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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wanglong     蒙山军txt下载     蒙山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节从白岭支队到南满支队四

    第一拨寻上门的是中国人,新民巡防游击队的两位头领,像是兄弟俩的张作霖和张作相。

    为了保护田书榜,鲁山在打开于家房镇暂时解决后勤问题后,便让田书榜夫妇及刘小毛带了一笔金银经新民返回奉天了。和他们一起离开于家房的是蒋存先带的一个小组,他们还有一件事,就是接应已经出关的第三批人员到来。根据第二批到达的人员报告,支队的第三批人员应当在路上了。

    田书榜奉天站迎接支队进入关东的任务已圆满完成。以后需要的是他们的情报支持,他们在支队,反而帮助不大。

    鲁山已经听田书榜讲过这个张作霖。初见觉得个子矮矮的,比自己低了一头不止,不过三十上下年纪,一张笑眯眯的娃娃脸,怎么看也不是枭雄模样。那位张作相更为年轻,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

    “我就是陆大山。二位有何指教?”鲁山按照山东绿林的规矩,给足了两位客人面子。

    “这个,兄弟张作霖,他叫张作相,是我的把弟……”张作霖没想到如此顺利地见到了这位已经在辽西趟出名号的陆大山,竟然将准备好的一套说辞给忘了。

    陆大山这伙山东客最近可太出风头了!金眼雕是什么人?杜立三又是什么人?那都是辽西绿林道上响当当的人物呀。怎么全栽在这伙山东人身上?

    在鲁山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着“陆大山”。好一条山东大汉!个头足足高了自己一个脑袋有余,黑脸膛,大眼睛,坐在那里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久闻张大人大名了。此番找上门来,可是要将我缉捕归案吗?”

    “陆当家的玩笑了!若是那样,我兄弟俩又怎敢只带这点人来,怕是还不够陆当家的塞牙缝的呢。哈哈。”张作霖定下神来,仰面大笑。

    这是个人物。张作霖带了十三个人来,鲁山早已得到负责侦察的蒋存先报告,目前尚未发现他的后续人马。

    “哦?那张大人来此。所为何事呀?”鲁山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这个动作是从龙谦那里学来的,蒙山军高层很多人身上都带了龙谦的烙印。

    “陆当家的客气了。兄弟可当不起大人之称。其实,大家都一样,都是吃同一口饭的。若是陆当家的瞧得起张某。就直呼张某名字吧。”

    “不知张大人表字如何称呼?”

    “雨亭。”

    “好。雨亭兄。咱们爽快些。此番来于家房,有何指教?”

    “有一件事要跟陆兄商议……”张作霖梳理着思路,脑子里全是这十几天发生在辽西的大案。

    榆树镇大案。光是从沟里便抬出十几具尸体。即使是在人命贱如草的世道,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也不是小事,甚至都惊动了奉天将军。因为案子发生在新民境内,辑凶之事便落在了张作霖的巡防游击队身上。

    案子并不复杂。死的是胡子,杀人的是来自山东的响马无疑。但辑凶之事却不好办。金眼雕也算悍匪,按照客栈掌柜的说法,有心算无心,还让人家搞的如此惨不忍赌,一下子赔上了二三十号弟兄。金眼雕的实力经此一役是折损过半了。但那伙山东客的实力却是个迷。

    人数不少,枪也不少,而且有短枪!这让张作霖感到了威胁。

    巡防队的威望来自于保境安民。如果自己的辖地任凭胡子折腾,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威信将荡然无存。

    张作霖虽然看上去身材矮小,貌不惊人,但骨子里有一种狠劲。否决了副管带张景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息事宁人的主张,力主用武力解决这个案子。

    等张作霖获悉山东客在新民以北出现,带人赶过去的时候,那伙人却神秘地失踪了。接着,于家房出事了,杜立三竟然被山东客吃了个干净,家财被分光,自己也当着家乡父老的面给人家毙了。

    这下子张作霖不敢再托大了。传说很邪乎,竟有说那伙山东客人马足有上千,还带着大炮,几枚开花弹射过去,于家房就炸窝了。

    杜立三也算成名的杆子了。被人家三下五除二就拾掇了,不能不让张作霖惊惧。这样下去,整个辽西将局面大乱了。张作霖一面紧急报告上峰,请示定夺,一面与几个心腹合计,决定亲自去一趟于家房,会一会这个陆大山。

    张景惠和汤玉麟反对,但张作相支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山东客再凶悍,他也是过江龙,总得给地头蛇几分面子吧?张作霖不认为山东客会不分青红便对自己下手,毕竟自己现在算是官身,与金眼雕和杜立三身份不同!张作霖想,若是将这伙山东客招降至自己麾下,在辽西,真的就没人敢与自己抗手了!

    不会?为什么不会?这是在关东,不是在山东。既然那个陆大山手下有百十号人马(张作霖估计的数字),他就不是笨蛋!没有个身份,他以为他能惹得起关东道上绿林的围攻?不过是价码高一些罢了。当初自己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于是带了把弟张作相及十几个兄弟来到了于家房。

    听完张作霖开出的价码,鲁山微微一笑,“多谢雨亭兄美意。我等兄弟便是因为受不了官府的逼迫,这次闯了关东。再投到官府门下,便是俺愿意,俺手下的几百号兄弟也不愿意。不过,雨亭兄请放心,只要官府不来招惹俺,俺不会与官府为难的。”

    几百号兄弟?张作霖在镇外确实见到了几十个正在操练的青壮,估计是刚招收的人马。但几百号人估计是吹牛了,“陆兄。关东不比关内。虽然地大人稀,但想立足其间,也不是易事。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望陆兄细细考虑。”

    “哈哈,陆某自在惯了,受不得官府的约束。谁想跟陆某过不去,杜立三就是下场。”鲁山冷冷道。

    保持高度的独立性是预定的原则,在局面未曾打开之前,支队绝不会与官府发生牵连。

    鲁山一口回绝了张作霖的好意。

    张作霖空手回去了。鲁山甚至没有留他吃顿饭。俩人都没有意识到,他们这次见面。不过是以后漫长故事的开始。多年后上演了波澜壮阔铁血活剧的被称为关外双雄的俩人是不是都存了后悔的念头,当事人再未提起过,他人更不会知晓了。

    不能小看了消息传播的速度。张作霖走后的第二天,日本陆军大尉藤田敬一再次来到于家房。拜会消灭了杜三立的陆大山。寻找合作之路。这支轻而易举将杜立三铲除的武装自然是日本人拉拢的对象。

    鲁山和邓清华接待了藤田。就礼数上讲。鲁山和邓清华挑不出日本人的任何不是,但谈话内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藤田首先表示了对鲁山所部的钦佩,称赞消灭杜立三是为民除害。然后将他那套中日亲善。共同携手驱逐俄国人的理论讲了一遍,声称如果鲁山所部接受辽东义勇军的指挥,日本方面将提供三百支步枪及相应的弹药,并且愿意资助一定的费用。

    昨晚鲁山已经召集会议通报了张作霖造访之事,顺便谈到了日本和俄国,提出或许不久就会有日本人和俄国人登门了。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虽然早已确定了支队的行动原则,但鲁山还是表示出了与日本人合作的兴趣。不过,对于藤田先生提出的条件,需要和手下的兄弟们商议,约定五日后再做答复。

    鲁山想,如果是俄国人上门该多好。司令交代的任务就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了。

    俄国人上门是在三天后了,来了大约百十人的一队骑兵,大约是怕受到小股胡子的袭扰。这方面,俄国人做的很差。日本人敢于化妆单人行动,俄国人可不敢。一来是因为长相的缘故,二来他们这几年在关东很不得民心。

    紧急集合的白岭支队将俄国骑兵队挡在镇外,重机枪也架了起来。俄军带队的少校索科洛夫从望远镜里观察了一阵,意识到消灭了杜立三匪帮的这支神秘武装绝非草莽,从他们阵地筑工到火力布置,更像一支正规军而不是土匪。他们竟然还有马克沁重机枪……

    本来就是正规军,而且是中国眼下训练装备均臻一流的正规军。

    索科洛夫的兴趣来了。他喝止住哥萨克骑兵连的怒骂,派人前去交涉,表示他是来为了友谊谈判的,绝没有歹意。

    经过交涉,白岭支队放索科洛夫少校及四名随从进入了庄子。

    索科洛夫少校首先对鲁山所部消灭杜立三匪帮表示祝贺和感谢。坦承他是奉驻奉天阿尔杰米耶夫少将之名前来联络,日俄之战一触即发,日军到处收买关东胡子的行为并未瞒过负责俄军情报工作的阿尔杰米耶夫将军。考虑到东清铁路尚未完全竣工通车,倘若战端一开,俄军仍将用落后的人力运输方式解决大军的给养问题。如果满洲胡子都跑到日军一边,自己脆弱的运输线将受到极大的威胁,阿尔杰米耶夫少将深为忧虑。有什么好办法呢?动用正规军清剿胡子已经证明行不通。满洲太大了,俄军只能控制大城市,连县城都占不过来。广大的乡村根本就无法占领,大军出动,消息灵通的胡子早就跑的没了踪影。在居民基本痛恨俄军的大前提下,俄军扫荡胡子基本是个笑话。一个小小的杜立三竟敢与俄军公开对抗,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向主张以华治华的阿尔杰米耶夫少将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在辽西出现了一股新的武装,他们既然能打杜立三,那么就可以帮助俄军清剿别的亲日武装。所以,在确认于家房事件后,立即派出精通汉语的索科洛夫少校前往于家房,力争将这支神秘的武装拉到己方来。

    “和贵方合作,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不瞒你。日本人已经找过我了,愿意给我番号并且提供军饷和武器。”鲁山听俄国人说明来意后,直截了当地问。

    索科洛夫着急了,千万不能让日本人将这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武装拉了过去!“尊敬的陆先生,日本人能给的,俄罗斯帝国同样能给!而且更为丰厚!只要你们专心与帝国合作,番号,武器,以及军饷,全都不是问题。”

    “少校先生。我手下有四百五十名勇敢的士兵。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参加过真正的战斗。这一点,我无须向你隐瞒。空洞的条件我不感兴趣,也无法说服我的部下。咱们来实际的吧。我可以跟贵军合作并完成贵军交付的任务,但我需要实际的东西。你明白吧?”鲁山将自己的人马扩大的小一倍。

    索科洛夫少校高兴起来。“完全明白。陆先生。我看出您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这非常好,这使得我们之间合作的基础更牢靠了。我们需要像您一样受过良好军事训练的军人。我来之前,我的上司阿尔杰米耶夫将军授我全权跟贵方谈判……”虽然与鲁山等人见面不久。但鲁山等人数年来养成的行为举止还是没有瞒过俄国人经过训练的眼睛

    讨价还价就此展开。经过两个钟头的交锋,最终议定了一份合作意向,陆大山所部改编为南满支队,提供正式的关防印信,然后调往辽东一带,清剿凤凰城一带日益猖獗的匪患。详实的情报表妹,日本陆军正在越过中朝边境,向辽东的土匪提供大量的物资。俄方将向南满支队提供足够的武器弹药以及其他需要的军用物资,比如药品绷带等(鲁山拒绝了俄军的军服),南满支队接受俄军的情报和指导,但拥有独立的指挥及行动权。如果南满支队击毙日军,将获得比击毙胡子高三倍的奖励,卢布或者银元。

    为表示诚意,俄军可先期向支队交付300支没有使用过的新莫辛纳干步枪,每支枪配备200发子弹。除此之外,还将预付一万银元的军费。今后根据部队的实际实力,按照军官人均每月10元银洋,士兵人均每月2块大洋的标准支付军费。这个数字中不含武器弹药的损耗补充。

    军饷标准要低于蒙山军。但对于俄国,这个数字不低了。要知道俄军士兵全年的军饷尚不足3卢布!按照1901年的标准,折合大洋大约就是3块!俄军存在严重的问题,这些问题将在即将打响的日俄战争中彻底暴露,其中一个就是军人没有地位,指挥官们都是年轻的贵族,喝着香槟,带着女人,坐着豪华的马车跑来跑去,但士兵的待遇却极低,甚至连军装都是自备的。

    对于鲁山提出的机枪大炮方面的要求,狡猾的索科洛夫少校说了个活话——这要看贵方的行动。如果贵方拿出令俄方感到满意的成绩,俄军不会吝啬为支队配备重武器的。

    这是谎话。幸亏少校没有看到鲁山支队拥有一挺德国造的马克沁。不然他会大吃一惊的。因为就在现在,马克沁这种大杀器在俄军非常稀缺,远东俄军只有区区的八挺!根本无力给一支刚招降的华军小部队。一直要等战争爆发,俄军才开始大规模地装备重机关枪。

    不过,在鲁山看来,俄国人是有诚意的。或许他们已经预感到了麻烦。这就像做生意,只有双方确切地有了需求,生意才有基础……只要解决步枪和子弹,基本问题就解决了。鲁山甚至不愁粮秣的供给,那总是可以想办法解决的。现在俄国人只是拒绝了提供机关枪和大炮而已,这不是关键。在支队实力未达到一定程度前,不会与日本人正面开仗的,支队的作战方式主要是伏击、袭扰等,重武器来了,反而麻烦。至少会影响支队的运动速度。

    索科洛夫少校基本完成了使命,但需要获得上级的批准。于是俄国人急急返回了奉天。

    请示总部是来不及的。一切都需要支队自行决定。因为日俄开战,战场必定在南满。旅顺及辽阳是最重要的两个点。这点稍具军事常识的都可以看出来。所以,龙谦给鲁山的建议是在辽西打几仗造出声势获得俄国人的认可后,将移师辽东或者辽南。但最好是辽东。因为那边山势纵横,更有利于部队展开游击战。但现在看来第一步进行的比预想的顺利……

    支队军政委员会紧急研究后,决定接受俄军的建议,于是放弃刚占领的于家房镇,在补充粮食、衣物、马匹车辆后,全军开往辽东,重新开辟局面。

    四天后,索科洛夫少校陪着阿尔杰米耶夫少将带着两个骑兵连的俄军再次抵达于家房,这是阿尔杰米耶夫可以带出来的最大兵力了。其实,在奉天的俄军很少,尚且不到一千人。这是他们无力对付猖獗的胡子武装的主要原因。在1904年元月,俄军在关东的兵力不足五万人,主力集中于旅顺大连,差不多有两万人的样子,其余就散布于辽阔的关东大地了。即便是战略地位极为重要的辽阳,也只有一千步兵和数百炮兵。

    俄国人带来承诺的武器弹药银元等物资的同时,阿尔杰米耶夫少将检阅了南满支队。鲁山早有准备,所以,阿尔杰米耶夫将军眼里的南满支队精神饱满,军容雄壮,深表满意。他是个资深的军人,从列在前排的士兵身上看到了勇气和纪律。这支神秘的武装的来源他并不关心,只要他们愿意俄罗斯帝国卖命就可以了。

    阿尔杰米耶夫给支队下达的第一个命令是消灭辽东冯德麟部匪帮。提供的情报表明,冯德麟部拥有至少五百人的武装,他们正在与日军勾结,不断地袭扰俄军的运输线。阿尔杰米耶夫希望南满支队能够向消灭杜立三一样消灭这股巨寇,“缴获一支日式步枪,你们就可以从少校这里换领一支莫辛纳干。”俄军少将对鲁山说。

    日本人自然失望了。

    从腊月十一起,白岭支队变成了南满支队,司令官鲁山,副司令范德平,参谋长邓清华。全军辖两个大队,每个大队辖三个中队。但目前只整编了三个中队,一大队两个,二大队一个。缺员需要以后补充了。任命程二虎为一大队大队长,盛光副之。熊勋为二大队大队长,丁小富副之。鲁山将第一、二两批出关人员大部分编入了一大队,以保证其战斗力。

    在接收俄军的补给后,支队即刻向辽东进发。由于俄军接到相关的命令,一路上很是顺利。路上遭遇并招降了一股被冯德麟追杀的土匪,整体编为了一大队三中队。支队抵达辽东,马上接到了索科洛夫的第一封情报,说冯德麟部接受了一大批日军军火,要求南满支队截击。于是,在日俄战争正式爆发的次日,南满支队留下了二大队接应第三批出关人员,鲁山亲率一大队在通远堡附近打了他们与日军的第一仗……(未完待续。。)

第六节日俄战争爆发

    1904年2月8日,中国的农历癸卯年腊月二十三日,深夜11时,日本海军不宣而战,统率联合舰队的东乡平八郎海军中将派遣驱逐舰队用鱼雷向旅顺港外停泊场内的俄国太平洋舰队发动了突然袭击。日俄战争爆发了。

    这是进入二十世纪以来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强国间的战争。消息一出,立即震惊世界。

    每一场战争都是利益的驱动。都有着深刻的政治、军事、经济背景。

    十九世纪下半叶,欧洲各国开始蚕食中华领土,争夺的目标自然轮到了中国的藩属国朝鲜。19世纪80年代,英国和俄国围绕朝鲜南岸扼守对马海峡入口的巨文岛租借问题上发生了冲突,预示着列强对西北太平洋地区的争夺已经开始,在这之前,除了走在最前面的日本外,英、美、法、德、意、俄从1880年开始绕过中国,与朝鲜签订各项专约,为商业入侵开辟道路。

    其他国家只是为了追逐商业利益,但对日本来说,朝鲜不止是一个重要市场,还是其实施“大陆政策”的跳板。为此,俄国人看的很清楚,一旦日本不仅在经济上,而且在政治上在朝鲜获得优势地位,那么,与俄国腹心隔绝的滨海省份就将面临来自南方的现实威胁。唯一解决方法就是修筑一条铁路将滨海与腹心连接起来,这样,俄国就可以再较短时间内将部队调往远东。于是,西伯利亚大铁路就应运而生了。

    修筑这条铁路的意义不止在军事。还同俄国摆脱经济困境的希望紧密联系在一起。19世纪末,欧洲的工业和市场已经达到了饱和,各国利润率都在下降。为了追求利润,资本家们不得不将多余的商品和资本输出到国外不发达地区、西伯利亚铁路一旦筑成,将把欧洲同中国,朝鲜及日本的5亿人口及其市场连接起来。现在,德国和美国继英法之后,正在竭力打入太平洋地区各国的市场,美国人正在用吃奶的劲儿开凿巴拿马运河。这一切都表明,在不久的将来。列强们在欧洲开始的市场争夺战将在太平洋地区达到**。随着西伯利亚铁路的筑成。俄国在贸易和资本输出方面将获得超过欧美列强的优越性。

    西伯利亚大铁路起点为乌拉尔山脉的车里雅宾斯克,穿越西伯利亚的原始冻土和密布森林,一直通到7400公里之外的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将遥远的太平洋港口与俄帝国的心脏连接起来。这条铁路的修筑打破了英国人修建的加拿大太平洋铁路(全长4800公里)。创造了新的世界纪录。其造价也是惊人的。在其12年的预计工期里。每年要投入3000万卢布的高额预算,总造价预计为3.5亿卢布。而实际上,从1891年开工到1901年的十年间。已经耗费了14.6亿卢布了。俄国人为了避免外国势力的渗入,断然拒绝了所有的外国投资和本国的私人投资,修筑款项完全由俄国国库承担。

    日本人对西伯利亚铁路的修建很是恐惧。一旦修通,将大大有利于俄军的战略调动,使得日本在远东和朝鲜毫无军事优势可言。

    关于西伯利亚铁路的修建,还有一则故事,即当时震动天下的“大津”事件。沙皇亚历山大三世委派23岁的皇储、西伯利亚铁路建设委员会主任尼古拉.亚历山德罗维奇率领舰队前往远东主持海参崴一断的开工仪式,尼古拉皇储顺道造访日本。5月11日在大津市被一个叫津田三藏的警察用佩刀砍伤了脑袋。津田三藏事后供认说,尼古拉是抱着侵略日本的念头来考察了解日本国情的。可见日本人对于俄国东扩的警惕。

    津田三藏的莽撞行为给日本政府带来了外交上的被动。为此,外务相青木周藏和内务相西乡从道引咎辞职。津田本人也死在狱中。但他这一刀挥出了日本对俄国的仇恨,揭开了两国争霸远东的序幕,更是影响了俄国对日本的基本政策。尼古拉至死也不会忘记差点要了他命的那一刀。

    中日甲午战争后,俄国伙同法国、德国,迫使日本归还了辽东半岛。但是,这三个国家并非出于国际主义的无私情怀来主持正义、扶助弱小。只不过是不愿意看到日本独占在中国的利益,并试图以此向中国索要报酬而已。

    1895年6月,俄国财政大臣维特、外交大臣罗巴诺夫与参加尼古拉二世加冕典礼的清廷专使李鸿章在圣彼得堡签订了《防御同盟条约》,即臭名昭著的《中俄密约》。该条约规定,俄国在十五年内向中国提供军事援助对抗日本,条件是中国向华俄道胜银行提供土地租让权,允许西伯利亚大铁路修建一条支线穿过满洲,这就是后来的中东铁路,也叫东清铁路的起因。

    有传言说维特为此支付了李鸿章300万卢布的巨额贿赂。这是李鸿章卖国的主要证据。但迄今为止,并未找到李鸿章收取300玩卢布的铁证。

    除了铁路租借地之外,获得优良不冻港也是俄国在远东所关注的主要领土目标。海参崴一年当中有五个月处于冰封之下,所以,俄国太平洋舰队不得不在长崎、香港等地越冬。如果日本突然发动战争(甲午战争表明,这个无耻的国家是会不宣而战的),则停泊在长崎的俄国舰队将遭受严重损失。俄国研究后认为,胶州湾和旅顺是两个中意的目标。最好的是旅顺,因为北洋水师在旅顺已经经营了十余年,有完整的船坞、修理厂、库房和居住设施,同时还可以通过东清铁路同西伯利亚连接起来。但是,旅顺港区面积狭小。舰队活动空间不足,这点又比不上胶州湾了。

    俄国人没想到德国人先下手为强。早在1896年8月,德国海军少将提尔皮茨在烟台会见德国驻华公使海靖,直接提出胶州湾是最妥当的锚泊处。海靖公使提醒少将,俄国人早已将胶州湾划入他们的势力范围了。那位将成为德国海军灵魂人物的少将不以为然地道,他们有朝鲜和辽东还不够吗?

    就像是上帝在冥冥中操纵着这一切,第二年,也就是1897年,11月1号,发生了曹州教案。两名德国传教士被杀。德国舰队立即驶入胶州湾。并勒令中国驻军在三日内撤离。德国人通过两名传教士的死亡找到了入侵的借口。当面冬,俄国舰队占领了旅顺。次年,在侵略中国上一向不甘为人后的英国向满清政府租借了威海卫。

    满清政府在这些列强面前,就是一只毫无还手之力的待宰的肥牛。

    依然公认的实力第一的大英帝国忧虑地注视着俄国熊的南进。德国的迅速崛起。极大地牵制了英国全球战略。对于布局全球最有心得的英国人深知自己无力在远东直接对抗俄国熊。而且。德国那个狂妄自负的威廉二世一直在唆使俄国东进。威廉二世提出了一个新名词:黄祸。这个带有极强侮辱意味的词汇不是指软弱涣散的中国。而是指因打赢了甲午战争感觉良好自认已跻身于一流强国可以与老牌列强平等对话的日本。所以,英国打定注意,想尽办法将日本顶上对抗俄国的第一线。朝鲜是现实的威胁。这个就不消英国人提醒了。富饶的满洲更是日本垂涎已久的。所以,当英国不怀好意地向日本提出缔结军事同盟时,虽然日本国内存在着以伊藤博文为首的亲俄派和力主对俄用兵的山县友朋派,但最终的结果是经过一年的争论,日本于1902年元月与英国签订了有效期五年的军事同盟。这等于给了日本一个时间表——假如对俄开战,必须在1907年前结束战争。

    为什么存在这个时间表?因为日本没有英国的全方位支持,它是无力对抗庞大的俄国熊的。

    1902年4月,俄国驻华公使雷萨尔与满清外务部大臣庆亲王奕劻签订了《交收东三省条约》,规定因义和团事件出兵满洲的俄军从本年10月起,分三期至来年(1903年)10月,全部撤出满洲,恢复满清对东三省的主权。但是俄军只进行了第一次撤军后,便不再履行条约了。重新向任人欺凌的满清政府提出新的条件,总之是不愿意再撤兵了,准备永远赖在满洲了。这件事引起了列强的集体不满,特别是密切关注此事的日本更是情绪激动。陆军大臣寺内正毅将各师团长召至东京,开始制定对俄作战计划了。

    日本军方认为,如果确定这一仗非打不可。那么就要早打。因为时间拖久了对日本不利。此时俄国在远东只有十万人马,分散部署在中俄两国广袤的领土上。因西伯利亚铁路特别是东清铁路尚未全部通车,俄军集结的速度不会很快。但日本可以迅速地集结30万陆军投入战场。海军方面,远东的俄国海军只有11万吨的战舰和8500名水兵,但日军的吨位是20多万吨和15000名水兵。而且,俄国太平洋舰队的主要驻泊地旅顺港的设施和炮台尚未全部建成,日本军方提出的及早开战是有道理的。

    开战前的外交交涉不必细述。当一方抱定了用战争解决问题后,外交的斡旋不过是块遮羞布。日本像在九年前赌国运一样,再次举全国之力来赌一把了。据说开战前的那天晚上明治天皇彻夜未眠,拂晓便召见伊藤博文,还在询问开战的利弊呢。已下定决心的伊藤对天皇做出了日本有利的分析,坚定了明治天皇的决心。

    决定战争胜负的因素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钱。日本尽管在十年内两次从中国身上抽取了大量的鲜血,但比起俄国,它的经济实力是不行的。所以,日本政府在英美两国的金融市场上大举借债。债券的发行倒是顺利,但日本一举沦为了英美的债务大国。筹措到的资金变为了大量的武器被运回国,在隆隆的爆炸声中化为乌有。如果日本不能打赢这场战争并且在战后获得利益。那么这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破产之战。俄国也缺钱,但俄国除了法国外,在列强那边借不到钱。德国人嘴上支持,实际上拿出的行动很少。法国人的手又太黑,同样口径的炮弹,价格竟然比德国的高了四分之一之多。本来美国是理想的借钱地,但沙俄在上世纪最后二十年中针对西部省份的犹太人的一系列迫害,彻底得罪了美国。以库恩—罗比银行老板雅各布.希夫为首的犹太银行家为了给同胞报仇,认购了大量的日本债券,极大地支持了日本的战争赌博。当然。这也是希夫们的一次赌博。假如日本战败,他们有可能血本无归。

    决定战争胜负的第二个因素是士气。这方面日本完胜沙俄。过去参加军队是武士的专利,在实行征兵制后,大多数日本下层民众将能够参军视为地位提升的标志。具有强烈的自豪感和使命感。但俄国就不行了。士兵的地位极低。是地道的下等人。连二等车厢、餐厅、剧院都不准入内。公园的牌子上竟然写着“士兵一律不准入内”,相反,普通的民众是可以进公园的。在某些城市中。竟然不准士兵在人行道上行走。但统帅们却是些年轻的亲王和公爵,带着漂亮的女人和香槟,坐着豪华的马车往来于军营和庄园饭店之间。士气低落是当然的事。

    战争的第三个因素是政治的清明。比起朝气蓬勃上下一心的日本,1904年的俄国**横行,即使在军队中,各种贪污**也极为严重。最新下水的“苏沃洛夫”公爵号在试航时甲板竟然松开,原来它们是用木榫连接的,铆钉竟被偷卖精光。军舰发射的炮弹不能炸响,火炮常出毛病……

    一句话,俄军是已经烂掉了的军队,虚有其表。唯一值得依赖的就是俄军士兵的坚韧耐苦。他们却被称为“灰色的牲口”!在世界战争史上留下大名的时任德国总参谋长的施里芬这样讲过,“……俄**队缺少优秀的司令官,绝大多数军官都是庸碌无能之辈。相反,俄罗斯士兵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士兵之一,他们绝对服从,坚忍不拔的耐力和视死如归的精神,是异常宝贵的素质。”

    战争终于爆发了。即使是反应迅速的日本,主力投放满洲也需要时间。当前两国战事主要是海战,日本海军打定主意要将俄国舰队封闭在旅顺港内,于是发起了一波接一波的“旅顺蔽塞战”,实际上就是用沉船堵塞旅顺口,防止俄太平洋舰队逃脱。2月14日,第一波沉船队五艘装满碎石的堵塞船全被港内“列特维赞”号战列舰及岸防炮兵击沉于航道之外。不过,对于担负这样九死一生的“送死队”任务,日本水兵踊跃报名,表现出极强的献身精神。

    日本陆军第十二师团在舰队的护送下开始在仁川登陆,向平壤进发,从陆路渡过鸭绿江进入辽东尚需时日。所以,在将成为战场的辽东的辽南,鲁山支队通远堡战事就算特大新闻了。

    结束了通远堡伏击战的南满支队带着伤员和缴获的军资冒着大雪翻过连山关、摩天岭向本溪转进。在下马塘遇到了前来督战的索科洛夫少校。在看了缴获的军资后大喜,当即称赞了支队勇敢善战,说了一堆夸奖的话。

    这等于肯定了他前期工作的成绩,招降的这支土匪武装不是白拿钱不干活的主。但他听说此战击毙了五十名日军显然不信,让参战的军官十分不满,盛光愤怒道,“早知这样老子就将小鬼子的尸体带回来了。”

    索科洛夫说本来就应该把日本人的尸体带回来。不过,这个情况引起了索科洛夫的重视。如果南满支队所说属实,日本已经有小股部队渗入辽东腹地了,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情况。他们不过是伏击了其中一股,谁知道该死的黄皮猴子有多少进入了辽东?他决定立即向奉天俄军司令部汇报。对于南满支队,索科洛夫的命令是继续在这一带寻找打击冯德麟部匪徒,争取在两个月内将冯部彻底消灭。

    鲁山接受了这个任务,但提出了几个要求:一是按照协定给予武器弹药方面的补充;二是指定一个县城作为支队的休整基地,招收训练新兵;三是补充马匹。关东胡子多以马队行动,来去如风,不训练骑兵是不行的。

    索科洛夫答应了按缴获的日式装备补充武器弹药。下马塘一带可作为支队休整的地域。至于马匹,他可以跟司令部反映,最近有两个骑兵团南下,看是否可以抽调一部分马匹。然后欢天喜地地带着缴获的武器回去复命了。

    南满支队就此开始了他们征战关东的历程。鲁山正式打出了南满支队的大旗,大肆招兵买马,扩充实力。2月20日,刚过了春节,武装拉练的第二大队(熊勋大队)在海城东北、隆昌以南的山地遭遇冯德麟大队,双方激战半日,冯德麟部败北,丢下了百余具尸体南逃。

    此战第一次抓获了一名负伤昏迷的日军中尉。此人是派至冯部的训导官,冯部已经正式打出了“辽东义勇军”的旗号为日本人卖命了。为此,阿尔杰米耶夫少将亲自来到支队驻地,为立功官兵颁奖,授予俄军的勋章,在交付了一百匹顿河马的同时带走了那个倒霉的日军中尉。

    而南满支队也正式进入了日军的视野,他们总算搞清了是谁伏击了帝国勇士了。(未完待续。。)

第五章欣欣向荣的山东第一节军歌嘹亮一

    关外战火纷飞,关内却一片歌舞升平。

    满清政府曾经打算派兵协助日本对抗俄国。提出这个主张的算是少壮好战派,尤其是铁良、溥伟等几个年轻气盛的满洲贵族更是希望出兵满洲。溥伟刚过二十,刚继承恭亲王的爵位,不过是个吃祖宗饭的纨绔。但兵部侍郎铁良却已早入政坛,曾为荣禄幕僚,久负知兵之名。其参与了袁世凯北洋新军的组建。是袁世凯组建北洋新军的主要助手兼监督者,深得慈禧的信重。去年去日本考察军事转了一圈,对日本的军事实力有了切身体会,坚信日本可以打赢这场战争。现在参与其中,好处定然是大大的。另外,借机也可以将北洋新军的军权真正抓过来,抓到满人手中。

    东北是满族的发兴之地,沙俄霸占东北的野心昭然若揭,现在日本人竟然出兵打俄国了,这可是天赐良机。朝廷已经整编了北洋六镇,这支力量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为什么不拉出关去显示一下朝廷的力量呢?他们似乎已经忘了日本给中国带来的伤痛了,现在每个月都要偿还因战败欠日本的巨额债务呢。

    但更多的大臣认为实力不济,根本没有力量去参与日俄间的争夺。最高的决策者慈禧早已在四年前的巨变中吃了大亏,吓破了胆。哪里敢再搅合到列强争霸中?而事实上的同盟军——日本根本不需要满清的“助战”,它只需要满清让出地盘即可。

    于是朝阳厚颜无耻地宣布“局部中立”。划出辽河以东为交战区。通过外交途径“哀求”交战两国不要越界行事。至于辽河以东的广大地区的百姓安危,朝廷是不管了,大家各安天命吧。

    这道旨意传出来,顿时引起了国内那些对朝廷不满的势力的责骂。山东大学堂总办(校长)许文夫就是其中之一。

    许文夫字纯儒,这年四十三岁。其祖籍苏州,家道殷实,十三岁便中了秀才,有神童之称。洪杨之乱后,在曾国藩为代表的一批洋务派官员主导下,国门渐开。西学东渐。官派和自费留洋的渐多。他信奉教育救国的理论,认为中国要富强,非广开民智,大力兴办义务教育不可。于是在他三十岁的那年。抛下父母妻儿。自费出洋求学。这一走就是十一年。曾留学德国莱比锡大学、巴黎高等政治学校及英国牛津大学,拿到了教育学和政治学两个博士学位。1901年因父丧回国,结识了热衷办实业的周学熙。俩人志趣相仿,随结为至交。经周学熙推荐,在回国的次年便接替周学熙出任山东大学堂总办,算是找到一个实践自己教育兴邦的地方。

    周学熙推荐许文夫接替自己主持山东大学堂,既是公心,也夹杂了私念。他比起办学校而言,喜欢办实业,早已对鲁南蓬勃兴起的实业集团心痒难耐。而自认办学的水平不如许文夫,所以用许文夫代替了自己。其父周馥主政山东,为政还算开明,与许文夫畅谈一次,认为是难得的人才。正好龙谦邀请周学熙去华源主事,于是许文夫顺利地坐上了大学校长的宝座。

    许文夫既为总办,决心将山东大学堂办成国内一流的大学,有朝一日,将山东大学堂办成堪比牛津那样的名校是他潜藏心底的野望。上任后整顿校务规章以为正规,延揽名师以充实师资,很是干了些实事。

    但办学最为花钱。仅靠学生那点微薄的学费是远远不够的。省里拨款有限,多亏有当上华源实业集团总裁的周学熙代为转圜,争取到了华源对山东大学堂的数次捐款,使得学校在许文夫主事后迅猛扩张,除了教学设施外,专业设置、学生数量比原来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尽管在一个城市,许文夫与山东提督、第五镇统制官龙谦并无交集。龙谦曾在周学熙的陪同下去过正在扩建中的山东大学堂,却没有见到许文夫。

    许文夫借口有事没有出面,而龙谦也只是在校园里走了一圈而已。周学熙有些尴尬,觉得他这位啃了十几年洋面包的朋友不给面子了。面子是国人最重要的东西,不给面子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何况人家还是大学堂的恩主。

    事后周学熙埋怨许校长。许文夫说,一个土匪出身的武夫,懂什么大学?跑到我的学校里干什么?简直是附庸风雅,庸俗不堪。

    周学熙知道许文夫误会了。当即告诉他,龙谦将军可不是一般的响马,他是在美国出生长大的华裔,说人家附庸风雅就过了。而且,山东大学堂能有现在的气象,多亏此人的大力支持。

    “他支持什么?”许文夫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被传说成慈禧弄臣的土匪出身的提督大人竟然是美国出身长大的华裔。

    周学熙告诉了许文夫华源实业的秘密。没有龙谦的首肯,哪里会有华源对学校的巨额资助?提督大人热心助学非止一日了,在费县、在沂州和兖州,对于办义学都极为热心,而且卓有成效。

    “纯儒啊,你可别将他看做赳赳武夫,此人胸中锦绣,实难描述万一。我也是到了华源,才晓得鲁南两大实业,都是出自其手。从资金筹措到技术引进,从人员招募到内部规矩的订立,全赖此人啊。”

    “怎么会这样?”许文夫大惊。他虽醉心教育,但对实业救国也极为赞同,来济南后,也算亲眼目睹了华源和中兴壮大的过程,但从未听人讲过竟是那位拥兵自重的武夫所为。

    许文夫想,若是周学熙所言属实,或许其人真是从美国归来的华裔也说不准啊。万难设想一个出身响马的草莽之徒能办起如此气象的实业集团。由是引出了许校长对龙谦的好奇,一个归国的华侨。又怎么能在短短数年之内登上新军统制兼一省提督的高位?了解这个倒是不难,周学熙便可以为其解惑。待听了周学熙的介绍,许文夫有些后悔那次人家来校而自己躲着不见的失礼了。

    一直到华源迁至济南与机器局合并,涉及到城市规划,因龙谦建议征求许文夫的意见,他才第一次见到了这位手握军权,名震山东的武夫。

    那次是济南知府丁谓济召集的一个关于华源新厂择址的“座谈会”,有徐建寅、周学熙等人参加,会议中间龙谦赶了来,应丁知府之邀。讲了他关于新厂建设与城市规划的看法。令许文夫大为赞叹。自认他这个在海外生活了十余年的人,也没有如此深刻的认知。对于实业兴建的认识,对于工厂建设与城市布局的关系,对于旧城的保护与新城建设的关系问题。对于配套设施的系列规划。甚至提出了环境保护问题。便是在英、德、法等强国。也没有听说过环境保护问题。

    那次会议算是认识了这位统管一省兵权的武将了。会议结束后,丁知府做东,宴请了与会众人。许文夫的位子恰好挨着龙谦。因为龙谦那番发言,许文夫已经改变了对这位武将的看法。乘机表示了对华源集团襄助学校的感谢。龙谦笑着说那完全是应该的,教育是关系到国家民族前途命运的大事。士农工商各个阶层都应当关注关心,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不能只靠官府拨款。当然,主要的责任应当官府担起来。官府做什么事?主要的不就是国防和教育两项吗?

    这又让许文夫感到惊奇。如此简洁明了地讲出官府的责任还是第一次。细思还真是那么回事。

    “据说提督大人生长于美国,一定对如何办好大学有心得了?不妨指教一二?”

    “不敢。许先生是前辈,直呼龙某名字即可。您是教育学博士,岂敢班门弄斧?不过,大学之道,不过是兼收并蓄,开放包容而已。只有思想自由,才有学术之成果。”

    “兼收并蓄,开放包容……”许文夫咀嚼着这八个字,深为激赏。

    他回家后对太太和女儿说,“真是小瞧人了。山东有此人坐镇,真是大幸啊。”

    正在画板上作画的女儿许雪哂道,“你不是一直小看他不过是一个机缘巧合靠溜须太后骤进高位的武夫吗?”

    “草莽中自有英才。何况人家并非草莽……”他叹息道,“过去是存了偏见了。若是有机会,当请他来学校做一演讲。”

    为表示自己的长远任职念头,许文夫将习惯于南方水乡生活的太太和女儿接了来。太太倒好说,本就是家庭妇女,他来济南,跟来也是天经地义的事。麻烦在儿女身上,许文夫有一子一女,儿子在他回国后的当年娶了亲,在陆润庠的苏纶纱厂做事,颇受器重。留在苏州老家,算是替他守着祖业。关键是女儿,因为他滞留海外长期不归,有点将女儿的婚事耽误了,出生于光绪十一年的许雪今年已十八了,尚未找到婆家。这也怪不得太太,毕竟婚姻大事是要父亲最终拍板的。

    其实,在许文夫留洋的最后两年里,许太太也张罗起女儿的婚事了,怎奈女儿文静的外表下有一颗叛逆的心,声称学业未成绝不嫁人,躲在上海不肯回来。她在上海干什么?学美术,也就是西洋绘画,兼学钢琴。许雪的舅舅在上海一家英国洋行里做买办,思想开明,对于跑到上海在的外甥女要求学习音乐美术的要求颇为支持,于是让许雪住在自己家里,每日上午去他一个英国朋友家里跟女主人学钢琴,下午则去一所私人开办的美术专科学校学习绘画。

    许文夫回国,许雪跟着舅舅回苏州见父亲,被父亲扣在了家里。别看许文夫留洋十余年,但思想颇为守旧。衣食住行无不体现出仍是中国这块土地上培养出来的传统意义上的知识分子,让呆在国内反而思想西化严重的内弟哭笑不得。反正许文夫是不准女儿再去上海跟洋婆子学音乐了。其实学钢琴尚在其次,但学习西洋绘画他最不赞成。是不是听说要练习人体素描不知道。父命难违,许雪只能中断了自己热爱的学业,跟着父母来到了济南,进了山东大学堂学习国文。

    这天,许文夫下班回家,愤愤地将一张报纸摔到桌上,“真是无耻之甚!”

    许雪比父亲先回家,“何事令父亲如此生气?”取了报纸一看,那是一张逢双日出版的《泉城新闻》,上面登了日俄大战爆发、朝廷关于在东北实行“局部中立”的报道。

    “父亲是为朝廷无能生气吗?此事已传遍全校,学生们酝酿着要游行抗议呢。”许雪丢下报纸,帮助父亲将厚实的棉袍脱下来。许文夫留洋多年,但在回国后却极少穿洋装,总是长衫棉袍,与国内普通文人无异。

    “胡闹!学生们的使命就是学习功课,不要过问国事!那不是尔等应当关心的。”

    “朝廷不是编练了六镇新军吗?咱们跟前不就扎着一支兵吗?军队不是用来保护国家百姓的吗?列强在自家国土上开仗,朝廷却叫出什么局部中立!亏了那些当朝的衮衮诸公能想出如此不要脸面的词语。难怪学生们愤怒……”

    “国家大事,别说是你们,便是我,也是无权置喙的。决不允许搞什么示威游行!近日朝廷要派一名亲王带队来济南,点验第五镇成军事宜。搞不好会被朝廷误解……”许文夫越想越不是路,必须过问下此事,不能给他欣赏的那位提督大人带来麻烦。

    “第五镇成军?第五镇不是早就成军了吗?”

    “我亦不知其首尾。不过,这次他倒是邀请了我去观礼。就在城北的大校场。济南各界名流都收到了请柬……”许文夫知道女儿是关心时政的,也多亏家里有个可以谈天的人,若都像妻子只专注于家务,岂不无趣的很?

    “成军不成军都没什么意思。空耗国家的饷银而已。有本事去关东将俄国人赶出去……”

    “这叫什么话?他能自行其是,岂不成了军阀?”

    “只要能保卫国家,军阀也不错……”许雪丢下半句话,回去练琴了。(未完待续。。)

第二节军歌嘹亮二

    光绪三十年二月初二日,济南北郊的大校场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人山人海。这天是朝廷点验第五镇成军的日子,济南府有头有脸的士绅都接到一份烫金的请柬,邀请彼于初二日上午辰时三刻赴大校场观礼。

    位于济南城北的大校场原来就有,第五镇成立后,龙谦派出工兵进行了全面整修,扩大了面积,增添了设施。驻济南府的第十七标每月雷打不动的校阅操典都在此地进行。

    校场北面原有一个简易的检阅台,只是一个一米高的土台而已,甚至连遮雨的顶棚都没有。为了迎接钦差,工兵营抢修了观礼台,在原来那个土台的基础用洋灰修葺一新,担心天寒地冻影响施工质量,周围生了十几笼火,日夜不息以保证其温度。台上搭了木制的顶棚并刷上了白漆。除此之外,在主台两旁雁翅一般延伸出去两个可容纳总计两百人座位的副台,这些位子是留给济南府的士绅的。

    朝廷派出庆亲王、督练新军大臣奕劻带队,练兵处襄理、兵部侍郎满人铁良为副,带了练兵处以及第二、第三镇的几个参谋官在二月初一抵达济南。一到济南,板着脸像是欠了他二百吊钱的铁良便以公务繁忙为由,要求在次日即行点验。大概他以为龙谦会感到为难,谁知龙谦满口答应,对庆王说,“如果王爷不惧车马劳顿,那我们就定于明日?”

    须发皆白的庆王是个没主意的,而刚从日本考察军事归来的铁良又深得太后信重。据说马上要入主兵部了,“这倒是无妨,不知龙统制准备如何接受点验呀?”

    “启禀王爷,”龙谦故意不去看铁良,“第五镇已按朝廷批复的员额组建完毕,各部名册已经备好。但由于部队驻防四处,集结不易,此次只从四个步标及炮、骑标各抽调了一个营受阅。如果王爷需要看部队实战演习也可以……”

    “好,好。退思你办事太后是放心的。就按你准备的办吧。”奕劻立即照准。

    按说点验应当集中全镇人马,但这是做不到的。铁良也不能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将一万多人集结于一处绝不是找一块可以容放的空地那么简单。而且。说是点验。其实是检阅。因为第五镇其实早已成立了,每月的薪饷都通过山东藩台足额拨付。部队分驻山东各要地也得到了兵部的批复,如果将部队全部集中于省府,光是开拔费就是一大笔钱。朝廷是不会出这笔钱的。

    原定受阅部队为第十七标及炮标、骑标各一个营。但部队内部有些不同的声音。觉着好像十七标是头号主力。其余都是二流部队似的。龙谦采纳了大家的意见。龙谦深知。军队的凝聚力一个重要因素来自他们的荣誉感,作为统帅,要抓住每一个可以增加军队荣誉感的机会而不是放弃或者随意剥夺他们的机会。

    既然参阅部队数量有限。那么谁来受阅就要有个合理的安排,按照操阅排名是最公道的做法了。无权参加受阅只能怪自己做的不好,这将激发他们以后军事训练的激情。

    奖罚公正是保持和提高部队战斗力的最好手段。最终调整为四个步标各出一个营受阅。这就有了竞争的意思在内了。四个步标接到命令,都抽调了最精锐的部队,以期一展风采。

    十天前,分散各地的受阅部队都已集结于济南了。就等这天亮相了。

    第五镇出身奇特,是北洋六镇中最特别的一个。这个部队自打建立,朝廷便没有配备过一件军装,一支枪,所有的武器全部是龙谦自筹的。所以,在接到朝廷的谕旨后,如何接受检阅,第五镇内部有些不同的意见,陈超、宁时俊及司徒均主张乘机向朝廷哭一哭穷,毕竟朝廷在军费上特别是武器购置费上欠了很多。但方声远、王明远及周毅却主张将最好的武器、最好的部队拿出来展示。

    龙谦接受了第二种意见。

    现在,受阅的三千一百余人都进入了校场,按照各自的番号,面对观礼台整队肃立。所有官兵都穿着新发的深黄色冬季军装,戴着漂亮的大檐帽,脚蹬皮靴。步兵居东,按照队(连)为单位,列成了十六个方队,分成了两排,每个方队前左方肃立着一名佩戴手枪的军官和一名手扶军旗的掌旗兵,士兵们戴着雪白的手套,将上了刺刀的德制步枪持握在身旁。炮营在中,他们的方队就显得单薄了些,套上了挽马的十二门克虏伯75mm山炮擦拭的一尘不染。骑兵营在最西面,骑手们挽着缰绳肃立于战马一旁,马匹都精心清洗过了,鞍韂鲜明,很是精神。

    在受阅方阵前面,观礼台的左侧,还列了一个军乐团,用的全部是西洋乐器。

    拿到请柬的各界名流在辰时三刻在引导官的引导下进入校场,按照指定的位置坐于两侧的观礼台上。今日的正主儿尚未出场,宾客们大多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不由得发出了一阵阵的惊叹声。

    “喔,你看,他们站的好整齐呀,一动不动哎……”

    “老夫还是第一次见如此盛壮的军容……你知道吧?这都是咱山东子弟呀……”

    “你看那些马儿,咋就那么听话呢?它们竟然也是一动不动……”

    “啊,快看,第十八标哎,德子就在那个标,我怎么看不到他?都是一样的个头,好威武呀……你还反对德子当兵,瞧这些兵多气派!”

    许文夫和许雪坐在右侧观礼台的第一排。许文夫的左面是周学熙,挨不过女儿的要求,他又通过周学熙讨来一张观礼票,带了女儿前来观礼。

    “看到了吧?这就是强军的标志。纯儒你别看这站。一般人根本不能一动不动地站如此长的工夫……要是换了我,早就蹲下歇息了。龙退思上马治军,下马管民,真是难得的人才!”周学熙赞道。

    许文夫也注意到了,面前的步兵方阵真的一动不动,既没有一丝的噪杂声,更不见官兵交头接耳。

    “也是的,为什么还不开始?这不是折腾这些当兵的吗?”许文夫嘟囔道。

    许雪的目光却一直在军乐队那边打转,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有西洋乐队,也不知会奏什么曲子……许雪酷爱音乐和绘画。看到铮亮的乐器。禁不止有些神往。

    不知何时,一个戴着雪白手套,举着一个权杖般物件的军官来到军乐队前,挥舞着“权杖”挽出一个漂亮的花。观众们的视线全部落在这个浑身透着精干的军官身上。突然。静默的校场突然响起了激昂的乐曲。小鼓敲响,然后是嘹亮的小号奏响,乐队奏出了“迎宾曲”。

    “太好听了!”许雪的心猛烈地跳起来!真是没想到啊。竟然听到了如此美妙的乐曲……她完全沉浸在优美的旋律中,没有注意到军官左侧观礼台的观众们一阵喧哗,十几匹马拥着两乘轿子涌进校场,径直来到检阅台前。骑手们纷纷下马,观众们看清了,骑手们除去一名身穿灰鼠色皮裘的中年人外,都穿着军服,扎着武装带,一看就是军人。眼尖的观众们竟然发现其中还有三个穿着军装高鼻深目的洋人。

    那堆军人们的军服有三种颜色,其中三个穿着观众们已经熟悉的深黄色军服,一看就是第五镇的军官。而另外七八个人的军服颜色都是灰色。细致区分,三个洋人的军服颜色要比另外几个稍深一点。式样也不同,从军帽上很容易分别。

    那几个浅灰色军服的应当就是朝廷派来的点验官了,但不知洋军官又是何方神圣。观礼台上的观众们兴致勃勃地议论着……

    有了区别就有了对比。观众们不由自主地比较起两种军服的优劣来。放在一起,高下立判。无论是军服的质地还是式样,第五镇都压住了北洋军。虽然身穿灰军衣的军官们身上有黄色的饰条,而第五镇那三个军官除了胸前缝了一块红边白底的布片外浑无一物,但挺拔的身材衬托出军服的挺括,显得格外精神。

    “也不知是用的什么料子……”许雪嘟囔道。她终于从乐曲中拔出来,开始关注来宾了。显然,现在低下来的乐曲是为这帮高官所奏响。

    这句轻声的自言自语却落在了许文夫另一旁的周学熙耳中,引出了他的一大段话,“大侄女,布呢,是中兴的产品,龙大人亲自选定的。军服呢,就是华源所制了,不过式样基本出自龙大人之手。你注意到了吗?军官上衣是四个衣兜,而士兵只有胸前的两个。连纽扣都是买自国外呢,不过现在可以自产了。现在纺织和制衣已然合并,今年秋天就可以开张了……怎么样,比北洋军的强吧?”他似乎忘了,曾几何时,他也是袁世凯的亲信,对袁氏充满了敬畏和仰慕。

    “如果配上军衔就更好了……”许文夫比较着与德**官服饰上的异同。

    “那个布片是什么?”许雪看不清楚。

    许文夫看了一眼女儿,难怪,军人是不进校园的,她确实没有机会近距离去观察第五镇官兵独有的饰物,“那是他们的身份证明,写着部队番号,职务及姓名。”

    “哦,有意思……”

    现在,骑手们下了马,围在轿子旁边,马匹已被人牵走了。那顶四人抬的轿子里先钻出周馥,观众们基本上认识他们的父母官。周馥趋步来到那顶十六人抬的豪华大轿跟前,撩起了深蓝色的帘子,搀下一个老者,老者带着插着双眼花翎的大红顶子,身穿海蓝色绣着四爪金龙的亲王袍服,袍服外套着黄马褂,胸前挂着一串朝珠,一把白胡子,脑后垂着一根花白的辫子。

    他便是庆亲王了。

    近距离见到当朝亲王不是件容易事。奕劻的现身,引起了观众们的稍许骚动。但许雪的目光却在扫视着台前那三个第五镇军官,都是相当的年轻,却不知哪一个是父亲常念叨的允文允武的龙提督。

    “王爷请!侍郎大人请!”龙谦引导着庆王和铁良走上通往观礼台的红地毯。

    “呵呵,退思你搞的蛮有意思嘛。”奕劻努力挺直腰板,但不见效果,他凝视了一会儿军乐队,“本王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隆重的阅兵场面哪。”奕劻算是龙谦的老“朋友”了,自庚子年起,他都记不得从龙谦这里拿到多少银子了。既然看出铁良有挑刺的念头,奕劻必须为龙谦撑腰了。

    今天的正主儿们从主观礼台右侧鱼贯登上观礼台,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王爷了,谁前谁后那是不能乱的,许雪懂这个,她终于分辨出那三个精悍的军官中谁是龙谦了,竟然是那个黑脸膛高个子看上去很粗犷的家伙,为什么不是那个留在台下的白净面皮军官呢?这个黑大个就是让父亲钦佩不已的第五镇统制官兼山东提督?许雪的注意力一直留在龙谦身上了……

    台上摆了一张铺着红绸子的长桌,长桌后摆了三把椅子,居中一把尺寸更为高大一些。那显然是留给亲王殿下的,其余两把,显然是周馥和铁良的座位。其余人,包括那三个洋军官都只好站着了。

    对这个安排,铁良也挑不出什么不是来。

    待奕劻铁良周馥等人落座,龙谦举步来到奕劻面前,“王爷,可以开始吗?”

    “呵呵,开始吧。”奕劻很满意。

    龙谦对下面做了一个手势。(未完待续。。)

第三节军歌嘹亮三

    “报告亲王殿下,大清陆军第五镇受阅官兵列队完毕,请您指示!”英俊倜傥的司徒均跑了几步,面向观礼台漂亮地打了一个立正,中气十足地喊道。

    “唔,他是谁?”其实已经介绍过了,但年迈的奕劻没有记住。

    “王爷,他是第五镇副参谋长司徒均。是德国柏林军事学院毕业的学员。”站在奕劻侧后的龙谦欠身答道。

    “真是老糊涂。”铁良暗骂一声。

    “好,开始吧。”奕劻挥挥手,努力让自己的动作刚劲有力些。但在别人看来软弱无力浑若救命的姿势。

    龙谦没说话,只是举起右手,用力向下一劈!

    司徒均举手敬礼,“奏乐!请各位大人检阅部队!”

    低沉了好一阵的乐队突然安静下来,乐曲陡然奏响,让观众们精神一震,尤其是许雪!这又是一曲从未听过的曲子,如果刚才奏出的是欢快中带着激昂,现在的曲子则以激昂为主旋律了!

    奕劻是不会再下台检阅了,龙谦对铁良说,“穆尔察大人,请吧。”

    “这是何曲子?”铁良站起身,忍不住问道。

    “这是阅兵曲。”站在他身后的宁时俊答道。

    铁良带着一帮参谋又下了检阅台,这是预定的程序,倒不是折腾他。在龙谦、宁时俊及司徒均的陪同下,在阅兵曲中沿着校场笔直的跑道走了一遍。

    三个德**官没有资格检阅部队,他们仍留在台上。他们的身份是受邀观礼的客人。

    铁良心情复杂地走过一个个方阵。每当他走到一个方阵前。最前排的士兵和带队的军官眼神便投向了他,随着他前行的步伐徐徐转动头颅,直到他走过方阵,官兵们又恢复到目视前方的静默状态。说实话,他被第五镇的军容给镇住了。从眼前这些钉子一样肃立不动的士兵身上,似乎看到了日本陆军的影子——狂傲、目中无人但又有着极强的纪律性。

    他是怎么做到的?可以肯定,袁世凯引以为傲的第三镇精兵绝没有这个水平。

    走在铁良侧后的龙谦用余光瞧着身旁的那个矮壮敦实的北洋军官。昨天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吴禄贞,一个记忆中存在的名字,肯定是革命党,现在是练兵处军学司训练科马队监督。但却不知其结局如何。还有另一侧的那个高个子军官。也是大名鼎鼎啊,曾因收复外蒙被孙文誉为立下班超、傅介子一般功绩的牛人,现在是与自己平级的第三镇统制官段祺瑞的军事秘书。他是来窥探第五镇虚实的吗?其余几个北洋军就不知名了,至少在他残破的记忆里没有一点存留。

    龙谦甚至不知道。跟在他身后的军令司参谋段永清是自己的人。他是江云派遣打入北洋系的间谍!

    毕业于保定武备学堂第一期的段永清拼命压抑着胸中翻腾的激情。眼前威武雄壮的一个个方队是自己的战友。自己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两年多了,祖籍直隶的自己被挑入情报科接受训练离开蒙山军已经两年多了,无数次在梦乡里回到这支他热爱并发誓效忠的军队!现在终于回来了。但他却是另一个身份!故意将军帽压的很低的段永清有些担心被昔日的战友认出来。但他不知道,心细如发的江云在接到他的情报后,从受阅部队里将他昔日同班同排同连的战友全部剔除出来,导致那些官兵不明所以地受了绝大的冤屈。

    保护一个打入潜在敌手核心部门的间谍,付出这样的“代价”是完全应该的。

    段永清不知道,和他一同从第一期毕业的学员中还有一个自己的战友,如今被分入第六镇当了排长。而他,由于成绩优异被刘永庆挑入了军令司做了参谋。

    走过炮兵方队时,穆尔察.铁良脸上第一次有了笑容,但在龙谦看来完全就是皮笑肉不笑,“龙统制练的好兵!为了装备第五镇很是花了精力啊。”

    “这是下官的份内职责。”龙谦淡淡应道。

    宁时俊听懂了铁良的潜台词,他这是责问大炮的来源呀。

    终于完成了检阅,铁良一行在龙谦的陪同下回到了检阅台上。

    “唱军歌!”阅兵指挥司徒均用尽力气大吼道。

    乐曲又是一变,雄壮的前奏曲后,校场上数千男子汉亮开嗓门: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大清的土地,

    背负着朝廷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我们是百姓的子弟兵,

    我们是国家的武装,

    从无畏惧,

    绝不屈服,

    英勇战斗,

    直到把敌人消灭干净,

    鲜红的军旗高高飘扬。

    听!风在呼啸军号响,

    听!进军的歌声多么嘹亮。

    弟兄们整齐步伐奔向决胜的战场,

    弟兄们整齐步伐奔向祖国的边疆。

    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向着辽阔的原野,

    向着高高的山岗!

    在宁时俊的指挥下,第五镇所有的官兵,包括肃立观礼台上的龙谦,都大声唱出了他们无比热爱的军歌。

    且不说歌词,就曲调而言,这是千锤百炼的精品,凝结了不屈的铁血军魂。

    检阅台和观礼台的所有来宾都被雄壮激昂的军歌所震撼。徐树铮身旁的德国陆军少校库尔特.迈尔下意识地挺起了胸膛,这首进行曲格调的曲子显然是专为军队写的,虽然他听不清唱出来中文,迈尔少校的中文水平也就是会个简单的生活和军事术语,但激昂自信。一往无前的气势在歌曲中展现的一览无余。

    迈尔少校及他的两个同伴挺直身躯,向校场上的部队敬了个标准的德**礼!

    德国人是天生的军人,更是天生的音乐家。青岛驻军迈尔少校用德语说道,“一支真正的军队。一支有军魂的军队。”徐树铮听不懂迈尔的话,但大致猜出了这个傲慢的德国人的意思。

    铁良咀嚼着歌词,注意到了几个他所不习惯的词汇:百姓,国家,祖国……但又挑不出什么来,大清的土地,朝廷的希望。这有什么不对吗?

    许雪则完全被这首歌曲征服了。她从未想到过。跟着父亲来看热闹,竟然一连听到三首无比美妙的乐曲!尤其是这首军歌,简直要让人热血沸腾!她从没想到军歌竟然有如此动人的魅力!扭头想跟父亲说什么,却惊讶地发现。父亲不知什么时候站立起来。脸上淌满了泪水!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击垮了她。泪水忍不住流下来。

    军歌结束。

    “分列式开始!”司徒均发布了新的命令。

    乐曲又换回了略显欢快的阅兵曲。军乐声中,受阅部队最东面的一个方阵开始移动,转到了检阅台前的直道上。当前一个掌旗兵举着鲜红的军旗,后面跟随着一个腰挎手枪的军官,身后是扛着上了刺刀步枪的士兵排成四人一组的横队,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走了过来。

    观礼台上发出一阵赞叹,“好整齐呀……”“瞧他们军旗上绣着字……第十七标一营前队……喔,我表弟就在这个营……”

    当十七标一营前队走到检阅台前时,又一幕震撼人心的场面出现了,带队的军官大喊一声,“向右看!”在队官举手敬礼的同时,士兵们齐刷刷将肩荷着的步枪卸下来,双手紧握,枪刺呈四十五度角斜向上,齐步行进的队列同时改成了正步,皮鞋重重地敲在地面上,发出整齐威武的声音。每排除掉走在最靠观礼台的那个士兵外,其余士兵的脑袋整齐地扭过来看向观礼台,但脚步和手中的步枪丝毫不乱。从观礼台望过去,士兵们戴着雪白手套的握枪的手始终保持着一条整齐的白线,从东西方向和南北方向望过去,一百多人的队列始终横平竖直,像一座移动的山峦。

    台上观礼的官员们和来宾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整齐漂亮的分列式。包括德国少校迈尔。

    观礼的士绅们忍不住发出惊叹声。他们发现,军队的操演竟然有如此的阳刚之美,这是一种他们没有欣赏过的美,带着杀气和震撼人心的力量,让那些一向瞧不起军人的士绅们嘴里发出荷荷的赞叹或者惊讶的声音,却找不到一句准确描述自己心情的语言。

    很多怀疑前队是龙谦精心训练的“花瓶”的看客马上便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跟着前队走过来的一营左队以不输于前队的军容“踢”过了观礼台。以后的每个营每个队都是如此,这点让铁良、吴禄贞、徐树铮等内行大为惊异。台上的官员们除掉那三个一直举手敬礼的德**官外,大概就数在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吴禄贞最通军事了。吴禄贞惊讶地发现,即使是号称东亚第一强军的日本陆军也没有如此鼎盛的军容。很多外行认为军队的队列操演不过是摆样子,但吴禄贞清楚,把几千人训练到这个地步绝非易事。自校阅开始,台下的数千军队一直保持着肃静,这表明了第五镇参演部队极强的纪律性,而纪律恰恰是一支军队战胜对手的最重要砝码。

    “王爷,这是十八标三营后队,该部曾在西沽与德军肉搏,牺牲惨重,但挡住了德军与本队的靠拢,保证了战斗的胜利……现在通过队是第十九标二营右队,他们在天津曾缴获日军军旗一面。”龙谦低声向奕劻介绍着,每一个队走过,龙谦都介绍其番号,其中在西沽之战立下战功的部队,龙谦会特意点出来。

    “哦,啊,”奕劻一直哦哦着,不知道老头在想什么。

    徐树铮,字又铮,江苏萧县人。时为段祺瑞军事秘书,颇得段祺瑞赏识。他扭转头,对吴禄贞说,“难怪曹锟屡败于龙镇台。连王聘卿都当了俘虏,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第三镇号称北洋第一,根本达不到这个水平。”吴禄贞根本不给徐树铮留面子。

    已经成军的北洋第三镇是段祺瑞的骄傲。已经结束的北洋四镇(第一、五镇未参加)联合操典获得第一名。那次也搞了阅兵,士兵们的精气神无法能跟眼前的第五镇精兵相比。

    真是没有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土匪,竟然打造出了如此强军!铁良自负知兵,却早已被第五镇绝对震撼的操演所征服。分列式尚在其次,第五镇受阅部队精良的装备更让他惊心。这几年龙谦究竟从洋人手里买了多少武器?穆尔察.铁良仔细观看着步兵们的武器,全部是同一式样,肯定是德军现役装备的毛瑟98步枪!

    铁良想起了去年在日本的事。虽然日本推出了他们新一代的制式步枪三十式。取代了之前的村田22型。并大力向考察日本军事的他推荐他们的步枪,希望越来越主导满清陆军事务的铁良能够选用三十式步枪为北洋陆军的制式装备。铁良未置可否。但在参观士官学校时,见到了留日的几个学员,据说他们的成绩压倒了日本人。引起了他们日本同学的嫉妒。那几个风华正茂的青年说。绝对不要用日本人的武器。他们的东西差欧洲远了。且不说是德国人的毛瑟98,便是俄国人的莫辛纳干也比日本人的东西强。于是铁良谈起了毛瑟98,日本人也承认。德国人的毛瑟98是一款优秀的武器,与之前的委员会1888完全是两种武器了。但德军尚未全部换装,绝对不会向中国大规模出售的……

    铁良回国后找来了毛瑟98亲自看了。现在肯定,第五镇已经配备了这种被公认的好枪了。他们是如何买到的?只是今天的受阅部队配备了还是全部配备了?还有这些大炮……铁良的目光落在正轰隆隆地驶过检阅台的炮队身上,这是七生五的大炮啊,在买到克虏伯十五生大炮之前,北洋部队威力最大的就是这个口径的火炮了,在这里一下子就出现了12门……

    又一个巨大的问号横亘在穆尔察.铁良的心头:这要花多少银子啊!他们从哪里搞来的这么多钱?京师传说龙谦与德国人有着极好的合作关系,难道德国人会搞赊售吗?他禁不住望了一眼一脸肃穆始终保持立正敬礼状态的德**官,其中那个海因茨.维尔纳是袁世凯聘请的德国教官,他或许不不知晓内幕,但那个青岛租界德军少校迈尔应当清楚。迈尔是通过维尔纳的关系获得了邀请参加此次点验的。这倒要问问,或者让维尔纳少校去问问。

    穆尔察.铁良在年后觐见太后时,曾提到了一个令朝廷十分担心的现象。那就是地方越来越尾大不掉了。从两江到两湖,从山东到直隶,无论是兵权还是实业财权,越来越落入地方汉人实力派手中。北洋六镇中,只有准备改编为禁卫军的第一镇算是满人的武装,其余的都落入汉人之手了。袁世凯还建议将湖北新军改编为第八镇,两江新军整编为第九镇……这个建议获得了奕劻这个老糊涂的支持。如果颁发番号,不又给汉人增加了两镇精兵?

    军权如此,实业方面亦是如此!天津李鸿章搞出的那一摊子归了袁世凯。山东冒出了华源、中兴两大实业集团,不仅发电开矿炼钢,据说连枪炮都能造了!实力比天津还厉害。湖北的汉阳实业,江宁的金陵制造局,统统不在朝廷的掌控中!当手握军权的汉人将领们获得实业支持,将是一幅多么可怕的景象?原以为得到太后关照而成立的第五镇不过是六镇中敲边鼓的,谁知道他们竟然通过自己的渠道获得了如此精良的装备?当时,铁良建议用强硬的手段收回地方的军权和财权,太后默然。他知道老太后心里雪亮,汉人不可靠,但旗人又指望不上。但这样下去,满人的江山真的危险了!

    太后一直信任龙谦,但这厮竟然不声不响地在山东搞出了如此的名堂!那激昂嘹亮的军歌似乎一直回响在耳边,让铁良忧心不已。(未完待续。。)

第四节铁良发难

    “龙镇台练的好兵。”午间在酒席上,面泛红光的奕匡大声对龙谦说。

    “王爷谬赞了。”龙谦脸上挂着谦卑的微笑。

    “退思不必谦虚。朝廷有此强军,何愁那些逆党反贼!”奕匡盯着龙谦,“还望退思你不要忘了太后对你的重托,让第五镇成为真正的朝廷柱石啊。”老亲王特意在真正两字上加重了语气,他希望龙谦能够听得懂他的意思。

    “太后的厚恩,微臣不敢须臾忘怀。请王爷回禀太后,朝廷尽可放心,第五镇上下绝对听从太后的调遣,太后指向哪里,第五镇就杀向哪里。”龙谦起立,肃穆答道。

    “好,甚好。坐,坐下说话。”佝偻着腰的庆亲王抚着花白的胡须,满意地点点头。

    “下官敬王爷一杯。王爷忠心王事,真是我辈的楷模呀。”龙谦肉麻地吹捧道。

    “呵呵,临来之时,太后让我转告你,山东毗邻京畿腹心,又临着大海,凡事要镇之以静,不要轻易地对外滋生事端。”

    “微臣记下了。”龙谦凑过跟前低声道,“王爷,属下准备了一点小玩意,已派人送至驿馆,还望王爷在太后面前多多美言。”

    “退思有心了。”骨子里极度贪婪的奕匡已经记不得第几次收取龙谦的贿赂了,庚子年遭遇家难的他对损失的金银珠宝更是极度渴求。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手导演了对庆王府抢劫的人正是眼前这位越看越顺眼的年轻武将。

    有资格参加午间宴会的除了京师来的“点验团”及三名德**官外。还有赶来济南的第五镇标统以上军官,被包下的仙来居酒楼今日不对外营业了。看到龙谦开始敬酒,名义上还是第五镇参谋长的宁时俊起身,朝主桌走了过去。

    敬过庆王的龙谦已经端着酒杯来到铁良身边,“下官敬大人一杯。大人是我朝柱石,又是军界前辈,还望大人多多指点呀。”

    铁良依旧苦着他那张冬瓜脸,“唔,”他随意与龙谦碰了下杯,轻轻舔了下杯子。却没有喝下去。酒席足够丰盛。但他却实在吃不下。

    “大人是不是不对口味呀。”龙谦依旧站着。

    “唔,不,菜做的很好。酒也不错。不过……”长了一张标准的冬瓜脸的穆尔察.铁良用挑剔的目光望着龙谦。

    “大人有何指教?”

    “龙统制练的好兵。”铁良赞了一句。本来龙谦还安排了演习表演,但被铁良取消了。“龙提督。本官有几事不明。还望龙提督为本官解惑。”

    “大人请讲。”

    “北洋第五镇是大清的兵,为何不尊祖制啊?”铁良的声音冷了下来。

    原来是说辫子。这也是事前的争议,蒙山军早已剪辩了。最先是自愿。但在高级军官的带动下,剪辩的人越来越多,留着辫子反而成为了笑柄。何况激烈的训练也不适合,脑后拖着一根猪尾巴,肉搏时被人一把薅住就断无胜机了。到第五镇组建再次更换新军装,帽子由原先的软檐圆筒式改成了硬檐帽,头上盘个辫子,实在是难看之至,各部军官干脆下令全部剪辩了。

    如果在民间,这样的命令很难执行。就像当初多尔衮下令剃发留辫一样困难。习惯就成了文化了。但在蒙山军中,剪辩的阻力出乎意料的小。

    接受朝廷点验前,宁时俊曾建议做一批假辫子糊弄过去算了。但龙谦决定就照实际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不说便罢,如果追究,我来应对就是。

    现在,铁良终于拿辫子发难了。

    主桌上坐了奕匡、周馥、山东藩台、皋司等数人,听见铁良的责问,诸人都静下来,看龙谦如何回答。这里面奕匡和周馥都是知道情况的,但他们某种意义上算是龙谦的同盟,自然不会提起此事。

    “大人,剪辩是下官的命令。非是不尊祖制,而是为了提升部队的战斗力。”

    “一派胡言!”铁良的声音大起来。旁桌坐着的宁时俊、司徒均及吴禄贞、徐树铮、迈尔少校等人都停薯而望。

    “大人容下官细禀。”龙谦根本不在意铁良的态度,“早在庚子年下官奉命勤王,在西沽与联军血战,部下多因辫子被洋兵抓住而丧命疆场,殊为痛惜。事后禀报荣禄大人,建议在军中剪辩。荣禄大人认为可以默许,但不得提倡。这些年下官正是照荣禄大人的指示做的,从来没有下达过剪辩的命令。至于祖制,大清以弓马定天下,如今谁还练弓箭?过去八旗是穿什么军服?现在的北洋新军又是穿什么衣服?下官以为,这就像太后大力提倡新政是一个道理,新政者,过去所无也。其目的不在于改动祖制,而是为了提升朝廷的实力,使我大清国祚万年。这剪辩也是如此,不为改变祖制,而为提升军力,不负皇命。”

    徐树铮和吴禄贞互望一眼,均感龙谦这番话十分在理。

    但铁良不会就此罢休,“好一张利嘴!荣禄大人已经仙逝,你所讲的,恐怕死无对证了……”

    “此事我亦有所闻。仲华(荣禄字)曾向本王提起过,军中可为特例。”想不到奕匡老头竟然公然做伪证。

    其实,除第一镇外,其余四镇都有剪辩的声音,而且不小。铁良作为练兵处事实上的二把手,对此情况心知肚明。不过袁世凯不同龙谦,将那些声音都压下去了。

    奕匡开口,铁良就不好再继续追究了。现在可不是二百五十年前了,不能因为剪辩就当做反贼处死。天津出版的《大公报》还公开征文论剪辩易服呢。

    “既然庆王作证,此事本官暂且放下。但回京之后。当如实禀报太后,请太后定夺。”

    “多谢大人开明。”龙谦微微笑了笑。他已经打定注意,以后对朝廷至少是听调不听宣了,再过两年,等山东的基业建成,朝廷怕是只能哄着自己了。

    “什么叫开明?难道遵守祖制就是不开明了?”铁良哼了一声,“龙统制,关东打起来了。对这一仗你怎么看?如果朝廷调第五镇出关,可有把握?”铁良突然换了个话题。

    龙谦不动声色,但脑子里紧张分析着铁良的话。“不知要和谁打?”他可怜的历史知识根本就没有这个人。晚晴的满洲权贵中他只记得一个载沣。

    “嘿!瞧你这话说的!当然是和俄国人干了。他们霸着祖宗的龙兴之地不走,难道还会帮他们打日本?”

    “日本人怕是也没安什么好心,就怕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从日俄战争后。满清中枢便亲日起来。无论是孙文、黄兴的革命党。康梁的保皇党还是满清朝廷,都将日本视为学习的对象和可依赖的朋友……

    “这个不是该你考虑的!本官刚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龙谦暗骂一句。“如果后勤可以得到切实的接济,本镇台可以出兵。不过……”

    “不过什么?”

    “投入一两个镇怕是无济于事,白白便宜了日本人。”龙谦不卑不吭地答道。朝廷已经宣布局部中立,派兵出关助日怕是不可能了,铁良这个狗东西究竟是什么意思?龙谦决定将第五镇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就做了充分的准备。现在预备役未曾练就,蒙山军主力绝不离开山东!如果朝廷使坏,他不惜制造一场兵变威胁朝廷。

    “朝廷已有定计。”铁良换了口气,“但第五镇无论武器还是军服,都与其余五镇全然不同,这恐怕不行。”

    “大人明见。下官亦觉得第五镇好像后娘养的。下官也想与直隶精兵看齐,怎奈中枢不给钱呀。下官受太后厚恩,对于太后的叮嘱,须臾不敢忘怀,这才不惜克扣军饷,省出钱来向洋人购买武器。便是我这个一镇统制,每月的军饷只有十五块大洋,搞的家里顿顿喝稀粥。若是中枢一视同仁,下官又何必自苦如此?”龙谦硬硬地顶了回去。

    周馥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赴两江出任总督已成定局,只等圣旨颁发了。接替他的是袁世凯的心腹杨士骧。不过,他没有告诉龙谦。杨士骧来山东主政,怕是龙谦的日子难过了。

    铁良没想到龙谦如此强项!克扣军饷是肯定的了,但每月只领十五块银元?鬼才信你!铁良心中的怒气升腾起来,却找不到发泄的口子。慈禧不止一次夸赞此人会办事,甚至在朝堂上议兵时讲,外面带兵的若是都像龙谦,我复何忧?

    精明一生的太后怎么就没看清这小子甚至比袁世凯还危险?

    “龙统制,”铁良开口了,“本官受命点验第五镇,王命在身,不敢疏忽。不能只看尔抽调的代表部队,接下来将到各部点验。你就不必去了,派几个熟悉情况的人陪本官一同前往便是。”

    “哦,王爷亲自带队吗?”龙谦望向奕匡。

    “这等细碎事务,岂能劳动亲王。你当照顾好王爷呀。”

    “遵命。”龙谦淡淡道,“司徒副参谋长陪大人,行吗?”

    “只要说得清情况就行。”铁良皮笑肉不笑。

    气氛冷下来,这个当口,坐在另一桌的吴禄贞端着个酒碗过来了,“龙大人!卑职敬你一碗!今日贵军操演,真令卑职大开眼界呀,便是日本人也玩不出第五镇的花样来!”

    龙谦心中苦笑,这就是士官学校毕业生的水平?“不敢,吴参谋见多识广,还望多多指点。唔,换个碗来!龙某是个粗人,可不愿让人说本官仗势欺人!”

    吴禄贞心里一咯噔,这就是公开骂铁良了,“好,龙大人够爽快。难怪能练出如此强兵!”

    早有侍者端过酒碗,龙谦哈哈一笑,与吴禄贞碰过后一饮而尽。

    “龙大人,改日卑职请你,还望给个面子。”吴禄贞笑道。

    “好说。好说。”龙谦亮了海底,哈哈大笑。

    吴禄贞过来后,徐树铮就必须过来了。不过,徐树铮可没有用碗,而是一手拎了酒壶,一手端着酒杯过来,“卑职徐树铮,第三镇参谋官,借龙大人的美酒敬龙大人一杯。”

    “徐参谋表字如何称呼?”龙谦乘机离开了主桌,“正要向各位敬酒。咱们这边聊。”

    “不敢。卑职字又铮。”

    “论年龄,龙某当痴长几岁,又铮老弟,早就听说第三镇是北洋一流精锐。却无缘见识。老弟可不能藏私啊。看到我部之缺点。痛快指出来。说实话,队列操练还不是主要的,行不行要战场上真刀真枪见真章。咱们都是军人。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各部互通有无,共同提高,才是国家之福啊。”

    “大人说的太好了。卑职看了第五镇的队列操演,便知其他方面也一样过硬。龙大人练兵有方,卑职深为钦佩。”徐树铮这番话却是实心实意。他是懂兵的,操演确实不代表部队真正实力,但没有严格的训练,绝对做不到第五镇操演的水平。

    迈尔少校与维尔纳少校一同起身,向龙谦敬酒。他俩要的是葡萄酒,龙谦特意为他们准备的,地道的法国货。德国青岛驻军参谋迈尔少校的汉语说的很好,用不着翻译,“将军阁下!为您所统帅部队展现出了训练水平致敬!作为同行,我们深表钦佩。特别是那首军歌,真的是太好了。是谁谱的曲子?能不能将曲谱给我们?维尔纳少校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军歌!”

    司徒均笑着插话道,“少校,曲谱的作者就在您眼前。”

    “啊,这太令人惊奇了!将军,您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要知道,一首好的军歌对于士气的提升是难以估量的。”维尔纳少校用德语惊叹道。

    司徒均立即将这句话翻译过来。

    “将军,我向您转达托尔帕尔总督阁下和斯特劳斯上校向您的问候。他们对我们双方之前在各方面的合作表示满意,并且希望进一步加强合作。斯特劳斯上校有个提议,”迈尔少校道,“在适当时候,我们可以举行一次联合演习,您看如何?”

    “非常乐意。我本人对伟大的德意志军队充满了敬意。在军事领域,贵国是走在世界前列的。”龙谦微笑道。这是心里话,德国人确实了不起,无论是他们的军事理论还是不断整合完善的总参谋部制度都是军事史上的一个奇迹。在这个思想和制度下,德军指挥官们具有了几乎一样的思维,确保了他们之后纵横欧洲的基础。

    “谢谢。您对目前进行的日俄战争怎么看?您认为日本会战胜俄国吗?”迈尔继续问。

    “这个,恐怕只有上帝知道。”

    “哈哈……”迈尔少校旁若无人地大笑起来。

    他此番前来观摩第五镇演练,带了一个重要的使命。他听说龙谦手下的军工厂已经研制出了一款新式武器,一种携带操作极为方便的步兵近距离压制火炮。之前,第五镇所辖的军工厂搞出的轻机枪和手榴弹受到了总部的重视,促成了与第五镇更大范围的武器方面的合作。作为托尔帕尔总督所信任的参谋官,维尔纳少校知道,德国方面已经将龙谦将军视为中国正在崛起的新兴势力,指示青岛总督托尔帕尔加强对第五镇的笼络,加大第五镇在武器方面对德方的依赖,由此培养一支亲德势力。但是没想到的是,龙谦将军的军工厂颇有实力,竟然搞出了一种新型火炮了……

    “将军,听说您已经研制出了一种新的小型火炮?”

    “喔,”龙谦故作惊讶,“贵方什么时候将间谍派到了我的身边?这可不太友好啊。”

    “将军真会开玩笑。我们是盟友,不是吗?”

    “我希望做真正的盟友。如果有时间,我邀请你在济南多住几天。等我送走他们后,”龙谦扭头朝主桌方向望了一眼,“我请你看一下实际的效果。”

    “非常感谢。乐意之至。”迈尔少校笑着说。

    坐在这桌上的段永清一直注视着龙谦,倾听着龙谦与他人的对话。铁良是抱定挑刺的目的来啦,但愿自己能够获知铁良的用心并及时将消息传出去,这将是自己第一份有价值的情报。

    段永清的目光扫视着周围,滑过自己尊敬的上司们面庞时不自觉地多停留一两秒钟。坐在同桌的宁参谋长和司徒副参谋长也不知是不认识自己还是出于保护自己,除了两次共同举杯,竟然没有专门与他说一句话。吴禄贞和徐树铮先后起身找龙司令敬酒,他也很想借机向自己发誓效忠的司令官敬杯酒,但纪律告诉他这样做是危险的。所以,自始至终,段永清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动未动。在济南逗留的时间里,段永清谨守秘密工作的纪律,没有接头人上门(在他滞留济南的三日中,从没有情报处的同事露面),自己绝不出驿馆,绝不跟吴禄贞等人出去喝酒狎妓,每日间只是钻在自己屋子里埋头读书。这一切自然被精明细致的铁良看在眼里。(未完待续。。)

第五节吴禄贞的试探

    仙来居毗邻济南名胜第一的大明湖,在二楼雅座临窗可见风景如画的大明湖。店堂虽小,但布置不俗,加上酒菜的价格不菲,一桌上等的酒席要七八两银子,等闲人消费不起。

    这天,吴禄贞在仙来居设宴,宴请龙谦。

    奕劻仍留在驿馆。铁良、徐树铮等人已经去了青州。但吴禄贞却借口身体不爽,没有跟铁良等人一起走。之所以要留下来,便是要单独与龙谦谈一谈。通过龙谦副官欧阳中提出这个有些唐突的要求后,吴禄贞心里有些揣揣,担心龙谦不给他这个机会。因为就职务而言,他不过是练兵处一个参谋,而对方却是掌控一省军权的提督了。在吴禄贞看来,提督尚在其次,关键是龙谦手握一镇精兵。

    除了他的少数同党,没有人知道吴禄贞的真实身份。吴禄贞字绶卿,湖北人,1898年入日本士官学校,在日本拜会孙中山并加入了兴中会。1900年曾被孙中山派回国与唐才常举行起义,失败后再回日本,1901年从士官学校毕业。于1903年参与组建以黄兴为首的华兴会,1903年受士官学校同学良弼之邀,赴北京进练兵处军学司训练科马队监督。本来吴禄贞是不想去的,但黄兴劝他投身中央,伺机而动。

    吴禄贞虽为革命党,立志武力推翻满清,却是花钱如流水的主,颇有名士派头,将狎妓风流当做佳话。吴禄贞来济南校阅第五镇期间。依然以逛街为名下了次堂子。其实,这次争取到这个差事,是奉了黄兴的密信指示,试探已为北方实力派之一的龙谦。

    在黄兴看来,那个骤然崛起的山东提督,其出身决定了他不会是满清朝廷的死忠。倘若龙谦能够策反第五镇,推翻满清缔造共和的革命大业就看到了明显的希望。

    这个指示很合吴禄贞胃口。吴禄贞坚定反清,一向主张“腹心革命”,若能以一支强兵直捣京师,在他眼里早已腐朽无能的清廷就会同一间破屋子一样轰然倒塌。

    此次既得龙谦允诺。心里很是高兴。于是派人去仙来居定了最好位置的雅座,准备与龙谦这位炙手可热的统制大人好好聊聊,借机试探龙谦对朝廷的真实态度。

    站在窗前眺望风景的吴禄贞偶然一低头,见龙谦一袭青色棉袍带着四个同样是便衣的卫士翩然来临。吴禄贞急忙迎出楼外。因为都是便装。吴禄贞自然不能用军礼了,拱手道,“龙先生真乃信人。”

    “哈哈。吴兄设宴,龙某岂敢爽约。”

    “好,好,先生楼上请。”

    两个卫士先上楼,龙谦和吴禄贞踏着吱吱作响的木质楼梯登上二楼,进入雅座。卫士们察看并无危险因素后,到外面等候了。

    “吴某早就听说大人之威名了。”轻轻闭上雅间的门扇,吴禄贞再次见礼,“能与大人单独饮宴,吴某不胜荣幸!”

    龙谦落座后凝视着身材瘦小,一脸精悍之气的吴禄贞,“绶卿先生大名我是久仰了,不想今日有机会在一起欢饮。龙某是个粗人,不似绶卿先生留过洋,还有士官三杰的美誉,既然看得起龙某,就不要提什么官职了。绶卿先生贵庚?”

    “虚掷二十六春。没想到贱名竟然达于大人……”吴禄贞的湖北话不太好懂,但透着喜气。

    “哈哈,那我长你三岁,我就称呼你绥卿老弟了。你也不要大人长大人短的了,咱们都是军人,不若便兄弟相称,岂不更美?”

    “那小弟就高攀了。”吴禄贞说着给龙谦斟上酒,“前日领教了兄长海量,小弟心中的仰慕更甚了。哈哈,今日咱们不醉不归。兄长请!”

    “好,咱们满饮此杯!”龙谦仰脖干了。太白液不算烈酒,但酒味绵长,龙谦赞了声,向吴禄贞亮了杯底。

    “兄长好像有些得罪铁良了呀。”吴禄贞决定从这里打开话题。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第五镇的组建整编完全是按照兵部的批文做的。就算他要鸡蛋里面挑骨头,某亦不怕,而且,好在太后一向明察秋毫……”确定吴禄贞是革命党,龙谦对他今日的用意早已一清二楚。

    吴禄贞心中冷笑,但脸上却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起身为龙谦续上酒,“太后嘛……哦,对了,闻听兄长出生于美国?却不知为何回国呀?”他本想说太后才是祸乱国家的罪魁,但知面不知心,慈禧宠信龙谦在官场已是传奇,吴禄贞不想过于冒失,决定迂回一下。

    “说来话长。本是奉家慈之命回母国,却不料被响马所掳……唉,总之是一言难尽。走到这一步,愚兄甚至都想不到。”龙谦夹了一口酱牛肉,一副推诚之态。

    “兄长际遇之奇,不知羡煞多少红尘中的名利客。如今兄长手绾强兵,正可以大展宏图,成就伟业,青史留名呀。”

    “青史留名也是虚名。绥卿老弟,愚兄不信那些虚的,人死了就一了百了。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名。身后的名声有没有,好不好,何必在意?”

    “哈哈,说得好。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名。妙极!是小弟拘泥了。为了这句话,小弟敬兄长一杯!”俩人碰杯,又是一饮而尽。

    “小弟久仰美利坚国之繁华,却无缘一见。在日本时,曾听人论及美利坚之政体,心中甚是困惑,共和体制,真的美妙如斯吗?”吴禄贞继续挑起话题。

    来了!龙谦心中暗笑,这个吴禄贞也算聪明,竟然从这里入手了。

    “愚兄虽生长于斯,却未研究过彼之政体。美妙不美妙。就像穿鞋子,全看当事人的感觉啊。”

    “兄长此言极妙。那么依兄长看来,两国间哪种更好呢?”吴禄贞没想到龙谦妙语连珠,这个比喻细想起来更觉有趣。不过他不能就此放过……

    “哈哈。若是愚兄在美国,是绝不会当上一师之长的。所以,以愚兄看来,自然是母国更好了。”

    “兄长真是妙人。小弟不明,令堂大人何故非要兄长归国呢?”

    “美国多有华侨,颇受歧视。其有一法案,专门讲排华。身为黄皮肤黑眼睛的炎黄子孙。在美国也很难呀。”龙谦叹了口气。竟然吟出一首七绝来,“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我以我血荐轩辕……好诗。好诗!想不到兄长竟是文武全才呀。前日听了第五镇的军歌。直令人热血沸腾!兄长所做军歌与此绝句。当流传天下,以为不朽!”听了这首充满了忧国之思的绝句,吴禄贞已经彻底钦服了龙谦的文采了。

    “此诗并非我所作。乃是家严一位朋友的遗作。这位前辈虽身处异国他乡,却始终不忘我中华故土。愚兄在家慈过世后断然归国,也是受了这位前辈的影响。”

    “令人钦佩的前贤。海外华侨如此惦念故国,我等岂能让大好河山一直风雨如磐?这首诗真是好,我以我血荐轩辕!轩辕大帝是我汉家儿女的祖先,身为轩辕子孙,真是惭愧无已呀。”

    “老弟过量了吧?”龙谦微笑道。

    说到这里,吴禄贞不能再绕圈子了,“你我一见如故。我的心思,岂敢隐瞒兄长?满人霸占我汉家山河垂三百年,且不说昔日屠杀我汉人的血海深仇,便是这当今政局,割地赔款,搞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志士仁人,无不扼腕。兄长手握一镇精兵,难道不想顺应大势,有所作为?”

    “老弟是兴中会还是华兴会?”龙谦冷冷地问。

    吴禄贞一愣,思忖许久,“兄长垂问,小弟不敢隐瞒。我便是兴中会人,也是华兴会人。”心一横,将实底抖搂出来了。

    “贵会的主张是什么?”龙谦轻声问道。

    吴禄贞精神一震,“赶走鞑子,复我汉家河山!”

    “哦,实现这个目标,你们准备依靠谁?”

    “依靠谁?”吴禄贞想,当然是要依靠你手里的万余精兵了,否则我跟你费这个口舌干嘛?但话还是不要直接说出来罢……“有血性的汉家儿女不知有多少!只要登高一呼,应者定然云集!”

    “哦,龙某听说南方的几次骚动都失败了。”不说举义,而是用了侮辱轻视的“骚动”。

    吴禄贞冷静了些,面前此人是关注着局势的,兴中会成立已久,闻之不足为奇,但竟然知道华兴会!不过这有利有弊,“将军,满清鞑子的走狗不少,我们组织上亦有不周之处。”吴禄贞故意换了称呼,既然如此,不如坦承己方尚有不足。

    “无论是广州,惠州,抑或两湖,这些贵党预定的举事之所,倘若成功,满清便应声而倒吗?”龙谦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一丝的波澜。

    “这个……”吴禄贞被问住了。他是奉孙文之命回国参加了庚子年中唐才常举事的,失败后逃回了日本。但当时确实没有后续的计划,大家伙儿的注意力都集中于当前,第一步迈不出去,讲什么第二步第三步?

    “我且问你,就算‘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成功了,然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将鞑子赶走,自然要啥有啥。国家残破如此,还不是给鞑子害的?”吴禄贞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

    “哈哈,”龙谦仰面大笑。这帮革命党好像很多是这个样子啊,难怪眼前此人在历史上籍籍无名,就凭他这样冲动轻信无谋,如何能成大事?“绥卿老弟,岂不闻‘见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你我认识不过数日,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用你的项上人头换来更大的荣华富贵?”

    “将军不是那样的人。”吴禄贞目光炯炯地盯着龙谦。

    “你又怎知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在数年之内从一个响马头子到一省提督,全赖太后赏识信重。你凭什么断定我会造反?再说了。我跟你去造反,革命党能给我什么?我又能给我手下的兄弟们什么?”

    “我辈立志光复汉家山河,可不是为了钱财富贵!”

    “光复汉家山河的过程需要钱财,不然孙文就不会屡屡在海外募捐了。光复山河之后更需要钱财。闻听孙文先生为向华侨募集经费,发行一种劵证,承诺在革命成功后以一兑十。不知想过没有,如果不能兑现呢?岂不失信于人?”

    “这个,怎么会不能兑现?到时候收回海关,废除赔款条约不就行了?”

    龙谦心中叹息,“绶卿先生。龙某对贵派人员的志向表示钦佩。但龙某必须为手下弟兄考虑。他们跟着龙某出生入死。可不只是为了担个虚名。”

    “虚名?如何会是虚名?大业既成,兄长自是首功,麾下诸将即是开国元勋。惶惶青史,定会留下诸位的美名。”吴禄贞听出了龙谦的拒绝合作之意。急道。“待时机成熟。兄长自山东起兵,我等在中枢协助,直捣京师。大事可成!”

    “你我都是军人,老弟更是接受过正规的军事教育。打仗要考虑敌情,我情,民心,地形,气候,交通,后勤等诸多因素。多算胜,少算不胜,何况无算乎!就算龙某手下愿意干这一票掉脑袋的事,北洋五镇难道站在一旁看热闹吗?你又用什么保证袁世凯会站到起事的一方?假如北洋诸镇铁心护佑满清,区区一个第五镇又凭什么打败兵力后勤均优于我的北洋军?”龙谦扬手制止了吴禄贞的辩解,继续讲道,“在龙某看来,革命是改朝换代的大事,比组织一场战役要难的多。还是那句话,对于贵党的志向,龙某表示钦佩。但对于你们的思路和准备工作,龙某不敢苟同。请你放心,你我今日所谈,只要你不对第三人讲,那就永远是秘密。另外,还要提一个条件,为了避免无谓的流血牺牲,请你们不要做我手下人的工作。好了,龙某公务繁忙,就此告辞了。”龙谦丢下吴禄贞,下楼走了。

    在离开仙来居回司令部的路上,龙谦还在想着刚才的会面。他并不后悔刚才的拒绝。自己也没资格去笑话他们的盲动和牺牲,没有那些前赴后继的悲壮牺牲,就不会有满清的轰然垮台。吴禄贞绝不会将今日的会谈深埋心底。可以断定,革命党对于第五镇的渗透宣传会更加凶猛。方声远一直主张在蒙山军内建立一个旨在推翻满清且绝对忠于自己的秘密团体,实际就是建党。鉴于时间问题,自己一直没有批准。一直认为,最当紧的不是建立一个旨在推翻满清的革命组织,而是在满清这杆破旗下厚培实力。但现在看来,要琢磨抓一抓部队的思想工作了。

    前日在宴会上铁良的挑刺,足以表明满族贵族对自己的态度。而满清朝廷在这次点验后,应当会采取限制甚至剥夺自己军权的措施了。可以断定,铁良回去后一定会用他的方式动摇慈禧对自己的信任,从而加紧对第五镇的控制!怎么办?现在还不是跟朝廷翻脸的时候,就凭在自己眼中刚刚起步的工业建设,就凭手下军官团对自己的那点儿崇拜和忠诚,根本不足以对抗中枢!可是,如果不抓一下军官团的思想工作,危险还是有的!如果重点放在对高级军官的控制,那就不需要建立一个方声远一直鼓动的秘密组织,如果要抓住中下级军官,这个组织就是必须的!但是,应当建立一个什么样的组织?提出什么样的宗旨?面向社会还是局限在军中?龙谦阴沉着脸,费力思索着。

    时间,关键还是时间,该怎么再争取几年的时间?

    龙谦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了北方,鲁山支队出乎他预料的良好开局给他极大的振奋。等那边站住脚,自己这边的筹码就多了许多。等宋晋国、大卫他们欧美之行有了圆满的结果,自己的实力将雄厚许多。但这一切都需要时间。(未完待续。。)

第六节政党之议

    公务繁忙不过是一个托词。丢下吴禄贞从仙来居出来,龙谦坐了马车,走了一段,没有回司令部,而是拐去了王府池子一户人家。

    这栋院子住着年前从沂州搬来的鲁山妻子李文秀一家。

    尽管下了命令,但李文秀的日子还是因丈夫的“出走”而打破了原有的平静!先是有随营学校的学员结队或独自上门辱骂。主持校务的瞿鸿翔严厉处分相关人员后,军队方面没人敢上门了,华源实业的工人及沂州民众可不受军纪的约束,竟然也上门辱骂“叛变”了蒙山军的鲁山余孽。消息传到济南,陈超派人将李文秀母子及其一直与他们住在一起的李文秀父母接到了济南,在王府池子大街租了一个小院,让情报处派人负责保护。本来按照龙谦的意思养着他们一家就是,但李文秀决计要做工,跟周学熙打了招呼,让李文秀进入了合并后的新华源旗下的纺织厂去做工了。

    李文秀不在家,去上班了。家里只有李郎中夫妇带着鲁山的儿子鲁行知在。

    鲁山儿子的大号还是龙谦取的,取意行而后知之意。

    “行知,做什么呢?”龙谦笑眯眯地问胖乎乎的鲁行知。孩子比龙振华大四个月,话说的已经很溜了。

    不过,鲁行知没有回答龙谦的问话,而是躲在了姥姥的怀里。

    “哈哈,男子汉可不兴这样胆小。你要学习你爸爸,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龙谦笑眯眯地拿出在路上给孩子买的零食。

    “司令。是不是鲁山有消息了?”李郎中紧张地问。

    “是的。好叫你们二老放心。鲁山一切很好,最近又打了胜仗,队伍也扩大了。”

    “那就好,那就好。文秀就是惦记,你看,这不就放心了?”好消息顿时让老俩口眉开眼笑。

    “嗯,转告文秀,别担心。鲁山手下已经大几百号人马了,他是战阵中杀出来的,懂得保护自己。”原先准备瞒掉鲁山的具体信息。但李文秀执意追问。是龙谦不顾宁时俊和江云的反对,亲自告诉了李文秀鲁山的任务,“我事情多,来的少。你们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就跟他们提。”

    “啥都好。啥都不缺。”李郎中脸上露出诚挚的感动来。“就是有件事想让司令帮忙。俺能不能去咱队伍上的医院帮忙?整日里闲着慌,想找个事情做。”

    “这个,家里离得开吗?”

    “离得开。离得开!”李文秀母亲连声道,“就让他去吧,好歹懂一点医。”

    “也好。我跟连树鹏说。你老等通知就是。”龙谦看李家一切都好,也就放了心。

    回到司令部已近黄昏。像往常一样到参谋处转了一圈,龙谦回到后院自己的家。

    陈淑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看见他进来,“叔父和方先生在呢。”

    “哦,虎头呢?”

    “被张嫂带着呢。”陈淑放下脸盆,替丈夫撩起绵门帘。

    “春天的阳光多好,应当带孩子多晒晒太阳……”龙谦眯着眼望了眼偏西的日头。

    “这些事你就不要管啦。”陈淑有时候觉得丈夫挺婆婆妈妈的。

    “你要注意身体。”年后发现陈淑又怀孕了,这个消息让龙谦既高兴又担忧。

    “司令回来啦,正和越之先生聊那位吴参谋呢。”方声远站起身道。

    屋子里烟雾缭绕的,也不知他俩抽了多少烟。

    陈超当然不需要起立迎接,“退思,鸣皋说那位吴参谋可能是革命党。”

    “是,他承认是兴中会的人。”曾经问过方声远,听说并不知道华兴会,所以龙谦便没有提华兴会。龙谦嫌屋里空气太差,拿起一根木棍,挑开了屋门上端的窗子。

    “他是不是在试探你?”方声远问。

    “当然。不过他什么也没得到。”

    “这下麻烦了。”方声远坐回座位。

    “有什么麻烦的?”龙谦接过妻子递上的茶杯。

    “敏忠传来消息,铁良在青州点验后宴请十八标队官以上军官,讲了很多拉拢的话,居心险恶。现在又多了革命党搅合,两线作战啦。”

    这是预料中事,方声远管着军法监督处,曹敏忠的人报上来的消息他会第一时间看到。当然,铁良在蒙山军各部的动作情报处还会有报告。

    “见招拆招吧。你们有什么意见?”龙谦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刚才我们正商议呢。鸣皋还是主张尽快成立一个组织,将军官们都吸纳进来,只要军官不乱,蒙山军就不会乱。”陈超道。

    “鸣皋以为部队会不稳吗?”龙谦看着方声远。

    “暂时铁良是拉不过去的。至少高级军官们对朝廷的态度是清楚的,只不过没有挑破那层窗户纸而已。但革命党不可低估,陈天华的两本小册子已经在军中流传,我确实有些担心……司令一向料敌从宽,还是要未雨绸缪。”方声远沉声道。

    “建立组织,宗旨是什么?什么纲领?直接讲我们的目的是推翻满清?”龙谦问。

    “也无不可。”方声远看一眼陈超,“越之先生在这个问题上与我有些分歧,但我俩一致认为,应当在军中树立司令的绝对权威。”

    “哈哈,现在还不够吗?”

    陈超慢吞吞道,“你将一批最可靠的军官给派走了呀。”

    是的,鲁山带走的是最可靠的一批军官。但龙谦没觉得部队会不稳。

    “司令,不能低估革命党的鼓动作用。司令积蓄力量静观时局之变的方阵没错,但下面未必理解司令的深意。尤其是那些连排长们。你又不能公开讲出反清之意。你看看现在外面汹汹的民意,对于革命党在南方连续的举事由嘲弄变为了深切的同情。据山东大学堂的消息。学生们尤其如此。认为满清朝廷早已腐朽透顶。这次在关东搞‘局部中立’更是丧尽人心。这种情绪,绝对会影响至军队!我们不能不提前做些准备。否则下级军官们会认为司令是站在他们对立面了,那样会很麻烦。”

    “哦……”龙谦目光投向窗外,天已经黑了。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那时司令部各大处开饭了。

    日本陆军在进入新世纪后屡次搞出“下克上”的闹剧,彻底培育了军部的“独走”,将日本带入了军国主义。难道蒙山军也会上演这一幕?

    “鸣皋是怎么想的?”龙谦轻声问。

    “我的意见是成立一个军人联合会。将军中骨干一网打尽。凡是参加这个组织的,必须宣誓效忠司令,至死不渝!”方声远坚定地说。

    蓝衣社?龙谦苦笑了下。

    “司令英明绝伦,又克己无私。以司令为会首。军官们定会踊跃参加。待组织建立,就可以将一些想法秘密宣传了。”方声远补充道。

    龙谦看向陈超。陈超点点头。

    “这样,以鸣皋为主,先搞一个章程出来我看。但绝对秘密。仅限于我们三人知道。”龙谦做出了决定。

    “遵命。”方声远大喜。

    “退思。你对朝廷下一步的动作是怎么看的?”陈超心中一松。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现在是有几个满人亲贵在折腾着收权。站在他们的立场上也是对的。一般估计,铁良们的首要敌手还是袁世凯而不是我。另外,如张之洞。尽管太后一直很放心,证明完全值得信任。但铁良们不这样看。他们不将实权全部从汉人手中收回来不罢休。所以,我前面还站着几个挡箭牌。不过有一件事可虑,那就是周馥怕是要走了。昨日我问了庆王,他虽未明言,但也透露了这恐怕是不可挽回了。袁世凯是个厉害的家伙,至少现在在慈禧那边还是能说上话的,他的夹袋里颇有几个拿得出手的人物。如果周馥走后,接任山东巡抚的是袁世凯的亲信,至少对我们的实业布局会是一个影响。所以,当前主要的工作是提前防范这种影响。”

    “如何防范?”方声远道,“司令可不可以花钱将巡抚一职买过来?”

    “绝无可能。靠得住的还是在实业集团获得利益的那批士绅官僚,比如周氏父子,张莲芬吴永等人。华源和中兴最近要开几个会,将股份和章程再次修订,以防万一。这件事,就由越之先生牵头吧。”

    “成。”陈超答应一声。

    迈尔少校打听的那种武器就是迫击炮。真实的历史上,这款便宜实用的武器将在日俄战争中被发明出来,并被各军事强国迅速引进并装备部队。但根据龙谦绘制的图纸,以机器局为主,中兴实业配合(提供了引信),在春节前已经拿出了样品。说是迫击炮,其实是单兵掷弹筒,口径只有45mm,射程只有3500m。炮身的制造不是问题,关键是弹丸。

    这就是合并带来的好处了。仅靠原山东机器局一家也不成。

    改进的余地很大。迈尔少校及维尔纳少校看了司徒均组织的实弹射击后,立即意识到了这款构造简单的武器的价值——构造简单,使用可靠,携带及维修都方便,是连级甚至班级理想的压制火器。

    “少校,机关枪的出现将带来步兵战术的巨大革新。而这款我命名为迫击炮的小口径便携式榴弹炮对于压制敌人的机枪火力点是极为适当的武器。我们已在美国注册了专利,哦,不,我不是在开玩笑。”龙谦微笑着用中文对迈尔说,“倘若贵方对其感兴趣,我可以授权给你们生产。可以对上帝起誓,它是一款生命力及其强大的陆军武器。配合以手榴弹,将丰富步兵连的火力配备,再一次改变陆军战术。谁先拥有并掌握它,将在下一次战争中占大便宜。”

    “啊,多谢将军阁下。不过,您刚才提到了战争,战争在哪里呢?”迈尔少校问道。

    “满洲正在发生着有史以来最为惨烈的战争。而且,欧洲的心脏也并不太平吧?德意志帝国的崛起受到了英法的联手抑制,或许他们还会将俄国拉入他们的阵营。德国的朋友出了奥匈帝国还有谁呢?”龙谦一直微笑着,“政治不是我们考虑的事。但政治家们解决不了的问题最终还要交给军人来解决。而且,欧洲许多的政治家不是一直鼓吹战争是解决一切问题的良方吗?所以战争恐怕是难以避免的。我一直认为,技术将决定战术,谁拥有超越对手时代级的武器,胜利就不需要怀疑了。”

    迈尔神情凝重地将龙谦的这段话翻译给了同伴。

    “了不起的中国人。”维尔纳用德语对同伴说,他确实没想到,他一向认为中国人愚昧落后尚未开化,但手榴弹的发明,轻机枪的设计及第五镇极有特色的阅兵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他的看法。这款简单实用的武器,以及龙谦对欧洲局势的认知让维纳尔感到吃惊了。

    “我会向总部报告的,有一个要求,就按您所说的,它在美国已经注册了专利,可以不向别的国家转让使用权吗?”迈尔笑着说。

    “当然。我们是盟友嘛。如果贵方开出让我心动的条件的话。”

    “您是一个伟大的将军,也是一个精明的商人。”迈尔熟知蒙山军与德方的军事合作过程,认为龙谦在商业性质的谈判中极为狡诈老练,总能最大限度地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不,合作建立在平等互惠的基础上。一个好生意,双方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哈哈。”龙谦并不担心德国人剽窃自己的技术,这个简单的玩意儿只要看上一眼,以德国人的军工即使就完全可以仿制出来,并且可以做的更好。但在大规模战争未曾爆发的情况下,德国人不会因为一门技术简单的小炮而坏了规矩。既然声明了自己已经取得了专利,那么德国人就会按规矩来。要说在守规矩方面,己方是远远不如西方大国的。

    “尊敬的将军阁下,您手里还有什么秘密武器?”迈尔笑着问。

    “哦,当然有。到时候您就会见到的。我可以保证,只要我们保持着友谊,我方的任何有价值的发明都不会对贵方保密。”

    “非常感谢您的友谊。我希望这种友谊再上一个更高的层次。”迈尔嘴上客气着,心里只当龙谦是在开玩笑。(未完待续。。)

    ps:  家里出了点事,没心情更新。

第七节许思一

    山东大学堂是不招女生的,男女同校还是个梦想。许思入校不是困难,因为父亲是校长嘛。但性别尚需保密,好在她不住校,麻烦倒是不大。

    刚结束不久的阅兵式震撼了学子们。那天到校场观看的不止是许思一名学生。这几天学生们由于对朝廷在满洲问题上的失望,更加热切地议论第五镇精彩的阅兵。

    “从没想过兵竟然能练成那样!我都想去第五镇当兵了。”

    “那么精锐的部队为什么不能去打俄国?”

    “为什么要帮日本?应当将日本人也挡在外面!”刚传来日军占领汉城,正疯狂向北推进的消息。学生们的知识面宽,不需要什么军事素养也晓得日军肯定要渡过鸭绿江进入辽东的……

    许思不愿意过多的地与同学们接近,顾虑暴露她的身份。所以她只是静静地听同学们的议论。夏天该如何过她还不知道,衣衫少了后,她玲珑的曲线就难以遮掩了。光说五官还可以胡扯,胸前鼓起两坨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子解释的。父亲正筹划着实现男女同校,能不能成还在两可之间。

    大校场阅兵对于许思的震撼是巨大的,她不是很在意整齐划一的步伐,而是对那三首曲子格外喜欢。通过父亲,她已经打听清楚那三首曲子的名称了,迎宾曲,阅兵曲及第五镇军歌。作曲者均为第五镇统制官龙谦将军,那个身材高大魁梧。肤色黝黑的青年武将。父亲告诉他,其年纪尚不满三十岁。

    “听!风在呼啸军号响……”昂扬中带着潇洒浪漫的色彩。

    “向着辽阔的田野,向着高高的山岗!”军歌收束的两句绽放出无尽的雄心。

    没有记全歌词,但这两句却印在了脑子里。许思向父亲提出了一个要求,将第五镇军歌的完整词谱找来,还有就是迎宾曲和阅兵曲也找来。

    “这个,我也不常见龙提督。”许文夫沉吟道,“确实是精品。待我见着将军向他讨要吧。”

    “难道不认识下面的军官吗?”

    “之前为父一向讨厌穿军服的,和他手下的人真没什么来往。不过,我邀请他来学校做一次演讲。他已答应了。”

    “什么时候?”许思来了兴趣。“他会演讲什么?”

    “我说了题目要他自己定,随便讲。哦,你说师生们会喜欢吗?”

    “我想会喜欢的。这几天大家都在议论阅兵那件事呢。喔,父亲你认为那些曲子真是提督大人所谱写吗?”

    “我想是的。此人才华不局限于治军。这点我已经领教了。音乐乃小道耳。或许不过是兴趣所致。”

    “音乐绝非小道。倾毕生之精力也不一定能登堂入室。”许思对父亲看不上她所醉心的音乐表示不满。

    许文夫邀请龙谦来山东大学堂演讲很快就兑现了。二月十三下午,在尚未完全竣工的大礼堂里,龙谦对山东大学堂的师生做了一次演讲。

    这座大礼堂是许文夫上任后兴建的。他认为大学必须有这样一座可供全校师生聚会的礼堂。椅子尚未设就。除了学堂的先生们坐在临时搬来的椅子上,总数近千人的学生们都是站立听讲的。

    这天龙谦没有穿军装,而是穿了一身深灰色的西服。这套衣服是原华源服装厂为他定做的,公开场合还是第一次穿。

    “尊敬的许校长,各位师生,大家下午好。龙某受文夫先生的邀请,站在这里说几句话。心里很是揣揣,担心讲不出值得大家一听的东西。我一向认为,对牛弹琴所讽刺者,不是牛而是弹琴者。讲话要看听众是谁,写书要看读者是谁,就是高级厨师做一道菜,也要晓得食客为谁。之前都是对我的部下讲的,他们都是文化不高甚至不识字的团体。而今天,我对着的是我们山东省最具学问的群体,这就令我感到紧张。倘若有不同之意见,请大家忍耐一下听完。讲完之后,可以当面批评商榷,也可以过后著文反驳。”

    坐在父亲身后的许思睁大眼睛望着台上的青年。换了洋装的他似乎变了一个人,变得年轻并且文质彬彬,操着一口京师口音,侃侃而谈。

    “今天只讲一个问题,对中国政治状况之认识。”龙谦开宗明义地讲了演讲的题目。

    坐在最前排的许文夫精神一震,他没想到龙谦竟然选择了这样的题目。

    “政治并无神秘,并非当权者之专利。优良的社会,是人人都参与其中的。并非只是士农工商中的‘士’。在座的师生或许认为,‘唯上智与下愚不移’,这算是儒家的经典吧。而我们这些大学堂的师长学子,自然是‘士’的一分子。怎么能与那些‘劳力’者同日而语?我却不这么看。只有社会之所有分子,都奋起担负自己的职责,这个社会才有希望。这就是顾炎武所讲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奥义。就我理解,担负起天下兴亡并非要到天崩地裂之时,它是一项常态化的工作。龙某是带兵之人,深知治军之艰难,唯有士兵与官长同欲,这个军队才如臂使指。但我国历史之漫长悠久,形成了独特的政治形态,从而深入到我们生活的每一个方面,无时不刻地在影响着每一个人。”

    低下一阵交头接耳的嗡嗡声。这个开篇即表明,演讲者并非不识文墨的粗鄙武夫,而是对中国文化有所涉猎的。而且,对于政治之解释,也算新鲜。专注听讲并拿了笔记本用钢笔记录的许思见中文科的两位先生在低声交流,似乎对龙谦所讲的开篇不那么赞同。

    龙谦轻咳一声,继续讲道。“我认为,中国的政治是取放任主义的。有句老话,‘治天下不如安天下,安天下不如与天下安’。一语道出了中国政治习俗的核心—消极性。但为什么取其消极而不是积极呢?核心原因在于阶级。

    这个词是泊来词。什么是阶级?就是由于在社会经济地位不同而区分成的群体。叫阶层亦无不可。经济地位造就了阶级,人们都基本在本阶级范围内活动。交友如此,婚丧嫁娶更是如此。这就是俗语所说的门当户对。如果不讲其政治诉求,阶级就是阶层,但因带上了对抗的因素,阶级便更为传神。

    “政治总是因阶级的产生而兴起的。在没有产生阶级的原始社会,政治清明。便是儒家所向往的。念念不忘赞赏不已的大同社会,礼记中所载的‘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那一段,是吾国知识分子永恒的向往。但实现那种社会的时代几乎没有。原始社会没有记载。进入到有文字记载的社会后。我认为没有一个朝代做得到。

    “既有阶级,彼此的利害便绝不相同。比如地主与雇农,一方总想多收租子。另一方却总想着减租减息。当今社会的统治阶级为世袭的贵族和官僚。所谓官僚,第一是官,第二是士。第三便是辅助官的人,如幕友,吏胥,差役,绅士,豪民等。这些人的利益与统治者基本相同,与被统治者则相反。当然,统治阶层中,未尝没有关心民瘼的清官,如明代的海瑞,本朝之于成龙,张伯行,视被统治者的利害为自己的利害。然而这种人,似不为官场主流所容。而且,这些被小民念念不忘的清官,总是极少数。以生物学上的概念,好的和坏的,总是少数,常态却是中庸。中庸之人,是不会以他人之利为己利,也不会以他人之害为己害,总是以自己的利益为第一位的。这就是一直强调的人的本性为自私。社会的组织,总是将利益与一部分人同,与另一部分或多部分反。这就需要统治者的尽都督之责。但社会分工既细,人口繁衍又如此之多,社会之等级或者阶级,越来越复杂,督责之重便是个大问题了。督责本是统治阶级的特权,亦是其责任。但办任何事,官僚阶级都免不了剥削小民而自利,这就勤勉的官吏不免总是得罪人,倒不如少办事或不办事来的稳妥些。想通了这一节,便明了为什么政治习俗总是取消极性了。”

    这倒是有趣。许文夫津津有味地听着。他自思算是龙谦所言统治阶级的人,家里有数百亩好田,还在工厂和商号中占着股份。再思同僚,似乎都是一样阶级的人。

    “历史上,最高统治者对官僚队伍或统治阶级行放任政策,政权还能长久些,若是取激进政策,内部便先反了。所以,如宋代之王荆公类,总是少之又少。此等人,既不为官僚阶级所喜,亦不为最高统治者所喜,日子很是艰难。明代冯梦龙有一部小说集,其中便有对王安石的描述,大家可以看一看,是不是像我说的这样。

    “因为政治上有此种但求无过的趋势,这就造成了一种官僚的习气,官僚阶级采取的政治态度总是这样,第一,不办事,第二,但求免于督责,第三,督责所不及,便采取作弊的法子……”

    低下一阵轻笑。许文夫几乎要笑出来。龙谦总结的官场三态颇为传神,他接手山东大学堂后所经历正是如此。

    “不办事的方法,第一,推诿,就是干脆不办,或交给别人办。第二,延宕,就是将事情拖下来,希冀其自行消灭。官场的办事效率低的原因就在于此。但求免于督责,就是采取所谓说官话的手段,听起来完全正确,实际上都是废话空话,于事毫无所补。作弊乃是求自利,是阶级与个体的本性,历来如此,统治者作弊,被统治者一样作弊……

    “各种政治,总是要先有了钱,才能举办。要想积极地整顿政治,理财之法是不能不讲的。但本朝最重要的赋税乃是地丁,地即田税,丁乃身税,即力役。责民应役,其弊甚多,于是改为折纳钱而免其役。也就是官府收了钱再雇人办事。而所谓折纳钱者,也不是向应该服役的人征收。而是设法将全县丁额,摊牌于有田之家,此所谓摊丁入亩。名为丁税,其实还是田税。本朝各县丁税,实际是有丁额的,并不会因人口之增加而增加,圣祖于康熙五十一年颁诏,‘令后此滋生人丁,永不加赋。’至此,地丁两税便正式合二为一了……官府运作是要依赖资金支持的。税收为其正项来源。但外部局势之剧烈变化。比如列强之侵略,整军备战,导致官府支出的急剧增加,而内部机构人员也会因时间之推移而呈现出增长之趋势。西汉大约每九千人供养一名官员。到现代则不足千人了。而田税之增加却赶不上花钱的速度。矛盾便由此派生……

    “便是最愚蠢之人。也晓得亩产之增加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因此,田税之增加困难重重。但是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亦是不可阻挡之潮流,所以。为应对局势之变化,就必须大力兴办工商,以增加税源。鄙以为,文明社会之标志,可用税源来观察,社会愈进步,田税的比例愈低,直至彻底消除田税。朝廷施行新政,鼓励民间资本进入工商,大力兴办实业……含义正在于此。”

    “国家最重要的职能有两个,一是维持国内的秩序,二是抵御外来的侵略。为达到此两个目的,于是便有了兵刑。中国从前的情势,在和平年代,是无所谓兵的。所谓兵,只是一种以兵的名义吃饷的群体,基本没有战斗力。回顾历史上各朝各代承平时代的军队,概莫能外。因为既无对立的外敌,又无必须预防的内乱。处此情势下,当兵的人和带兵的人,自然都不会预期去打仗,于是建国初期强大精悍的军队迅速**了。但私天下的人,何尝不想维持一支强大的军队以保护自己的产业?然有强兵而无用兵的目标,兵锋自然会转向内部,这又是最高统治者所最为畏惧的。因此绝对不敢加以整顿军队。所以,中国历史上,内乱既起,国家往往无可用之兵,要经过相当的阶段,新组建的军队才能发挥作用,一面打仗,一面训练和建设,从而发展成长为新的强军。洪扬之乱与湘淮军的崛起便是最好的例子……”

    许文夫有些瞠目了。这是很敏感的话题。朝廷编练新军的声势造的很大,天下皆知。他这边讲对外对内的运用之妙,虽说是有道理,但听起来却很刺耳。第五镇刚刚举行了震动济南府的阅兵,如此强军,对内乎?对外乎?

    龙谦继续讲,“至于刑法,在中国,维持秩序的,不是法律而是习惯。人犯了罪,是社会制裁而不是法律制裁。其原因既有政治上取放任主义而造成的政府的软弱无力,也有因地域广大,各地风俗不同,难以用一种法律。所以,习惯便逐渐取代了法律。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地方上的恶势力总是难以清除,如宗法处置等……

    “由于近人不习历史,小智自私,小器自满。而历史之于任事,如棋谱之于行棋。晚清从曾国藩到李鸿章,对历史知识,素多储备,故尚能得力。大多数人不习历史,恰如不习谱而妄行棋,则成败利钝,绝无把握,遂造成一国无长可依赖之人的局面。的确,近代中国读书人因文化竞争失败,竞相学习西方。从西学为用走上了中学不能为体的不归路。正所谓邯郸学步,反失其故。自身的立脚点一失去,就出现了国中人物‘暴起一时,小成即堕’的现象。这里所说的历史,要大家都学习才行。曾国藩的时代,全国大多数士人都还未失其故,所以他们尚能占据中心,而现在绝大多数人似乎都已不习历史,即使如在座诸君,或许对自身历史产生了怀疑,自然难以占据那空虚的中间主干之位……我这番话的意思就是,我们学习西方列强的时候,必须立足于我们自身实际,盲目的照搬照抄是不行的……

    “之所以选择这样一个题目,是希望在座的学子们在走出学校走向社会后,对当今社会有一个正确的认识。诸君千万不要认为龙某所讲的这番话就是正确唯一的东西。说实话,龙某回国迄今也不过五六年的时间,根本谈不上权威的认识。但是,不明政治之情状,万难应付政治之影响。以上就是我的演讲,班门弄斧了,谢谢大家。”

    说完,龙谦对台下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许文夫第一个站起来热烈鼓掌。或许是出于礼貌,或许是真心,台下掌声还算热烈。

    待掌声平息,许文夫拦住走下讲台的龙谦,“谢谢龙将军精彩独到的演说。请将军留步,下面还有问题请教。”

    紧接着站起来一个梳着辫子的老者,辫梢已经花白,留着一副漂亮的银髯,操着一口苏州口音,“鄙人焦隐菊,是西文系的教习。刚才听了龙将军对于政治的解释,深表钦佩。请问提督大人,你对新式大学如何理解哪?”(未完待续。。)

第八节许思二

    这似乎有些挑衅的意思了。焦隐菊和许文夫一样,在西洋数国留学,精通英、法、德三国语言,是西语系和中文系的合聘教授。或许在他看来,这位年轻雄壮的提督大人能够讲出一番政治上的见解,但对于如何办大学,或许连皮毛都谈不上。

    许思一直琢磨着龙谦的话。这位被父亲称赞不已的将军大人绝非是赳赳武夫了。不过,焦隐菊焦先生可不是善类,言辞锋利,连父亲都避让三分。

    龙谦微微一笑,“焦先生是吧?这个问题问的好。在龙某看来,大学是培养民族精神的摇篮,是文化传承的最佳载体。大学不是看有没有一流的西洋大楼,而是看有没有一流的大师,能不能培养出一流的大师。”

    下面冷了一少会,然后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提问的焦隐菊抚弄着自己的银髯,品味着龙谦的回答,虽然没有搞懂“载体”是何物件,但望文生义,大致意思是不会错的,“鄙人对龙将军高见深表赞同。大学正该拥有和培养大师,说的太好了……”

    紧跟着在第一排站起一个穿着黑色棉袍的消瘦中年,戴着一副珐琅镜框的眼镜,一口济南腔,“鄙人秋慕春,想请教龙提督一个问题。据许总办讲,龙提督曾在美国念过大学,依提督大人看来,这大学该如何办哪?”

    许文夫站起来介绍道,“秋教习是伦理学教授,曾在法国高等政治学校留学。是我的同窗啊。”

    “原来是秋教授。这个嘛,我曾对许校长讲过,办好大学,必须秉承‘兼容并蓄,开放包容’的宗旨。只有盛开思想自由花,方能结出学术成果。”

    “啊,‘兼容并蓄,开放包容’,说的好,秋某领教了。”

    “鄙人赵寒木。请教龙将军。我校自庚子年草创,也算筚路蓝缕,艰苦卓绝。鄙人深知办好大学的条件有千条万条,但最关键的一条是要有钱。鄙人知道龙提督一直热心教育。对我校颇有恩惠。但依靠有数的拨款和极少的捐赠。总是入不敷出。若是提高学费,更多的寒门士子将很难获得念大学的机会。为此,文夫先生十分的忧心。不知龙将军有何妙策解学校之忧?”

    提问的是庶务高先生。龙谦却是认识的。此人是周学熙的亲信,曾跟随周学熙去沂州办理华源集团向学校的捐款事务。

    “高先生说的对,提高学费是自取灭亡之道。龙某在美国多年,美国的大学分私立与公立两类,就总体而言,私立大学更具声誉。那是否私立大学的收费更高呢?也不尽然。那么私立大学的经费来自何方?很简单,就是毕业学生自愿的捐助。”

    “啊,这个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了。学生的捐款会有怎么多吗?”高光润疑惑地问。

    “有的。一些在商界取得优异成绩的学生会自愿向母校捐赠大额的经费。高先生,当学生们毕业后走入社会,在取得一系列不俗成绩的时候,他感到这一切来自于母校的培养教育,那么,这种捐赠就成为了可能。而学校将捐赠用于校舍、图书馆、实验室等设施的兴建,用于招聘更优秀的教师,用于对成绩优异学生的奖学金,用于资助那些家境贫寒的学员完成学业。所有的开支,必须如实,透明,及时地报告捐赠人。而且,要充分尊重捐赠人的意愿,比如,捐赠人希望建一所以他名字命名的教学楼,那就必须这样办。更改用途必须获得捐赠人的同意。”

    师生们一时间没有继续提问。

    “先生们,这就出现了良性互动。学生们对学校感恩,才会有自愿的捐赠。那么,学校不仅要教给学生们知识,而且要教会他们做人,教会他们真善美,教会他们担负起责任来。当学生离开学校踏入社会,运用学校教给他的知识和品德成为社会的中坚,他们必将对母校心怀感恩之心,以他们的方式去回报母校,捐赠金钱只是最小的回报。而学校就必须将学生当做最精密优秀的产品,为此殚精竭虑。而不是为了挣钱。只有将学生当做人才来培养,学校才会越做越大。”

    这回是许文夫亲自发问了,“龙将军这番高论真是发人深省!直指办学之关键诀窍!现在我向将军提一个问题,您认为山东大学堂可以办成国内一流的大学吗?”

    “这个我毫不怀疑!办好大学的关键不在于经济方面的支持,而在与是否拥有正确的教学方针。许校长能叫我一个武夫来为师生们喋喋不休地讲上一番,足见许先生包容天下的胸怀。只要我们山东大学堂有这种胸怀,就具备了成为一流大学的基本条件。齐鲁乃人文荟萃,英雄辈出的地方,两千年前在山东既然能出现孔夫子这样深刻影响民族性格的人物,为什么不能产生世界一流的大学?而且,在经费方面,第五镇及华源、中兴实业等部门将为山东大学尽力提供资金上的支持,我作为第五镇统制官,在这里承诺,第五镇官兵将会把自己薪饷的3%捐赠于学校,学校的基建工程,可以调用第五镇的工兵部队无偿服务。除此之外,我还会游说华源及中兴,每年向山东大学的无偿捐赠不少于三十万两白银!”

    台下顿时掌声雷动!这次是真心的,即使是普通的学生,也晓得这份承诺的分量。

    许思动情地使劲鼓掌,觉得台上这位年轻将军更加可爱了,他不仅懂音乐,会作曲填词,还如此懂教育并且支持父亲的学校,难怪父亲说有此人坐镇山东实乃地方之幸事。

    “鄙人代表全校师生万分感谢龙将军的慷慨承诺和大力支持。最后想请将军大人为学生们讲几句话,提一点要求吧。”许文夫满面红光。心情激动。他不晓得第五镇3%的军饷是多少钱,但每年不少于30万两的白银捐款绝对值得他全力恭维这位武将。

    “这个嘛,”龙谦看着下面的学生们,“古语讲‘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但每个人担负的责任是不一样的。我希望在座的学子们在走出校园后成为国家的栋梁,不管是从政还是治学,抑或接过老师们手里的教鞭走上讲台,都要将自己的命运与国家的前途联系在一起。只有人人都奋发努力,国家才会兴旺。才会重振祖先的荣光。论学问。龙某是不敢与你们比肩的,但是龙某知道,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我们中国大部分时间都是领先于世界的!为什么中华不能复兴?为什么洋人的先进知识我们不能掌握?没有道理嘛。所以。大家要对国家有信心。对中华民族有信心。至于期望。我倒是认为,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立万丈的雄心。也要靠微小的一步步努力。希望大家在校努力学习,积极关注时局变化,关注民生疾苦,修炼自己的身心,做一个心里生理双健康的优秀学生。毕业后呢,要根据自己的爱好去选择自己的职业,社会是一个构造复杂的机器,无数的部门和人员组成了这部机器,只有每一个零件都是合格的,机器才会运转良好。就我本人而言,从来就没有认为哪一行高贵,哪一行低贱。农夫低贱吗?没有农夫的面朝黄土背朝天,我们就会饿死!工人低贱吗?没有工人的劳作,我们恐怕连衣服都穿不上了。士兵低贱吗?没有士兵的奉献,国家就没有安全,我们就会成为异族的奴隶!我是带兵之人,四年前,率部北上勤王,在人数大致相等的情况下,在天津北郊的西沽与八国联军血战了一场,击败了侵略军并生擒敌酋西摩尔中将以下数百人。那一仗阵亡了数百我一手训练的精锐士兵,他们抱着为国牺牲的精神,与装备优良的侵略军殊死奋战,白刃格斗,鲜血染红了祖国的土地!我手下一名优秀的连长,也就是队官,被敌人的刺刀划开了肚子,肠子都淌了出来,我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但一直看着我,努力想说出最后的话语。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告诉他,放心去吧,仗打赢了!你的家人部队会管,不会让他们忍饥挨饿,流离失所。他就死在我的面前,其情其景,永难忘怀。在我眼里,那些牺牲的,负伤的士兵们是这个国家最可敬佩的人!倘若所有的军队都有这种精神,别说是区区数万敌人,便是数十万,数百万,我们一样击败他们,消灭他们!同学们,你们毕业后,从政不是唯一的路,经商也不是最好的选择,只要在你从事的行当里成为高手巨匠,就不负师长的厚望,不给母校丢脸!在这里我郑重承诺,倘若在座的各位愿意到第五镇从军,一定会有你们广阔的舞台,施展诸位的才华,谱写人生的最华彩乐章!”

    更加热烈的掌声。所有的师生都起立为龙谦的最后一段话鼓掌致意。

    西沽之战是庚子国难中唯一的亮点,生擒西摩尔中将为李鸿章后来与列强的外交谈判提供了唯一的砝码。但这件事却不是所有人知道的。

    许思就不知道。龙谦演讲后,许思终于打听到了天津郊外的那场血战的大致过程。震惊和钦佩之余,许思联想到第五镇那首慷慨激昂,令人热血沸腾的军歌。她固执地认为,只有经历过这样血战的将军才能谱写出这样的歌曲来。她热切地希望有一次当面请教龙谦的机会,那一次的演讲会她没有提问的机会,后来将军被老师们所包围了,她失去了近距离交流的机会了。她很想当面向将军讨教一些问题,但没有机会。

    许思开始鼓动父亲请将军来家里吃饭,说她有音乐上的问题请教。许文夫对她的要求置之不理,说提督大人哪有时间听你说什么音乐呢?简直是胡闹嘛。

    许思干脆跑到第五镇司令部去求见将军,但进不了司令部的大门。门岗甚至不听她的理由(或许认为太过荒唐了),这让她很是失望。由于将军的那次演讲,许思开始关注起街上不时出现的军人,确实,这些军人非常有纪律,非常特别。他们很少单独行动,两个人出现时,都是排成一排,三个人时则成纵队,迈着整齐的步伐,目不斜视。至于扰民,那是没有的,至少许思没有听说过。

    那个人怎么就练出了这样一支军队?他究竟有什么秘密?许思渴望能够单独接触将军,向他提一些问题。大概过了一个月,父亲说起美国人投资济南的事情,说那些美国企业都是龙谦将军手下引来的。许思在疑惑之际,得到了一次面对面接触将军的机会,由此彻底改变了自己的人生。(未完待续。。)

第九节不可能的重逢一

    公历1904年4月9号,远赴重洋的宋晋国、大卫满载而归,促成了华美公司与杜邦公司的合作,成为蒙山军及济南府最大的新闻。

    在东北,日俄两强间的战事仍在按部就班地打着,大规模的陆战尚未爆发,日本海军还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做着封闭旅顺港的努力,从而诞生了第二次闭塞作战中战死而被封为军神的广濑武夫少佐。沈阳站这段时间转来了鲁山支队的两份报告,都是好消息,支队一直在“剿匪”——与辽阳以东,凤凰城以西那些被日军收买的胡子队伍作战,冯德麟部屡遭打击,已经不成气候了。支队因此得到俄国人的奖赏,给予了武器方面的再次补充,部队目前已经扩编为三个大队,七个中队,总兵力达到1400余人,鲁山请求本部再派一批下级军官过去以充实支队的战斗力。

    走了半年多的宋晋国回来,压倒了龙谦对南满支队的关注。因宋晋国带回来的业务涉及到山东大学堂,龙谦与宋晋国、周学熙、徐建寅来山东大学会晤许文夫,谈毕公务,徐、周二人匆匆走了,许文夫却“扣”下了龙谦,执意要请龙谦到家里吃顿便饭。

    许文夫的本意是要和龙谦详谈办学之道。他本有雄心,那天龙谦在学校礼堂的演讲及承诺更加勾起了他的心火,真要将山东大学堂办成国内一流,世界闻名的大学,那将是多么荣光的事!在许文夫看来。这就是他的最高理想,最辉煌的人生。

    山东大学堂是建立在书院基础上的,连续扩建,导致教师们的住宅还很不完善,作为一校之长,许文夫与秋慕春教授合住了一所小院,正房三间住着许文夫一家,一明两暗的格局,中间一间即使会客室,也是书房。两边套着的两间屋子分别做了许文夫夫妇和许思的卧室。显得有些拥挤了。不过学校正在盖宿舍楼。秋天就可以搬家了。

    龙谦是第一次到许文夫家,和许太太寒暄后,立即被客厅墙上悬挂的一副水墨画所吸引。

    这是一幅未完的画作,画面已有一个少女的侧影。背景是江南小镇风光。粉墙黛瓦。小桥流水,充满了画意诗情。

    “唔,想不到许校长还是丹青妙手……”龙谦赞道。

    “哪里。这是小女的习作。她总是嫌济南的冬天难过,大概心念故乡的风光吧……”

    门帘一挑,许思从她的卧室出来,“啊,终于盼到龙将军了……”

    听到濡软的话语,龙谦的目光从画面上转过来落在少女脸上,立即呆住了!

    原以为只有梦中才能见到她。没错,这就是第一次见面的模样!除了衣服不同,那身材、五官竟然如此相像!眉如远山,肤似精瓷,特别是那双顾盼生情的大眼,活脱脱就是魂牵梦绕的她!

    贼老天!将我一梦越百年!难道是为了补偿老子,也将昕若也派回来了吗?龙谦死死盯住微笑着的许思,失神了!

    许思被看得不好意思,不自觉地转过身去,龙谦清晰地看见她右脸颊靠近脖子上的那颗红痣。

    “昕若?”龙谦禁不住轻声叫了出来。

    “龙将军,你见过小女?”许文夫看到了龙谦的失态。

    “许校长,这位是?”龙谦终于回过神来。

    “小女许思,前段时间在山东大学堂听过大人的演讲呢。”

    “哦,原来是令爱。”龙谦用右手使劲掐了下左手的虎口,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令爱使我想到一位故人,失礼之处,还望许校长海涵。”

    “哦,原来如此。”许文夫微笑道,“小女一直想当面请教将军几个问题呢。”

    不是昕若!永远也不可能再见到昕若了!奇迹不会重复发生,自己与她不会再重逢了。龙谦胸中突然涌上一阵悲痛,眼眶竟然湿润了。

    “龙将军,小女很像你的那位故人吗?”

    “哦,是的,很像。真是对不起。”龙谦冷静下来,“我不可能再见到她了……许校长,您说令爱那天就在礼堂,山东大学堂也招女生吗?”

    “哪里,我倒是希望开设女校。但校务会不同意,何况也招不到女生啊。小思只好女扮男装,却不是长久之计。小思,愣着干嘛?快给将军沏茶呀?将军请坐,寒舍过于局促,让将军见笑了。”

    “哪里,这只会让龙某钦佩。不过,学校该改善教师们的生活条件了,连您这一校之长都身居陋室,是官府的失职啊。”龙谦落座,努力让自己的目光离开许思婀娜的身影。

    “教师住宅楼已在建设中,多亏了将军慷慨捐助啊。”

    “不能将功劳记在龙某一个人身上,要谢就谢华源和中兴的职员们吧。哈哈,贵校学生将来多几个人进华源中兴公司效力,就是对他们的回报啦。”

    “那是自然。学习理工科的,华源和中兴定是首选啊。对了,龙将军,杜邦公司真的要落户济南吗?”

    “是华美公司投资华源和中兴。而华美则成为杜邦的股东,进入了杜邦的业务领域了。这次宋处长他们差事办的好,眼下要迅速提升山东的工业实力,也只有引进外来的资金技术一条路可走。”

    “将军请用茶。”许思低声道。

    “谢谢。”龙谦接过茶杯,目光却一直留在对面墙上的那幅水墨画上。

    “让将军笑话了,这幅画正是小女的习作。小思一向不喜女工,却喜爱音乐和美术,前段时间带她看了第五镇的阅兵。很是钦佩将军所做的几首乐曲,认定将军是音乐名家,非要当面请教将军……”

    “不敢。龙某哪里当得名家之称……”龙谦终于将目光转向许思,发现许思也正在望着他,二人目光交汇,许思立即避开了,却没有离开客厅。

    “绝非虚言!实在是令人振奋啊。特别是那首军歌!那天听了将军讲述西沽血战,难怪将军可以痛击八国联军!”许文夫没有注意到许思与龙谦的表情。

    “谬赞了……令爱的画工不俗,画中藏诗,看来令爱还是难忘故土啊。”

    “那是。她在苏州长大,自然对家乡难以忘怀。对了,那天演讲会有个问题想请教将军。又不会说出口。今日正好当面请教……”

    这时门外有人喊许先生,许文夫答应一声站起来,来人是学校的教工,在门口与许文夫低声说了几句。许文夫歉意道。“龙将军且宽坐。我去去就来。今日内子备了酒菜,中午不要走,品尝下内子的厨艺。小思。你且少陪将军。”说罢许文夫不等龙谦答应,匆匆去了。

    “唔,令堂不在家吗?”龙谦打破了沉默。

    “家母出去置买菜蔬了……龙将军,我知道家父要问您什么……”

    “哦?”

    “他是想问您,对革命党怎么看?”

    “哦,许小姐你怎么看?”

    “是我在问您。”许思彻底镇定下来。观人观其眸,龙谦眼神清澈,正襟危坐,不似登徒子。刚才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是另有缘故吗?那个昕若是什么人?关心这个干啥?和自己又没有关系……

    “哈哈,维新也罢,革命也好,都是为了富国强兵。不过是选择的路不同罢了。前者是在修补,后者则要另起炉灶而已。”龙谦随口应付。他总不会去说,前者是维护现有的统治,而后者则是要推翻现有政权。

    “那么将军并不认为革命党是乱臣贼子了?”

    “龙某身为朝廷命官,立场自然要与朝廷保持一致。倒是奉劝小姐,不要去关心政治了吧,画画,作诗,才是才女所为啊。”

    “可是将军曾言,只有人人奋起,才能救国救民。难道您在学校礼堂的演讲,全是应景之作吗?”

    “革命意味着流血牺牲,意味着破坏重建。而且,有多少罪恶借革命之名而行。许小姐乃名门闺秀,才华出众,前程远大,就不要去关注革命了。今日谈别的尚可,谈及造反,恕龙某不作回答……”

    许思嫣然一笑,“好吧。那么请问,那天阅兵场所奏的三首乐曲,真是将军大作?”

    龙谦沉吟片刻,“让许小姐见笑了。”

    “将军大才,小女子钦佩无已。将军是在美国学习的音乐吗?”

    “并没有专门学过,不过是爱好而已……”

    “没有专门学过?”许思睁大了眼睛,“只是爱好?那首军歌的歌词也是将军所作?”

    “许小姐以为那首歌的歌词如何?”龙谦反问。

    “细细演绎,怕是有碍物议呢。请问将军,您心目中的祖国是什么?”

    祖国是军歌中出现的一个词。那是没办法的事。再改,那首名作就不成样子了,“祖国嘛,就是我们脚下这块土地,就是我们祖先生存繁衍的地方……”龙谦微笑着答道。

    “也包括满洲吗?”

    “当然。难道你认为满洲不是祖国的一部分?”

    “那么,您怎么解释民族问题?”

    “民族有狭义与广义之分。广义上讲,生活在祖先这片土地上的所有民族,都可以称为中华民族,汉族不过是其中的主要部分。狭义上讲,又分为若干个习俗、语言、信仰乃至文字不同的种群。这样的解释对吗?”

    “那,满族也是中华之一员了?”

    “难道不是吗?蒙古人曾入主中原,建立了元朝。讲习历史,难道会将元朝割裂出去?”

    “可是,近年来不是总有满汉之辩的议论吗?难道将军不读报纸?”

    “我刚才说过了,最好不要谈及政治。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小姐……”龙谦甚至有些怀疑许思是革命党了。

    “好的,”许思调皮地一笑,“不谈政治了。小女子对将军大人的音乐之才钦佩无已,您能告诉我,如何作出悦耳的曲子吗?”

    女孩那纯情的一笑令龙谦心神一荡……赶紧收摄心神,“乐由心生,憋在家里是不成的。当你经历了一些事,心有所感,乐曲的某些乐章或者乐句就会自动地闪现脑海,抓住那一瞬间的灵感,可能会写出一首不错的曲子。”龙谦的目光扫过书架对面的一架漆面褪色的钢琴。

    “高论。我在上海学习时,老师也曾这样讲过。可是我总是找不到那一瞬间的灵感,怎么办?”

    “你今年多大?哦,对不起,是我唐突了,不该问这样的问题。”

    “没有关系。小女子光绪十一年生人……”

    “十九岁……”龙谦默算了一下,“就算你到过上海,见过十里洋场的繁华,但人生的阅历毕竟很浅。阅历和挫折是作曲者的财富,不能着急。”

    “可是,父亲说音乐是需要天赋的,不止于努力。是这样吗?”

    “任何领域取得骄人的成绩都需要天赋,但努力很重要。美国一个叫爱迪生的大发明家就说过,‘成功是靠百分之九十九的勤奋加百分之一的灵感……’原文记不清了,大致意思是这样。不过,就我看来,许小姐不必拘泥于作曲的苦恼中,作为调剂身心的爱好就蛮好。而且,你绘画的水平可不低……”龙谦指了指墙上的那幅画,“刚才我说的对吗?小姐心中可是一直思念着故乡?”

    “没错。那是我最喜欢的一幅画。不然我不会挂出来。您刚才说画中藏诗……老师曾说,诗词可触动作曲的灵感,您能为我的涂鸦之作写词一首吗?”许思完全没有了初次见面的生涩,提出了一个令龙谦尴尬的要求。

    “我是个军人……哪里懂得作诗啊。”龙谦赶紧推辞。

    “‘休言马上得天下,自古英雄尽解诗。’将军既然能为麾下铁军写出那般激昂慷慨的军歌,就试着为小女子作一首嘛。”

    龙谦心中一动,目光不由得落在许思娇艳的面容上,“好吧,试试。有钢笔吗?”

    立马成诗吗?许思惊讶万分。但飞快地回到她的卧室,取来一支钢笔和一个作曲练习本。

    龙谦接过来,略一沉吟,刷刷地写下几行。刚将本子递回女孩手中,屋外传来许文夫和一个妇人的对话声,许思立即回自己屋中了。

    “抱歉的很,让大人久候了。”许文夫进门,“这位便是内子,喔,他便是提督龙将军。”

    “夫人安好。”龙谦赶紧站起身来。

    许文夫的小脚太太急忙回礼。

    “咦,小思呢?”许文夫发现女儿不在了。

    “她在屋里……”

    “嘿,这个丫头好没礼貌。请将军过这边来吧,内子整了几道家乡小菜,我们边吃边聊。”许文夫做了个请的手势。(未完待续。。)

    ps:  前文将许思误作许雪,盖因存稿未审之故,请书友谅解。

第十节不可能的重逢二

    “水墨画里,又忆江南。往事如烟,愁绪剪不断。泼墨映出你的脸,人面桃花,不是旧容颜。再来酒一碗,江枫渔火,听雨客未眠。情为何物,情愿糊涂。不如一醉秋水长天。繁华如梦,世事看透心了然,何不如烟花三月下江南。聆听雨打芭蕉渔舟唱晚。”

    这是刚才龙谦写在练习薄上的一首长短句,不合她所知的词牌,倒是贴切那幅画的意境。

    是因为我的画勾起了他对故人的思念吗?否则怎么有‘往事如烟,愁绪剪不断……人面桃花,不是旧容颜’之句?

    写的真好……不像是一个手握雄兵的武将所作,倒像是一个潦倒的骚客在回忆江南之春色美人……那个女孩,究竟是他什么人?为什么说再也见不着了?许思沉浸于诗意中,不觉痴了。竟然没有听到母亲在大声叫她。等她来到东厢与秋教授共用的餐厅,父亲与秋教授已经陪着龙谦将军入座了,正在热烈地谈着教育方面的问题,母亲责怪地瞪了她一眼,许思吐了下舌头,赶紧钻进厨房帮厨了。东厢是个套间,一小半做了厨房,隔出的另外大半间做了餐室。

    许思看见秋太太正挽着袖子切菜,“伯母我来吧。”许思会烧菜,刀工还不错。

    “喔,刚才你与提督大人谈什么呢?都说他是响马出身呢,看上去倒是有些学问的样子。”秋太太说。

    “哎呀,人家可不是草莽。出生于美国,在那边念过书呢。而且,文采极好……”许思想起龙谦刚写的那首长短句。

    “好了,上菜吧,都让人家坐了许久了……”许太太吩咐女儿。

    许思将整好的凉菜端出去,听见秋教授正与龙谦探讨先办大学还是先办小学的问题。

    “当然是先办大学了,没有大学怎么培养师资?没有合格的老师,怎么能如你所说的普及基础教育?”

    “大学是培养社会精英的,但眼下更需要的是提高国民的文化素质,首先要扫盲。要让识字率超过90%。否则国家富强便无从谈起。”

    “谈何容易……”

    “这是必须的一步。所以我将建议新来的杨抚台筹资办一所师范学院。专门培养小学教员。学制不必长,二年足矣。但薪酬要高,不然不会吸引来学员。我没有去过日本,据说日本的小学教师薪水极高。不知是不是真的……”杨士骧接替周馥出任山东巡抚已经不是秘密。周馥已经做好了离任的准备。就等着杨士骧来接印了。

    “德国人的基础教育办的极好,要是朝廷出台一部义务教育法就好了。德皇真是有远见……”说话的是许文夫,看见许思端着食盘出来。“哈,菜来了,咱们边吃边聊。”

    许家的家宴菜肴量少,让龙谦有一种不能放开用的感觉。但颇为精致。一眼看过去,龙谦便晓得许太太上的都是家乡菜,比如盐水鸭,水晶肴蹄,都是典型的苏州菜。酒也是江浙的名酒,绍兴女儿红。

    “不知将军吃不吃得惯。闻听将军祖籍山西,我特地准备了山西老陈醋。不过,将军的口音倒是像在京师待了多年。”名士都以方言为荣,许文夫放洋多年,仍是一口软绵绵的江浙话。

    “龙某一介武夫,哪里还挑剔什么口味?当兵的嘛,吃饱为原则。”龙谦哈哈一笑,“再说龙某久居海外,地道的山西菜味道如何,龙某也说不准了。但夫人的手艺一定是顶呱呱,且不说味道如何,便是这色、香二字是当之无愧,哈哈。”

    “将军谬赞了,”许文夫陪笑了几声,“不过,若论菜肴之精美,便是法国,也要瞠乎其后。这也算吾国为数不多的骄傲吧。”说着端起古朴的陶罐,为三人倒上女儿红。

    “久想听听将军对于时局的高见了,”秋慕春端起酒碗,“龙将军,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你认为孙文那帮革命党会成事吗?”

    “为什么问这个?”龙谦回敬秋教授,将带着甜味的酒液一饮而尽。

    “自甲午之后,天下汹汹,人心思变。朝廷之维新看不到希望,自然将目光转向了革命……”秋慕春压低了声音,“便是前些日子,因朝廷畏惧日俄,在关东搞出什么局部中立,惹恼

    许文夫没想到老友如此地直接了当。

    “要我看,难。”龙谦也直来直去。

    “为何?”

    “在中国,不解决农民问题,就不可能真正解决中国的问题。孙文利用人心厌清的大势,或许可以成功,但必不长久。”

    “这我就更不懂了。”

    “因为孙氏所依仗的都是失意地主,资本家出身的知识分子。很简单嘛,孙文的势力在海外,这年头,什么家庭才有财力将子弟送出国求学呢?”

    “农民问题如此重要?”许文夫追问道。

    “龙某管见而已。”看到许思端着热腾腾的菜盘进来,龙谦便住了口。

    “清炖鸡孚”许思轻声报出菜名。

    “啊,话题扯远了。咱们吃菜,吃菜。”许文夫用筷子点着新上的菜肴,似乎不愿意继续刚才的话题了。

    “也好。”秋慕春自饮一口道,“文夫老弟是我至交,不止一次说起将军的开明及远见。那天听了将军关于办好大学的高见,真有拨云见日之感。‘开放包容,兼收并蓄’真是办学箴言。可是,秋某认为,朝廷是不会允许这样办大学的,您说是吗?”秋慕春目光炯炯地看着龙谦。

    “为什么不会?”龙谦微笑着看着秋慕春。

    “‘开放包容,兼收并蓄’的大学很难出现在**制度下。只有推翻**,方能实现‘开放包容。兼收并蓄’。我说的对吗?”秋慕春又将话题转入政治的渠道了。

    许思端盘上菜,目的是借机听一听龙谦对于时局的看法。盘子全部摆上桌,她却立在父亲一旁未离去。秋教授犀利的问话她都听见了,很想听一听龙谦怎么回答。

    “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憋了半晌,龙谦说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将军的意思是?”秋慕春追问。

    “我什么意思都没有。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与其盯住那些暂时无法实现的目标,不若从身边可办之事开始改变现状。许先生,秋教授。今日做客贵府。正好有一事相求。”

    许文夫潜心琢磨龙谦刚才回答秋慕春的那句话的真正含义,还是许思提醒,“父亲,将军求您办事呢。”

    “哦。好说。只要许某办得到。”许文夫心想。便是冲着那三十万两白银和百分之三的军饷,也会全力以赴的。遇到一个如此热心教育并且对教育有着深刻理解的提督大人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对,对。将军请讲。”秋慕春也很热情。

    “是这样的。我是军人,对军事自然关注。战争已经告别了冷兵器时代,机关枪和大炮开始主宰战场,引入新兵器不难,难的是将士兵训练成适应新兵器的合格士兵。在这个形势下,士兵的文化素质就格外重要。没有一定的文化基础,很难真正掌握科技含量越来越高的现代武器了。所以,龙某决定将原先培养军官的随营军校扩大,成立山东武备学堂,就像北洋在保定办的军校一样,为第五镇及山东其他驻军培养军官和士官。另外,就是广泛设置识字班,彻底扫除军队中的文盲。此事龙某之前就在做,有些心得。但那时队伍人少,顾得过来,现在不同了,需要设定规制,建立长久的制度……”

    “将军是要学校代为培训军官吗?”秋慕春急切道。

    龙谦心下雪亮,这位秋教授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了,但许文夫的身份却有些吃不准……于是继续着这个话题,“是的,部队的师资力量不足,傍着一所大学校,却不知求助,也忒笨了,哈哈。”

    秋慕春开心大笑,许思也忍不住笑起来。许文夫发现女儿仍在餐室,“唔,你在这里干什么,快帮你母亲去。”许思不情愿地离开了,临到门口回身而望,正与龙谦目光相遇,心中一动,急急进厨房了。

    “这个没有问题。你说呢,纯儒?”

    “此事需要慎重。本来,教授士兵识字是好事……”许文夫沉吟道。

    “慎重什么?难得将军爱兵如子!就我所知,还没有一位带兵之人会去关心部下的识字扫盲!”秋慕春生怕许文夫不答应。

    龙谦举起酒碗,“为了秋教授的热心,龙某敬您一碗。”

    “好说,这是秋某分内之事!纯儒,为了龙大人的开明远识,咱们同饮一杯如何?”

    三人举碗相碰,龙谦与秋慕春干了,许文夫只浅尝一口。

    “纯儒,你这样就有些对不住将军了。”秋慕春责备道。

    “只为助兴耳。适量即可。”龙谦看秋慕春急切的样子,心里好笑,“许先生,秋教授,其实,龙某扩办军校,也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呀。”

    “此话怎讲?”秋慕春似乎是此间主人了。

    “让官兵识字明理是好事。可是问题都是有两面的,军人嘛,要的是令行禁止,绝对服从。因此,历朝历代,最怕军队有了思想……可是,不学文化,难以应对变化了战争形式,学了文化,就难免有了自己的思想,这兵可就不好带啦。”

    “有道理!”许文夫连连点头,他正是虑及此事。学校这一年来思想混乱,各种言论都有,有些相当犯忌了。如果利用教授军官文化的机会去挑乱军队,对学校就是一场灾难。他身为校长,必须考虑清楚其中的利害。

    “有什么道理?纯属歪理邪说!”秋慕春急道。

    “黄河鲤鱼来啦。”许思将热气腾腾的清蒸鲤鱼端上桌子,“秋伯伯在说谁是歪理邪说?”

    “小思!别在这里搅合了!龙将军,这是内子的拿手菜。鱼不算好,若是能买到鲈鱼,那才叫美。快请品尝,咱们边吃边聊。”说着夹了一筷子鱼放在龙谦身前的碟子里。

    “许先生,我对您将女公子送入学校求学极为佩服。但您不愿她听有关时局的话题又不让我赞成了。据说梁启超在日本曾撰写雄文,认为国家的希望在于青少年。我完全赞同。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若能重振昔日的荣光,完全在于她们这一代了。那种不让青年涉足政治,评论时局的做法实不可取……”

    “哈哈,将军的开明大度绝非虚言!小思,坐。”秋慕春拉过椅子,令许思坐在自己身边,“龙将军,请品尝下许夫人的手艺吧?许夫人烹鱼可是一绝啊。”

    龙谦尝了一口,“啊,真是好。夫人好手艺!对了,山东濒海,市面上不常有海鱼吗?”

    “有,不多。而且不新鲜。龙将军喜欢海鱼?”秋慕春问。从宴席开始,这位秋教授便一直很活跃,几乎喧宾夺主了。

    “不不,随便问问。”

    “青年人容易被诱导……”许文夫的担心,不纯是为女儿。

    “是的,青年心志未坚,易被误导。可是,只有让他们参与进来,才有辨识的能力。如果一切都要长辈代劳,我们这个国家就没有青年了。”

    “您说的太好了。”许思脱口而出。

    “那,龙将军您还顾虑什么呢?我指的是办军校一事。”秋慕春追住这件事不放。

    “多谢秋教授,待武备学堂筹备起来,一定延聘各位师长为军校学员解惑授业……秋教授,许先生刚才的顾虑很有道理,一些令朝廷畏惧欲除之而后快的思潮,一般先诞生于学校中。若是因此搞乱了我的军队,那可就麻烦了。哈哈。”龙谦笑了几声。

    秋慕春赔笑了一阵,“将军多虑了。那日校场阅兵,气势雄伟,令我不断吟诵辛稼轩的‘醉里挑灯看剑’,如此雄兵,岂会怕几个书生?”

    “不不,思想工作的威力,龙某深知之。”龙谦不由自主地去看许思,发现女孩子也正专注地望着自己。(未完待续。。)

第十一节杨士骧一

    几碗女儿红竟然让龙谦有了醉意。在返回家的时候竟然上不得马,前来接他的欧阳中只好叫了一辆马车,而龙谦上车后便睡着了,一路睡回了司令部,被副官和卫士扶着回到后院,陈淑免不了埋怨了欧阳中几句。欧阳中不能声辩,将责任揽下来了。心道,区区一个书生就能喝倒司令?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一觉醒来,屋里已点上了灯。觉着口干的要命,一杯清水已送至唇边,咕咚咚喝下去,舒服了许多,“谢谢。”他对陈淑说。

    “你呀,总跟我来这些。那个许校长很海量吗?第一次见你这样……”

    “再来些水,要凉的……”

    “刚才你一直说梦话,梦到什么了?”

    “是吗?我记不清了……”

    “以后别这样了。整日间不准别人这样那样的,千万不要像你自己说的什么手电筒,光照别人不照自己。”

    “教训的好,为夫记下了。这喝酒真是误事……”

    “饭早好了,给你端来吧?”

    “不,不吃了。你把江云叫来。”

    陈淑出去了。龙谦使劲揉了一起脸颊,穿鞋下地,许思的面容不自觉地闪现在脑海……原以为自己已经脱胎换骨,实际上差的老远……许思不是秦昕若……陈淑说的好,就算做了一场梦吧,现实是自己在晚清大变局中,经过苦心经营,已经有了不俗的基业……听见了妻子与江云的说话声。龙谦再次揉了揉发木的面颊,思维变得清楚起来。

    “司令有何吩咐?”身穿便服的江云进来,对龙谦敬了个礼。

    “坐吧。山东大学堂的工作要加强。有个叫秋慕春的教授,应当是孙文一系的,你先秘密查清此人的来历,以及他的社会关系。这帮人开始往军队渗透了……”

    “明白了。”

    “不准惊动他。”

    “曹敏忠那边,司令是不是交代一下?”

    江云一直向将对内的侦察也抓过来,但龙谦严厉拒绝了。对蒙山军内部的侦察控制交给了曹敏忠的军法监督处,自接管这项职能后,军法处的人马增加了一倍有余。

    “对内你不要插手。”龙谦冷冷道。“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为了我们团体的长治久安。对了,杨士骧何时到任?”

    “应当是两三天后。”

    “他离开北京时带家眷了吗?”

    “北京站尚未传来消息。”

    “对了,你吃饭了吗?”

    “正要吃呢,嫂子过去了。”

    “好吧。你告诉欧阳。让他通知下老宋和大卫。以及司徒,半小时后来我这里碰个头,包括你。顺便带点吃的过来。我还没吃晚饭呢,现在真有点饿了。”

    龙谦派宋晋国和大卫父子去美国,是具有决定意义的一次行动。最合适办这件事的是龙谦自己,但他实在是走不开。这不是三五天的事,光是横渡太平洋就要二十天。

    宋晋国、刘晓琦和狄文父子带了好几个任务,难度不小。简单的任务是扩大华美公司的业务范围,继续购买机械加工设备,这个相对容易完成。华源公司在与山东机器局合并成立新华源之后,华美公司在其中持股25%,算是大股东之一,使得新华源继续带了美资公司的牌子,购买一般的机械加工设备,车、铣、刨、磨、镗、钻等机床不在限制之列,何况还有美资的牌子搁在那里。跟徐建寅、周学熙等人反复研究,要让新华源具备生产一般性武器的能力,机床的需求量是极大的。

    其余的就比较难了,一是促成华美公司与美国著名的两个财团合作,二是扩大注册于瑞士的斑马公司的资本,建立一家实验室,大力招聘专家以探索龙谦描述的那种在解决消炎方面有神奇疗效的新药。

    龙谦手里的王牌并不多,美国有四个公司是他考虑合作的,那就是洛克菲勒,摩根、福特及杜邦。这些公司虽然没有一百年后那样赫赫有名(洛克菲勒被反垄断法给肢解了)但已经是实业界和金融界的巨头了,或许够不上财团的规模,但绝对呈现出财团气象了。

    除此之外,龙谦给他们的任务是以华美公司的名义购买曼彻斯特散弹枪的制造许可。

    山东有石油,龙谦很清楚,打出这张牌,八成会招来嗜血成性的洛克菲勒财团。但目前山东的工业底子太差,提前搞出石油危险性太大,甚至会颠覆自己在山东的基础,所以否决了与了洛克菲勒的合作。

    摩根财团控制了华尔街,现在主要是玩股票,承销国债。日后摩根将进军钢铁和铁路,似乎尚未有合作的基础。

    龙谦的目光盯住了福特和杜邦。这也是他交代宋晋国与大卫的。宋晋国没见过世面,去过的最大城市就是济南了。但此行必须有一个信得过的人抓总。具体的谈判联络要靠狄文父子。但老狄文基本上属于唯利是图的商人,这两年“热爱”上中国是因为给了他几个公司的股份。倒是其子大卫一直表现出对蒙山军的忠诚,这个美国青年似乎打定主意将自己的一生拴在蒙山军这个新兴的武装团体上了。

    福特在玩他的汽车,这个时候,奠定福特一生伟业的t型车尚未问世,但龙谦很清楚这款畅销数十年几乎垄断家用汽车市场的名车,所以他给大卫带了t型车的图纸,标出了主要的性能数据。希望能用这款设计取得与福特的合作。至于杜邦公司,龙谦不清楚杜邦目前的处境,但这是一个前程远大的公司,在火炸药和化工品方面独领风骚。自己虽然可以生产火炸药了,但规模很小。根本不能满足今后的需要。需要不仅在于军事,民用市场也极为广大。如果能入股杜邦并促成杜邦对于山东的投资,对于龙谦下大力气建设的军事工业将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必须有打动这些精明嗜血的资本家的东西,否则人家根本不会搭理一个刚成立不久的华美公司。

    龙谦的知识集中在军事历史方面,由于个人爱好,他对于汽车的发展还可以勉强讲出一些专业的东西。所以,他绞尽脑汁,给了大卫和宋晋国一份快干漆的配方,让他们拿去忽悠以化工品为核心产品的杜邦公司。

    还有就是飞机。龙谦知道,二十世纪初。莱特兄弟将发明飞机了。现在出现了没有,他一无所知。寻找莱特兄弟并与其联合注册一家飞机制造公司是龙谦交给他们的任务之一。

    宋晋国等人一走半年多,龙谦在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的消息。直到四月初老宋和大卫自上海折返济南,龙谦总算得到了他们此行的成果。

    成果超出了他的想象。对于这份成果。最惊讶的还不是龙谦本人。而是狄文父子及宋晋国。

    华美公司正式在纽约买下了一座三层写字楼。挂出了自己公司的牌子,注册资金增加了200万美元,扩招了相关的业务人员。使得这家成立不到三年的公司像一间有实力的公司了。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与福特和杜邦的合作,令狄文父子大吃一惊。

    凭着一份图纸就可以换取福特汽车5%的股份?附加条件不过是待华美机械上市后福特拥有股份优先认购权,但不超过总股本的25%。但福特公司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购买华美公司的实力,因为它还很弱小。

    狄文父子及宋、刘二人不懂得t型车对于福特公司意味着什么。

    1902年,天才机械师、福特公司创始人亨利.福特研制出了“999”牌汽车,赢得全国性竞赛的胜利,刷新了全美纪录。

    1903年6月15日,福特汽车公司在密执安州首府兰辛成立,名义资本只有10万美元,有12名股东。当年,福特设计的“a”型车投产。

    福特有个雄心勃勃的计划,准备按照英文字母的排序,逐步推出b、c等型汽车。宋晋国们找上福特时,福特公司刚成立不久,他的b型车尚在试验阶段,凭着对汽车天才般的直觉,福特立即看到了t型车光辉的前景。因为这款设计简单、外观超出他认知的车子实在是太漂亮了!关键是福特汽车公司完全可以造出来。

    福特拒绝了华美的后续投资,精明的老福特其实更愿意花钱买下这份天才的设计,但是老狄文的开价实在是太高了,无奈之下只能接受老狄文的提议,用5%的股份换取了这份图纸。

    要让宋晋国选择,他一定会出售图纸换取现金而不是股份。但老狄文说服了他,而且司令确实有交代,力争拿到福特汽车的股份,越多越好。

    华美有钱,那些钱都是刚刚成立的晋源银行通过上海的美国花旗银行汇至华美机械账户的。长期执掌蒙山军后勤大权的宋晋国深知资金的可贵,但这次来美国,除了购买美方的通用机械让他心安外,这种在他看来莫名其妙的交易实在是太虚了,反而不如刘晓琦看的明白。

    “处长,如果福特汽车发达了,咱们就大赚了!”几乎无师自通的刘晓琦解劝道。这次来美国,无数新奇的事物令他大开眼界,难怪司令懂的那么多啊。

    宋晋国参与了华源及中兴公司股份设置系列工作,对于股份不陌生,他所担心的是被骗。但老狄文的坚持打消了他的疑虑,“他们都是很正规的公司,怎么能贪了咱们的钱?那样他们就完蛋了!坐牢都是轻的!”

    对于法律的认知,宋晋国更为落后。

    办妥了福特公司的事,他们又找上了杜邦。

    杜邦公司的经历就更奇特了。凭着一份油漆的配方,就卖出了30万美元的高价。这还不算,老狄文在商业上的目光毕竟不是其子大卫可比的,更不是土包子宋晋国所能比拟。在与杜邦就快干喷漆的配方交涉时,老狄文发现了一个机会,说服了几个同伴,顺利让华美机械成为了杜邦的合伙人。

    事情是这样的。1902年,杜邦公司总裁尤金.杜邦去世,公司陷入内乱,合伙人决定退股,对公司失去了信心。因斑斑劣迹被赶出家族的阿尔佛雷德联合堂兄科尔曼和堂弟皮埃尔以1200万美元的价格买下了家族公司。科尔曼拥有43000股,阿尔佛雷德拥有24000股,皮埃尔拥有21600股,家族其他成员拥有33000股。

    老大卫乘机以华美公司的名义从杜邦家族成员手中买下了杜邦公司11000股的股票,成为了杜邦公司的第四大股东,为此耗资约109万美元。控制杜邦公司目前是创始人的三个曾孙科尔曼、阿尔佛雷德及皮埃尔本不愿外人进入公司董事会,但是抵挡不住华美机械手中的大笔现金。他们在接手家族公司后决定拓展公司的业务,为此在1902年建立了东部实验室,开展新项目的研究。1903年,他们又在特拉华州白兰地酒河边的老厂址建立了中央试验室,利用公司在化学纤维方面的积累开展对新产品的研究。对资金的极度饥渴使得他们很快统一了认识,决定转让给华美机械约10%的股本,使得老狄文顺利地进入了杜邦董事会,成为了董事会的正式成员。

    美国的事情结束后,宋晋国及大卫返回中国。老狄文和刘晓琦去了瑞士继续他们的使命。

    宋晋国对于投资杜邦公司这笔计划外的投资心存疑虑,这是百十万块白洋啊,就这样交给这些洋人折腾?但最终老宋还是同意了这笔交易。担心回来受到龙谦的批评,谁知道受到的是大力的赞扬,说这一百万大洋带回来的,将是一千万乃至一个亿!

    宋晋国美国之行的结果在蒙山军还是高度机密。龙谦招几个亲信来,不是研究如何消化宋晋国美国之行的成果,而是商议如何应对新来的山东巡抚杨士骧。(未完待续。。)

第十二节杨士骧二

    杨士骧,安徽泗县人,字莲府。四十四岁的杨士骧是由直隶按察使署理山东巡抚的。活动了许久,最终只得到一个“署理”,未免让杨士骧有些气沮。

    策划去山东接替周馥已经很久了,大概从江西转任直隶后袁世凯就设想让他去山东。他晓得袁世凯一直舍不得山东,虽然他主政山东不到两年时间,但在那里留下了自己的政绩。可是,那些让袁慰亭感到骄傲的东西已被继任者全盘接收,包括人脉。随着山东实力的急剧上升,袁慰亭留下的班底基本都投靠了周馥,而周馥,无疑是那个素未谋面但早已如雷贯耳甚至在梦中不止一次见过的人的傀儡!

    投入袁世凯门下是弟弟杨士琦的“功劳”。弟弟虽然未像他一般中进士,点翰林,走了官场的正途,但心机之深,应变之疾是他素来佩服的。本来兄弟俩都出自李鸿章门下,但弟弟杨士琦更早地想到了退路,摇身一变成为了袁慰亭的心腹文案,甚至达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促使自己牧守一方最大的功臣就是弟弟,如果没有弟弟在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袁世凯跟前进言,袁世凯未必会将自己推上山东巡抚的宝座。

    自束发受教,寒窗苦读,秀才而举人,举人而进士,而后入翰林,点庶吉士在到地方,成为封疆是这个时代的文人的最高理想了。就这点讲,自小聪慧过人,计谋百出的弟弟就差自己远了。终其一生,不过是一个举人而已,要想达到左宗棠的成就,怕是难啦。奇怪的是,弟弟似乎满足于藏身幕后做一个幕僚,而不愿意站到台前来。

    谋算着山东巡抚位子的人不少,在山西的岑椿萱就是其中之一。据说岑走了李莲英的门子,最终却败下阵来。可见袁慰庭虽然受到铁良等人的排挤,但圣眷仍隆。杨士骧清楚,之所以很多人盯住了山东。除了山东是个大省之外。更看中了山东近年来蓬勃兴起,隐然有压倒一度领风气之先的张之洞之湖广。周馥那个老迈昏庸的家伙能够入主两江,当然是借了这几年山东政绩斐然的光。

    杨士骧当然渴望牧守山东。自确定这个目标,杨士骧便着手收集山东的有关资料。最引他瞩目的是诞生壮大于鲁南的两大实业集团。从发电、采矿、炼钢、火炸药到制药、纺织、印刷。产品林林总总,几乎没有人能数的清鲁南究竟发明了多少东西。据说沂州和兖州城官衙和一些富户都用上了电灯,堪比皇宫了。对这个他半信半疑。但最近有朋友跟庆王去济南观摩了第五镇军容。很受震撼,回来对他讲了很多,其中第五镇之军服之精美给他印象极深。那些军服从织布到成衣可都是鲁南两大实业的产品,水平绝对超出了天津的纺织业,估计江浙张謇张季直的厂子也造不出来。

    令杨士骧惊叹的是鲁南两大实业集团中都有外国资本,据说美国人投资了不少,公司的高级职员中就有美国人,但公司却实实在在地控制在国人手中,他所认识的张莲芬、周学熙就分别执掌中兴和华源。他在去年曾和张莲芬通过信,谈及枣庄中兴煤矿事务。因为开平煤矿最终落入了英国人控制之中,他担心枣庄中兴煤矿也被洋人所控制。但张莲芬的回信说中兴矿绝对在自己控制之中,随着枣庄至台儿庄铁路的通车(客运也通了)及电厂的扩容,中兴的产煤量几乎翻了一番。今年将投入更多的资金改造煤矿和洗煤厂、炼焦厂,光是中兴矿,一年就可以为中兴实业挣回40万两银子。

    这真是一个惊人的数据。

    实物是一方面,财政方面的数据更为惊人。弟弟杨士琦给他看了一份山东藩台一个朋友的来信,自光绪二十八年(1902)起,山东财政收入连续暴增,增长率在50%以上。光绪二十八年是1300两,光绪二十九年,也就是去年,激增至1980万两,今年由于华源实业与山东机器局的成功合并,将制造基地迁至济南,增长率有所放缓,但肯定会超过2200万两白银。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据杨士骧掌握的数据,朝廷十八行省全年的财政收入不足14000万两,山东一省便占了七分之一之多!难怪有人说周馥去两江出任总督还不情愿呢!

    朝廷推行洋务运动以来,一直以制造近代化军火为主要目的。之前的主要生产基地在金陵和汉阳,天津勉强可以排第三位。为此花了无数的银子,究竟投入了多少,谁也说不清楚。但自周馥主政山东以来,不知不觉间,山东竟然成为了国内主要的军火制造基地了。据山东的朋友讲(消息都来自杨士琦),他们已经可以大规模造炸药、火药、子弹了,再过一段时间,或许在今年,最晚明年,济南连生产步枪和炮弹夜可以生产了。那位朋友给弟弟的信中说,山东省与德国、美国均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特别是德国人,已经答应出售完整的步枪和炮弹生产线(含主要配件如印信、底火、药筒等)了。

    这真是个惊人的消息。最令杨士骧惊心的是,这些实业的建成,朝廷几乎没有投入一分钱,全部是山东自身解决的!

    实业建设如此,其他方面的成绩也令人惊叹。鲁南实业在建成洋灰厂(他们叫水泥厂)和炸药厂后,兴建了一条据说可以并行三辆马车的高级公路,沟通了沂州和兖州的交通。这无疑是为了位于沂州的华源实业和位于兖州的中兴实业的方便。现在,也就是今年春天,沂州至济南,兖州至济南的公路改建工程同时启动,预计在两年后建成。德国人一直盯着山东的铁路。不准他人染指。但他们干涉不到公路的建设啊。杨士骧很想看一看如此宏伟的建设工程,但一直没有机会。

    交通是这样。教育方面山东也走在了全国的前列。山东大学堂是和京师大学堂、南洋公学等学府几乎同时成立的,还是袁慰庭的手笔,袁慰庭走后蓬勃发展,累计投入的白银差不多有百万两了。在校学生据说已经超过了京师大学堂,延聘的留洋教习、开设的课程之多更是令人瞠目。《山东大学堂学报》成为京师大学堂效仿的对象,甚至有京师官宦子弟舍弃首善之府,南下跑到济南就读的,可见其影响之巨大。

    办一所全国知名的高等学府还不算什么,值得惊叹的是周馥搞出一个山东普通教育规划。计划在五年内让山东省各县都成立一所中级学校。全省20%的村镇都建立村镇小学,竟然提出五年内让全省识字率达到30%!杨士骧不晓得这个数字真正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目前农村的识字率不到5%是肯定的。以他在江西担任布政使的经历,江西省的识字率肯定不超过5%的。要知道江西历史上也算人文荟萃之地。历史上出的大文豪比山东多的多!周馥怎么敢堂而皇之地向朝廷提出如此雄心勃勃的计划?这要花多少钱?

    杨士骧自决定力争山东巡抚之位便关注着黄河。黄河在山东蜿蜒千里。因为临近出海。泥沙淤积极为严重,是山东的心腹之患。光绪二十六年和二十七年两次决口,人员财产的损失极为严重。二十八年。也就是去年,幸赖军队介入,总算没有酿成大祸(但还是决了口子)。据冯国璋讲,如果没有军队抢救,好几个府都会决口,尤其是最下游的武定府,绝不会幸免。而弟弟杨士琦告诉他,周馥呈报朝廷,从今年起,省里将投入巨资修理加固河堤,计划用五至七年的时间将山东境内的河段全部整修一遍,以期一劳永逸地解决黄河问题。

    这道折子让太后极为高兴,夸奖周馥实心任事,堪为疆臣楷模。太后最终决定让年近七旬的周馥总督两江,将朝廷膏腴之地交给那个老朽,是不是受了这道治河折子的影响不好说,但关系肯定有。

    山东搞如此庞大的建设从哪儿来的钱?杨士骧不止一次与弟弟探讨这个问题。据弟弟说(他的消息总是很灵通),晋源票号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现在晋源票号已经变成了晋源银行,总部就在济南,北京分号也开张了。杨士骧了解了这个新办的银行,老板是山西人,姓贾,之前不过是山西一家票号的小掌柜,几年之内混的风生水起,成为北方著名的票号,生意不仅在山东,直隶、山西、绥远乃至江苏都做的很大。山西人有钱杨士骧是知道的,但一个成立不过数年的晋源票号便能为山东筹措如此巨额的资金?而其中很多实业的建设期很长,他们有怎么敢将如此巨额的资金放出去?

    杏城(杨士琦字)的答案是龙谦。就是那个令袁慰庭念念不忘的响马出身的武将。因为贾继英(晋源银行总裁)是龙谦的人。有龙谦的军队做后盾,贾继英当然无所顾忌了。

    杨士琦还指出,山东的一切变化都源出龙谦,华源、中兴都被龙谦所控制。不信,等你问问张毓蕖和周学熙就知道了。

    这还是让杨士骧感到困惑不解。之前他感到袁慰亭一直将那个年轻武将视为平生大敌有些小题大做了,他在江西布政使任上,仍与袁世凯保持着密切的通信,袁慰庭不止一次在信中叹息当初没有用狮子搏兔之力剪灭龙谦的响马武装,以至于遗祸至今,六镇组建,龙谦羽翼已成,撼动就难了。

    杨士骧有些不信。就算龙谦因救驾之功获得太后青眼,遂青云直上,短短数年,一跃成为堪比段祺瑞、冯国璋、王英楷、吴长纯等宿将比肩的一镇统制官,但也不会让袁慰庭如此沮丧,如此畏惧吧?杨士骧阅人多矣,自李合肥后,能够媲美袁慰亭的人还没见过呢,为什么这个姓龙的响马头子如此被袁慰亭忌惮?综合山东的这些变化,假如真是龙谦一手推动,那就难怪袁慰亭的顾忌了。

    现在,希望变成了现实。按照惯例,他是要到大内陛辞帝后的,当然,更主要的是聆听太后的圣训。可怜的光绪帝往往一言不发,不知算不算是对他姨母太后的无声抗议。为了这个陛辞,他整整等了半个月,据说是太后凤体有恙。那天的陛辞很简单,太后似乎没有记住他的履历,问起了他的仕途,他只好如实叙述一遍。太后说,袁世凯大力举荐你到山东,你准备怎么办那?

    他按照礼仪叩头,表示一定鞠躬尽瘁,将山东治理好,不负太后和皇上的厚望。太后说,这些都是套话,不说也罢。你的官声是好的,如今山东新政办的好,上解的银子翻了一番,你去了要和龙谦合作好,把山东治成模范省,为朝廷解忧。

    这句话的关键是和龙谦合作好,这么简单的话不会听不懂。杨士骧当然表示一定要照太后的圣训办,请太后放心。陛辞后,杨士骧的心情沉重起来。他当然晓得袁世凯举荐他主政山东的用意,但太后如此器重和袒护龙谦,如何行事?

    连续吃请了近二十天,总算应酬了必须的宴请。杨士骧于四月初出京,经保定、河间、德州,直趋济南。(未完待续。。)

第十三节杨士骧三

    进入山东,轻车简从的杨士骧严令不得泄露身份,他想以一个行脚客商的眼光看看山东。第一站便到了去年济阳县,因为去年夏天黄河在这里决了口。

    打听到决口的地段,杨士骧只带了两个随从,去看封堵后的大堤。临近龙王庙,到处看到身穿黄色军服的兵丁,一打听,才晓得这是山东巡防营驻武定府的部队组织民工在抢修大堤,闲杂人等一律不准上堤。

    看到此情形,杨士骧大为愉悦。他最担心河防,因为这几年黄河在山东境内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害河了。而现在看起来,地方及军队已经提前部署了。

    拦住一个骑着毛驴匆匆而来衣着还算光鲜的中年,看上去是衙门中人,便上前打探究竟,那个人有些不耐烦,“队伍要的沙石快断顿了,俺可没工夫跟你们啰嗦。”说罢使劲抽打胯下的毛驴,朝河堤方向急奔而去。

    这一带似乎没有百姓,只有浑身泥水的兵丁和民夫,看不出谁在指挥。杨士骧不愿亮明身份,所以也就没人理他。走了一段,看见一个苇席围就的料场,大门正对着来路,杨士骧一眼看见一堆钢筋,难道河防用上了钢筋加固?这可是新鲜事,他疾步上前想看个究竟,但被一个不知从何处冲出来的士兵喝住,“站住!你们是什么人?赶紧离开!”

    士兵手里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枪刺在阳光下明晃晃耀眼。

    “这位军爷。俺们向找你们长官打听点事情。”幕僚罗筱才急忙解释。

    “这儿是料场,没有长官!要找俺们营长,去河堤吧。”士兵冲他们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离开。

    “没大没小的东西!”罗筱才低声骂了一句。

    “走吧。”杨士骧脑子里全是钢筋,河堤真的用上了钢筋?那可太好了。

    不愿亮出身份就无法靠近大堤。杨士骧无奈顺着来路往回折,遇到一队拉着石料的车队,罗筱才拦住一个赶着牲口的老汉,“这位老丈,借光问句话。”

    老汉将鞭子交给一个少年,看清是几个客商。“问路还是打听人?这儿去年被淹了。乡亲们没回来呢。”

    杨士骧上前道,“打扰老丈了,请问你们拉的这些东西是修河堤的吗?”

    “这还用问?张营长说了,这次修好河堤。再不出事了。”

    “那你们的工钱、料钱谁给?是官府吗?”

    “料钱当然是官府出。但工钱俺们不要了。只要管饭就行。大军为俺们修堤。俺们知道好歹。咦,俺瞧着你们不像是官府的人,就别耽误俺们的事了。走!”一声吆喝,车队继续前进了。

    “济阳县令干的不错,不过,这些军队……”

    “咱们走吧。”杨士骧扭头便走。

    会合了大队,绕了一段路,到了受灾最重的新市镇一带。镇子上总算有了居民,但他不准亮出巡抚的仪仗,随行的家仆幕僚和护卫的兵丁都化了妆,成为了来山东做生意的商队。

    据说新市镇原先是极为繁华的大镇子,常驻人口在万人以上,但杨士骧所见却极为萧条,大水过后的痕迹处处可见。镇上完好的房屋七零八落地地树在那里,空着的地方原先都是住家,但现在几成白地,少数的断垣残壁述说着去年的那场浩劫。

    唯一让杨士骧感到心宽的是已经有人在镇子里建房了,堆着的砖瓦石料木材让新任巡抚大人感到了一丝生气。

    已是中午时分,随从总算找到了一家饭馆打尖。

    “看样子去年遭灾不小呀。”等饭菜的当口,杨士骧顺便了解下民情。

    “那是。俺们这里还算好的,得到消息,人都逃出去了,不过是塌了些房子,镇上只死了一家人。龙王庙、垛石桥那边就惨了,死绝的不知有多少……”扎着蓝布围裙的老板娘嘴快。

    “那是咱们离河岸远!大水到了这边就没劲了。就是这样,镇上还塌了小一半的房子……幸亏大军帮忙,不然俺们也回不了家乡。”插话的看情形是饭店的老板,不过此刻因为客人多,也客串起店小二的角色。

    这句话顿时引起了杨士骧的兴趣,“喔?怎么我没有看见一个兵丁呀?”

    “早撤走啦!都在那边修堤呢。那时候这儿这么深的泥!全靠了那些当兵的,硬是将镇子挖了出来!”老板娘为杨士骧所在的桌子端上第一道菜,开店的人眼光最毒,一下子便认清这个穿着普通的中年人是这伙客商的头,“这还不算,人家大军还给镇上捐了一千多块银洋呢。”

    “哦,”杨士骧曼声应道。

    等老板娘离开,跟了他六年的师爷罗筱才低声道,“邀买人心,实实可畏。”

    “看来你们今年的生计算是有着落啦。”杨士骧对端菜上来的老板说。

    “都说让黄河水这么一泡会增加土地肥力,可是塌了这么多房子,麻烦呀。”老板的脑袋直摇。

    “对了,你说镇上死了一户人,怎么回事?照你们说的,一来大家已经接到预警,二来河水到这里就没劲了,怎么会死人?”问话的是师爷罗筱才。

    “那家人贪顾家财,房子塌了,全埋在底下了。当时镇上乱的要命,没人去救,可惜了。”

    “那今年的庄稼都下种了吗?”

    “这还用问?不种地俺们吃什么?”

    “去年遭了大灾,想必农具、种子受损严重,官府怎么办的?”

    “喔,你这个客官倒像是朝廷派来的巡按老爷!”老板娘盯着杨士骧看了一阵,“这算是问着了!乡里成立了自治委员会。专门帮助各户村民解决种子、耕牛和农具。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要不是自治委员会,俺们这个镇子今年只能逃荒要饭了。”

    杨士骧兴趣大增,“喔,这可真是新鲜事!我这人最好打听新鲜事了。我给你双倍的饭钱,你给我讲一讲这个自治委员会是怎么回事?”

    “真的给俺双倍的饭钱?”

    “空口无凭。罗兄……”

    罗筱才急忙摸出钱袋,从里面掏出一把银元摊在桌上。

    老板娘数了三块,又拿起一块,“够啦。俺就给你说说,喂。当家的。你清楚,你给客人们好好讲讲。”

    “好,俺就给你念叨念叨。”老板早将情景看在眼里,放下手里的活计。用一块脏兮兮的破布擦了擦手。“各位客官吃着。别凉了。”扯过一个破凳子坐在一旁,给客人们说起了自去年大水破堤以来的变化。

    自去年大水退去,武定、济南两府便组织救灾。除了出动军队、拨付银两外,主要是以乡为单位成立了自治委员会,由村民选出德高望重的乡绅充当自治委员会的首脑,所有的救济粮、救济银、药材、农具、衣物及其他救灾物资根据自治委员会报上的数据直接拨下来,由自治委员会统一安排。提出的口号是不饿死、冻死一个乡民。府、县及派驻救灾的军队联合成立督察组,核查个自治委员会的工作,确保不贪污,不挪用。去年的工作主要是清理道路,抢种秋粮。并且建立了大批用来安置灾民越冬的窝棚。今年的口号则是加固河堤,重建家园……

    “这个自治委员会管用吗?”杨士骧兴趣大增。

    “管用!说句实在的,若是没有自治委员会,绝不会有如今的光景……”

    “为什么?”罗筱才问。

    “这还用说?往年遭灾,官府也救济,但那些拨下来的银两、粮食都不知落在谁的口袋里了!这回就没有这种事。罗家店自治委员会主任张财东贪污了一百五十两银子,被大军当众给毙了!张财东的浮财还被分给了村民们。谁还敢贪污?”

    “也不是没有。听说还有别的人被枪毙呢。不过俺新市镇的没有,大伙儿都晓得上面拨了多少东西,盖着县衙大印的布告就贴在街上,谁家领了多少,谁家出工多少都写的清清楚楚……”老板娘端上一大盘烧饼,插话道。

    “那,那这个自治委员会的首脑是县衙任命的吗?”

    “不是!”还是快嘴的老板娘,“是乡亲们选的。县里不管。”

    “这不是乱套了吗?”罗筱才嘟囔一句。

    “才不乱呢!以往官府救灾才叫乱。”老板娘道。

    “闭上你的嘴!不知轻重的婆娘!”老板喝道,“各位客官,俺们王县尊可是个好官……”

    “那是因为有大军盯着!”老板娘不服气地嘟囔。

    “没关系,没关系。”杨士骧笑道,“俺们就是好奇嘛。姑妄言之,姑妄听之,我们又不是官府的人。听你们讲,好像这自治委员会是官兵组织的一样,是吗?”

    “差不多!那可都是些菩萨兵。俺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官兵,当老百姓是他们父母一样,吃饭给钱,住宿给钱,便是讨口水喝,还要说几声谢谢。也不知龙军门是怎么训导的!如果当初俺济阳县是龙军门的手下护堤,绝对不会决口子的!”老板娘的话像是连珠炮。

    “哦?这是为何?”

    “东面的武定府就是龙军门亲自带兵护堤!都是那边悬乎了,可结果呢,那边屁的事没有!反而是俺们这边出了事。最后还是龙军门的兵上来,拼死堵上了口子,听说还死了好几个兄弟。俺弟弟就在现场,是龙军门的兵从大水里将他救上来,俺兄弟说,龙军门的兵救灾不要命,真没见过这样的兵!俺们这里好多获救的乡亲都要给龙军门建生祠呢,可上边不让。俺们老百姓晓得谁是好官,俺就盼着龙军门长命百岁,公侯万代呢。”

    “也不能这样说。”老板打断了其妻的话,“冯大人的兵也不错……”

    “不错个啥,口子一开,他们都逃了。最终还不是龙军门的兵收拾烂摊子?要说皇帝还是明白事,把冯提督调走了,让龙军门接了印。您瞧着吧,今年下来,着河堤是不会有事了。”

    “看看,说走题了。我还是想听听自治委员会的事。”杨士骧将话题拉回来,“这自治委员会就是管救灾的事吗?”

    “不,啥都管!吃喝拉撒都管。今年还勒令大户们减了租子,将租子降低到两成五以下,谁都不准超过。”

    “大户们干吗?”

    “不干?他们敢吗?大军给做主呢。遭了这么大的灾,也该减一减了呀……”

    杨士骧和罗筱才对视一眼,尽在不言中了。

    这餐饭吃了一个多时辰,连菜都热了两回。杨抚台终于吃完了,谢过饭店老板夫妇,带着他的随从离开了新市镇,朝济南进发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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