过身子,挥手示意众军将跟上。不到一百步的位置,便是唐人的中军。想不到自己竟然这么轻而易举的“踏破”唐人的防线,直捣黄龙!

    这一战将是他塞义德的成名之战,这一战必将载入史册!

    “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

    葛逻禄人奏响了前进的号角,只是这号角声却不是催人奋进,使人御敌的。他们投靠了大食人,葛逻禄人在最关键的时刻叛变!这凄郁的角声便是他们为安西唐军吹起的挽乐!

    但见凄sè残阳下,逾万名大食骑兵突然穿透了葛逻禄人的防线,挟裹着万钧气势朝大唐中军驰去!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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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当时的战况十分焦灼,谁都不能轻易击败对方。但中队战斗到傍晚之后,葛逻禄雇佣兵突然叛变,他们从背后包围了中国步兵并且断绝了他们与骑兵的联系。而阿拉伯联军乘中队由于葛逻禄雇佣兵突然叛变而暂时混乱的机会,出动重骑兵突击中队的中心,于是高仙芝终于溃败,两万人的安西jīng锐部队,只剩下数千人逃出生天。

第六十五章 冲冠(一)

    高仙芝望着百步外翻卷的黄尘和隐遁于黄尘中的大食铁骑,只觉胸口一痛,一股温热的液体不争气的从胸腔中喷涌而出!

    他千算万算偏偏没有算到,葛逻禄人竟然在战事最紧张的时候投敌!

    该死的谋剌鄂逻,自己只期盼他能拖住大食人的骑兵,并没有要求他力拼御敌,可他竟然连这点都做不到,他竟然投了敌,他竟然投了敌!气血攻心之下,高仙芝只觉一阵眩晕,竟是就此晕倒在地。

    这可吓坏了一旁侍候的亲兵营的兵卒,大伙儿纷纷丢下手中兵刃,忙将了好一会才把高仙芝救了醒。此时他们倒不担心大食人冲过来,毕竟阵营外围还有一排铁蒺藜做格挡,大食人必须翻下马背将这些障碍除去才能继续前行!

    高仙芝虽是醒了过来,却是意志全无。如今秀实孤军在外,嗣业于中路抗敌,安西军中已经没有一只能够拿的出手的军队了。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唯一引以为靠的葛逻禄人投向了大食人的怀抱。一相易变之下,双方实力更衬悬殊,他拿什么去迎击大食人的一万铁骑?

    “高帅,是进是退,您倒是拿个主意啊!”情势已经危及万分,可高仙芝却萎靡不振,亲兵队正辛志旭焦急万。思虑良久后,他还是抢步上前劝声道:“高帅,眼下大食人虽然势盛,却并非不可战胜。弟兄们也有小两千号人,真抄起家伙跟他们干起来,还不一定能笑到最后呢!”

    “是啊,高帅,如今段将军领兵猛攻大食人的左翼,眼看就要冲击中军,我们只要再坚持一些时刻,未必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司仓参军王瑜亦是单膝跪地,苦苦相劝。将乃一军之胆,高帅若是如今这副模样,弟兄们可就真的连一战的勇气都没了!

    高仙芝兀自苦笑一声,心道如今还有什么胜算?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凭借两千人不到的亲兵营、辎重营的步兵硬撼大食逾万骑兵?这怎么可能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高帅,您不要再犹豫了,只要您一声令下,弟兄们就抄家伙跟这些龟孙拼了!”辛志旭不忍见高仙芝如此靡靡之态,空挥了记拳头恨声道。

    “是啊,高帅,如今弟兄们就等你一句话了!”

    “高帅,咱打吧!”

    “高帅!”

    被众将的请命声逼得有些无奈,高仙芝遂摆了摆手道:“也罢,此战若是拼下来了,我们自当会被载入青史。便是输了,就当为国尽忠了吧!”

    说完,高仙芝陡然提了提声调:“王瑜,你领五百人持长枪锁住后阵!”

    “末将遵命!”

    “辛志旭,你率八百人cāo持弓弩分散排在步兵后漫shè!”

    “得令!”

    “赵林,你带三百士卒掩于沙袋、辎重之后,cāo持角弓弩、和单弓弩,听我的号令随时扣动扳机!”

    “末将明白!”

    高仙芝深吸了一口气,毅然道:“剩下的一百人,便待在本帅身边,随时支援!”

    虽然安西军此时人力缺乏,甚至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但军械却是丝毫不缺。背靠诸多辎重,他们确是可以给大食人造成不小麻烦。在这个距离,伏波弩已经失效,不过角弓弩和单弓弩却是处于最佳shè程。若是处理得当,保不准可以给大食人一记闷棍!

    只是,这些都只能拖延时间罢了,只希望秀实那边能够先一步得手。到了那时,大食骑兵士气溃散,说不准真能翻盘!

    ......

    ......

    将通往安西中军的大门拱手献给大食人后,葛逻禄酋长谋剌鄂逻并没有选择随塞义德一同攻击唐军中军,而是绕后安西军步兵阵列,从背后包围步兵并切断了他们与中军的联系!

    这一计甚为毒辣,如此一来便是李嗣业想要丢车保帅去营救自家主帅也是没了机会。而至于拔汗那国主阿悉兰达吗,即便他有这个勇气倾力相助唐人,又如何翻越的过大食重甲骑兵组成的铁墙?

    眼下击败唐军只是时间问题,他们要做到万无一失,决不能让唐人有逃脱的机会!

    “乌苏米施,你带一千骑兵锁死怛罗斯河下游的那个浅湾,严防唐人涉水逃离!”

    谋剌鄂逻只一眼便望到不远处的那条怛罗斯河。唐人阵营是背水而立,若是真把他们逼得急了,说不准他们有可能强行泅水而逃。若是自己先往河滩派一队甲士,便可以彻底断了唐人的退路!

    “叶护,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将一个唐人放过河!”作为葛逻禄部族最骁勇的战将,乌苏米施有这个信心完成叶护交代的任务。虽然他不知道部族为什么要在此时叛唐,但既然族长下了命令便是有道理的。他要做的只是遵照族长所说的去坚定执行!

    “锁死所有间隙,不要与他们交战!”谋剌鄂逻嘴角冷冷一挑,高声吩咐着。既然是投予了大食人,自然要立些功劳出来。不过这些儿郎都是自家族中的青壮,死一个少一个,自己当然不会傻到闷头替大食人卖命。自己需要做的就是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唐人步军阵列紧紧包裹其中。

    至于冲阵杀敌的事情嘛自然便交给大食人了,毕竟这个恶人他谋剌鄂逻是不屑做的。

    ......

    ......

    大食人已经完全清楚了唐阵外围的铁蒺藜,展开了第一轮冲击!

    由于唐兵将诸多如蒲包、沙袋、木车的辎重堆积到外侧以作障碍,隐遁其后的五百长枪手可以较为有效的打击近前的大食骑兵。

    虽然只靠这些障碍不足以让大食骑兵完全停滞下来,但毕竟可以延缓他们的骑速,让长枪手可以从容的出枪!这些大食骑兵不是重骑兵,他们一旦陷入拉锯肉搏的泥沼中,威力必将大减!

    出枪,刺,收!

    刺,收!

    刺,收!

    这个简单的战术被证明行之有效,大食人被障碍羁绊,或被长枪手挑落马背,或被迫与唐人展开近身肉搏。他们的战马没有甲胄,往往只几个来回便被戳的遍体鳞伤,哀鸣不止。前排的骑兵的速度就这么停滞了下来,后排的骑兵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疾驰而来结果与前排骑兵撞到一起,立时人仰马翻!

    大食人此刻才发现,尽管他们面对的不是重甲步兵,自己依然难以移动分毫!

    “冲过去,这帮废物,冲过去,给老子踏过去!”

    塞义德挥舞着马刀大声咆哮着,双目透shè出阵阵凶光。唐人不过用了一些残兵就将自己的骑兵限制的不能动弹,这事情若是传到军中,他以后还怎么能在阿布·穆斯林将军的面前抬起头?

    “他们只有五百人,难道你们会输给区区五百的老弱残兵吗!”塞义德手持弯刀在军前大声鼓舞着士气:“你们的行为真的让我感到羞耻!你们还是安拉的信徒吗,还是哈里发陛下的勇士吗?冲过去,用敌人的鲜血洗刷你们的耻辱,用异教徒的人头向真主献祭!”

    塞义德的一番慷慨陈词似乎起到了效果,一些大食骑兵已经羞红了脸,军中引起阵阵sāo动。

    “杀过去,杀光唐寇!”

    “异教徒都该死了!”

    “为了安拉!”

    “杀!杀!杀!”

    塞义德布置在军中的各级将领纷纷出言响应,军中积压的豪气瞬时被点燃,士卒们纷纷挥舞着弯刀,愿意为了安拉而战。

    “冲过去,杀光他们!为了真主!为了这片土地不再流血!”

    塞义德声嘶力竭的咆哮着,眼中投shè出狂热的厉芒。

    一声令下,大食骑兵再也不作犹豫,争相恐后的向长枪阵涌去。无数的沙袋、蒲包被马蹄踢翻,许多堆在前排的木车被战马生生撞碎。

    许多战马的足蹄上流下了涓涓血流,可骑手们却没有一丝一毫停下来的打算,眼前的人都是异教徒,都该死!圣战的发动必须付出血的代价,流这么一点血根本不算什么!

    就像塞义德将军所说,他们发动圣战是为了这片土地今后不再流血。他们是为了更多的人能够受到真主的祝福,他们没有错,没有错!

    辛志旭看了眼气势如cháo的大食骑兵,冷笑一声下令道:“一队弓弩手上前,二队弓弩手准备!”

    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今天我老辛便教教你们冲动会付出什么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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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冲冠(二)

    在一百步上下,弓弩的威力将会达到最大化!

    两百多支羽箭划破夜空飞shè到大食骑兵阵中,立时便将数十名轻敌冒进的胡虏shè翻在地。 .   . 羽箭穿破了皮甲,穿透了皮肉,发出一丝丝可怖的钝响,伴随着人之将死喉咙发出的咯咯战栗声,甚为可怖。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整个战场皆是笼罩在一片漆黑中。那些受惊的大食骑兵挥舞着弯刀拼命自卫,兵卒们全然不顾、毫无章法的态度渐渐的引起了误伤,沉寂的黑夜中不时有自己的弟兄被袍泽砍翻在地,发出一阵阵的痛呼呻吟。

    “镇定,镇定,举起牛皮圆盾,不要慌张!”塞义德显然也没有料到唐人会在此处埋伏,稍稍平复了心中的震惊,他便在亲兵的护卫下大声呼喝,指点手下士卒作出正确的应对措施。

    夜战之中,往往直接遇袭身亡的兵丁并不多,更多丧命的兵卒是因为慌乱跌下马背,被自己的袍泽踩压而死的!所以,越是遇到这种情况,他们便越要保持镇静,只要镇静下来,以他们绝对的人数优势,屠尽那些试图阻拦自己的唐兵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一桩小事。

    “拿出你们的盾牌护住面门,不要惊慌,夹-紧马腹!”塞义德以他多年丰富的经验对将士们言传身教,有时为将者更重要的便是告诉士卒该做什么,怎么做,而不是一马当先的冲上前去给他们示范。以他大致的判断,唐人的这一轮漫shè,羽箭不会超过五百只,甚至更少。这说明高仙芝的中军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空虚,只要自己顶住羽箭压制,便可以轻而易举的生擒高仙芝!

    一想到这里,塞义德便觉心中无比畅快。要知道生擒敌军主帅可是莫大的荣誉,便是阿布·穆斯林将军这样出sè的将领,得以生擒敌军主帅的战役也是屈指可数。更何况自己面对的对手是安西大都护高仙芝,这个家伙虽然很不讨人喜,指挥作战的能力却是非同一般。若是将他生擒,以后自己在大食军中的地位便更加稳固了。

    “冲过去,勇士为了你们的荣誉,安拉与你们同在!”塞义德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欣喜,渐渐压过了理智,他拨开亲兵的护卫,单手擎着木盾,挥舞着弯刀率先冲了出去。

    “塞义德将军,小心啊!”

    “大人!”

    一众亲兵发出阵阵惊呼,纷纷策马扬鞭跟了上去。

    大食骑兵见自家主将如此奋勇,也是被激起了斗志随着塞义德的战马奔驰而去。

    辛志旭面无表情的呵道:“第一队退后,第二队补上,第三队上前准备!”

    这样的命令他们在训练时不知实践了多少次,不论条件要求的多么苛刻,自己手下的弟兄总能完美的完成,不出一丝纰漏。没想到战时再用到三排轮shè的战术,竟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辛志旭嘴角微微扯出一抹苦笑,心道世事皆是命中注定,自己又何须在此作出这副小女儿情态。

    “shè!”辛志旭深吸了一口气,单臂奋力向下挥出,下达了齐shè的命令。

    将士们早已弯弓搭弦多时皆是憋着一股劲,此番听得辛志旭下令便是将弓弦拉满,手指一松便将羽箭送shè了出去。

    不过因为大食士卒已有所准备,又用木盾护住了面门,这次漫shè的效果不甚理想。一番轮shè后,除了有几名倒霉鬼被shè穿了心脏,其余大食骑兵皆是受到一些无关紧要的轻伤,不会影响接下来的冲击。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寂静长夜中,羽箭shè到木盾上再掉落至地面的声音是那么清楚,清楚到安西军士卒的心跳亦随着这个拍子加快了起来。

    辛志旭却并未受到影响,仍是冷冷的下令:“第二队退后,第三队补上,第一队上前准备!”

    长官发出机械的声音,机械的指令,士卒们作出机械的动作,机械的执行者杀戮。

    虽然由于木盾的防护,受到致命伤害的大食士卒越来越少,但对于此刻的安西军将士来说,能拖延一分大食骑兵就是好的。

    由于骑兵速度受阻,后排跟上的骑兵渐渐陷入了长枪手的羁绊。这些悍不畏死的大唐男儿虽然没了掩体的保护,却是毫不畏惧的迎了上去,用自己的身躯阻拦大食骑兵的前行。

    刺、挑、戳、引,他们按照平rì里训练的方式将长枪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那些试图用弯刀还击的大食人甚至连马头还没有靠近大伙儿,就被泛着银光的枪头儿刺了个透心凉。

    虽然他们只有区区的五百人,虽然他们面对的是逾万的大食骑兵,但他们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证明什么是一个男人的责任,什么是一个大唐男儿的执守!

    渐渐的,塞义德注意到了这些英勇的唐兵。他微微皱了皱眉,冲身侧副将吩咐道:“这伙唐兵恁的如此嚣张。老子不找他们麻烦他们还舔着脸上来送死。也好,传我将令,全军停止进发,先行剿灭这伙儿唐寇!”

    “末将得令!”

    “塞义德将军有令,全军停止进发,先行剿灭这伙儿唐寇!”

    “塞义德将军传令,全军停止进发,先行剿灭这伙儿唐寇!”

    副将纵骑在军阵中驰骋,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将自家主将的命令传告给大伙儿。

    那些大食骑兵本就对唐人长枪手恨得牙痒痒,只是先前碍于军命不得不向前推进。现在好了,他们可以腾出jīng力全身心的对付这伙儿唐寇,一定让他们死的好看!

    大食军卒纷纷拨转马身,将长刀对准了那区区的五百步卒。策马,挥刀,砍下!借着奇快的马速,大食骑兵将弯刀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

    顷刻间那些长枪手的脊背、胳膊、大腿上边布满了一道道的血痕,大食人根本不需要一击将这些步卒斩杀。尺长的口子划得很深,即使他们不再挥刀,不出半个时辰这些军卒也会血流而尽身亡。

    准确的说,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屠杀,尽管唐军步卒不屈的挺直了脊梁,尽管他们一次次的刺出长枪,他们还是不可避免的一个个倒了下去。

    身边的弟兄越来越少,死去的袍泽越来越多,绝望的气息渐渐蔓延开来,他们还能做些什么?

    ......................................................

    ps:他们还能做些什么?七郎在哪里!

第六十七章 冲冠(三)

    只要他们只剩下了一个人,只要那一个人还能站起来挥舞朴刀,他们就不会认输!

    即使你战胜了安西唐军的,你也永远不能战胜他们的灵魂!

    校尉闵夏用胳膊将眼眶旁的血渍拭去,紧紧攥住手中的钢枪。五百多的弟兄如今只剩下不足五十,估计片刻后他们自己也会变成一堆尸。但他从没有一刻像今天这般骄傲,从没有一刻亲睐这个军人的身份!是他们用自己的身躯将逾万名大食士卒阻截在本阵之外,是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为这场鏖战增加了更多的变数!

    此刻他们躲在最后一车辎重之后,大食人显然还无法跨越这个障碍。不过,一切都只是暂时的,不出半个时辰,这个最后的防线便会被大食人突破,到了那时高帅可就真的无以凭恃了!

    望着身旁堆满的尸,闵夏突然大笑起来:“弟兄们,你们是要做一辈子懦夫,还是做一回英雄,哪怕只有几分几刻?”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自从大食人纵骑围攻以来,大伙儿一直忙于应付,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这种问题。换言之,他们的思维已经麻木,什么是英雄,什么又是懦夫?他们来到千里之外的怛罗斯城打一场生死大战,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们没有思考亦或者是不愿思考。

    所以,当闵夏突然将这个问题抛出来时,大伙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死亡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对死亡的惊惧气氛,以及为了求生所展现出的毁灭一切的姿态。

    毫无疑问的,每个人都想在一场战斗中活下来,这一点不论是大食人还是唐人皆是如此。但有战争就会流血,就会有死亡。当你不得不面对死亡时,你会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

    沉默了不久,茫茫黑夜中先是一个年约十八的新兵带着哭腔应道:“我要做英雄,我要和闵校尉一起做英雄!”

    此言一出,渐渐有兵丁响应了起来:“我们要做英雄!我们不做懦夫,哪怕只有一刻我们也要做英雄!”

    “对,闵大哥,你说吧,要我们怎么干!弟兄们跟着你们干了!”

    “是啊,闵大哥,你就说吧,弟兄们跟你干了。不就是一死吗,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好,好啊,不愧是我的好兄弟!”闵夏点了点头,压了压手掌示意众人稍稍安静。

    “如今大食人主力骑兵已经越过了我们布设的三道障碍,眼看着就要朝帅旗杀去。仅凭我们剩下的这五十几人定是支撑不了多久。”微顿了顿,闵夏接道:“所以,我决定引燃这十几桶桐油,把这遭烧的个稀巴烂!”

    闵夏狠狠的拍了一记油桶,吐出了一句令众人震惊无比的话。如果说慷慨赴死还是每一个从军者能够接受的结果,引火自燃便实在有些残忍了。

    这些从军的孩子虽然没有念过多少书,但一些基本的涵理还是懂的。若是在战场上被大食人害了xìng命,大伙儿自然没有什么可说的。但若是让他们主动引火自燃,确是有些强人所难。

    “闵大哥,咱们这么做是不是对不起阿爷阿娘啊,老话讲的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咱们这么自毁身躯。岂不成了不孝子了吗?”

    一名兵丁缩着脖子灿灿的回了一句。他自从入伍以后一直蒙闵夏照拂,一直把闵夏当做大哥看待,闵夏说出什么话他都是照做不误。但今天这事儿,他是实在不能接受啊。

    “你放屁!”闵夏啐出一口浓痰,狠狠的剜了那兵丁一眼:“吴三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信不信老子把你卵蛋捏了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他娘的到底懂不懂什么意思?什么是父母,什么是发肤?这大唐的土地便是发肤,大唐便是父母!他娘的大食蛮子眼看着就要把咱安西军打败了你知道不?知道不?安西都护府内现在总共的驻守的兵力就五千人,五千人驻守安西都护府,能守住个屁!”

    闵夏深吸了口气道:“这安西是我大唐的门户,安西一开,大食蛮子可着劲的就往河西陇右钻哩。哥舒翰那厮你总该知道吧,咱高帅都打不赢的仗你指望他能打赢?关陇一丢,大食人沿着渭水便把京畿长安给围了,你指望那些禁军力挽狂澜,救父老乡亲于水火?我记得没错的话,你阿爷住在周至呢吧,你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大食人屠杀?咱这大唐便是顶天的父母,若是看着大唐的疆土受胡骑的蹂躏践踏,才是真正的不孝!”

    吴三儿此时脸早已羞得通红,沉沉的将脑袋埋在胸间,不再言语。

    闵大哥说的对,这伙儿大食人战力如此犀利,若是连他们都不能阻挡,怕真会这帮胡虏势如破竹的攻到长安去。到了那时,别说他的阿爷阿娘,便是皇帝陛下的祖坟龙陵都得被胡虏刨了去!

    “我们不见得能拦得住他们,但也要为高帅争取时间!即便这场仗败了,高帅若是能带着一部分弟兄回到安西,他狗-娘养的大食蛮子心中必定会有所忌惮,这样便会推迟东侵的计划。能挣得一刻便挣得一刻,能拖延一分便拖延一分。说不准,就差着一个时辰,段将军便能领着弟兄们拔了大食蛮子的帅旗!”

    闵夏叹了口气:“我又何尝想走到这一步,但眼下实在是没有办法哩呀。你看这四周全是军械辎重,能白白送给大食人吗?我们是铁定逃不离了,还不如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他这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慷慨激昂,不少年岁尚轻的兵卒纷纷动了酸,抹了泪儿。吴三儿更是扬起脖子道:“闵大哥,刚刚是我混蛋。你就当我在放狗屁,是我对不起咱大唐!您说吧,要怎么烧,从哪里烧。我吴三儿要是再说半个不字,下辈子就六道轮回转世做猪狗!”

    “嘿,臭小子哪个要你发这么毒的誓!”闵夏脸上终于绽出一抹笑容,轻拍了拍吴三儿的臂膀:“好兄弟,哥哥我没看错你!”

    “都有谁要跟老子干的,站过来!不相干的尽管去和大食人拼刀子,老子不强求!不过我话说到前面,有谁要是敢趁乱逃跑给咱安西爷们丢了脸面,老子便是就剩一口气,也要把你剁了祭旗!”

    闵夏扫了一圈众人,丢下了一句狠话。

    “闵大哥,我跟你干!”

    “闵校尉,我干了!”

    “不就是个死吗,怎么死还不是死啊,哪个挑挑剔剔的就不是爷们!”

    “对,我们跟闵校尉干了,干他娘的!”

    “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咱赚一双!”

    一众将士纷纷靠在了闵夏身侧,竟是没有一个生出怨言。

    “嘿嘿,都是好兄弟,都是我闵夏的好兄弟!”闵夏欣慰的点了点头:“如今这儿有十几桶的桐油,咱们只需在上面起个火星儿便能生出一条火墙来。这附近除了高帅背测的怛罗斯河没有活水头,大食人一时灭不了火就突破不了防线!即便是最后火势太大,高帅他们也可以从怛罗斯河泅水而过!”

    闵夏咽下一口吐沫道:“当然咱们也不能白死,怎么着也得拉上一两个大食蛮子作垫背!这样,一会大伙儿都把火折子起了火星儿,等那大食骑兵冲进来再把桐油引燃。这十几桶桐油一齐引燃,分分秒就能把人燃成烟烬子,便是骑兵也逃不离!”

    见闵夏分析的头头是道,将士们纷纷表示赞同。

    “成,闵大哥你咋说,咱就咋整不信烧不死他们!”

    “对,我们跟闵大哥一起做英雄!”

    “嗯,大哥,我们都听你的。你一声令下,我们立刻把这遭儿变成火海!”

    “好兄弟,嘿,好兄弟!”闵夏点了点头,眼眶竟不知为何溢出了泪水。

    “我们来唱歌壮胆吧,嗯,就唱我们大唐的军歌!”吴三儿不忍见场面太过悲壮,挤出一抹笑容提议道。

    “嘿,你小子倒算是来过一回准儿!”

    “嗯,就唱它!”

    “好我来起头,大伙儿一齐唱!”吴三儿清了清嗓子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大食人许是等将不及,在主将的命令下向那仅存的防线发起了一番猛攻。而在其先锋营骑手冲入防线的一刻,无数辎重竟然瞬间燃起,连成一片滔天火海。

    大火瞬间便将包裹其中的一切生命吞噬。

    对的,错的,善的,恶的,都随着熊熊烈火化为烟烬。

    .....................................................................

    大爱无疆,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六十八章 冲冠(四)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chūn闺梦里人!

    望着不远处那燃起的滔天火海,高仙芝呕出一口鲜血。浓烟贴着云层黑压压的漫了过来,将人呛得连咳不止。高仙芝在亲兵的搀扶下,面前挺直了腰身。

    他实在想不到,实在想不到将士们会用这种的方式阻截大食骑兵,不值得,不值得啊!

    不知是被烟火熏的,还是情之所至,这个一向治军狠辣的铁血汉子竟然溢的泪水满面。透过木车噼啪噼啪的燃烧声,他仿佛能听到那无比熟悉的大唐军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是啊,他们是袍泽,至始至终都是这般!等级的分别并不能遮掩这点,自始至终都不能遮掩!这些将士都是他高仙芝一手培养调教出来的,是他的骄傲!可是,如今他们为了保全自己,竟然用这么一种方式直面死亡!

    渐渐的那声音复又消失,寂寥夜sè中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一切,仿佛耳边的这一切声音都是他自己产生的幻觉。

    不,怎么会到这种地步,事情怎么会到这种地步。难道他败了,难道自己败的一无所有了?不,他高仙芝从不会败,根本不会败!

    “来人啊,来人啊,着赵林尽持弩机,老子要和大食人决战!”

    高仙芝几yù疯狂,不住捶打着一旁的沙袋。

    “高帅,高帅,请听我一言。”亲兵队正辛志旭胆膝跪地,向高仙芝苦苦相劝道:“为了能拖住大食骑兵的脚步,王瑜王老哥已经领着五百将士慷慨赴死。而闵夏闵老弟更是不惜自燃桐油,以葬身火海为代价延缓大食骑兵的推进。他们这么做,可都是为了您啊!”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给他们报仇!我是他们的主帅,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白死!我们还能战,还能战!我们还有多少人?赵林呢,赵林呢?”

    高仙芝奋力空舞着双臂,发泄着心中的哀怨。是啊,他们都是为自己死的,他们都是因为自己死的。自己要替他们报仇,报仇!

    “高帅,如今这火势只能阻挡大食人一时,若是再不撤离可就来不及了啊!是,您若是想战我们自是可以战,对,凭借我们手中的角弓弩和单弓弩说不准还能拼下一两千的大食骑兵。但那又能怎么样呢?对面可是有一万铁骑啊,如今嗣业将军被葛逻禄叛贼隔断了道路,无法回援。就凭我们手中千八百的步卒,我们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获胜的啊!”注1

    稍稍停了片刻,辛志旭接道:“王瑜、闵夏他们之所以会慷慨赴死还不是情势所迫吗,他们是清楚这仗赢不了啊。他们是想用自己的死换取您和其余弟兄的生啊。若是您这样执着的战斗最后一刻,那他们岂不是白死了吗!”

    他这话说的在情在理,高仙芝不禁陷入了沉默。

    “可是,可是我们已经近乎摸到了怛罗斯的城头,就这么撤走,我实是心有不甘啊!”高仙芝咬着牙愤恨的将随身佩刀插入了沙地中,摇了摇头。

    “高帅!”辛志旭连连叩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您在安西军的军魂便在,只要您在,弟兄们的军心就在!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这次还是因为葛逻禄杂碎暗中使坏,投了敌军,这错不在您啊!”

    见高仙芝不为所动,辛志旭大急:“高帅,咱们现在就背靠着怛罗斯河,我知道一处浅滩,那儿河面的深度尚不及腹腰,完全可以泅水而过!高帅,不要再犹豫了!”

    “秀实那边的战况如何了?”高仙芝还不死心,朝大食中军望去。只是此时天已完全黑透,远远望去除去星星点点的火星根本看不清什么。

    辛志旭道:“高帅,即便现在段将军占据了优势,即便他最后能击溃大食中军,我们也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大食人眼瞅着便要冲了过来,我们还是先渡过怛罗斯河再观其变吧!”

    “不行,我怎么能抛下秀实独自渡河!”

    高仙芝挥了挥手,兀自拒绝道。

    “高帅,您可是安西军的定军支柱啊!若是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弟兄们仅存的意志还不瞬间崩塌溃散?”

    辛志旭咽下一口吐沫,苦苦劝道:“若是段将军胜了最好,到时他可以渡过怛罗斯河与我们会和,那时我们自可回渡,以求再战。若是段将军败了,他们也可以安然脱身的啊。他们是轻一sè的骑兵,只要沿着怛罗斯河岸一路疾驰,总有一刻可以绕过对岸!”

    辛志旭所说的不错,怛罗斯河的河道并不算长,段秀实领的又是最jīng锐的骑兵。即便他们不幸战败,若想逃出生天也绝非难事。

    但自己就这么独自渡河,把秀实抛诸身后,总觉得心有不安......

    “高帅,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您就不要再犹豫了!”辛志旭连连冲高仙芝叩,竟是将额头生生磕破:“末将替数万安西军将士求您了,求您顾全大局,勿要被私情牵绊啊,高帅!”

    沉默了良久,高仙芝终是摆了摆手道:“也罢,也罢,便如你所说渡河吧。”微顿了顿,高仙芝道:“你且找个人带话给嗣业,让他不用再守了,尽快突围脱身吧!”

    “末将遵命,定不负高帅所托!”

    见高仙芝终于答应渡河,辛志旭心中大喜连连应了下来。

    只是他这一抬,借着微弱的篝火却发觉高帅鬓角又添了不少白发。昔rì那个纵横西域,英姿飒爽的安西大都护一夜之间竟变得苍老孤独如斯?

    ....................................................

    注1:角弓弩shè程二百步300米,单弓弩shè程百六十步240米在不同范围均可以形成威胁。不知何时起,安西中军的最后一道防线前,响起了阵阵军歌。

第六十九章 起死(一)

    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者,为死地。 唯将示之以不活,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高仙芝回远望怛罗斯河对岸的阵阵黑烟,只觉心中一阵唏嘘慨叹。他jīng心筹备了数月的怛罗斯之战便这么结束了,结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征兆。无数与自己走南闯北、觅取功名的弟兄纷纷做了冤死鬼,许多安西军中校尉以上的军官甚至连个囫囵个的尸都没有留下。如若自己昨rì没有听从辛志旭的劝告,怕是现在也已经化为一抔灰烬了吧?

    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率军突袭七百里的做法是否正确,当初自己是为了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但是现在看来,大食人对于河中一代的掌控力明显要强于自己,相较于大唐,那些胡国国主也更倾心于投靠大食人。所以,自从自己越过葱岭的那一刻,就注定失败了!他败给了大唐对待河中诸国羁縻统治的政策上,他败于长途作战粮草不接的短板上!

    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败了,哈哈,哈哈,世事真是大梦一场。梦醒之后,便发现自己曾经为之不懈奋斗过的东西都幻化为一缕烟云不复存在。

    “高帅,我们还是先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啊!”李嗣业见高仙芝仍是放不下这一仗,不免心中担忧,低声提点道。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事实上就在高帅昨夜趁军阵燃起大火横渡怛罗斯河时,便遇到了大食骑兵的阻截。那名大食将领叫乌苏米施,他带了一千骑兵锁死了怛罗斯河下游那个唯一的浅湾,在高帅率诸位兄弟渡河时,发起了突袭!

    高帅方面虽是与他军力相当,但一是事出突然,二是对方全是骑兵占据了优势,一时高帅竟是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若不是自己听了辛志旭的奏报及时赶到,怕是高帅危矣!

    自己盛怒之下率着众陌刀手把那胡骑杀了个落花流水,但凡事总有漏网之鱼,若是有人趁着夜sè躲到尸体堆里装死,等到天明后再渡过河岸前去报信,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若是寻常的将领逃脱在阿布·穆斯林眼中或许不算什么,但若说这人是安西大都护、唐军的最高指挥官高仙芝,相信阿布·穆斯林一定会立即派遣骑兵渡河追击。

    自己不能让高帅冒这个险,现在要做的便是火速回到安西稍作整顿!大食人此次于怛罗斯之战险胜,应该不会立即对安西四镇发动总攻。但他们对安西垂涎已久,稍作调整后势必还会向安西进发。到了那时,高帅若是没有做好准备,所丢的就不仅仅是河中故地那么简单了。

    “嗣业,你是不是恨我?哈哈,我真没用,竟然舍下你和秀实独自趁夜sè泅渡。哈哈,我就是个懦夫,懦夫!”

    高仙芝望着对岸狼藉的战场,幽幽一叹。

    “高帅,你何出此言啊。战场之上,生死本就交给了老天爷。您有机会脱身自然要先走一步,若是什么事情都要讲所谓的义气,那反而是在害弟兄们啊!”

    事实上,李嗣业确实对高仙芝产生过一丝不满。但那是因为己军大败一时气火攻心所致。现在想来,高帅的选择确是正确的。将帅乃一军之胆,若到了两只取其一的地步,自然而然应优先保的一军主帅的安全。

    高帅实在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何况如今整个河中都处于大食人的控制中。这些胡国皆被天方教入侵,保不准有哪些蕃将见到己军的行踪,将之透漏给阿布·穆斯林以谋求赏赐。毕竟,现在他们的战力已大不如前,区区一只五千人的轻骑兵便能将自己一举击溃。

    说到段秀实,李嗣业亦是觉得心中隐隐作痛。现在想想,老段是接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倒卷珠帘,呵,倒卷珠帘!借河中诸胡溃兵冲击大食人中军本阵,这个战术看上去天衣无缝,可实际上却是漏洞百出!

    试想,阿布·穆斯林久领兵军,怎么会连这么点常识都没有。即便他需要分兵以袭击安西军中军,以大食人的兵力优势,也绝不会挤不出几万兵马守卫中军。

    事实上,只需要一万的重甲步兵守护在中军侧引以为屏障,倒卷珠帘的战术就不可能得以实行!毕竟那些胡儿是因为畏惧战死才调转方向朝大食中军行去的。而如果迎接他们的不是友军的援助而是一杆杆银sè长枪,他们绝对会再次调转方向向段秀实的骑兵杀过去。

    事实也正是如此,阿布·穆斯林留了一招后手,利用重甲步兵将诸胡溃兵驱散遣返,反而对段秀实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哎,老段那里您也不要过于担心。他小子可是只老猫化身,有九条命哩。咱安西军的骑兵可是出了名的擅长奔袭。怛罗斯河沿途的河谷皆是一马平川,那小子只需撒开鸭子跑便是了,哪里会被大食人追上!”

    他这话虽是有意说的讨喜,却是没有收到想要的效果。高仙芝只微微一愣,旋即便叹道:“也罢,也罢,这次便是我负了秀实。若是他怨我,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嗣业,我们走吧!”

    高仙芝幽幽转过身来,颤巍巍的朝坐骑走去。不知是因为心力交瘁还是心生不宁,他这一翻身竟是从马背上滑了下来,引得众人连连惊呼。

    “高帅,注意身体啊,安西父老乡亲的身家xìng命,可就全系于您一身了!”辛志旭忙将自家主帅扶了起来,不论别人怎么看他,在自己眼中他都那个最优秀最出sè的大唐将帅,没有之一!

    “安西的父老乡亲,呵呵......”高仙芝似又被刺到了痛处,摇了摇头吟道:“力拔山兮气盖世。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静默良久,高仙芝叹声道:“原先我每读至太史公所撰《史记之项羽本纪》,总要为西楚霸王的境遇慨叹一番。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一方面是哀其不幸,一面便是怒其不争。如此一个英雄男儿竟然因为一次失败就一蹶不振,乃至乌江自刎,还谈什么王图霸业?偏偏他还找出一个无颜再见江东父老的借口,当时只觉楚霸王也不过是个图慕虚名的伪善之辈了,他没得江山,是百姓之幸。”

    微顿了顿,高仙芝却是俯身拾起一枚石子,奋力向怛罗斯河投去。

    “直到今rì,我才能真切体会到西楚霸王心中之感。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明明已经无限接近功成名就,却偏偏一着不慎,输的丝毫不剩!呵,他确是无颜再见江东父老了。数十万大好男儿被他带去拼争天下,最后却连一张裹尸席子都没有混到,他还有什么颜面......”

    高仙芝索xìng两脚一岔,坐到了地上。这个动作于他这样级别的将帅本是极为不雅,但高仙芝此时自是全然顾不得这许多了。

    “我起初还嗤他懦弱,却发现我才是那个真正懦弱的人。西楚霸王至少还敢对着乌江自刎以赎罪,而我呢,我将自己的弟兄抛在了对岸,自己带着残兵败将半夜泅渡只为了跑路逃命!”

    高仙芝一番言论发自肺腑,引得不少将士动情落泪。

    “高帅您别这么说,弟兄们从没怨过您。自从大军和大食人交锋以来,咱什么时候吃过明亏?这不是,这不是因为葛逻禄人临阵投敌吗?若不是这般,兴许我们现在已经坐在怛罗斯城中庆功了!”

    辛志旭不忍见高仙芝如此自责,在一旁安慰道。

    李嗣业也道:“对,要怪便怪那些葛逻禄人。我早就看他们脑后生了反骨,可您还偏偏不信,这不,人家刀把子一转方向,便朝我们这佣主砍了过来!”

    说到这儿他才意识道惹了麻烦,望着高仙芝叹了一声,再是止口不言。

    “不怪他们,怪只怪我太轻信于人了。事实上,即便葛逻禄人不投于大食,战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高仙芝摆了摆手道:“我现在在想,若是我没有在石国一代屠城,这些胡国是不是就不会对我安西军如此仇恨,是不是就会有至少一半的国主站在我们这一边?归根结底是因为我自视甚高,目中无人。我觉得仅靠自己之力便可以驰骋河中,力抗大食。只是我错了,任何个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只有善于调度利用周边力量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古人诚不欺我!”

    “罢了,罢了,这一杯酒便当是我高仙芝给诸位弟兄赔不是吧!”

    高仙芝突然跪倒在地,面朝怛罗斯河行三叩。礼毕,高仙芝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抽出一个酒囊,用牙咬开了木塞,将一壶浊酒倾数倒入早已被血水染得通体赤红的怛罗斯河中。

第七十章 起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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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蹄铮铮,行于荒郊野岭,则必是一只军队矣。

    只是,从这支军队的装束上你很难辨别出他们的真实身份。他们虽然穿着大唐的制式铠甲,却浑身染满了血渍,头发更是蓬乱油污的有如一顶鸡窝,怎么看都不像是素来注重仪容的唐人。更何况,安西大都护可是刚刚和大食人决战完,眼下溃败的安西唐军都在从怛罗斯河谷往东撤,怎么还会有唐人在这个节骨眼上闷头往西走?

    若真有这么一只军队,战败不想着逃命还拼死跟大食人决战,那他的统帅肯定脑袋被驴踢了!

    这一片区域有不少放牧的牧民,他们多是逐水草而栖,今年怛罗斯水源丰沛,蓄养了一处的好牧草,他们也就从俱兰城一线迁到了这里。

    对于他们来说,无论是唐人派了兵马使,还是大食人兼了总督,rì子还是照旧过,丝毫不会有什么影响。毕竟啊,无论是哪家主政,即便他们税赋收取的再严苛,也不会收到他们这些牧民身上。若是把人逼得急了,谁家还没有一把星星铁打得趁手的弯刀啊?

    草原上的牧民,翻上马背就是战士,他们虽不好挑事却也并不怕事。不过像眼下这种事,他们自然是不好去管的。不就是一些规模稍大的‘商队’吗,若是大食人事后问了起来,自己也能理直气壮的作答!

    本章节 狂人 手打)

    “括儿哥,我们这已经过了桑佳尔山口五十里了,怎么连个大食人的影子都看不到!”

    张延基被枯燥的行程磨得有些耐不住xìng子,单手挽着马缰抱怨道。他们自桑佳尔山口一战后,已是连行了五十余里。见完了山大爷,就见了山孙子,又穿过一片小草场,却偏偏连一个大食游哨都没发现。

    “莫不是,莫不是那厮记错了位置,害我们白走了一趟?”

    “怎么可能!”李括出言打断道:“高帅在信明言他们是从乌孙海一带向怛罗斯城进发的。这乌孙海应该就在附近,我们是一路按照舆图行过来的,怎么会有错!”

    “可是,可是,这怛罗斯大战怎么一点动响都没有,这怛罗斯河谷这么阔长,难不成我们还得沿着河谷去找?”

    倒也不怪张延基矫情,这怛罗斯一代可供布阵开战的地方实在太多,高帅又没有说明具体的位置,这让大伙儿怎可么找?

    “那封信都是一个多月前寄送的了,高帅怎么可能预料的了这么多!”李括只觉好笑,张延基果勇起来确是颇具英雄气概,但若是犯起傻来,也是呆的可爱。

    “哼,依我看这场仗多半是打完了,要不然为啥一点动响都没有。你也是,紧赶慢赶催着大伙儿一路疾行,临到怛罗斯周遭却发现仗已经打完了。嗯,是胜是负都与我们无干了!”

    张延基双手摊了摊,故意将声调提了提。

    “凡人呐,凡人!”周无罪摇了摇头:“今天的天真蓝啊!”

    “你想说什么!”周无罪一出口,张小郎君便觉得他来者不善,jǐng惕的缩了缩肩膀发问道。

    “知道为什么这么蓝吗?”周无罪微微一笑,显现出那张婴儿肥面颊上那两个讨人喜爱的酒窝。

    “为,为什么?”张延基虽知道这小子存心给自己下套,还是忍不住问道。

    “因为,你太‘天真’了,懒人!”周无罪轻笑了笑,竟是纵身一跃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若说这仗打没打完,不是你说了算的。”见张延基一副懊恼愤恨的模样,周无罪摊了摊道:“当然,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哼,这还差不多!”张延基没好气的翻下马背,跟在周无罪身后看他去搞什么名堂。

    “依本天才来看,若一场大战在河流旁展开,势必会血染长河。我们只需走到河谷旁俯身一瞅,只从河谷的颜sè便能判断出战役进行的情况。若是浅袖该是刚刚打了不久,若是赤袖,许是激战正酣。若是暗袖吗,说明战役已经打完!”

    周无罪也不管身后的张延基,兀自迈开方步朝不远的怛罗斯河走去。这个位置大约是怛罗斯河下游,虽然映证这个理论不似在上游那么明显,但也可以做到鉴别大概了。

    “真的有那么玄乎,你小子可别骗我?”张延基半信半疑的耸了耸肩,向周无罪讨要起了说法。“上回我和你小子去终南山玩儿,你就骗我说夜观星象可以断出姻缘,还说我不出七rì便能交到桃花运。可是一路上我除了一个生着满脸麻子的尼姑啥都没碰到!”

    周无罪不曾想他还记得此事,尴尬一笑道:“呃……那是失算,失算。”微顿了顿,他却是强调道:“不过这次可不会有假。我们只需走到河谷便,俯身一看……”

    说话的工夫,周无罪已是走到了怛罗斯的岸边,将身子朝下探去。

    “啊!啊!”

    周小郎君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发出一副慨叹,再借机挤兑张延基一番,而是惊呼出了声。

    “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张延基只觉周无罪在开玩笑,也没在意便向河岸走去。

    待到他走到周无罪身侧俯身一看,才明白周小郎君为何会如此失态!

    “是尸体,是尸体,不,不是尸体,是……”张延基只觉胃一阵翻江倒海,早上刚喝的米粥便顺着嗓子呕了出来。

    只见一具断臂生生悬挂在一块突起的巨石上,它许是久被河水冲刷,其上的血污已被冲涤干净,乍一看来更显得苍白yīn森。

    更为可怖的是,这条河流不仅仅有着一只残臂!远远望去,原本清澈见底的怛罗斯河竟有无数人马尸体、残骸陷落其,清澈圣洁无比的怛罗斯河此刻看来竟有如修罗地狱!

    …………………………………………………………

    ps:七郎他们终于赶到了,放心戏份很重的。

第七十一章 起死(三)

    张延基的喉结微微涌动,咽下一口吐沫跌跌撞撞的跑到李括身侧。

    “括儿哥,是尸体,河里全是尸体!”

    他许是太过紧张,一句话说来磕磕绊绊甚不清晰。李括见他面容如斯惨白不似开玩笑,便蹙起眉头朝河岸走去。待走近看到怛罗斯河的惨状,便连一向坚毅的李括都忍不住紧紧闭上了眼睛。

    若不是看到漂浮河尸首上那一件件大唐制式明光铠,李括实在不愿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怛罗斯之战真的已经打完了?河流下游已经堆积了如此多的尸首,莫不是,莫不是高帅他们已经遇害……

    “括儿哥,我们如今该怎么办啊。如果大战已经结束,我们这点兵马继续沿着怛罗斯河向前走,岂不是送死?”

    张延基狠狠掐了掐大腿强自让自己镇静下来,越是遇到这种情况越不能慌乱,眼下前方的情况局势扑朔迷离,必须要早作决断啊。

    见众人的目光都集在了自己的身上,李括沉思了片刻摆了摆手:“继续前行!”

    这个决定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在场众人皆是大惊。

    张延基本以为李括会说出按照原路返回一类的话,没曾想他憋了这许久竟然还是要向前进发。如若说在看到怛罗斯河惨状之前他是一个十足的乐天派的话,现在他只想尽快的逃离这个可怖的地域。那些大食人分明就是禽兽,看看弟兄们惨死的样子,看看他们那被人蹂躏的尸首……

    “括儿哥,我们倘真要继续前行?高帅他们怕是已经,已经……”张延基咬了咬牙终是开口劝起了李括。不是他贪生怕死,他只是不想自己这些兄弟死的不明不白。怛罗斯河的尸首已经说明了一切,安西军败了,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溃败、惨败!

    三万多联军奔赴怛罗斯都被大食人一举击溃,自己这五千人便是到了怛罗斯城下又能占到什么便宜?

    “就算高帅他们溃败,我们也要继续前行!”李括深吸了口气道:“若是高帅带领败兵朝东面突围,我们便正好可以迎上他们,那时大军一齐返回安西行程上也要安稳许多。若是高帅不幸罹难,我们至少也可以收拢溃兵,将此次西征的损失降到最低。”

    见张延基仍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李括叹声道:“我们这次西去怛罗斯的任务本就不是和大食人死撼。若是遇到小股游哨,将其悉数歼灭即可。若是不巧碰到了大食人主力,我们避开便是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摸清这次战役的真正情况,也算给大伙儿一个交代。”

    他这话说的在情在理,不论此战是胜是负,大伙儿都急需一个了断。若是胜了自是皆大欢喜,若是负了,大军输到什么程度,战后该如何布防安西四镇便都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成,但括儿哥你得保证,无论发生了什么不要气血上涌,跟大食人搏命!”张延基见李括已经下定了决心,也知道多说无益只得退而求其次,让其作下保来以安军心。

    “罢了,我答应你便是。”李括无奈的摆了摆手苦笑道。

    “嘿,那我便舍命陪君子一回,反正我这条命也是括儿哥你救回来的,你要去哪儿作甚,我跟了便是!”

    “好兄弟!”李括呼出一口气,与张小郎君击掌为誓。

    ……

    ……

    沿着怛罗斯河谷一路前行,越往西走,河的景状便越凄惨。一到正午,炙热的毒rì头便能将活人晒脱一层皮。河的尸体已经漂浮了几rì,经由这么露天曝晒有的已经腐烂变质,飘散出一股尸体的腐臭。

    偶尔会有一群秃鹫盘旋着飞到河谷,享受这一顿丰盛的美餐。他们出则成群,往往能遮蔽小半块天空。每到这时,铜武营的将领都会绷着一根神经,时刻准备制止情绪失控的士兵冲入河谷驱赶秃鹫。

    身为安西军的一部分,他们又何尝忍心见这些腐鸟亵渎袍泽的尸身,但此时是在行军,一切阻碍行军的行为都需要被制止。为了让更多的袍泽活下来,他们必须前行,他们不能停下脚步。

    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有人小声抱怨,为何不从北侧的密林绕行,这样虽然路途远了些,毕竟大伙儿不用再看到怛罗斯河的惨象,心里也好过一些。

    但李括却执意沿着怛罗斯河行军。这样做的目的有二。其一自然是为了节省时间,现在每挤出分毫的时间都可能救出更多的袍泽,不到最后一刻,他们自然不会放弃。其二,便是为了有更大的可能xìng遇到安西军!毕竟方圆百里只有一条怛罗斯河穿过,而战败之军往往丢盔弃甲,慌乱之下为了保住xìng命便是水囊、干粮都会毫不犹豫的抛去。这样一来,水源便成了问题。

    溃军也是人啊,败兵也要饮水啊!在这种情况下,沿着怛罗斯河前行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当然这样的想法自己能想到,大食人自然也能想到。选择从这条道路前行,注定了要冒更大的风险。事实上,自从天威军见到怛罗斯下游河谷的惨象后,军轻松愉悦的氛围便被一扫而空。军士卒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显而易见的,每个弟兄皆是紧张了不少。按照常理,李括该出面将行军的氛围调谐的轻松一些,但他却没有这么做。

    面对前方未知的挑战,便是李括自己都不能保证可以安然突围。他需要每一个将士像他一样绷紧神经,在遇到危难时第一时间作出正确的反应!

    “都督,都督,前方发现几百名安西军骑兵,后面许是有大食人在追击!”

    一名斥候策马从前侧的土堆旁拐了过来,还没下马便不迭的冲李括汇报道。

    李括下意识的将手朝腰间的横刀探去问道:“大食人有多少兵马,那些安西骑兵你可能确定是自己人?”

    那斥候累的七荤八素,连连喘声道:“我不敢靠的太近,看不太清,不过估计大食人应该有一千上下,皆是骑兵!”稍稍顿了顿,那斥候接道:“那些安西骑兵应该是我们自己的人,我在那旗手的身上看到一面破碎的唐军将旗!”

    “嗯,你先下去休息吧。”李括冲他摆了摆手示意道。这个消息可谓是个利好消息,至少证明安西唐军还没有一败涂地,全军覆没。李括稍稍思忖了片刻,便冲左右吩咐道:“窦青、李晟听令!”

    “末将在!”二人齐齐抱拳应道。

    “我命你二人各领五百甲士至前侧灌木丛埋伏,听我将令随时漫shè!”

    “遵命!”

    李括点了点头道:“濮大锤何在?”

    “都督,末将在!”濮大锤心早就憋着一股怨气,现下有了发泄的机会,直恨不得把大伙儿天杀的大食人生吞活剥。

    “我命你领一千步卒绕到小山口土原后方,截断大食人的退路!”

    “嘿嘿,就交给我老濮吧,我保证不会放走一个蛮子!”

    李括稍顿了顿道:“延基、无罪你二人领一千骑兵去砍伐一些灌木作枝桠,务必在一刻之内给我整出十几条绊马索来!”

    “嗯,括儿哥你放心吧!”张延基点了点头拍着胸脯应道。军有现成的麻绳,灌木丛的枝桠更是随取随得。一刻钟的工夫,捣鼓出十几条绊马索也不是什么难事。

    “剩余的人便跟在我身边,随时准备听后调遣!”李括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各自归位。按照那斥候所说,追击安西溃兵的大食骑手并不算多,凑在一起也就算一只偏师。自己足足有五千骑兵,要击溃他们自然不在话下。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可能的营救落难的弟兄。若是让这些大食骑兵回到怛罗斯报了信,自己这五千秘军的行踪可就暴露了。那样无论于自己还是对安西溃兵都将士灭顶之灾。

    所以对这些大食骑兵不击则矣,若打则要悉数将其歼灭,一个不留!

    李括望着远方渐渐扬起的沙尘,沉声长叹。

    只希望他们来的不算太晚,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

    ps:肯定是来得及的,不要急,不要急。加油!

第七十二章 起死(四)

    拐角的土原处渐渐扬起一股黄尘,率先在天威将士眼出现的是一只三四百人上下的骑兵队伍。(首 . 发)

    他们身上皆披着破损歪扭的甲胄,面额上满是凝结的血水和汗渍,远远望去干裂的嘴唇煞是惨白,正不自主的隐隐抽动。

    他们便是安西溃军,便是大伙儿一直找寻的袍泽兄弟!

    只是此时大伙儿还不能上前与他们相拥,大伙儿必须忍耐,忍耐……

    好在他们等待的时间不算太长,安西骑兵虽然长途奔袭疲敝不已,但马力尚在,百步的路程也就是一瞬的工夫。眼看他们就要从河谷穿过,李括举着一面安西军旗从灌木林冲了出来,冲对侧频频摇旗示意。

    那领兵的军将先是一愣,待看清李括手的军旗竟是激动的连连高呼。

    “弟兄们,冲到密林里去,改道,改道!”

    他手下的军卒虽然不知道自家主将为何要临时改道,但既然他老人家已经把大伙儿安全带到了这里,自己就没有理由不相信他。

    这些骑兵皆是训练有素,那军将下令之后纷纷拨转马头,朝侧首的缓坡奔去。

    便在安西溃兵悉数遁入密林之后,近千名大食骑兵紧紧的跟了过来。那领头的大食将领显然领了死命,必yù全歼唐军而后快。他们风尘仆仆一直追杀而来,眼看着就要追上唐军,可偏偏这伙儿溃兵钻入了一处密林。

    “不要停,冲进去!”大食将领拔出弯刀高呼道:“阿布·穆斯林将军下了严令,这些唐寇必须全部处死!弟兄们拿起你们手的刀,将他们杀光!”

    一名副将本想提醒他小心林有诈,但那将领眼看就要追上唐军,如何顾得了这许多?他只狠狠扬了一记马鞭,夹紧马腹便朝前驰去。

    “哎,跟上,跟上!”那副将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只得摇了摇头追了上去。

    ……

    ……

    灌木丛的空间非常狭小,十分不利于骑兵通行。即便优良灵敏如大食战马,亦不得不在林放慢了速度。眼看唐骑将双方间的距离越来越大,大食将领直恨得牙痒痒。只是他却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得紧紧跟在唐军身后。

    就这么行了大概有一百五十步,林的灌木渐渐变得稀疏,碍事的枝桠也少了许多,一时前路豁然开朗。

    大食将领大喜,当即下令全军加速追击。

    不知为何,唐骑的速度竟是慢了下来,大食骑兵抓住机会步步紧追。

    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

    眼看双方的距离已缩短到了三十步,大食将领下令全军弯弓搭弦。

    这个距离便是骑弓也能有效杀伤敌军,即便不能使唐寇即刻毙命也可以逼得他们被迫减速、转身反击。

    以一千骑兵对不到五百的溃兵,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屠戮!

    大食将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便要下达齐shè的命令。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声响,却觉胯下坐骑发出一声悲鸣,整个身子跟着向前陷了下去。

    “砰!”“砰!”

    顷刻之间,冲在前列的大食骑兵纷纷遇阻,摔的人仰马翻,七荤八素。由于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大食骑兵没有任何准备。不少骑手来不及将双足从马镫抽出便铿然倒地,紧接着便被战马生生压住了一只小腿。五百斤的重量悉数加在一边小腿上,如何叫人承受的了?

    只听一声声“咔嚓”的腿骨断裂声传来,紧接着的是声嘶力竭的哀嚎声。

    是绊马索!

    大食将领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战,第一时间拔出了腰间的横刀。由于战马跌倒时他被亲兵推了一把,免于腿短骨折的厄运。不过,他们的灾难似乎才刚刚开始漫天的羽箭正从四面八方朝他们shè来!

    那些被压住腿骨的士卒完全就是活靶子,一番乱shè下早就成了刺猬。至于后排跟进的骑兵,他们的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由于弟兄袍泽的急停,他们控制不住马速生生冲了上去。

    “该死,我们遭到唐人埋伏了!”

    大食骑兵从背后抽出一只牛皮木盾,将shè到面门的羽箭一一拨挡而开。

    “撤军,撤军!”

    “可是将军,我们奉命追杀这些唐兵,若是不能完成任务,阿布·穆斯林将军那里……”

    副将见自家将军萌生了退意,忙在一旁提醒道。阿布·穆斯林治军向来眼里狠辣,若是就这么空着手回去了,弟兄们都得吃了军棍。

    “废物,真是蠢到家了!”那大食将领高声咒骂了一句:“你就不会说我们追击他们到悬崖,那些唐人无路可去,纷纷跌入峡谷身亡?他们都摔成了碎末渣滓,我们去哪里给他割下首级上报?”

    “哎,哎!”副将不想再讨没趣,连声应着。

    “可是,将军,那些受了伤的弟兄怎么办?”

    “蠢货,现在还管得了这么多,我们现在了唐人埋伏,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先顾顾你自己吧!”

    “哎,哎。”副将再不敢多言,奋力挥动着军旗:“全军撤退,撤退!”

    那些后排的大食骑兵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把战马从袍泽的尸首上弄了出来,匆匆拨转马头朝后奔去。待惊魂甫定,这些将士纷纷腹诽咒骂着唐兵的女xìng亲戚。这些天杀的唐寇,尽会玩一些yīn谋诡计,从不敢跟他们打一个照面!

    “冲出去,不要回头!”

    大食将领此时心只想逃出升天,再也不顾得什么脸面,上身紧紧贴着马背以减少流矢shè自己的可能。

    “嘶溜溜!”

    不知为何,他胯下的畜生突然受惊,前腿直伸,生生立起。大食将领大骇,只得死命用双腿夹紧马腹,双手环住了马头。

    “他娘的,又搞什么名堂!”

    轻磕了磕马腹让坐骑安定下来,大食将领长呼了口气,顺手拭去额上的虚汗。

    真他娘的晦气!这伙儿天杀的唐寇,不要让老子再遇到你们!若是再让老子遇到,遇一次杀一次,遇十次杀十次!

    待在心将可恨的唐人杀了千百遍,大食将领才算稍稍平复了无边的怒火。

    他抬首朝远处望去,却是立时被吓得浑身起颤。

    “是……是陌刀手。娘咧!”

    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冲击安西军陌刀阵,却从一些侥幸逃生的袍泽口听得了一二。

    这可是能生生将重甲骑兵斩杀的陌刀手啊,怎么自己这么倒霉,偏偏遇到了他们?

    他此时想逃,却如何逃得掉?

    便如同羊入虎口,此时他们已是唐人砧板上的一块肥肉,无可逃避!

    濮大锤领着一千重甲步兵伫立在大食骑兵面前,面容毅然如铁。

    陌刀起时,朔风飞扬,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

    ps:希望看的过瘾解气。

第七十三章 万里(一)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何者谓善,何者谓恶?

    一场屠戮过后,林中依是花红草翠,树木yīn翳。

    只是那灌木林间的泥土经了血染尸填更显肥沃,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之气则是不停的刺激众人的口鼻,仿佛只需片刻这杀戮的**便能堕化众生。

    望着眼前的断肢残壁,濮大锤啐出一口浓痰:“我呸!就凭你们也想觅取功名!”

    “大锤!”李括在铜武诸军将的簇拥下阔步而来,见到眼前的景象不免蹙了蹙眉。

    “嗯,把他们的甲衣带上一份,回到疏勒我也好叫军匠们研究研究。”大食人的甲胄明显不同于中原的制式衣甲,自己有必要命人稍加研习,即便不能制造出更适合穿透其甲胄的破甲箭,也可以在现有箭头的基础上作一些必要的改进。

    李括不愿在这儿做过多停留,只低声吩咐了几句便背身朝清风走去。

    “李将军,段某在这里替诸位弟兄谢过你了!”段秀实追步上前,冲李括躬身行了一礼。

    “段将军快快请起,李某怎么敢当!”

    李括连忙转身虚扶起段秀实道:“段将军随高帅南征北战近十载,立下了赫赫战功。我一个小字辈的边将怎么敢受段将军如此大礼。”

    段秀实早已羞得满面通红,摆了摆手叹道:“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啊!想我段秀实随高帅历经大小战事,斩杀敌酋如探囊取物。可谁知,谁知这怛罗斯一战竟然成了绝唱!”

    “段将军何出此言呢?”李括心中不忍,和声道:“大食兵力数倍于我军,段将军能以一万骑兵力克大食左翼已是难能可贵。至于最后溃败那也是因为葛逻禄人临战叛敌,乱了我大唐军心。只要我们收拢溃兵,回到安西休养生息以图再战,未必不能再与大食人一决高下。”

    方才他已经从段秀实口中了解到怛罗斯会战的具体过程,虽是心中慨叹悲愤不已,但现在木已成舟,除了抬头向前看再说什么都是无益的。

    “我有负高帅之托啊。一万名弟兄被我带了出去,到了,到了我就带回了三百余骑”段秀实说到此处竟是有些哽咽,到了嗓子眼的话被他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段将军死者已矣,你这样子不是叫弟兄们走的闹心吗?”李晟有些看不过眼,迈步上前道:“如今我们要做的是尽可能的收整溃兵,带回更多的弟兄而不是在这里感慨万千!”

    “是啊,一个大老爷们哭哭啼啼的比娘们还磨叽,俺老濮真看不起你!”濮大锤搓了搓手,不屑的瞥了一眼段秀实。

    “大锤!”李括狠狠夹了濮大锤一眼,制止了没心没肺的抱怨。“段将军,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还是应该向前看。方才你谈到高帅,可知现在高帅正在何处?”

    段秀实摇了摇头道:“自从那夜率军出战后我便再没见过高帅。我一直忙于在敌军之中冲杀如何顾得了这许多?不过高帅应该是和嗣业在一起,有他拱卫,高帅应该不会遇险。”稍顿了顿,段秀实道:“不过到后半夜时,我安西军中军处不知为何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直冲苍穹。那时我推进已到了关键时刻,也没有jīng力去分神。不过,我猜高帅他们应该是趁夜渡河而去了。”

    “趁夜渡河?”李括微微惊讶,疑声道。

    “是啊,我们为了激发将士们的斗志,扎营时选择背靠怛罗斯河。那河水倒也不是很深,有一处浅湾河水将将没到胸脯。”段秀实略略沉思后道:“若是高帅他们趁势渡河,现在怕已经脱离了险境。”

    “噢!”李括从亲兵手中接过一张挂图缓缓展开:“段将军你看,你说的渡口可是这里?”李括将手指移到距离怛罗斯城东北侧百里的一处浅滩,用炭笔勾出一个圈。

    段秀实望着那舆图仔细比对,良久道:“不错,就是这里。”

    “那便对了!”李括点了点头道:“我们来时是沿着珍珠河古河道一路驰行的,过了桑佳尔山口才转到了怛罗斯河的下游。所以才在这里碰到了段将军!”

    段秀实点了点头道:“不错,大军本身驻扎在怛罗斯河的上游。不才溃败之后才领着弟兄们沿着河谷疾驰,来到了这里。”不久,段秀实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呼道:“李将军是想沿着河道一路北上?”

    “不错,高帅若是撤军该是从怛罗斯城东北境的河滩泅渡,我们沿着河谷而行,再折而向西便可将沿途的一切地点排查。”

    李括深吸了一口气,用炭笔在舆图上大致划出了一条路线。

    “不可,万万不可啊!李将军,不才刚刚率军从上游而来,河谷两岸可都是搜查的大食骑兵啊!”段秀实说到这猛然拍了拍脑袋:“我怎么这么蠢,我怎么会这么蠢!大食人不惜人力去对岸搜查,肯定是高帅已经逃脱了啊!”

    说到这,段秀实苍白的面sè终于透出一抹红润。

    李括一时陷入了沉默,段秀实说的也有些道理。若是一般的将领渡河逃亡,大食人未必会放在心上。能够让心高气傲的阿布·穆斯林不惜出动数万骑兵两岸搜查,这人的身份便呼之yù出了。

    “可是,我受高帅之托,若是”

    “唉!李将军,若是高帅已经渡河,我们再这么北上便是兜了一个圈子。若是高帅不幸已经罹难火海,我们也是去扑一场空啊!”

    段秀实见李括竟然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忙在一旁提点道:“看大食人急迫的样子,高帅必是已经渡河西返了。我们现在应该从桑佳尔山口直接北上,在俱兰城跟他们汇合!”

    段秀实在舆图上描出一个钩形线路,诚声劝道

    ps:翻看地图集好半天才找出一个适合高大都护全身而退的位置,不过这样确实也是省去小七不少麻烦。哈哈,私心是不是重了点?

第七十四章 万里(二)

    段秀实的一番分析是出于安西军整体利益考虑的,合乎情合乎理。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的这番分析很有道理,高帅也极有可能已经率溃军踏上了东反龟兹的道路。

    但凡事不都有个万一吗?

    若是高帅现在还没有渡过怛罗斯河,若是安西大都护现在还陷于大食人的包围之中,大伙儿这一走不就把他老人家的生路给断了吗?

    虽然李括本人与高仙芝没有什么深厚的交谊,但若高仙芝真因为自己的这一个决定而丧命,且不论朝廷那头追究与否,少年都会心中有愧。

    最后不仅是段秀实,便是李晟、张延基都奉劝李括能够顾全大局,将更多的jīng力放在倶兰城、阿史不来城沿线线路、军道的控制上。毕竟,即便高帅他老人家真的被拦在了怛罗斯西岸,大多数生还的弟兄们还是会选择经由这条线路返回安西四镇。大唐这一败,这些墙头草势必会落井下石,若安西军不能由一人出面表现出强有力的姿态,那这些弟兄的安全自然不会受到保证。

    换言之,李括现在需要作的是高帅一人之安危与安西整体局势之间的权衡。是把五千弟兄的xìng命都压在高帅身上,还是从理xìng出发,作出一个最适合当前情况的判断,这一切都取决于李括的意志。

    经过一番权衡,李括最终选择听从众将的建议,前往俱兰城一线,接应安西溃兵。毕竟,按照段秀实透漏的唐军营阵位置,若是唐兵东渡,则必定会前往此地。大伙儿没有必要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xìng弃数千上万将士的xìng命于不顾。

    任何身份尊贵的人都不能促使李括作出这样的决定,即便他是安西大都护,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事实上,天威军此时选择东去俱兰城是最佳的选择。

    如同高秀实所说,大食人的注意力基本正从上游向下转移。所以大伙儿选择在这个当口北进直插俱兰城,正巧可以避开巡查的大食骑兵。虽然将士们丝毫不惧怕正面与大食骑兵对决,但眼下安西军势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伙儿没有必要为了一时之快而与敌军争强斗狠。

    真正的果勇不是你敢于冒多大的危险与敌人对决,而是在正确的时刻作出正确的选择,尽管这个选择看起来有些隐忍卑微。

    这一切都是为了来rì!有朝一rì,大唐大食之间必有一战!

    “括儿哥,你说我们就这么大张旗鼓的进驻倶兰城,会不会有些过于扎眼了?”望着俱兰城城头垛口摆放的那几张弩床,张延基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倒不是他胆小怕事,实是情态今非昔比。若是放在平时,便是叫俱兰城主亲自出城迎接他们都没有什么不可。但现在这么做,便冒着极大的风险。毕竟安西大军溃败,相信消息不久就会传到这沿线。

    俱兰城主虽然不太可能正面拂绝他们的要求,却保不准心中打着什么鬼算盘。万一他暗中跟大食人勾结,那大伙儿岂不是要两名夹敌?

    “前线越是溃败,我们愈要如此。”李括摇了摇头,付以一声苦笑。夫兵法者,实中有虚,虚中有实,实中夹虚,虚中隐实。若是什么事情都要摊到明面上来讲,那反倒没有什么可揣摩忖度的了。眼下安西军刚刚大败,士气极其低迷。所以他们需要表现出一种强势的姿态,来迷惑或者震慑俱兰城一带的胡国,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至少对从西边传来的流言持保留态度。

    这样做当然存在一定的风险,若是俱兰城主看透了大伙儿的背景用意,很可能会直接翻脸。但只要大伙儿自己表现的足够自信,相信胡儿也不敢冒着举国倾覆的风险私联大食。

    “待会入城的时候,你们无需说什么,一切听我的吩咐就是了。”

    李括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不远处深灰sè的俱兰城道:“只希望不要太晚!”

    时已近暮,晚风甚寒。

    河中胡国毕竟不比中原,虽只是初秋,到了夜间却能让人感到一股刺入骨髓的彻寒。

    天威军将士在俱兰城北门前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工夫,却还没得到俱兰城主允准通行的命令。若不是那守城的城门官态度好,大伙儿恨不得现在就撞开城门,自己踏将进去。

    就眼前这么个几人高的小土围子也能称得上城墙?若是大伙儿愿意,不出半rì便能将其拿了下来!

    那守城的军官心中只抱怨自己倒霉,遇到了这么群惹不起的主儿。平rì里作威作福贯了的军老爷此时只得点头哈腰,一边陪着小心与唐军将领聊着,一边命军士火速赶往王宫,向国外陛下禀报此事。

    但不知是那送信的士兵出了问题,还是国王陛下赖在暖床上不想起身,过了许久却不见陛下他老人家的身影。唐军诸将心中自是愠怒不已,这气儿也就都撒在了自己身上。若不是那个年岁尚轻的主将在一旁制止,他们恨不得把自己撕成八块泄气!

    城门官却是不敢表现出丝毫不耐。这事关到俱兰国国运的事情,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若是引得大唐军将心中不愉,将这城都就势踏了平,他不变成了千古罪人?

    看看那石国国都的下场心中不就清晓了?安西大都护亲率大军风卷残云的就把石国国度给平了。什么天朝大唐,仁德之邦,真要发起狠,屠城、抢掠哪样事儿做不来?

    既然实力不如人,便需老老实实、心甘情愿的俯身做小。若是连这点事理都看不透,那也活该被人屠城灭国。

    城门官几乎将脑中的赞美之词挖了一个遍,倾数献给了眼前的这支大唐军队。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获得唐人一丝一毫的理解,那些唐军将领仍是一遍遍的质问着何时能够进城。

    这,这哪儿是他一个小小城门官能决定的事儿啊。若是自己真是现在把他们放进去,或许国王陛下当着唐军诸将的面儿不会说什么,但若是唐军一走,他老人家必定会砍了自己的脑袋!

    就在他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终于从内城传来。

    城门官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浊气,冲眼前众唐将极尽谄媚的一笑:“诸位将军,我家陛下该是到了。”

    “哼,不过区区一个蕃邦的胡酋罢了,恁的如此大的架子。我们都督肯进驻你们俱兰城,是你们国主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没想到他老人家还这么喜欢摆阵势,怎么着,是不是需要弟兄们陪着他好好练练啊。”窦青早就看不惯胡儿对待自己的敷衍态度,挑了挑眉便踏步而来。

    “瞧您说的,嘿嘿,我们国主哪敢对大都督不敬啊!”说完他便转过脑袋细细打量起李括,似乎是想将都督这一晦涩陌生的名词化成平易的词语。

    “不过陛下他老人家国事繁忙,每rì有大量的奏疏需要处理”

    城门官还没有说完,便被濮大锤厉声打断。

    “呦呵,你们国主每rì还需要处理奏疏?这奏疏是不是已经堆积如山了?”他早就看不惯那家伙刻意的逢迎。这厮拿腔拿调,总希望能用唐人的习惯赢得自己的好感。这倒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连国君的言行起居都要模仿起大唐了。这区区胡国,巴掌大小的地儿能有多少政事需要处理?依他看这胡国国主分明就是沉溺女sè,不思进取!

    “大锤,不得无礼!”李括夹了濮大锤一眼,冲那城门官缓声道:“我这兄弟平rì说话便是如此,没有恶意,还望你不要介意。”

    他这话虽说的和缓,却带着一股不容质疑的气蕴。那城门官得了个台阶下已是欣喜万分,连连摆手:“不打紧,不打紧!”

    众人正自聊着,便听几十步外的巨木城门缓缓开启,一队手持长矛的士卒小跑着出了城站在两列。

    紧接着,在十数名亲信心腹的簇拥下,俱兰城国主李怀忠阔步朝众人迈来。

    “啊,尊敬的安西军都督!我,李怀忠,大唐皇帝册封的藩王特地携文武出城迎接天军王师!”

    他这话说的极为谄媚,不少天威、铜武将士都皱起了眉毛。不过李括却是微微一笑,拱手一礼道:“城主陛下客套了!李某率军叨扰城主,实是有要事相商,还望城主不要介意。”

    “不敢,不敢!俱兰城能蒙李都督看重,作为王师驻地,实乃是小王的荣幸。来,诸位将军快快里面请,今夜小王变为诸位接风洗尘!”

    李怀忠挤出一抹笑容,弓着身子伸臂相邀

    ps:大家猜猜七郎会在俱兰城遇到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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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id="lastchapter"><strong>赤唐最新章节</strong> »»»» <a href="http://www.kenwen.com/cview/39/39128/5459278.html" target="_blank"> 第一卷 长安歌 第二十七章 国子(一)</a>赤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赤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赤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