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蒙山军TXT下载蒙山军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蒙山军全文阅读

作者:wanglong     蒙山军txt下载     蒙山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节兖州行四

    沂州道上的演习结果让甲乙双方都不满意。无论是熊勋、丁小富两位战地指挥官还是他们手下的连排长们,都没有想到“战斗”以遭遇方式展开,又是在那样一种窝囊的方式下结束。

    两位营长虽然没有拿到参谋处给出的正式结果,但根据龙司令的问话点评,知道结果都不好,感到难以向标统交代。尤其是丁小富,深感周毅身上的压力,第二标连续在演习中负于第一标,周毅对本次演习异常重视,二营出发前,周毅专门召集排长以上军官开会,为他们加油打气。但结果却是这样……特别是龙谦抛出的第一个问题,让丁小富意识到,自己先将部队置于不败的位置出了大纰漏。想起军校里关于执行方面的教育——任务就是军官的神圣使命,任务一旦下达,必须穷尽办法执行,没有任何不完成任务的借口!

    这下子出大漏子了!怎么就忘记了按时抵达目的地是参谋处的明确任务呢?比起熊勋的耍滑头,自己的问题似乎更大!

    可是,军校以及龙司令都讲过啊,必须根据实际情况进行战场指挥,保存自己是消灭敌人的前提呀。部队猬集于山道上,兵力得不到展开,极易遭遇对方重火器的严重杀伤,先退后一步占领高地几乎就是当时唯一的选择,怎么就被司令批的体无完肤?如果这场演习输了,怎么跟周标统交代?如今二标被一标压了一头,上下都憋着一口气。看到一标的人,眼睛里都在冒火。

    丁小富在演习结束后带队回到兖州驻地。剩下的事就是完成演习过程的分析报告了。这个要他亲自动手。龙司令的问题,需要认真地回答。他知道每份报告司令都要亲自阅读修改,写上批语,然后再返回来讨论。

    丁小富不晓得的是,龙谦努力培养着他的军事指挥官们,轮流将他们拉上演习场,观察他们的灵气,发现他们的特点,培养他们独立指挥作战的能力。

    龙谦跟二营一起回了兖州。宁时俊则带着熊勋部返回了沂州。一路上。丁小富不敢凑近龙谦面前,仗打得不顺,他感到脸上无光。

    陈娴陪着母亲去兖州参加表哥的婚礼,坐了就是沂州产的四轮马车。马是个稀缺物。所以。虽然叫马车。但拉车的畜生五花八门,什么也有,他们雇的这辆马车就是由一匹衰老的骡子拉的。从沂州到兖州要走两天。费用是八块银洋,够贵的。

    蒙山军后勤处已经在山里建了军马场,买了西洋马做种马,但见效还早着呢。

    陈超从保安公司雇了两个保安护送妻女。他们走的大道很安全,中兴和华源之间的物流越来越频繁,沿途的客栈也多起来。一路上总能见到全副武装的军队来往,土匪早已绝迹,根本用不着请龙谦派兵护送。

    龙谦和陈淑成亲后便给陈淑定了个规矩,不管什么情况,都不准直接跟部队打招呼,更不准随便用队伍上的人。陈超很赞同。所以,妻女出远门,陈超宁愿雇佣商业性质的保安公司,而不会向部队求援要人保护。

    这一路上很是平静,第二日下午,兖州城已在视野了。尤氏已经很多年没有去过兖州了。近郊出现了不少西洋式的楼房,有两层的,也有三层的甚至四层高的。不用问,那都是为洋人或者官府、军队盖的。进城方发现兖州已经变的不认识了,眼前完全是一座新城,平展的水泥路边安装了跟沂州样式不同的路灯,路边整齐地栽种了各种树木,有常见的柳、杨、槐,更有自己不认识的树种,每条街都不一样。树木大都是新栽的,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街上跑着跟沂州一样的人力车,还有穿着红背心的清洁工,以保持街道的干净。

    “啊呀,没想到兖州比沂州还要漂亮!”坐在马车里的尤氏赞叹道。

    “是啊,兖州本来就比沂州城大嘛。人家这里又地势好,不像咱们那边,尽是山。”陈娴也在东张西望。

    “栽这么多的树,费了多少钱啊。还不如种些枣树果树呢。”

    “妈,你这话俺姐就说过,还让姐夫笑话半天。这叫绿化树,就是图个好看,将来也不让砍伐的。姐夫说,要大力种树,不仅城里村里要种,就连山上,能种的地方都要栽种。今年春,队伍上不是上山栽树了嘛?听爹爹说,咱们那一片庄子好多人家都育树苗,比种地可挣钱多。”

    “是吗?那可好。可是,都去种树,庄稼咋办?吃啥?”

    “嘿,有钱还怕买不到粮食?另外,他们的农场培育的种子也出来了,据说很厉害,一亩地可以增产100斤呢。”鲁南从前年起就大规模从江浙买粮充做军粮,陈家迁入沂州后,大米成为了主食之一,以前基本上吃不到。

    “别是吹牛吧?有那么厉害?”尤氏吃了一惊。她虽然不下地劳作,但对种地不陌生,知道亩产增加100斤是什么概念。

    “姐夫的本事大着呢。连俺爹都说了,他几乎啥都懂。人家农场还试着在冬天种出菜呢。”陈娴得意洋洋。

    “这真是吹牛了。活了四十多,还没听说冬天能长出青菜的。不过,这世道可真是变了……以前谁能想到,连女人都能出去做工挣钱……”陈娴在设计室,每月的工钱是十五个银元,比一般的技术工人高的多,对于女儿出去做事,尤氏已经接受了,听陈超讲,陈娴的工作环境蛮好,同室的都是女人,绝不是人们传说的男女混岗,“小娴啊,总是惦记着老家,心里放心不下。这回咱们回去看看吧,又怕耽误你的事。”

    “好呀好呀。我也想回去。已经请了十天的假。不会误事的。”陈娴对自己生长的那个小山村还是有感情的。

    “太太,已经到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保安回身道,马车停在了一栋街门前。

    “啊,变样了。小娴,你去叫门吧。”尤氏打量着兄长的宅邸,原先破败的院墙刷了白灰,街门也整修过了,大概是为了德庆成婚吧。

    尤厚成领着儿子尤德庆大步出了街门,“啊,妹妹你可来了!喔。小娴也来了。快快进屋!这几位朋友都是从沂州来的吧?快快有请。”看到妹子和外甥女从几百里外赶来。尤厚成心情大好,满脸笑容,“德庆!还不见过你姑妈!”

    “侄儿给姑妈请安。”尤德庆没有跟父亲赴沂州参加表姐的婚礼,好几年没见姑妈了。有些生。但还是过来向姑妈按规矩行礼。

    “德庆啊。好好,都是大后生啦。”看见娘家人,尤氏很是高兴。“老胡,快招呼大伙儿进来。辛苦你们了。”尤氏对保安老胡道。

    “太太客气了。”老胡及车夫还要送尤氏回去,“俺们去找家客栈吧。”

    “哪用找什么客栈!”尤厚成大着嗓门说,“都住家里!大伙儿来兖州,就是俺老尤的朋友!”

    如今这个妹妹可了不得。尤厚成哪里能想到,妹子抚养的一个侄女,竟然嫁了鲁南王为正室夫人!自己那位迂腐的妹丈,一跃成为了鲁南炙手可热的大人物!自蒙山军兵发兖州,变化就开始了,像施了神奇的法术一般,财富和机会从周围“嗤嗤”地冒出来,掌控这一切的就是妹子正牌子的侄女婿!如今,兖州府官场商场,谁不晓得老尤家是龙司令的亲戚?谁敢不给老尤家面子?

    沾了妹子的光,如今尤厚成的生意是越来越好做了,尤厚成有一间祖传的卤肉铺子,本来要关门了。现在神奇地翻起来,每天卤的熟肉都被兖州几家大酒楼订购一空,还买了一间转手的饭店,专门为兖州的两家工厂蒸炊饼,去年开业半年余,便挣了340块白花花的银洋!三个儿子,两个儿子进了中兴实业旗下的厂子,已经成家的老大帮他打点着越来越兴旺的家业,日子过得是舒心惬意!老二德庆成亲,早早便派老大去沂州告知妹丈一家,希望他们能来捧场。今日妹子和外甥女来了,妹丈没来,让尤厚成稍有些失望。

    “本想请妹丈来聚一聚,俺晓得如今他事情多……”

    尤氏微微一笑,“二哥,他实在是走不开。眼一睁忙到天黑,经常两三天不着家。如今华源公司摊子忒大,他挑着那副担子,生怕误了龙司令的大事……”顺手摸出一张银票,“这是俺给德庆侄儿的贺礼,二哥你收下。”

    银票是晋源票号开出的,一百块银洋的贺礼,不算薄。但对于如今的陈家,似乎有些少了。数额是尤氏定的,虽然陈家不缺钱了,但也不能像是暴发户一样让人生厌。

    “德庆,还不谢谢你姑妈!”

    “罢了!就是姑姑的一点心意!”尤氏拉住了要行大礼的侄儿,“听说你在厂里还管着事?好,有出息了。记着,男儿前程要靠自己去打拼,不要给你爹丢脸。”

    “侄儿谨记姑妈的教诲。”尤德庆心想,应该是不要丢了我那位未曾见过面的表姐夫的面子才是。

    “淑儿好吧?孩子好吧?真想见一见我那重外甥!”尤厚成的妻子郭氏道。

    “好,好着呢。淑儿她这个当姐姐也有一份礼。在这儿。”尤氏又摸出一张银票,“路远,东西不好带。德庆你拿着,想买什么自己去办。”

    陈淑的贺礼是五十银洋。陈娴尚未成家,用不着上礼。

    “这可当不起……”郭氏眉开眼笑,“如今淑儿可是咱家的大靠山了。兖州城谁不夸咱龙司令?大伙儿的好日子可都是龙司令带来的,这谁都清楚。”

    尤氏心里得意。原先担心侄女配不上人家,但过门后从淑儿的神态就晓得他们夫妻恩爱,这让尤氏放了心。随着振华的出生,尤氏更加安心了。龙谦对淑儿好,对她这个丈母娘也很有礼貌,简直是一百个满意,“他虽然管着千军万马,也是我的女婿。不过就是太过劳累了,你们是不晓得,我可清楚着呢。别人看那些厂子一个个地办起来,那些奇离古怪的东西一个个地跑出来,”尤氏望了下屋顶悬着的电灯,“谁能知道他费了多少心血?听淑儿说,每晚也就睡个二三个时辰,人都瘦了几十斤!”

    “哎呀那怎么行?”郭氏夸张地叫起来。

    陈娴静静地听着长辈们的议论。她知道这个舅舅其实跟母亲关系不算那么近。当初母亲嫁给父亲,舅舅很为父亲的举人功名自豪,企盼着父亲再进一步,高中进士后出仕为官。但父亲却在连续两次科考失意后对科举失去了兴趣,安心在陈家崖那个小山村做起了隐士。舅舅和母亲的来往就少了,偶尔听到父母谈及亲戚,母亲很是埋怨娘家人的势利,倒是父亲很宽容,每次都宽慰母亲一番。现在,舅舅一家的态度又随着陈家的意外崛起而改变了……至于姐夫的辛劳,陈娴是清楚的,几乎每个企业都浸透了他的心血,包括自己所在的服装厂,好多成衣都是姐夫绘出的图样,蒙山军的军服就是姐夫亲自设计的,式样,颜色,乃至面料的选用,几乎全部来自姐夫的设计……姐夫和他的那个圈子里的人,包括父亲,包括自己的未婚夫叶延冰,都在耗尽心血改变着周围的世界。

    “没有办法呀。小娴他爹也是,每日里从早晨忙到夜晚。若论消停,真不如当初在陈家崖呢……”

    陈娴起身来到了屋外。父亲一次在酒后对母亲说,想不到我陈超有生之年还能这样痛快地干一场!不为钱财,也不为权势,就是想看看,龙谦究竟能带着大伙儿走多远……

    究竟能走多远?陈娴开始想这个问题。天下大势她是说不清的,尽管叶延冰有时候也给她讲朝廷,讲外**队,但那些她都不懂。只知道蒙山军在鲁南彻底改变了。郑家庄、陈家崖一带老根据地的人,跟着蒙山军出来做事的不知有多少,庄子里的姑娘们,大多嫁给了蒙山军的官兵。就连当初郑经的三姨太王月蝉,都调入了那个神秘恐怖的情报处,不知道被江云那个家伙派去了哪里……(未完待续。。)

第十一节故土

    左手忍不住摸上了妻子滚圆的小腹,“听到你醒了……”

    “天还黑着,早着呢,再睡会吧……”估摸着现在也就寅时。

    “怕是睡不着了……”

    “想就来吧,但你得轻些……”

    “不,还是小心些好。”

    “因为演习的事?他训你了?”

    “瞎想什么!何况演习也没输。”

    “你要是看上那个小护士,俺,俺不反对……但你得将她领进门来,不能偷偷在外面养着……”

    “什么叫偷偷养着?!”他登时恼怒起来,转而想到妻子肚子里的娃娃,又将怒气压了下去,“蒙山军还没人纳妾呢。”

    妻子的猜疑并非空穴来风。他确实看上了那个从济南招来的娇滴滴的小护士,论模样未必及得上未曾怀上第二胎的妻子,关键是嘴甜。每次他去医院,都忍不住和那个小妖精逗笑上几句。

    医院是二标的医院,只要司令部没来人,自己就是这块地盘的老大,谁敢过问他的事?就算司令部来人,除了一个人,谁也不放在眼里。在已成气候的蒙山军中,论职务,论资历,谁敢和自己比?

    在一切走上正轨,生活彻底安定后,生个儿子的渴望是如此的急切。顺理成章,妻子怀孕了。没想到的是,本来苗条秀丽的妻子在怀了第二胎后变丑了,身材臃肿不说,脸上还起了难看的斑……家里雇的老妈子倒是恭喜他,太太这回一定生一个男娃!他也听过类似的传说。比如男孩子不打扮母亲之类。

    “你们男人啊,总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谁都一样。对了,月蝉姐究竟被派去了哪里?”

    “这可不方便问。问了也不会说。情报处那帮人啊……”

    “都三个月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她已是队伍上的人,总要服从命令。再说了,是她自愿去情报处的。”周毅坐起来,窗子泛出灰白,夏天天亮的早,实际上还早着呢。

    “还早。起来做啥?”

    “能做啥?”从枕头下摸出怀表。凑近窗户看了下,刚到五点钟。披衣起床,准备出去查哨,然后跟警卫连出操。

    听说鲁山那厮除了礼拜天都是住在营房里跟部队摸爬滚打后。周毅虽然没有学鲁山搬出家。但每天早上都带队出操了。

    借着朦胧的光线。郑婵看着丈夫穿戴整齐,扎好了武装带,从枕边的褥子底下摸出了手枪放进挂在皮带上的皮套里。“对了,你起来后好好打扮下,今儿老尤家娶媳妇,咱们得过去下。”

    “嗯……”

    房门吱呀一响,他出去了。郑婵将脑袋埋在被子里,情绪上来,无声地饮泣起来。

    既为丈夫打算纳妾,也为家人的星散。

    丈夫看上医院的小护士,是从母亲口中听来的。熬了两个月,现在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了。据说龙谦曾提议蒙山军军官终身不纳妾,竟遭到集体反对。看来龙谦的话也不是全算数啊……

    二哥跟着曹锟大人撤走了,先到济南,然后去了直隶。从济南寄来一封信后就再没有了消息。然后他们也从郑家大宅搬到了兖州府。大哥就更是音信渺茫,生死未卜了。蒙山军对大哥郑诚的通缉令至今未消。大哥估计早就逃出了沂州了,否则丈夫不会没有消息。

    王月蝉起劲地追查郑家庄谁泄了密,没有结果。那段时间她总是去情报处找江云汇报,大概就是那时被江云看中了。她没跟第二标来兖州,而是跟着司令部去了沂州。自那之后,俩人就没有再见面。去年接到王月蝉的信,说她不在医院了,换了差事,以后怕是不方面联络了,要自己多加保重。后来才听丈夫上,她正式进了情报处。现在也是音信皆无。

    身边的亲人只剩了母亲温氏一人。不知从何时起,与母亲就很难沟通,总是争吵。就像这次,他想娶小,母亲竟然劝自己忍耐。说什么只要这回为他生个儿子,地位就不会动摇……女儿两岁后便交给了母亲带着,而母亲总是惦记着郑家老宅,每年总要回老家住几个月。从清明前带着女儿回到了老家,至今还在老家住着。

    连个说心里话的人也没有了。

    她很恨大哥郑诚,不仅没照顾过她,而且不停地给她找麻烦,连带了丈夫。换位思考,人家也不会原谅策划谋杀自己的元凶吧?郑婵可以感受到丈夫的焦躁,那件事后,好像与龙谦的关系就疏远了……

    所以,丈夫会格外在意尤家的喜事。

    郑婵躺在床上想着心事,一直到太阳照进了屋子,照亮了墙上她选了年画,画儿上抱着一条大鱼的穿着红肚兜的可爱娃娃冲着她笑。她终于起床了,略微梳洗,到厨房去用早饭。雇来的女佣兼厨娘早已将早饭准备好了。

    饭后郑婵遵照丈夫的命令开始打扮自己。她坐在梳妆台前凝视着自己,发现自己真的变丑了。算算自己才二十岁,无论如何,“老”是跟自己沾不上边的,但是,事实上已经未老先丑了。头发变得失去光泽,脸上也有了黄斑,因为白皙,所以更加醒目。

    这就是做母亲的代价吗?当初生了女儿,都说自己更加漂亮了。但自从怀上这个孩子,却变成了这样……她不由得痛恨起肚子里的孩子来。

    这个样子去那种场合吗?郑婵犹豫起来。但丈夫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郑婵还是精心地化了妆,挑选了她最中意的衣服换上,静静地等待着丈夫来接她。

    快十点钟的时候,马车停在了院子门口,军装笔挺。马靴铮亮的周毅拎着马鞭进了院子,没有进屋而是喊了声,“好了吗?走吧。”郑婵便出了房门。

    周毅扶着妻子上了马车,自己翻身上了他喜欢的那匹大白马——很神骏的一匹马,据说是西洋种,“还以为司令会去呢,连陈超也没来。”

    “龙司令在兖州?”

    “嗯,他刚离开去了峄县。”周毅轻抽了胯下骏马一鞭,马儿得得地跑起来,马车跟在后面。朝西大街尤家而去。

    尤家的街门口已经很热闹了。周毅勒住马,“哦,别跟尤家的人说司令来过兖州。”

    “嗯,知道了。”

    “周标统周大人到。”有人用尖细清亮的嗓子喊道。一身簇新的尤厚成早已迎上来。抱拳拱手。“哎呀呀,欢迎之至。周大人与夫人亲来,真令鄙府蓬荜生辉呀。”

    “周夫人呀。刚才我外甥女孩念叨你呢,快请屋里坐。”这是尤厚成矮胖的老婆郭氏的声音。扭着小脚上前,郭氏一把搀住了大腹便便的郑婵,“周将军,夫人就交给俺了,你就放心吧。”

    “喔,淑姐姐来了吗?”郑婵惊喜道。

    “不是,是小娴。淑儿孩子小,实在是走不开呀。”

    “哦。我应该去趟沂州看看淑姐姐的。”郑婵想起了陈淑。那时陈淑在医护所工作,没事常跑到郑婵屋子里聊天,逗一逗毛毛。比起陈淑,郑婵和陈娴就陌生了许多。

    想起了丈夫刚才的叮嘱,尤家并不知道他们的大靠山本就在兖州,但竟然没有上门贺喜,而是悄然去了峄县。不过,总算有个可以说话的人了。

    当郑婵得知陈娴和其母将从兖州回郑家庄时,立即动了回去看看的念头。她从那片大山里出来已经两年了,常常在梦中回到那片土地。

    “啊,我娘也在庄里呢,能不能搭你们的车一起回去一趟?”郑婵抓住陈娴的胳膊摇晃着。

    “你的身子重了,行吗?再说了,周标统不放心你回去吧?”

    “才六个多月,应当没事的。”这个念头一起,郑婵渴望回到老宅的心情更加迫切起来。

    办喜事的特点就是乱。总算找了个机会,郑婵将自己的打算跟周毅提了,周毅沉吟片刻,“担心你身子重了,这么远的路……”

    “做马车嘛,很舒服的。陈庄主的家人都回去,正好做个伴……”郑婵的眼神里透着哀求。

    “别急。反正他们也不是今天就走……”上门道喜的客人很多,沂州官府的人大多认识周毅,不停地过来打招呼,郑婵立即知趣地离开了丈夫。

    三天后,郑婵终于坐上了尤氏和陈娴的马车,沂州的两位保安以及周毅派出的三名骑兵护送女眷们去了郑家庄。早晨走的早,黄昏的时候,坐在马车上的三个女人已经可以看见郑家庄北门外的那座望楼了。据说那是一百五十年前郑家庄一位通过科举入仕的京官为其老母修的。登上望楼,可以眺望千里外的京城。现在望楼上依旧飘扬着蒙山军鲜红的军旗,军旗的式样依旧,只是去掉了当初宁时俊手书的三个大字而已。

    看到望楼,郑婵的眼圈红了。尤氏也很激动,时隔两年,总算又回来了。

    郑家庄的北门仍立着蒙山军的岗哨,军服的式样与兖州驻军完全一样,进入熟悉的街道,郑婵惊奇地发现街道上的兵很多,她以为蒙山军的兵都进了兖州和沂州了呢。

    “啊,还有这么多兵啊。”郑婵轻声道。

    护卫他们来的二标警卫连吴班长笑道,“这儿扎着预备役司令部嘛。”

    预备役是什么东西,郑婵和尤氏母女谁也说不清楚。

    马车停在了郑家大宅门口,尤氏和陈娴拒绝了郑婵的邀请,她们还要急着回陈家崖老宅呢。

    郑宅大门一样有岗哨,是一个看上去还是个孩子的士兵,拦住了郑婵,即使有吴班长的解释也不行,非要他的上级放行才行。

    “一看你就是新兵。”吴班长生气道,“不是跟你说了嘛,她是周标统的太太,这儿是她的家呀。”

    “俺不知道谁是周标统。没有命令,俺不能放你们进去!”小兵很是固执。

    正争执间,王明远从院中出来了,“咦,这不是郑小姐吗?啥时候回来了?”还是习惯于叫郑小姐。

    “王司令啊,你的兵不让俺回家呢。”坐了一天的车,郑婵早已疲倦不堪了,一屁股坐在门前的石头台阶上。

    “胡闹!她是周标统的太太!”王明远训了小兵一句,转而对郑婵说,“对不住啦,我陪你回去。”他想伸手扶郑婵起来,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你母亲在呢。行吗?我叫人扶你进去?”他看到了郑婵的大肚子,心道这么重的身子干嘛走这么远的路?“周标统也是的,他也放心让你回来。就你一个人吗?”

    “陈庄主夫人和陈娴也回来了,她们回陈家崖了。”

    “是吗?陈夫人回来了?嘿,正好问问,叶延冰这小子的喜酒啥时候办哪?”王明远转脸对吴班长等三个兵士说,“三位兄弟请进,你去告诉范参谋长,让他招待好第二标的三位兄弟。”

    郑婵站起身,“那我就进去了。”

    “快进去吧。你母亲还住在原先的院子里。对了,我的司令部就在当初龙司令所住的院子里,有什么需求,你就跟我说。”

    “谢谢王司令。”郑婵朝王明远微微一笑。

    王明远目送郑婵和三位兵士走进院子,掉头朝陈家崖方向走去。(未完待续。。)

    ps:  确实,目前的稿子有些偏离大纲了。但主人公的塑造并没有脱离预定的轨道。龙谦不是圣人,他会犯错误,有着和一般人一样的七情六欲。但在创业之初,他必须忍耐。纵观历史上的成功人物,在他们创业之初哪个不是夹着尾巴做人?

第十二节预备役

    王明远可以不大理会郑婵回来,但他不能不去看望陈超的妻女。何况,人家的院子还被自己的部队占用着。所以,王明远在得知陈超家眷回来,立即赶去陈家崖探视。

    陈超举家迁入沂州,连陈三的遗属和儿女也带到了沂州,陈家在陈家崖最为奢华的两进院落便留给了王明远的预备役部队。当时预备役只是一个空架子,连军官带士兵尚不足一百人。但两年过后,预备役部队已经拥有一个满编步兵营,两个缺编步兵营,警卫连,炮兵连、骑兵通信连、工兵连、辎重连各一个,司令部建设也正规化了,和两个正规标一样,预备役司令部也成立了参谋科、后勤科、军法监督科和医院,总部还支援建立了一个小型修械所,可以简单维修损坏的枪械。

    预备役部队执行的军规条例完全与现役部队相同,军服也完全一样。目前预备役部队总兵力突破了三千人,散布在以郑家庄为中心的广大区域里,费县作为蒙山军最早占领的县城,目前驻扎了预备役部队唯一的一个满编步营。

    预备役的兵员很特别,主要兵员来自于主力部队的退役老兵。从1901年冬第一批约700名官兵退出主力部队转隶预备役,去年又有1300人从主力部队退出来。这两千余人撑起了预备役部队的骨架子。加上王明远在费县、邹县等地自行招收的新兵,于是有了如今的规模。至于装备。虽然武器大部分来自主力部队退下来的装备,但从去年起,也拨付了大批新枪,崭新的75炮和57炮各配备了两门,加上原先的两门老57山炮,组建了一个超编的炮连。训练用的子弹和炮弹供应也是充足的,手榴弹研制成功,立即拨付了200枚供预备役部队研究使用,摸索战术。

    王明远估计,以退役老兵为主的预备役一营的战术水平。对抗两个现役步兵标的任何一个营。都不会落下风。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他曾提出让自己的部队参与主力的对抗演习,但未获龙谦批准。预备役也搞演习,不过都是在内部搞的。而且以连级对抗为主。不过。预备役的演习得到了总部的关心。一般都会派来督导组督导指导演习。主力部队的指挥官们也会被派来观摩,对演习提出自己的意见。

    龙谦似乎有意将这支正在成长壮大的部队藏起来了。藏是藏不住的,很多毕业于随营军校的军官被分入预备役。主力部队与预备役军官间的调动也越来越常态化了。比如副司令熊勋就被调入一标当了营长。

    根据蒙山军的服役条例。步兵及辎重兵服役期限为三年。特种军种(炮、骑、工及医护)的服役期限为四年。特别优秀的士兵经本人申请,部队批准,可以转入士官行列。士官和军官一样,无退役期限。士官分初级士官和高级士官。初级士官与副连长待遇相同,高级士官又分两级,一级比照营级,二级比照正连。但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士兵可以通过士官申请,这样,大批的士兵在服役三到四年后便要离开部队了。他们有两种选择,一种是转入预备役,待遇与正规部队完全一样,也可以得到被提拔为军官和士官的机会。另一种则是彻底退役,在拿到一笔退伍安置费后,与部队再无关系了。

    这项规定从蒙山军接管鲁南两州就开始了,两年的试行,绝大多数退役士兵都舍不得离开军队。这样,预备役也就有了稳定的兵员。而且,比正规部队的更为优秀。鲁山、周毅、封国柱等与王明远资历差不多的“老人”曾开玩笑说,这样搞下去,预备役才是我军的第一精锐!

    无他,老兵多耳!

    王明远开始时存有的被龙谦闲置的感觉消失了,他和他的助手们干得异常带劲,决心为龙司令打造一支“秘密”精锐。

    之所以说秘密,是因为预备役根本就不存在于威胜军右翼的编制序列上。

    等今年冬天,预备役将会在充实两个不满编步营后,再扩编一个步兵营。全军总兵力将突破四千人。根据龙谦的命令,预备役直接招收新兵的工作已经停止了。龙谦也不再朝老根据地招收新兵,老根据地的青年更多地进入了华源及中兴两大实业集团中了。

    王明远跨入陈家的院门,“陈娴,陈娴,你回来也不吱一声?”

    “明远哥啊,俺们不也是刚到?喔,你可是瘦了……”陈娴一挑帘子出来,对王明远笑道。

    “你就别动手了!我安排人将屋子清扫出来。你娘呢?”除了陈超与尤氏的卧室因为堆放着几箱没带去沂州的杂物,没有被部队占用,其余的房间都被部队征用了,王明远看到陈娴身上沾着灰,“如果嫌他们碍事,我先让他们搬出去!”

    “别啦,碍什么事呀?都是咱自己队伍的兵,就让他们住着吧。”尤氏听到了王明远的声音,当初她很喜欢稳重厚道的王明远,有过将陈娴许配王明远的念头,但陈娴却喜欢上了英俊潇洒的叶延冰……

    “那也得让他们搬出内院。”

    “明远啊,现在见你也不易啦。看上谁家姑娘啦没有?如果是咱这十里八乡的,让婶儿给你说媒去!”

    “没有没有,不急。”王明远笑着说。

    “怎么能不急呢?龙谦的几个好兄弟,就剩你没娶媳妇了!是不是当了司令眼界高了?俺跟你说,还是咱乡下姑娘实在!城里的那些女孩儿啊……”她扫了一眼陈娴,叹了口气。

    “陈婶,这回回来呀,多住些日子!咱们根据地变化可大了,你得多看看。”王明远岔开了这个话题。

    “那倒是!木桥东面那块空地盖了那么多的房子啊。都是你们盖的?”

    “是呀,都是部队的军营,也不能总是住在老乡家里嘛。”

    “嗯嗯,俺也是惦记着家里啊,要不也不会这么费劲地折腾。”

    “要么这么着吧,今晚去我司令部对付一晚。我让人将屋子打扫干净,你们明天再搬回来住。”

    “不用了,不用了。哪有回到家却住在外面的道理?夏天,好办。”

    “那也成。饭就别做了,我让人送来吧。”

    这却是个问题。别说米面油盐。连厨具都缺。更为要命的是。他们的被褥都带到了沂州。当时决定回来看看,竟未想到这点……

    “你们先在院子里歇歇。俺去安排下。”王明远转身出去了,安排人替母女俩清扫屋子,叫人通知后勤科将厨具、被褥及食料调料送来。

    半个时辰后。当院子被暮霭彻底笼罩。王明远带着后勤科的人。将所有的生活用品都送来了,还有热腾腾的饭菜。

    “明远哥,俺知道队伍上的规矩。这些东西多少钱,你说个数。”

    “见外了不是?部队家属来探亲,都是免费招待的。这也是司令定的规矩。赶紧吃饭吧。他叫邱金贵,是个排长,就住在前院。有什么事你就吩咐他。”王明远一指身边一个高个子军官。

    “啊,明远你想的可真周到,啥都不缺了。不用你操心了。”

    “那,陈婶你赶紧吃饭,早些歇息。俺还有事处理,咱们明天见。”

    王明远回到郑家大宅的司令部,他的住所就是当年龙谦所用的那间屋子,摆设都没有变。他本想去邻院探视下周毅的夫人,但觉得太晚了不方便,便打消了念头。用过简单的晚饭,王明远继续阅读总部昨天送来的密件——关于东北局势的分析报告,这份报告的内容就更加全面详实了。

    司令盯上了东北。这个肯定是确凿无疑的了。情报处副处长田书榜那个东北佬被派回了老家他也知道,一定是展开前期的相关布置。二标参谋长邓清华与范德平的互换的调令也正式下达了。现任预备役副司令范德平将去第二标担任参谋长。而邓清华则接任预备役副司令,当自己的副手。邓清华是蒙山军最早的参谋人员,业务上很受龙谦的器重,为什么互换?在王明远看来,龙谦有着大图谋。

    龙司令决定将预备役部队调入东北吗?

    但司令为何隔山打牛去图谋东北?在王明远看来,与其图谋东北,还不如扩大蒙山军在山东的占领区。详细比较过山东军力对比,除却蒙山军,也就是冯国璋手里的那点兵了,望大了算,最多不超过八个营,装备尚不及蒙山军,训练就更比不上了。便是预备役部队,士兵每个月的实弹射击次数不低于四次,每次不少于20发。炮兵实弹射击每个月至少一次!主力部队据说更多。如果想抢占山东,王明远坚信,最多三个月,就可以彻底驱逐冯国璋,实现独霸山东的目的。

    但那是不可能的!跟了龙谦好几年,王明远大致明白了自己主公的盘算,那就是悄悄地积蓄力量,以待时机。司令绝不是忠于满清朝廷的,这点王明远心下雪亮。他自己很是盼着司令举兵造反的那一天早些到来。他坚信,只要龙谦举起反旗,蒙山军将义无反顾地跟着司令大干一场!蒙山军的主要军官中,几乎没有一个真正忠于朝廷的!

    这个时机在哪儿?从今年春,蒙山军总部编纂了一份油印的秘密内部通讯,名字叫《情报要览》,是以情报处名义编纂的,不定期发给有阅读权限的高级军官们,要求阅后当着情报处人员的面销毁。

    《情报要览》至今只发了六期。内容除了介绍朝廷新政措施,各地督抚变更,朝廷各地驻军及装备更新情况外,用一半的篇幅介绍了海外反清势力的动态。借着这份秘密资料,王明远了解了海外以康有为和梁启超为首的保皇党和以孙文为首的革命党在政治主张上的区别。也获知了孙文一派近年来在南方的举事,广州举事,惠州举事的大致过程。在王明远看来,推翻满清鞑子,建立一个新王朝最终要靠战力强悍的军队,像孙文的做法,再搞一百次也不会成功。不过,王明远在获悉孙文一派革命党的壮举后还是有几分佩服之情,勇气是足够了,但不自量力。

    最近一期的《情报要览》是与邓清华调令一起送达郑家庄的,通篇都是介绍一张开办于上海租界的《苏报》的政治主张和几位主笔的情况,邹容、蔡元培、章炳麟这些人名也被王明远所知晓。而案几上这份厚达七十五页的《东北军政略述》更是详细介绍了东北地界上清廷、日本和俄国的军事政治力量和地理民情。搞出这样一份资料,不知让江云那个贼头贼脑的小子花了多少工夫。如果不是图谋东北,干嘛花这么大的气力?

    放下报告,王明远将思绪转回了眼前的一件头疼事上,那就是自治委员会的内部问题。(未完待续。。)

第十三节根据地的变迁

    自蒙山军占领郑家庄为中心的大片区域,朝廷本来就薄弱的统治完全崩溃了。蒙山军不是像孙德旺、陶三一类以打劫绑票为生的土匪,而是一支有着深远政治图谋的武装集团,所以必须建立自己的乡村政权基础。蒙山军需要吃饭,需要穿衣,需要安置伤病号,需要招募新兵,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有一个全力支持蒙山军的基层政权。

    这个政权,就是龙谦花了很大气力打造的村民自治委员会。

    自秦始皇混同宇内,建立大一统的中央帝国,中央政府对于农村的统治从来就很薄弱,更多的依靠乡村自治,依靠对象是信奉儒学的士绅。靠近城市的还好,在远离交通线的山区,政府的统治力就更为薄弱了。那些地方经济基础极弱,可以为统治者提供的税负也很少,只要太平无事,官府很少过问山区农村的事情。在封建社会成型后,经过历朝历代的磨合,中央——省——府——县四级体制成为了通行的模式。县就是封建社会最基层的统治组织了。县令们由于交通问题,很少到所属的乡村视察。据根据地的老年人回忆,费县的县官老爷只来郑家庄一次,那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还有一个就是官府的工作态度了,由于各级官吏都是由上级来任命考核,所以,取悦上司是他们工作的主要目的。报喜不报忧就成了必然的选择。农村的自然性质的小农经济模式决定了农村无喜可报,忧倒是不少。比如水旱蝗灾严重时,会导致流民的出现,而历史上流民就是最危险的因素,这种情况下,地方政府会向上申报灾情,请求减免税负并请求中央财政的支援。但这不是为了灾民考虑,而是为了官员自己的乌纱帽和利益考虑。当朝廷赈灾的银子拨下来,各级官员捞钱的好机会就来了。

    正因如此,才会出现蒙山军占据郑家庄后鲁南乃至山东官府的反应迟钝,如果不是苦主郑经有两个军方背景的儿子。如果不是袁世凯主政山东后锐意进取以求仕途更上一层楼。官军会不会发兵攻打郑家庄都是一个问题。

    在别的地方不敢说,至少在鲁南,还没有人像蒙山军一样关注农村经济问题,并且用很大力气去调查研究农村经济并且试图在组织形式上加以改变。

    这种组织形式。也是不断完善的村民自治委员会。

    开始是以自然村组织的。最早的自治委员会诞生于郑家庄。然后就是陈家崖。逐渐推广到了根据地的近二十个村庄。在蒙山军完成了“招安”大业后,自治委员会也升级了,在保留各村自治委员会的前提下。成立了更高级别的自治委员会,大家叫它总会,统一实行对根据地政治经济方面的管辖权。

    后世有一位军事大家曾形象地解释过政权的含义:政权就是镇压之权。虽然直白了些,但道出了政权的主要本质。那就是其强力性。

    如果没有蒙山军作为后盾,自治委员会是不会诞生并壮大起来的。因为有蒙山军这样一支连续击败官军的武装,自治委员会真的成了二十余个村庄内说了算的机构。当然,也与其倾心为当地百姓谋福利有关。

    但直到后来,才有人明白了,自治委员会是龙谦决心实行军政分家,改造农村的一块“试验田”。

    最早明白这一点的是陈超。

    陈超注意到,从郑家庄施行的“打土豪,分田地”的政策转变为陈家崖、白魏为代表的减租免债,其中包含着龙谦对解决农村问题的思考。前一种方式是激烈的,简单的,是以阶级对抗的形式展开的,注定会随着斗争的开展引发更高层面的对抗。后一种方式是和缓的,复杂的,见效慢但相对稳定,也不会引起官府的重视。

    确定韬光养晦、厚培实力、乘势而作的总方针后,龙谦就不再允许在郑家庄尝到甜头的贫苦农民将郑家庄的方式推广到更远的地方了。好在局势完全在蒙山军的掌控中,程大牛之类更希望将郑家庄模式推广的农民不得不接受蒙山军的主张。

    农村的核心问题是贫困,这几乎是引发一切问题的根源。其余问题都是由其派生出来的,比如土地问题。在工业和商业几乎为零的山区农村,土地几乎是唯一的生产资源。由土地而引起的矛盾成为了主要矛盾。即使是在蒙山军推行减租免息政策后,仍未真正解决土地问题。导致在自治委员会内部,愈来愈分裂成两派,以萧观鱼为首的地主派和以程大牛为首的雇农派。两派的矛盾在蒙山军司令部迁入沂州后公开化了。

    陈超担任自治委员会主任期间,自治委员会基本正常运转。一来陈超本人的名声甚佳,陈家崖的雇农几乎没有对他有仇恨的。二来有龙谦的支持,程大牛等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其三呢,陈超办事比较公平,兼顾了地主和雇农的利益。那时候的自治委员会基本是独立运作,蒙山军高层——主要是龙谦,后来基本上不大过问其内部的事了,只是委托它完成一些他需要的调研,比如人口及经济调查之类。

    但是在龙谦和陈超离开后出现了转变。接替陈超担任自治委员会主任的是萧观鱼。此人也属大地主之列,当初实行减租免息就有些无奈,现在执掌自治委员会后,不免同情田主,仇视雇农起来。而程大牛则希望将减租免息的政策深入下去,每年,至少两年一次,将田租水平降一次,让广大的贫苦农民不断改善其生活。这个主张遭到了萧观鱼的反对,矛盾就此爆发。

    龙谦审定的自治委员会章程中,对其成员产生。政策的推出,都有细致的规定。核心思想就是通过选举产生各级自治委员会的成员,而不是由什么人来指定。

    但在实施的时候发现,自治委员会最基层的组织——村级自治委员会很难实行全民的选举。第一,妇女被自然地排除在外了。没有一家会让女人抛头露面。即使是成年男性,像程大牛那样勇于站出来提出自己主张的极少。

    毛病出在龙谦身上。他完全忽略了农村的现状,忽略了农民的参政积极性和议政水平。

    于是,龙谦在规则上做了修订,村级成员由本村推举,总会的成员由各村级委员选举。

    形成的事实是。两级自治委员会成员中乡绅的比例占了半数以上。这个结果的出现是必然的。因为一般的农民。根本就不愿抛头露面。即使如程大牛之类具有反抗精神的,也因为其文化素质的低下,难以在委员会中发挥建设性作用,他们总是站在反对派的一面。不停地反对提案。但自己又提不出合理的方案。

    一句话。这个时代的农民还不能为其阶级呐喊,必须有代表其利益的有视野有文化有能力的精英人物来引导。

    龙谦为自治委员会拟写的内部的议事规则规定,委员会推出所有的条例法规时。必须采用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来决定。具体做法就是无记名投票。这种闪烁着民主思想的规定在执行中也走样,委员们习惯于看大人物的脸色,他们不相信自己投了反对票会阻止提案的通过,他们担心因为自己的反对而得罪那些有权势的人。

    龙谦其实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但需要时间来解决。他曾不止一次与陈超探讨过选举的深刻含义。陈超天生具备民主思想,对龙谦所提出的所有办法几乎都发自内心地赞同并认真执行。但效果却很差。

    自治委员会成立数年来的实际情况是,乡绅们在地方上的权势受到了限制,但并未出现农民说了算的现象。如果不是陈超的主持,自治委员会不过是地主统治乡村的一个改头换面的工具。

    身为地主的陈超对此十分的失望。

    龙谦明确地对陈超说,希望农民行使自己的权力,必须有个较长的过程,其标志之一就是有一支保护其利益不受地主侵犯的军队,另外,必须实现农民文化素质的提高。很难想象,一群连自己名字都不识的文盲,一群连国家、民族都不知何物的群氓能够走上政治舞台!

    与龙谦无数次深入的交流,陈超算是初步理解了阶级和阶层的概念,理解了阶级矛盾爆发的可怕威力。在遥远的欧洲,已经诞生了为无产阶级呐喊的理论。而在中国,完整地记载了数千年封建史中不胜枚举的农民暴动,其实就是阶级对抗的结果。

    发现这一点,曾引起了陈超的极大震撼。当纷乱无序的事实上升到理论的高度,其效果当然不一般。好在龙谦对所谓的“剥夺剥夺者”不赞同,这让陈超安心不少。

    既然能提出问题,想必是深思过了。陈超问及对策,龙谦苦笑说他也无良策可施。不过,既然阶级或者阶层是因为经济地位决定的,那么最根本的解决之道还在于经济。而农村经济的核心问题就是土地问题,富者阡陌连片,贫者无立锥之地,矛盾是越来越尖锐了。顺着这方面想,如果农民不通过种地可以获得比种地更高的收益,那么可以断定,农民必将减轻甚至放弃对土地的关注和热爱。

    道理成立。但陈超想不出什么方法可以让农民不种地而有收入的办法。直到龙谦掌控鲁南两州,神奇地将中兴、华源两大实业集团组建起来,为了报答根据地民众的养育之恩,两大实业集团定向招收根据地的青壮年到沂州、兖州的企业做工。陈超总算看到了解决问题的希望。

    经历了一番曲折,在尝到甜头后,对舍土抛家心怀顾虑的根据地农民开始踊跃奔赴沂州和兖州。前后有上千人离开了故乡,离开的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进入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陈超极为兴奋。他从龙谦这里学到了很多东西,不仅是眼界问题,更重要的是分析方法,调查统计,用数据说话的方法。陈超利用职务之便,统计了华源集团供职的根据地四百余青壮的年收入和自身的生活支出,比较了在老家种地的情况,得出的结论是,一个人出来打工,相当于他在家耕种8.6亩自有耕地。

    这是个惊人的数字!以陈家崖为例,人均耕地不到五亩,大半是靠天吃饭的旱地。而且,自有耕地连一半都不到。

    陈超通过统计数据分析,只要家乡有一人出来做工,就相当于家庭收入增加了三倍有余。不止如此,那些离开家乡告别土地变为产业工人的人,十有**不会再回到老家务农了。那么,老家的人口减少了,人均耕地增加了,为儿子娶亲一类的花销转移了,盖房也会少盖不少……当龙谦摆出了加减法,陈超真的看到了家乡摆脱贫困的希望。

    他怀着激动的心情开始了推算……假如再动出老家的多少人,那边会有什么变化……

    龙谦立即指出了他的谬误。你这是建立在企业无限扩大的基础上的。华源不可能无限制扩大。实际上,经营企业的风险比种地高的多!企业的发展建立在产品的畅销上,只有将产品源源不断地销售出去,企业才能获取利润实现扩张。但产品的销售需要市场的支撑,没有市场,一切都成为空中楼阁了。华源如今畅销的产品未必能一直畅销下去,不仅有国外企业的打压,而且国内的竞争也会激烈起来。华源的扩张就会戛然而止。经营的不好,就会亏损甚至破产。

    但是,工业与农业有着很大的不同。农业的增长及其缓慢,亩产量实现翻番需要漫长的过程,但工业产品产量的翻番甚至只要两三个月。长久以来,中国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不需要海外市场的支撑。可是一旦实现工业化,与列强的矛盾注定爆发。换句话说,列强绝不会心甘情愿地看着中国实现工业化。

    想通这点,就会明白列强绝不允许华源和中兴壮大到威胁到他们在华利益的地步。列强为什么贪婪地在全球范围内攫取殖民地?就是因为其国内市场已经容纳不下其工业产品了。攫取殖民地是一个由近及远的过程,因为距离的遥远,西方列强直到道光年间才被迫用武力撬开中国封闭的大门。

    侵略中华不外有两种形式,一是像俄国日本直接霸占我们的国土;另一种是扶持他们的代言人,建立一个亲近他们的政府,以实现其剥削中华的目的。

    背后都是利益。利益纠纷是一切矛盾的根源。抓住利益这个牛鼻子,也就找到了解决问题的钥匙。

    这个推断让陈超沮丧。陈超已经将兴趣和精力完全转到了华源实业上了,想到华源的发展受阻,当然痛如刀绞。

    那怎么办呢?他问龙谦。

    没什么捷径可言。中国要强大,必须有一个强大的中央政府。建立一个可以维护国家利益的中央政府,必须有一支足以抵抗列强武力侵略的军队。建设这样一支军队,需要强大的工业支持。但实现工业化,却不能再走英国的老路,因为殖民地经济已经不适用中国了!那么就必须将农村经济盘活。不解决农村的贫困,不缓和土地的矛盾,不将束缚在土地上的劳动力解放出来,发展工业就是一句空话。

    陈超早已明白了龙谦的雄心。但直到此刻,才算理解了龙谦组建自治委员会的真正用意。

    所以,陈超下定决心,将他名下拥有的千余亩土地都转给了自治委员会。不是出租,而是交出来!

    但如何处理陈超贡献出来的一大笔资产,自治委员会内部发生了严重的冲突。龙谦顾不上过来处理,任务便落在了王明远这位根据地的实际最高负责人身上了。(未完待续。。)

第十四节根据地的变迁二

    自治委员会凭空接收了一大笔财富本应是好事,但如何处置陈庄主这千余亩土地却引发了激烈的争吵。

    总会如今有一正二副六委员共计九人,主任萧观鱼,副主任程大牛、申无病,委员有邓公超、褚明智、刘悦、李福星、林兆昌、魏三生,其中邓公超、刘悦是地主,褚明智是商人,李福星是乡村医生(鲁山岳父),林、魏二人都是一般的农民。总会如今分成了三大派,一派是萧观鱼、刘悦,代表了根据地的地主阶层,一派是程大牛、魏三生,林兆昌,代表了广大农民,其余四人实际是中间派,包括家产不次于申无病的邓公超,在具体政策的态度上总想走中间路线,算是骑墙派。

    陈超明确表示自己捐出的土地完全由自治委员会处置,这个态度让自治委员会反而吵成了一团。萧观鱼作为陈超的密友,对陈超的境界是异常的佩服,这等于断了自己的老根了。他主张将陈超的土地低价租出去,收取的租子一半捐给蒙山军做军粮,另一半出售后交还给陈超。程大牛则认为,既然陈庄主将土地捐出来了,就应当彻底地分下去,具体分配当然以陈家崖的住户为主,至少那些租种陈超土地的农户不再交租子了。邓公超则认为,陈庄主非常人可比,此举令我等汗颜。之所以陈庄主捐出田土,实有深意。大家应当体会陈庄主的良苦用心,还是将这些土地交给蒙山军吧。人家搞的荣军农场就别开生面,令人钦服。

    委员会里还有一个人的地位颇为特殊,那就是李福星,因为其女婿是蒙山军屈指可数的高级将领,所以大家都问李大夫,李福星更干脆——去问王司令吧。

    自治委员会内部有分歧,但在尊重蒙山军这点上,态度倒是相当的一致。自从龙谦出任两州镇守使并顺利接管两州,萧观鱼、申无病心底那点幻想也彻底打消了,在鲁南这块地盘上。必须看蒙山军的眼色了。

    于是皮球踢到了王明远怀里。

    王明远没有立即表态。因为也不必急着表态。土地没有闲着,要改,也要等今年秋粮收了后再改为好。另外,今春在沂州召开的一次军政联席会议上。在讨论华源、中兴面向农村招人时。龙谦曾谈到土地问题。他书面提出了几条意见,发给了参会的人员讨论,当时争论激烈。张莲芬及唐绍仪认为兹事体大,尽管朝廷大力推行新政,鲁南因为成效卓著受到省里表彰,但土地政策涉及国朝根本,还是缓行为宜。而龙谦从善如流,此事便搁置了下来。

    那份提案,至今还收在王明远的文件夹里。

    当他再次取出来仔细阅读,觉得陈超捐出土地或许是为了响应龙谦。邓公超倒是看的清楚,他说陈超此举实有深意,怕是说着了。

    龙谦当时提出六条意见,一,重新丈量两州田土,按新丈量的土地向地主征税。二、凡是不耕作的土地一律收归官有;三、鼓励开荒,新开荒的土地免收三年农税;四、限制土地占有,每户上限为200亩,超出此数额的向主家加倍收税且税收不得转嫁租地的农民;五,划分土地等级,官府统一定价,规范土地买卖;鼓励兴修水利。因水利工程占地,官府按价给予田主一次性补偿;六、对地租做出上限的规定,敢于超额收取地租的,严厉处分地主。

    参加会议的除了蒙山军的高级军官,官府代表几乎都不赞成龙谦的主张,因为这六条对于以土地为最大财富的乡绅简直就是要命了。特别是第二、三、六条。

    王明远对此六条却是完全赞同。但不理解龙谦为什么不坚持。

    王明远因为很少见到龙谦,所以在沂州耽搁了几日,其间数次单独与龙谦请示有关预备役部队建设的问题,也曾谈到自治委员会及本次龙谦提案被搁置的事情,龙谦对王明远谈了他曾与陈超深谈过的阶级理论,对王明远讲了一番话。

    “土地问题是农村矛盾的核心。从长远看必须将土地从地主手里收回来,将农民从土地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但我们的国家是一个农业性质的国家,因为没有像样的工业,土地就是最大的财富,而这些财富无疑被各级官僚占有着。即使唐绍仪、张莲芬在鲁南没有多少地,但他们担心风波蔓延,祸及自己,所以他们坚决反对。便是没有明确表态的,也不赞成我的主张,这点我很清楚。

    “我们蒙山军注定要开创一番大局面。我们从蒙山走向郑家庄,从郑家庄走向了整个鲁南,将来还会走向山东,走向全国。我们要争取的不仅是军事上的胜利,更重要的是做全方位的改变,经济上的,文化上的,乃至政治上的。目前理解我的同志还很少,但可以确定,能够跟得上我步伐的,就一起走。跟不上的,就会被淘汰。你负责根据地的军政重任,不仅要抓好预备役部队的训练,还要关注经济,关注政治,多研究其他方面的问题。你必须记住,单靠武力是走不远的,必须拥有最广泛的坚定支持我们蒙山军的阶级,这个阶级,注定是广大的农民和正在兴起的工人,而不是满清官僚和地主。当农民明白只有蒙山军可以做他们的靠山,可以带给他们希望,我们就基本立于不败之地了……

    “但是,现阶段我们还不能用暴力手段打击地主,支持农民。还必须团结和利用地主,而不是像消灭政经一样消灭他们。那样会将我们置于整个社会的对立面,甚至被朝廷围剿。我们需要数年甚至更长时间来积蓄力量,目前我们没有本钱来公然对抗朝廷……而且。你也看到了,第一,地主阶级并不全是像政经一样的恶霸,他们中间还有像陈超一样的开明人物,更多的是萧观鱼、申无病一类中间派,他们虽然人数少,但素质高,有文化,大部分都有爱国心,在农村有号召力。有影响。将他们团结过来,对巩固和建设老根据地不无裨益……

    “你留在根据地,除了抓好预备役,要腾出精力关注自治委员会的运作。我是将这个组织当做改造农村的试点的。这个你一定要明白。农民们长期被捆绑于土地上。没有组织。没有文化,甚至对生活都没有希望!这不行!要利用自治委员会这个组织,让农民觉醒起来。团结起来,逐渐懂得他们应有的权利……所以,要巩固之前的工作成果,坚持推行减租政策,减轻农民负担。继续兴建水利,选用良种,提高粮食产量,消除饥饿。要继续办好识字班,至少让孩子们念上书,减少文盲的比例。要办好农村医疗,让乡亲们逐步能治病,一般的小病不要死人。要消除农村一些陋习,比如地主欺凌佃户的妻女,比如种植鸦片,比如恶性赌博……不要用军队出面去管理农民,而是让自治委员会去管理他们……你要操纵好自治委员会这个组织,要协调他们的矛盾,并从中发现人才……我会动用沂州和兖州的财力支援根据地的……”

    龙谦的这些叮嘱,王明远都认真地记在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了。有空就拿出来看一看,琢磨其含义。主力走后的两年,是根据地变化最大的两年,主要做了下面的几件事:

    彻底登记了根据地人口,完成了根据地第一份极为详实的经济调查,普查了土地,厘清了庙产等公田。

    每个村都建立了小学校,由自治委员会出钱聘用教师,免费招收适龄儿童念书,虽然教材都是用了几百年的老书,如三字经,千字文,朱子家训一类的启蒙读物,但颇受村民欢迎;

    有十一个村庄举办了村民夜校,在成年村民普及扫盲教育。教材是总部送来的读物;

    办了一份不定期出版的油印报纸,免费发给各村的自治委员会及农民夜校。介绍经济作物,商品信息,也介绍蒙山军在鲁南取得的剿匪、开办实业的成就;

    在郑家庄蒙山军医护所的旧址上开办了一所医院,现有沂州及兖州招来的六名医护,置办了西式医疗器械,开始推广西药及手术疗法。第二标军医院(去年蒙山军在两个步兵标都健全了随军医院)定期派医护人员来根据地为农民治病诊疗,收费极其低廉,得到了根据地村民的欢迎;

    遴选子弟送入中兴及华源实业做工;

    自治委员会出资兴建了两座砖窑。以预备役工兵连为主,为军属、烈属翻修房屋二百余间;

    在郑家庄开办了一所商店,推销中兴、华源生产的民品商品;

    延长那道引昌河水的水渠,将其引至双鸡村,扩大了根据地水浇地的面积。此举得到了邓公超的襄助,其捐助了白银2000两。

    蒙山军开办的荣军农场划出四百亩土地免费交给周围几个村子最为贫困的几十户农民耕种;但此举只能帮助郑家庄周围几个村庄,因距离问题,还不能惠及更远的村庄;

    从荣军农场的收获中拿出一定数量的粮食建立公仓,根据地农户可以申请救济,经本村自治委员会确认,给予50~100斤的襄助;

    拟定了根据地范围统一的乡村公约,规范了村民行为,禁绝吸毒贩毒种毒、偷盗、抢劫、欺辱妇女、买卖儿童等行为,提倡孝敬老人、友爱邻里……对于违反乡村公约的村民,视其情节严重,分别给予批评教育,经济处罚乃至拘役强制劳动;

    每年每村根据人口多少确定模范村民的数量,选举全年劳动出色,热心公益,家庭和睦的村民为模范村民,由自治委员会给予物资及精神奖励,奖品由中兴、华源赞助,如布匹、药品、农具等,极受欢迎……

    这些成绩的取得,极大地改变了根据地的面貌。蒙山军在根据地的威望进一步提高,绝大多数村民们将蒙山军视为自己的军队,自己的靠山。自治委员会的威信也提高了,其号令和决策基本得到村民们的遵守和拥护。根据地周边的村庄,特别是费县县城以西的村庄,已经自发地组建村民自治委员会了,申请加入总会。从去年起,已经有十六个自然村加入了自治委员会,这意味着根据地在扩大。而今年的势头更为显著,申请加入的村庄更多了。为此,邓公超提出应当划分区域,成立于现有自治委员会平行的组织,因为他们有些管不过来了……

    这或许是龙谦希望看到的。当整个费县、邹县和滕县的农村都像郑家庄根据地一样成立完全拥护蒙山军的自治委员会后,蒙山军在鲁南农村的根子就扎的更深了。这难道不是龙司令希望看到的吗?

    王明远就此向龙谦打了报告,提议划分地域成立更高级别的自治委员会,但龙谦至今没有批复……

    如何处理陈超的田产呢?王明远整理着思路。将那千余亩土地分给陈家崖和郑家庄的穷户们看似简单,但肯定不符合龙司令的一贯思路。分析龙谦对于根据地建设的举措,王明远认为龙谦治理农村的核心有两个,一个是建立隶属于蒙山军的有效组织,另一个就是提高根据地村民的生活水准。程大牛的做法是简单快捷的,但未必是龙谦希望看到的,因为其受益的对象很窄。而萧观鱼显然站在了为陈超谋利益的立场上,如果陈超只想着收租子,大可不必将土地捐赠出来。以他的地位,谁敢打他的主意?剩下就是邓公超的建议了,此人提议将这些地交给蒙山军,纳入荣军农场管理。这个意见有点意思,似乎摸到了龙谦的本意。但荣军农场兴办两年多了,效果并不太好。伤残军人们无法顾及数千亩土地,只能将土地再次租给少地的农民。租出去的收成明显高于部队自行经营的土地。前年冬天,兖州纺织厂投产,那边来信说希望荣军农场大规模种植棉花,纺织厂将按市价全部收购。为了支援中兴实业,王明远下令在次年播种了两千亩的棉籽,但由于当地种棉花很少,收成惨淡。但在雇来一些棉农后,今年就好多了,预计产量会比去年提高三成有余。而估算收入,种植棉花的收益显然比种粮食高的多。如果将地都分给各户,这样大规模的种植也就搞不成了。王明远想到这里,决定还是按照邓公超的意见办,陈超的捐赠全部归荣军农场,采取包户的方式将地包出去,继续扩大棉花的种植。收成分配由自治委员会与承包的农户协商办理……

    当然,具体的承办还要自治委员会出面,他不会站在台前的。(未完待续。。)

第十五节根据地的变迁三

    和大多数女人一样,尤氏在家庭大事上做不了陈超的主。尽管她不愿意丈夫将祖产全都“交”出去,但阻挡不了丈夫的决心。陈超对妻子说,“你懂什么叫化家为国吗?我们已经上了他的船,他若是败了,你那点祖产也留不住;若是胜了,天下尽是你的,又何必在意那点蝇头小利?”

    这些道理,尤氏似懂非懂。但举家迁入沂州后,家里发生的变化却是实打实的,光是陈超在华源实业的股份分红(去年第一次分红)就比种地强的多!按照丈夫的预计,今年华源实业的盈利至少会是去年的三倍!红利当然水涨船高。现在总算明白了,搞工业比种田强太多了!

    钱是不缺,但尤氏还是舍不得那些祖产。这次回陈家崖,也有落实那些地分给谁的意思在内。按照尤氏的想法,便是赠与乡亲,也要自己赠与吧?至少对方还记个大人情,给了自治委员会,算什么事嘛。

    尤氏与陈娴在租屋住了一晚,第二天便吩咐套车,他要去找接了丈夫委员会主任之职的萧观鱼。没想到陈家崖的乡亲们听说她回来了,呼啦啦涌进院子十几号女人,都是陈家崖的乡亲,嘘寒问暖,顿时让寂静的院落热闹非凡。

    陈超多年扶危济困,在庄子里本就威望极高,现在一下子捐出了名下全部的田土,更是令陈家崖的乡亲感动。听说尤氏母女回来,串联了一同来探视。

    “哎呀嫂嫂。你这一走就是两年,可想死俺们了……”这是一位平辈妇人。

    “哎呀婶儿,俺们约了去沂州看你呢,正商议着,你们就回来啦。今儿午间可得去俺家吃饭,都准备好了……”这是一位晚辈女人,但年纪看上去不比尤氏小多少。农村的辈分不代表年龄。

    “哎呀小娴呀,长高了,也更俊了,已经是大姑娘了呀。找婆家的没有?”这也是尤氏的一位平辈。执了陈娴的手一连串地问。

    尤氏开心地笑着,“俺们也惦记着大伙儿呀。快进屋坐,咱们进屋聊。”尤氏将街坊们让进屋子。

    乍一回来,生活还真有些不方便了。连个茶具都凑不齐。尤氏歉意地说。“大家多担待吧。你们看,手边用惯的,都让俺带到沂州了。剩下的又缺胳膊少腿……”

    “别忙乎啦。俺们就是来看看你。另外,听说庄主他把地都捐给自治委员会了?真有这事?”还是那个晚辈妇人。她这句话问出来,另外几个女人立即投以不满的眼光。

    尤氏警惕起来。她此番回乡是临时动议,并未与丈夫商议,她知道丈夫很重视此事,“嗯,这件事嘛,嗯,还没有问大家,这两年大家的日子过的好吗?”

    “日子还行,至少肚子是能吃饱了。尤其是那些种棉花的,都发财了……”

    这件事尤氏知道,中兴实业旗下的纺织厂就包了根据地的棉花,但是据说很多人家还是赔本的。

    “日子比过去好过了,但就是瘆得慌,就说咱陈家崖吧,年轻人一半去当兵了,另一半去了沂州或者兖州的厂子做工,白日里男人们再下了地,庄子里像是没了生气……”

    这是事实。陈家崖受陈超的影响,全力支持蒙山军。参军人数比例之高居根据地之首,这两年来,特别是近一年来,陈超出于关心桑梓之念,数次派人回乡招揽子弟赴沂州做工。

    “可是,只有人都走出去了,日子才有了盼头。像过去一样死守着几亩地有啥出息?勉强填饱肚子就不错了。”一直未开口的陈娴终于说话了。

    众人讶然。觉得陈娴离开两年,变化之大不仅是个子长高了些而已,原先在庄里时可是一个不愿意出头露面的小淑女,当着长辈说话都会脸红。

    “小娴说的是。但外面的事咱山里人总是吃不准,心里不踏实。就说俺家那个毛小子吧,在电厂每月能拿四块银洋,差不多是三两银子呢。原先谁能想到他一个毛头小子一个月能挣这多钱?可是他捎话回来说,厂子里的规矩大,干啥都不自由,哪里如在家种地踏实?”话题还是转回到了土地上,“嫂子,听说俺哥真的将名下的田土都捐给自治委员会啦?”

    “嗯,是有这事。”尤氏点头道,“你们也晓得,俺就是个妇道人家,男人的事俺是不管的。只要家里有吃的,有穿的,有零花就行。”

    “婶儿,您老还要操啥心呀?有龙司令这杆大旗树在身后,别说是县里,就是州府,还不是横着走?如今呀,您老就是拔根汗毛,也比俺们的腿粗。俺们就是想说,想说,”那位与陈淑平辈的中年妇女到这个时候也有些说不出口,“与其捐给自治委员会,倒不如给咱本家、邻里分了……”

    “为啥?”未等母亲开口,陈娴忍不住问道。

    “原先俺叔做着主任时节,办事都公道。人们也服气。但现在不同了,自治委员会九个成员,竟没有咱庄一个!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萧观鱼,申无病,程大牛,哪个不是只为自己庄子说话?小妹呀,俺们是跟王司令讲不上话,这话还要你带给王司令才好。他们这样做,既看不起庄主他老人家,也是不将龙司令放在眼里。”

    “她没有说清楚。是这样的,咱庄子里大多数都租种着老庄主的地,这些年来老庄主对俺们的照顾,俺们心里都感激着呢。若是地交给自治委员会,从俺们手里收回去重新租种给别人,俺们吃什么呀?是不是?”进屋后一直没开口的一位瘦小妇人道。

    这番话立刻让尤氏变色。陈家崖过半村户是陈家的雇农,如果从他们手里夺走土地。确实是个大事。

    “各位婶婶嫂嫂,听我说几句吧。”陈娴看母亲脸色不虞,急忙站起来,“俺家的地怎样处置,那是俺爹说了算的。俺娘连问都不问。所以呀,大家的来意俺明白了。这样吧,俺将大家伙的意见带回去,带给俺爹。让他决定好不好?”

    送走一帮婆姨,尤氏立马吩咐套车。陈娴问要去哪里,尤氏说去找萧观鱼呀。亏他还是你爹几十年的好友。亏你爹推荐他接任这个劳什子主任。怎么搞的乱七八糟?

    “娘。你咋能光听她们的呢?再说了,要找也是找明远哥,萧叔叔敢不听明远哥的?”

    “嗯,你这么一说。还有几分道理。好吧。咱就再去郑家庄一趟吧。”

    母女俩坐了马车。直奔郑家庄。昨天回家心切,没有多理会周遭的变化,今日细看。见道路拓宽了,栽了整齐的柳树,不过树苗还小,不足以遮阴。原先龙谦主持修建的那座木桥也加固了,刷了油漆。而郑家庄庄子里的道理环境更加整洁,令从沂州来的车夫赞不绝口,“喔,真没想到,这山村也如此的干净,还有公厕呢。”

    “真是少见多怪!”一名保安说,“这儿是龙司令发迹的地方,不知道?俺可是听说过,龙司令就是靠着周边几个庄子,硬是一次次打败袁抚台的大兵!龙司令哪是啥人?上天下凡的星宿!你看咱沂州这两年变化多大?”保安身负保护尤氏母女安全的重责,不敢须臾离开。

    “嗯,那倒是。”尤氏听那名消瘦精悍的保安夸奖自家女婿,也觉与有荣焉,“当初龙谦的司令部就设在那儿。比起沂州来,这儿还是土的不行呀。真是应了他那句话,先得有电才好。可是,从沂州把电引过来,那该要花多少钱呀?”

    其实,沂州绝大多数百姓尚未用上电。但电是什么东西,对沂州来的三人却是不陌生了,“夫人无需担心,要俺看呀,只要龙司令管着沂州,再有几年,保证将电引到这里!”

    “那就借大兄弟的吉言了。”说着车子来到郑家大宅前,岗哨通报后,王明远亲自出来,将尤氏母女接了进去。

    不需要寒暄,尤氏劈面便将刚才听到的与自己担心的讲了出来,“明远啊,你叔既然决定舍了那些地,本来俺不该再过问的。但陈家崖毕竟是俺陈家的根,就算俺住在沂州,也会时常回来看看不是?总不能让街坊本家对俺家生了怨恨不是?”

    原来如此。王明远微微一笑,制止了陈娴的话,“婶儿,陈叔捐出上千亩田土,真的令俺们佩服,什么是豪杰,这才是豪杰!司令多次教诲俺们说,草野之中多能士,还是司令厉害呀。那些地如何处置,现在还没有定,现在地里都长着庄稼,怎么分?另外就是婶儿说的,总不能让人没地种。原先俺想将这些地统一交给荣军农场管,雇主该交的租子照交。收益归农场。而且,经过这两年的摸索,农场也积累了一些经验,比如改种油菜、棉花,挣钱肯定比种粮食高。昨晚俺又想起司令曾跟俺讲的话,又觉得这个办法不一定是最好的办法!

    “咦,俺听着蛮好呀。只要不抢了乡亲们的饭碗,其他的,俺真的不管。”

    “婶儿你听俺说。”王明远依旧微笑着,“司令给俺讲,如果世上好人都有好报,那么人人都会去当好人的。陈叔是好人,为了司令的大业,舍得自己的家业。但是俺们不能不管陈叔和你呀?至于小娴,俺倒不操心,反正有叶延冰负责呢。”王明远顺便开了句陈娴的玩笑。

    尤氏并不恼,“那倒是。明远呀,你想的好,想的远。难怪龙谦将你放在这个位子上!你说,要怎么办才好?”

    “俺也没有想透彻。俺是想起华源和中兴搞的股份制,忽然觉得咱们农场也可以搞股份制。陈叔的地,就算是对农场的投资!平素间如何经营,无需你们过问,但分红时要请股东们一起来商议……”

    “哈。这个法子好!”尤氏已经尝到了股份制的甜头,如此一举两得的美事如何不赞成?说实话,对于丈夫的决定,尤氏切切地肉痛不止。但又知道左右不了丈夫的决定,现在王明远却想出了这样好的办法来……

    “成不成,还有交给委员会讨论。婶儿你别急……”

    “成!怎么不成?另外,那个委员会你也得操操心。陈家崖好歹也是咱蒙山军的老窝,总得有个代表不是?”

    “婶儿,这个你就别管了。其实俺也不大管。这是司令亲**代的,俺直管程序是不是违反了。至于犯错误,就让他们自己去纠正。原先司令是事必躬亲,后来也放手很多了不是?自治委员会的章程是司令审定的,他们议大事,全靠着那本章程。这就是程序。至于陈家崖,上次改选是没有人进入总会,不过不要紧,换届的时候或许就有了,但是要让各村的代表投你的票才行。”

    “那怎么行?俺陈家崖村子小,他们人多,无论如何是选不上的。”尤氏更加着急。

    “不一定呀。石峁比陈家崖还小,上次不是一样有人当选?主要是陈家崖的参选人不过关……”

    “怎么不过关?”

    “要进入总会,必须对代表大会提出自己管理委员会的主张来,这叫施政纲领。比如说,怎么敦促村民遵守乡规民约,想什么办法致富乡里?对村里的不孝之子,懒汉怎么管束?你得有一套办法才行……”

    急促的脚步打断了王明远的话,通讯员带着一个汗湿衣衫的军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报告王司令,总部急件!”

    “哦,辛苦了。”王明远摸出钢笔,在回执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接过封了口的信函,一面拆信,一面吩咐道,“带这位兄弟下去用饭,洗澡,好好休息。”

    看罢龙谦亲笔书写的来信,王明远喊道,“来人,传令警通排火速通知连长以上军官来司令部紧急集合!限一个时辰到。”

    “是!”随着警卫通讯排的出动,司令部的气氛立即紧张起来。

    王明远回头对尤氏说,“对不住了婶儿,军情紧急。请你们先回吧。”(未完待续。。)

    ps:  中午溜回家赶出一节。明天继续吊水。

第三章风云变幻第一节抗洪一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一连串的口令下达,预备役二营五连连长黄锦辉凝视着整齐列队的连队,足足有三分钟没有开口,而是威严地扫视着自己的百余名部下。

    这个办法是他从老连长那里学来的,当时他站在队列中甚至不敢迎接连长的目光。现在他也当上了连长,有样学样,将老领导的法子学了过来。

    果然,他从连队那些新兵们的眼神中看到了对他的敬畏。

    二营及三营比不得一营,不仅老兵比例低,而且每营只有三个连,武器方面也有差距,比如重机枪,一营每连有两挺,合计八挺。但二营及三营的部队每个连只有一挺重机关枪。

    这是他接任五连连长后的第三次全连紧急集合。

    白魏子弟黄锦辉在西沽之战中尚是老四连一名新兵,在与德军的肉搏中与战友配合刺死三名德军,刺伤两名。立下战功。战后受到了龙谦的亲自表彰,被提升为班长。两年时光,黄锦辉由班长而排长,由排长而副连长。七天前从第二标副连长位子上调入预备役担任了连长,虽然升了半格,但并不快乐,总觉得预备役部队低人一等,但就紧急集合的速度和质量告诉他,这支被隐藏在根据地深处的部队并非虚架子。

    部队的素质从紧急集合上基本可以展现出来。

    “弟兄们,王司令接龙司令命令。命令我营全营开拔,全副武装,由费县北上,经泰安、济南直奔武定府。全程六百里,限我营六天赶到。我连是营的先头连,能不能按期完成行军,就看我们连了。大家有信心没有?”

    “有!”雷鸣般的回答。

    黄锦辉满意地点点头。这一套是蒙山军的传统,一般部队长在宣布任务后都会问上一句。而那些淳朴的士兵根本不管任务是什么,扯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回答一声“有”!

    “好,大家有信心。这很好。”黄锦辉在队列前踱着步。“告诉大家一个消息,这一次去武定府,不是打仗,而是保卫河防。哪条河?黄河!今年的雨水多。咱们这儿都感觉到了。据说山东省的北面。就是武定府那一带,雨下的更大。黄河是条害河,万一决了口子。遭殃的百姓就多了!”

    武定府在哪里,黄锦辉也是在随营军校念书时才晓得的,面前的一百多位士兵,七成不知道,九成九没有去过。不过这没关系,黄锦辉继续做他的“思想”工作,这是每一位主官必须具备的本领。

    “大家可能会想,武定府离着咱们六百里,他那边决口遭殃,关咱们啥事?”黄锦辉的眼神严厉地扫过队列,“如果有这种想法,就大错特错了!就不是蒙山军的兵!俺在军校念书时,龙司令不止一次亲口讲过,蒙山军是百姓的子弟兵,要懂得爱百姓,帮百姓。假如你家住在黄河边上,现在你着不着急?所以,这次抗洪,要当做一场真正的战斗!”黄锦辉还想再讲几句,但一时间想不起词了,“嗯,就是这样,大家还有没有问题?”这也是规矩,单独针对连长一级而定的规矩——在布置完任务后要允许部下——包括普通士兵提出疑问。

    蒙山军中,连长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岗位。

    “报告,”副连长兼一排长举起了手。

    “说。”

    “既然是防止决口子,干嘛带着全套武器呢?”

    六天行军六百里,对于在军事训练是一直保持高强度状态的蒙山军来说,不难。但带着武器和不带武器完全是两个概念了。比如马克沁,需要四个身强力壮的士兵抬着。

    “这还要问?”脸上露出讥笑的神色,黄锦辉知道副连长对自己横空冒出来夺走似乎属于他的位子很不满意,“我们是军队,不是民夫!万一遭遇敌情怎么办?谁还有?”

    没人再举手。

    “立正!整理行装,明晨七点早饭,七点半准时出发。行军序列为一排,二排,连部,三排。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解散!”

    黄锦辉当然不知道,其实这次蒙山军是主力尽出,直属队,第一标,第二标以及预备役两个营,全部开动北上协防河堤。

    1901年,黄河在山东河南交界处决口,1902年,黄河在山东再次决口。周馥可以不为前年的决口负责,但必须为去年的事故负责了。为此他遭到了朝廷的申斥,并罚俸半年。如果不是看在鲁南新政成为了西太后挂在嘴边的德政份上,周馥指不定会被摘掉乌纱帽。去年的决口,据官府上报的数字是死亡2000人,但谁都知道,实际数字比这个大十倍都不止。

    在李鸿章这杆大旗跌倒后,周馥在朝中已无过硬的奥援。

    慈禧清楚,鲁南新政办的好,完全是龙谦的功劳,但周馥不加掣肘也不易。所以,只是给了个申斥而已。至于罚俸,更是笑话。从明朝开始,官员的俸禄就是象征性的,像周馥的巡抚一职,年俸只有160两。堂堂一省之长,这点银子连雇仆人都不够。

    但周馥再不能让河防出问题了。抛开朝廷那一面,去年黄河决口,山东损失严重。官府的日常的开支都压缩了三成。每一次天灾,都意味着赋税的减少,从这个方面讲,官府的主要首脑绝不希望发生天灾,至于那些打定主意侵吞救灾物资的龌蹉小吏,则另当别论了。

    初夏视察沂州时,龙谦就指出今年鲁南雨水多。但不知山东其他地方如何。周馥当然明白龙谦的意思,他早就派专员巡视河防,督促沿河各地严加防范了。

    黄河自曹州入山东,经泰安府、济南府一路东北而去,入武定府而入海。路程长而河防情况复杂程度犹在河南省之上。周馥身为头痛。那次在沂州迎宾馆与龙谦、唐绍仪等人秉烛夜谈时,龙谦提出一个建议,这次防洪要以军队为主。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总不能平素吃着百姓的供奉,百姓有难时却袖手旁观的道理。周馥大为激赏,就此采纳龙谦的建议,要龙谦所部做好准备,一旦接到巡抚衙门公函,立即开动抗洪。

    龙谦进一步建议道,要想河防万无一失,必须做到责任到人。哪一段由谁负责必须定下来。我军分驻沂州、兖州两处,从路程计,莫若由我军负责泰安~济南一段。曹州段可由曹州驻军负责,武定段可由济南驻军负责。

    泰安~济南的河防距离占了总里程的一半,龙谦主动挑担子的勇气是足够了,令周馥很感动。当即同意了龙谦的建议。

    龙谦继续建议,军队为主,不等于全靠军队。看看地图就知道了,几千人的军队往开一散,一里地摆不了几个兵!万一决口,根本来不及防堵。所以还要各地官府召集精壮,厚备物资,听从军队的指挥,做好军队的后勤。

    这等于是万一出现危机,当地官府要听从军队的调遣。但周馥实在是不能允许黄河在山东境内再出问题了,所以这条也准了。

    龙谦继续建议,河防风险,莫过于洪峰。但洪峰之形成到到来是有征兆的,上游一旦形成洪峰,要火速报与下游知晓,可用烽火传递之古法可也。以期早作准备。

    对于这条建议,周馥甚为激赏,自然采纳。

    周馥与龙谦还商定了部队出动的军资问题,口粮自然由当地官府足额提供,至少按照人均每日二斤的标准,菜蔬类按照每十人一日三钱的标准,由当地官府供应。另外,军队野外辛苦,官府另给补助,按照每人一日二钱银的标准,直接支付威胜军右翼总部,不发个人。

    周馥回到济南后,短短十天内就下了两场雨。这让周馥害怕起来,虽然尚未接到各地河防告急的文书,但防患未然是必须的,所以他立即将山东提督冯国璋召来,商议分区防洪。

    谁知冯国璋一听要将自己的部队做河防主力就摇头不止,再听还要换防就彻底不干了。这两年来一直郁郁不乐的冯国璋定定神,开始给周馥解释自己的难处。

    先说曹州吧。曹州驻军不过区区一个营,兵员且不足。靠四百来号人收那么长一段河防,这不是开玩笑嘛。其他地区的军队情况大人也清楚,满打满算,我手下像样的兵只有七个营!那些巡防营是什么样子,大人是清楚的。数次我提出扩军,大人您总是以没钱为理由不准,现在就算上那些防营兄弟,不过五六千人!怎么能守得住一半的河防?龙谦他有这个本事,我冯国璋没有!不是卑职不遵大人号令,协防可以,以我的兵为主,不成!大人若是执意按照龙谦那厮的鬼话办,还请先撤掉我这个提督吧。

    周馥当然撤不掉冯国璋的提督之职。这省军区司令官的任免权不在他这个省长手里,而是在国防部(兵部)那里。

    周馥知道,冯国璋不会买自己的账,他只认袁世凯。尽管这两年袁世凯将他扔在山东使他有所怨恨。特别是中央练兵处成立,昔日的同僚纷纷占据要津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朝廷终于决定编练新式陆军,已经拟定了六个镇的番号!冯国璋没有想法才叫有鬼!去年春袁世凯组建三个协的新军,按照冯氏的资历,占据一个协统位子是可以的,但他当着山东提督,自然没了他的份。

    这些都不可能不让冯氏恼怒,但他还是袁世凯的人,不会上自己的船。(未完待续。。)

第二节抗洪二

    其实,冯国璋不愿在河防大局上与周馥撕破脸皮。他晓得黄河防务的重要性。

    河南,山东两省,河工历来是省里的主要工作之一。朝廷为此每年都拨付大笔的专项银子,尽管由于甲午以来外侮日甚,影响了中央财政的收入,也减少了河工银子的支付,但上面还是给钱的。

    因河防问题被摘了顶子的官员,伸出两只手怕是也数不过来。

    问题是周馥这次要将军队顶上一线去!这就让冯国璋感到难以接受。顶上一线就要承担应有的责任!这才是冯氏最为忧心的。虽然他的职责不在河防,但山东境内,特别是武定府内一段河道,最为忧心。偏偏抚台竟然提出要自己负责那一段!

    冯国璋性格深处有着浓重的被人们称作“滑头”的东西。

    周馥提出依靠军队固守河防无疑又是受了龙谦那厮的蛊惑了,其证据很充分,连分兵驻守的方案都有了。但冯国璋为自己考虑,不能答应。

    冯国璋看到周馥黑下来的脸色,沉吟片刻,起身肃然拱手,“老大人,非是国璋不领命,实是有难处那。军队上堤固守,国璋赞同,但具体的方案,能否改一改?曹州一段,国璋所部完全交给威胜军右翼统辖,并不调出。泰安至济南一段,由国璋所部负责,但两地官府均要听从国璋调遣,河防物资,亦要地方备足。谁误事,国璋就取谁的人头!武定一段。还是交给龙谦吧。”

    周馥没吭气,心想,这小子更狠,误事就取人头?不过冯国璋这个方案,并非不能接受,龙谦远道赴援,走三百里是走,五百里也是走。

    “好,就这么办。不过,冯提督所说的取人头一项……”

    “大人。国璋岂非不知朝廷法度之人?但不严厉一些。卑职是怕下面轻慢误事啊。”

    “好,就按华甫说的办。老夫这边传电龙谦,让其率部早日启程。无论如何,今年不能让河防出一点问题。”

    龙谦接到巡抚衙门正式通知。并未计较建议的变更将自己的部队分置两处。当日。集结抗洪的命令便下给了相关部队。周毅的第二标西进曹州,负责曹州境内的河防。龙谦似乎有些不放心曹州——那边刚出过事,将参谋长宁时俊派去了第二标坐镇。龙谦交给宁时俊带去曹州的。还有总部工兵营的一个半连和骑兵营的一个连。

    总部直属队其余分队(欠警卫营二连),鲁山第一标(欠骑兵连),预备役第二、第三营及其直属分队,前往武定府。这一路由龙谦亲自率领。

    司令部由副参谋长司徒均留守主持,因为局势平静,所以留守部队只有一个警卫连和一个骑兵连。但沂州有随营军校的数百学员,费县还留了一个最强的营。龙谦认为足以应付突发情况了。

    在命令下达的第二日,紧急赶印的百余份小册子被送往各部,供部队学习。这份在半个月前龙谦亲自动手编纂的关于抗洪固堤有关注意事项的小册子让他费尽心机,但始终不满意。直到任务来临,才匆匆定稿加急赶印出来。他想,不管怎样,有它总比没它好。毕竟,自己手下这些指挥官们还没有人指挥过对付洪水的战争,包括自己在内。

    发放小册子的同时,龙谦行文巡抚衙门,提出了七项建议:一是开列了河防所需物资的明细,务请当地官府备足;二是以山东巡抚衙门的名义发行河防专项债券,向沿岸富户募集资金,购买囤积抗洪物资,约定在来年连本带息偿还债务;三是要将懂水利的河工,当初指挥筑堤的负责人等都集合起来,提前探明危险河段。四是有偿募集青壮,编为河防部队,在军队的统一管理下沿岸细致巡查,寻找隐患,及时排除。五是组建一支船队,吨位当然越大越好,以备紧急调用物资和人员。六是制定预案,在万一发生溃堤时,大家不至于忙乱不知该如何办。七是建立医疗队,防止疫情的发生。

    这七条建议,除掉第一条和第四条曾当面与周馥议过,其余五条都是后来想到了,但现在提出来,龙谦觉得有些晚了。

    当然,官府之中也并非全是酒囊饭袋。山东面对河防问题绝不是第一次,这方面应当不乏能吏干员。而周馥此人也算能吏。龙谦所虑者,是官府低下的行政效率,存在信号衰减严重的现象。等上面的指示传达到最基层,早已走样的不成样子了。而河防这件事,最基层才是最致命的环节……

    鉴于此,龙谦决定自己日夜兼程赶至武定。

    之所以让宁时俊和周毅负责曹州段而自己带主力防守武定段,是因为武定更加危险。龙谦并无任何资料,他是推理认为的,黄河越到下游,泥沙淤积愈发严重,悬河的问题愈加突出,隐患也就愈大。

    第二日下午,龙谦将部队交给鲁山统带,自己带领参谋处、情报处、后勤处的相关人员,骑兵营余部,先期动手。鲁山不同意,认为这种打前站的活计不是司令干的。

    “我去!司令你带大队随后过来就是。你那本小书我都背下来了,知道去了做什么。”

    “抗洪你没有经验……”

    “司令你指挥过抗洪?凡事都有第一次嘛。如果连设营哨探的活计都让你亲自干,是不是让手下败将冯国璋笑我们蒙山军只有司令一人?”

    这就有些将军的味道了。龙谦哈哈一笑,“也是,刀不磨不快。也罢,就交给你。别人还真不那么歇心。我选的人如果不合适,你就换。一标交给冯仑代理,注意与我保持联络。”

    “是!”鲁山笑逐颜开。

    “鲁山。此事万万不可大意。这比打仗难。为什么?你可以猜中敌人的下一步计划,但你猜不到老天爷的心思。我们看上去人数不少,散开来根本没几个。所以要找出最危险的地段,并制定预案出来。还有就是物资的准备,不能光听那帮官老爷的话,明白吗?”

    “明白!”鲁山收敛了笑容,对龙谦敬礼,翻身上马而去。

    ……

    黄锦辉带着他的连队按照预定的行军路线和行军计划稳步推进着。计划列明了每日的行军路程和宿营地点,很详细。部队随身携带着两日份的干粮,预计的全负重行军也没有出现。每连派来的四辆大车将重武器装上了车。弹药也从士兵身上转移出不少。这就极大地减轻了负担,使得没日约100华里的武装行军变得相对轻松。

    黄锦辉不知道,他的士兵们更不知道,如果这个行军记录被传入冯国璋口中。他最初的感觉一定是大吃一惊。再后来就是不相信。因为。当初小站练兵时,在德军顾问组的严厉督导下,也没有出现过如此惊人的记录。

    那还是自诩为天下精兵的小站兵。若是拿出绿营改变的巡防营。在相同条件下,他们能走出这个记录的三分之一就算奇迹了。

    预备役部队的训练跟两个步标还是有区别的。那两支部队有德国教练组的功劳。但德国人从未来过根据地,他们甚至不知道威胜军右翼在山区还有一支规模惊人的部队。但预备役部队的训练大纲确实有德国痕迹,特别是炮兵和工兵条例,大多数条款来自德军。司徒均拿出的,也是德国血统的东西。德国教官对于威胜军强悍的行军力不止一次地表示激赏。而这次预备役部队展现出的行军力,完全不次于主力。

    每十里休息十分钟,每三十里休息三十分钟。午饭后休息一小时,让士兵们小憩一下。好在在夏季,天长的很,时间充裕。

    连长的权威不是靠职务带来的,而是靠自己的素质赢得的。上级给的是权,不是威。威要靠自己去建立。黄锦辉既听过教官的教诲,也比较他自己的几任连长优劣。这次长途武装开进,是他建立威信的最好时机。

    连长不配战马。他必须跟自己的士兵走在一起,但走在哪个位子却需要动动脑筋。五连是全军的先头连,速度的掌握是最重要的,既要保证行军速度能够完成当日行军里程,又要保证不至于将部队拖垮。所以第一天黄锦辉亲自当起了尖兵。好在他有一个奖励的怀表,可以计算时间。

    当压好速度,黄锦辉需要检视全连,发现问题,这样他的位子就要从尖兵不断调整至中间乃至后排去。要注意部队是否适应自己确定的行军频率。既不能让部队过度兴奋,也不能让部队早早地泄气。这样就需要调节气氛,比如在途经村庄是唱一首歌。

    每走十里左右,黄锦辉便会命令部队休息十分钟。倒掉灌进鞋子里的泥沙,检查整理绑腿,稍微喝点水,整理松垮了的装具……

    在随营军校,黄锦辉学到了很多东西,包括长途行军的技巧。这些东西看起来简单,但非常实用。就像喝水,每名官兵都有一个设计精巧多用途的铁皮圆筒,如果全部用来灌水,可以装三斤左右。新兵总是不渴的时候不喝,渴了则大口饮,从而早早就将水喝光了,但老兵就不会那样,总是不断地小口补充,不等口渴就开始补充。这些东西,都要传授给士兵们。黄锦辉注意到,连队是九个战斗班长中,有六个班长是称职的,三个不太令人满意。

    三十里大休息时,黄锦辉会提醒炊事班寻找水源为官兵补充饮水。不准喝生水,必须抓紧时间将水烧开。四辆大车上不仅装了武器弹药,更装了粮食和炊具。跟在队尾的炊事班倒是最舒服的,他们甚至可以轮流赶车休息。不过,等中午和晚上,炊事班就该忙乎了。中午,吃饭快的士兵可以美美地睡上几十分钟,火头军们就不行了。

    中午,黄锦辉必须等士兵们全部吃饱饭后才允许自己用饭。那样他也就没有了休息的时间。而晚上到了指定的宿营地,他还要与王司令派出的设营队联络,安排各排各班的住宿,并亲自查问各班是否有中暑生病的人员,严令各班班长督促士兵热水烫脚,解决长途行军的脚泡,以免影响次日的行军。

    除此之外,每晚还会召集排长们开一个小会,回顾和商量一下当日行军的问题。第一日的问题最大的是几乎全天都在烈日下行军,副连长兼一排长提出能否将出发时间提早,将中午的休息时间延长,避开午间的烈日?这个建议很好,他立表赞同。但时间是上级规定的,他必须写出书面报告,待上级批复后再行改变。所以,黄锦辉带着书信往回走,去寻找跟在后面的营长。好在营长距离他们的宿营地很近了,没有看信,听了他的口头汇报,立即同意了他的建议,批准将早晨的行军时间提前至四点,十一点休息。午后的出发时间延后至下午四点。

    这个决定回去一传达,连队立即欢声一片。看着士兵们看向他的眼神,黄锦辉知道自己率队行军的第一天算是成功了。(未完待续。。)

第三节抗洪三

    威胜军右翼兵分两路全副武装出沂州,一路经泰安直趋济南,另一路则走了东线,饶过了济南,从青州直趋黄河河岸。

    各地官府都接到了巡抚衙门的文书,对于蒙山军北上也就不再紧张了,而且,他们还得为客军提供食宿。老百姓当然不晓得威胜军的前身,但官府可是一清二楚,并没有因为他们归降朝廷就忘记了“前科”。当这支奉命北上抗洪的军队全副武装进入各州府县城,立即引起了各地的恐慌。

    最为恐慌的当然是冯国璋的部队。冯国璋一面严令各部加强戒备,但不准与威胜军发生冲突。另一面立即上报周馥巡抚,指责威胜军竟然携带武器北上,引发了各地驻军和百姓的恐慌。要去周馥下令让龙谦所部将武器送回去。

    周馥接报,一面为龙谦的雷厉风行而喝彩——他下令威胜军出兵的命令这才几天?估计龙谦在接到命令的第二天就开动了吧?这是一种什么效率?别处官军不知道,冯国璋所部在济南的部队,命令早接到了,至今还在营房准备,连一个队也没上河堤呢。周馥在结识龙谦后,便与他所认识的武将进行过细致的比较,发现没有一个人及得上。冯国璋号称袁部三杰,但从学识,眼光,胸襟上都比不上龙谦,所部军队,在周馥这个外行看来也差得多。鲁南兵不仅军服好看,更有一种他没有见过的精气神,怎么形容呢?有点老子天下第一的味道。特别是那些军官们。一个个趾高气扬,鼻孔朝天。不过,人家带的兵确实好,就说这次护堤吧,鲁南兵说动就动,比起冯部来强了不止一点半点。这当然是龙谦练兵有方,如果论经济之道,冯国璋就更是拍马不及了。

    至于百姓恐慌,周馥倒是不断接到快马传报,沿途各县并未上报威胜军强拉民夫。抢夺财物的报告。和各县关于食宿方面的合作也算顺利。主要是威胜军不那么挑剔,并未借机敲竹杠——这本是军队将领发财的最好机会了,什么粮食分量不足啦,掺了沙子了。士兵不满意要闹事啦。逼着官府塞银子给带队的军官息事宁人。这些事似乎都没发生。临朐县令薛文安还报来一封赞扬威胜军秋毫无犯的报告,说他为宦多年,竟未见过如此的仁义之师——连住过的房子都要打扫干净。更不要说强买强卖,骚扰百姓了。所以,周馥觉得冯国璋就是有些小题大做。

    另一方面呢,周馥始终觉得龙谦对朝廷有些浓重的戒心。虽然龙谦从未说过朝廷的坏话,提起太后来,还显得受恩深重的样子。但周馥还是能感觉出来。或许是因为他们出身响马之故?就像这次出兵,干嘛带着武器呢?是担心冯部对其不利?如今蒙山军已经是朝廷兵部直辖的部队,谁敢对其不利?除非是朝廷。但朝廷是太后的朝廷,因为鲁南新政成绩斐然,山东受到了不止一次的褒奖,表明太后对龙谦十分的欣赏。他去年末赴京被太后与皇上召见,太后垂询的话题,竟然大多是鲁南新政的做法,听了他的汇报,太后很是高兴,夸奖龙谦实心办事,没有胡吹大话。

    “周抚你有所不知,当初小龙子言及新政,建议朝廷先行试点。这本是老成谋国之言。但后一句便不改本性了,说给他一个州,定能做出个样子来。我只当是孩子话。哈哈。但勤王护驾的大功不能不赏,且其所部多是鲁南子弟,仲华建言,授龙谦两州镇守使,一面替朝廷练兵,一面办新政。所派的两州知州,都是与其有旧之人……想不到以鲁南贫瘠之地,竟然就办成了……”

    偷眼观瞧,慈禧的神情黯然下来,让本来满心喜悦的周馥有些担心,他却不知是因为提到了缠绵病榻不久人世的荣禄,让慈禧心痛起来。不过,接下来的话,让周馥如三九天喝了冰水,说不出的舒坦。

    “鲁南新政办得好,连张之洞都羡慕佩服可不容易。这里面有你的功劳。本宫心里清楚着呢。龙谦给本宫的折子,可没少说你的好话。这就好。地方时实心办差的官儿太少了,瞧着你虽然年纪不小,但身体还好,将鲁南的经验好好总结下,让山东的其他州府也学一学……”

    那次召见的情景,周馥记得很清楚。看得出太后对龙谦寄予厚望。那么,龙谦担心什么呢?提防谁呢?干嘛连抗洪还要带着武器呢?现在发文阻止肯定不合适了,难不成让他们将枪炮送回去?

    想了半夜,周馥最终还是给龙谦寄出一封信——派人逆着龙谦的来路去堵截龙谦。信很快送至龙谦手中,龙谦倚马回信——携带武器,一来为防万一,二来为了检验部队的行军能力,一举而数得。周馥接到此信,觉得解释也算合理,便派人给冯国璋传了个信,算是对冯氏的担心给个安慰。

    蒙山军全副武装长途开进,倒是给了冯国璋近距离观察这支部队的机会。身为山东提督,他两年来没有跨入鲁南一步,而威胜军也不出鲁南一步。所有关于蒙山军的消息都是道听途说。如今在直隶干的风生水起的老主公可没忘屈居鲁南的那支兵,数次来信要冯国璋密切关注之。

    冯国璋当然没有放松对蒙山军的监视。鲁南虽是蒙山军的地盘,但并非没有袁世凯留下的耳目,蒙山军基本的情况,编制,人数,驻地,都是大致清楚的,但武器装备和训练这些更为重要的东西就比较模糊了。

    冯国璋的师弟兼老乡陈光远是袁世凯留给他的主要干部之一,算是山东新军的二把手,这几日一直在收集北上的蒙山军情报,包括人数,装备等,甚至亲自化妆观察。就在西路蒙山军已经接近济南,东路已至,陈光远在济南西南的固山驿综合得到的情报,给冯国璋写了一封较专业的报告。

    “……此次北上护堤,威胜军兵分三路,一路由兖州西进曹州,应是周毅所部第二标;沂州所部则再分两路,西路约三个营,经费县而兖州而泰安,克日抵达济南。东线为其主力,由沂州—沂水—青州北上武定……该部编制与我军基本相同,人员充实,训练精良,士气高昂,纪律严明。传言单日路程均在百里之上,前日西路遇雨,该部竟然冒雨行军而不歇息,令人惊讶……至于其武器,实为精良,全部为德制,遗憾之处是该部未携带大炮,不知其炮兵实力。唯就步兵,不独枪械齐备,更有军服式样新奇,颜色美观,一些随身的配备——比如人手一个深绿色的圆筒,曾不知为何物,近距离观察,方知是单兵炊具,行军带饮水,开饭时做饭筒,至为精巧,至为实用。观其行军状态,卑职以为,其训练均在我军之上,实为劲敌。较之两年前,已是天壤之别矣……”

    陈光远当然是从蒙山军的行军力上看出了其训练的精良,武器就摆在那里,一眼就可看得清楚,但训练的优劣却需要一个坐标。长途行军就是最好的坐标,前出泰安近距离观看了预备役部队的开进,陈光远立即感到了沉重的压力——难怪袁大帅念念不忘之,自己处在袁世凯的位子上,又赶上朝廷着手整编新军,统一番号,如果蒙山军借此再上一层楼,北洋军(自袁世凯就任北洋通商大臣,其所部武卫右军便名正言顺地改称北洋军了)像独步北方的计划将要遇到严峻的挑战!

    问题是袁大帅现在没有办法阻止蒙山军的崛起。原先的那点污点早就没啦——一场勤王救驾的大功早已洗白了这支响马的本来颜色,鲁南新政的巨大成绩更是稳固了他们在太后心目中的地位。袁大帅想借整编全国陆军之机将其拆散打乱彻底消除的计划根本就行不通,培养一支足以与北洋军抗衡的部队或许正是京师那位死死握着大权不放的老太太的真正目的。

    这些东西,是陈光远与老上司冯国璋分析得出的。也许冯国璋有着更高级的情报,但陈光远没有,只是分析而已。朝廷整编军队的信号一日强似一日,让北洋军上下如打了鸡血般亢奋。谁都知道,此番整编,不论是编四个镇还是六个镇,收获最大的将是北洋军,朝廷有自己的兵吗?也算有吧,去年春朝廷便将在京各旗兵丁拼凑为四营,,名叫“京旗常备军”,驻扎保定,由皇族统带训练。大概那帮旗人大爷们练了一年连个步伐也走不好,这才在今年初夏,也没几天吧,将这支“京旗常备军”交给袁大帅统领,却又派来个户部右侍郎铁良为会办,怕将这支皇族兵给吞了!可见朝廷对袁大帅骨子里的戒心。

    靠一支不成事的皇族兵是无法分北洋军的威势的,真正成为北洋军对手的是蒙山军!以慈禧的精明,岂能容忍袁世凯将蒙山军拆分消灭?何况人家跟太后的关系硬着呢。

    陈光远在固山驿给冯国璋写了信,心里想着蒙山军这个潜在的大敌,直到凌晨才昏昏睡去,没觉得睡了多久,就听到窗外人声嘈杂,似乎在打群架,他心里一惊,立即披衣起床,出了驿站的院子,果然见自己的一队士兵被蒙山军追打的四处奔逃,不由得又急又怒。(未完待续。。)

第四节抗洪四

    固山驿距济南府不足五十里,算一个交通要道,北洋军在此常驻一个队。昨晚,黄锦辉的前卫五连进入固山驿,便引起了当地驻军的围观,但双方还算友好,彼此队官还寒暄了几句。当地已为客军准备了休息的场所,队伍很快就散归各自的营地了。

    冲突发生于今晨。因宿营地的关系,黄锦辉的连队昨日的行程超过了130里,所以黄锦辉临时决定今晨推迟出发一个时辰,让自己的兵多睡一会儿,这样部队起床时间就晚了,早饭后整队时,几个出来溜达的北洋军士兵站在街道对面指点着五连,好像在点评着友军的装备。因为是夏天,固山驿的居民们大多数也起床了,不少的百姓也好奇地盯着这支与北洋军完全不同的军队打量。

    ……你看他们就有子弹带嘛,不过人家做的好,做成皮盒子挂在腰间比咱们用帆布缝了挂在身上好看……

    ……狗日的们军装才精神……也不知咱们的衣服是哪个**的设计的,难看死了……

    那几个北洋兵在那里指点品论着,最终对蒙山军士兵身上墨绿色的圆筒筒发生了兴趣,彼此猜测着用途,倒是**不离十,那一定是个餐具一类的玩意,不会是存放弹药的东西。其中职务最高的排长说,去,借一个过来看看,究竟是啥玩意?于是两个士兵便过去讨借,自然遭到五连士兵的拒绝。整队准备训话的黄锦辉过来冷着脸对两个士兵说,“军用装备等同于武器。哪有轻易借的道理?难道你们北洋军就是这个规矩?”

    “呵,不就是看一看嘛。又不是不还。干嘛那么小气?”北洋兵碰了钉子,自然不高兴。

    “不给看。想要,自己回去设计制造去。”黄锦辉骨子里对曾与蒙山军为敌的北洋军充满仇视。

    “有啥了不起的?一帮响马!披上虎皮就以为你们了不得了?”

    “你说谁是响马?”黄锦辉双眉一挑。

    “说你,又怎么样?”

    “怎样?老子就是不准你胡说!”黄锦辉可是个脾气暴烈的,“你们再说一句响马试试?”

    “哈哈,他还来劲了?你们本来就是响马嘛,就连龙谦,不就是个响马头子。”

    “好,有种!”这句话彻底惹恼了黄锦辉。他两步跨过不宽的街道。一拳将那个竟敢侮辱自己司令官的北洋军打翻在地。

    乱架就这样打起来,五连的士兵当然不能看他们连长孤军作战,何况这几日行军,连长这人还真行。有两把刷子。不简单。看对方几个人同时上手。五连的士兵不等命令,呼地扑过来,几个打一个。将那几个嚣张的北洋兵痛扁一番。

    腮帮子上挨了对方一拳被打出血的黄锦辉手快,脑子也不慢,吩咐将出言侮辱龙司令的那个大个子北洋兵绑了,其余的,都放了。

    那几个早已被打的鼻青脸肿。在周围观战的百姓哄笑声中,跑回军营搬救兵了。

    北洋军本是目空一切的人,偏偏在蒙山军身上栽过跟头,军官和老兵们为此都憋着一口气,听说蒙山军以多欺少,全队出动,准备找回场子,群架就在固山驿主街上打起来。北洋军是空手而来的,基本没带武器,而且是叠次投入,而五连却是全副武装,早已完成兵力集结,这一仗其实没有悬念。

    黄锦辉陡然响起他在随营军校受训时曾聆听过龙谦关于军人武德的演讲,有一段话记得特别清楚:蒙山军应具有一往无前的精神,在任何情况下,她要压倒一切敌人而绝不被敌人所屈服。当时便令他热血沸腾,深觉为治军带兵的至理格言。看到北洋军一窝蜂地扑上来,喝令五连关上保险,不准开枪,“用枪托子给我将他们砸回去!”于是五连迎头扑上去,抡起步枪乱砸,立即将北洋这个步队打的哇哇乱叫,四散奔逃,北洋军再吃大亏,十几个士兵见了血,至少两个骨折。

    这一幕引发了固山驿百姓的惊呼,“哎呀,鲁南兵真是野蛮啊,真敢下手啊。”

    “是啊是啊,都说北洋兵厉害,俺看还是人家鲁南兵兄……”

    陈光远冲出驿站,正好看到了那一幕。

    “都住手!我是山东提督冯国璋大人手下陈光远,立即给我住手!”他是个有胆色的,跑到前面,拔出配枪,朝天开了一枪!

    这一枪将双方镇住了。毕竟,能够佩戴手枪的都是大官。

    陈光远一出来,顿时给了满街逃命的北洋军以主心骨,那个倒霉的队官赶紧过来禀报,“陈大人,威胜军这是要造反啊。大人,你要给我们做主啊。”那个队官也挨了打,衣衫不整,一副狼狈相。

    陈光远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北洋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这是实话,不管什么原因,自己的队伍被人家打的满街乱跑,让固山驿的百姓都看在眼里,传出去将对北洋的声誉是极大的损害。

    “你们,谁是长官?”陈光远对虎视眈眈的蒙山军兵士大喊道,他深知乱兵的厉害,不敢再端着枪了,合上保险塞回腰间,“我是北洋标统陈光远,请你们长官出来说话。”

    “俺是连长黄锦辉,对不起,俺不认识你,何况你连军装都没穿。如何知道你是不是冒充的?”黄锦辉警惕地打量着陈光远。他的话引起了五连官兵的哄笑,刚才的斗殴中沾了便宜的五连士兵对连长的信服程度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陈光远忍住怒气,“这个,我奉提督冯大人将令公干,这是我的名刺,”陈光远从怀中掏出一张名刺。

    “好,就算你是标统大人。但也是北洋军的标统。跟俺们有啥关系?”黄锦辉根本没有接那张片子。

    “你们当街殴打友军,难道不怕朝廷的王法吗?”

    “王法,王法规定北洋军就可以肆意辱骂我军?骂俺本人也就罢了,骂俺的连队俺也可以控制,但竟敢辱骂俺司令!简直是找死!”

    “你有什么证据?”

    “嘿嘿,人就在我手里。不怕你们不认。”

    “你们竟敢随便抓人!”陈光远的右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了腰间,立刻,数支打开保险的步枪对准了他。

    黄锦辉点点头,似乎对士兵的反应很赞赏,“小子们。让你们带上武器还叫苦。怎么样?用着了吧?军人嘛,就是要枪不离身。武器是军人的第二生命!”

    陈光远无法跟一帮下级官兵沟通,咬着牙道,“好。我就在这里等。倒是看看你们如何向提督大人交代。”

    黄锦辉满不在乎。“随便!弟兄们,整队,唱起军歌来。朝济南府前进!”

    十几分钟后,五连排成四路纵队,高唱军歌,在固山驿百姓的注视下雄赳赳穿过镇子,继续前进了。那个被扣的北洋军也被五连带走了。

    勇气被挫的驻军没有再敢拦阻。

    直到中午,陈光远才迎来了这一路蒙山军的高级军官,预备役司令王明远。

    “两年前,陈某曾送徐世昌大人去过贵军……将军是?”陈光远见到王明远,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套了个近乎。

    “俺是威胜军二标副标统,姓王,王明远。”王明远这一路打着的是周毅第二标的旗号,预备役的编制对于官府还要尽量地保密,“不知陈标统有何见教?”

    “原来是王标统。久仰了。”陈光远先敬了个军礼。

    陈光远听说过王明远,知道他是龙谦手下数得着的大将,论情报工作,北洋军现在拍马也赶不上蒙山军,程光远只是知道王明远这个人,竟然不晓得他具体的职务,更不知其性格,特长了。

    听陈光远讲完固山驿的冲突,王明远面不改色,“哦,原来还有此事?依陈大人之意,此事改如何处理?”

    “此事错在贵军!”事关士气及自己在部队的威信,陈光远口气严厉起来,“必须严惩带队官长,并且赔偿我部损失。”

    “损失了什么?”王明远竟然带了笑意。

    陈光远有些说不出口。两支人数相等的军队搏斗,一方被另一方打伤十几个,而另一方竟然基本毫发无伤,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等了半晌,陈光远说了大致的损失,特别提到那个被五连带走的士兵,“你的人竟然扣了我的人!”

    “这个,我可以归还。其他的,就算了吧。是非曲直,怕是一下子也说不清啊,底下一帮血气方刚的秃小子撞在一起,斗殴也是难免的。咱们这回并肩抗洪,各司其职,正该精诚合作,不要为了下面的小事闹了生分吧。”

    “王标统,此事是我亲眼所见!”陈光远见王明远护短至此,大怒,“若不是我开枪示警,非闹出人命不可!你的兵简直太过野蛮了,明知是右军,竟然不顾死活地照要害打……”

    王明远不想就细节讨论,反正知道五连没有吃亏就够了。回头看看行进中的大队,“陈标统,要不这样?我呢,抽口调查一下这件事。若是我方有错在先,我一定将犯错的军官绑了来任你处置。至于那个被我先遣连带走的贵部士兵,我现在就派骑兵追上去给你要回来。你看如何?水火无情,本部军令如山,若是延期到达,我也要受处分。”说着扭头喊道,“来人啊,快马追上五连,将右军士兵给我要回来。凡是属于右军兵士的东西,一件都不能少。”

    “是。”骑兵通讯员打马飞奔而去。

    “陈标统,实在抱歉,没时间聊了。千万不要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咱们还是并力护好这千里河堤,保护好百姓的生命财产吧。”王明远翻身上马,对陈光远敬了个礼,拨马而去。

    放下是放不下的。陈光远将这次固山驿受辱的情景牢牢记在了心里。他立在路边,目视着滚滚东向的蒙山军大队,心中又嫉又恨。他承认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令他震惊的还有其十足的狼性,其高级将领根本无视北洋,自然导致了下级官兵对北洋的蔑视。进一步想下去,陈光远意识到,蒙山军根本就不是什么右军,而是敌人。论警惕性,自己,包括冯国璋比人家差得多!瞧瞧人家,连抗洪都全服武装,为什么这样,就是担心北洋军啊。啊,会不会龙谦这小子借抗洪之机袭击我军?这个念头吓了他一跳,随机被排除,不会的,那是真的造反!没那么轻率的!

    陈光远决定直接上奏袁世凯袁大帅,将固山驿发生的故事报告过去,并且提醒大帅注意蒙山军这只蛰伏鲁南的老虎。

    进而想到了面临的抗洪,陈光远又有些幸灾乐祸。对于山东入海段武定府的河防,陈光远很清楚。如果那边出了事,袁大帅定会抓住不放,威胜军右翼的顶头上司荣禄的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没人再给他做主啦。

    那时就会看他的好看!想到这里,陈光远抬头望望阴霾的天空,甚至希望大雨立即便下起来。(未完待续。。)

第五节抗洪五

    预备役组成的左路军与北洋军发生冲突的消息传到统率右路军主力日夜兼程前往武定府的龙谦耳中已是数日后的事了。当统领由情报处、后勤处及先遣骑兵连组成的先遣队的鲁山报来有关武定河防及当地政府的准备情况报告时,龙谦根本就顾不上那件小事了。

    虽然他知道官府一贯的做派,在缺少干练的下级和科学的统计方法的情况下,决不能相信官府出具的任何数字类的东西。之前接到的有关河防的资料,总体上给龙谦的感觉是不严重。但鲁山报告的几个情况:五月及六月上旬落雨的情况,蒲台、利津两县河堤的现实情况以及沿岸物资的储备情况,令龙谦感到愤怒。鲁山的报告给他的印象就是,武定府,以及下面的县基本没有做什么抗洪的准备。仍处于听天由命的状态,而河堤则随时有垮塌的危险。

    鲁山已经带先遣队从蒲台向青城进发,沿河西进,实地调查其余段河堤的情况。他说已经见到了武定知府陈培余,正在日夜盼望大军的到来。

    陈培余是什么**人龙谦并不在意,当然,他还需要与这位陈知府合作一把,就算是昏官,现在也离他不得。龙谦是担心此次自己主动出兵抗洪会出漏子,那样的话,自己这盘棋就下臭了。

    本来,他自告奋勇率军北上抗洪是为了展现蒙山军的军事存在。当满清朝廷紧锣密鼓地开始整编陆军时,自己这支训练精良的军队躲在山沟里不为人知就显得不明智了。北洋六镇已呼之欲出。自己至少应当占据一镇之番号,否则就对不起大家两年来的努力。而山东一地,绝不可能同时放上两个镇(师),那么,蒙山军要编为新军一镇,冯国璋的那几千兵就必须离开山东。如果出现那样的情况,自己独霸山东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大半。

    龙谦深知,自己在鲁南的发展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沂州、兖州的面积在山东诸州府中算是面积大的,尤其是沂州。但地理位置并不好,主要是交通问题。人口也少。两州人口不足200万。已经出现了用工紧张的苗头,人口总素质肯定比不上平原地区。这个情况下,对于鲁南工业布局已经展开到极致了,一些规划中的实业再投入鲁南就有些不科学了。那会受制于人口、交通及资源问题。特别是交通。所以。龙谦才将注定会是大赚钱的项目——卷烟厂放到了济南。

    蒙山军必将走出鲁南,就像当初走出蒙山,走出郑家庄一样。只有从军事上占领山东的核心地区。济南、泰安、青州等处,华源和中兴以及将来还会出现的实业集团才能继续跟着大军的脚步将厂子开向全省。没有军队的保护,生意,尤其是令人眼红的生意是不安全的。

    但如何才能走出鲁南呢?当然是将冯国璋部驱逐出山东。现在因为华源和中兴两棵摇钱树,周馥已经彻底倒向了自己。如果冯氏出了纰漏,周馥不会替他遮掩的。但冯国璋是个很小心的人,找到他的重大失误还真不容易。

    冯氏做山东提督两年来,与蒙山军也算相安无事,其部从不进入鲁南一步。而龙谦埋头发展鲁南,也亟需一个和平的环境,当然也不愿挑衅冯氏。所以,两年来山东地面上互不统属的两军还算和平共处。龙谦自那次拜会冯氏未曾见到,再也没有上门拜见过。而冯氏身为山东提督,名义上对山东防务有着全权,但也从未涉足鲁南。倒是龙谦姿态低,每逢年节,总要给冯氏一份相对丰厚的礼物。冯氏不比清廉自守的段祺瑞,每次送礼都笑纳了。

    龙谦将抗洪当做了机会,将冯国璋骤然推至了前台。冯氏虽然贪鄙,但一眼看穿了龙谦的“险恶”用心。绝不肯去武定防洪,因为他知道,那一段河防是整个山东段最危险的。在说服周馥由威胜军右翼防守武定后,冯国璋并未放松心情。不止一次地大骂龙谦庸人自扰,非要将军队推入火坑。

    龙谦的用心一目了然。

    其实,冯氏是愿意离开山东回归直隶袁世凯大旗下的。在他看来,山东提督一职远不如回到袁世凯身边当一个新军协同更有前途。这点已经得到多方的证实。

    前年(1901年),袁世凯接手直隶总督,迫不及待地成立了新军三个协(旅),分别交给了段祺瑞、王士珍及刘永庆。冯国璋就闹了一气情绪。今年,清廷成立中央练兵处,以奕劻那个大贪官为总办,袁世凯为副手,成立军令、军学、军政三司,分别以段祺瑞、王士珍、刘永庆为正使,什么陆建章、陆嘉谷一类的人物也登上了副使的地位,这更令冯国璋气愤。以冯氏看来,执掌军学司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王士珍适合的是军政司而不是军学司,至于刘永庆,比起所谓的“三杰”来,能力更是差一截。

    当初袁世凯将冯氏留在山东主军,目的当然是牵制蒙山军勿使其坐大,但冯国璋显然做不到。不能动武,其他的办法就很少了。不能动武的原因当然是没本钱,当初袁世凯只给他留了三个不完整的营队,能干的将领如曹锟李纯等全部被袁世凯带去了直隶,比较出色的将领只剩了个毕业于武备学堂的陈光远。兵微将寡,怎么跟蒙山军作对?人家不找晦气就不错了。

    扩军?那得需要大把的钱,冯国璋这方面显然没有龙谦有手腕,他不是没想过蒙山军的资金来源,那些所谓的美国资本及山西票号一类的传言冯氏历来是半信半疑。但也没有想过支撑蒙山军扩军购买大量武器以及大办实业的钱是从京师抢来的。一度时间冯国璋怀疑是山东藩台将大笔的银子划去了鲁南,为此他还找过周馥理论。但周馥信誓旦旦地讲,省里只给龙谦所部每年五十万的军费,只是朝廷定的数额。龙谦有办法从鲁南两州刮出银子,那是他的本事,但省里是没有额外支援的,想支援也没钱。

    即便如此,两年来冯国璋还是想办法将自己的部队扩编为七个营(包括曹州一个),武器方面,袁世凯支援了他一批,他也向德国人买了一批。资金主要是省里支付的。超出了军费的预算。估计是袁世凯给周馥施加了压力。在与德国人打武器交道的时候,冯国璋探知了德国人曾大批出售给蒙山军武器。而且明显地感觉到德国人更愿意与蒙山军合作。这点令他极为忧虑。德国人也罢,英国人日本人也好,都是只认利益的蛮夷。龙谦从哪儿来的钱去买武器?靠鲁南的实业吗?

    提到鲁南的实业。冯国璋数次想亲自去鲁南考察一番。但始终拉不下面子。所以一切的消息都是道听途说。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即使他的实业办的再好,开始也是花钱的主,不可能为他的军费提供支撑。那么。还是没有解决了他对龙谦资金来源的疑惑。最终只能认为是美国人和山西票号帮了龙谦的忙。

    冯氏曾想了解下龙谦究竟向德国人买了多少枪炮,但始终不得要领。只是知道龙谦所部已是齐装满员的一个协了,骑、炮、工、辎一应俱全。还办了随营学校,请了德国教官训练他的军官,一切如同当初小站一样。那已是一支强大的力量,预计总兵力在7000~8000之间,装备超过了山东新军,不会次于北洋主力。至于战斗力如何,单看他们仅用数月时间便将盘踞鲁南的数十股土匪一扫而光,战斗力又能差到哪里去?其实根本不用怀疑,北洋军与其交手多次,哪次占了上风?当初凭着那点人那点武器尚能抗拒袁世凯亲自主持的三路围攻,现在力量翻了一番不止,自己手里这七个营,真的不是人家的对手。

    如果他们蹲在鲁南称王称霸倒是好事。可是,冯国璋一直认为龙谦绝不会满足于一个两州镇守使。现在,他终于出来了,利用了所谓抗洪的机会。

    这个机会在冯国璋看来更是一步臭棋。冯氏在得到陈光远固山驿的报告后,压下了心里的火气,现在他顾不上与蒙山军理论,因为他自己管的泰安至济南的河防问题也很大。

    农历四月以来,大雨一场接着一场降落在齐鲁大地上,省府济南已经出现房屋倒塌的情况,房屋倒塌城市内涝不是他这个山东提督的职责,但冯国璋不断从其他渠道收到关于济南、武定两府关于黄河河防告急的消息,让他紧张起来。万一黄河在济南府附近决口,会造成多大的危害谁也说不准。出了那样的事,周馥丁谓济等一干地方官吃不了兜着走,便是他这个驻军最高将领也难辞其咎,即使逃脱处分,前程也蒙受极大的阴影。所以周馥从鲁南回来,提议动用军队护堤,冯国璋只是选择了地段,却没有做反对。保住大堤成了共同的利益所在。

    蒙山军已经千里出动,进军神速。冯部官兵的集结却不顺利。曹州的那个营划给了蒙山军指挥,冯国璋也就不去管了。主力六个营一分为二,泰安三个营交给陈光远统带,济南三个营,加上一些辅助部队,由自己直接统领。数千人要防守数百里河段显然不现实,更重要的是要依靠民夫。泰安、济南两府已经征调了上万民夫护堤了。冯氏的办法其实与龙谦一样,由军队保卫危险的地段,划分责任,各自负责。

    但从命令下达,两日里尚未完全集结,上得河防的只有济南府的一个营,这让冯国璋大为不满。遂将亲信参谋派出去亲自出发督促部队上堤,他自己也从济南出发,一路向西,凡是见到部队,一定这样叮嘱一番,“这次是和蒙山军同场竞技,跟你们说清楚,谁也不能丢了我北洋的脸面!”

    脸面是最重要的。冯国璋当然想不到,多年后北洋还会与蒙山军同场竞技,那就不是争脸面了,而是团体的生存权,胜则称王称霸,败则灰飞烟灭,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第一日视察,冯氏从济南北郊的黄河大堤往西走,走了约二十里河防,最为担心的是大堤的坚固程度显然比他想象的糟糕,大堤宽度倒是足够了,但高度似乎还不行,因为水位距大堤顶部也就两尺左右,飘着枯枝烂叶的浊黄河水无声地向东北流去。再往下看,水位竟然比地面高了丈余!

    由于上游水位上涨,连续浸泡下,悬于河床之上的大堤就有些松软的感觉。尽管丁知府已经组织了大量的民夫挑土固堤,但恐怕无济于事。万一溃堤……冯国璋不敢想下去了。

    这一日是1903年6月23日,冯国璋收到了龙谦用西洋钢笔写的亲笔书,也是巧合,龙谦开门见山便提到了溃堤问题:

    “提督冯大人勋鉴:职察看武定一带河堤,情况至为危险。因大堤材质过劣,即使近日无大雨,亦有垮堤之虞。推测大人所护济南、泰安两府地段,抑或情况相同。为今之计,必得准备预案,在最危险地段后方修筑备用堤坝,以防万一……”这封信看的冯国璋心惊肉跳,在武定的龙谦已经做好垮堤之备?

    这预案又该如何做?

    跟冯国璋相反的是,武定府已经行动起来。龙谦在看过河堤后,做出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主动破堤!这个方法提出来,立即让陈知府大惊失色。

    “这万万不可呀……”陈培余想想实在是担不起责任。

    “陈大人,河堤松软,实在经不住一两次洪峰的打击了,”龙谦冷冷地对面无人色的陈培余说,“主动行洪,能将危害减少到最小。其方法就是选择一处人少地低的所在,在大堤危急之时主动扒开大堤,以减轻他处的压力……”

    这个方案,立即得到了与会的两个老河工的赞同。

    “当然,我们也要做做好的争取。那就是守住大堤不溃。第一要老天爷给面子,第二就是我们的事了。现在需要更多的沙袋,石头,木头以及其他的物资,清单已经有了,请陈大人立即将所需物资交给我军。

    “分下工,陈大人与宁参谋长选择好行洪区,驱散住户,择定位置建立预备防线。时俊,一线兵力以鲁山所部及工兵营为主,其余为二线兵力,交由你统带,主要做好行洪区的准备。”(未完待续。。)

    ps:  家里事情不断,肺炎也没有好。朋友是医生,今天下午拖我去检查,又将我拽回了医院。临近春节,单位的事情也贼多。书稿有些乱,请原谅。

第六节抗洪六

    自农历六月初三,蒙山军主力在武定府黄河两岸完成了兵力展开,鲁山第一标部署于黄河北岸,王明远预备役两个营及司令部直属分队部署于黄河南岸。因为经过了提前的勘察,兵力全部部署于最危险的地段,抢修加固大堤的工作随即展开。

    黄河水患已经存在了无数年,但武定府的百姓们还是第一次见当兵的帮他们固堤抗洪。这确实是件稀罕事。大堤两岸,到处是浅绿色军服的军人,他们以连为单位,他们将鲜红的军旗插在大堤上,用装着泥土石子的麻袋加宽加高大堤,在大堤内侧敲下一根根木桩,想尽办法保护已经被泡的松软了的大堤。

    这都是些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他们风风火火的劳动场面震动了观看的百姓,他们绝不偷懒,干活极其卖力气。只要站在那里看上一会,你就会被年轻士兵们的劳动激情所打动。自鲁山第一标调上大堤后,蒙山军司令部直属工兵营、炮兵营及辎重营先后调上大堤。二十几个连队将最危险的地段全部包了下来,拼命地采取加固措施。从蒙山军上了大堤,陈培余立即感到了宽心——眼见着,大堤加宽了,升高了,自然也就安全了。

    即使在初九日的瓢泼大雨中,数千军人仍喊着号子不停地加固着大堤,寸步不退。

    老百姓从未见过这样的军队:他们纪律森严,绝不骚扰百姓。除掉负责后勤供应的官兵,一般没有人进村子去。部队日夜于河堤之上,真有与大堤共存亡的劲头。尤其令百姓惊异的是官长们身先士卒,与士兵们抬沙包,夯石基,筑围堰,一身汗一身泥,根本没有官长的样子。当一位老者得知鲁山竟然是游击将军,手下管着几千人时,对一身泥水的鲁山说。从来没有见过大人这样的将军。也没有见过大人手下这样的兵!真是老天爷开眼,俺们竟然遇上你们这样的菩萨兵……

    鲁山笑着说,俺们司令一直给我们讲,军队吃百姓的。穿百姓的。关键时刻必须保护百姓!这就是俺们军人的使命。是应该的。老丈千万不要感谢,这真是应该的。

    军纪森严的蒙山军的全力投入很快打动了武定沿河各县各村,几乎不需要动员。黄河沿岸百姓们自发地用各种形式支援抗洪。青壮自然上堤了,年轻的妇女也顾不上古训,在村公所一类组织下为大堤上劳作的军人民壮提供饮食开水类保障。

    百姓的激情被调动起来后,龙谦与陈培余研究了对抗洪的组织问题,水情监控,预备队投入等自然由军方负责,粮食及其他抗洪物资的调运当然要靠官府。这点陈培余责无旁贷。省里的专项银子及专门用于抗洪的赈济粮也发了下来。对于对于民壮的使用,陈培余也大撒手了,完全交给了军队。龙谦按照军队的组织方式,将各村各镇的民壮临时编入军队,接收军队的管理指挥,立即取得了极好的效果。民壮上堤是为了保卫家园,这个几乎不需要做思想方面的动员,动力是足够了,再将他们组织起来,效果立即翻倍。

    民夫出工,一日三餐完全与部队相同,按照出勤的天数,官府再发给补助,标准不分老幼,十日一块银元。但出勤天数要靠部队提供,这笔钱也最终由部队发下去。所以,在武定府全力抗洪的那段时间里,民壮几乎全成为了军人,跟部队同吃同住同劳动。

    这天是六月十三。这两天老天爷也给面子,自六月初九下了一场大雨后,近几日一直艳阳高照。龙谦骑马沿着河岸走了一圈,觉得问题不大了。虽然将部队累了经过数日的突击加固,大堤的坚固程度得到了极大的加强,将武定府储备的物资也吃空了。后续的物资还需要进一步收集,尤其是木料,工兵营已撤下大堤去砍伐树木了。辎重营也全营出动采集石头……龙谦下了马,登上了大堤,凝视着滚滚东去的黄河水,发现水位比起昨天来竟然下降了小一尺!

    这一发现让他吃惊匪浅。龙谦急忙跑下了大堤,“迟春先,迟春先!”

    跟在龙谦后面的邓清华不理解司令为何突然着急起来。

    “骑兵营还是裕丰镇,我这就派人去叫迟营长。”

    “清华,我感觉到上游决口了!不然水位不会下那么多!立即派人联系曹州!足足三日没看到曹州的军报了!周毅是怎么搞的!”要求曹州方面每日一报,但三天了,龙谦一直没有得到曹州的情况。

    现在就是这个条件,隔着上千里,你很难马上得到那边的情况……

    “决口了?”邓清华吓了一跳。

    “集结骑兵营,不,再调集一个营,准备物资,随时出发。”龙谦凝视着浊黄的河水,“没错,昨日清晨水位在那儿,我记得很清楚。什么原因能让水位下降一尺?”

    邓清华也吓坏了,定定神,“肯定在济南府那一段。没错,不然不会让水位下降如此的快。”

    一刻钟后,迟春先打马赶来了。

    “立即出发向西探查,一有消息立即报告。我担心上游出事了。”龙谦神色凝重,打发走迟春先,对邓清华说,“传令让王明远和鲁山来吧。”

    一个时辰后便有了准备的消息。龙谦判断的没错,上游确实决口了,就在武定府以西不远的济阳县境内,黄河在那儿拐了个缓慢的弯子。六月十三凌晨,在一个叫龙王庙的镇子以西一里处,黄河北岸的大堤无声地溃坝了。曲隄、垜石桥一带顿成泽国,大水朝新市镇方向蔓延而去。那一带人口密集,究竟有多少人被洪水卷走,谁也说不清。

    冯国璋如坠冰窖。这些天率领麾下官兵也算尽心尽力,受武定府蒙山军抗洪的传言,自己的部队也被逼出了杀气,决心与鲁南兵比试一番。熬了这许多的日子,竟然功败垂成。

    破堤的那一刻,堤上还有几十名官兵,都被洪水卷走了。

    龙谦获知济阳境内堤破的详情,抽调了大约两个营的部队紧急赶往出事所在救人,手里一直控制的几艘船也逆水调了上去。他自己于当日绕路抵达新市镇以北,指挥先期到达的一标一营就地筑坝拦阻洪水,由于部队的抵达,完全处于混乱状态下的百姓开始有了主心骨。利用地形彻夜筑坝阻挡洪水,而鲁山则带着几艘船在茫茫黄水中从屋顶、树梢上救下了上百的人……随着更多的部队和民夫调集过来,抗洪的重点变为堵口子。这件事以蒙山军工兵营(欠一个半连)及第一标工兵连为主,在十几个河工的现场指导下,他们用铁丝和木头扎了巨大的木笼,缓缓放入决口处,以其为支撑阻挡湍急的河水。然后将巨石推入木笼中,形成了大坝新的支撑点。花了四天四夜,付出了两人牺牲的代价,终于将溃坝合龙。

    之前,一名呆在船上的老河工曾认为不可能在原处合龙了。

    周馥、冯国璋等人都在现场目睹了大坝合龙。

    随着大坝合龙,黄河改道就不必提了。近百年来,改道成为了常态,每一次改道对于沿岸百姓都是一次重大的损失,也是朝廷极为关注的失态。济阳决口是不能隐瞒朝廷的,但军民合力奋战使得溃坝合龙却足以让他在朝廷面前夸功了。从大堤出事便赶至现场的周馥亲眼看到大批的沙石麻袋投入水中,决口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大坝合龙,一把抓住龙谦的手,“退思!你的兵行!你的兵是好样的!”

    “谢大人夸奖。工兵没有经验,经此一役,以后抗洪就算过关了。”龙谦盯着龙口,满手都是汗水。

    冯国璋还是第一次面对龙谦。之前交过手,见过仗,都不过是闻名而已,这一次见面却是冯国璋不愿意的情况下,龙谦挥军西进增援济阳,他不能拒绝。实际情况是,如果没有蒙山军骑兵营在出事后迅速抵达新市镇一带组织抗击洪水,转移百姓,损失要比现在大的多。而大坝合龙的功劳,更是百分百归蒙山军了。这份功他冯国璋也没脸来争……

    与龙谦的会面是短暂的,也是友好的。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六岁的青年将领并无一丝的矜功之态。相反很是说了几句得体的话,对自己表示尊敬。对于河堤决口,龙谦认为水利欠账过多是出事的主要原因,北洋官兵和当地官府已经尽力了。在这种情况下,不出事是侥幸,出事几乎成为必然。提督大人不必自责了。倒是今后要花大力气整治黄河,它流淌在山东地面上,总要发挥其长,避免其短,不能让济阳的惨祸再次上演……

    话虽说的没错,冯国璋想,根治黄河?简直是做梦。他已经在构思文稿,准备上奏朝廷。周馥及山东有司都会上报,这场灾祸中,得利的只有龙谦一人。他们千里赴援,守住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合龙的大坝,这些功劳,即使龙谦不提,那个将龙谦视为救星的巡抚大人也会上奏的。

    冯国璋刻意注意了蒙山军的官兵,从龙谦以下,一水儿的年轻人,几乎没有年纪在三十岁以上的,年轻成为了他们的主要标志。而在大坝合龙过程中蒙山军所表现出的勇敢。坚强、智慧也给冯国璋极大的震撼。他承认都是好兵,没有严格的训练绝不会达到如此的水平,窥一斑而知全豹,一支军队在洪水面前的表现,完全可以视为其在战场上的表现。(未完待续。。)

第七节初识方声远一

    山东的水情对于中枢诸公而言,还算不上什么一等一的大事。进入癸卯年(1903年),大事一件接一件,直有令人目不暇接之感。济阳决口似乎就算不上什么特别重要的大事了。朝廷在接到山东省的报告后,只是发了道上谕,表彰卓有劳绩的威胜军右翼官兵,赏银一万两以示褒奖。对于山东地方及驻山东北洋军,上谕连提都没有提。

    朝廷的事情确实多且烦。

    如果讲这两年的主要特点,无疑是新政唱着主角。从前年冬算起,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朝廷迅猛地奔跑——新政的力度远远超过了戊戌年康梁的那些主张。

    新政的主要主要方面有三个:第一是提倡和奖励私人资本办工业;第二是废除科举,兴办新式学堂,第三是改革军制,建立一支足以抵抗外侮的强军。

    提倡和奖励私人资本办工业,做的最好的是江浙和鲁南。据统计,资本总额在一万元的民营企业,1895~1900年仅为104家,资本总额2300余万元。从1901年起,民营资本迅速增加,以鲁南为代表,在短短两年内,开办的实业超过了70家,竟然形成了资本总额上千万的实业集团,不能不令人侧目。江浙的经济实力本来就很强,以状元郎张謇的大生纱厂为例,自1901年,厂子也进入了飞速发展的时期,实力增加了数倍。而陕西、四川、两广、两湖的私营企业都在飞速发展中。目前还没有详尽的数据,但据估计。两年来,私人资本在工业领域至少增长了两倍有余。

    废除科举,兴办新式学堂更是成绩斐然。袁世凯创办山东及直隶大学堂,张之洞创办两湖大学堂,四川总督奎俊创办四川大学堂——各地的督抚们憋着劲儿地办新式学堂成了一种时尚,好像一省之内不办一所新式学堂就丢份子似的。

    而这些新式学堂的课程设置,是千百年来只知圣贤典籍的国人闻所未闻的:物理学,化学、力学、植物学、农学、工程学、数学、地理学等等。看看京师大学堂的课程设计吧:政治总义,大清会典要义,中国古今历代法制考。东西各国法制比较。国家财政学,各国行政机关学,各国土地民物统计学,警察监狱学。各国近世外交史。各国理财学术史。教育学,交涉法,法律学原理。各国政治史,各国宪法民法商法刑法,各国刑法总论……

    当局注意到了与世界的接轨,却没有想到当学生们接触到这些知识后,会产生何种后果。

    国内的教育如此,派遣学生留洋更是如火如荼。辛丑年后,朝廷鼓励游学,著名总督,清流领袖张之洞都将儿子自费送到了美国,连《纽约时报》都做了报道。国内一时间出现了留学热,以留学日本最为常见。明治维新后的日本,有一种令中国人痴迷的清新空气,留学生以为看到了新世界,连梁启超都撰文说,“戊戌亡命日本时,亲见一新邦之兴起,如呼吸凌晨之晓风,脑清身爽……”瞧瞧吧,保皇党的领袖在日本是何种感觉?

    新式教育办的轰轰烈烈,几乎成了新政的代名词。但清廷没想到的是新式教育从思想上和组织上给自己找了掘墓人。学潮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在官僚们看来,那帮学生火气太大,昔日的师道尊严被摧毁了,学生们变得桀骜难驯。南洋公学数百学生因为一件小事竟然集体退学,那件事不过是教习禁止学生阅读报刊而已。

    教育是一方面,舆论的开放也是新政的标志之一。两年来,各地的报刊如同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让大清国的知识分子们不知所措。阅读报纸成为极时髦的举动,无论官方还是民间,似乎达成了这样一种共识:百姓只要肯读报纸,民智即可开启。

    报纸上刊登的消息更是五花八门,由鼓吹旅游的,还有公开征婚的。这些都不算,更多的报纸涉足了政治,对大清朝充满了批评,比如鼓励剪发易服的,简直就是造反嘛。

    《苏报》案的审理,为清廷敲响了警钟,让清廷意识到了报纸的威力。当一些别有用心的知识分子(如章炳麟之流)找到了一个用武的平台——媒体后,作用之大简直出乎清廷的最坏考虑。

    新式大学堂的设立,报纸的兴起还算是精神领域的东西,物质领域的变化也蛮大。有线电报的普及,沟通了中枢与各省的联系。使得重要的消息马上便可以传过来。而各种奇技淫巧的东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带给人们生活方便的同时也改变着人们的思维,即使是守旧势力最为强大的京师,来自鲁南两大实业集团的新鲜玩意儿——从服装到交通工具,从西药到电灯,强力冲击着京师的生活。

    最后一点就是军制改革了。这是新政的核心,也是新政最为敏感的东西。

    慈禧对于军制改革持慎重的态度,特别是她最为倚重信任的荣禄病重之后,这项工作事实上进展很慢。

    但局势的变化却由不得慈禧持重。

    问题来自东北。按照协议,借拳匪之乱占领东北全境的俄军第二期撤军期满,应当撤出奉天北部及吉林全省了。但赖在东北不愿意走的老毛子借口日本人在朝鲜一侧放火烧林,援引“无他国牵制”的条款拒绝撤军。俄国驻华代办普兰森向清政府提出七条照会,要求东北境内不得开商埠,各国不得设领事,清廷不能满足,俄军就不会撤离。

    清廷自然不能答应俄国人蛮横无理的要求,即使清廷想屈服,英、日、德等国也不会答应。所以,俄国人就死皮赖脸地赖在东北不走。他们算是看清了,仅靠清廷的那点武力,拿自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俄国人独霸东北的野心昭然若揭,也昭示着李鸿章当初以俄制夷的外交路线彻底失败。事实证明,近五十年来,大清朝对外吃亏最大的不是日本人,更不是英法,而是自己的北部邻居。如果老毛子赖着不走,祖宗的陵寝之地该如何自处?割让整个东北给俄国吗?

    1903年上半年,朝廷外交上最大的难题就是东北。由此引发了政治和军事两方面的深刻变化。

    先说政治。东北因为地地理和政治的特殊性。与关内的治理有着很大的不同。不设督抚而是靠奉天、吉林、黑龙江三将军管理的。文治不修也就罢了。武备松弛到难以忍受的程度。东北地处国防一线,满清所谓的国防武力,别说对付入侵的俄军,便是满地的胡子也没什么好办法了。这种情况下。提出在东北改革祖制。设立督抚的呼声日高。其出发点是先理民政,后办军事。将东北的财赋打理顺当了,整顿武备就有了条件。

    袁世凯指使自己的老朋友徐世昌上书朝廷。指出保卫我大清龙兴之地,非得足食强兵不可。而施行新政是唯一的途径。久历官场的徐世昌当然没忘借机大拍了一气慈禧的马屁,将皇太后主导的新政成绩大大地夸赞了一番。徐世昌列举了关内办新政的成绩,认为东北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只要用心去做,一定可以做出成绩来。所以,徐世昌提出了在关外实施新政的一揽子计划,俨然以主政关外的面貌出现。

    可徐世昌的折子被留中,慈禧未置可否。

    初夏,缠绵病榻的荣禄终于去世。满洲权贵又少了一位顶梁柱。荣禄的去世是一个信号,标志着中枢老一代政治家的凋零。袁世凯等新生代政治势力彻底走上前台,成为了满清中枢最具活力的力量。

    徐世昌盯住了关外,建议朝廷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的主张立即传遍朝廷。其改革官制的建议遭到盛京将军赵尔巽等旧派官僚的反对——怕分权出去。吵吵嚷嚷了几个月,终经慈禧圣裁,决意在东北改革官制了。最高当局做出了决策,下面开始为增设的督抚岗位斗争。位子就那么几个,各派都盯的死死的,都想借机扩大自己的势力。山东的水患比起这件事来就微不足道了。

    七月,酝酿已久的商部成立,以满清贵族载振为尚书,工矿业额铁路均归该部。重农轻商数千年的中国终于懂得了商业的重要性了,但以农业为基础的传统文化,遂行崩解,这却是朝廷未曾想到的。

    东北局势危急,也给力主改革军制统一编练陆军的袁世凯以最好的借口。袁世凯上奏慈禧,分析了国防形势,认为最为紧要的是西北和东北。边防吃紧,现有兵力却严重不敷分配,于是附带拿出了一个雄心勃勃的全国范围内编练新军的计划,总数竟高达三十六个镇(师),认为如将三十六镇编成,国防无虞矣。

    编练三十六镇新式陆军对于当下的满清朝廷而言不啻是天方夜谭。尽管袁世凯那个雄心勃勃的建军计划打动了慈禧。钱从哪儿来,军官从哪儿来?都不是一句话的事。袁世凯立即拿出分步实施的意见,第一期先建六镇陆军,以拱卫京畿。这个方案就比较靠谱了。于是,大家又盯住了北洋六镇,都想在其中分一杯羹。

    慈禧很重视新军的编练工作。其中的核心是满族武装的建立。两年前组建威胜军是荣禄的主意,目的在于打造一支绝对忠于朝廷的新军。先期编组右翼是无奈之举,既为酬功,也为牵制一家独大的武卫右军。所以荣禄才建议将威胜军右翼派回山东。

    等辛丑条约签订,联军逐步撤出京师,威胜军左翼的编组也就提上了议事日程。按照慈禧与荣禄商定的计划,威胜军左翼完全招募旗丁,是一支纯粹的满洲武装。但寄予无限希望的旗人武装的组建却不顺利,由于荣禄的病重,这支部队直到去年秋天才算编组完成,战斗力就不要提了。好在袁世凯乖巧,知道太后的心病,出面组建了四个营的“京旗常备军”,这样旗人的武装超过了十个营,看上去有点意思了。在袁世凯的方案中,将第一镇的番号留给了旗兵,以示对国朝武装的尊重。

    实际要争夺的,是剩余的五个镇。其中最为核心的,就是威胜军右翼的问题,是将其拆散打入别的镇台,还是以其为核心单独组建一个镇台?这个问题,成为了1903年夏秋最让朝廷关注的问题。(未完待续。。)

第八节初识方声远二

    龙谦最关心的自然是新军六镇的编组。他一手打造的情报组织的触手还进不了朝廷的核心决策层,只能打听些外围的消息,比如荣禄的病逝,比如商部的筹组。

    龙谦曾想借为荣禄吊唁的机会去趟京师,找机会见一见慈禧,当然奕劻那里肯定是要拜会的。但他去京师必须有兵部的命令,否则就是违纪。而当时又在抗洪的关键时刻,最终未成行。只是派人去京师送上一道不菲的祭礼而已。自庚子年结识荣禄,总体上这位阴沉多智的宠臣对自己还算不错。荣禄的性格,龙谦现在也说不清楚,这个人不贪财,比起同僚来,荣禄算是廉洁的了。荣禄似乎也不是很恋权,很有些放得下的感觉。大概正是这点被慈禧所欣赏吧。如今荣禄死了,朝廷怕是再没有人能制得住袁世凯了,靠奕劻?想都不要想。

    朝廷那道大而化之的谕旨下来,算是对蒙山军抗洪的肯定。意味着最高当局是知道他的所作所为的。随后奕劻又写来一封私信,说老佛爷对威胜军右翼很是满意,却没有透露朝廷即将开始的新军整编。

    这老东西,嘴巴什么时候变的如此紧了?说起来,负责本次整编的中央练兵处的一把手正是奕劻本人。两年来,光是送给奕劻的金银珠宝都快有十万两了吧?搞得负责联络奕劻的北京站都多有不满。

    龙谦将奕劻的私信取出来再看了一遍,心里冒出那个消瘦的白胡子老头的摸样。满清无人,竟然用这等贪鄙之人……不过,对自己倒不是坏处。一丝坏笑浮现在龙谦面庞,说起来,给奕劻的那些金银不过是原物奉还罢了。正像春秋列国晋国假道灭虢的故事,虞国国君贪恋晋国献上的名马珠宝,原意借道给晋军攻打邻国虢国,不听良臣宫之奇的谏言,最终亡国。而晋君最终取回了名马珠宝,叹息道。马还是那匹马。不过是老了几岁罢了。

    现在给奕劻的金银不过是暂存彼处罢了。不过,这个道理,世上又有几人能懂?

    今年的洪汛算是过了,部队仍散布在大河两岸未曾撤离。周馥要求威胜军右翼再驻扎一段时间。龙谦也答应了。

    龙谦将自己的司令部设在青城田镇一家姓王的大地主家里。随着汛情和缓,龙谦也不像前段时间每天到大堤上视察了。他安排情报处对武定府做一份详尽的社会调查,列了个提纲。让江云分解题目,完成一段就给他看一段。没事的时候,也与好客的房东王玉德先生聊一聊青城县的风土人情。日子倒是过得惬意。

    七月十四那天,龙谦正在院子里与王玉德闲聊,警卫进来禀报说王之峰有事求见。

    龙谦点点头,让王之峰进来。王之峰是情报处第一批任命的三个科长之一,负责内部防谍。

    身穿便衣的王之峰快步进来,“司令,抓了一个奸细。这个人我们注意很久了,在鲁南我就注意到他了,没想到一路跟我们到了青城,他说他要见你。”

    “见我?他是什么来头?”龙谦第一感以为是朝廷派来的。

    王之峰似乎读出了龙谦的心思,“这个人叫方声远。可能是海外革命党。但绝不是朝廷的人。我们没有对他动粗……”

    “革命党?”龙谦来了兴趣,“那,请他来吧。让我看看是何方神圣。”

    “将军,”王玉德压低声音道,“吾久闻海外革命党闹的凶,最好不要沾他们……”

    “哈哈,革命党也不是青面獠牙,三头六臂。见见又何妨?”龙谦看着王玉德,“佩瑾(王玉德字)先生还是回避下好。”

    “老夫倒无所谓。将军前程远大,不要因小事被朝中御史所纠……”

    “放心吧,没人会知道的。其实知道了也无所谓……”龙谦有些好奇。

    跟着王之峰走进来的是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青年,年纪与龙谦相仿,相貌可比龙谦英俊多了,中等身材,打着黑色的领结,脚下是棕色的皮鞋,左手捏着一顶白色镶黑边的礼帽——没有留辫子,右手拎着一根拐杖——应当叫文明棍……这身打扮,别说在田镇,便是搁到天津卫,也够新潮的。

    龙谦第一眼看到来人,便认定此人定是从海外归来。

    “方先生是吧?我便是龙谦。不知有何见教?”

    “不敢,方声远得见将军,实乃三生有幸。不知将军能否给方某一个机会?”此人甫一见面,竟要单独相谈。

    龙谦看了眼王之峰,“也好,这边请。”

    龙谦的贴身警卫目光严厉起来。王之峰对警卫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已经检查过了,没有武器。警卫点点头,看龙谦转身进了他的卧室兼书房。王之峰则跟着客人跟了进去。

    “请坐吧,方先生。之峰,你去忙你的。”龙谦打发走了王之峰。屋子里只剩下了龙谦与这个不速之客。

    “谢谢将军。先介绍下我自己吧。”方声远将他的文明棍放在一旁,手里依旧捏着礼帽,“鄙人方声远,福建兴化府人,曾留学日本。今春从日本归来,由南至北走了一趟,在鲁南足足停留了两个月时光,大军北上,方某又跟着北上,先到京师,随后又来到了武定……没想到将军手下有能人,早已盯住了方某。哈哈……”

    警卫端来了茶,眼光瞄着客人。

    “请用茶。”龙谦面无表情,“不知方先生有何事指教?”

    方声远将茶杯搁在桌上,微微欠了欠身,目光锐利起来,“天下板荡,大乱方至。方某不愿碌碌一生,想着寻求一明主,蝇附骥尾。也不埋没此生……”

    原来是纵横家一流的人物,龙谦面无表情,端起茶杯,吹开了浮在水面的两片茶叶……

    “原先总以为,这平定天下恢复我汉家河山的救世之主尚未出世,没想到回国一圈走下来,竟然就在面前。”

    龙谦依旧面无表情,他将茶杯放在桌上。刚才的举动,也可视为是端茶送客,结束这个无聊的谈话了。但对方竟然视而不见。继续着他的游说。

    “方某在日本时,见过了以保皇为宗旨的康有为和梁启超。梁氏锐气尚在,但康氏已经朽然,总以为将大权归还于今上。自然万事大吉。论及国内板荡。全球争雄。无一策可施。似乎只要归政于今上,所有问题即可迎刃而解。岂不可笑!”

    这句话显然打动了龙谦,他的目光盯住了方声远。“康梁不足论矣,即便利用国内的保皇势力搞出点名堂,已无关宏旨。倒是孙文一派,颇为鼓动人心,不出所料,今后数年,必将风起云涌,搅动天下!”

    “唔,方先生不是孙文一党吗?”

    方声远灿然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不瞒将军,方某曾醉心于革命,曾以为要救中国,非得走革命的路。但后来与孙文一派联系紧了,方某反而心生失望。靠孙文一党,或许可以鼓动天下之乱,但治理江山,他们不行。”

    “哦,为何?龙某虽偏居鲁南,对海外革命党亦有所闻。方先生为何下此断言?”

    方声远终于等到龙谦肯与其交流,自然精神一震,“方某敢问将军,对满清朝廷有何看法?”

    “龙某受太后厚恩。想必方先生早已打听清楚了,这个话,最好不要讲……”

    “满清已是冢中枯骨,凡是稍有头脑之人,无不看个清楚。不错,满清诸帝不比前明,表面上并无失德。这也是国内旧派知识分子聊以自慰的地方。但自洪杨之乱,中枢威权丧失,加上这数十年列强欺凌,割地赔款不断,早已丧失人心了。将来只要有一个机会,必将出现分崩离析之态……”

    龙谦一惊,如果此人不是湘中大儒王闿运的弟子,这份见识完全是自己推断而来,那就了不得。毕竟,可以断定满清垮台的形式不是件简单的事。

    “打住。方先生,我倒是想听听你对孙文革命党的看法。至于朝廷,不要谈了。”

    “革命党不成事。”方声远微笑道,“方某游历世界,总算明白了世界大势所趋。中国要想摆脱被动挨打之局面,非得革命不可,非得推翻满清,实行民主共和不可。康梁不识天下大势,幻想立一个明君以救国,不啻缘木求鱼。孙文假革命之名,行封建之实。因为其在党内搞效忠领袖那一套,方某鄙视之,断言其不会成功。近年来,孙文煽动武装暴动,远的不讲,今春在广州再次策划起义,结果依旧是惨败。孙文远居海外,没有亲临一线的勇气,对内没有自己的嫡系武装,而是花钱雇用会党的力量,不是很可笑吗?若是筹备几十万两白银,雇用几个亡命徒便可以夺取这万里江山,这江山来的不也过于容易了吗?鄙以为,推翻满清,建立共和,非具备两个条件不可!”

    “哦,愿闻其详!”听到这里,龙谦已经断定,这个方声远是有见识的。关于孙文起义失败的原因,他所总结的,虽然不那么全面,但将主要的核心都讲出来了。在这个时候,孙文更大规模的武装暴动尚未展开,此人便断定其不成事了。

    “其一,有一支精锐的军队,就像将军一手建立的蒙山军,令行禁止,所向无前。其二,要有一个先进的政党,宣传主张,掌握舆论。二者缺一不可。”方声远看着龙谦,“将军治军,已然闻名中外,这建党一事,不如就交给方某如何?方某研究将军久矣,若论统军征战,将军麾下倒是不缺勇武之士,若是文治,将军却没有得力之人。将军所重视的陈超等人,才具不过中人,唐绍仪才具是有的,但唐氏骨子里还是袁世凯的人,而且,唐某人马上就要离开沂州到东北高就了吧?”

    很张狂,不过他说的是事实。

    “方先生,”龙谦决定敲打敲打这个狂生,“你且等等。刚才你的一番话,我已经全听明白了。你久居海外,受革命党的影响,鼓吹排满革命,龙某姑妄听之也就罢了。而你竟然要帮助我建党,建什么党?龙某受太后厚恩,日思夜想,只是为了报效朝廷,便是龙某率兵抗洪,也是为了分太后之忧。我看你是个聪明人,是不是找错了庙门?再说了,龙某治军理政,以人才为第一,鲁南新政之推行,全仰仗陈越之一帮俊彦,到了你的口中,竟然成为了酒囊饭袋!方先生,你不觉得你过于狂妄了吗?”(未完待续。。)

第九节初识方声远三

    听了龙谦的责问,方声远朗声大笑。

    “龙将军何必故意试探方某?庚子年方某尚留学rì本,已闻山东勤王军之辉煌战绩,留rì之同学评论为庚子国难间的唯一胜绩。那时,方某便得闻将军大名……”

    “等等,”龙谦抬抬手,“不知方先生留rì,学的是什么专业?”

    “方某是福建人,大清海军将佐,福建人最多,自成一系。戊戌年后,rì本官绅纷纷来华,游说朝廷派遣留学生赴rì学习军事。其参谋总部的福岛安正和宇都宫太郎,曾力访刘坤一、张之洞、袁世凯等实权督抚,陈说派遣留学生的重要。家父其时正在江宁,与刘督有旧,受其影响,便决定赴rì学习军事了。初时想学习海军,但在成成中学速成班念了几个月,发现自己完全不是搞军事的料,遂断然改行,几经周折,考入早稻田大学学习法律……”

    “哦,原来方先生是学法律的……”龙谦的目光落在方声远搁在桌面上的手指,修长秀气,的确是个文人,“不过,回到刚才的话题,方先生学了屠龙术,似乎找错了地方……”

    “屠龙术?好,这个词好。”方声远笑笑,身子前倾,“将军有所不知,自庚子年得闻将军威名,方某便花大力气收集将军故事。俟方某归国,专程游历鲁南,认定当今可以救国救民者,非将军莫属。”

    这顶帽子就太高了,龙谦不能接受,“够了。方先生的这顶大帽子,龙谦可戴不起。方先生若是想一展胸中抱负,蒙山军庙小,怕是容不下真神……”

    “将军何必自谦?”方声远粲然一笑,“放眼天下,似将军这般既目光远大又脚踏实地者,再无他人。且慢,且容方某将话说完。满清之统治不久矣,或者十年八年,或者三年五年,满清必亡。为何?盖因天下大势难违也。满清朝廷为何实施新政?绝非其本意,而是情势使然,不得不如此。新政之核心,在于鼓励工商,在于整顿武备。鼓励工商,必然培育出一崭新之阶层,正如二百年前欧洲革命之起源。就以将军苦心经营之鲁南,工商阶层已悄然形成。这个阶层,正是西方政治之主流。他们必将在政治上主张**,在经济上主张zì yóu。满清之政治,不能为其满意,他们必然会寻求自己政治经济上的利益代言人……整顿军备,更是让满清加快覆亡。如今有实力的督抚,都在大力整军,不惟北洋而已。北洋不过是占了中枢之有利条件而已。方某将话说在前头,朝廷整顿陆军武备,其结果必然培育出一批新的军阀,包括将军所统领的蒙山军。所以,满清不搞新政,是等死,搞新政,是找死!”

    龙谦忍住驳斥的冲动,继续听方声远说下去。

    “纵观天下,无论是张之洞,还是袁世凯,都不如将军深谋远虑又脚踏实地……兵练的好,实业办的更是一等一的高明。不过,鲁南一隅,怕是不够将军展布,所以将军才借黄河水患之机,向天下展示蒙山军的赫赫军威。将军之本意,是为了争取在朝廷整军之际占据主动吧?”

    龙谦的目光yīn冷下来,“方先生,威胜军右翼食朝廷俸禄,自然忠于王事。抗洪抢险,为的是减轻百姓之苦难,为朝廷分忧。龙某在鲁南所做的一切,都遵循这一原则。但你说来说去,认定龙某心怀不轨,是何道理?”

    “哈哈哈哈……”方声远仰头大笑,龙谦不由得暗自摇头,难道这些所谓的策士都会这一招?

    “恕方某直言。将军之出身,已然决定了不会为满清殉葬。天下大势如何,将军看的应当比方某更加清楚。汉高祖提三尺剑诛暴秦,唐太宗起义兵灭隋炀,明太祖光复我汉家河山,当时或许有人骂其为叛逆,但煌煌历史留下的是流传千古的美名。无他,顺应cháo流耳!将军之规划,是借满清这杆破旗,隐藏实力,以待时机罢了。但天下局势之演变,未必如将军所愿。如果将军不能乘势而为,恐为他人所乘。今rì方某不来,随后不知有多少势力来游说将军。将军信也不信?方某默察天下大势,深感时机之急迫,故冒昧前来,愿随将军左右,开创一宏大之新局……”

    龙谦微微一笑,“方先生定然是苏秦张仪一类人物了。若要取富贵,何苦来我这小庙?久闻袁制台求贤若渴,以方先生之见识,定然能获得袁某人之青眼,前程之广阔,岂是我区区鲁南可比?”

    “不瞒将军,方某自东瀛回国,第一站便是北洋。将军视袁氏为大敌,原也不错。若是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将军与袁氏,实乃一时瑜亮。非是方某当面奉承,袁氏虽为一世枭雄,却万万不是将军之敌手。何故?袁氏之长,将军皆有,将军之长,袁氏却不具备。时间越久,将军之优势越大……”

    “方先生,”龙谦笑着打断了方声远的话,“袁世凯乃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已位极人臣,深得太后信任,眼下又掌握了全国陆军的编练之权,岂是龙某区区一个两州镇守使可比?还讲什么袁氏之长我有,当我是三岁孩童般好糊弄吗?”

    “朝廷自李文忠薨逝,刘坤一,张之洞俱垂垂老矣,年青一代,无出袁世凯之上者。袁氏获此高位,势所必然,不足为奇。袁氏善钻营,识大体,深明军权之重要,又会笼络下级,这些都是他的优点。若无将军,袁氏当世实无敌手。不幸的是,袁氏恰恰遇到了将军,想当初将军凭着一隅之地,千余残兵,竟能力抗袁氏不屈,连其手下头号大将王士珍都做了将军的俘虏,足证将军练兵有方,指挥高明,这是军事上强于袁氏的明证。将军jīng通经济,白手起家,打造出鲁南如此恢弘的局面,这是将军经济上强于袁氏的铁证。若论朝廷之奥援,袁氏见重于太后是事实,但将军在太后眼中之重要,却不输袁氏。将军是身在局中而已。方某细致研究慈禧之为人,仅靠当年救驾之功,将军已获慈禧之绝对信任。只要将军不造反,太后绝不会动将军。实际上,将军主政鲁南,经济上获大发展,军事上苦练jīng兵,政治上却保守异常。鲁南舆论,绝无令朝廷不满之处,这点深得太后赞赏。眼下将军虑及新军整编,担心所部出路,要我看,根本就不需担心,太后绝不会允许北洋一枝独大!整编新军六镇,威胜军右翼至少会获得一个镇台!”

    这却是龙谦最为担心的,“唔,依先生之意,朝廷肯定不会打我军之主意了?”不觉间,龙谦的态度发生了大变化。他最近也跟鲁山、王明远谈及蒙山军的前途,但鲁、王二人却不如方声远如此笃定。

    “绝不会!最多安插几个亲信而已。此番新军整编,蒙山军必获扩张,至少是一个镇台!”

    龙谦沉默不语,手指轻叩桌面,眼睛望着窗户的某一点陷入沉思。

    “将军,为今之计,当务之急的是利用周馥而独霸山东。山东物产丰饶,人口密集,实乃帝王之资也。想当初曹阿瞒凭借一支青州兵竟能削平北方,以将军之才,借山东的地利,只要有三五年光景,足以练就强兵,奠定一统天下之基业!”

    “方先生,虽然你私下多方探查龙某,但龙某究竟是何种人,其实你并不清楚。你说以龙某之出身,应当通晓天下大势。你只说对了一半。没错,龙某出生生长于美利坚,对泰西诸国的政治制度还算了解。中华数十年来饱受列强之凌迫之原因,龙某亦有心得。龙某之所以舍弃美利坚之优渥生活,甘愿回国,是因为龙某永远难以改变的是中华血统,是华夏子孙。龙谦心中所愿,乃我中华富强起来,复我祖先之荣光,如强汉盛唐,让我普天下之中华子民,不再受列强之欺凌。使我中华神圣国土,一寸一厘都不得流失于外,像那台湾、澳门、琉球、海参崴,统统收回祖国之怀抱。但龙某深知,愿望之实现,在于从现在做起,强大的军队,必须有强大的经济支撑。强大的经济,亦须清明之政治保障。龙某自掌军蒙山,都是从小事做起,治一村,则幸福一村,治一县。则造福一县。以中国之大,局势之复杂,发展之不平衡,龙某之才有限,万万不去想做什么救世主。所以,统一天下的迷梦,龙某不去做,先生也不要提。张养浩那首山坡羊说的好,‘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历史上那些被文人景仰推崇的大人物们,有几个是为了百姓?”

    方声远肃然起立,“将军仁心,感天动地。将军在郑家庄,在鲁南所为,正如将军所言,一切都是为了百姓之安康幸福。但天下汹汹,由不得将军置身局外。如将军不弃,方某愿追随将军,为实现将军心目中的那份理想鞠躬尽瘁!”

    “哈哈,方先生愿加入我军,龙某深表欢迎。”龙谦也站起身,伸手与方声远相握,“方先生,蒙山军格局尚小,规矩却大,先生能够放下身架,从底层做起吗?”

    “这个自然。方某自愿追随将军,当然要遵循将军的规矩。主公在上,受方某一拜!”方声远对龙谦深施一礼,算是定下了名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5444/ 第一时间欣赏蒙山军最新章节! 作者:wanglong所写的《蒙山军》为转载作品,蒙山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蒙山军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蒙山军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蒙山军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蒙山军介绍:
header蒙山军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蒙山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蒙山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