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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冰镇乌梅汤     武家栋梁txt下载     武家栋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今川劝降信

    这半个月来山本勘助也没提邀请他去观看练兵的事情,吉良万松丸当然没兴趣大热天跑去看什么练兵,除了每rì的课程教导之外,山本勘助总是里里外外的忙活着,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事要忙,总是来无影去无踪。

    当然更忙的大河内信贞除了忙着自家领地的秋收之外,还要监督吉良家领的秋收年供缴纳,今年的年景不错,虽不能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起码矢作川没有爆发洪灾,雨水丰沛而不泛滥,据大河内信贞初步估计,吉良家领年贡大概折合鐚钱一万八千八百贯文。

    这是永高制的算法,并不是吉良家就真的就能收来这么多钱,大抵就是折合一万八千八百贯文大米、山珍、海产品,这几年吉良万松丸一直推行大豆种植,还有简单的肥料应用,虽然因为年纪太小被谱代阻挠而无法亲自监督,但是也起到一些效果,比如粮食产量稳中有升,以前统计贯高不足三万贯,年俸也在一万六千贯文上下浮动,到今年增产了八分之一。

    西条吉良家的家领三万两千贯文,能收这么多年供是因为rì本从古至今严酷的税率在作怪,三公二民是朝廷钦定的正常税赋标准,如果算上从属配下豪族,半从属的国人超过七万贯文,当然其中水分也不少,比如碧海郡里有一些投靠织田家,额田郡里不少从属松平家,还有的干脆投靠今川家的也大有人在,实际控制力不足五万贯文。

    这里面真正被吉良家自己控制的也就三万两千贯文的直领,直领土地大多在幡豆郡以及部分碧海郡,这还是因为吉良家大幅衰落的影响,在三十多年前他父亲吉良义尧初掌家政的时候,上吉良家实际控制半个三河国,本家直领就超过五万贯文,另掌握远江国部分领地,收入绝对不比土财主织田信秀差多少。

    下吉良家大致与一门惣领家差不多,除了幡豆郡内的东条城之外,大部分领地在额田,宝饭郡等靠近三河湾的领地,这些领地因地处丰川流域也是不差矢作川流域的丰沃之地,只不过因为两吉良初步统一,万松丸与他的那位同父异母的兄长吉良义安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关系。

    吉良万松丸和他这个兄长的关系很微妙,明明是一门惣领家的嫡次子却被父亲过继给下吉良家做嗣子,然后父亲又从京都娶了一位中院家的公主生了万松丸轻松的夺取吉良家家业,要说吉良义安没有一点怨念是不可能的。

    吉良义安比万松丸年长五岁,他可是正儿八经元服的武士,从平安时代后期开始武家的习俗可是把十三岁的孩子当作成年人看待,比如平安后期的前九年战争之中,河内源氏二代栋梁时任镇守府将军的源赖义,就曾将年仅十三岁就在战场上表现勇猛的安倍千代童子斩杀。

    源平时代就更普遍了,比如河内源氏一门名将,保元之乱中十分活跃的源为朝就在十三岁被父亲源为义流放九州,而后源义朝战死于平治之乱时,十三岁的源赖cháo被捕捉到京都六波罗,后被改为流放伊豆国,而后才有了镰仓幕府崛起的后事。

    要不是吉良万松丸实在太小了点,家臣们也不介意仿照古法先给他元服,只可惜他这个家督才九岁,年龄上的劣势没办法扳回来,身为一门惣领家家督的他也无力去约束下吉良家,更让人担心的是下吉良家内会有人拿出身血统做文章,只能这么僵持着。

    大河内信贞很忙,可是再忙也不忘每隔几天抽空来监督吉良万松丸的学业,或许是担心他荒废学问每次的抽考都越来越难,而且还很坑爹的涉及几十种上百本书里的知识,简直比上刑还痛苦,吉良万松丸觉得不能这么下去,再被他教育下去迟早要变陈书呆子或者书呆子之类的存在,可是他该怎么办呢?京都?吉良万松丸摇摇头,那里可是rì本文化圣地,就他那两把刷子实在不够看。

    在七月下旬,吉良家迎来一位早有预料的客人,吉良家的菩提寺,三河国実相安国禅寺主持西山宗延,他也不出预料的带来太原雪斋的书信,在山本勘助与大河内信贞的见证下,吉良万松丸打开泥封展信阅读。

    没用多久他就开完这封不到三百字的书信,将信纸递给大河内信贞、山本勘助传阅,大河内信贞不禁诵读道:“敬呈吉良御屋形殿下:当今天下纷乱万物凋敝,骏河今川治部殿拱卫骏远,守备海道……今度尾张织田信秀不守州界乱入三河,肆意戕害三河国土,我今川家有心匡扶幕府大业,镇定纷乱之三河,遂以秋收后出阵安城,特敦请吉良殿下共同出阵镇服尾张之寇,届时今川治部必将倒屐相迎……”

    读完信后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西山宗延握着手中的念珠打禅,大河内信贞似乎还有些转不过弯来,脸sè一会红一会白的拿着信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问道:“这封信……下吉良殿也收到了吧?下吉良殿怎么说?”

    “下吉良殿很生气,当场就把师兄的书信撕碎,扬言要与今川家势不两立,真是何苦呢?”西山宗延一脸慈悲之相,他也不算职业外交僧说点大实话也不要紧。

    大河内信贞松了口气,揉了揉僵硬的脸颊,说道:“原来如此,这样一来的话,本家似乎也应该……”

    “本家应该再慎重考虑一下!但马守殿下先送宗延大师回去,此事本家还需要在评定会上认真讨论。”吉良万松丸直接打断他的话头,这个话题不应该在此时下结论,否则评定会就没有意义了,大河内信贞也立即想起这一茬,暗骂自己蠢昏了头,连忙起身送西山宗延禅师离开。

    过了会,大河内信贞又转回天守阁,拿起书信反复阅读几遍,悲叹一声:“今川治部还是要对本家下手,不知今川家初祖国氏公知晓此事做何感想。”

    “大概会欢欣鼓舞吧!身份庶流击败宗家可是莫大的荣耀,我吉良家不久之后将沦为今川家配下家臣,或许本家也要在今川义元的主持下元服呢!不知他会不会剥夺本家代代相传的通字呢?”吉良万松丸撇撇嘴轻轻扇动折扇,把这位笔头家老气的脸sè发白全身颤抖。

    “这是下克上!这是对武家传统的悖离!我吉良家自镰仓时代起就是足利家有力一门,骏河今川氏不过是追随等持院足利尊氏才抬头的分家,绝不可以让他玷污我吉良家的名誉!绝不可以!”大河内信贞的脸sè很可怕,表情扭曲,声嘶力竭,与平时见到的儒雅而又严厉长者形象全然不同,让吉良万松丸很为他的jīng神状况感到担心。

    “那么如此一来,就只有战之一途了!”山本勘助沉吟片刻,又分析道:“本家可征之兵约合两千五百人,另外还有臣下训练的八百足轻,吉良家直属两百御马迴众,合计三千五百人,以三千五百人对抗拥有两万大军的今川家,以笼城固守的姿态坚决抵抗,按照常理应该可以支撑到明年chūn播,运气好或许能坚持到夏天,只是太原雪斋非凡俗庸将,如果动用调略就不得而知了。”

    “调略的话,本家配下的豪族国人一定会动摇的吧!一旦今川家兵锋直指西条城,额田郡大半国人必然会四散倒戈……不!只要今川家发布出阵西条城的军令,额田郡就保不住了,幡豆北部的八面山有荒川义广这个叛徒在,等于敞开门户放今川家进来,过了八面山一片平原本家拿什么抵挡今川家?笼城固守又能坚持多久?也许十天甚至更短。

    本家或许能做困兽之斗,下吉良的东条城可就有难了,太原雪斋必定会分兵攻略下吉良家,以目前的情况东三河的宝饭郡已经有国人公然倒戈今川一方,还有许多国人暗地里与今川家眉来眼去,今川大军云集东条城,郡内国人如何抉择不必多言,下吉良如果被攻灭,本家笼城固守还有什么意义?”

    这种推演很久以前就与山本勘助做过,自从小豆坂合战以来类似的兵力推演更是多不胜数,每次的结果都是今川家以全胜告终,双方的差距实在太大,无论怎么假设终归还是要面临死局。

    “这……但是吉良家的名誉怎么能容许今川家玷污呢!馆主大人难道要做一介傀儡被今川治部捆缚在骏府吗?”大河内信贞不甘心的挣扎着,似乎想用残酷的现实提醒他,谱代家臣与他这个家督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吉良家倒了他们的地位也不保,谁愿意放着体面的谱代家老不做,跑到今川家做个被人监视压制的外样?

    “是啊!本家怎么能让家族相传三百年之清誉坏在自己手中,这个不肖子孙的名头可背负不起,所以本家才要仔细考虑啊!”吉良万松丸喃喃自语着。

第17章 狩猎的季节

    阳光明媚的夏rì,驾着骏马飞驰在一片碧绿的原野上,不远处黄sè的麦浪随风摇摆,淙淙的矢作川旁绿树成荫、郁郁葱葱,远处的青山点点,偶尔遇到炊烟升起的村落,叫喊号子收割粮食的农民,真是一派美丽的田园景象。

    幡豆郡位于三河国西部,西北邻近尾张国,西南连接三河湾,境内被被矢作川一分为二,自平安时代起就成为三河国最富庶的地区,早在镰仓时代初期,河内源氏足利一族的二代目,时任三河守护的足利义氏把自己的庶子分到了此地做地头,由此也就有了足利一族的有力分家吉良氏的出身。

    这一段历史吉良万松丸可以说耳熟能详,几乎每天都会听到有人念叨着,家里的一帮一门、谱代把家名荣誉看的比命还重要,当然还有同等重要的土地知行,虽然吉良氏在今川家的崛起后不可避免的陷入衰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的重臣们仍然坚信吉良家会继续掌控三河国,当然最差也是西三河国。

    吉良万松丸正对这件事而苦恼着,每个月的第六天就是吉良家例行召开评定的rì子,此时距离评定rì不足十天,他该怎么和那些顽固的一门、谱代们解释:“总不能告诉他们东条家要对抗今川家,所以本家就必须放低身价臣服今川家吧?如果真的那样说,家臣一定会闹翻天的吧!”

    看着头顶的大太阳,把吉良万松丸烤的火辣辣的疼,叹了口气暗叫道:“这鬼天气真是热的不正常,明明前几rì还是凉风飒飒的好天气,怎么这会儿就这么热呢!”

    “馆主大人!麋鹿!我们刚shè死一只麋鹿!”几名身穿便服的马迴武士彪呼呼的驾着骏马跑过来报功,听到这个消息,就连侍奉在吉良万松丸身边的几名侧近众也有些跃跃yù试的神情,山冈善次郎以目光请示,似乎也有些意动。

    “狩猎的本意就是拿活物练习弓马之术,今天一出门就猎到一头麋鹿,看来是个好兆头,你们也过去试试吧!”

    “是!”侧近众兴奋的跳起来各自持弓寻马,在山冈善次郎的带领下杀奔出去,没人烦的清闲rì子他最喜欢,侧近众跑掉了躲在树荫里小憩,结果一躺下就睡着了,等他睁开双眼才发觉rì头偏西,发现旁边还有人坐在一旁打瞌睡,抬头一瞧惊奇道:“咦?弥八郎,你怎么没去狩猎?”

    “啊!馆主大人的安全需要保障,山冈大人疏于职守,就由我本多弥八郎来接替!”本多弥八郎揉揉眼睛,规规矩矩的撑地俯身道。

    “噢!原来是这样啊!听说你的马术不太好,兵法也不擅长,枪术,弓术什么的完全没有头绪,看起来这个谣言也并非空穴来风啊!”吉良万松丸笑眯眯的说道。

    “谁在背后恶意诽谤我本多弥八郎!”弥八郎被吉良万松丸撩拨的面sè通红,这个家伙刚才还挑拨自己和山冈善次郎的关系,却不想反过来被吉良万松丸给挑拨一把,此时怒气冲冲的说道:“在下愿意与他当面对质!”

    “阿拉!不要在意这种细节啦,实在不擅长的话一没有办法,不过据说弥八郎很聪明好学,已经通读《孙子兵法》了是吗?”

    本多弥八郎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又恭敬的回答道:“是!在下只是粗浅的领略兵圣的军学,实在称不上通读二字!”

    吉良万松丸决定好好拉拢这个未来的老狐狸,于是又抛出一个诱饵,“本家最喜欢会读书的人,国中最好的学者都在本家,有空的话本家会为你引荐本家的师长大河内但马守与西山宗延大师。”

    “弥八郎谢过馆主大人,馆主大人对弥八郎真是恩同再造!”本多弥八郎被这个飞来的幸福给砸晕了,兴冲冲的表示要做吉良家的忠臣云云。

    只可惜他的好心情很快被打破,缩在本多弥八郎身后打盹的本多三弥突然醒过来,小声说:“唔,兄长!我要去便所!”

    “咳咳……便所就去树林里吧!小心不要乱跑,不然会有妖怪来抓小孩子哟!”本多弥八郎尴尬的把他这个不懂事的小弟哄到一边去,还要继续宣扬自编的说词,就听到远处急促的马蹄声,原来是山冈善次郎狩猎回来,马鞍上还挂着一串野鸡、野兔之类的猎物,看起来今天的收获确实不错。

    “馆主大人!今天的收获格外的丰富呢!有野鸡、野兔、麋鹿、野猪,也不知什么原因从密林里跑出来这么多猎物啊!”山冈善次郎很高兴的向他展示自己的战利品,把一对猎物堆放在一起,就像武士打胜仗后检阅首实检,山冈善次郎也搞了个猎物检,一群傻乎乎的马迴武士们高高兴兴的把自己打的猎物堆起来,然后叫到名字就报出某某家的某某郎打的什么猎物。

    打完猎自然要野餐,出门之前也没料到能打到这么多猎物,一次把这么多猎物拿回西条城太扎眼了,如果在城下町传出什么不好的传闻,或者干脆被家臣碰上那可是和找死没区别,于是就地消灭一部分猎物,剩下的一些卖给附近的农民,只留下少量猎物带回西条城。

    三十几个人一起野餐是挺有意思的,虽然缺少调味料让做出来的食物不太好吃,可也挡不住一群武士们的热情,这可是和吉良家的家督一起进餐,放在幕府里就和公方殿下与御相伴众一同进餐是一样的,这帮家伙很激动,仿佛自己就是吉良家的伴众。

    不过他们这么想也没错,幕府的公方有地位尊贵的武家大名担任御相伴众,地方上的有力武家同样有类似的组织同朋众,又被称之为阿弥众,所谓阿弥众身份十分低微也并非武士出身,他们没有资格成为大名的小姓,譬如颇负盛名的猿乐师观世家的观阿弥、世阿弥等民间名人,都是属于有艺术方面的一技之长,随后跟在大名身边给他消遣解闷,逗个乐子之类的下人。

    比如尾张之虎织田信秀的同朋众里,就有后来名声斐然的某只猴子的继父竹阿弥,另外一个比较出名的同朋众就有织田信长很喜爱的同朋众拾阿弥,后被某犬千代杀死而成为著名的杀人事件,后来又引发犬千代追放事件。

    当然他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什么扫兴的话,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吃完野餐收拾一通启程回转,在经过西条城下町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不知什么时候城下町内传出一则谣传,是说东方的天sèyīn暗可能有什么邪异的事情发生。

    当时在町内传播的很广,据说是一位路过西条城的僧人所言,町民见这位僧人宝相庄严也不禁生出信服之意,善次郎轻咦一声,说道:“上午离开西条城的时候还没有这则谣传,怎么下午就传遍整个城下町了?”

    “装神弄鬼的吧?不用理他们!”吉良万松丸撇撇嘴,这个时代的山伏僧人和rì本的传说结合,就喜欢弄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传说里山林不能去因为有天狗,河边不能去因为有河童,桥上不能去因为有桥姬,屋子里要小心座敷童子,反正到处都有妖怪。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抬头望了一眼东方的天际似乎也很正常,就催促着参与围观的马迴众返回西条城。

第18章 今川的动向

    刚回到本丸就遇到山本勘助,看起来似乎忧心忡忡的走过来,对他说道:“骏河国传来的消息,几rì前今川家对骏河、远江两国发出动员令,今川家不rì将再次出阵三河国,这将是自今年初chūn以来第二次三河出阵。”

    “今川治部可真急切啊!他是要镇定松平家的内乱吧!”吉良万松丸叹了口气,这种常识他当然知道,身为亲今川一方的三河国人众,松平家的作用不言而喻,无论是小豆坂合战还是几次安祥城战,松平家都担任今川军的先手,为今川家冲锋陷阵,当然也可以理解为高级炮灰部队,起码在今川家彻底平定三河之前,松平家的地位可以保证,松平家的内乱也必须消除。

    “是!松平家陷入混乱无助于今川家的统治,今川治部殿下应该是打算逼迫织田家交出松平竹千代。”山本勘助提了一嘴,才让他想起松平家还有那个狸猫之称的竹千代,这小子年纪比他还要小一岁多却有不错的运气,自己祖父几代人打拼下来的基业,一群同族一门众的支持,还颇有几个忠诚有力的谱代家臣打底。

    “现在的松平家似乎也不怎么样啊,三河的国人还没太把他家当回事,松平清康那个只会打仗的莽夫连自己同族都得罪,就更别说国人不喜欢他了,果然松平清康一死整个松平家就衰落下去了。”

    吉良万松丸到是还有心情吐槽松平家的状况,可惜他的好心情也就维持那么一会儿,山本勘助微眯着独眼说道:“这次太原雪斋将担任军代,统领今川家大军进驻冈崎城,已经确定的人选中,朝比奈泰能担任副将,冈部元信担任骏河本阵先手,他将指挥缺少家督的松平军参战。”

    “也就是说,今川家已经大好了算盘是吗?无论本家如何应对都已经确定了结果,就看本家是吃敬酒还是吃罚酒了。”吉良万松丸又叹了口气,他发觉最近一段时间叹气的次数有些多,这难道是早衰的迹象么。

    “请馆主大人早做决断!”

    “做什么决断?降服或者抗争,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吗?”吉良万松丸苦笑一声,他这个领主当的真倒霉,从小到大还没走出西三河,从不惹是生非,每逢节rì还要去自家的菩提寺実相安国禅寺颂香祈福,祈祷天国的父母快乐安宁,祈祷领国子民生活富足,还有家业顺利臣僚同心等等,这些家督该做的事情他一个没少做,却还是让他碰上了兵灾。

    “师匠,如果本家军势全部交由您来指挥,有几分把握战胜太原雪斋?”吉良万松丸满怀希望的望着他。

    只可惜后者似乎并没有太多的信心,咂了咂嘴摇头说道:“单纯以合战来看,我吉良家除去臣下训练的八百足轻与馆主大人的两百马迴众可堪一战外,诸家臣的军势根本无法给今川家造成麻烦,三千五对两万,臣下也是回天乏术啊!”

    “还有调略,骏河历来富裕,今川家的财力远胜本家,明国俗谚曰: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今川家诱之以利,胁之以威,本家拿什么去阻挡?”不是只有吉良万松丸一个人在思考,身为他的辅佐役兼亲信大将,山本勘助同样也在苦苦思索。

    “今川治部殿下已经与北条相模守殿下达成和睦,并于去年在太原雪斋担任住持的善得寺里达成初步和睦约定,甲斐、相模两个方向再也不用担心,与远江接壤的南信浓归属于武田大膳殿下手中,我吉良家要与今川家对抗唯有依靠织田家的力量,可是织田信秀有这个能力与魄力吗?”

    “那个尾张土财主自从去年小豆坂合战惨败一阵,现在已成没了牙的老虎,那一战据说死了一大半人,尾张下四郡可是家家户户有哭丧,年初的安祥城合战,织田家只派出两千援军,与去年威风八面的出阵冈崎城相比,真是掉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吉良万松丸对尾张的军事实力很不屑,在东海道尾张国的士卒有着弱兵之名也不是空口白话贬低出来的,这都是沾了尾张守护斯波家的光,为了远江过的利益,斯波家联合三河吉良家顶着今川氏亲打了好几场合战。

    每一次尾张斯波家都被打的灰头土脸,连累着吉良家的三河军势也跟着吃败仗,尾张国就是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代表,这两年尾张的土财主先后栽在今川,斋藤手里,不但嚣张之势一去,就连地位也不比以前稳固,差不多就是只掉毛的凤凰。

    “真是人善被人欺,老老实实经营领地看起来是没前途了,可是我吉良家又没有多少军力,如果不恤劳力的征发军役不但赢不了今川家,还会失去世代统治西三河积累下来的情分,打又打不过,降服又心有不甘,到底该怎么办呢?”吉良万松丸很苦恼的告别了山本勘助,返回天守阁的时候天sè已经渐渐暗下来,他独自一人坐在露台上看着月亮发呆。

    “仔细看起来,似乎有一个大大的光圈呢!似乎在传说中月晕是不吉之兆,也不知道哪里又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吉良万松丸躺在露台上看着圆圆的月亮不知不觉中就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又被推醒过来,耳边传来阿菊温柔的声音:“殿下不要在这里睡,很容易着凉的,殿下要多注意保重身体,为了吉良家,也是为了公主殿下。”

    “唔,本家记住了!话说我睡着了吗?刚才明明在看月亮!”吉良万松丸揉了揉脑袋,摇摇晃晃的在菊姬的搀扶下站起来走入桐之间,原来阿菊已经为他叠好卧具,还很贴心的在榻榻米的一角上放着一杯水,因为吉良万松丸阳气很旺,夜里容易口渴,所以每天晚上阿菊都会准备这样一杯冷凉的开水。

    菊姬为他褪去衣衫,盖上被子然后迈着碎步退出房间,当她跪坐在门外将要拉上纸门的时候,吉良万松丸小声说道:“谢谢你,阿菊!”

    “这都是阿菊应该做的!”阿菊轻柔而含蓄的笑容唤起他的回忆,记忆里他的母亲也是这样美丽的笑容,似乎京都的女子都是水做的,他的母亲是这样一位温柔而又忧郁的女子,阿菊也是这样,整天除了忙着照顾他,就是静静的望着小花园里的花草发呆,那是她母亲在世时在姬丸里栽下的花苗,只可惜她没等到欣赏的那一天就故去了。

    纸门终究还是合上,待阿菊轻盈的步履声逐渐消失后,吉良万松丸突然觉得心里很难受,仿佛有些话不吐不快,对着月亮喃喃说道:“阿菊,我一定会去京都的!一定会!”

第19章 突如地震来

    吉良万松丸做了一个梦,为什么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因为他在梦境里又看到了父亲吉良义尧,这个喜欢续起整齐胡须的男人,他脾气温和,jīng通汉学,还有一手家传的弓马之道,他是吉良万松丸的第一位老师,教导他如何做一个武士。

    他又梦见自己的母亲,她的名字叫做中院爱姬,中院家的公主,一个美丽的女人,在他的记忆力母亲更像一个年轻的女孩,喜欢摆弄花花草草,喜欢拿着信笺写下有意思的俳句,更喜欢拿着京都寄来的书信发呆,她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临死前仍对京都念念不忘。

    记忆碎片突然变的异常凌乱,有时他会梦到灯红酒绿的现代都市群,有时又梦到驰骋在田野上的武士,魔都所散发的靡靡之音与三味线、太鼓的猿乐声交错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耳畔传来一阵轰鸣。

    轰隆隆!

    吉良万松丸迷迷糊糊醒过来,睁开眼睛感觉头脑一片昏沉,天守阁发出吱嘎吱嘎的颤抖声,隐约之间还能听到哭喊叫嚷的声音,吉良万松丸揉了揉眼睛不明就里的想要站起来,“嗯?这是怎么回事?”

    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走动声,橙黄sè的火光映照到天守阁上,一脸煞白的阿菊慌慌张张拉开纸门,看到吉良万松丸还是一脸懵懂的样子才松了口气,也不去解释原因就一把将他抱起来,就头也不回的冲出天守阁。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都乱起来了?”吵杂的人喊马嘶的乱成一团,隐隐的还能看到城下町有火光乍起,苦寒哀号着乱作一团,吉良万松丸一下清醒过来:“这是地震了?”

    一群衣衫不整的武士举着太刀冲入本丸,看到阿菊抱着吉良万松丸立刻跪伏下去,“馆主大人!臣下来迟了!”

    “馆主大人!安然无恙!馆主大人安然无恙!”立刻有几名武士反身冲出本丸,正好迎面遇到山本勘助连忙鞠躬避让,山本勘助也没功夫拘礼,随手打发武士们去报信,在大地震中领主的安危大于一切,必须让所有家臣知道馆主的安危,否则一场大乱随时可能爆发。

    山本勘助急匆匆的走来草草一礼,然后面sè严峻的说:“馆主大人!城下町一片混乱,四处都有起火,为防生变,请馆主大人移居実相安国禅寺暂避!”

    “真的这么严重吗?”

    “小心无大错!実相安国禅寺乃是本家菩提寺,西山宗延大师不会对馆主大人升起异心,今川治部与太原禅师也不敢在寺院里动手。”

    吉良万松丸的脸sè一下变的很难看,“你的意思是,小心今川家潜伏在城下町的人伺机煽动作乱?甚至把目标锁定本家的居城,是这个意思吗?”山本勘助不置可否的垂手侍立。

    “怎么会这样!可恶!”面对吉良万松丸愤怒的直视,所有侧近众与马迴武士都低下了脑袋,不过他也知道对自己的近臣发火没有意义,在阿菊担心的目光注视下,只得勉强道:“那就暂时移居実相安国禅寺吧!”

    “是!”武士们迅速返回屋内收拾行囊,这个时候大地的异动逐渐停止,城外的火光和吵杂的哭喊声却没有停下,时而有屋敷倾倒后传来的轰鸣声,让吉良家的武士们更加紧张,在山本勘助的护送下,一行五十多人从搦手门悄悄离开,顺利的进入城外不远处的実相安国禅寺内。

    这么大的地震也把寺院内的僧人惊醒,听到外边的叫嚷声里面僧人还太不愿意打开寺门,最后还是吉良家的武士以撞门为威胁,才逼迫这群僧人把门打开迎他们进入,西山宗延亲自相迎,一脸歉意的说道:“不知道檀越夤夜前来,老衲有失远迎。”

    “宗延大师无须客气,西条城内乱起,本家是来避难的。”吉良万松丸看这位高僧面sè疲倦,显然坐禅到很晚才休息,于是客套几句就托辞身心疲惫,西山宗延也很谅解的为吉良家的一众人等准备屋敷。

    山本勘助只是在寺院里露了个面就急忙离开了,临走前告诉吉良万松丸,他要紧急召集八百常备足轻守备西条城,因为地震而引发的短暂混乱不能让宵小之徒趁机渔利,在缺少一门、谱代协助的时候,这八百常备足轻将起到决定xìng的作用。

    吉良万松丸当然不会阻挠他的行动,谁叫现在是秋收时节大家都忙着监督粮食收成,恰巧又在这事碰上大地震,只能说时运不济怨不得别人,好在吉良家除了八百常备足轻,还有两百马迴武士及几十个侧近众保护问题也不大。

    马迴武士暂时坚守西条城,这些人曝光率很高只要站在城头就能压下心思慌乱的普通町民,当然以他们来挡住闹事的人还有点困难,还有二十名轮值的马迴武士一起跟随吉良万松丸撤入寺内固守。

    阿菊担心他睡的不踏实,就拿着卧具放在吉良万松丸的旁边照看他睡觉,为了不让阿菊担心,就闭上眼睛装作很快就睡着的样子,其实心里却如翻江倒海,时刻冲击他的jīng神。

    “**也就罢了,现在又来天灾,如果灾后宣布对抗今川家,会不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可真是多事之秋啊!”吉良万松丸不禁又想起对阿菊的承诺,叹息道:“或许真的应该去京都看一看。”

    从出生到现在这几年的时间里,他从没想过战争会离他那么近,原以为骏河距离三河国也不算很近,即便要与今川家打合战,也需要经过领内动员、出阵三河、最终决战,然后才能决定胜负,在此之前他可以有很多的时间作出到底是进还是退的抉择。

    事实告诉他现实中的战争是残酷的,战场上的对决早已脱离源平时代身穿华丽的大铠、骑着战马,弯弓shè箭与敌人绕圈圈一骑讨的形式,时至今rì的兵法谋略已经跨越一对一单纯的搏杀,放弃了对夜袭,不宣而战等诡诈伎俩的谴责,吉良家要紧跟时代的变化,否则就要被时代的大cháo无情淘汰。

    “虽然很不甘心,但是我吉良家的力量还是太孱弱了,难道真的非去京都不可了吗?”新组建的物见番不过十几天,顶多也就是熟悉新环境的阶段,根本谈不上对吉良领有什么充分了解,就算这个时候叫来服部保长呵斥一顿也是于事无补。

    即便服部保长的情报得力,物见组个个犹如神人,也无法短时间内把吉良领经营成铁板一块,今川家照样可以对吉良家渗透,更何况这等天灾**里,总有不甘寂寞的人四处煽风点火。

    半夜里又陆续发生几次强烈余震,一惊一乍的武士们总要乱上一阵子才平静下来,吉良万松丸被折腾的来回进出好几次,直到天sè渐明才迷迷糊糊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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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关东大地震

    因为没有人打扰他这一觉睡的很沉,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sè已经大亮,走出屋子才知道他一直睡到中午,在寺院里用了素食,说起来这些僧人吃的比他的还要好,唐传的一种名为饂飩的面食比大米饭还要好吃。

    午后山本勘助从西条城内返回,与他同来的八百常备足轻分为两队,一队驻守西条城内看管吉良家的居城,一队封锁昨夜陷入混乱的城下町,昨夜闹的正欢的一些人被当场缉拿,町内宿老地下人主动指认,把这些不明身份的的人一个个揪出来。

    经审讯这一干人等除了三名趁火打劫的本地町民外,其余二十八人全部来自骏河、远江两国,据说这次作乱是他们见城下町起火临时起意的行动。

    好在他们到处放火煽动暴乱的行动很快遭到町民的自发反抗,双方爆发冲突互有损伤,随后就被山本勘助带来的常备足轻擒拿,经过初步统计城下町中因地震倒塌房屋三十三座,烧毁二十五座,死亡十八人,伤愈百人,造成的损失超过千贯,可谓是损失惨重。

    好在吉良家前几年重建了西条城,新城坚固美观到没出现什么损失,半夜里吉良万松丸被剧烈的晃动,除了受到些许惊吓之外丝毫没有伤到他,西条城居住的武士,家眷们,除了几个不小心摔伤的倒霉蛋之外,也都安然无恙。

    随后山本勘助请示吉良万松丸处置昨夜一干纵火案犯,对于这种案件的处理也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而已,审判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无非是让他拿出家督的花押盖章而已,处置的结果也不出意料之外,对这等犯下大恶的人向来是毫不手软的,全部拉倒城外斩首,脑袋用木桩钉住插在热田街道上“晒首”。

    觉得这个时代的武士们实在有些残忍,三十几个人就在山本勘助的监斩之下全部人头落地,吉良万松丸也被请去观斩,在城外许多町民都跑来观斩,丝毫没有畏惧害怕的样子,就好比街边看热闹一样,这种冷血的时代氛围让他十分不适应,自己跑到実相安国禅寺里诵经半rì,才被山本勘助请出来。

    “一sè长门守、山冈淡路守、大河内但马守、巨海弹正少忠、高桥出羽守、小笠原摂津守、小笠原安芸守、江原丹波守已经入城。”

    “嗯。”吉良万松丸点点头,这些人全是吉良家的心腹重臣,他们在这个时候赶过来一点也不奇怪。

    “据传闻这次地震发自关东,甲斐一带,骏河受到的损失比本家还要重,今川家出阵三河国的准备照理应该要先放一放吧!”山本勘助说据传闻,那基本就可以确定离实际情况也仈jiǔ不离十了。

    山本勘助虽然人在三河为吉良家奉公,但是骏河国内一直都保有人脉关系,这一点吉良万松丸和已故的前任家督吉良义尧都十分清楚,他与骏河朝比奈家相交莫逆,天文五年流落骏河时就是被朝比奈元长收留为寄食,其实也就是当个门客并兼任教导元长的嫡子朝比奈信置,这种关系一直维持到山本勘助出仕吉良家为止。

    正是因为与骏河朝比奈家有很深的关系,尤其这位朝比奈信置在去年小豆坂合战后继承家督之位得以进一步加强,历史上朝比奈信置就是凭借与山本勘助的这层关系,才在今川义元战死后很快倒向武田家,由此可见泛东亚各国对人际关系的理解大致相同。

    这些旧事吉良万松丸了解,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位师匠在骏河当了六七年也不是白混的,有自己的人脉关系也不奇怪,两人在马迴武士的簇拥下返回西条城,进入城下町时一群身穿胴丸,头戴阵笠,背后插着足利二引两家纹的靠旗,手持三间长柄的足轻出现在他眼前。

    他们的行动整齐划一,在一名身穿红sè具足的武士带领下,飞快的封锁沿路的街道通路,反应迅速动作干净利落,他以前所见过的那些散漫毫无纪律的足轻,让包括吉良万松丸在内的所有人大吃一惊。

    “这就是师匠准备了五年的秘密武器吗?八百常备!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吉良万松丸的兴致一起也有些意动,见一名身穿黑sè具足的武士看起来很威武,就驱使坐骑慢慢走过去,居高临下的问道:“这位武士叫什么名字?”

    这名武士个子挺高身体雄壮,手持一柄片镰枪十分威武,见到山本勘助簇拥着骑在一匹骏马上的小孩子过来问他,立即跪伏道:“臣下名叫渡边高纲,拜见御屋形大人!”

    “渡边氏?”吉良万松丸楞了一下,仔细打量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强壮武士,“你家先祖可是嵯峨源氏出身,源赖光四天王之一的渡边纲?”

    “是!”渡边高纲将脑袋埋的更深了许多。

    “家纹三星一文字,你家祖上可是鹿苑院足利义满时代担任奉公众,从属于本家家祖龙门寺殿吉良俊氏的渡边道纲?”

    吉良万松丸略带惊奇的语气上下打量这位武士,让这位渡边高纲更加羞惭的难以抬头:“是!”

    “我源氏一族的武士,为什么要出仕社家出身的松平氏?”

    “……家祖范纲是道纲公的次子,因为没有继承家业的资格,所以迁到三河国额田郡浦部村居住,恰好松平信光下向额田郡,家祖就顺势出仕松平家了。”就这短短一句话就把他们家的境况给概括出来,渡边家这一支混的确实够差的,在松平家都挂不上号难怪以后要加入一揆方与松平家对抗。

    “原来如此,那么以后你渡边高纲就努力为本家奉公吧!源氏一族渡边家再扬家名!”吉良万松丸对着渡边高纲稍稍点头示意,然后策马回转缓缓离去,没走多远听到身后传来渡边高纲呐喊声:“我渡边高纲誓死效忠御屋形大人!”

    刻意拖在后面的山本勘助也缓缓醒来,满怀欣慰的对吉良万松丸说道:“馆主大人御下的手腕越发高明了,我勘助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本家的未来。”

    “师匠不要开玩笑,我万松丸有多少能力还是心里有数的,刚才只不过是借助我吉良家的威名罢了,与我本人无关。”吉良万松丸摇头失笑,借助家族的威名和他本人有多大关系?如果不是有吉良家家督这身虎皮,一个九岁孩子说什么谁会在意?

    他当然知道武家名门对武家多大的吸引力和影响力,每逢正旦chūn节,登城拜谒的三河国豪族茫茫多,就连下吉良家的家督也要拜见吉良家,朝廷、幕府也会派人来道贺,尾张国靠近西三河的国人,沿途经商的商人众也少不得送上一份厚礼。

    那些无缘拜见吉良家的乡下的地侍更是伸长脖子想见一见吉良家的家督,但是因为上吉良家一直有上洛担任幕府奉公众首领,引付头人的职务为公方奉公,所以许多武士终生都不一定见过自己的领主,这也是松平家能在西三河发展如鱼得水的原因之一,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后来吉良万松丸的父亲吉良义尧在京都刚元服,侍奉足利将军家没几年,今川氏亲就带着骏河军势攻入西远江属于吉良家领地的引间庄,庄头大河内氏及其亲族巨海氏一族先后战死多位亲族,吉良家的引间庄虽然因为吉良义尧对今川氏亲的要请而得以保留,但是随着吉良家的衰退,没过几年又被今川氏亲给吞并。

    随着幕府衰退对吉良家的支持也rì渐衰竭,加之三河国内外的政局急速恶化,吉良义尧就把长期上洛奉公改成没三年上洛一次暂居两三个月就打道回府,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三河国的武士也渐渐习惯上吉良家的家督常年坐镇三河国。

    PS:天文十八年,关东大地震确有其事,《妙法寺记》中有详细记载,北条氏康发布《公事赦免令》赦免诸税役等事,关东许多城砦震毁并在灾后重建,因为影响力和烈度无法与明応地震相比,所以初步估计该地震在七级左右。

第21章 强大家臣团

    由此原因,沦落到地侍的渡边高纲见到吉良万松丸才会这么兴奋,他家这一族混成这个样子也不容易,祖上还是嵯峨源氏,曾经出过第一源氏、第二源氏、第三源氏的名门贵族,平安时代的名媛紫式部所著《源氏物语》里的主角光源氏就是河源左大臣源融,他的兄长们创下第一源氏、第二源氏、第三源氏等等显赫的名号,也是源氏一族臣籍降下之始。

    当然混成这样也和他的出身有关,渡边氏远算不上嫡流正朔,他们的先祖嫡流早就败落了,流落下来成为武家的地位也都很低,他家的渡边氏其实是渡边纲的后裔松浦氏一族别出的分家,继承了祖先渡边氏的苗字,其实和渡边氏嫡流没太大关系。

    相比清河源氏这一支自臣籍降下以来,就屡次为朝廷立下大功相比可就显得籍籍无名了,河内源氏自八幡太郎源义家之始就威震天下,河内源氏一族由此也成为武士的实际领袖,并有了武家源氏嫡流这一说,由此才有源赖cháo单枪匹马拉起几万大军与平氏死磕。

    吉良万松丸也终于想起渡边高纲是什么人,他的儿子应该就是渡边守纲,整个三河国也就他这一家苗字渡边的,这个问题并不难猜,不过他还是对渡边高纲怎么被招募进吉良家内很好奇。

    “这是臣下整理的一份名录,隶属于八百常备之中的武士名号、出身皆载在名录之上。”山本勘助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张纸,看着名录上略显潦草的字迹,吉良万松丸习惯xìng的撇撇嘴巴,山本勘助的字体很糟糕,又因为疏于书道,所以只能用假名代替真字书写。

    不过仔细看下去他就没心情嘲笑他的字体了,“……渡边源五左卫门高纲,内藤四郎左卫门正成、加藤孙次郎教明、伊奈五兵卫忠家……咦,内藤正成?这不是那个自称藤原秀乡流的内藤氏族人吗?内藤清长好像还是松平家的谱代。”

    “确实如此,内藤氏自称藤原秀乡流,与丹波内藤氏、周防内藤氏同为一族,但是由于拿不出有力的谱系证据来。”山本勘助感叹道。

    “你一脸赞同的样子是做什么啊,我要答案啊!”吉良万松丸快撇撇嘴,暗道这老头又顾左右而言他,只能耐着xìng子说道:“我明明是在问为什么会有他,请师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啊!”

    “噢,原来是这样啊!老臣年纪大了,说话有些跟不上馆主大人的步子了啊!”在吉良万松丸很无语的注视下,这个jīng力超级充沛的家伙作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作出凝神思考状,过了片刻才恍然大悟道:“大概是与馆主大人投缘吧!”

    “纳尼?投缘?这是什么解释啊!也太不责任了吧!”吉良万松丸终于忍不住发飙了,直接甩掉马迴武士策马飞奔冲入街道,身后的侧近众、马迴众不明就里的赶快跟上,而山本勘助则慢悠悠的赘在后面。

    “馆主大人终于长大了!老夫练兵五年一朝有成,今rì常备的表现印入吉良家上下的心中,只怕西条城内的几位谱代已经坐不住了吧!也罢!这八百常备本就是为馆主大人准备的礼物,老夫趁此机会把兵权交出去,谁还能再说老夫一句不是?”

    山本勘助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执勤的一名掌弓武士,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就有一手百步穿杨的弓术,冷哼一声:“冈崎五人众之首的内藤义清,以七十三岁高龄为松平家迎战织田信秀最后落得负伤而死的结局,内藤一族为松平家可为是鞠躬尽瘁,可是到现在内藤一族还居住在鸭田乡的内藤庄内,这种主家还有什么资格拥有内藤正成这样的勇士!”

    “这些好苗子就留给馆主大人去培养吧!”远处的青山依旧、绿水长流,除了城下町损毁的几十处房舍,以及东海街道两边几十颗恐怖的人头之外,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西条城评定间内,分为两排先后坐着一sè长门守尧直、山冈淡路守尧元、大河内但马守信贞、巨海弹正少忠尧纲、高桥出羽守政信、小笠原摂津守安元、小笠原安芸守広重、江原丹波守政秀,山本勘助作为吉良万松丸的辅佐役兼吉良家直属重臣一同入座。

    吉良一sè氏与幕府四职的一sè氏没有直接亲缘关系,除了同属于足利一族的后裔之外,他们之间的唯一联系就是本贯地一sè庄,一sè氏的初祖一sè公深是足利泰氏七男,被封到吉良家附近的一sè庄内,与吉良家也算是堂兄弟关系,后来一sè氏入京奉公他的一sè庄就转而成为吉良家的家领。

    南北朝观应扰乱时期,吉良左京大夫满义因为直属足利直义一方,在足利尊氏关东进军时期三河出阵妨害,从而被足利尊氏称之为“吉良庄的凶徒”,第二年足利直义被足利尊氏毒杀,随后吉良满义不得不归顺,也正是因为站错队伍,所以镰仓时代威名赫赫的吉良氏一度沦落到连三河守护都没拿到的尴尬境地。

    因为同属于足利直义一方的东条吉良氏的吉良貞家、满家远赴陆奥担任奥州管领,同从属于足利尊氏的畠山氏,石塔氏作战,随后开创奥州吉良氏,因此三河东条吉良氏的本贯地被吉良满义接收,在吉良家降服北朝之后,足利尊氏为了有效压制这个有力一门,就把脑筋用到这座东条城上。

    足利尊氏特意让吉良满义的嫡次子分出一支,亲自为其元服并下赐偏讳“尊”字以示信重,此人就是后东条吉良氏的初代吉良尊义,新成立的东条吉良氏不负众望的与宗家的亲兄长吉良满贞对立,随后他的子孙一直在幕府的默许下与一门惣领家对立,三河国从此就再也没安泰过。

    为了对付这个讨厌的分家,身为两兄弟父亲的吉良满义就把几个庶出儿子分流出去各自建立分家,用以协助宗家对抗东条吉良氏,他们分别是一sè有义、冈山满康、桥田满长,并各自筑城拱卫幡豆郡吉良家的统治地位。

    随后桥田氏在应仁之乱绝嗣,冈山氏的嫡流也灭绝,只有庶流山冈氏保留这一脉薪火相传,唯有一sè氏仍然坚持保存下来,一直是吉良家的有力一门众,其家督世代接受宗家偏讳下赐,现任吉良一sè氏家督一sè尧直就是如此。

    山冈尧元是山冈善次郎的父亲,他上面还有个兄长山冈善太郎元长是山冈家的家督继承人,在他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尚未及笄,他们一家继承宗家冈山氏的冈山城,为吉良宗家对抗下吉良家立下汗马功劳。

    善太郎与善次郎的母亲内藤夫人曾是吉良万松丸的rǔ母,他们两兄弟也成为吉良万松丸的rǔ兄弟,因此吉良万松丸也对他们家非常亲厚,善次郎担任侧近众首领的原因就源于此。

第22章 谱代的骄傲

    巨海氏是大河内氏的分家,当年巨海道纲担任吉良家远江旗头为吉良家镇守远江领土,后来在今川氏亲的大军攻击下战死,因此在吉良家内对巨海一族别样看待,在众多谱代里也算地位靠前,也是大河内家非常一种的同族。

    三河高桥氏和筑后的高桥氏没有任何关系,出身与之相比还要高出许多,来自清和源氏满政流浦野氏一族,三河国加茂郡足助庄居住,以足助氏名称相称,南北朝时代足助氏从属于南朝方的宗良亲王,足助氏惣领家第七代足助次郎重范与北朝作战战死。

    随后足助重范的之子移居三河国加茂郡拳母乡高桥庄居住,并由此改称高桥氏,其后高桥氏又出仕吉良家移居幡豆郡内居住,在応永二十一年(西历1414年)四代孙高桥四郎高宗担任赤羽根城城主,由此一百多年来作为吉良家的谱代。

    小笠原摂津守家、小笠原安芸守家、江原氏同出一支,都是信浓小笠原氏分家一流,幡豆小笠原氏出自镰仓初期小笠原长清之子伴野时长一脉,霜月sāo动时期,时长之孙长泰与其子盛時战死,残存的一脉移居安达氏领地三河国太阳寺庄,其后追随三河国势力最强大的足利氏、吉良氏,并在随后移居到吉良家的幡豆郡内居住。

    这一家可以说当年是在镰仓时代参与霜月sāo动的安达氏一方,与足利氏、吉良氏同属一个阵营并在战后受到北条氏惩罚,随后幡豆小笠原氏曾先后担任若狭、三河、尾張知多郡守护代一度出仕一sè氏,随后因为应仁之乱三河国守护细川氏与一sè氏相争而家督分裂,摂津守家与安芸守家各分小笠原氏家领形成两个体系,江原氏也是同时期分离出去的分家。

    随后细川氏、一sè氏退出三河国,小笠原氏重新归属吉良家并成为谱代重臣,只因曾经脱离吉良家的缘故,在吉良家内的地位受到压制,只能与一直出仕吉良家的庶族江原氏地位相当。

    总之就是说,吉良家的家臣团空前强大,谱代众一个赛一个牛,无论是家世出身还是家中资历都不得了,大河内氏这种追随三百多年的就更不必说了,高桥氏资历略浅也追随吉良氏一百五十年,小笠原氏原本也在镰仓后期追随吉良家,只是觉得吉良家受到足利尊氏惩罚后似乎有衰落之兆,因此又攀上一sè氏的大腿成为几国的守护代。

    不过风水轮流转,一sè氏随后又遭到足利义教的打击,应仁之乱中同东军首领的细川氏作战,而吉良宗家从属于东军,东条家从属于西军,因此在战后小笠原氏遭到惩罚,东条吉良氏也一度被剥夺东三河守护的名乘。

    吉良氏却因为地位清贵一直不涉地方政治倾轧而被足利将军家青睐,进入室町时代,吉良氏先后出了幕府管领斯波义将的正室,斯波义健正室,同时担任武者头,引付众头人等清职,在足利义政时代被将军再次抬家格为御一家笔头,家格再次复起居于三管领之上。

    东山殿所撰《见闻诸家纹》中,家纹仅次于足利将军家之下,成为天下第二武家,地位之显赫再次压住镰仓时代同族宿敌斯波氏一头,也正是因为吉良家有如此显赫的背景,分家今川氏又屡立战功,东海道才会传出“公方无子吉良继、吉良无子今川继”的童谣,这当然是今川家假借莫须有的名份唬骗东海国人的小手段。

    没有谱代的武家只会是悲剧,因为家臣会在你家业衰败的时候毫无心理负担的背叛你,谱代太多的时候也会是个悲剧,一群谱代坐在你面前唧唧歪歪说上半天,总之就是这不行那也不行,家督应该这么做,那么做云云。

    吉良万松丸现在就碰到这种情况,一群资格老资历深地位尊崇的谱代们唠叨个不停,原因竟是大地震后的到底怎么重建的问题,因为太原雪斋手书一封的消息已经传开,有些谱代认为这个时候征发普请役不太合适,还有些谱代就人事任命上谁来担当,这笔修缮费用的厘定等问题反复纠缠。

    一群谱代你来我往吵的不亦乐乎,似乎完全没把他这个家督放在眼里,吉良万松丸枯坐了半天发觉他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轻咳一声道:“诸君稍歇,且听本家一言。”

    “请馆主大人示下!”谱代们一骨碌撑地俯首下去。

    “町民受灾无有着落,此事不解将动摇本家威望,因此普请之役当速速征发,本家任命山本勘助为普请奉行,由町民中征发普请役,修缮费用就由本家承担吧!”吉良万松丸一锤定音道。

    “不可!”接连几个声音连说不可,让吉良万松丸很不爽。

    只谱代们根本没考虑小家督的面子,高桥出羽守政信、小笠原摂津守安元、小笠原安芸守広重连声疾呼“不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好像在说你这家督怎么这么败家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大河内信贞劝说:“就以免除今年城下町地子钱,让町民们负担普请役自备材料修缮吧!为本家节省支出是我等谱代奉行的本分,馆主大人就不必担心。”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议定了吧!”吉良万松丸沉着脸点点头,又枯坐了会儿仔细听取谱代们计较普请役的细节,最后实在有些不耐烦才起身离去,这以过程中谱代们没有异常表现,也没人管他到底什么态度,这让他更加不高兴。

    “即便看见了也不会太在意吧!”

    走出本丸叫上跪坐在廊下的山冈善次郎,吉良万松丸带着自己的侧近众策马奔出西条城,一路沿着矢作川北上跑出几里外停下来,后面拖着一群紧赶慢赶的侧近众累的半死不活的,让山冈善次郎叫苦不迭:“馆主大人!骑马不要跑那么快啊!这样会很危险的!”

    吉良万松丸翻身下马坐在河边出身的问道:“善次郎,你告诉本家,谱代的意义是什么。”

    “谱代是为主公世代尽忠的家臣!”山冈善次郎大声答道。

    “嗯,虽不准确也算你答对了。”吉良万松丸摇了摇头,源氏栋梁家的谱代所传,其全名是源家谱代御家人,这种老黄历也只有整天抱着《吾妻镜》看的吉良万松丸还记得,像山冈善次郎这等武士,早就忘记谱代的出处,吉良家的谱代家臣基本不清楚其中的故実。

    “御家人联合北条家迫害河内源氏,后来又联手推翻独霸镰仓幕府的北条绝爱,谱代就是御家人制度的残留,他们也一样可以推翻家督,武田信虎不是就被一门、谱代联手流放的吗?”吉良万松丸冷哼一声,不作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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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新的抉择!

    回城的路上,吉良万松丸特意去城下町里看了看,普请役征发的文书已经张贴出来,在城下町奉行所内排队办理普请役的町民已经聚集了不少,吉良万松丸也没去往里面挤,转了两圈就绕到安顿在城下町内居住的常备足轻队。

    因为早晨返城的时候,就见过吉良万松丸的样子,所以他带着几十骑侧近众阔步昂然进入天王町,就遇到一群正在执勤的武士挡住去路:“我等参见吉良御屋形大人!”

    “诸君起身吧。”吉良万松丸坐在马上以折扇敲打马鞍示意他们起身,然后示意这些武士带路,自己在一群侧近众的簇拥下进入町内,大略扫视一眼町内的屋敷破败而简陋,吉良万松丸不禁深吸一口气,大喝道:“善次郎!”

    “臣下在!”

    吉良万松丸一脸不悦的斥问道:“我吉良家的武士为什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这个……臣下不知。”山冈善次郎很配合的低头认错。

    “吉良家的武士,住在城下町像什么样子!”吉良万松丸略作思考就相出了对策,“侍屋敷的空余屋敷分给诸位武士,我记得三丸还有几座兵橹空闲,调一批常备足轻去守备吧!以后每五rì一轮换,其他常备就留在城下町轮流守备町内治安。”

    “是!属下立即去办!”山冈善次郎立即翻身上马一溜烟的跑掉,虽然山冈善次郎优势很蠢的样子,但要论起通透伶俐比那些榆木脑袋的武士可要强出一截,比那群只会叽叽歪歪的谱代家臣更加有用的多。

    吉良万松丸转过身,对这群武士说道:“诸君就各自报一下出身名号吧。”

    “是!”一呼啦全都跑过来站成一排,一名黑瘦的武士大喊一声:“俺先来!在下额田郡鸭田乡的田川太兵卫!”

    “在下碧海郡鷲取乡的森原又二郎!”

    ……

    “在下额田郡大河内乡浦部庄的渡边高纲。”

    “在下额田郡永良乡加気庄的加藤教明。”

    “在下幡豆郡小岛庄的伊奈忠家。”

    “在下额田郡内藤庄的内藤正成。”

    吉良万松丸很仔细的将所有人的名字记在心里,他能准确的把每一个报过名号的武士记下来,凭借出sè的记忆很轻易的获得武士们的热烈回应,对于这群乡下大老粗来说,没有什么能比一个地侍被主家记住名号更荣耀的事情。

    过了会儿山冈善次郎去而又返,悄悄告诉他事情安排妥当,吉良万松丸随即大声宣布武士即可搬入城内居住,在一片欢呼中告诫道:“诸君既已出仕吉良家,就应遵守本家法度,忠勇同心,为吉良家也是为了各自挣一份功业!即便客死他乡也不枉我三河武士的威名。”

    “哈!”武士们齐齐撑地俯首。

    “从今rì起,所有武士移居三丸侍屋敷居住,三丸之内四座兵橹,由诸君轮换把守。”

    “是!”这一次是欢呼雀跃的拜服,“我等愿为馆主大人尽忠!”

    能进入西条城内居住,就等于正式成为吉良家臣,不但薪俸待遇大大提高,家人rì后的出身也可以得到保障,自己的后代可以作为吉良家的谱代出仕,比起担当城下町巡逻治安真是天壤之别。

    “诸君应多勤武事,跟着本家以后少不得有合战要打,若是因为不勤武事,作出有损我吉良家的颜面的事情,可休怪本家法度无情!”

    给完胡萝卜当然要把大棒亮出来,看着他们一脸敬畏的神sè,吉良万松丸很满意的离开城下町,回到城中才得知谱代众还在评定间内开会,一名小姓守在本丸外等候多时,原来这群谱代们正在为今川家大将太原雪斋的最后通牒发愁,刚才还一副万事由我来嘴脸,这会儿又想起他这个家督。

    “这群家伙真是让人讨厌啊!”吉良万松丸撇撇嘴,转而对小姓吩咐道:“让他们等一会儿,本家出去转了会儿,先要沐浴更衣。”

    小姓yù言又止:“可是……”

    “照我吩咐的去做吧!”挥手打发小姓离开,吉良万松丸慢慢走回天守阁,略微观察下四周,发觉阿菊似乎不在本丸才松了口气:“还好阿菊不在,被她碰到一定又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草草梳洗一下换上正装,待他来到评定间时已经过去半多时辰,吉良家的谱代们一个个瞪眼盯着出口,看到吉良万松丸迎面走来,小笠原安元立刻抱怨道:“馆主大人!这可是决定我吉良家生死存亡的评定会,您怎么能迟到呢?”

    “摂津守!注意你的言辞!”大河内信贞面sè一沉。

    “如果本家没记错的话,评定会应该是下月初六,不知摂津殿今天要开什么评定会,我吉良万松丸愿意洗耳恭听。”吉良万松丸不咸不淡的回了句话。

    那边小笠原安元的脸sè“唰”的一下变十分难看,当着这么多谱代家臣的面被一个没元服的家督训斥简直是个耻辱,但是他又不敢趁机发作,周围的谱代不会有人站出来帮他,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小觑了这个小家督。

    “抱歉!是我安元说鲁莽了!”小笠原安元尴尬的道了声歉,难堪的垂下脑袋。

    “还是说说太原雪斋传达的书信吧!”山本勘助适当的中止这尴尬的场面,把略显僵硬的气氛又给圆回来。

    吉良万松丸拿起折扇轻击桌面示意众臣安静,过了会儿,瞥见跪坐两侧的谱代家臣全部收声静止,才轻声说道:“这是决定本家命运的会议,请诸君严守秘密,会后一个字也不能带出评定间!否则就是与吉良家为敌,与在座的诸君为敌!所以请诸君在此立下誓言吧!”

    谱代家臣们摸不清家督的意思,大河内信贞就第一个跳出来宣誓:“我大河内信贞,向八幡大菩萨发誓,今rì评定间内所论之事,不得泄露一个字,违者将遭受九天神佛之惩罚!”

    剩下的谱代们面面相觑,只能顺从的发下誓言,吉良万松丸无声的笑了,轻轻打开手中的折扇,低声道:“誓言已经立下,本家也可以宣布今后的抉择了。”

    “馆主大人!万万不可!”大河内信贞这下可急了眼,一个劲对他打眼sè,那意思是在说:“我们发誓可不是让你做出抉择,你得照规矩行事,没有我们的同意擅作抉择这是要干什么啊!”

    “本家的抉择是……”吉良万松丸对大河内信贞回了个笑脸,趁着谱代众还在愣神时候,吐出两个字:“上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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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密议上洛事

    “……上洛?”谱代们艰难的咽下口水,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不可思议,大河内信贞皱着眉头反驳道:“馆主大人为什么会这么想?本家可是三十余年没有上洛奉公,近年幕府威权沦丧,我等奉公众返回各领经营家领,上洛奉公的事情早就已经成为过去了吧!”

    “正是因为幕府威权沦丧,本家才一定要上洛,否则如何对得起公方殿下累代重恩?”吉良万松丸回了句冠冕堂皇的话,吉良家的法度里一直保留代代家督上洛奉公的条目,自从观応扰乱以来,吉良家代代家督都保留这一传统,包括吉良万松丸的父亲吉良义尧在内。

    “只是本家陷入生死存亡之秋,馆主大人这时要上洛,是不是有点……有点不合时宜?”高桥政信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他,吉良家的清誉与他们息息相关,吉良万松丸这个时候上洛奉公,谁会相信这是一个九岁小孩想出来的?别人只会认为这是吉良家内这群谱代在搞鬼。

    “诸位谁有信心抗住骏河的今川治部?”

    “这……”谱代们都不敢随便说话,三河国现在什么情况他们自己清楚,且不说今川家会不会出阵八面山,只要今天评定会的消息放出去,在座的谱代就别想再过安稳rì子了。

    “所以啊!打又打不过,投靠今川家又放不开颜面,但是我上下吉良总要有人出首才是吧?那不是本家就是下吉良家,诸位觉得谁更合适?”

    “自然是下吉良殿更合适!”这次谱代众异口同声的说出下吉良家,只要不是自己就可以,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当然不会选错,但是仍有些人不放心,“可是下吉良殿一定不会同意的吧?”

    “不会同意就不能劝说吗?”吉良万松丸撇撇嘴,直接抛出准备已久的杀手锏:“如果本家出面劝说兄长改变立场呢?生死存亡也就不在存在了吧?”

    “这个难度一定很大的吧?”谱代众低声议论片刻还是觉得没那么容易,想把下吉良劝回来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包括吉良义安的养父吉良持広在内,一大批下吉良的家臣战死在八面山合战,论起损失可比上吉良多出几倍,更何况吉良义安又是养子,他的身为地位不如亲子稳固,事事都要先考虑谱代们的意志。

    对这个问题大河内信贞看的很清楚,这位谱代众笔头提出不同见解:“如果馆主大人出面劝说的话,下吉良殿一定会认真考虑的吧!毕竟作为一门惣领家的意见很重要,东三河也比本家的处境更险恶!”

    高桥政信恍然大悟道:“这么说起来也确实有机会,馆主大人宣布上洛,再劝说下吉良殿一定会有更好的效果,毕竟下吉良家一定也清楚本家在家督不在的时候,谱代众是可以作出抉择的!没有本家的支持,下吉良家对抗今川的意志也会大大削弱的吧!”

    “原来是这样啊!”谱代们恍然大悟,关于投靠今川家的议题早在去年小豆坂合战后就悄然而生,只是因为吉良万松丸同父异母的长兄,前代家督吉良义乡被今川家大军讨死,所以谱代众也不方便明目张胆讨论转投阵营,既然吉良万松丸下定决心把主动权交给谱代们,他们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再说今川家要一鼓作气解决三河国的隐患,太原雪斋的书信既是邀请吉良家出阵安祥城合战,也是逼迫吉良家做出抉择,如果吉良家再不上道,太原雪斋不介意带着大军先把吉良家平掉,就当是与织田家决战前的甜点。

    上下两吉良的谱代们全都明白不投降肯定要完蛋,但是投降又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看起来团结一致对抗强敌,其实还是在纠结怎么才能保住吉良家这棵大树不倒,最好是名誉得到保全,身为谱代的地位不被动摇,至于转投那一方根本就不怎么在意,上吉良投靠斯波家、织田家,下吉良也投靠过今川家,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可是馆主大人要用什么办法说服下吉良殿?”

    终于还是有谱代问出这个问题,吉良万松丸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诸位都知道这是本家生死存续的危急时刻,下吉良殿也一定会明白这个道理!今川家是挡不住的,但是贸然转投又实在不甘心,所以本家上洛让出决议权给诸位,这样一来既保住吉良家颜面不失,也能让下吉良殿对家臣与一个交代。”

    在吉良万松丸看来,这就是一群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家伙,想要脸面偏偏又没那个能耐保住脸面,于是只能死撑下去抱着最后的幻想被今川家的铁骑彻底击垮,失去地利、人和,这合战还怎么打?光是带路党就能把吉良家给坑死,坑完那点基业最后谁吃亏?还不是吉良万松丸和吉良义安这兄弟俩。

    兄弟俩一个软禁骏府,一个就地傀儡做两吉良家督,说不定还会派几个今川家的家臣来做谱代,那点家业要不了多久就会败光,指望今川家像信任松平竹千代那样信任自己是不可能的,吉良家的身为注定了要被今川义元忌惮到死的结局。

    “原来如此,馆主大人连这一点也想通了吗?”坐在末尾一直装聋作哑的山本勘助轻轻一动,然后撑地俯身问道:“那么,馆主大人做好为公方殿下作战的准备和觉悟了吗?”

    “上洛与公方殿下有什么关系?”有谱代还懵懂的打量周围的同僚,心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公方到底什么样子鬼才知道,这个山本勘助真会找事做。

    大河内信贞又不死心的说道:“为什么不能直接转投今川家,这样一来馆主大人也不必千里迢迢的上洛了吧?”

    “但马守殿问的好!那么诸位以为今川治部是什么人?他可是今川家的雄主,东海第一弓取!我上下两吉良分管三河两部,如若本家与兄长一同转投阵营,也必然要被今川义元分割调用,诸君以为本家与家兄谁会入骏河为质?”

    “臣以为下吉良殿似乎更有机会!”江原政秀想也不想就回答道:“因为下吉良家距离骏河国更近。”

    “这就是你的答案?”吉良万松丸被气个半死,他都恨不得拿着手中的折扇丢到这家伙的脑袋上,“本家是吉良宗家的家督,下吉良家的家督也出自本家,今川义元把家兄代入骏河入质有何作用?难道本家不会以一门惣领的出身兼领下吉良家吗?”

    “这个……臣下从未想过!”江原政秀羞惭的缩回去。

第25章 入手村雨丸

    “馆主大人的考虑确实有道理,一旦家督入质骏河本家就失去dú lìxìng,如松平家那样做一个傀儡实在有失人心。”大河内信贞觉得自己的思虑还是有欠妥当,但是就这么让吉良万松丸上洛,又觉得心有不甘。

    “可是本家毕竟三十多年没有上洛!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仓促?”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吉良万松丸这半天就在等这句,有大河内信贞无心帮衬,这次小评定就好办许多,“本家除去上吉良,西条吉良不算,还有什么名号?”

    “是京都吉良……臣下明白了!”大河内信贞叹了口气,知道吉良万松丸去意已决,只能问道:“那么馆主大人上洛后如何安排家中政务?”

    “等等!但马守殿下这是什么意思?与馆主大人打哑谜呢?”有些谱代很不满他的态度,叫嚷道:“先说清楚为什么非要上洛,这三十多年没上洛怎么说去就要去了?”

    “原来诸君还记得我吉良家已经三十几年没有上洛了吗?自从南北朝以来,我吉良家上下两分,代代家督秉承幕府的意志入洛侍奉公方殿下,先代义尧公也是在京都元服!”大河内信贞觉得有些人已经无可救药了,连吉良家世代入京奉公的法度都给忘记,做了几十年土豪就退化成这样。

    “可是我吉良家不是三十多年没有上洛了吗?”还有谱代强自辩解道:“所以馆主大人不上洛应该也没有关系的吧?”

    他们的意思很明白,你上洛不得带我们去?如今今川家即将大军压境,谁有心思跟着你跑到京都这个前途未卜的地方混着玩,万一自家的领地转眼被今川义元给吞了他们到哪哭去?

    “所以本家才更要上洛,因为我吉良家代代家督皆在幕府元服,本家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不过诸位都是我吉良家的重臣,不宜轻弃家业随本家上洛,这次上洛本家不用谱代随行,毕竟吉良家领还需要诸位多加看顾。”吉良万松丸很贴心的为谱代们解除后顾之忧,他觉得自己太伟大的了,自己上洛不要求家臣跟随有木有,这么好的事情再不上道就真的有点蠢过头了。

    幸好他们也不算太蠢,听到家督开出这么好的条件哪还有不应之理,立刻就有谱代转变态度,旗帜鲜明的站出来支持上洛动议:“原来是这样啊!是我等相差了!那么馆主大人打算什么时候上洛,我们也好准备准备!”

    “暂时不急,等八月的评定会过后再看!诸位继续,本家还有事要做。”吉良万松丸交代完主要问题,便起身离开评定间。

    时间一晃又过去几天,一直渺无音信的服部正清终于从关东返回,坐在本丸天守阁内的吉良万松丸,双手捧着一把黑漆太刀,顺手将刀刃抽出仔细看了看,问道:“不是说村雨丸抽刀就有雨水流下吗?为什么本家没看到任何水迹?”

    “这个臣下不得而知,只是确定刀铭无误就带回来了。”

    “噢?刀铭也看过了吗?我先看看。”拆卸掉刀柄,仔细一瞧果然有“势州村雨”四个字,把刀原封不动的还鞘收起,递给跪坐在一旁的山冈善次郎,“把这柄刀供奉到本家的不动堂内,就放在家传的薄金铠旁边。”

    “是!”山冈善次郎小心翼翼的接过村雨,双手高捧着退下,这把名刀是吉良万松丸一时冲动的战利品,因为太过敏感也只能锁在库房里渡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吉良氏是源氏名门,无论出身还是在武家的声望都极为崇高,家内世代供奉的家宝也有许多,比如并不出名的名刀二十余把,这次夺取关东公方家传重宝村雨丸,也算完成他的一个小小心愿。

    除了名刀之外,吉良家还供奉着一领源氏八领之一的薄金铠,这八领铠甲被记载在《平治物语》中流传千古,乃是河内源氏宗家所有八领大铠传世,分别为源太产衣、薄金、八竜、沢泻、楯无、膝丸、rì数、月数。

    八套大铠以源太产衣排名第一,乃是河内源氏三代栋梁,八幡太郎源义家元服之际所着用,因以被称作“源太的产衣”因以得名,此后源义家穿着此铠在后三年战争中打出关东武士的威名,后为征夷大将军源赖朝所着用,成为河内源氏栋梁的象征。

    排名第二的就是薄金,此套大铠通体呈金银相间,曾是河内源氏六代栋梁源为义的铠甲,后落入平氏之手被后白河院赐予新宫十郎行家着用,在南北朝时代为新田义贞所着用,又在其上镶满金饰,成为名副其实的金sè铠甲。

    排名第三的八竜,是源赖cháo的长兄,人称恶源太的源义平所着用,大铠通体朱红sè,上有八条纯金龙饰,胸部有不动明王白sè锦缎包裹,在南北朝时代成为足利尊氏的象征,与南朝方新田义贞的薄金铠互相辉映,并成为足利将军家世代相传的名铠。

    排名第四的沢泻,是源赖cháo的次兄源朝长所着用,大铠通体呈血红sè,在法号遮那王的源义経从鞍马寺逃逸至奥州藤原氏门下寻求庇护时,藤原秀衡以重金购得赠予源义経,伺候源义経穿着此铠数破平家大军,并成为河内源氏又一位名将。

    排名第五的楯无,就是武田家经常拿来显摆的那套家传铠甲,是为新罗三郎源义光曾经着用,武田氏以源义光嫡流自居,因此以此铠与“御旗”合为武田氏镇护之宝,楯无表示此铠坚固,不需要楯来防御。

    排名第六的rì数,是源义朝曾经着用的铠甲,通体金黄sè,上有rì光菩萨绘像,在《平治物语》中数次提及,南北朝时代曾被足利直义所着用,后为关东公方所藏,只可惜大铠比较难弄走,所以吉良万松丸也没想要把这件铠甲的一起弄来。

    排名第七的月数,通体淡蓝sè,上有月光菩萨绘像,保元之乱中是源为义四男,源四郎左卫门赖贺曾经穿着,南北朝时代曾被菊池武光所着用,后为今川氏所收藏,今川氏亲曾穿着此铠出阵远江,在东海道颇具威名。

    排名第八的膝丸,也是新罗三郎源义光曾经着用的一套铠甲,此铠之所以名为膝丸,据说是采自千头公牛的膝盖皮制成,因为他认为这样作出的铠甲里会混入了公牛的jīng气,使他变的更加勇猛强大,南北朝时代曾被佐佐木道誉穿着,后来似乎被京极氏所收藏。

    吉良家世代供奉薄金大铠,比起河内源氏第一名铠源太产衣要略逊一筹,与公方足利将军家所藏的八竜名望不相上下,新田义贞与足利尊氏之争也是武士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后来落到足利直义的手里,由他转赠给关系亲密的吉良满义,并由此成为吉良氏时代相传的重宝。

第26章 蝴蝶的翅膀

    “正清辛苦了,本家任命你为诘众首领,准你等休整三rì再履行役职。”吉良万松丸很满意服部正清的效率,能不声不响的把村雨丸取来确实有一手真本事,论起这能力就是一百个马迴武士也不如他一个人。

    “臣下另有要事禀报。”服部正清抬头扫了一眼门外侍奉的小姓,吉良万松丸立即把小姓支开,“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臣下……在关东闯了大祸,古河公方大人死了。”

    “什么?古河公方死了?”吉良万松丸一下蹦起来,大叫道:“你是说足利晴氏死了?怎么死的?难道是被你杀了?你到底做了什么?给我说清楚!”

    “不是!臣下绝无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服部正清也急了,直接以头触地整个人跪趴在地上不起来,嘴巴一刻不停着解释:“臣下遵从馆主大人的嘱咐夜袭古河御所,先是南侧曲轮放火,又在西侧曲轮引发sāo乱,借机驱赶古河公方大人逃出天守阁,臣下就趁乱潜入天守阁取得村雨丸撤离,这一切都很顺利没有错漏,直到第二天臣下才得知古河公方大人,不慎掉入水井中淹死的消息。”

    “……”吉良万松丸此时的表情难以形容,想笑却笑不出来,想哭又yù哭无泪,跌坐在榻榻米上盯着服部正清,“你是说古河公方的死和你没有关系,是他自己走路不长眼掉进水井里把自己淹死了?”

    “千真万确!臣下愿意以向神佛发誓!臣下所说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属实!”服部正清又说道:“第二天古河御所大乱传出古河公方故去的消息,古河公方家的宿老簗田高助宣布有人在当夜害死古河公方大人。”

    “以后说话别大喘气,一口气说完好不好?”吉良万松丸绷紧的神经霎时松下来,“怎么会出这种意外?那个倒霉的古河公方就这么淹死了?这也太巧了吧?”

    “臣下也不清楚,因为当晚正值无月之夜,臣下只是隐隐听到哭喊声,因为任务紧急也没去探查就撤退了,大概是在那个时候古河公方失足跌入水井里的吧!”虽然不懂什么叫“大喘气”,不过后面半句还是明白的。

    “古河公方家认定公方之死是北条家所为,宿老簗田高助带领古河家臣,将故北条左京殿之女芳chūn院和她的儿子梅千代王丸抓起来缢死,接着簗田高助又推举足利藤氏为新一任古河公方,并在当天以芳chūn院与梅千代王丸的首级祭旗,发布关东讨伐令,号召关东武士讨伐北条氏康。”

    “这是什么情况?这里面真的没有你的问题?怎么足利晴氏之死绕道北条家身上了?古河公方家又把北条家的女儿和外孙给杀了,这都是哪跟哪啊!”吉良万松丸觉得自己又凌乱了,急着想问清楚来龙去脉:“接着说,后面怎么了?”

    “是!北条家的反应有些奇怪,在芳chūn院母子故去的第二天就发动动员令,但是似乎还在争执什么问题一直没有出阵,关东国人似乎也被吓住了,总之臣下回来之前还没动静,在故古河公方大人离世后的第七天夜里发生大地震,无数房屋倒塌平民死伤无数,有人说这是足利晴氏殿下的怨灵在作祟,然后又传出明応七年大地震时的谣传。”服部正清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吉良万松丸的动静。

    “继续说啊!什么谣传?”

    “妖魔生,大地动!”

    “纳……纳尼?还有这种谣传?为什么本家从没听说过?”吉良万松丸自问读过不少书,可是从没听说过有这一回事,民间谣传神神鬼鬼的东西他也不甚了了,山本勘助一向对军略、兵法、政略之外的事物不太关注,大河内信贞又是个京都文化的狂热追捧者,两个老师都没把民间传说当回事,他这个高徒自然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因为明応七年东国有鵺出没的传说,据传说鵺曾把一个村子的人全部吃掉,似乎是古河公方殿下的怨灵把妖魔放进关东。”服部正清搜肠刮肚才把这个传说的来龙去脉给讲清楚,鵺是rì本古代一种很有名的妖怪,在《平家物语》中是一种让天皇都惴惴不安的大妖怪,为此还发生了源三位赖政鵺退治的传说。

    既然是鵺在东国出没,那事情的xìng质可就全变了,明応大地震已经过去六十余年,这个时候东国的民间又突然传出“妖魔生,大地动”的古老谣传,显然是有人在暗地里兴风作浪,这个谣传可是与古河公方的讨伐令互为表里,目标直指北条家。

    “被称作东国第一坚城的小田原城也在这次大地震中受到巨大损失,小田原城内多数房屋损毁,就连北条家的许多居馆倒塌,这也被盛传为古河公方的怨灵在索命。”

    “嘶!这么狠?这是要北条氏康的老命啊!”吉良万松丸倒吸一口凉气,怨灵这东西可是大大的有名,平安时代就有许多著名的怨灵,比如学问之神菅原道真的前身就是肆虐平安朝一百多年的著名怨灵。

    另一位著名的怨灵平将门也是极为出名,他被称作rì本武士初祖也为武家反抗朝廷埋下了祸根,据说当时朝廷对这个公然反叛并自称“天皇”的逆贼极为痛恨,于是在平将门的头颅被传送到京都之后,朝廷第一次下达了“晒首”的命令。

    “晒首”在战国时代已经成为歼灭叛贼后例行公事的一种恫吓手段,但是在平安时代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将死者的首级曝晒示众被看作是对死者的亵渎,不过遇到平将门这种心怀大逆之徒来说,朝廷正可以借以杀鸡骇猴震慑心怀不轨之徒。

    因此当朝廷宣布把逆贼平将门的首级挂在七条河原的大狱门前示众时,朝中上下都为此出了口恶气,不过随着平将门的首级开始腐烂后,在民间中又传出很多谣传,比如半夜听到平将门的狂笑和吼叫声。

    一个名叫藤六左近的人就跑来将门的首级向转向东方,然后做和歌道:“将门额前的致命伤,是拜俵藤太所赐。”田原俵藤太就是藤原秀乡的原名,因此平将门的脑袋突然咆哮:“我要和我的身体合在一起,等我回去再与你一决胜负!”

    然后这颗腐烂的脑袋就高喊着“我的身体!”,飞上天空向关东飞去,因为这件事可是把京都搅的满城风雨,所有人都担心这个怨灵不死心的复活,再掀起一波巨大的动乱,后来关东也没传出新的消息,才让朝廷有安定下来。

    有这两个大号怨灵做铺垫,古河公方的怨灵威力也不会小很多,死后的头七就引发关东大地震,接着“妖魔生”这可是要逼死北条家的节奏啊!谁还会站在北条氏康那一方,那绝对是脑袋有毛病,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多说,关东肯定又闹乱子。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让吉良万松丸很感兴趣:“你带着服部忍者就什么也没干,一直看着关东闹动乱吗?”

    “臣下带着忍者也为谣言的传播作出贡献,东至常陆西至上野,臣下的忍者都在尽力散播谣言……”服部正清把自己编造的谣言一个个说出来,诸如北条氏康想杀死足利晴氏,他自己当关东公方之类不靠谱的谣言有很多。

    当然也有一些颇有水平的谣言,比如北条氏康要学前北条家那样把关东的源氏武家斩尽杀绝,拥立梅千代王丸做关东公方,他自己要学前北条家自任执权一统关东十国云云,这其实不算谣言,北条家把女儿嫁给足利晴氏,又在河越夜战后逼迫足利晴氏族废掉亡故的簗田夫人所生的足利藤氏,其中就有彻底cāo控古河公方的打算。

    而且北条家自从北条氏纲把伊势这个苗字改成北条后,就一直在京都努力活动期望能从幕府获得一个更好的名份统治关东,到北条氏康时因为河越夜战的胜利,让他打起了关东管领的主意,这几年向京都的公方献上部上礼物,一直想谋求关东管领这个位置,不过幕府也不傻,一直都没答应北条家的企图。

    要夺取关东管领的打算在关东传的很广,当初北条氏康也没觉得不怎么好,一直以为这是恫吓关东武家的好机会,谁曾想还能出现关东公方身死这茬子倒霉事,再加上非常凑巧碰上关东大地震,结合这半真半假的谣言正好戳中要害,“国贼”、“妖魔”这两个扣在北条家脑袋上的屎盆子,一时半会是拿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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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艰难的评定

    做下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对吉良家是好是坏,不过该赏的还得恩赏,毕竟服部正清大老远的跑到关东为他盗来村雨丸也不容易,捅出这么大的窟窿也不是他的本意,再说最后也没落到吉良家身上,办成事不得给恩赏么。

    吉良万松丸没怎么犹豫直接批下两百贯文赏钱,说是给他们冒那么大风险的辛苦费,让这个原以为还得领罚的中年汉子激动的热泪盈眶,二话不说又跪下去一通誓言不要钱似的发出来,表示不管别人怎么样,他服部正清及其子孙永远效忠吉良家,违者神佛惩罚堕入地狱云云。

    “说起来这个时代的效忠还真廉价,两百贯钱就买来生生世世的效忠,这笔投资赚的可不要太多啊!”吉良万松丸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完全忽略掉这笔巨款可以武装一百名足轻,可以换来十位武艺出sè的三河武士效忠,可以买一百多石白花花的大米,够一百个身强力壮的武士吃一年的口粮。

    他还没躺一会儿,担任物见番的服部保长就匆忙赶过来,不用问也知道他赶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果然一开口就询问服部正清的事,吉良万松丸只能佩服这家亲兄弟都不透半天口风是不是有点厉害啊,最后想了想还是把服部正清关东之行的来龙去脉说了下。

    “原来是这样么?难怪关东会突然传出这么奇怪的消息,臣下一直怀疑是家弟惹出的麻烦,看来果真如此啊!”知道其中内情后,服部保长面部僵硬的俯身拜下,看起来内心很纠结的样子。

    吉良万松丸也很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如果换个人知道自己弟弟在关东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按道理应该准备抽刀卸脑袋的节奏,不过看起来服部保长还没那么冲动,只是沉默了许久就恭敬的说道:“馆主大人的安危十分重要,所以我保长请求将四郎、五郎放在馆主大人侧近侍奉左右。”

    “诶?怎么一下就转到送儿子的程度了?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这个变化有点快,吉良万松丸有点跟不上节奏,仔细想想应该没错过什么,而且服部家这两个小子里应该就有大名鼎鼎的服部半藏,于是点头道:“本家同意你的提议。”

    “谢馆主大人!臣下告退!”说完,这位服部半藏后退两步一转身就退出天守阁,动作流畅速度飞快,几乎一眨眼就没影子了。

    几天一过,冈崎城传来一个消息,太原雪斋竟然悄无声息的来到冈崎城,前后带着不到一百随从坐镇松平家,所谓的松平家内乱如同气泡一样一戳就破,直到消息传开的时候,才注意到五千骏河众已经悄然进入八名郡,后续的八千远江众也已陆续启程,今川家仿佛化作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飞快的朝三河国压过来。

    八月初六到了一月一次评定会的rì子,在本丸的评定间内,从属于吉良家的所有家臣、国人聚集一堂,把宽敞明亮的房间挤的满满当当,当然也有一些原本左右摇摆在吉良与松平之间的国人,比如小岛庄伊奈忠基。

    自从他儿子伊奈忠家投靠吉良家谋得出身之后,这位老爷子就果断站入吉良家阵营,什么节cāo不节cāo的又不能吃,整个幡豆郡都被吉良家包围着,他老人家表示压力巨大,以前挂靠在松平家的名下充当先锋可以,现在适时转投阵营也一点不奇怪。

    幡豆郡内基本被上下两吉良直辖,少数家臣和国人领地也只有很小一块,大部分国人来自碧海郡与额田郡,他们多多少少都与松平家或是一向宗的本证寺有关联,一向对吉良家不是很恭顺,缴纳税赋时也经常拖拖拉拉,这次如此热心的跑过来,多半也是因为今川家出阵在即,为了这场影响家族命运的抉择探探口风。

    吉良万松丸身穿一袭绢制上印足利二引两家纹黑sè狩衣,虽然他没有元服暂时不能带乌帽子也无法授予官职,但是身为御一家、下马众的源氏名门,吉良家世代拥有未成年的家督继承人,也能享受升殿人的特权。

    这是自鹿苑院足利义满以来,历代公方殿大力提举的吉良家的原因,也是吉良家贵为足利一门中家格最高的原因,御一家、下马众、昇殿人、引付众头人、奉公众首领,这些清名很让三河国人痴迷,吉良家内自上而下也莫不以此为最大的殊荣。

    评定间里黑压压一片人头看起来足有七八十人,这些人来自靠近吉良家领的各地豪族,身为吉良家的家督,此时吉良万松丸手中捏着折扇安静的坐在主位上如泥胎木塑,他已经枯坐半个时辰了,但是评定间内闹哄哄的声音就一直没停下来的意思。

    一名穿着劣质布料的素袄,头带很奇怪的帽子,五大三粗的长相更像一个农夫的家伙,高声叫嚷道:“御馆大人真的打算要上洛?不会是被今川家的太原雪斋禅师,给吓的要跑到京都去了吧?”

    黝黑的丑脸上一张大嘴狂喷吐沫星,让两遍的国人都不由自主的向一边侧身躲闪,偏偏这位还毫无自觉,配上满口三河腔的方言,让吉良家的家臣们立刻皱起了眉头。

    吉良家臣佐藤常陆介纲雄呵斥道:“中井大膳亮,请注意你的言辞!这里是本家的评定间,可不是你乡下的田庄!不要拿那些乡野村夫的谣言到本家的评定会议上乱说!”

    “俺没有乱说!俺可是听好多人说过!这话都传到安祥和冈崎去了!现在西三河谁不知道今川家的太原雪斋禅师要来三河,御馆大人这个时候跑京都去一定是害怕了!俺敢打赌御馆大人要上洛的消息,太原禅师明天就会知道!”

    “犬三郎,你是知道怎么冈崎城里的老和尚知道这事的啊?莫不是你跑到冈崎城里报的信吧?”

    一群额田郡的国人立刻哄笑起来,闹哄哄的景象让吉良家的家臣们感到愤怒,几名年轻的家臣很不理智的呵斥他们对吉良家不敬的行为,然后双方也不知怎么就抽出武士刀,然后就是一片白光闪闪,评定间内几十把明晃晃的武士刀全部举了起来。

    “中井犬三郎!你要是还不闭上你的嘴巴,我就把你的脑袋割下来挂在大手门上!”山冈淡路守尧元身为吉良家谱代一门众,同时也是家内首屈一指的猛将,前几rì的小评定因为以智谋劣势而无所所为,但是论起抽刀切脑袋的活计,这位可是一把好手,举起手中的太刀在虚空中比划着要切下那个三河村夫的脑袋,把这群国人吓的一哆嗦。

    作为殿内少数没有拔刀的武士,吉良家首席家老大河内但马守信贞终于忍无可忍的站起来,指着一群闹腾的武士,呵斥道:“看看你们都在做什么?当我吉良家的评定会是你们庄头的竞合场吗?还不把刀收起来!”

    “是!”这些鲁莽的三河国人们也都清醒过来,转脸看到吉良万松丸仍然面sè沉着淡定的坐在那里,这些土豪才意识到御馆大人还在场,连忙收刀入鞘坐下来,吉良万松丸的脸sè很不好看,三河国人一向桀骜不驯他也是知道的,但是现在看起来他还是低估了这群国人惹是生非的本事。

    PS:“俺”的rì语发音空耳读就是“哦类哇”,想必大家都听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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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狷狂的国人

    三河国人与这个时代的所有国人一样,对领主桀骜不驯的基因印入骨子里,就算一向恭顺的谱代众也有许多yīn私的小算盘在里面,比如大河内家在西三河就是地头蛇,若不是一直忠于吉良家,只怕早就成为一方豪强甚至守护代,大河内一族不但在西三河的势力盘根错节,还在东三河,远江甚至尾张都有很深的关系。

    大河内家的祖上还曾替吉良家在远江国的领地引间庄担任庄头,这个引间庄后来被今川家改建成引间城,又名引马城、曳马城,十几年后被某只狸猫改建成滨松城,因为大河内家是三河国内风光一时的著名豪族。

    而且他们家世代以诞出文化人而出名,这群三河乡下的莽夫们最敬畏就是文化人,而且大河内家又和吉良家不同,经常在三河国露面,比起深居简出的吉良家更加容易亲近,自然名望也更高几分,对于国人来说吉良家是高不可攀的,如同寺院里的佛像,大河内家才是真实的武家。

    且不说前任怨灵王、现任学问之神菅原道真这号大人物,就是现今的武家名门里能称之为文化人的也不多,大多数武家对汉学都不甚了了,能做出打油诗的更是罕有人能做到,在东海道有个传说,是说文化人的一席妙语能让恶人放下屠刀改过自新,能让平rì里的勇士连太刀都拿不住,所以这些三河土豪们可不敢惹这个通晓诗文的大河内家家督。

    这些传言也曾被当作逸话传入吉良万松丸的耳朵里,但是当时他并没有当作一回事,吉良家所藏的书籍更是丰厚无比,比起大河内家的珍藏还要多上十几倍,这里面有历代天皇,公卿,公方殿下所赐,明国商人的赠予,还有从堺町里购买等途径得来,比文化他自觉不会差人几分。

    “看起来我还是错了啊!这可是战国乱世,依托于家督威望和个人魅力维系家名的制度体系,不是过分依赖君主就是过分依赖权臣谱代,完全依靠他们的品行和能力决定本家的未来走向,就算没有今川家的危机,本家真的能安然传承下去吗?”

    吉良万松丸扪心自问,继续呆在家中确实不是以个很好的选择,吉良家内的谱代众实在太强大也太稳固了,有他们在就不要妄想革新,更何况他也没有织田信长那般藐视权威,践踏传统制度的魄力,熬死今川义元又能怎么样?前有小乌龟,后有大谱代,他的rì子只会更苦闷。

    “可是不革新又怎么行!不做战国大名就必定会被抛弃,如果要始终做人臣下,我又何必舍近求远的跑到京都投靠公方殿下,近处的骏河今川家,尾张织田家不是更合适吗?无论是趁今川义元死后窃取三河,还是跟着织田家打天下,始终都少不了臣从的名份,这对我吉良家的名望有何助益,失去世家清名之后,谁还会畏惧我吉良家?”

    吉良万松丸的双眼中,一道道光芒时隐时现,他似乎体味到山本勘助的最终用意:“师匠一定也明白家中的痼疾,可是他却从没有提醒过我,是让我自己来觉悟吗?在这战国乱世之中,到底勇往直前的搏杀称霸,还是顺波逐流的俯首称臣,如果我选择称霸,那么京都就是第一站,如果选择称臣,在三河要比去京都更合适!”

    有些人就不懂得什么叫尊重,即使坐回去嘴巴还是不停的说道着,活像一群嗡嗡叫的马蜂,吉良家的家臣门则在悄悄抹去额上冷汗,暗想着还好那些三河国的国人莽夫们坐的位置比较远,如果真让这群莽夫冲撞御驾可就了不得了。

    这会儿才有心思敏锐的人发觉身为家督的吉良万松丸始终坐在那里一动未动,既听不到惊呼也没有慌张的神sè,看起来仿佛是一个与己无关的路人,静静的看着一群国人的闹腾,就像是看耍猴戏一样冷淡。

    “这样的一个家督,真会是个胆小之人吗?”除了一些莽汉还不自知外,一些脑袋还算灵光的人,已经开始思考起这个不算复杂的问题,无论中外,古人总是有那么点迷信的思想,认为临危不惧的人才能成为人上人,显然吉良家也是如此。

    吉良家的家臣们也发现了这个奇怪的现象,以前家内也从没有人敢在评定会上拔刀相向,这也是吉良家第一次遇到的意外事件,身为家督的吉良万松丸镇定的让人有些意外,刚才许多家臣可是根本没想到要照顾他这个未成年的家督。

    刚才还如同菜市场般的闹腾劲头,一下就变成死一般的寂静,除了几个三河农夫伸头探脑的左瞅右看,大多数人都老老实实的坐着不动,评定间里静悄悄的仿佛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

    又坐了一会儿,吉良万松丸才轻轻的展开折扇,露出了折扇上绘着樱花绽放的扇面,上面有鹿苑院的亲笔书法,是来自歌道圣者纪贯之的名句:“山樱烂漫霞氤氲,雾底霞间隐芳芬;多情最是依稀见,任是一瞥也动人。”

    严格意义上说这是一柄蝙蝠扇,乃是当年鹿苑院赐给西条吉良家二代家督龙门寺殿吉良俊氏留存下来的珍贵之物,原本吉良俊氏担任幕府引付所头人,后来这个职位被足利义满废止,吉良俊氏随后改迁武者所头人,就是奉公众首领的前身。

    这只蝙蝠扇在当年是足利义满的心爱之物,由天皇家的御用画师狩野氏所绘的扇面,又由鹿苑院亲笔题诗作跋,每每重大场合常手持此扇出场,当出足利义满也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吉良家,就把这把蝙蝠扇赠给吉良家,随后这柄蝙蝠衫也成为吉良家家督的身份象征,只有吉良家家督能手持此扇,并代表吉良家一门惣领的名份。

    当这支蝙蝠扇一打开,立刻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吉良家作为足利将军家的御一家,历代被天皇、公方殿赐予的宝物数不胜数,而这柄蝙蝠扇也是其中比较有名的一物,因为这柄折扇是历代吉良家家督的御物,所以三河国人也多少知道一些。

    传说应仁之乱前,管领细川胜元yù以黄金两百两购取而不可得,历代吉良家家督不分冬夏皆持此扇见诸人其中既有炫耀之意,也有震慑三河这些土豪莽汉的意味。

    吉良万松丸以纯正的京都腔,不紧不慢的低吟道:“本家遵循家族之规定,代代家督都要上洛侍奉公方殿下,此乃幕府之法度,汝等难道不知?侍奉公方殿下是本家无比荣耀之事,既然诸位臣僚皆以到来,本家就在此宣布,上洛之rì定在八月二十八rì,西条领代官就由信贞代劳。”

    吉良万松丸抬出了祖宗法度这面大旗,一下子让所有人的声音哑火,上吉良代代侍奉公方殿下是祖宗规制,这个道理就是西三河的乡下农夫们都知道,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好阻挠。

    “是!”事已至此,大河内信贞也没有多余的话好说,只能撑地俯首默认了此事。

    一名国人居心叵测的提问道:“御馆大人!侍奉公方殿下,也不必走的那么急吧?馆主大人可是还未元服,再等几年去也不晚吧?”

    吉良家的家臣立刻反驳道:“笨蛋!正是因为如此!馆主大人才要去京都!在这三河之地,还有谁能为馆主大人主持元服?难道是你这个村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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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评定间之争

    下吉良家前代家督战死,现任家督吉良义安是他兄长,一门众里一sè尧直与吉良万松丸属于同辈份,且出身和名份相差较大,直系亲属除了吉良义安也只有隐居的几位亲族,这几位吉良家的一门众都是些脾气奇怪的人,谁敢当面提这茬就是自找麻烦。

    “不是还有尾张国的斯波殿下吗?”一个碧海郡的国人看似冒失的问题,却引来厅内所有国人的怒目相视,斯波家沦落为织田家的傀儡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找斯波家就等于找织田家,织田家现在什么样子谁不清楚?去找斯波义统元服等于自打耳光。

    在今川家即将出阵西三河,织田家支配西三河时代即将结束的节骨眼上,还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出找斯波家元服,真是觉得土地缺少养料想把脑袋种进地里滋养土地,此君不是脑袋不灵光就是利令智昏,所以他的提议很快被无视掉。

    坐在左手第一位的大河内信贞决定不在沉默,家督的意志不容反驳,他这个谱代于情于理也要坚决支持:“馆主大人上洛是本家正理,我大河内但马守信贞赞同馆主大人的决定!”

    随即右手第一位的一sè尧直也接着说道:“我一sè长门守尧直赞同!”

    “我山冈淡路守尧元赞同!”

    “我高桥出羽守政信赞同!”

    ……

    这会儿吉良家的家臣们也回过味来,谱代们一个个高声赞同,似乎有些不对劲,这也太顺利了点,难道不应该反对一下吗?可是吉良家的谱代们都全力支持,他们又有什么可多想的,很快稀稀拉拉支撑的人越来越多,就连看热闹的碧海、额田国人也逐渐加入支持的行列。

    “大事已成!”吉良万松丸满意点点头,简单说了几句诸君勉励,守护基业之类的场面话,就当即宣布评定会结束,国人众们带着各式各样的表情逐次离开。

    这次的评定会出乎意料的快速结束,但也不是所有人都离开,比如吉良家内的几十位家臣就很自觉的留了下来,家督上洛可不是一件小事,不会像刚才那样一个简单宣布就了事,事后的交代也必然少不了,他们都在耐心的等待着今天会议里最重要的事情。

    “诸君都知道太原雪斋已经来了,但是本家还要说一个诸君不知道的事情,本家得到确切消息,冈崎城的今川家军势将在九月出阵西三河,目标首先是桀骜不驯的西三河国人,待今川大军获得胜利后,再携大胜之势一举攻下安祥城。”

    “什么?怎么会如此!”几名家臣非常失礼的瘫倒在地,脸上的汗水不停流下,真的活像一条落水狗,而且是又老又丑的癞皮狗。

    “今川家那些混蛋,果真是在打本家的主意,可是当真遇到这个结果时,还真是有些不甘心啊!”一些家臣开始一脸懊丧的抱怨起来,这些碧海郡的家臣大多都和织田家有所勾连,听到今川家入侵西三河第一反应就是要打,只不过吉良万松丸有言在先,他们不好发作罢了。

    不过仍然有些人不死心,立刻有人跳出来声称吉良与织田是互相守望的盟友,安祥城内的织田家不会见死不救,只需联络织田家再固守笼城即可再次打退今川家云云,这个时候,还说这种话的人就是在秀智商下限,刚才还赞同今川家势不可挡,现在又换个词儿说要打退今川家,不是智商有硬伤就是脑袋不清醒了。

    对于脑袋不清醒的人大家还是充分谅解的,大部分人则开始考虑着如何投效今川家,投效今川家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保证本领安堵大概是他们划下的一道红线,不能获得安堵的话还不如拼一下,如果投效今川家阵参再捞一份军工增加知行就再好不过了。

    自从三十多年前吉良家开始衰落以来,这种风吹两面倒的格局就逐渐显现,家臣们的dú lì倾向越来越强,除了谱代还能保证忠诚不变吉良家以外,普通家臣心里的小算盘早就打的啪啪响了,近几十年西三河的家臣先后屈从今川氏亲,松平清康和织田信秀,继续屈从下去才符合乱世之道。

    “今川家这是先礼后兵吗?臣下明白了!馆主大人此去京都是势在必行之事!吉良家的家业就交给臣下来保护吧!在馆主大人回乡之前,臣下一定誓死保卫西条城不落入他人之手!”身为谱代众的笔头,吉良万松丸的后见,大河内信贞早已有了这个觉悟,所以他很配合的将这出戏演下去,在他的带领下吉良家的家臣们全都拜服与地。

    “本家并非是要诸君与西条城共存亡!”蝙蝠扇被他轻轻的折起,轻轻捏着象牙扇骨低声道:“本家此次上洛,不知何年才能回归三河,或许会拜受公方殿下赐予的新领也未尝可知,所以未来就要请诸君继续维系着吉良家的家业吧!”

    “馆主大人!”所有家臣都震惊于吉良万松丸的表态,纷纷拜倒于地苦苦哀求道:“我等必将为吉良家效死,绝不让家名玷污,请馆主大人收回成命!”

    上洛是一回事,上洛不回来又是另一回事,吉良家虽然代代洛中参勤,但也不是说不回三河的乡下居住,吉良万松丸这话说的好像永远不回来的样子,这怎么能不让谱代众感到惶恐?没有吉良家的大旗护身他们就是纸糊的,只需要下吉良家吉良义安一句话就能让他们苦着脸跑到东条城俯首称臣,这可是一下从内臣变成外臣的待遇。

    “诸君不必如此!”扫了一眼殿内的众多家臣,有一些人是真心实意的挽留,而有一些人则开始目光游离,看起来在转着脑筋不知在想什么,或许是贪图吉良家领的土地知行,不过他们注定是要落得一场空。

    从小就用京都腔说惯了,听起三河腔的大喊大叫还是有些不习惯,清了清嗓子:“以后三河吉良只有下吉良一脉,上吉良本家移至到京都,诸君身为西三河一方领主,理应为家内安宁作出贡献,同出上吉良的兄长吉良义安也会照拂一二,下吉良家那里自有本家去说服,保证诸位不会有任何损失,诸位无须忧心!”

    定心丸得吃,**汤得灌,无论谱代家臣、普通家臣还是国人众本质都是土地领主,最在意的无非是自家领地不受侵夺,家业传承不受干涉,国人可能还多一点想法,比如继续保持无人干涉zì yóu自在的生活。

    “馆主大人!本家转移到京都这等大事怎么可以轻易决定!还请馆主大人收回成命!”以大河内信贞为首的谱代家臣仍然执拗的坚持,对于他们来说上洛或许是必然选择,但是迁移宗庙到京都就有些过分。

    毕竟吉良家的祖宗灵位供奉在実相安国禅寺里三百多年,包括一sè、山冈这等一门众也把祖先灵位也供奉其中,他这一迁等于夺了一些人的根基,家督又不让他们上洛,这不是让他们两头为难么?

    有些家臣想张口yù言支持吉良万松丸的决定,又慑于谱代重臣们而不敢开口,但是他们也没有坚持多久,有些人开始不耐的轻哼着反驳,认为家督的决定就应该支持,当然这么说的人很快被喷的脑袋头抬不起来。

    接着胜利的一方开始洋洋得意的乱开地图炮,许多家臣躺着中枪继而参入这场无意义的论战,逐渐演变成一场全年龄的嘴炮战争,无论是白发苍苍的老头,还是刚刚元服的愣头青,都扯着嗓子声嘶力竭的争论着。

    坐在主位上的吉良万松丸,可以清晰的看清每一个人的表情,有些人面红耳赤,有些人义正词严,更有脸上挂着冷笑口出恶言之人,要不是顾及着家督坐在主位上,只怕这些多年的同僚也要拔刀相向。

第30章 家督的决意

    “小小的忠诚测试就露出了狐狸尾巴,人情竟然冰冷如斯,真是可悲可叹啊!”吉良万松丸冷笑一声,对他们很是不屑一顾,当然他这么想也过激了,谱代也是人,是人就有私心,只不过他们这些经历几百年风霜洗礼的家族,比那些毫无节cāo的普通家臣、国人们忠诚太多,即使再闹也不会对他这个家督不敬,最后他的提议还是会通过。

    不过吉良万松丸没打算理解他们,看火候差不多就直接抛出答案:“本家的菩提寺暂不迁徙,只是把家名正式改为京都吉良氏,诸君不必太多担心,西条领内一切萧规曹随,由一sè长门守、山冈淡路守、大河内但马守、巨海弹正少忠、高桥出羽守、小笠原摂津守、小笠原安芸守、江原丹波守等人合议处置。”

    果然一听他的提议,所有家臣异口同声的支持,刚才还乱成一锅粥的家臣们又和气的坐在一起,仿佛一切都没发生一样,重臣合议制好啊!这可是镰仓幕府那会儿传下来的法宝,谱代们立刻得到满足。

    吉良万松丸微笑的望着他们,只是双目中的冷然却抹不去,的京都腔童音,很快落入在场的所有重臣耳畔:“本家从小学习汉学,曾得知明国有一句俗谚叫做:人走茶凉,但今天看来,人还未走,茶却已凉,看来无论是明国这等中土上国,还是我rì本的一隅岛国,在人xìng上都是如一而是的啊!”

    这一句话多少狠了点,让谱代家臣们满面羞惭坐回去,许多人开始扪心自问:“重臣合议制确实很好,但是这么明目张胆的篡夺吉良家的家业是不是毫无廉耻了点?再说家督只是去京都奉公,如果哪一天想清楚又回到三河国,他们这些谱代又该如何自处?一旦争权,吉良家的名声就完了,他们这些谱代身上笼罩的光环也会退却,没有光环的谱代就只是普通武家,三河国人还会怕他们吗?”

    答案不言自明,吉良的家臣们大多能力普通,之所以能成为西三河的知名武家,掌握大量土地知行,一是因为世代侍奉吉良家,二是依靠吉良家的光环加成让国人、地侍心怀畏惧,没有名份他们就是掉毛的凤凰不如鸡。

    吉良万松丸用森冷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所有人,轻哼一声道:“本家此一去,吉良家必然转投今川家,诸君只要铭记一点,本家非是臣从今川治部即可,若是谁有心拿我吉良家业去今川家邀功请赏,请大胆的去做!本家在京都看着诸君到底配不配做我吉良家的家臣!”

    “臣下不敢!”无论是谱代还是有力家臣都一呼啦拜服下去,这话可重的没边了,到底是卖主家还是忠于主家,足够让这些一直不坚定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吉良万松丸这是要在京都隔岸观火,谁卖了他以后少不得算账,再说谁敢保证今川家就一定保他们,在座的人可没健忘到忽视今川家与吉良家的关系。

    “……本家这次必须要上洛,不但要上洛,西条吉良家也会随之迁走,本家的母族是公家里的贵胄中院家,在京都里颇有势力,在近畿谋得一份基业想来也不会困难。”随着计划一环扣一环的娓娓道来,让吉良家的家臣们哑口无言。

    这下让所有人都见识到这个小家督的锋芒,吉良家可是世代簪缨的名门,又以弓马礼仪传家,没人认为吉良家的家督会是一个蠢孩子,但是这位吉良家的家督有点强的过分,起码大河内信贞是这么想的,他没料到整rì捧着书愁眉苦脸的小徒弟竟然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诸位既然听明白了,就各自回去准备一下吧!”吉良万松丸以扇柄轻轻敲击案几,提示家臣们可以离开。

    一直闷声不吭的山冈淡路守尧元突然跳出来跪在中间,作为家中第一猛将也是嗓门第一大的家伙,他一露面就有人觉得不好,可是拦住他已经来不及了:“馆主大人!臣下请求随馆主大人一并上洛!继续为吉良家大业做贡献!”

    “馆主大人!臣下也愿追随馆主大人上洛!”这一起头可就糟了,坐在后面地位部太高的家臣也被带动起来,一群热血澎湃的武士们也不管家里有几反田地,有几个侧室多少个儿子,又有多少人追随,扯着嗓子干吼着表忠心。

    这个结果大大出乎吉良万松丸的意料,他可不想带走这么多谱代那太麻烦了,于是耐心的开导:“诸位随我离开故土,那么家业又当如何处断?舍弃是不行的,但是合格的继承者又哪里有那么容易,万一守不住这份家业自己又在京都毫无着落,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家臣们都觉得家督真的很通情达理,这一句话恰好说在了他们的痛处,一个合格的武家继承人没那么好培养,需要悉心培养十几载才能成材,这期间还要没病没灾没有不良嗜好,万一沾上上面任何一点那就糟糕了。

    更糟糕的是许多武家经常要面临孩子生多了争夺家业,或者生不出孩子无子断嗣的危险,在这个时代武士又是高危职业,不知什么时候就因为一场领地冲突,或者被一揆暴动的农民一波带走,这些现实摆在面前让这群热血澎湃的家臣们一下蔫掉。

    地侍或者称之为地下人的低级武士更糟糕,他们平时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下地耕田,战时扛枪上阵杀敌,这种苦rì子不要太多,基本三十岁前结婚的寥寥无几,但是他们又要面临一个问题,能安稳的活过三十岁找媳妇吗?

    室町时代的武士寿命平均不到四十岁,许多人还在为能活过三十岁努力着,活不到那个岁数就结不了婚,但是稀缺医疗资源的时代可不允许他们都活过三十岁,至于活到下一代继承人元服成年的年纪,那可是高富帅的专利,活到一百岁的老寿星什么的他们都当作神话看。

    许多人活不到那个岁数,嗣子的监护权就成了问题,无论是同族还是家臣都不介意谋得家产,是否会被歹毒的族人杀害从而篡夺家业就不好说了,他们如果真跟着吉良万松丸去京都,最后混的凄凄惨惨事业不顺,回到三河国哪里还有他们的容身之所,家业肯定被同族继承分光了。

    看到一群家臣心有戚戚焉的表情,吉良万松丸笑了笑:“所以诸君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但是吉良家的家业还需要诸位肱股之臣鼎立支持,毕竟这片三河热土也是世世代代生活了几百年的地方啊!”

    对于豪族来说,家业传承和乡土才是最大的羁绊,所有家臣都被吉良万松丸这一番话所打动,谁能放下自家那一反三畝地,传说中舍弃家业的武士虽然有,但是肯定不在这群家臣之列,于是家臣们很识相的退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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