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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酒徒     男儿行txt下载     男儿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天机

    这番话,一半儿是出于随机应变,另外一半儿,却是出于他的本心。与芝麻李等人交谈的时间虽然不长,朱大鹏却着实地感觉到了,这伙人当中的绝大多数,都是古道热肠的铁血男儿。对如此投缘的汉子们以谎言相欺,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他都感觉到深深地负疚。

    芝麻李却仍然不愿意白拿他的好处,略作沉吟之后,大声说道:“当初我答应谁杀了那些狗官,狗官的家产就尽数归谁。后来却因为麻哈麻家产实在太多,无法都兑现给你。这其实已经是食言在先,很对不住”

    “不敢当,不敢当。刚才不是说过了么,末将完全是借了大总管的势,才侥幸得手!”没等他把话说完,朱大鹏赶紧红着脸打断。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正赶上红巾军攻城,自己即便真的有神明附体,也早被城里的元军射成一只刺猬了。哪还有机会活到现在?更甭说站在一群铁血男儿面前,跟他们平辈论交了。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否则以后攻城,谁还敢冲在前头?”芝麻李摇了摇头,继续重申,“这样吧,画我找人替你拿到南边去卖。得到的钱给中人一成做抽头,剩下的全归你。老赵,你等会派人去仓库,取五千贯铜钱给朱兄弟送过去,就算是这幅画的押金!”

    “是!”赵君用皱了下眉头,怏怏地答应了。

    朱大鹏闻听,心里更加不安。赶紧又摆了摆手,大声推辞道,“大总管千万不要客气,那栋宅子里剩下的钱粮,还够我用好一阵子的。不瞒您说,昨天夜里的人马都是临时拉起来充数的,末将手底下,其实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十来名弟兄!”

    话音刚落,他自己立刻在心里大叫不妙。坏了,怎么一冲动,嘴巴就没把门的了?!这下把全部老底都暴露出来了,芝麻李想要收拾自己,再不用任何忌惮了!

    “这么少?”芝麻李却没像他想象的那般立刻翻脸,只是瞬间将嘴巴张得老大。再看赵君用,则一张脸红得像猪肝般,简直恨不得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永远不再出来。

    朱大鹏见到此景,后悔得恨不能以头抢地。赶紧第三次连连摆手,快速补充道,“昨天夜里情况特殊,因为保的是自己的老婆孩子,所以街坊邻居们,凡是能拿得动棍子砖头的,就都跑出来拼命了。全部加起来,恐怕有上千号人,黑灯瞎火的,看上去声势十分浩大。但以后真的上战场的,肯定不能指望他们。一则士气与昨夜完全没法比,二来,这些人的都有家有业,打起仗来难免瞻前顾后!”

    “原来有上千人,怪不得我麾下的弟兄会吃了大亏!”赵君用终于捞回了一点儿面子,撇了撇嘴,悻然说道。

    “总之说明了一件事,咱们的兵,还需要认真炼!”芝麻李对于面子不面子,倒不太看中,想了想,回头对几个弟兄们强调。

    “遵命!”毛贵带头,彭大、潘癞子和张氏三兄弟齐齐拱手,把昨夜的教训,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训导完了嫡系将领,芝麻李将头再度转向朱大鹏,“既然朱兄弟把话都说开了,我也就直来直去了。你是我的左军都督,麾下光带着三十来个人,肯定是不成的。这五千贯,你拿一千贯回去开销,其他四千贯,我替你招兵买马。城里人当兵,肯定不如乡下汉子好用。有家有业的乡下汉子,又远不如什么都没有的流民敢打敢拼。每人一贯铜钱的安家费,我招四千流民给你。半月之后,保你的左军能拉上战场!”

    “这——!”朱大鹏再度被芝麻李的热情感动,拱了拱手,大声回应,“好,我就不推辞了,多谢大总管厚爱!”

    “你们几个,每个人出一百名弟兄,先去给朱兄弟把门面撑起来!”芝麻李想了想,又对彭大、毛贵等人吩咐。“还有,西门外那座废弃的校场,从明天起就交给左军使用!米粮器械,按朱兄弟麾下实际兵力划拨。”

    “是!”众将再度齐齐拱手,望向朱大鹏的目光充满了羡慕。

    “这,这——!”朱大鹏望着芝麻李,忽然间觉得无地自容。无论二十一世纪的他,还是穿越前的朱八十一,记忆中,除了自家血亲之外,没任何一个人,对他如此好过。包括后来的苏先生,都是互相利用的成分多一些,远远做不到推心置腹。

    而芝麻李,却明明察觉到他的弥勒教堂主肯定有古怪,明明知道他手下没有任何依仗,却依旧把他当作自家兄弟。给他封官,给他分地盘,给他粮草,帮他招兵买马。如果这还不能让他感觉出善意的话,他的心脏肯定是坨冰疙瘩!

    朱大鹏知道自己的心脏不是冰疙瘩,朱八十一的心脏也不是。此时此刻,他只觉得有股暖暖的东西,慢慢地在自己心脏里淌,慢慢地淌遍了全身,淌遍每一根毛细血管,每一个微小的细胞。不说一句多余的话,他用刚刚学会的军礼,向芝麻李端端正正地致意。然后转过身,大步离去。

    芝麻李带领众将送他出了州衙大门,目送他的背影在街道拐角处转了弯子,才笑着点点头,转身回府。那赵君用却早已迫不及待,立刻拉了一把大光明使唐子豪,哑着嗓子质问:“怎么回事?你刚才怎么只问了简单几句,就替他说起了话来?!万一他那个堂主是假的,岂不误了咱们的大事?!”

    “不用多问,他这个堂主,至少有八成是假冒的!”唐子豪一改先前病歪歪的模样,耸耸肩膀,冷笑着回应,“我进出徐州这么多次,从没听说过弥勒教在本地还有个大智堂!”

    “那你还替他张目!”赵君用一听就怒了,手按刀柄,气急败坏,“我早就说,该一刀杀了他。这下好了,你帮他把大伙全骗了。今后再想动他,就彻底成了跟弥勒教过不去了!”

    “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唐子豪不屑地撇了他一眼,继续冷笑着补充,“他的弥勒教堂主身份,八成是那个姓苏的家伙,硬给他安到头上的。但他昨夜被弥勒尊者附体,却未必是假的。我今天装扮成道士,在那几个坊子摸过他的底。虽然众口纷纭,谁也说不清麻哈麻到底因何被杀。但至少有一点,很多人都亲眼看见,他昨晚的确是被神明附了体!”

    “装神弄鬼而已!”赵君用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继续低声嚷嚷,“乡下跳大神骗钱的多了,糊弄些愚夫愚妇可以,居然还敢朝咱们大总管眼里揉沙子。李兄,你不要生气,我今晚就带人悄悄摸过去,把他的人头给你提过来!”

    “那你可是真离祸事不远了!”没等芝麻李回应,唐子豪又冷笑着说道,“装神弄鬼,他早不装,晚不装,犯得着偏偏我等攻城时装么?他图的是什么?在城门被打开之前,谁敢保证,咱们一定就能把徐州拿下来?更何况了,装神弄鬼,你见过哪个神婆在火堆旁跳几下,就突然开了窍,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你见过哪个神婆,连虚张声势都不屑做,一味推说自己昏了过去,对神明来没来过,推说一无所知?!”

    “那?”赵君用一下子就被问住了,半晌无言以对。不光是唐子豪悄悄调查过昨晚发生于骡马巷的事情,他今天为了给手下人出气,也没少朝那边撒眼线。可无论哪个眼线回来,汇报的事情都差不多。以往三棍子都砸不出个屁来的朱老蔫,昨夜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突破几十名兵丁和衙役的重重阻截,冲到麻哈麻的跟前,一刀抹断了此辈的脖子。而兵丁和衙役们手中的钢刀和羽箭,居然连朱老蔫的汗毛都碰不倒半根!

    “那个麻哈麻的尸体我看过,的确是被人从前面一刀抹断了喉咙。不是被很多人围住,乱棍打死的。”毛贵向来谨慎,看了看气急败坏的赵君用,又看了看老神在在的光明使唐子豪,低声说道。

    “李先生的尸体,也是一刀捅穿了心脏!”潘癞子想了想,小声补充。“刀法非常熟练,一看就是经常杀生的主儿。”

    “他是杀猪的屠户,刀法当然熟练,无非是拿人当畜生捅了而已!”彭大看起来最粗豪,实际上却非常稳重。待大伙都说差不多了,才慢吞吞地开口,“我总觉得,这小子不像是个骗子。至少,他并没有存心欺骗咱们!否则,就不会老老实实告诉咱们,他手下只有三十来个弟兄了!”

    “那倒是!”张氏三兄弟想了想,纷纷点头。“有一千兄弟,咱们想动他还需要考虑考虑。就三十来个,呵呵,半炷香时间就解决完了。他如果按着坏心的话,活腻了,才非要自己把老底揭开给咱们看!”

    “反正是瞒不过,索性唱空城计而已!也不是什么新鲜招数!”赵君用见基本上没人支持自己,气得呼呼直喘。“反正我觉得,留着他肯定是个祸害。还不如早点解决,一劳永逸!你们如果担心损了名头,待会儿我自己去。反正我有很多兄弟坏在他们手中,这仇我报得名正言顺。”

    撂下一句话,抬腿就要出门调遣兵马。先前一直默不作声的芝麻李却猛地伸出手,一把扳住了他的肩膀,“胡闹,我不是跟你说一笔勾销了么?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了?!”

    “李大哥?!”赵君用立刻不敢再挪步,原地跳着脚抗议,“你怎么这般糊涂啊。他既然能骗你一回,就能骗你第二回。万一他和他手下那帮小吏包藏着什么祸心”

    “真要包藏祸心,他就不敢连兵都让我替他招了!”芝麻李狠狠瞪了他一眼,大声呵斥,“况且他昨夜护卫乡里的功劳,也是有目共睹。就凭这一点,无论他是不是大智堂的堂主,我就不能动他。否则,你让别人怎么说咱爷们!怎么说咱们红巾军?!”

    “这?”赵君用再度被问住了,气喘如牛。芝麻李猜到他还没咽下昨晚的气,想了想,语重心长的说道:“咱们兄弟要想干大事,就得有容人之量。否则,光凭咱们几个,怎么可能打得过蒙元朝廷的百万大军?!咱们必须广交朋友,聚拢天下英雄,一块来干这件大事,才有希望活着看到成功的那一天!所以哪怕他曾经骗过咱们,曾经跟咱们有什么过节,只要他肯拎着刀子跟鞑子干,老子就绝不会在背后算计他!更不许老子手下的人去算计。你们几个,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彭大和毛贵等人互相看了看,满脸佩服。

    唯独赵君用,心里仍旧像吃了一百只苍蝇般别扭,回答的声音宛若蚊蚋,“您是大总管,你的命令,我肯定不会违抗。可是”恨恨地瞪了一眼唐子豪,他又低声补充,“可就这样让他弄假成真了,对咱们有什么好处?将来真相被弥勒教自己揭开,咱们爷们的脸往哪搁?!”

    “我敢保证,一年之内,弥勒教顾不上核实这件事。而一年之后,弥勒教就巴不得他是大智堂的堂主!”唐子豪耸耸肩,又恢复了他原来那幅老神在在的模样。“至于咱们这边,早晚会庆幸大总管今晚的决断!”

    “你这话什么意思?!”赵君用听得满头雾水,不高兴地追问。

    “天机不可泄漏!”唐子豪抖了抖道袍袖子,满脸神秘,“现在肯定不是时候,时候到了,诸位自然明白了。总之,八这个数字虽然吉利,却绝不是圆满之数。而突然多出一个人来,八就变成了九。九啊,天道无常,逢九必变!诸位,小使节失陪了。昨夜又白虹横穿天河,这天象的变化结果,最近也该出来了!!”

第十六章 一个官儿迷

    “哼!你昨天还说八是上上大吉之数呢!”望着唐子豪摇摇晃晃远去的背影,徐州军长史赵君用连连撇嘴。

    “老赵,不得对明使无礼!”芝麻李闻听,又瞪了他一眼,低声呵斥。无论明使唐子豪的言行靠不靠谱,此人都是红巾军天下兵马大元帅刘福通派来的心腹,地位超然。所以徐州军上下必须对他保持尊敬。

    “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凡是装神弄鬼的家伙,没一个好东西!”赵君用低下头,指桑骂槐。不服归不服,他却不敢公然违背芝麻李的命令。第二天一大早,就从自己麾下挑了一百名老弱残兵,将西门外校场和校场周围废弃兵营的移交文书,还有足够上千人吃大半个月的糙米,一并运到朱大鹏家门口。

    至于兵器铠甲,却是半件儿也无。负责押队的那名亲兵说得好,临来之前赵长史亲自交代过,徐州之战缴获的兵器铠甲有限,必须优先装备那些在战斗中立下大功的精锐。像左军这种新组建的队伍,不妨暂时削木为兵。反正一时半会儿,也用不着左军出战,没必要再去跟别的弟兄争抢来之不易的辎重。

    朱大鹏知道赵君用是在变着法子给自己小鞋穿,却只能苦笑着摇头。自古以来县官都不如现管,赵君用身为徐州军的长史,物资补给的发放刚好在此人的管辖范围。而这种时候,即便自己将官司打到芝麻李眼前去,恐怕长史大人也有的是借口搪塞!更何况根据昨晚从苏先生口中了解到的实情,眼下徐州军,的确大部分士兵都是赤手空拳。作为刚刚开始组建新队伍,左军的器械补给优先级别被赵君用排在了最后,也完全符合常情。

    正琢磨着是不是给弟兄们每人先弄把菜刀将就一下的时候,其他几位将领也把昨晚答应的士兵派了过来。虽然不像赵君用那样,给的全是上不了战场的老弱病残,但也以最近几天才在萧县一带应募入伍的流民为主,大部分都面黄肌瘦,风吹得稍稍大一些身体就来回晃悠。

    也不所个个都是如此,至少芝麻李亲自派来的二百弟兄,还有前军都督毛贵分给他的部曲,看起来是精挑细选过的。虽然因为长期吃不上饱饭的缘故,身材也非常瘦小,但年龄却都在二十岁上下,精神头还算充足。

    “都督,这三百人可以留下做您的亲兵!”苏先生见了,喜出望外。晃着屁股跑上前,小声跟朱大鹏建议。“伙食吃双份儿,军饷也拿双份儿。以后打仗时,他们就护在您的将旗旁,共同进退。万一遇到什么麻烦,也能保得您平安脱身。”

    “等会儿再说吧,咱们先去西门外的校场!”朱大鹏皱了下眉,有气无力地回应。眼前的这千余名士卒,给他带来的打击有点儿重。让他一时半会儿间,很难提起精神谋划其他事情来。

    “是!”苏先生大声答应着,转身向西门方向冲去。老家伙昨天听朱大鹏说了与芝麻李的详细会面经过之后,吓得整整一宿没敢合眼。听见点儿风吹草动,就拎起把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宝剑,直接朝后门口冲。结果天亮之后,就变得有些神神叨叨的,红着眼睛,做任何事情都跑得像只兔子。

    朱大鹏知道老家伙是受惊吓过度,精神有些失常了,短时间内,很难恢复过来。所以也不怪此人咋咋呼呼。点手又把孙三十一和吴二十二叫到面前,命令他们二人负责整队,引领所有左军将士,拖拖拉拉朝西门外大校场开去。

    才出了徐州城西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气。抬头张望,却见不远处,有座巨大的垃圾场横亘在那里。数以万计的乌鸦,正在垃圾堆中寻找虫子和蚯蚓果腹,听到有纷乱的脚步声从城门口传来,“呼啦啦”,拍打着翅膀飞上了半空,遮天蔽日!

    “都督,这,这就是城西大校场了!”第一个赶到的苏先生耷拉着脑袋,走到朱大鹏面前,有气无力地汇报。“原本,原本没这么脏。最近,最近几个月,朝廷的兵马开走了,就废弃了。属下,属下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那些房子呢,还能住人么?”朱大鹏强忍心中烦躁,指了指垃圾场附近的数排茅草屋,大声问道。

    “里边,里边有不少流民!”苏先生虽然变得有些神神叨叨,但做事还是比较认真的。想了想,将自己刚刚打探到情况如实汇报,“都是从黄河东岸逃难过来的。前两天听说要打仗,已经跑了不少。但最近一两天,恐怕还会再折返回来!”

    “都督犯不着为这点儿小事操心!”孙三十一急于表现,从后面钻过来,大声提议。“给属下一百个弟兄,属下将流民全都赶走就是。军营重地,哪容流民随便窥探?!”

    说着话,露胳膊挽袖子,就要去赶人。朱大鹏见状,轻轻皱了下眉头,低声吩咐,“算了,天马上就要冷下来了,你把他们赶走,他们岂不都得活活冻死?!随便他们住着吧,咱们自己再想办法!”

    “将军慈悲!”话音刚落,四下里赞颂声响成了一片。特别距离他比较近的那些兵卒,前几天自身的情况,与茅屋里的流民别无二致。此刻将自家都督的话听了个真切,一个个感动得眼含热泪,膝盖一弯就要往下拜。

    “站起来,都给我站起来!”朱大鹏见状,赶紧伸手去扶。结果扶起了这个,跪下了那个。不一会儿,身边除了苏先生和孙三十一两人还站着,其他将士,稀里糊涂全跪了下去。

    “起立,我数到三,不起立者慢抽鞭子!”实在扶不过来了,朱大鹏气得把眼一瞪,厉声断喝。最无法适应的,就是这个时代人膝盖太软。动不动就要跪倒磕头,仿佛躯壳里藏着的是一个鼻涕虫般。

    “是,将军!”众兵丁没想到磕头还有磕错的时候,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跳起来,瞬间将身体站了个笔直。

    朱大鹏见到了,忍不住又摇头叹气。费了好一阵儿功夫,才勉强重新振作精神,指着那一排排东倒西歪的茅屋说道,“房子给他们住了,你们就得自己动手重新盖。老苏,你等会儿把弟兄们中会做木匠和泥水匠的人都给我挑出来,带着他们就近找地方盖军营!需要钱的话,尽管回府里去拿!”

    “是!”听朱大鹏第一道将令就给了自己,苏先生心中大喜,扯开嗓子,吼得声嘶力竭。

    “孙三十一,吴二十二,你们俩带着其余所有弟兄,去给我把垃圾清掉,能丢多远丢多远。以后再有新兵过来,也让他们一起干!”既然已经动起了手,朱大鹏索性好人当到底,指着校场内一座座垃圾山,大声命令。

    “是!”被点了将的孙三十一和吴二十二两个也挺胸拔背,声嘶力竭地回应。唯恐叫嚷的声音小了,位置被别人顶了去。

    “肖十三,牛大,你们两个各带五十名弟兄,回去搬粮食。今天中午和晚上咱们就在城外做饭,免得来回跑Lang费时间!”

    “是!都督!”肖十三和牛大两个也从人群中跑出来,欢天喜地的去了。

    朱大鹏看了看他们俩背影,又从人群中点出另外一张比较熟悉的面孔,“周小铁,你去那边挨家挨户通知,让他们无论男女老少,一起过来清垃圾。我这边管两顿饭,全是干的。只要认真干活,就可以敞开肚皮吃!”

    “遵命!大人!”周小铁在苏先生的所有徒子徒孙中,位置非常靠后。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出头的机会,激动得嗓子发颤,喊出来的回复南腔北调。

    “还有你,你,你,你们几个!”朱大鹏看到众人如此在乎自己交给的任务,稍稍有些意外。旋即,手指连点,将最先投靠自己的白员和小牢子们,全都给点了出来,“你们,我就不一一叫名字了。从现在起,全都是我手下的百夫长。先由孙三十三和吴二十二带着,组织弟兄们去干活,等新兵到了,立刻走马上任!”

    “是!谢都督大人提拔!”话音刚落,身体周围又立刻跪下去了一大圈。被点到的古代城管们个个神情激动,将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都赶紧干活去吧!别玩这些虚的。”朱大鹏用力挥了下手,吩咐众人速速动手。“三天之内不把校场收拾出来,老子就拿你等开刀!”

    “大人尽管放心,谁不好好干,属下跟他玩命!!”众人又磕了个头,站起来,队伍,直扑校场中的垃圾山。

    没等他们去远,最先接到将令的苏先生,却又扭扭捏捏地走了回来。也不说话,抬头望着朱大鹏的脸,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想要什么你就直说!缺钱就回府里头取,昨晚不是交代过了么,府中的账本,由你来管!”朱大鹏被他看得直起鸡皮疙瘩,竖起眼睛,没好气地命令。

    “是!”苏先生先毕恭毕敬地做了个揖,然后继续如初次相亲的大姑娘般扭扭捏捏,“孙,孙三十一他们都当百夫长了,我,我以后再指使他们干活,怕,怕他们觉得翅膀硬了”

    “嗯?!”朱大鹏费了好大力气,才明白老家伙是朝自己要官当来了!抬起脚先将此人踹了个趔趄,然后哭笑不得地数落,“你个官儿迷!活还没开始干呢,先到老子这里要待遇来了?!他们都是你的徒子徒孙,翅膀再硬,还能飞到你头顶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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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三千城管痈?

    数落完了,却也不能让老家伙冷了心。想了想,换了种相对温和的语气说道:“不过你担心得也不是完全没道理。这样吧,在家中,你就是我的管家。在外边,你就是咱们左军的长史。待会弄个册子,把孙三十一他们的名姓,都登记到上面。明早之前必须弄好,点卯时我拿着去李总管那边报备!不过你可想清楚了,一旦名字登记造册,再想跟红巾军撇清关系,可就难上加难了。万一哪天被朝廷抓到,这可是抄家灭族的罪名!”

    “不撇,不撇!”苏先生重重地跪了下去,一边用力磕头,一边大声补充,“卑职昨天夜里就想清楚了,只要平安活过了这一宿儿,以后就死心塌地个跟着大人。汤里火里,绝不再敢辞!”

    难得听他说话诚恳,朱大鹏犹豫了一下,伸手相搀,“我说老苏,你这是何苦呢?!咱们徐州红巾以后能走到哪一步?我自己都看不清楚。你在城里有家有业的”

    闻听此言,苏先生立刻红了眼睛,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哽咽着回应,“大人,大人有所不知,凡是红巾军攻占过的地方,朝廷的兵马打回来,肯定会,肯定会屠城的。这半年多来,被他们屠了的城池已经有十好几座、小的即便不跟着您干,其实已经没活路了。如果逃走的话”

    苦笑着抹了把泪,他转过头,用手指点了点不远处垃圾场旁茅草屋门口惊慌失措的人群,“用不了多久,就得跟他们一样,活着和死了没啥差别。还不如就此铁心跟了您,说不定能杀出条生路来!”

    “他们——!”朱大鹏顺着他的手指去看,只见一个个流民就像行尸走肉般,被周小铁带着人从茅屋中硬拉了出来。既不抱怨,也不反抗。天已经很开始凉了,这些人当中的大多数,却只在腰间围了块早已看不出颜色的布。裸露在风中的皮肤也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周围还飞着成群的苍蝇。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对苍蝇置之不理。即便落在了自己的脑门儿上,也只是缓缓地抬一个胳膊,仿佛不是为了将苍蝇赶走,而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一般。

    “他们——!”上辈子活了二十多岁,朱大鹏从来没见到这种情景。哪怕是从电视中的灾难镜头里,看到的面孔都比眼前这些人有生机一百倍。当即感觉眼前一黑,有股热辣辣的东西直冲顶门。留在城里要被屠杀,逃奔他乡就会活活饿死。这都是人啊,一个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啊,在这乱世当中,竟然连野草都不如!

    又过了好一阵儿,他的心情才稍稍平静了一点儿,用力将苏先生从地上扯起来,大声说道:“行,那你就跟着我吧!待会儿去跟大伙都说一声,让他们,愿意跟着的也全跟着。只要我不死,就一定带着你们往活路上走!”

    “谢都督!”苏先生立刻又跪了下去,冲着朱大鹏,真心实意地磕头。

    朱大鹏这次却没有再往起拉他,将头转向大校场中的老弱残兵,心情沉重得像挂了一块铅。大话已经说出去了,但就凭自己一个宅男和麾下这群手无寸铁的流民,真的有可能走出一条活路来么?老天爷,为什么我看不到希望在哪?

    “大人是觉得他们不堪用么?”苏先生刚刚当上了左军长史,就急着想表现出自己的能力。听到东主叹气,从地上爬起来,小声发问。

    “怎么说呢?!”朱大鹏既不想打击手下人的积极性,又无法散发心中的苦闷。叹了口气,喃喃地回应。

    不是自己心胸狭隘,只看着自己认识的人顺眼。苏先生等古代城管虽然都属于歪瓜裂枣,至少平时能吃饱肚子,不至于走起路来都打晃。而其他分拨给左军的士兵,即便是芝麻李和毛贵两位给派来的那三百位“壮士”,按二十一世纪标准,都明显属于营养不良群体。甭说上阵厮杀了,就是日常训练,强度稍微大一些,朱大鹏都怀疑自己会不会将他们给活活累死!

    想到这儿,他又轻轻叹了口气,斟酌着补充,“他们现在这般模样,肯定要好好训练一番,才能带上战场。而眼下我对周围的情况一无所知,朝廷的兵马会不会打过来?到底什么时候打过来?也弄不清楚!万一没等把他们训练好了,敌人却已经兵临城下,那样的话,嗨!”

    说到此,又是长长地叹气。苏先生见状,也陪着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个主公倒不必着急,想那李总管,也不是个不近人情的。明知道左军不堪大用,绝对不会拿咱们当主力使唤。至于练兵,我以前在州衙里当弓手的时候,倒是曾经偷看过朝廷的军队训练,有些速成的法子,不知道主公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你懂得练兵?!”朱大鹏闻言,精神立刻一振。赶紧扯了下苏先生的衣袖,连声追问,“赶紧跟我仔细说说,该怎么办才能速成。干得好了,我肯定向李总管给你请功!”

    “功劳就算了。属下愿意一辈子跟着大人!”苏先生先小心翼翼地将衣袖从朱大鹏手里扯出来,然后低声回应,“其实不过是精挑细选,然后给足了粮食和铜钱罢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说仔细点儿,大不了咱们再从府里头找几张古画脱手!”白来的钱财,朱大鹏花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心疼钱,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低声催促。

    “大人首先,要把身强力壮的,全选出来,当作亲兵,享受一等待遇,粮饷加倍!,平素训练也加倍”苏先生整理了下思路,小声补充,“然后把那些稍差一些的,当作战兵,享受二等待遇,粮饷正常发放,训练出操正常。剩下的歪瓜裂枣,则当作辅兵,只管饭,没军饷拿,也不用出操训练。平时负责替亲兵和战兵收拾营房,整理铠甲军械,运送辎重。战时则负责运送伤员,打扫战场,割敌人首级。三个兵种不是一成不变,战兵表现的好,就可以升做亲兵。辅兵里头如果有胆子大,敢杀人的,也可以提拔他们当战兵。”

    居然是一种内部竞争淘汰机制,古人的智慧,还真不能小瞧。朱大鹏听得有趣,再看向垃圾堆中那些单薄的身影,目光就多少有了点儿温度。然而转念一想,甭管自己多努力,历史上,徐州红巾军肯定是沙滩上的前Lang。忍不住又幽幽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你这个办法是好,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奏效的事情。也不知道,老天爷到底肯不肯多给咱们一点儿准备时间!”

    “给,肯定会给!!”苏先生对未来的信心,却比朱大鹏本人要强烈许多。想了想,大声安慰,“只要大人在,老天爷肯定不会亏待咱们徐州军!”

    “啊,我怎么不知道我跟老天爷是亲戚?”朱大鹏听他说得肯定,忍不住笑着摇头。

    苏先生却收起笑容,满脸正经地强调:“大人您自己想想,前天麻哈麻要对付您,稀里糊涂就被您给宰了。昨天属下乱给您出主意,换了谁,恐怕到李总管那里,都不可能活着回来。而您不但活着回来了,还把兵权切切实实地抓在了手里。这不是大气运是什么?!属下之所以跟了您,就是相信您一定能赢到最后。反正已经没活路了,输了不过是全家一起死,万一要是赢了,至少子孙三代都不用再为前程发愁!”

    “你个老家伙!”朱大鹏听他说得如此实在,挥拳便打。手高高地举了起来,却又停在了半空当中。笑了笑,点头回应,“好,那咱们就一起赌个大的。希望将来想起今天,你他奶奶的不要后悔!”

    “主公在上,苏明哲愿意追随主公,九死无悔!”老家伙猛地后退半步,冲着朱大鹏恭恭敬敬施礼。

    “主公个屁!现在连一兵一卒都没有呢!赶紧给我选地方盖房子去,偷懒的话,仔细你的皮!”见惯了此人神神叨叨的模样,朱大鹏很不习惯他突然变得一本正经,笑着推了他一把,大声命令。

    “不过是几排茅草屋子么,有什么难的?!”听出朱大鹏话语里的信任之意,苏先生收起架势,笑着补充,“又不是盖王府,只要有木头,泥巴和稻草,几天就能盖起一大片来!”

    “别吹牛!现在可是军中!”见到老家伙如此自信,朱大鹏又笑了笑,低声打趣。

    “属下可以立军令状!”老家伙再度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回应。见朱大鹏还是将信将疑,立刻红了脸,大声补充道:“卑职虽然本领低微,可以前也管过好几十号弟兄呢!带人起几排茅草屋子,有啥难的?眼下大人您的地盘上,有半条街,住的全是木匠铁匠,只要把他们拉出来当大工,再从队伍里挑出几百个稍微机灵点儿的弟兄打下手。每个大工带十个小工,按最后盖好的房子数量算钱,完成一排就结一排的帐。你看着,半个月之内,校场周围,肯定到处都是新房子!”

    一席话,居然涵盖了工程组织,任务承包和项目进度考核三方面内容,不由得朱大鹏对他再度刮目相看。笑了笑,低声说道,“既然你懂,就尽管放手去干好了。也不用半个月,只要入冬之前,让弟兄们能住进去,我就向李总管给你请功!”

    “李总管那边不必,大人您自己将来记得我的功劳就行!”苏先生摇摇头,再度拒绝了朱大鹏的举荐。说着话,转身就往进城方向走。迫不及待地回去招募工匠,开展他的安居大业去了。

    “这老家伙,倒也不是光会拍马屁!”望着苏先生雀跃的背影,朱大鹏轻轻点头。再将目光转向堆满垃圾的大校场,又欣慰的发现,一众古代城管们,居然已经将士兵们组织得井井有条,肩扛手端,开始轰轰烈烈的大扫除。

    “这帮家伙!”朱大鹏又吃了一惊,喜出望外。旋即想起来一个自己始终没注意到的细节,这个时代的白员和小牢子,人品未必靠得住,但头脑肯定都不会太差。毕竟除了时断时续的科举之外,混进官府当小吏,几乎是民间才俊改变自身命运的唯一途径。因此这条路上挤满了像苏先生,赵君用这样的文化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给我三千城管、复我浩荡中华。剑指天山西、马踏黑海北;贝加尔湖面张弓、库页岛上赏雪”老天爷这是准备借自己的手,将无数愤青的理想付诸了实践么?!猛然想起穿越前网络上一首著名的段子,朱大鹏忍不住摇头大笑。“他奶奶的,谁说古人不行了!说不定老子真的凭借这群古代城管,做出一番事业来呢!”

    不知不觉间,他的眼睛就明亮了起来,过早发驮的脊背,慢慢挺了个笔直。

    PS:本章为盟主血酬加更。相遇相知十年,幸甚!何止血酬,酒徒能写到今天,不为钱,不为名,只为与大伙儿们相遇相知,足矣。

第十八章 半万熊兵

    接下来几天,朱大鹏都在西门大校场渡过。随着校场内的空地渐渐腾开,他手下的兵卒也越来越多,渐渐地,已经将左军的大致轮廓给撑了起来。

    其中绝大部分兵卒,都是芝麻李代为招募的。基本上还是以流民为主,但从整体上而言,骨架和气色却比最初那一千兵马强了许多。至少朱大鹏不用总想着拿绳子将他们拴在一起,以免有人被风吹跑!

    也有一小部分兵卒,来自居住在校场旁边的流民。见徐州左军不克扣粮食,当兵的每人都能吃一顿稀饭,两顿干饭,就主动要求入伍。

    朱大鹏急于招兵买马,只要前来参军的流民不瞎不瘸,就尽数接纳。这部分人数量虽然比芝麻李分配来的那部分少了些,但因为几天前差点儿就变成了饿殍,全靠着朱大鹏准许他们卖力气换饭吃,才终于捡回了一条性命,故而在心里对朱大鹏这个左军都督的十分感激,干活时也格外地卖力气。

    第三部分人,则来自那天晚上冒充弥勒教徒的街坊邻居。其中有一些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想给家里省点儿口粮。还有零星几个,则是跟苏先生抱着同样的想法。反正元军打过来免不了屠城,左右是个死,不如冒险赌上一把,以求将来捞个盆满钵圆。

    对于这些街坊们,朱大鹏则暗中指使苏先生,尽量安排他们从事一些手艺上的劳动。毕竟这些人都属于古代的小市民阶层,勇气方面远不如早已无家可归的流民,但胜在长期生活在城市的底层,手脚相对灵活。当兵未必是好料子,当随军工匠用,将来从事一些修补铠甲,打造兵器的活计,却大多数都能胜任。

    还有一种人,当初谁也没想到的一种,则是某些听闻朱大鹏被弥勒佛附体的传言后,主动跑来投效者。这种人数量不多,却显得格外“热情”。愿将包括自家性命在内的所有东西献上,只求弥勒尊者在凡间的肉身能收留自己,将来一起成就正果,白日飞升。

    对于最后这种狂热信徒,朱大鹏只要听说,就立刻命人拿棍子打出去,永不录用。这个不合常理的举动,令狂信徒们哭天跄地。然而被徐州军长史赵君用听闻之后,再与议事厅相见时,对朱大鹏的态度就改善了许多。私下里跟心腹们提起,也说朱大鹏这厮还算知道见好就收,不敢再打着弥勒降世的幌子招摇撞骗。

    谁料双方之间的关系才缓和了没几天,城里就又传开了一道流言。说弥勒尊者的人间化身之所以不将大伙收入门墙,是因为要考验信徒们的向佛之心是否虔诚。你没看么?他手下的佛兵都在清理垃圾,砍树盖房子,磨砺筋骨。如果大道轻易就得传的话,就不会是大道了。

    于是乎,先前被赶走的那些“信徒”们,就又兴高采烈的转了回来。一个个在旧茅草屋里随便找了个能睡觉的铺位,每天鸡刚叫头遍就爬起来,对着校场方向长跪叩头。赵君用闻听,一口老血差点没当场吐在地上!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番小贼奸猾,大笔一挥,原本打算拨给左军的器械,又白白便宜了别人。

    对于那些日日校场外长跪,请求被列入门墙的“虔诚”信徒们,苏先生非常同情。总是私下撺掇朱大鹏,不妨顺水推舟,将这些家伙重新收进左军。打仗时每人发张符往怀里一塞,然后就让他们带头冲锋陷阵,绝对是上等的人肉盾牌!

    但是朱大鹏却坚决不肯采纳这个提议,宁可命人拿皮鞭将校场外的信徒们抽跑,也不愿意让他们跟自己一道装神弄鬼。

    “大人这是拒绝纳谏!”见朱大鹏居然跟自己的提议反着来,苏先生气得两眼冒火,跳着脚嚷嚷。

    老家伙自打当了左军的长史之后,脾气就顺风而涨。动不动就要跳一跳,抗议朱大鹏不能接受逆耳忠言。而他的那些忠言,则通常都为些鸡零狗碎的事情。比如每天两顿干饭太Lang费粮食,不如减为两稀一干了。比如其他各营都没有早上的稀粥提供,左营也不该开这种先河,以免遭人嫉恨等等。此外,他还坚持认为,前来投奔的街坊邻居们都知根知底,头脑聪明,理应被当作都督大人的核心班底来培养。不能因为跟他们关系近了,反而要处处亏待他们,以彰显主将个人品行。

    对于这些站不住脚的建议,朱大鹏则显出了前世作为宅男少有的固执。每每把个苏先生气得捶胸顿足,威胁要挂冠而去。但是转眼间,老家伙就彻底把他自己的威胁忘到了脑后,又拎着把不知道从那弄来的宝剑,在工地上咋咋呼呼起来。

    看到苏先生现在这种样子,朱大鹏就忍不住想笑。老家伙未必是个合格的军师,却是个非常合格的包工头。带领手下的一众徒子徒孙,将军营修建和大校场的垃圾清理工作,组织得井井有条,成绩有目共睹。

    此老甚至还打着左军都督府的旗号,把徐州城西小河旁的几块无主的牧场,也给圈了起来。并且以一天管两顿饭的代价,组织流民中身体相对强壮的妇女前去开荒,只待秋分一到,就立刻播种小麦。虽然第一年的产量未必会很高,但只要明年收割前徐州还控制在红巾军的手中,肯定也能将今年投入的成本翻上两、三倍收回来。

    对于苏长史深入到骨子里的农民习性,朱大鹏听之任知。种地、开矿、招兵,这是他上辈子玩战略游戏时总结的三大取胜法宝。徐州城已经存在好几千年了,周围的金矿肯定早已被开采干净。但种地和招兵这两项,却可以放手实施。并且能让他回忆起前世很多快乐日子。有时根据上辈子当宅男时道听途说的经验,在农田附近指手画脚一番,无论听众肯不肯采纳,都觉得特别有成就感,并且心里头温暖无比。

    然而当校场上的垃圾被完全清理干净之后,朱大鹏这个左军都督和苏明哲这位左军长史,就双双被打回了原型。后者的练兵方案提得虽然巧妙,却都是偷师来的,不涉及任何具体细节。落实下去,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而前者,咱们朱大都督全部带兵经验和理论,都来自即时战略游戏,即便参照大学新生军训的内容重新做了调整,也显得非常不伦不类。在实践中一应用,立刻笑料百出。

    很简单的一个例子,游戏中你把兵造出来,用鼠标一圈一点,就可以随便移动。而但现实世界中的士兵,却不能用鼠标和接触屏来指挥。明明整好了队,让他们齐步向前走。不到三十步远,就彻底乱了套。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直把朱大鹏和苏明哲两人喊得嗓子都出了血,也起不到丝毫作用。

    至于整队慢跑这种二十一世纪军训课中的热身活动,对朱大鹏麾下的将士们来说,更属于超高难度。短短五百多步距离,有人已经冲到终点,坐在地上扒掉草鞋扣脚指头缝儿了,有人居然还在半路上晃荡。更有甚者,居然跑着跑着就蹲在地上,手捂肚子,将早晨吃的稀粥吐了个干干净净。

    唯一可以让朱大鹏和苏先生两人感到欣慰的是,这支队伍军官选拔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从千夫长、百夫长到底下的十夫长,都在最短时间,找到了“合适”人选。一些没当上军官的家伙,还经常故意跑到朱大鹏身边,将平得几乎要凹下去的胸肌,拍得“啪啪”做响。仿佛这样就能吸引到主将的注意力,能补上队伍继续扩张时出现的军官空缺一般。

    “让所有十夫长以上的军官留下,其他人,你继续安排他们开荒种地去吧!”被现实给碰了的鼻青脸肿,朱大鹏只好放弃了他和苏先生两个费了好大力气才设计出来的内部竞争上岗方案。决定从培养基层军官开始,循序渐进打造自己的精锐之师。不奢求在两三个月内,能将整个左军拉上战场,替芝麻李开疆拓土。至少要努力保证,在日后的徐州保卫战中,自己麾下不至于无人可用。

    这个无奈之下的选择,却又博得了苏先生的满脸崇拜,“好!都督大人的法子英明。当年蒙元开国皇帝,就是通过培养身边的怯薛,带出了横扫天下的百万大军。您现在把他的办法借鉴过来”

    “滚,开荒种地去,少在这里拍马屁!”朱大鹏被夸得满脸通红,抬起脚,一脚将苏长史挑出半丈远。“老子培养怯薛?老子知道狗屁怯薛是个什么东西?!”

    赶走了苍蝇般烦人的苏长史,他又对着眼前攒动的人头发了愁。照抄了蒙元的一部分兵制,眼下徐州红巾军的队伍编组,也以简单明了的十进制为标准。具体的说,就是每十个士兵组成一什,由一个十夫长或者文雅点儿叫什长的基层军官带领。每十个什,则成为一百人队,由一名百夫长统率。每十个百人队,则组成一个千人队,带队的为千夫长。以此类推

    芝麻李给左军规定的兵额为五千,眼下徐州军上下,也没有形成吃空饷的习惯。因此这五千兵额,就是实打实的五千。虽然暂时还没有满编,但架子已经搭起来了,各级军官一个不缺。再加上苏先生徇私提拔的一干随军文职,如明法、司仓、司库诸位参军等,大大小小的军官,全部加起来也有六百余。闹哄哄地挤成一大团,只待朱大鹏这个都督面授机宜。

    “全都把左脚的鞋子给我拔下来,无论布鞋还是草鞋,全给我套在右手上!”被逼得实在没了办法,朱大鹏把心一横,干脆采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强化麾下军官们对左右的认识。“就这样,跟我学!”

    唯恐众人听不明白,他也把苏先生刚刚帮他买了没几天的鹿皮战靴脱下了左边一只,套在了自己的右手上。“等会儿我喊一,大伙就迈没穿鞋子的那只教,同时把套着鞋子的手向前伸。我喊二,就迈穿鞋的那一只脚,抬没鞋子的那只手,以此类推!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见都督大人居然以身作则,光着一只脚走路。众军官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扯开嗓子,七嘴八舌地回应。

    “看好了!一、二、一,一、二、一!就这样走,给你们一天时间,时间必须学会走路!学不会的,撤职去开荒种地!”朱大鹏深深地吸了口气,挺胸抬头,喊着号子,带头向前走去。

    “哗啦,哗啦,噼里啪啦!”刚刚当上军官的流民们不愿意被撤职,跌跌撞撞地跟在了他的身后。围着校场,一圈,又是一圈。最开始难免要摔几个跟头,崴几次脚腕子,走顺拐的时候也非常多。但走着走着,手和脚的动作,就渐渐协调了起来。

    其中一些比较认真和比较机灵者,还学着朱大鹏的样子,骄傲地扬起了头,紧随节拍,“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走着走着,就走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PS:没投鲜花的请投,没收藏的请收,酒徒没有三千城管,也没有百万雄兵,冲榜就靠大伙了!

第十九章 走前人的路

    虽然这辈子脚底上的老茧,比上一辈子那个宅男厚了五倍,然而一天路走下来,朱大鹏的左脚底板,依旧被磨得鲜血淋漓。

    再看那些被当作军官种子培养的弟兄们,则一个个走路摇摇晃晃,非但脚底板子血肉模糊,整个人也累得几乎脱了形。轻轻用手一推,就能像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

    不过累归累,这些军官种子心情却非常愉悦。因为他们忽然发现,原本被大伙视作比登天还难的跟随节拍走路,居然并不比下地除草难上多少。而自己仰头挺胸走了一整天之后,在回营房的路上,竟习惯性地把头抬了起来,跟人打招呼时,中气也好像比原先充足了许多。

    更让他们喜出望外的是,因为只花了一天时间就彻底分清楚了左右,朱都督居然要给大伙吃肉。虽然六百个人分吃一头猪,摊在每个人碗里不过是二三两的样子,一口就能吃完。,但那毕竟是肉啊!上一次吃到时候,还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有些生来命苦的家伙,甚至长到这么大,连口肉汤都没喝过。这回终于开了荤,明天就去死都值得了!

    死,朱大鹏肯定舍不得他们立刻去死的。这批军官种子的伙食是按照亲兵标准,又加了一倍制定的。如果培养战兵的话,就可以直接乘以四。换成辅兵,则乘以十都绰绰有余。为了解决骤然增加的口粮消耗,他把麻哈麻家中所藏的一幅柳公权的真迹,都偷偷拿出去给贱卖了,心疼了苏先生两天没吃下去晚饭。如果随便就让军官们去死的话,岂不是做了赔本儿买卖?

    所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持续练习了三天跟随口令走路之后,一干军官种子就发现,他们来到了本次整训的第二个重大关口前。以每百人一队,排成十行十列的正方形大阵,齐步行进。行平列直,谁也不准走得太快,也不准拖同行袍泽的后腿。

    “每个百夫长等会儿过来领一根白蜡杆子,本队的十夫长伸出左手,一起抓住这根拉杆子,跟着向前走。千夫长负责监督,凡是走路不听口令,或者步幅跟本队其他人差太大的,直接那鞭子朝腿上抽。错一次两鞭子,第二次加倍,第三次再加倍,一天连犯四次以上,全队集体抽鞭子,并且取消晚上吃肉资格!到了晚上我亲自过来考核,麾下有三队以上还没学会控制步幅的,整个方阵所有人都没肉吃!”看着满脸畏惧的军官们,朱大鹏毫不怜悯地宣布了新的辅助训练手段,以及新的奖惩条例。

    众人闻听,立刻发出“嗡”地一声。随即,所有人将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正在组织人手朝校场中搬白蜡杆子的第一千人队第四大队百夫长徐洪三。而作为朱大鹏的最早追随者徐洪三,则始终将目光看着地面,无论队伍里的叫骂声再大,都绝不抬头。

    “我说徐老三啊,你就不怕半夜解手掉沟里淹死?!”同为苏先生的徒弟,千夫长孙三十一对徐洪三最为知根知底,双手叉在腰间,扯着嗓子质问。新出炉的训练方式,特别是那根白蜡杆子,明显是参考了牙行训练轿夫的经验。而放眼整个左军,能跟都督大人说得上话的,还做过轿夫的,除了徐洪三还有哪个?!

    其他几名千夫长闻听,也恶狠狠地竖起了眼睛,恨不得将徐洪三立刻生吞活剥。朱大鹏见到此景,立刻将手中木棍举了起来,先朝着叫嚷最欢的孙三十一肩膀狠狠来了一下,然后冲着所有**声宣布:“都给我闭嘴!仔细听好了,徐百夫长给我出了个好主意,从今天起,升为亲兵队的队长,级别还是百夫长,但是可以享受千夫长待遇,同时赏铜钱十贯。你们这些人如果有好主意,也可以私下向我进言。凡是采纳者,至少赏金十贯,官职也会酌情提升。”

    他急于激励大伙上进,一不留神,就把后世官场文章,‘享受某某待遇’给抖了出来。众人虽然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却也知道徐老三凭着一个祸害人的法子升了官,一个个张大嘴巴,满脸羡慕。

    一个祸害人的提议,居然就能换个千夫长官职,并且还能出任亲兵队长,从此前途无法限量。这等美事儿,大伙怎么没摊上?!当即,众人看向徐洪三的目光就变得非常复杂,一个心中暗暗决定,下回有了类似机会,必须抢在别人前面去找都督大人进谏。哪怕不被采纳,至少也能给都督大人留下个深刻印象。日后升迁、获赏,都能排在别人前面。

    而徐洪三本人,则把头垂得更低了。红着脸,带领麾下弟兄,将白蜡杆子一根接一根递到各位百夫长手上,然后自己手里也拿了一根,与麾下弟兄们一道,规规矩矩走到了第一千人队的末尾。

    孙三十一虽然是他的老上司,哪敢在都督大人的亲兵队长面前托大。赶紧亲手将徐洪三拉出来,请他代替自己指挥训练。而自己,则取代了徐洪三原来的位置,老老实实地捧白蜡杆子去了。

    “不用这样!”朱大鹏见状,再度出言干预。“徐队长先在你的麾下接受训练,等把亲兵队的架子搭起来,他再走马上任。今天训练结束之后,每名百人长回去,在麾下的弟兄里边,替我挑两名亲兵出来。要身子骨足够强壮,还得头脑机灵的。明天一早,让他们去徐队长麾下报道。跟着你们一起接受训练!”

    “诺!”众军官们闻听,又齐齐回答了一声。心中立刻暗暗盘算起来,眼下自己手中哪些弟兄能满足都督大人的要求,并且将来能跟自己互相扶持。给主将当亲兵,将来战死的风险大,但升官的机会也凭空翻了数倍。从现在起开始套交情,绝对比等后者飞黄腾达时,更容易,也更牢靠。

    有道是,人朝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徐洪三“升官发财”的例子摆在前面,众军官种子们无论接受训练的积极性,还是参与左军内部事务的积极性,都提高了数倍。各种可以提高训练速度,并且增加训练乐趣的奇招,妙招,都脱颖而出。

    如此又过一个多月过后,完全由军官种子组成的队伍,终于有了几分后世大学生接受军训时的模样。虽然其中大部分人的脸色,依旧黄中透黑,但走起路来却昂首挺胸,一个个精神抖擞。

    芝麻李当初答应帮忙招募的士卒,也全部都到了位。朱大鹏和苏先生两个最初商定的那个三级划分,内部竞争,末位淘汰的训练制度,也终于可以在整个左军中尝试推行了。但左军的粮草和器械供应方面,却又出现了大麻烦。

    前者还好说,朱大鹏亲自去找赵君用“沟通”了一回,并悄悄送上了一面珊瑚屏风,左军的粮食,基本上就能按照五千士兵的标准足额发放了。虽然距离左军的实际消耗量,还有一定差距。但朱大鹏再自己掏腰包补贴一部分,倒也不至于让弟兄们饿着肚子受训。

    然而兵器方面,赵君用却死活不肯通融。到目前为止,总计才给了左军五十把钢刀,一百根长矛和八百五十根削尖了的木头杆子。刚好够武装一个千人队。至于这样武装起来的千人队,至于能不能上战场,上了战场之后是杀敌还是被敌人杀,则不属于长史大人的关心范围,所以赵大人也不会操那份闲心!

    朱大鹏被逼得没办法,只好答应了苏先生的提议,私下去找城里幸存的张大户去募捐。后者在城破之夜,因为及时向红巾军捐献了一批金银而幸免于难。现在却被老熟人苏先生仗势欺人了一回。只好被逼无奈,咬牙切齿地凑出了五百斤生铁和一批铜盆,铜碗之类的金属物件,破财免灾。

    但这五百斤生铁和几十件铜器,经工匠之手处理过后,也不过使得左军又多出了一百多把钢刀,和几身表面镀了铜水的铠甲。朱大鹏嫌那铠甲做得太花哨,防护力太差且沉重无比,不肯穿。苏长史和孙三十一、徐洪三等人,倒是一人挑了一件,每天不管多累都披挂整齐了,好像随时都准备上阵厮杀一般。

    这样下去,大伙早晚都得白白地葬送在敌人屠刀之下。眼看着天气渐渐转冷,周围传过来的,有关朝廷大兵即将来袭的消息,也一天比一天似模似样。朱大鹏心里急得火烧火燎。

    再向先前一样按部就班训练下去,无异于等死。他必须寻找一些前人都没发现的捷径。而他所知道的大部分捷径,都是从网络小说中得来的,比如某个姓武的家伙,因为懂得如何打造燧发枪,就在明初拉起了一支所向披靡的火器部队。再比如有个姓黄的家伙,因为发明了长枪兵向右旋刺技术,就以三个月一批的速度,爆出了数万精兵,直接将另外一个时空的满清铁骑赶回了深山老林当中。

    还有一个姓李的家伙,穿越时候的条件,和朱大鹏自己现在差不多。却凭借一招‘支部建立在连上’,打得党项人退避三舍,假以时日,恐怕取代赵匡胤建立大宋朝的,必将是他。还有,还有另外一个姓李的,则在八国联军中左右逢源,进而推翻了某个时空中的满清,建立起来一个横跨太平洋的君主立宪制帝国。

    这些穿越界的前辈,无论其故事是真的,还是虚构。在朱大鹏看来,都未必没有借鉴意义。而他现在迫切需要确认的只是,到底哪条路最适合自己目前的条件,哪条路能最快赐予徐州军自保能力而已。

    PS:历史书比都市、玄幻在开篇上先天不足,所以争榜困难,大伙儿再努把劲,咱们还能往上一上。

第二十章 老师死得早

    第二十章老师死得早

    有时候,路太多了,未必是好事儿!朱大鹏二十一世纪的灵魂没少看了架空穿越小说,但是在选择模仿对象时却犯了难。不过,这个难题随着苏老长史一次汇报,这个问题立刻迎刃而解。

    “都督,都督,生铁的价钱又涨了!”老家伙满脸青黑,就像被人抢了棺材本儿一样气急败坏。“前天还八十文一斤呢,今天就一百文了。据咱们营的孙铁匠估计,看这架势过几天还得涨!”

    “多少?一百文?!”朱大鹏闻听,立刻被吓了一跳。两个灵魂融合的时间也不算短,他平素身边站的又是苏先生、孙三十一这种“人精”,早就不再是穿越时的那个小菜鸟。据他所知,这大元朝的纸钞虽然只能用来擦屁股,但铜钱在民间却一直坚挺。无论是大宋朝铸造的,还是契丹、女真人造的,只要成色和份量充足,就会被民间偷偷拿来当货币使用。眼下虽然是兵荒马乱,一百文足色铜钱,也可以在在市场上买到两斗米。拿来换生铁,却只是小小的一个黑疙瘩,那些偷偷朝徐州城贩运铁料的小贩们,可真是黑心透顶了!

    “要不,咱们晚上偷偷派几个人到东市上去?”苏先生甭看在朱大鹏面前毕恭毕敬,骨子里,却绝不是个什么良善之辈。见自家都督也被黑心商贩们气得变了脸色,悄悄上前半步,哑着嗓子比了个砍人的手势。

    “胡闹,那以后谁还敢再往徐州这边运东西?”朱大鹏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大声呵斥。“这话不要再提,也别背着我偷偷去干。要是被大总管知道了,谁也保不住你!”

    “是!唉——!”想了想芝麻李入城后的种种安民举措,苏先生终于止住了杀人劫财的心思。这破规矩,也真是混蛋。老子以前当了小小的弓手,还能随便抢东西。现在都成了左军长史了,居然买东西必须付钱!早知道这样,还跟着你芝麻李造个什么反?真是糊涂透顶。

    “你看府里还有什么能卖上价钱的么,有就拿去买了!”朱大鹏想了想,继续吩咐。

    “是!唉——!”苏先生一边答应,一边继续长吁短叹。别人的管家都是拼命替家主往回搂钱,自己这个管家当的可是。这才几天啊,为了养左军那些大肚皮鬼,光是字画古玩就“扔”出十多件去了。并且到现在连个水泡都没能砸起来。

    “如果咱们打了败仗,那东西留在府里,最后也是被别人抄去的命。还不如现在就卖了它!”知道老家伙也是为了自己好,朱大鹏又想了想,低声开解。“如果咱们真的能打出去,天底下那么多孔目,那么多达鲁花赤,你还愁抄不到更好的不成?!现在咬咬牙,早晚,咱们要连本带利全捞回来!”

    “嗯!现在咱们抄自己的家,以后就能抄别人的家!”苏先生立刻转忧为喜,兴奋地用力挥拳头。随即,又把声音压低了些,蚊子一般嗡嗡着道:“属下有个建议,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朱大鹏虽然缕缕拒谏,却从不因言罪人,点点头,低声回应。

    苏先生四下看了看,继续低声补充,“铁料这么贵,您干嘛给弟兄们装备朴刀啊?!有打一把朴刀的铁,都能打三支矛头了。那长矛杆子,又不费什么钱。这徐州城外漫山遍野的木头,随便砍下一棵来,就能破出一打!”

    “这么简单?”朱大鹏眼睛微微一亮,这回没有拒绝他的建议,还是仔细问起详细制造过程来!

    “简单得很!”苏先生大受鼓舞,也顾不上怕被弟兄们背后捅刀子了,手指半空中比比划划,“反正不就是捅个人么?又不用做得太精致!砸出个尖头,套在木头杆子上就行了。如果您还想省钱的话,甚至连铁套都不用。另一端砸细了,直接插进木头里边去!用这个法子,半个月之内,我保证咱们左军人手一支!”

    “呃!”朱大鹏打了个嗝,想了一会儿,黯然长叹。再宏大的理想,也需要让位于现实。虽然眼下他既找不到合适的花枪教头,也不知道那个长枪右刺技术的具体细节。可这个长枪的价格优势,却令他不得不点头!

    几十年后,太平时代的人们研究红巾军战史,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一支威名赫赫的百战雄师,居然八成以上装备都是长矛?结论千奇百怪,莫衷一是。无奈之下,只好辗转找到了已经过了九十高龄的苏先生询问。这辈子脸红次数屈指可数的老先生,居然难得又红了一次,犹豫半天,才用蚊蚋般的声音说出了两个字:“便宜!”

    “便宜,肯定装备得起”,这就是长矛成为兵器首选的最直接答案。当即,二人就做出了决定。以后左军自己只打造长枪,绝不再打造任何刀剑。但是私下里,朱大鹏却自掏腰包,悄悄地将火器研发提上了日程。

    作为一个灵魂上的穿越客,他即便历史知识再匮乏,也知道热兵器是几百年后的主流,武功炼得再精,也比不上步枪一颗子弹。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抢先半步,哪怕把整个左都督府都败光了,也在所不惜!

    而据他脑子残存的历史知识,姓武的所在明初,和自己所在的元末,好像差不了多少年。如此说来,两者的技术发展水平也应该非常接近才对。人家姓武的像玩一般就把定装燧发枪给造出来了,自己这个姓朱的水平再差,理论上弄个火绳枪出来应该差不太多吧?!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他开始组织手下的铁匠们攻关火绳枪制造。结果现实永远比理想骨感,真正开始动手,才发现二者之间的差距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打造火绳枪,最关键的一项技术,就是制造枪管。而枪管的最简单制作方法,则是先打造出一根熟铁棍子出来,然后用金刚钻一点点地钻!可怎么样保证铁棍的粗细均匀,怎么样保证钻孔的笔直光滑,前后宽窄一致,却至少涉及到了物理、金属工艺和几何测量三门学问。可怜的是,这三项当中居然没有一项,属于上辈子宅男朱大鹏的精通范围。

    “物理老师死得真早啊——!”抱着自己发烫的的脑袋瓜子,朱大鹏躺在刚刚建成的营房中,痛不欲生。早知道需要造火器,自己就说什么也把高中物理课好好学一学了。还有大学一年级的金属工艺,高中二年级的立体几何,天呐,这些老师怎么都英年早逝?!

    此后几乎每天夜里,营地里都会传出一两声怪异的哀叹。或者死的是物理老师,或者死的是几何老师,或者死的是化学老师、金属材料老师。但是死得最多的,还是历史老师。朱大鹏甚至做梦都忘不了诅咒他几回,一边打着呼噜一边喊着他的名字。

    “这个,历史应该就是青史罢。”十一月底的某个夜晚,徐州军长史赵君用,揉着自家太阳穴,眼前感觉一阵阵发黑。“物理应该就是格物。可化学是什么东西?金属材料呢,难道打铁的也能自成一门学问么?你们没听错吧?他真是这样说的!”

    “是!绝对是!我们亲耳听到的,不止一回!”两名穿着黑衣的中年汉子,小心翼翼地回应。他们都是赵君用借助分兵给左军的机会,安插到朱大鹏身边的眼线。其中有一人还混到了亲兵队伍中。然而,他们冒险收集回来的情报,却让赵君用除了头疼之外,一无所获。

    “这怎么可能!”赵君用低头在墙壁上轻轻撞了一下,以保持思维的顺畅。“普通人家,请一个私塾先生给孩子开蒙,就得攒上七八年钱。而那朱八十一不过是个杀猪的,他哪来的那么多钱,居然能请得起七八个先生同时来授业?!”

    “他,他好像有个姐姐,嫁给了巡检做第五房小妾!”不忍见赵长史想得如此吃力,个子稍高的那名眼线犹豫了一下,小声提醒。

    “荒唐!你们见过哪个大户人家,会在妾的弟弟身上花钱?”赵君用立刻狠狠瞪了此人一眼,大声驳斥。“就是打着培养年青人,日后为家族所用的念头,也不会同时请这么多老师来偷着教导他!并且这厮居然命硬到如此地步,把授业恩师克死了一个又一个!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天底下哪有这等怪诞的事情,还都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

    为了徐州军的整体安全,也为了报自己进城当日被辱之仇。他一直没放弃对朱大鹏的监视。然而,越是监视得紧,送回来的消息,越令他惊诧莫名。那个杀猪为生的少年,居然识字!居然会算账!居然还懂得如何练兵!懂得如何收买人心,令麾下士卒死心塌地替他卖命!此外,这厮胡乱鼓捣出来的那套亲兵、战兵、辅兵三级训练方案,连自己这个苦学多年的宿儒都为之赞叹。如果不是双方一直有隔阂,赵君用甚至想亲自登门去问一问,朱八十一是哪位隐世大贤的关门弟子,来徐州到底有何贵干?!然而翻遍整个大元朝,能教出如此出色弟子的大贤,却一个都找不到!

    “莫非他真是弥勒附体,用佛家妙法给他开了窍?!”唯一的解释,也是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那个有关弥勒俯身的传说。按照目前三教合一后的解释,弥勒尊者是大光明神主帐下的首席弟子,通晓过去未来以及世间所有学问。用弥勒附体来解释朱八十一的渊博,恰恰能解释得通。但赵君用却死活不愿意相信这个解释,那么多人吃斋礼佛一辈子,都没得到弥勒尊者的青睐。他朱八十一天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孽无数,怎么可能被弥勒尊者选上,作为尊者在人间的替身?

    “除了练兵和找人在铁棍上钻眼儿之外,他最近还干了些什么?”越想不明白,赵君用越是好奇,越不肯放过朱八十一身边的所有蛛丝马迹。

    “他,他最近还在疯狂收集硫磺和硝?但那两样东西,城里只有药店有卖。并且存货量都非常少!他花了双倍价钱,才每样买到了三斤多一点儿!”打入亲兵队里的眼线非常尽心,想都不想,低声汇报。

    “硫磺和硝石,他弄那个做什么?!”赵君用听得微微一愣,顺口追问。

    “好像是在鼓捣什么火药。但也可能火药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据属下所知,砒霜、巴豆、马蔸苓,桐油这些东西,他一样都没准备!”眼线想了想,低声回应。(注1)“不要砒霜、巴豆、马蔸苓,他的火药还能有啥作用?拿来弄个响声,吓唬战马么?可咱们徐州这边江河纵横,怎么可能出现大股的骑兵?”赵长史的脑袋越来越疼了,再度拿额头去撞墙。

    火药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徐州城的武库里也有,蒙古人在军队中,早已利用了多年,有非常系统的施放办法和相应的武器。然而无论是其中哪一类武器,恐吓的效果,都大于实战。对马匹的作用,也强于步兵。

    如果选对了天气和地形,利用火药中的有毒填料,如砒霜、巴豆、马蔸苓,还可能制造毒烟来打击敌军的士气。但那得天时、地利都占全了才行。到目前为止,赵君用从来没听说过,谁家曾经真的让毒烟发挥出克敌制胜的关键作用。

    没有战马可供他惊吓,没有在火药里添加毒药,光凭着“嘭”的一声巨响和不到二十步的攻击距离,火药能起到什么作用?这朱八十一,既然渊博到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怎么连使用火药的常识都不懂?!

    “长史,属下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见赵君用已经沉默了很长时间,打入亲兵队伍里的那名眼线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询问。

    “说吧?你有什么要求,只要不出格,我都可以答应!”赵君用看了此人一眼,装作很大度的模样吩咐。

    “属下,属下奉命去监视,监视朱都督也有两、三个月了。属下,属下觉得此人虽然性子狂傲了一点,却未必真的对在咱们包藏着什么坏心!”眼线又想了片刻,硬着头皮回应。

    赵君用立刻冷了脸,低声呵斥道:“你的任务是盯紧了他,不是告诉我该怎么做!你怎么知道他对咱们没恶意?他要是有恶意,会摆写在脑门儿上么?!”

    “长史大人息怒,长史大人息怒!”眼线赶紧磕了两个头,低声解释,“属下不是想要干涉长史的决定。属下,属下只是觉得。那朱八十一平素虽然和弟兄们同吃同住,却未必把自己当成了咱们一类人。他,他就像,就像个世外”

    偷偷看了看赵君用的脸色,他不敢用世外高人这个词,换了种说法,继续补充,“就像置身事外的人一般。顶多是个看热闹看不下去了,想拉一下偏仗。却,却根本没想过,要站在其中某一方那边!”

    注1:元代火药配方传承于宋,改进极小,远未达到最佳比值。通常配比为,硝百分之五十,硫磺百分之二十,木炭百分之二十,其他为各类刺鼻、发烟、有毒添加剂。巴豆、砒霜等。

    注:抄家了,抄家了,苏先生挥舞着拳头。贵宾、鲜花,章章都拿出来。

第二十一章 做个大炮仗吓死你

    “置身事外,袖手旁观?他旁观什么?旁观咱们和朝廷鹬蚌相争么,他能得到什么?”赵君用头脑相当敏锐,立刻听出了眼线真正想说的意思。

    “什么也不想得到。只是觉得他不属于这里,随时都准备走开!”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打入朱八十一亲兵队伍里的那个眼线也不愿再回避什么了,想了想,继续低声补充。

    “胡说!他走,他能走哪去?他现在的名头,可一点儿不比咱们大总管小!”赵君用无法接受这个说法,冷笑着撇嘴。

    提到“名头”两个字,他心底就又涌起一股浓烈的酸水。无论是当初萧县起义,还是后来的率众攻打徐州,他赵君用在里边都功不可没。包括把最后的粮食做成烧饼分发给流民,激励大伙背水一战,点子也是他出的,其他几位头领都是坐享其成而已。结果到了后来,整个义军上下居然只记得两个人,一个是芝麻李,另外一个就是凭空杀出来的朱八十一!

    捡了这么大的便宜还想一走了之?那姓朱的能走到哪里去?如果蒙元朝廷的大军打过来,第一个要追杀的目标是芝麻李,第二目标就是姓朱的!咱老赵,只能排到第三,或者第四!

    想到这儿,赵君用又撇了撇嘴,继续冷笑着说道:“他那是装神弄鬼装过了头,自己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弥勒佛的肉身了!你发现的这个消息很有价值,我给你记在功劳簿上,将来一并升赏。回去继续你给我盯紧了他。如果他敢抛下左军自己逃走的话,不用请示,立刻将他给我就地正法!”

    话说完了,才发现两个眼线已经吓得趴在了地上。赶紧将语气放缓了些,低声补救道:“当然,如果他是一心跟着咱们干,我肯定不会逼你们去做对他不利的事情。总之,你们两个要记住,咱们这样做也是为了徐州红巾,为了驱逐鞑虏,不是为了互相倾轧,更不是为了我老赵自己。听清楚没有!”

    “清楚了!”两个眼线吓得又是一哆嗦,磕了个头,用颤抖的声音回答。

    “听清楚了就回去吧,继续盯紧了他,有情况随时过来向我汇报!”赵君用满意地挥了下手,命令二人离去。目送着俩眼线的背影融进黑夜当中,他又慢慢转过身,倒背着双手在屋子里踱步,“铁棍上钻孔,自己配火药?难道他被咱老赵逼急了,想另辟蹊径不成?可盏口炮是铜铸的啊,他怎么连这点儿常识都不懂,居然还想着去钻铁疙瘩?!”

    盏口炮是蒙元军队中的制式火器,徐州城的敌楼上就架着十好几门,作为长史的赵君用没法子不熟悉!那东西长一尺,粗半尺,在身管正中央有一个大小约三寸左右的孔径,前宽后窄,呈倒立的锥子形。装满火药之后,可以将铁砂打出五十步之外,浓烟滚滚,声势甚为浩大。(注1)然而除了在守城时用来吓唬人之外,赵长史实在想不出那东西还能起到什么作用。五十步的距离,哪怕是用一石力的弓,射出的箭只要命中要害部位,也能让对方瞬间倒地,失去继续作战的能力。而用盏口铳发射铁砂去轰,除非正好轰在了面门上,把对手的眼睛直接烫瞎。此外,只要有衣服遮挡,就连重一点儿的淤痕都砸不出来。更甭说像传言中那样轰破铠甲,将里边的人轰得筋断骨折了!

    “除非,除非还有一种可能。他知道铁火铳威力比铜火铳大许多,所以才不惜代价地去琢磨此物!”敌视归敌视,然而从二人第一次见面那一刻起,赵君用就再没小瞧过朱八十一。

    对方既然能趁着红巾军攻打徐州的时候暴起发难,无论胆子、心思和对时机的把握能力,都达到了一个令人畏惧的高度。赵君用认为,这样一个阴险狡诈又野心勃勃的家伙,不可能把心思Lang费在没用的东西上!

    想到这儿,他断然做出决定,“来人,传本长史的令,让司库参军把武库里的火药全拿出来,明天一早,亲自分发到各军手中。城墙上的盏口铳,也都取下来,与火药一并分发到各军当中。让各军将士,提前熟悉此物的威力,以免战场之上乍一遇到,被吓得惊慌失措!”

    “是!”正在门口值守的心腹们答应一声,迅速跑下去传递命令。

    ‘你不是折腾火器么!!老子成全你!’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去远,赵君用用力挥了下拳头,心中暗暗发狠,‘先拿一套实物给你做模子。咱老赵倒是要看看,你最终能折腾出何等神兵利器来!’他现在稳坐徐州军第二把交椅,说出的话来莫敢不从。第二天一大早,揣摩了一夜上意也没揣摩出任何结果的司库参军李慕白,就顶着两个黑眼圈,亲自带着心腹,把武库里已经板结成块的火药和城门楼中锈迹斑斑的盏口铳平均分成了数份,逐一派发到各位将领手中。

    因为没有任何人暗中“关照”,左军手里也领到了足额的火药和火器。一共三支长满了绿锈的盏口铳,还有大约五百斤火药,百余颗铁制的“炮子”。满满装了一板车,直接推到了西门大校场里。

    朱大鹏最近一段时间正闭门造车弄火绳枪,累得晕头转向。一见到武库拨发的实物,立刻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指挥着亲兵们把盏口铳擦拭干净,再拿武库发放的火药试射一轮。然而炮声过后,他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就被冻成了冰。

    这哪里是火炮啊?连自己上一世玩过的大号‘二踢脚’都不如。大号二踢脚点着了引线放出去,隔着五十米远还能在人脑袋上砸个青包呢。这东西一炮轰出,却在三十步外的木头靶子上连个浅坑都没砸出来。

    “换火药!到我房间里第二个柜子里去拿!”没等亲兵们试射第二轮,朱大鹏就咬着牙命令。

    上一辈子的化学老师死得早不假,但能混到个理工本科文凭,他至少还记得黑火药的标准配方是一硫、二硝、三碳。虽然摩尔量比换算成质量比,又花费了他很大力气去推导,结果也未见得完全精确。但大方向却没有错,弄出来的东西绝非眼前这些土黄色像狗屎一样的“火药”能比。

    谁料亲兵们听到之后,却没有立刻行动。直到朱大鹏把眼睛竖起来,才互相看了看,由亲兵队长徐洪三代表大伙出言提醒,“都督,您还没给李参军画押签收呢!”

    “啊?!”朱大鹏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司库参军李慕白还一直站在装火药的板车旁。自己太急于检测元代大炮的效果,居然把签收的事情都给忘掉了。赶紧将手上的火药沫子胡乱擦了擦,快步走回去,笑着向对方赔罪,“哎呀!看我这个急性子。失礼,失礼,让参军大人久等了!”

    “朱都督不必客气!”李慕白侧开半步,然后躬低身子,以下级拜见上级的礼节回应。“下官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刚好在旁边看个新鲜!”

    “你以前没看过火炮发射?”尽管心里巴不得此人立刻滚蛋,朱大鹏还是耐着性子搭讪。无他,这姓李的是赵君用的远方亲戚,不但管着没用的古代火药和火炮,还替赵君用管着各种武器的入库和发放。左军如果想尽快装备齐整,跟此人搞好关系一环就必不可少。

    “没有,没有!”司库参军李慕白摆了摆手,大声回应,“下官今天早晨已经送了六家,除了前军的毛都督拉着下官,仔细询问了一番这火铳的用法之外,其余几家都督和将军,都看都没看,就下令把东西收了起来!”

    “哦!”朱大鹏闻听,轻轻点头。很显然,红巾军将领们看不上火器,这玩意儿到目前为止,也的确没有让人重视的价值。

    装填麻烦,威力极差,更谈不上什么准头。一排排摆上几千门,同时发射,也许还能吓死不少人。单独拿一门出来,连流民家里头的烧火棍都不如。至少后者还有个长度优势呢,着急了可以抡起来朝敌人脑门儿上招呼。这铜火炮,就一尺长的炮身,粗细却超过半尺,吓唬完了人之后,只能抡起来当板砖用。还太沉重了些,远没板砖用起来顺手。

    李慕白今天的谈性非常浓,一改他先前见了朱大鹏就公事公办模样。见后者只是“哦”了一声就不再言语,便堆起满脸笑容,试探着询问,“听说,听说都督大人,也在造火药?!”

    “瞎鼓捣了些,但没弄到足够的硝石和硫磺,所以只鼓捣出了两、三斤!”朱大鹏自己制造火药,是为了避免徐州红巾军像自己上辈子所了解的那样,稀里糊涂就不见了踪影。所以也没什么保密意识,想了想,顺口回应。

    李慕白却得寸进尺,立刻要求留下来观摩左军的下一轮火炮试射。“那,那下官,下官能不能看看,看看将军大人的火药装到这盏口铳中,会是,会是什么效果?!”

    “嗯!”朱大鹏眉头紧皱,低声沉吟。姓李的家伙跟赵君用穿一条腿裤子,这一点他早就亲自领教过了。如果被此人发现自己新配的火药威力与武库下发的东西大相径庭,少不得会报告给赵君用。然后新配方就成了整个徐州军的共用配方,再也不是左军的秘密武器了。

    然而想到自己动用了苏先生、孙三十一等所有地头蛇,都只弄到了几斤硝石。朱大鹏又忍不住连声苦笑。没原材料,光知道秘方有什么用?还不如痛快地交出去,看看姓赵的有没办法,买回足够的硝石来。至少那样,徐州军再对上蒙元朝廷的大军,不至于被迅速剿灭,甚至在历史书上连个痕迹都没能留下。

    想到这儿,朱大鹏把心一横。不顾身后亲兵们的一连串咳嗽,笑着点头,“行,你留下吧。不过一会儿躲远点儿,那东西我也是才第二次用,非常没把握!”

    说罢,转头去命令亲兵队长徐洪三去自己在校场旁边的房间里取火药。那徐洪三虽然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主将有令,只好狠狠地瞪了李慕白无数眼,咬着牙去执行命令了。

    须臾之后,火药取来,只是小小的一包,顶多也就七八两重。却由徐洪三、王大胖和左军自己的司库参军于常林三人,共同护卫而来。后两人见到了李慕白之后,也不拜见上官,一左一右,像门板一样将此人夹在了正中间。

    朱大鹏能猜出手下们的小心思,也不戳破。笑了笑,大声吩咐,“保护着李参军走远一点儿!再远一点儿,再远一点儿,对,二十步外,至少二十步外。就那,能看清楚就行了,千万别靠得太近!”

    说罢,又估算了一下盏口铳的容量。想了想,低声对徐洪三吩咐,“等会儿别压得太紧。炮子的数量也别放太多。引火线留长一点儿,然后点了就跑,别站在原地等动静!”

    接连吩咐两遍,他才算放了心。自己先拔腿走到赵君用的心腹李慕白身边,跟对方一起观摩新火药的试射效果。

    二十步距离,换算成他上一世在通用计量单位,差不多就是三十米左右。已经看不太清楚徐洪三的具体操作细节了。可朱大鹏还是有点儿紧张,手指不停地开开合合。

    他自己配制的那些东西,前天夜里曾经带着苏先生和几个心腹,跑到距离徐州城二十里远的没人地方,偷偷实验过。可比‘二踢脚’的威力大多了。才二两份量,就将装药的竹筒炸了个粉碎。那武库送来的盏口铳又脏又破,万一被火药给炸烂了,岂不是成了一颗土造手榴弹?!

    “至于么,你好歹也是杀过人的!”对他如此紧张戒备的模样,李慕白心里头十分不屑。不就是半斤火药么?又不是什么佛家的掌心雷。躲二十步远还嫌不够,你还以为能把天轰个窟窿呢!

    正不屑地想着,忽然看见徐洪三撒开双腿,掉头就跑。“嗤!”李慕白不屑地耸耸肩,撇嘴冷笑。还没等他把肩膀放下来,耳畔猛地响起了一声惊雷,“轰隆!”天崩地裂,两条腿猛地一软,将他直接掼了出去,摔了个七晕八素!

    注1:盏口铳,又名盏口炮,元代军队火器。具备了火炮的雏形。现存文物显示,该炮身长长35.3厘米,口径10.5厘米,尾底口径7.7厘米。重6.94公斤。倍径(炮身和炮管内径)比为3。因此威力相当有限。

    注2:李慕白,由书友李剑白饰演。于常林,王大胖,也是书友的名字。之后还会陆续有书友的名字出现,让大伙一起去元末,做一回顶天立地的热血男儿!

第二十二章 鞑子来了

    第二十二章鞑子来了

    “李参军小心!”朱大鹏也被火炮的动静给吓了一跳,不过他的灵魂毕竟经历过上世纪除夕夜爆竹海的洗礼,只是几秒钟之后,就完全恢复了正常。弯下腰,伸手去扶司仓参军。

    却见李慕白双目和牙关紧闭,脸色灰白,早就吓得昏了过去。两腿之间的长袍上,湿淋淋冒出大股大股的白色雾气。

    “李参军,李参军,赶紧醒醒,醒醒,弟兄们在旁边看着你呢!”见了李慕白被吓得如此狼狈,朱大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赶紧蹲了下去,伸手去掐这厮的人中。

    他以前从来没有过急救经验,杀猪的手指头又远没上一辈子灵活。因此在李慕白的嘴唇上掐了又掐,直到将这厮的嘴巴都捏成了一朵菊花,才听到低低的抽泣声,“呜呜,呜呜,死了,死了,这次真的死了!阎王老爷,小民没有干过坏事啊!小民才当上几天的官,还没来得及捞呢!求求阎王老爷”

    “没死!离死远着呢!你睁开眼睛看看,赶紧睁开眼睛看看!?!”朱大鹏又好气又好笑,轻轻在李慕白脸上拍打了几下,大声说道。这大元朝的读书人怎么都这样?!苏先生如此,姓李的也如此,好像当官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贪污似的。

    李慕白听着声音有点儿熟悉,偷偷地将眼睛张开了一条缝隙,随即又紧紧地闭了起来,“我,我这是在哪?弥勒,弥勒尊者饶命。小的,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您,求您将放了去投胎吧!小的下辈子一定好好做人,好好做人,再也不敢”

    “放了你?”朱大鹏微微一愣,旋即明白,原来姓李的以为他自己已经死了,灵魂被弥勒佛拘出了躯壳之外,所以才苦苦哀求自己放行!

    没等他开口解释,李慕白已经放声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打着滚说道:“小的,小的真的没想过对付您老啊!赵长史,赵君用那厮硬逼着小的挪用你的军械,小的,小的不敢不从啊。弥勒尊者,您就发发慈悲,放小的投胎去吧!”

    十一月底的天气已经很冷了,这厮居然也不嫌凉。在尿窝里滚来滚去,转眼就彻底变成了一头泥母猪。

    朱大鹏被气得哭笑不得,站起身,拿大脚丫子朝李慕白身上猛踹,“放,放你个屁!疼不疼,疼不疼。人死了,就感觉不到疼。你要是不知道疼,我就接着踹。你们几个,也别看着,一起来替李参军醒醒神!”

    “遵命!”亲兵们王大胖和于常林两个早就看李慕白不顺眼了,大声答应着扑了上去,拳打脚踢,揍得此**声求饶。“哎呀,哎呀!饶命,饶命!别打了,别打了。没死,没死,还活着呢!疼,疼死我了。都督大人,求您放了小的这一回!”

    “知道疼了?”朱大鹏冲着王、于二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停止对李慕白的惩罚。然后低头看着那厮的脸,冷笑着追问。

    “知道了,知道了,谢都督大人不杀,不杀之恩!”李慕白的鼻子也被打歪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双手抱着脑袋,哭泣着回应。

    “那我的军械?!”朱大鹏看了他一眼,继续冷笑着追问。

    “有,有,小的回去之后,回去之后,就给您老先调拨一千根长矛过来!”李慕白知道自己今天如果不给个交代,肯定难以蒙混过关。赶紧点着头,大声答应。

    许诺之后,他又再度双手抱住身上要害,哭丧着脸解释道:“小的,小的真是奉命行事啊。赵长史说,赵长史说,你的左军组建时间最晚,所以,所以军械调拨,不急,不急于一时!”

    对这种早就心知肚明的猫腻,朱大鹏才没兴趣刨根究底。伸手将李慕白从地上扯起来,冷笑着说道:“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你发出多少兵器,那赵长史还能天天点数不成?!况且真的把老子逼急了,把官司打到大总管面前。你说人家赵长史会承认是他指使你对左军另眼相看呢,还是会拒不认账,借你的人头一用呢?!”

    跟读书人说话就是省事儿,特别是李慕白这种胆小如鼠,又心怀鬼胎的读书人。那厮听在耳朵里,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再顾不上替自己狡辩,先做了个长揖,然后小声说道:“下官,下官知道错了,还请都督大人慈悲!以后只要赵长史不肯明着说禁止给左军下发兵器铠甲,下官那里,绝不会克扣分毫!”

    “你知道轻重就好!朱大鹏又冷笑着威胁了一句。丢下魂不守舍地李慕白,转身去查看火炮发射现场。还没等他走到地方,亲兵队长徐洪三已经双手捧着块烟熏火燎的铜壳子,快步走了上来,“都督请看!”

    “这是什么东西?!”朱大鹏停住脚步,凝神细看。只见徐洪三手里的东西上面裂着四五个三寸长的口子,四处透风,活脱一根烤过了头的西式肉肠!

    “盏口铳!烂了!”徐洪三咧了下嘴,苦着脸回应。

    不用他说,朱大鹏也知道这东西是盏口铳留下的尸体。没想到居然被黑火药直接炸开了膛!看来这黑火药,也不是像自己上辈子在论坛上看得那样不中用。比起什么三硝基甲苯来,肯定差了一点儿,但比起大元朝生产的伪劣产品,还是强出了不知多少条街!

    万幸的是,这门原始的火炮是纯铜打造,虽然被炸开了膛,却没出现太多破片,也未波及到周围的其他人。只是这样一来,朱大鹏的火器部队计划,又要无限期推迟了。

    铁棍上钻孔的事情,徐州城最有名的铁匠黄老歪带着三个徒弟已经忙活了快两个月,到目前为止只弄出了一根成品。长短还不到一米,粗细却比得上他自己的铁匠胳膊。至于枪管的内径,则少说也有四厘米粗细。朱大鹏拎在手里试了试,即便不装枪托,照门等辅助部件,光枪管的重量,恐怕也不在十五斤之下。双手平端起来根本稳不住,更甭说指望这东西向敌人瞄准了!

    火枪造不出来,刚刚拿到手的火炮又被炸成了烂香肠,光有黑火药一样,能起到什么作用?!正当他望着盏口铳的尸骸欲哭无泪的时候,赵君用帐下的司仓参军李慕白又捏斜着身体凑了过来,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低声商量道:“请教左都督,今天的事情,如果长史那边问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想着拍赵君用的马屁?!朱大鹏闻听,立刻气不大一出来。竖起眼睛,大声断喝,“想怎么说你就怎么说!赶紧滚,老子今天不想再揍你!”

    “是,是!下官这就走,这就走!”李慕白被骂了个满脸通红,做了揖让,转身离开。才走出不到五不远,耳畔忽然又传来一阵闷雷声,“轰!轰!轰轰轰!”

    紧跟着,竖在徐州城西门敌楼中央的牛皮战鼓,也被人用力敲响,“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坏了,紧急军情!”朱大鹏头皮瞬间一紧,再顾不上想什么火枪火炮,一把揪住亲兵队长徐洪三的绊甲丝绦,大声命令,“去找孙三十一和吴二十二,让他们两个集结所有亲兵和战兵,带着武器到州衙门口的空地上待命!”

    随即,又迅速将头转向自己的司仓于常林,急匆匆地吩咐,“你去找苏长史,命令他集结所有辅兵,护着附近的流民和百姓,速速退回城内。什么都不要收拾,鼓敲得这么急,八成是朝廷的兵马打过来了!”

    “是!”“是!”徐洪三和于常林两人答应着,撒腿就跑。朱大鹏再度转头,一把扯起已经从又吓得摊在地上的李慕白,“跟我一起进城,然后你回仓库,随时准备给弟兄们分发兵器。蒙古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还不把兵器全发下去,你留着给谁啊?!”

    “小的,小的不是留,小的,小的必须”李慕白大声辩解着,被朱大鹏揪住手腕,倒拖着朝城里跑。

    这个时代的徐州,虽然也称得上是个历史名城,但规模却比朱大鹏穿越前的二十一世纪,小了不止一点半点。顶多用了七八分钟左右,他就拖着李慕白跑到州衙门口。把后者的手腕子一松,分开人群,继续朝正堂冲去。

    几乎与此同时,毛贵、赵君用、彭大、潘癞子和张氏三兄弟也赶到了,一个个跑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大堂上正襟危坐的芝麻李,满脸惶恐。

    那芝麻李自己,倒是比其他所有人都能沉得住气。看看手下的核心将领差不多都到齐了,松开紧握着的拳头,板着脸说道:“实在对不住大伙,本以为还能在徐州城过个安稳年,结果鞑子朝廷却不想让咱们遂了心,专门派了个叫兀剌不花的家伙前来剿灭咱们,前锋五百骑兵已经到了北门之外,后续可能还有上万大军要陆续赶过来?!”

    “上万人,这么多?”

    “怎么会是北边?裴家哥俩不是才占了小沛么?怎么连个信都没报,就让鞑子从他们眼皮底下杀过来了?”

    “兀剌不花是谁?他很厉害么?”

    登时,众人七嘴八舌地吵成了一片。谁都无法相信,蒙元朝廷的人马,居然这么快就杀到了自己的眼皮底下。芝麻李被大伙吵得头疼,用力拍了下桌案,耐着性子解释道:“兀剌不花是朝廷的什么御史大夫,但也不完全是文官。你们应该知道,蒙古人里头,肯用心读书的很少。他能做了御史大夫,差不多就等于文武!”

    “嗤!老子还以为是什么名将呢,原来是个不中用的酸秀才!”没等芝麻李把情况介绍完,潘癞子搓着手掌,大声打断。

    “是啊!读书人能有什么真本事?对不住,老赵,我们不是说你!”其他几位将领也立刻来了精神头,一个个跃跃欲试。

    “据咱们的斥候探到的消息,他前天下午抵达的小沛!”芝麻李又用力敲了下桌案,大声提醒。

    “前天下午才到小沛,那裴家哥俩呢,四万多弟兄总不会眨眼间就被”张小二性子最急,再度大声插嘴。话才说了一半儿,他却突然愣了愣,张开的嘴巴,再也无法合上!

    注:关于更新,通常为中午一章,晚上一章。如果当日出现新的盟主,则为盟主多更一章。有大伙一路走到现在不容易,谢谢多年来的支持。

第二十三章 鬼怪魍魉

    第二十三章鬼怪魍魉

    其他各位将领,包括朱大鹏这个融合了两个灵魂的家伙在内,也终于明白了芝麻李想提醒什么,个个大惊失色。

    前天下午前锋抵达了小沛,今天上午却又到了徐州。而小沛和徐州之间,却有一百六十多里的路要赶。也就是说,距离大伙最近的一支义军,由小沛裴五十六和裴七十二两兄弟带领的四万多弟兄,连一晚上都没坚持住,就被兀剌不花的兵马给全歼了。甚至连求援的信使,都没来得及向外派!

    这是何等悬殊的战斗力差距?!就算裴家兄弟两个带的是四万只羊,那兀剌不花也得派人抓上小半夜才能抓得光吧?!然而,此人却前天晚上破了小沛,今天上午就赶到徐州城外!连打仗带行军,只用了一天两夜时间!

    当即,就有**声嚷嚷道,要赶紧去关闭北门,以免朝廷的骑兵趁虚而入。也有**声提议,从现在开始坚壁清野,把朝廷的人马活活饿死在城外旷野中。还有人干脆提议,花重金招募一伙死士绕的黄河岸边去,一把火将浮桥烧个干净。压根儿不管这个季节,黄河已经到了枯水期,再过十几天,河面上就能冻出半尺厚的冰壳子来!

    这些不算最离奇,最离奇的是,居然有人小声嘀咕,问能不能派人去接洽招安?据说朝廷对接受招安的义军首领都比较宽容,至今还没杀掉其中任何一个。

    “北门我已经派人去驻守了,大伙放心,五百骑兵,谅他们还不敢直接冲进城里来!”芝麻李越听越失望,挥了下手,大声打断。然后,又看了提议招安的那几个弟兄,苦笑着摇摇头,大声说道:“裴七十二此刻在后堂包扎伤口。咱们派出去的斥候,在鞑子斥候的手里把他给抢了回来。要不然,我到现在为止,恐怕还以为鞑子的兵马要开了春儿才会到呢!”

    众将闻听,又吵嚷成了一锅粥,“裴七十二在后堂?他什么时候到的,我们怎么不知道?!”

    “咱们的斥候呢?居然跟鞑子的斥候交过手了,伤亡如何?”

    “赶紧把裴七十二抬出来,咱们需要了解敌情!”

    芝麻李叹了口气,只好命人去后堂请裴七十二。不多时,亲兵们用担架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青年人走了进来,往大堂中央的空地上一放,大声汇报:“禀大总管,裴,裴将军抬过来了!已经用过了药,郎中说,性命暂时没大妨碍!”

    “裴兄弟,裴兄弟,你能听见我说话么?”芝麻李先冲着亲兵们点点头,然后站起身,亲自走到裴七十二的担架前,低声问道。

    “大总管,报仇,报仇啊!”裴七十二先是没有任何回应,随即,突然伸出血淋淋的手,一把拉住了芝麻李的披风,“小沛,小沛城里城外十万军民,全都,全都被蒙古人给杀光了啊。大都督,一个没留,全杀了啊!”

    说罢,抬起头,不断朝地上撞,一边撞,一边大声哭诉道:“我哥,我哥觉得鞑子兵太厉害,就想先假装投降骗过他们,然后寻找机会再举义旗。没想到,没想到兀剌不花那老狐狸,先是说既往不咎,把城门骗开之后,立刻拔刀乱砍。我哥,我哥连还手都没来得及,就被他给剁碎了。我,我是事先不同意投降,偷偷藏在了城里没出去。后来见鞑子开始屠城,才,才抢了匹马,带着百十名弟兄杀了出来。一路上,一路上被鞑子追杀,追杀,大总管,报仇啊,给小沛的十万冤魂报仇啊!”

    空旷的大堂里,只有他的哭喊声在四下回荡。先前提议接受招安的人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双手捂着脸,缓缓地跪在了地上。再看赵君用,毛贵等核心将领,一个个恨得两眼通红,双手握成拳头,关节处咯咯作响。

    小沛义军是否想假装接受招安,裴七十二说得未必是实话。但小沛全城军民被屠杀殆尽,却是血淋淋的事实。而徐州军的大部分将领籍贯都在萧县一带,距离小沛不过是百十里路,算得上半个同乡。甚至有一些流民出身的将领,还有亲戚住在小沛那边,一夜间就彻底阴阳永隔。

    “呜呜!”几名有亲人在小沛的将领,忍了半晌没能忍住,最终还是哭出了声音。众人扭头,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张开嘴,却也是泪流满脸。看看眼前义愤填膺的弟兄,再想想小沛那十万军民中,还有许多是老弱妇孺,芝麻李也再无法保持冷静。走到墙边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把钢刀,朝着大堂中的红漆柱子一刀砍下,“从现在起,谁再敢提一个降字,就如此柱!”

    “当啷!”合抱粗的木头柱子,被看进去了半尺多身,钢刀也被卡在了里边,上下颤动。

    “死战,死战!”屋子的众将都红着眼睛,挥舞胳膊,喊得声嘶力竭。

    芝麻李扭头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松开被震麻了的手掌,大步走回帅案之后,“来人,把裴兄弟抬下去休息。把今天当值斥候队长小徐给我传上来,当众汇报军情!”

    “是!”亲兵们答应一声,快步上前抬走嚎啕不止的裴七十二,然后带上斥候队长徐成一。后者年龄虽然才二十出头,头脑却非常机敏。看看军中的几位主要将领都已经到场了,不用众人发问,就主动汇报道:“启禀诸位将军,小的今天奉大总管命令,带领麾下一百名斥候巡视城北五十里内范围。才过了黄河上的浮桥不到十里路,就看到鞑子的骑兵在追杀裴将军。小队立刻拨了二十人回来向大总管示警,自己则带着另外八十名弟兄上前迎敌。本以为可以凭着人多打鞑子个措手不及。谁料”

    眼睛微微发红,他声音哽咽,“八十多名弟兄,被鞑子一个照面就给杀散了。然后鞑子还分出一半儿人来,追杀小的派出的那些报信弟兄。小的,小的,小的是见势头不妙,立刻抢了裴将军一道绕路逃命,仗着对附近地形的熟悉,才活着把他带到了城门口。小的,小手下那些斥候,活着,活着回来不到十个人啊!”

    说完了话,双手掩面,肩膀不断抽动。芝麻李已经听他汇报过了一次,此刻第二次听来,依旧悲愤莫名。抬起手来在自家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然后继续吩咐,“你先别忙着哭,你先把打探到情况和看到情况,汇报给大伙听!”

    “是!”徐成一慌忙放下捂子脸上的手,红着眼睛,大声补充,“据,据裴将军自己说,鞑子总计只有一万五千多人,其中骑兵和斥候加起来是七百左右,都是蒙古人。还有从北边一个叫什么金帐汗国专门请来的罗刹鬼兵,都是黄头发绿眼睛,身材特别高大,喜欢生吃人肉。总人数有三千多,全是步兵,马匹只用来驮兵器和铠甲。剩下的,就是辅兵了,都是高丽人。每人只发了一把短刀,鞑子也不怎么信任他们。但这些家伙,杀起人来却不是一般的狠!”

    “嘶!”众将领无论胆子大小,都忍不住倒吸冷气。谁也没想到,蒙元朝廷这次为了镇压义军,弄了一群鬼怪来助阵。怪不得裴老大连仗都没敢打,就想投降。好好的大活人,怎么可能是妖魔鬼怪的对手?

    虽然早就预料到蒙元朝廷不会放任义军慢吞吞地发展壮大下去,朱大鹏听了,也是惊诧莫名,金帐汗国?都这个时候了,金帐汗国居然还存在?那黄头发绿眼睛的罗刹鬼兵?,个子还特别大的,岂不是俄罗斯人?他们怎么千里迢迢跑到徐州来了?还有高丽人?怎么什么坏事都有高丽人搀和?这要事后世被他们的子孙知道了,岂不连徐州都变成了他们的?!(注1)正诧异间,耳畔又传来芝麻李的声音,有点哑,也没刻意扯开嗓子去喊,但让人听了之后心神顿时安定不少,“什么鬼魅魍魉,大白天的,哪里来得鬼?况且即便他们真的是鬼,咱们死了,也一样是恶鬼。鬼和鬼,谁还会怕得谁来?”

    “哈哈哈哈”众将被他逗得含泪大笑,笑过之后,心里的畏惧之意也随之降低了不少。揉干了眼睛,七嘴八舌议论起该如何对敌来。

    有人建议趁着敌军立足未稳,立刻杀出去,将那五百先锋给一股脑全歼了。也有人建议,小心慎重,紧闭四门,坚壁清野。反正已经入冬了,马上就会落雪。朝廷的兵马在城外没地方避风,早晚得活活冻跑。还有一些人在,则建议先请光明使出来,给城墙四周贴满符纸,以免那些鬼兵趁着夜间阴气盛,直接爬进城里来。

    说来说去,除了毛贵、赵君用等少数人之外,其他大部分将领竟然都认可据城死守,将敌军生生耗走这个提议。朱大鹏听了,知道众人心里还是忌惮元军是鬼怪所变,于是清清嗓子,大声向芝麻李汇报道:“那金帐汗国的事情,末将恰巧知道一点儿。哪里是什么鬼怪,不过生得怪异了些的西域异族罢了!其实都跟咱们一样,一张嘴巴吃饭两条腿走路,拿刀子扎下去,照样得前后两个窟窿。”

    “哦?你居然知道?能不能跟大伙仔细说说!”芝麻李正愁没法振作士气,立刻把目光看向朱大鹏,带着几分鼓励的口吻交代。

    “此事说来话长!”朱大鹏拼命搜刮着肚子中那点儿可怜的历史知识,大声补充,“蒙古人的祖宗发迹的时候,曾经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向南攻打咱们的祖先大宋,另外一部分则向西杀了过去。结果向南的这支,花了将近一百年,才终于将咱们的祖先打败。向西的那支,据说只有两万多人,却只用了不到十年时间,就把沿途的上百个国家全给灭了。这黄头发绿眼睛的家伙,当年也是被蒙古人灭掉的一波。只不过他们现在忘记了祖宗是谁,才死心塌地的替蒙古人卖命!”

    注1:蒙元朝廷派高加索兵镇压红巾军的事情,史料中有明确记载,非杜撰。

第二十四章 阴云密布

    第二十四章阴云密布

    这番话里边,至少有一大半儿是他上辈子泡论坛看到的东西,未必完全符合史实,逻辑上也有偷换概念之嫌。但知识大爆炸时代的垃圾,听到十四世纪大字都不识几个的流民耳朵里,却丝毫不异于醍醐贯顶。身边的将领们听了,对敌军的畏惧心理,立刻呈直线下降状态。纷纷接过话茬,大声议论道,“唉!我还以为是多厉害的英雄呢,原来被人家两万兵马就给灭了国!”

    “十年都没坚持住,白瞎了那么大的个子!”

    “不是十年,你们没听朱兄弟说么,一百多个国家,总计才坚持了十年不到。平均一个月灭一国,奶奶的,就是一群猪,也不至于如此吧!”

    “估计是他们国家太小,每个就相当于咱们这边一个村子般!”

    “胡说,天底下哪有那么小的国家?!”

    “怎么没有,高丽人的国家跟鸡蛋一样大,却总觉得自己是大元朝的子民,天天拿个根棒子咋咋呼呼!。”.

    “要不怎么叫他们棒子呢!”

    芝麻李耐着性子听了一会,见将领们虽然把话题越扯越远,但声调已经渐渐恢复了正常。轻轻向朱大鹏点了点头,然后拍了下桌案,大声命令:“好了,废话就别多说了。降,老子肯定是不会降的!即便战死,老子也要做个千秋雄鬼。但这仗该怎么打,我想先听听大伙的意思,然后咱们一起拿出个具体章程来!”

    “是!”众人的议论声立刻嘎然而止,互相看了看,大眼瞪起了小眼。既然决定打了,现在就把队伍拉出去,然后大伙一拥而上便是。怎么还有怎么打问题?大伙兵书没念过一本,大字也不识几个,有谁能弄得了这些?

    芝麻李见此,只能主动点将,“老赵,你读书最多,你先来说说吧!”

    “遵命!”赵君用把胸口一挺,回答得格外响亮。“末将刚才已经听到了,敌军只有一万五千人,即便个个都是精锐,兵力上,也跟我军相差了七、八倍。所以末将以为,出城野战,乃是上上之策!”

    “哄!”底下立刻又炸开了锅,各级将领擦拳磨掌,跃跃欲试,一改先前的畏缩模样!

    “是啊,鬼兵再厉害,咱们十个打他一个,总也打得过了。”

    “赵军师说得对,咱们刚才都糊涂了,没想到在人头数上占尽了上风!”

    “野战,野战,让鞑子尝尝咱徐州爷们儿的厉害!”

    “野战,野战,杀光他们,给小沛的老少爷们报仇!”

    听到四周激昂的附和声,赵君用满意地将手向下压了压,继续说道:“兵力上优势只是其一。其二,敌军远道而来,两夜一天走了一百六十余里路。虽然有马匹帮助驮运行李,但想必现在也是人困马乏。而咱们这两三个月,却一直蹲在城里养精蓄锐!”

    “军师说得对!”

    “军师高明!”

    四下里赞颂声宛若潮涌,震得窗纱嗡嗡作响。见大伙如此支持自己,赵君用心中更为得意,又将手四下压了压,继续补充,“第三么,就涉及到咱们徐州军的日后发展了。如果手握十万大军却被一万多鞑子兵马堵在城里龟缩不出,今后咱们还有什么面目在其他红巾兄弟面前抬头?!而只要灭了这伙鞑子,咱们就可顺势杀过黄河去,一举收复沛县、济州,然后顺着运河一路北上,直捣大都!”

    “战,战,杀光鞑子!”

    “直捣大都,抓了皇帝来给老子洗马桶!”

    “战,将鞑子赶回漠北去!”

    众将被他勾画出的美好蓝图煽动得热血沸腾,个个扯开嗓子,振臂高呼。唯独朱大鹏,情绪丝毫不受周围热烈的气氛所影响。既没有和大伙一道振臂高呼,也没有附和赵君用的任何一条分析。形单影只,就像一群醉鬼里站着一个滴酒未沾的人般。

    他在上一辈子掌握的历史知识非常可怜,然而,在这点可怜的历史知识里头,却清晰地告诉他,最后得天下的是朱元璋。红巾军是否北伐过,北伐最后打到了什么位置,都是一片模糊。但是,他却清楚地知道,打入大都城,给了蒙元王朝最后一击的,肯定不是芝麻李。

    既然如此,那赵君用刚才的所有描述,就注定是一张画饼。非但无法实现,并且很可能将在座的豪杰们活活“饿死”在取饼的路上!

    此刻他与周围环境如此格格不入,想不引起别人的关注都难。很快,就有数道目光先后扫了过来。其中最为严厉的一道必然属于赵君用,后者迈动双腿,三步两步压到了他的面前,眉毛竖了竖,冷笑着问道:“朱都督好像不太赞同本长史刚才所言之事啊,莫非,你还有不同见解么?或者说,你到现在还惦记着接受朝廷的招安,用大伙的人头给自己换个官做?!”

    最后一句话,就居心太恶毒了,不由得朱大鹏不开口反击,“长史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来?末将如果想接受招安的话,刚才又何必揭开那些鬼兵的真实面目?!再者说了,眼下咱们徐州军中,蒙元朝廷绝对不会放过的人,恐怕除了咱们李总管之外就是末将了。赵长史这样的人都不愿接受招安,朱某怎么可能抢在赵长史的前面?!”

    “你——!”赵君的脸腾地一下,刹那红到了耳朵根儿。他的名头居然没有朱八十一响亮,这个事实早已成为了他心中一块隐疾。每次想起来,都愤恨得咬牙切齿。所针对左军的种种倾轧,大多数也是处于这个原因。

    但隐疾之所以被称为隐疾,就是永远都不愿见光。然而朱大鹏今天,却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心中的暗疮给掀了开来。这,让他怎能不恼羞成怒?!

    “我怎么了,莫非朱某刚才说错了?那朱某道歉!”朱大鹏三个多月来一直尽量避免跟赵君用直接起冲突,并非怕了此人,而是因为心里头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外来户,不想在徐州军这个土著小团体里,惹起无谓的争端。此外,他也不想给芝麻李添麻烦,毕竟后者在明知道他那弥勒教堂主身份经不起推敲的情况下,依然给予了他无条件的信任。这份相待之恩,已经值得他倾尽自己所有去偿还了。

    但是既然今天被赵君用逼得无路可退了,朱大鹏也就不愿继续忍让。冷笑几声,二十一世纪泡论坛修练出来的打嘴架功力瞬间开到最大值,“朱某当着大伙的面儿,像赵长史道歉。刚才的话说过了,赵长史其实是打心眼里头愿意接受招安,只是在大伙面前拉不下这张老脸来?这样更正,长史大人看看是否合适!”

    “你——!”赵君用自问口齿也够便给,然而几曾接触到如此迅猛的“火力”,又张了几下嘴巴都说不出反驳的话,猛地将手朝腰间一探,就准备拔刀跟朱八十一拼命。

    这个时候,就显出朱八十一这个杀猪屠夫的身体素质来了。只是迅速后退了小半步,就躲出赵君用的攻击范围。随即将身体朝先前被芝麻李劈开数寸的柱子后一躲,探出半个头来,继续说道:“怎么?赵长史要杀我灭口么?那你还是最好再等一会儿,这里是咱们徐州军的议事大堂,不是你赵长史的私人地盘!”

    “够了!”眼见赵君用就要被朱大鹏给活活气吐血,先前一直冷眼旁观的芝麻李狠狠拍了下桌案,厉声喝止。“你们两个闹够没有?还不都给我停下!大敌当前,自己窝里斗算什么本事?!”

    “是!”赵君用和朱大鹏双双答应一声,先后归队。

    芝麻李气得牙根儿都痒痒,将目光专门看向赵君用,大声呵斥道:“身为长史,连一点儿容忍之量都没有?你让弟兄们如何可能服你?!刀还拿在手里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起来,否则,休怪我今天拿你树规矩!”

    “大,大总管!”赵君用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芝麻李呵斥。立刻委屈得眼圈都红了,很恨地将佩刀插回刀鞘,喘息着争辩,“是他不懂装懂,先故作高深状挑起事端的。否则,否则,末将哪有功夫刻意针对他?!”

    “那你也不该拔刀相对。这里是议事大堂,又不是外边的东西两市!”芝麻李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厉声数落。数落过之后,又念着对方的脸面和多年来的交情,不愿意让此人过于下不来台。将目光再度转向朱大鹏,沉声命令:“如果你觉得赵长史刚才的话,有欠妥当之处,直接说出来便是。何必做俯览状,难道我们这些人,不配和你做兄弟么?!”

    “没,没有!末将真的没有!”朱大鹏闻听,觉得心里好生委屈。如果不是敬重这些热血男儿,他早就拍屁股走人了,何必站在西门大校场里天天喝一肚子西北风?!

    然而,还没等想出合适的话来替自己辩解,前军都督毛贵却突然看了他一眼,非常诚恳的说道:“朱兄弟,虽然你最近做事一直很努力,也的确对大伙都很热心。但你自己难道一点儿都没察觉么,你太傲气了,跟我们说话时,总像站在山顶上朝下看。除了大总管之外,你几乎瞧不起我们中间任何人!你总把自己摆在局外人的位置上,好像压根儿不想跟我们发生任何关联一般!我这话说得直,你别不爱听!但是,你可以问问,大伙是不是都有这种感觉!”

    “没有,真的没有。你胡说,你,你信口胡说!”朱大鹏甭看对付赵君用能火力全开,碰上毛贵这种实心眼儿的汉子,却立刻方寸大乱。

    扪心自问,他三个月来,苦心积虑,竭尽全力地都想把徐州军往生路上带,让芝麻李、毛贵这些热血汉子,避免历史上籍籍无名的命运,避免成为沙滩上的前Lang。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大伙都觉得他自命清高,为什么大伙都觉得他看不起徐州城里的任何人?

    前军都督毛贵说:鲜花啊,贵宾票啊。你朱八十一瞧不起俺不是,为什么花花和票票这么少?甚至连个章章都不肯给盖?

第二十五章 初露锋芒

    第二十五章初露锋芒

    “岂止是瞧不上我等,就连大总管,恐怕也没被他放在眼里!”赵君用终于找到了盟友,狠狠瞪了朱大鹏一眼,落井下石。

    再看朱大鹏,一时间,竟然被委屈得两眼通红。原本可以活活将赵君用气死的嘴巴里头,除了反复强调“我没有”这三个字之外,再说不出任何词来。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芝麻李又拍了下桌案,制止了赵君用的借题发挥。“没有就没有罢,况且即便有了,也很正常!谁年青时候不是这种鸟样子,比起我当年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德行来,朱兄弟已经稳重多了!”

    “呵呵呵!就是,就是。我们这么大的时候,天天觉得自己能上天摘星星!”彭大、潘癞子等人赶紧插科打诨,谁都不想让矛盾继续激化下去。

    芝麻李却比在场任何人都磊落,先给替朱大鹏找足了台阶下。然后又清清嗓子,继续对他吩咐道,“你如果觉得赵长史的话里有纰漏,就赶紧说出来。事关几万人的命,千万不要有所避讳,,知道么?!”

    “是!”朱大鹏感激地看了芝麻李一眼,小声答应,“末将刚才的确觉得赵长史的话里,有很多不妥当的地方。怎么说呢,就是,就是太空洞。只顾着高屋建瓯了,却忘了打地基!”

    “哈哈哈哈”众人闻听,又是一阵不管不顾的大笑。都觉得这朱八十一是傲气也好,是不会做人也罢,至少,这小子有傲气的本钱。就像这种盖房子不打地基的比方,大伙可能一辈子都说不出来!

    “赵长史勿怪,小子说得也是一家之言,未必见得完全正确!”眼看着赵君用又要在笑声里暴走,朱大鹏汲取先前教训,低声出言安抚。

    “哼!”赵君用以一记冷哼作答,强行压住心头邪火,避免再当众与此人冲突。

    “小弟接下来的话有些刺耳,诸位兄长勿怪!”吃足了刚才差点犯众怒的亏,朱大鹏又四下拱了拱手,提前打起了预防针。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又锋芒毕露了,丝毫不给众人留任何脸面,“咱们徐州军全歼来犯的朝廷兵马,威震天下,固然是朱某所盼。沿运河北伐,直捣大都城,捉了狗皇帝来给大伙刷马桶,听起来也非常痛快。可要做到这些,首先咱们得击败城外来犯的鞑子。如果做不到这一条,今天在这里哪怕说出个花来,照样是在做白日梦!”

    “那倒也是!”有人觉得他说得在理,轻轻点头。

    但大多数将领,心中先前被赵君用给鼓动起来的热情还没褪去,挥挥胳膊,豪气万丈地说道:“击败鞑子有什么难的?莫非带着十倍的兵力,还会打败仗不成?你小子也太涨别人志气了吧!”

    “不是小子涨别人志气。如果打仗人多一方必定会胜,自古以来,就没什么名将了。大伙都拼命招兵,到时候,站在面对面数人头就是!”朱大鹏毕竟是论坛上泡出来的,不管懂还是不懂,斗嘴却轻易不会输给任何人。笑呵呵一个比喻,就将大伙的错误想法,给放大了十倍,摆在了桌面上。

    “这,这话也对!”众人无法反驳他,呲牙咧嘴,很不情愿地承认。

    “还有!俗话人一过万,成堆成片。命令如何往下传达就是个麻烦。不信大伙自己想想,平时练兵时,最多可以让多少人听见你在喊什么?都说鸣鼓则进,鸣金则退,鼓敲一通是什么意思,敲两通是什么意思,大伙提前约定过么?底下的弟兄们又知道么?如果换成令旗的话,大总管这边怎么挥令旗,什么颜色的旗帜挥几下表示什么意思,大伙能看得懂么?”

    二十一世纪论坛上打嘴仗,最为重要一点是,我自己虽然不懂,但却可以把你问得瞠目结舌。按照上辈子的习惯,朱大鹏今天火力全开,登时,令所有包括芝麻李、赵君用两个在内的所有将领,全都变成了哑巴。

    “还有,临阵时谁冲在最前面?谁打第二波?谁侧面接应?谁绕道敌军背后去偷袭?都得有个说法吧?”既然已经把话题说到这份上了,朱大鹏索性一刀子捅到底,“还有,还有各兵种的协调配合。长枪兵站在什么位置,刀盾手站在什么位置,弓箭手又站在什么位置,也必须要有个安排。要知道两军交战,只要对方阵形不乱,咱们即便人再多,能于对方接触上的,也只有前面几排。连两个打一个都未必能做到,更甭说十来个人一拥而上了!”

    “这”众人开始越听越惊诧,越听心里越发虚,额头上的冷汗淋漓而下。包括赵君用自己,虽然眼神依旧尖锐得能杀死人,内心深处,却不得不叹息着承认,姓朱的小子想得的确比自己深一些,说得这些东西,也句句都敲在了点子上。

    然而佩服归佩服,他却不能容忍被一个后生小子,当众拆了自己台。于是没等朱大鹏把话说完整,就撇了撇嘴,大声打断,“这个,大伙的确都不知道,事先也没做过相应训练。既然朱兄弟你提出来了,能教教我等,具体该怎么做么?!”

    “我也不清楚!”若论知识面的广博程度,融合了二十一世纪灵魂的朱八十一,绝对占据了先天优势。但一涉及到某个点的深入探讨,他便立刻现出了原型。想了片刻,无可奈何地承认,“末将今天将这些疑问提出来,只是希望能起到抛砖引玉作用。咱们大伙今天群策群力,总能将具体细节补充完整!”

    “嗤!我当你无所不能呢,原来也是个卖嘴的货!”赵君用立刻找到了机会,冷笑着嘲讽。

    “行了,老赵,朱兄弟现在能把问题提出来,是件好事!”唯恐二人再起冲突,芝麻李及时出言打断。“咱们大伙现在就想,看看能不能临阵磨枪。那鞑子的大队人马即便今天赶到,也像你说得那样,早已筋疲力竭。不可能立刻就开始攻城。咱们就让他们多活几天,等把朱兄弟说的这些安排清楚了,再出城决一雌雄!”

    后半句话,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众将闻听,又齐声称是。然而答应得虽然痛快,具体商量事情时,他们却变成了泥塑木雕。谁都指望同伴们替自己拿主意,谁都希望坐享其成。

    随后的讨论进行了整整一个上午,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芝麻李、赵君用、朱大鹏三个人在说话,偶尔加上个毛贵,则是只言片语,只能起到锦上添花作用,无法和其他三人步调一致。但艰难归艰难,徐州军今后出战的大致阵形和各军位置,以及号角和令旗所代表的涵义,倒也讨论出来了个基本雏形。

    其他,各兵种配合暂时不用考虑,眼下徐州军中最多的兵器是长枪和朴刀。弓箭不足三百,马匹也只在百位数。复杂的阵形变化也不用考虑,十几万兵马都没经过严格训练,能把队伍站整齐了就已经非常不易。此外,顶多再加一个各军主将的认旗识别,眼下算得上核心的将领只有十几位,把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按人头分派一下,倒也没多大麻烦。

    在讨论过程中,赵君用的贡献,大伙有目共睹。此人虽然心胸有些狭窄,做事也有些眼高手低。但头脑的灵活程度,却绝对是一等一。朱大鹏提出来的那些问题,只要多花一点儿时间和精力,他总能找出个针对性的解决方案来。即便有些脱离实际,被朱大鹏再次挑出毛病之后,也能尽快找到修正办法。到后来,干脆二人一个只负责提出问题,一个只负责寻找解决办法,倒也配合得相得益彰。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下午未时,也就是朱大鹏在后世的两点左右。芝麻李看看手里厚厚的一叠子纸,伸了个懒腰,叹息着说道:“唉,早知道这样,真该把老赵和朱小舍早点弄到一起去,让他们俩互相搭配着干活。也不至于明天就要跟鞑子开战了,今天才发现这么多事情都没有干!行了,就这样吧,也不用弄得再细了。再细,我这个大总管都晕头转向了,更何况底下的弟兄们!”

    “嗯,再细,末将也无能为力了!”朱大鹏想了想,轻轻点头。

    赵君用也累得脸色煞白,靠在椅子背儿上直喘粗气。半晌,才抬起头,有气无力地看了朱大鹏一眼,低声说道:“你小子是个有真本事的,老赵先前看错你了!今天先当着大伙的面儿先给你赔个罪,等打退了鞑子,再摆酒认错!”

    “不敢,不敢!”经历了一上午的磨合,朱大鹏对赵君用的印象已经改善了许多。此刻听对方说得诚恳,连忙站起来,用力摆手。

    见二人又有了客气起来没完的趋势,芝麻李站起身,大声打断,“好了,这些废话以后再说,都是自家兄弟,偶尔红一次脸,谁都别往心里头去!”

    随即,他又将手里的纸张拍了拍,冲着所有人说道:“这东西,我今天下午就找人誊写几十份出来。你们这些家伙,不管认不认字,都给我拿一份回去背熟了,谁也不准偷懒。不但这次杀鞑子用得上,今后再跟鞑子打仗,也一样缺不了!滚吧!现在都滚回各自的营房去激励弟兄们。老子今天不管你们的饭,改天杀光了鞑子,咱们再一起痛饮!!”

    “是!”众将齐声答应着,站起身,大步走出府衙。

    因为劳累过度的缘故,朱大鹏和赵君用两人走在了最后。芝麻李将大伙的讨论结果交给了心腹请人去誊抄,自己也跟在后边送了出来。还没走到府衙门口,就听见外边传来一阵纷乱的嚷嚷声,“这是谁的兵,谁的兵,好生齐整?!”“是左军,没看排头兵举的旗子么,是朱八十一那小子手下的儿郎。这小子,真的有一手!”

    “坏了,光顾着讨论战事,把他们给忘了!”朱大鹏先是愣了愣,迅速想起来,自己跑到府衙议事前,曾经吩咐徐洪三去召集亲兵和战兵。自己在里边忙忙碌碌地跟赵君用等人讨论了两个半时辰,这些弟兄们,也在府衙门外站了整整两个半时辰!

    怀着几分愧疚,他加快脚步往外赶。一出大门,就看见五百多名弟兄,行列分明地站在正对大门口的空地上。虽然其中大部分人手里只有一根长矛,身上没穿任何甲胄。却个个抬头挺胸,身体竖得如标枪一样笔直!

第二十六章 仙家秘法

    第二十六章仙家秘法

    连续三个多月,他手下的亲兵队和战兵队,就练成了站军姿和队列行进这两项。其他阵列、格斗和小范围内相互配合之类,都还连门儿都没有摸到。拉上战场之后未必见得了真章。但乍看上去,却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当即,刚刚从大堂里议完了事的各级将领们就全走不动路了,一个个停在方阵之外,东瞅瞅,西看看,两只眼睛羡慕得直冒星星。

    “这就是你用佛家,用,用秘法训练出来的弟兄?!”前军都督毛贵平素跟朱大鹏关系最近,回过头,带着满脸的难以置信,大声询问。

    “肯定是了!朱兄弟这法子,可是,可是”还没等朱大鹏来得及回应,后军都督潘癞子也跑过来,满脸崇拜。

    以前从西门校场外路过,他们两个也曾经观察过朱大鹏如何练兵。当时只是觉得弟兄们手抓着根长木头杆子,一板一眼地走路模样很有趣,却没给与太多的关注。如今看来,那一板一眼之间,却是大有学问。至少眼前这六百儿郎,放在战场上打别人两千都不会成太大问题。

    “秘法?哪是什么秘法,都是闭门造车想出来的,说穿了一钱不值!”在朱大鹏眼里,二十一世纪大学生军训内容,绝对不是什么不传之秘。翻来覆去就那样几个花样,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都能说个清清楚楚,跟佛家更是搭不上半点儿关系。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又凑过来了右军都督彭大,搓着蒲扇般的手掌,连声感慨,“朱兄弟甭看平时不声不响,这,这兵炼得,可真是,真是”

    与毛贵、潘癞子两人一样,他从西门出入时,也曾经看到过左军将士如何训练。并且心里对此充满了好奇。但是大伙都是好兄弟,朱大鹏没主动说过要将此法公开传授,他也拉不下脸来偷师。如今回头再想想,其实早点儿厚起脸皮跟朱兄弟软磨硬泡一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便不可能得传全套仙家秘法,对方手指头缝隙里多少漏一点儿出来,也够自己受用小半辈子了!

    “真的很简单,无非吃饱喝足,然后往死了炼罢了!”朱大鹏受不了彭大那近于崇拜的眼神,赶紧太高了声音补充。“先挑人,身子骨太单薄的不能要。悟性太瓷实,怎么教都教不会的那种也不要。然后天天糙米管饱,隔三差五的再给加顿肉菜!然后就没完没了地炼,一项接一项过关”

    话音未落,芝麻李也从后边追了上来,瞪着闪闪发亮的大眼睛,低声问道:“真的只需要吃饱喝足就行了?不需要什么家传秘法?!我这几个月来,下发给各军的粮草可都是足额的,怎么别人都没炼出如此雄兵来?!”

    “是啊,是啊,我们手下的弟兄,跟这些弟兄一比,简直都成废物了!”其他各军主将可都围上前,又是佩服,又是羡慕。

    “五千人里头,就挑出这些来。基本上是十里挑一!”看到大伙饿狼一般的眼神,朱大鹏赶紧继续低声补充,“他们从被挑出来那天起,每天就只训练站立和列队走路,一天至少坚持五个时辰。饭管饱吃,每晚还要再加上一大勺子肉汤。具体训练方法我已经命人记了下来,大总管如果感兴趣,下午就可以派人去拿!”

    “那,那得多少钱啊!”芝麻李先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咬牙切齿,“拿!你如果愿意给我看,我就派人去拿。不白拿你的,我用,用五匹好马加一把宝刀跟你换。下午就叫人给你带过去!”

    “宝刀就行了,马我不要。养不起,也不会骑!”朱大鹏笑着摆摆手,只接受了其中一部分回礼。

    “那怎么行,你的东西,我怎么能白拿?!”芝麻李却不愿意白拿他的独家秘籍,想了想,坚持着说道:“如果你不要马,我给你弄五十口猪来吧。刚好,你练兵时需要给弟兄们打牙祭!”

    “那就多谢大总管!”知道芝麻李是个实在人,朱大鹏就不再推辞。转念想起毛贵等人都说自己不合群,便又笑了笑,低声说道:“这份练兵秘籍,大总管也可以誊抄给其他弟兄。只要大伙想学,都没关系。反正兵练好了,都是为了杀鞑子!”

    “那,那你岂不是太亏了?”非但芝麻李,一旁竖着耳朵两眼放光的赵君用、毛贵等人,也都悚然动容。要知道,这年头可不像朱大鹏穿越前的那个世界,互联网上,什么东西都可以共享,抄论文都可以抄得肆无忌惮。李鬼只要兄弟多了,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打上李逵门逼后者承认抄袭。这年头虽然经历了蒙古人七十年蹂躏,华夏百姓骨子里,还是有很强的物权概念。不经拥有者允许,偷师是要被挖眼睛的。哪怕毛贵等人于朱大鹏是袍泽,只要朱大鹏不点头,他的练兵秘方就是他自己的,其他人谁都没脸去偷学。

    “五十头猪,可以赊欠,以后慢慢还!”朱大鹏是个讲究实际的人,听出赵君用和毛贵等人心里过意不去,立刻打蛇随棍上,“包教包会,并且随时可以派人亲临指导。”

    “贪心!”众将齐声笑骂,闹过之后,却又觉得跟朱大鹏之间的距离缩短了许多。至少,彼此之间已经能开开玩笑,而不是像前几个月那样,天天都公事公办。

    “此外,我还有一份秘方,献给大总管。下午大总管派人取练兵之法时,可以一并取过来。眼下可惜得不到硝石,否则,说不定能起到一举锁定战局的效果!”朱大鹏既然大方了一回,干脆大方到底。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

    “什么礼物?”听他说得神秘,芝麻李的兴趣立刻被勾了起来,皱着眉头,以同样低的声音询问。

    “一份火药配方,比原来朝廷用的那种至少威力大三倍!”朱大鹏又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唯恐被太多人听到,走漏了消息,进而令蒙元官兵有所防备。

    谁料芝麻李闻听,却远不如刚才对练兵方案那样感兴趣。只是不想让朱八十一冷了心,才强装出一幅惊喜的面孔回应,“啊,那么厉害。那你可得多做一些出来。秘方不要交给我了,你自己留着。需要什么配料,立刻给我列单子,我派人到鞑子的地盘上偷偷帮你弄!”

    “那东西也就听个响,威力大三倍有什么用?”除了赵君用之外,其他徐州军将领也是笑着摇头,都觉得朱兄弟这回有点儿故弄虚玄了。“我们都是粗人,自己摆弄不了那玩意。不如朱兄弟你牵头先造着,大伙需要时,再用猪肉,不,再用你需要的东西跟你换!”

    “那好吧!眼下,眼下最迫切需要的是,硫磺和硝石。特别是硝石,市面上根本买不到。我手里只有三斤左右,早已经用得一粒都不剩了!”好心献宝却遇到了个不识货的买主,朱大鹏有点儿受打击。想了想,有气无力地回应。

    “买,我立刻派人去给你买!”芝麻李还沉浸在得到练兵秘法的狂喜中,对几包硝石和硫磺的小事儿不屑一顾。“每月各五百斤,不一千斤够了么?趁着仗还没打起来,我今天下午就派人出城去南边!”

    “够了,谢大总管支持!”朱大鹏无奈,只好先向芝麻李道谢。同时心中偷偷打定主意,一定要尽早把自己配制的火药用到战场上。用实战结果来扭转芝麻李等人的观点,进而把徐州红巾带上一条历史已经证明了的正确之路。

    芝麻李猜不到他在想什么,见年青人脸上始终带着许多遗憾。四下看了看,恍然大悟般说道:“你的弟兄们怎么都没披甲?是老赵没发给你们么?老赵,这你可做得有点儿过分了!”左军虽然组建得晚,你也不能一件甲胄都不发给他们!

    “末将,末将最近事情多,忽略了,忽略了,大都督勿怪。朱兄弟勿怪!”赵君用立刻闹了个大红脸,讪笑着解释。

    “我不管。你今天下午,无论是从别人身上扒,还是从库里挪,必须给朱兄弟手下这几百精锐披上甲。如果你弄不到,我就直接从亲兵身上扒给他们!”芝麻李以前对赵君用克扣左军器械的事情,早就有所耳闻。今天又看了赵君用和朱大鹏两人的争吵,再跟眼前的景象一对照,还能感觉不出问题出在哪里来?立刻狠狠横了赵君用一眼,极不高兴地吩咐。

    “有,肯定有!”赵君用哪敢让芝麻李的亲兵没铠甲穿?连忙满口子答应。回头再看朱大鹏,心中刚刚积累起来的一点儿好感,顿时又被怒火冲了个干干净净。“我说你小子又献秘籍,又献火药的,想干什么呢?!原来就是为了在大总管面前给我下蛆!等着,这回忙着跟鞑子干仗,老子让你一回。等收拾掉了鞑子,咱们老账新账一起算!”

第二十七章 与子同仇

    第二十七章与子同仇

    心中恨归恨,他却不能连芝麻李的命令都不听。当天下午,便从武库里挑了一批刚刚赶制出来没多久的猪皮铠甲,送到了左军设在城内营房中。朱大鹏通过上午在府衙大堂内的亲自的观察,明显感觉到徐州军对战争的准备非常不充分。因此在领到铠甲的第一时间,就将它们全都发到了弟兄们手中。再加上原先苏先生扒门盗洞四处高价淘弄来的,一百亲兵和五百战兵,基本上每人刚好能分上一套。辅兵当中的百夫长和千夫长,也能凑合着分上半套,不至于像原先一样全靠朝衣服上钉红布条来识别身份和官职高低了。

    “亲兵就住在我的府上,洪三,你去安排!战兵由孙千总带着,到城里找空房子住!抓紧时间休息,补充体力!”看大伙换上了新铠甲之后,多少有了几分精锐模样。朱大鹏用力一挥手,大声命令。

    “是!”亲兵队长徐洪三和战兵千夫长孙三十一两人齐齐答应着,抱拳领命而去。

    不待他们的背影走出门外,朱大鹏又看了一眼伺候在自己身边,满脸紧张的吴二十二,大声命令,“你从辅兵当中挑五百身强力壮的出来,带着他们去城里找空房子休息。明天带着他们上城墙协助防守!其他人,交给周小铁,我另有安排!”

    “是!”吴二十二也学着孙三十一的样子拱手,向外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将脸转了过来,带着几分试探的口吻说道:“都督,那明天,明天需要末将给您,给您在府上备下马车么?”

    “马车?我要马车赶什么?”朱大鹏被问得愣了下神,旋即意识到,吴二十二知道自己不会骑马,所以想把提前把马车藏在府里。见势不妙,好立刻保护着自己出城逃命。气得狠狠拍了下桌子,大声呵斥,“别瞎耽误功夫了!四下里都是朝廷的地盘,跑,咱们能跑到哪去?况且明天这一仗,谁输谁赢,还一定呢!赶紧去带人下去休息,吃饱喝足了,养精蓄锐!”

    “是!”见朱大鹏说得斩钉截铁,吴二十二无奈地答应了一声,拱了下手,快步走了出去。

    他前脚刚一离开,苏先生立刻将头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哼哼唧唧地说道:“都督,其实,其实吴队长他,他也是一番好心。俗话说,留得青山在”

    “闭嘴!再乱我军心,就推出去斩首!”朱大鹏一听,气得两眼冒烟。又狠狠拍了下桌案,厉声威胁。

    苏明哲天生了一个兔子胆儿,见朱大鹏好像动了真气,立刻吓得不再敢多废话了。然而一双丹凤眼却四下看来看去,目光中没带着丝毫的自信。

    朱大鹏又四下扫视了一圈,发现自己麾下的其他将领,或者满脸凝重,或者面色灰白,鲜有人像平时那样咋咋呼呼。很显然,大伙都听说了元军大兵压境,并且屠了小沛的事情。

    “鞑子的战兵只有三千多一点!加上主将的亲兵和斥候,也不过是四千来号人马。其他的都是上不了战场的辅兵!”知道手下这群古代城管都给吓破了胆子,朱大鹏深深地吸了口气,非常耐心地解释。“我今天上午在府衙,已经跟大总管商议出了破敌之策。最迟后天中午,大伙就能看到真章!”

    与官兵的交战时间,至少得推后到后天中午,这是他和芝麻李、赵君用、毛贵四个人上午根据敌我双方的实际情况而得出的结论。官兵远道而来需要休息,不可能抵达后就立刻攻城。而徐州军这边,至少需要一整天时间来,熟悉刚刚制定的出战位置、次序,以及旗帜、信号等指挥规则。

    解释过后,见众人依旧提不起什么精神头来,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并且,我这里还有一个绝招,关键时刻用出来,肯定能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真的?”众将领立刻喜上眉梢,七嘴八舌地追问。在他们心里一直弄不明白同样一个朱八十一,前后差别怎么如此之大。因此,也一直把融合了两个灵魂的朱大鹏,当作是某个大仙儿的化身,说不定就能使出什么仙家法宝来!

    “真的,但是需要你们一起动手帮忙!”事到如今了,朱大鹏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治了。先抓起一支令箭,交给苏先生,“你去把我自己配的那些火药,和武库早晨拨下来的火药,都给我运到府里来!”

    “是!”苏先生将信将疑,接过令箭,小跑着去执行任务。

    朱大鹏随即抓起第二支令箭,直接扔给了左军的司仓参军于常林,“于参军,你带一百名辅兵,去街上的杂货铺里,给我买竹杆子和麻绳。要碗口粗细的大毛竹,越干越好!!”

    “诺!”于常林是个半吊子书生,走了苏先生的关系才混到了左军当中,因此非常注意表现。先拱手施了个礼,然后大步出门。

    “牛大,你和王胖子两个,去从辅兵中,挑两百名手巧的来,到我府中候命。周小铁,你带着其他辅兵下去休息,这两天给我约束紧了他们,不准他们扰民。其他人,等会全留下待命!”

    “是!”众将见朱大鹏越安排越流畅,越安排越显得信心十足。精神头也多少振作了一些,齐齐躬身领命。

    大约在一炷香时间后,苏先生等人陆续将火药、毛竹等物运了回来。牛大和王胖子两个精挑细选的灵巧辅兵,也被带进了左都督府。朱大鹏见到,也不耽误时间。立刻带领大伙一起动手,先把前院的长廊打扫干净了,地上扑了一层装粮食的草袋子。然后将自己手头仅有的标准黑火药,和武库里拨下来的那数百斤,分头倒在草袋子上面。“看好了,我先做个示范,你们大伙跟着学!”

    说罢,先用锯子割了半尺长,一端带着竹节毛竹,掏干净了竹筒中的杂物,侧面打上个小孔。接着,用竹片铲了大约七八两火药,倒进竹筒内。再接着,则用纸包着火药搓了根长长引线,一段搭在竹筒内的药粉上,另外一端,则穿过竹筒壁上的小孔,用麻绳绑在外面。

    随即,又在竹筒内的火药表层塞了一团纸做间隔,最后,则用干土,将竹筒死死地封了起来。

    要是让二十一世纪的孩子看见,立刻能认出来,朱大鹏做了个特大号爆竹。只不过爆竹的外壳由纸筒改成了竹筒,引线也比市面上常见的爆竹略长了一些罢了。

    “就这样,明天咱们出城作战时,就带上他!”没等众人发问,朱大鹏将做好的成品朝面前一摆,笑着说道。“今天早晨,那个铜炮最后被炸成了什么模样,估计你们当中很多人都看到了。鞑子的官兵再厉害,终究也是血肉之躯,不可能比铜炮还结实!”

    那个盏口铳的遗骸,在朱大鹏拖着李慕白离开之后,早就被在座将领们轮番观赏了个够。此刻听自家都督说起来,立刻会心而笑。都想着,都督果然不是一般人,办法信手就能拈来。这火药连铜铳都能炸得稀巴烂,点着了扔到鞑子头顶上,铁打的脑袋也炸成西瓜了,害怕他是什么妖怪?

    当即,大伙一起动手,开始赶制爆竹。不到半个时辰,就将手头的火药用了个干干净净。朱大鹏先命令自己麾下的司仓参军余常林将土手榴弹的制造流程记录下来,誊抄了数份,分头送给徐州大总管芝麻李,长史赵君用、光明使唐子豪等,建议众人也如此炮制各自手中的火药。然后挥了几下手,命令苏长史带着大伙先去休息。

    待所有人都散去之后,他自己坐在一排排大号爆竹前,摇头苦笑,“就靠你了!爆竹兄弟!炸不死人,至少能吓鞑子们一大跳!”

    甭看当着众位弟兄的面儿,他显得信心十足。骨子里,却是一样的忐忑不安。因为他此刻比任何人都清楚徐州军的真实情况。虽然总兵力高达十二万有奇,训练程度却低得可怜。除了自己和毛贵两人之外,芝麻李、赵君用和其他将领,这三个月来把大部分钱粮都花在扩充队伍上了。真的上了战场,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未必能把自己一方的人数优势发挥出来。

    而眼前这堆自己突发奇想带领大伙临时赶制出来的东西,除了亲手制造的四枚之外,其他里边装的全是垃圾火药。没经过任何实际测试,威力根本无法保证。

    但有些话,他是不能如实说出来的。原本左军里这群由古代城管转职来的军官,就是勇气不足,机敏有余。若是大战当前,自己这个左军都督先露出了怯意,根本不用等到战场上见真章,估计今天夜里,就得有人偷偷溜出城外去逃之夭夭。

    想到不能让逃兵动摇了整个徐州军的士气,他又强忍着身体上的疲劳,点起二十名亲兵,到城中四处巡视。一路上,逃兵倒是没抓到半个,却不断有其他将领借着各种由头跑过来,向他验证鬼兵的传闻。

    每次,他都信誓旦旦地向对方保证,自己白天所言,百分之百为真。那些金头发,绿眼睛的家伙,真的不是妖怪。挨了刀子一样得死。但是到了后来,客人依旧络绎不绝。朱大鹏被烦得实在没办法,干脆直接让苏先生写了几张告示,在城中四下张贴,“鬼没有影子!是人是怪,阳光下便见分晓!”

    前来打听消息的将士们当中也有几个识字的,把墙上的告示读了读,便松了一口气,高高兴兴回去睡觉了。这句话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整个徐州城。军民百姓都悄悄打定主意,第二天早晨,一定要找机会到城头上看看,那些传说中鬼兵到底怕不怕太阳,有没有影子!

    第二天天才放亮,北门上当值的士兵,果然看到城外有大队大队的元军开了过来。这伙兵马并不急着对徐州城发起进攻,而是用刀子逼着沿途抓到的百姓,在距离城门两三里远的位置,背靠着黄河开始修建军营。同时洒出斥候,四下警戒。

    那些百姓理论上都属于大元朝子民,没想到朝廷的军队会胡乱抓人,事先根本没刻意躲避。被兀剌不花麾下的高丽兵用棒子一逼,往往是全家老小,都被抓了劳役。因此数量极为庞大,七手八脚,就把一座硕大军营给盖了起来。

    兀剌不花却不肯放他们离开,随即命令高丽兵押着百姓去四下里砍柴,生火做饭。待所有骑兵和战兵都被伺候得吃饱喝足了,马匹也得到了充分休息。已经都到了正午十分。老贼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忽然说出了一连串蒙古话。随即,便有两百多名骑兵冲进百姓的队伍,不分青红皂白,拉了同样数量的男女出来。

    “他们要干什么?!”朱大鹏早早就上了敌楼,一直陪在芝麻李身边,观察敌军动向。见蒙古骑兵忽然拉出数百普通百姓朝城门口押了过来,愣了愣,大声询问。

    “不知道?”芝麻李也被兀剌不花的举动弄得满头雾水,皱着眉头,低声回应。“按道理,这些人都是从黄河北岸强征到的,属于朝廷的子民啊!跟咱们没任何瓜葛”

    话刚说了一半,他突然顿了顿,眼睛瞬间瞪得滚圆。“不好,赶紧出城救人。毛贵,赶紧带领你部弟兄出城救人!”

    “是!”前军都督毛贵也发觉情况不对,答应一声,顺着马道就朝城墙下跑。才跑了几步,城门外突然传来一通鼓响,“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紧跟着,那些蒙古骑兵举起钢刀,一刀,就将各自马前的百姓给砍成两段!

    “啊——!”朱大鹏在敌楼上看得清楚,身体猛地向前一扑。双手按在了城垛上,寒气钻心。才猛然意识到,被杀的不是自己。

    有股猩红色的火焰,瞬间从他的心脏处冲出来,只奔顶门。只觉得这一刻,天是红的,地是红的,远处的云是红的,云下的树、树下的人,还有人身后那尚未来得及封冻的滚滚黄河,全都是殷红一片!

    无边无际的红色,像血一样涌过来,又浓,稠,堵在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让他无法叫喊,无法呼吸。而就在这红色的世界里,哀哭声不绝于耳,那些无辜被杀者的父母、妻儿,仿佛无法相信正在眼前发生的事实般,半晌,才终于冲出人群,踉踉跄跄地冲向血泊中的尸体。而人群周围的那些高丽人,则举起削尖的棒子,雪亮的钢刀,毫不犹豫地朝冲出来的百姓身体上戳,一戳下去,就又喷起一股鲜红色血雾。

    “芝麻李听着——!”鲜红色的世界里,从杀人者的队伍中,策马跑出一名身材矮胖的蒙古武士。用长矛挑着个不肯瞑目的头颅,在距离城墙百余米左右的距离上,耀武扬威,“我家大人说了,要你一个时辰之内,出城投降。如果不从——”他狞笑了一声,奋力将头颅甩向敌楼,“就杀光城外你的这些族人!让他们去地狱替你开道!”

    “呯!”头颅被甩出了四十多米,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朱大鹏的身体哆嗦了一下,眼前的红色迅速退去,重新呈现出雪亮的钢刀和一张张哭不出声音的面孔。

    “一个时辰之内,出城投降。如果不从就杀光城外你的这些族人!让他们去地狱替你开道!”那名蒙古武士继续在百米外策马驰奔,来来回回,将威胁传入城上每个人的耳朵。

    族人?他们是我的族人?鞑子说了,他们都是我的族人!朱大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毛贵觉得他傲慢,总是喜欢站在高处俯览众生。而受了他很多恩惠的苏先生、孙三十一等人,平素对他也是敬畏有余,未见得如何亲密。原来大伙都能感觉到,他跟他们并不是一伙,一直都不是!

    在二十一世纪,地球村的概念已经深入人心。朱大鹏的朋友中就有很多少数民族,大伙平素在一起喝酒吃肉,谁也不会刻意去提祖先们之间的事情。不提那些征服于被征服,屠戮与被屠戮。

    所以,在他眼里,芝麻李等人和城外的蒙古人、高丽人,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自两个灵魂融合以来,他虽然为了生存而努力挣扎,帮助了这里很多人,做了很多事情。但是,骨子里,他自己却一直还把这个世界的人当作游戏中的NPC,根本没想过自己属于哪一方,根本没有把其中任何一方当作同族!

    然而,城外的蒙古人,却用正在滴血的屠刀告诉他,他跟芝麻李,跟城下那些死不瞑目的尸体一样,都是汉人,都是天生的奴隶。

    反抗,是死!不反抗,死不死全看主人的心情!

    我是徐州军的左军都督,我是起义者,我是汉人!汉人当中地位最为低贱的流民!两个灵魂融合以来,从没有任何一刻,朱大鹏对自己的身份认知如此的清晰。

    有层看不见的膜,在他周围瞬间化作齑粉。

    他不是朱大鹏,不是那个上辈子打了一辈子游戏,这辈子继续游戏人间的朱大鹏。他是朱八十一,朱老蔫儿,徐州城的杀猪汉朱老蔫儿。芝麻李帐下的左军都督。

    他有个兄弟叫毛贵,有个兄弟叫潘癞子,有个兄弟叫赵君用,还有个兄弟叫苏明哲,叫张小七

    他们是兄弟!是同族!他们个性迥异,能力参差,姓氏不一样,长得不一样,高矮胖瘦也不尽相同,但在异族的屠刀下和眼睛里,他们永远都是同族,没有任何差别。

    不一起反抗,就要一起变成尸体!

    他们是兄弟,是同族,无论任何时候,永远都是!

    生,肩膀挨着肩膀,死,手臂挨着手臂!

第二十八章 睡醒的河痈?

    第二十八章睡醒的河

    “放我下去,我要杀他,我要杀了他!”猛然间,朱八十一扭过头,冲着芝麻李大喊大叫。

    “冷静!你这样子,杀不了任何人!”虽然此刻的朱八十一看起来如此狰狞,但是芝麻李却突然感觉到,小兄弟跟自己之间的关系又近了一些,近到已经难分彼此。

    “你先歇着,让我来!”用力按了按朱八十一的肩膀,他大声命令。随即,把手探向身后亲兵,“拿那张三石力的硬弓来!”

    “是!”亲兵们红着眼睛,递上一张巨大的步弓,和一支狼牙箭。

    芝麻李把箭按在弓臂上,深吸了一口气,瞬间将弓拉成了满月。城下耀武扬威的那名蒙古武士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临近,把马头向后一拨,撒腿就逃。

    “嗖!”一支狼牙箭从天空中飞下来,正中他的后颈。将他从马背上推下来,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出城!杀鞑子!”芝麻李放下强弓,咬着牙,大声命令!

    “出城!杀鞑子!”

    “杀鞑子,杀鞑子!”城头上,响起一阵山崩海啸。所有亲眼目睹了蒙古人暴行的弟兄们,都抄起兵器,紧紧地跟在了自家主将身后。

    “杀鞑子,杀鞑子!”徐州城北门大开,毛贵率领前军兄弟,穿过吊桥,在正对城门口两百步远的地方汇成一个巨大的方阵。

    “杀鞑子,杀鞑子!”紧跟在前军后边是右军,两千余名弟兄高手持简陋的兵器,从吊桥上跑下来,义无反顾。

    左军、中军、后军,还有风字营、火字营、林字营、山字营,以及其他一些芝麻李和赵君用两个根据《孙子兵法》中格言而命名的营头,都高举着战旗,从城门口鱼贯而出。密密麻麻,与先前杀出来的众兄弟们站在了一起。

    “杀鞑子,杀鞑子!”他们当中大多数身上都没有铠甲可穿,手中的兵器,也只是一根简陋长矛。而他们,却肩膀挨着肩膀,手臂贴着手臂,谁都不愿落后半步。

    他们已经被当作牛羊一样屠戮了七十余年。

    他们从参加义军到现在,还不到一百天。其中还有不少人是被协裹进来的。但是,已经习惯了站着习惯,却再也不愿意跪下去。

    “杀鞑子,杀鞑子!”“杀鞑子,杀鞑子!”“杀鞑子,杀鞑子!”人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拥挤着,叫喊着,怒吼声伴着料峭寒风,响彻整个原野。

    忽然间,远处已经临近结冰的黄河颤动了一下,腾起了惊涛骇浪。

    金黄色的波涛“轰”地一声跳上半空,然后又咆哮着落下,且沉且浮,宛若一条刚刚被惊的巨龙,愤怒地舒展着沉重的身体。

    这条龙,在沉睡了近百年后,终于醒来了。卷起万丈波涛,涤荡世间所有腥膻。

    “轰隆!轰隆!轰隆!”听到来自背后的汹涌水流声,蒙元御史大夫、河南江北行省左丞兀剌不花眉头皱了皱,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事物反常必为妖!作为勋贵里边难得一位的儒家子弟,他虽然不大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但对黄河在十一月底却突然水流量大增的事情,却也是多少有些忌惮。然而,当他看到对面正靠着护城河整理队形的义军,脸上立刻涌起了一缕轻蔑的笑容,心中的不安也在一瞬间又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怒不兴兵,芝麻李明显中了自己的激将法,没等他麾下的蚁贼们做好准备就冲了出来!

    而那些蚁贼们,居然连最基本的列阵都会学会,人挨人,人挤人,乱得像晚秋的骡马市场一般,根本没有任何秩序可言!

    早知道这样,自己再等上两三个月,待春回大地后再来讨伐这伙蚁贼也不为迟。在长达三个多月的时间里无法成军,再多给芝麻李两个月,结果也是一样。虽然眼前那群蚂蚁的队伍里,已经出现简陋的令旗、认旗和其他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旗帜,旗帜下的蚁贼头目们,也在努力地约束部曲。但蚁贼就是蚁贼,你就是给他们一万年时间,再给他们充足的军粮和武器,他们照样无法变成真正的将卒。

    “擂鼓,准备接战!”没兴趣看芝麻李如何整顿队伍,兀剌不花从身侧的亲兵背上抽出一根橙黄色的令旗,用力挥了几下,然后大声命令。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雷鸣般的鼓声,立刻中军位置响起。正在懒洋洋整理铠甲的罗刹兵们,立刻像吃了曼陀罗花一样跳了起来,快速与距离自己最近的同伙汇聚成排,然后一排接一排从刚刚建立起的兵营中走了出来,在正对着义军正中央五百步左右的位置,遥遥地列出了一个整整齐齐的横长形大阵。

    “嗯!”兀剌不花满意地点点头,将橙黄色令旗丢给另外一名亲兵。随即,再度抽出一绿、一蓝两面旗帜,先后举过头顶轻轻摇晃。

    “轰!”所有蒙古武士全部跳上了马背,风一般朝方型大阵左侧冲去。借着方阵东南角位置向后拉道个弧线,转眼间,就将长方形大阵变成了一把锐利的弯刀。

    那些看到蓝色令旗的高丽仆从,则一分为二。半数装备着朴刀的家伙,快步走到“弯刀”西侧,汇聚成一个厚重的底座。另外一半儿手里仅有木棒的,则排着队逼向正在低声哭泣的百姓,将他们像赶羊一般,朝军营后方的黄河赶去。逼他们紧贴着堤坝站成十数个人疙瘩。然后画地为牢,不准他们再做丝毫移动。

    前后不过是半柱香时间,蒙元兵马已经完成了全部战前准备工作。反观护城河畔,徐州军依旧忙碌地整理队形。所有排兵布阵规则几乎都是昨天上午才临时想出来的,到了下午,也只颁发到了千夫长一级的将领手里。而更低的百夫长、十夫长,则根本没得到过任何通知和训练。完全靠着各自顶头上司的吼声来指挥手下士卒,步调根本无法保持一致。

    更令大伙尴尬的是,在昨天的议事中,高级将领们一致认为只需要战兵出马即可,各自麾下的辅兵只需要留在城墙内侧随时候命。然而他们却谁也没有过问其他人到底能拿出多少战兵。眼下沿着护城河开始列阵,才猛然发现,彼此手中的兵力差别,已经悬殊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人数最多的如后军都督潘癞子,麾下几乎没有战兵和辅兵之分,把额定的五千士卒,全都当作主力给拉了出来。

    人数稍少些的如右军都督彭大,麾下战兵数量也高到了两千四百多名的地步,密密麻麻地挤成了个多边形,四周参差不齐。

    其他各位将领麾下的战兵,包括芝麻李自己的中军在内,或是两千左右,或是三千出头,彼此之间差距也非常巨大。但是只要不跟左军站在一起,他们之间的人数差距就不那么令人感到震惊了。朱八十一所统率的左军,居然还是昨天上午那六百来人,没有因为即将开始的恶战多出一个!

    “把阵形再拉开些,靠着运河一字排开吧,各营之间留出半丈宽的通道,不用紧挨着,免得影响兵马调动!”望着对面已经严阵以待的官军,芝麻李觉得脸上有些发烫,皱了下眉头,很无奈地说道。

    眼下的徐州军,可做不到像对面蒙元兵马那样,完全跟着令旗和战鼓来移动。立刻,有数名大嗓门的传令兵跳上战马,从中军位置向左右两个方向奔去,一边跑,一边扯开嗓子不断地重复,“一字排开,大总管有令,各营沿着运河一字排开,彼此之间留出半丈宽的通道,以供兵马调动!”

    “呼啦啦!”原本就不太整齐的队伍立刻变得更加混乱,好半天,才在千夫长和各营主将的约束下,重新把队形整理清楚,彼此间慢慢拉出一个明显的距离。

    “嗯!”看着徐州军在距离自己数里远的位置忙碌,兀剌不花既没有命令大军立刻压上去趁火打劫,也没有派出弓箭手进行骚扰。而是饶有兴趣地分辨起观察起对面各营的临场表现来,不断地摇头或者点头。

    “大帅,要不要末将带些人过去,教教他们怎么打仗?!”一名世袭的骑兵百户等得百无聊赖,凑到兀剌不花的身边,小声提议。

    “没必要!”兀剌不花手捋胡须,笑着摇头,低声回应。“芝麻李的帅旗背对着吊桥,一旦发现势头不妙,随时都可能逃回城内!那样的话,尔等可能就要强行攻城了。不如多给他点儿时间,让他多一点信心。然后再打他个措手不及!”

    “大帅英明!”骑兵百户佩服得五体投地,手按胸口,在马背上恭恭敬敬地施礼。

    “不过你也别闲着,去,替我向芝麻李传个话!让他不要着急,慢慢弄。什么时候把队伍理顺了,什么时候我再开过去割他的脑袋!”

    “诺!”世袭百户也吞莫哥答应了一声,拨转马头,兴高采烈地去了。

    看了看麾下百户那骄傲自信的背影,兀剌不花又点点头。然后将目光转向身边的随行幕僚,笑着吩咐,“诸君,跟着我去军阵背后吧,走得近些,一会也能看个热闹!这一仗,不存在任何悬念!”

    注1:黄河在1194年到1855年间,都流经徐州境内。河道几乎紧贴着城市。

    注2:本章为新盟主加更。1494928494加更。多谢支持。

第二十九章 毛贵

    第二十九章毛贵

    “大帅亲自出马,当然所向披靡!”众蒙汉幕僚们,多少都略通一点儿兵法。从徐州红巾的临阵表现当中,就看出这是一群严重缺乏训练的蚁民。所以个个都认为徐州已经唾手可得,齐齐弯下腰去,大声称颂。

    “嗯!”兀剌不花又笑着点下头,抖动缰绳,带头朝自家军阵背后靠了过去。他是成吉思汗帐下四狗之一,神箭手者别的嫡系后代。骨子里就传承着对战争的狂热,虽然读了几大车儒家典籍,每当带兵出战,依旧兴奋得不能自己。

    众幕僚也在兀剌不花的亲兵保护下,骑着战马迅速向自家军阵靠近。然后凭借多年追随鞍前马后养成的默契,与兀剌不花一道,在距离军阵八十步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如果换算成朱大鹏原来所在的时空,就是一百二十米。既不会影响前方将士们的行动,又能及时将命令发出去,调整战斗方案。

    紧跟着,有亲兵从军营内推过来几辆特制的高车,略微调整了一下角度,熟练地将高车拼合在一起,组成一个五米见方,一丈多高的帅台。兀剌不花跳下坐骑,由亲兵搀扶着,从特制的台阶走了上去,亲手将赤红色的主将旗帜,插在了高台正中央的圆孔上。

    “必胜!必胜!必胜!”亲兵们看到帅旗竖起,立刻扯开嗓子,大声呐喊。顷刻间,所有蒙元士兵都喊了起来,“必胜!必胜!必胜!”“必胜!必胜!必胜!”“必胜!必胜!必胜!”一个个张牙舞爪,信心十足。

    奉命替兀剌不花传话的蒙古百户也吞脱哥,此刻也带着十名大嗓门手下来到了义军阵前。汲取了先前那个挑衅者被芝麻李给钉死在地上的教训,这回,他隔着大约一百五十步远,就自觉地带住了马头。然后扯开嗓子,反复叫嚣道:“芝麻李听着,我家大帅说了,让你不用着急。慢慢整队,什么时候把队伍整理完成了,什么时候再上前送死不迟!”

    “芝麻李听着,我家大帅说了,让你不用着急。慢慢整队,什么时候把队伍整理完成了,什么时候再上前送死不迟!”十名大嗓门蒙古骑兵跟在也吞脱哥身后,齐齐扯开嗓子,用非常流利的汉语大声重复。

    “必胜!必胜!必胜!”“必胜!必胜!必胜!”众蒙元士兵听了,呐喊声立刻愈发狂热,仿佛对面占得全是牛羊般,马上就可以肆意宰割。

    而徐州军的将士们听了,士气难免会有些受到打击。对面的罗刹鬼兵他们已经看清楚了,在阳光下的确都有影子。但鬼兵们的身材和军容,却令他们自惭形秽。同样是人,对方身高都在九尺开外,而他们这边即便是最为强壮的,如后军都督彭大和左军都督朱八十一,也不过是八尺半左右的个头,比对方最低的士兵,还要低上半个脑袋。

    再往彼此身上看,鬼兵们每个人身上都披着半身镔铁甲,也不是何等巧匠所打造,整个前胸部分居然是完整的一块,在阳光下烨烨生辉。与护肩、护裆和护腿串连在一起,将身上所有的要害部位遮挡了个严严实实。就连硕大的脚掌上,都穿了双包了铁的大靴子,看上去又厚又重,随便就能将地面踩出了土坑来。

    那些没有铠甲遮挡部队,如小臂、小腿等,则完全露在了空气中。十一月底的天儿,居然也不觉得冷。一寸多长的金色体毛根根倒竖,就像一只只穿着铠甲的刺猬。

    而徐州军这边,大多数人却只穿了件厚布坎肩儿。即便是主将的亲兵和极少数精锐,也顶多穿了件猪皮甲。对流矢也许还能有一定防护力,遇到罗刹鬼兵手里的短刃,肯定就像纸糊一般。

    “毛贵,给我出去刹一刹敌军的威风!”芝麻李敏锐地感觉到了自己这边的士气在快速下降,连忙抽出一根临时赶制的红色令旗,亲手交到前军都督毛贵手里,“杀了那个人,让兀剌不花看看我江淮男儿!”

    “诺!”前军都督毛贵躬身领命,拖着红缨枪,大步出列。一边朝正在叫嚣的蒙古百户走,一边笑着喊道:“兀那卖嘴的怂货,不要再嚷嚷了。有本事放马过来,让毛爷取你首级!”

    “你这!”也吞莫哥正喊的得意,没想到芝麻李随便派了个连马都没有的人向自己挑战。愣了愣,怒火从心头勃然而起,“找死,那老子就成全你!”

    说罢,也向自家主帅请示,双腿一磕马镫,直接朝毛贵头顶上冲了过去。

    “该死!”兀剌不花见两军阵前的情景看了个清清楚楚,忍不住又皱起眉头。芝麻李明显是想用阵斩敌方大将的方式,激励士气。也吞莫哥居然敢不向自己请示就擅自应战。然而此刻鸣金把也吞莫哥叫回来,肯定对士气会产生不利影响。因此,他稍作迟疑之后,就果断地命令,“擂鼓,给也吞莫哥助威!”

    “轰隆隆,轰隆隆!”雷鸣般的战鼓声再度响了起来。一众蒙元将士停止叫嚣,齐齐将目光看向也吞莫哥。两将单挑,这个场景可只有茶馆中的平话先生嘴里中才有。如果换到其他正规的战场上,大伙可没机会开这种眼界。

    数千双充满期盼的眼睛中,一身精钢荷叶甲的也吞莫哥高举百炼长刀,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的猛鬼般,朝仅穿了半件披甲,手持木柄红缨枪的蚁贼扑去。人和马动作娴熟和谐,每一个动作都透出力量与美感。

    再看与也吞莫哥对阵的那个蚁贼,明显已经未战先怯,手中的红缨枪晃来晃去,根本端不成一根直线。

    前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也吞莫哥已经冲到了对手面前。嘴里发出一声爆喝,“嘿!”,百炼长刀借着马速凌空劈落,在阳光下劈出一条闪电。

    “好!”众蒙元将士齐声喝彩,抬起眼睛,准备看人头带着血水飞上半空的美景。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半空中却迟迟不见任何血迹,反而是也吞莫哥自己,忽然像喝醉了一般,在马背上摇摇晃晃,摇摇晃晃,任由坐骑把自己带出了几十步远,依旧没有拉住缰绳。

    “啊!”喝彩声变成的惊呼,众蒙元将士拼命眨巴着眼睛,刨根究底。只见那名早就应该身首异处的蚁贼笑呵呵地抖了抖红色的抢樱,大步从后边追上去,伸手轻轻一推。

    “噗通!”也吞莫哥的尸体像朽木一样掉下了马背,嘴里冒出了大股大股的污血。那蚁贼则一把拉住无主的战马,飞身跳了上去,手搭枪杆,遥遥地朝蒙元将士施礼,“谢御史大人派人送马!毛贵这厢有礼了!”

    “谢御史大人派人上门送马!谢御史大人派人上门送马!”徐州军将士哈哈大笑着,将毛贵的话一遍遍重复。刚刚被打落下去的士气,瞬间又涨到了极点。

    “报仇!”也吞莫哥所带的那十名负责喊话的蒙古骑兵这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同时催动坐骑冲过去,就想依多为胜。芝麻李帅旗下,也立刻扑出去十名身手最灵活的斥候,半路拦住他们,与他们在沙场中捉对厮杀。

    胜负几乎是在几个弹指间就见出了分晓。那十名大嗓门蒙古骑兵轻敌大意在先,士气又因为也吞莫哥的死受到了极大打击。居然在第一次对冲当中,就被芝麻李麾下的斥候砍死四个。而斥候们这边,却只有两人落马,一人肩膀上飘起了耀眼的红。

    “跟我来!”前军都督毛贵一抖缰绳,带着剩下的八名斥候,再度扑向战场中央的六名蒙古骑兵。那剩下的六名大嗓门骑兵已经被杀得胆丧,见对手当中居然又多出了一个杀星,吓得大叫一声,拨马就逃。

    “嗯哼!”蒙元主帅兀剌不花皱了下眉头,大声冷哼。“传令,杀无赦!!”

    “呜————!”一声愤怒的号角声在帅台上响起。蒙古骑兵队伍中间,立刻扑出了三十多名壮汉。迎住逃回本阵来的大嗓门骑兵,不由分说就是兜头一刀。

    “饶——啊——!!”惨叫声嘎然而止。六颗血淋淋的人头被砍下,由长矛挑着,在元军自己阵前来回展示。

    众蒙元将士看了,一个个不寒而栗。谁也不想在接下来的战斗中畏缩不前,最后屈辱地死在军法之下。

    那些帅台上的蒙汉幕僚们,则一个个把马屁拍得“啪啪”作响,“正所谓慈不掌兵,大帅如此行事,有古之孙、吴遗风。”

    “正是,正是,七禁五十四斩,岂能因人而异。杀得好,杀得好,如此胆小无能之辈,军中留他们不得!”

    “嗯哼!”兀剌不花眉头皱得像个老树皮一般,铁青着脸继续冷哼。

    虽然早就料到也吞莫哥可能会因为轻敌大意而送命,却没想到此人把命送得如此痛快。居然一个照面都没过,就变成了一具尸体。让他更没想到的是,那十个大嗓门的家伙,居然敢临阵脱逃!

    这对士气的打击也太沉重了,沉重到足以令此战的胜利失去颜色。不想再给蚁贼们更多耀武扬威机会,兀剌不花狠狠咬了下牙,把一支暗红色的令旗抄在了手里。“欺人太甚!安德鲁,带你的人前压,杀了那个人,给也吞莫哥报仇!”

    “安德鲁,带你的人前压,杀了那个人,给也吞莫哥报仇!”立刻有亲兵将令旗接了过去,策马送到罗刹千户安德鲁面前。

    “诺!”早就按奈不及的罗刹领军千户安德鲁答应一声,立刻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短刃和精钢盾牌,“高加索一千人队,跟我上!”

    “高加索千人队,高加索千人队!”近千名罗刹鬼兵用生硬的汉语重复着,跟在安德鲁身后,一步步向前推去。总计只有四排纵深,气势却好像数万大军一般,浩浩荡荡。

    他们手中的短刃,是高价从黑海另一侧订造的,虽然只有半米长,却接近一手掌宽窄,双侧开刃,锐利无比。他们手中的盾牌,也是由同一个地点订制,半寸厚的精钢为面,内部还趁着一层厚厚的枣木,即便是破甲锥都很难射穿,更甭提对面农民军手中的简陋长矛。再加上包裹住全部要害的精钢甲,每个人几乎都是一座移动堡垒。沿途遇到任何阻碍都有信心碾成齑粉,根本不必在乎彼此间人数的差距。

    见敌军的先锋已经像辆战车一样朝自己碾压了过来,芝麻李知道见真章的时候到了。命令亲兵去叫回毛贵,随即一抖战马缰绳,就准备亲自带着中军迎战。然而徐州军长史赵君用,却侧身挡在了他的马头前,摆摆手,大声说道:“这只是试探,大总管不能亲自出马。且让”

    “大总管,我来!”山字营主将张小二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拍马从阵地的左前方跑回来,主动请缨。“让我去灭了他们,替弟兄们扒些铠甲回来!”

    “好!你小心些!我派人随时接应你!”芝麻李想了想,轻轻点头。

    “弟兄们,跟我去扒铠甲啊。都是镔铁的,谁扒到手归谁!”张小二拨马跑回自家队伍前,高举着手臂大声动员。

    “哈哈哈哈”众人刚刚目睹了毛贵一招刺死敌军大将的精彩表演,士气正处于爆棚状态。齐声哄笑着,跟在山字营统领张小二的身后,乱哄哄朝罗刹兵迎了过去。

    注1:俺是前军大都督毛贵,诸位看得过瘾的,麻烦捧个人场!前军大都督从腰间解下一面小锣,奋力敲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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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行介绍:
我们可以去死,但死之前,我们要像人一样活着!
这是一本以元末农民起义为背景,讲述一群原本庸庸碌碌的汉子奋起反抗,在废墟之上重新建立华夏民族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个普通人,虽然他是穿越者,但与那时代的千千万万华夏儿女一样,他也在为像个人一样活着而浴血奋战!
这个故事并非为了追究指摘哪个民族过去的是非,而是为了记录当年华夏百姓为了不受奴役而进行的抗争。男儿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男儿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男儿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