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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wanglong     蒙山军txt下载     蒙山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三节伙食问题

    “老宋,”龙谦喊过宋晋国,“你这个大食堂的管理,必须改善了。”

    对于龙谦层出不穷的新名词,宋晋国和其他骨干一样,已经习惯了,明白龙谦是对大伙房的伙食不满意。

    除掉设在医护所旁边的小伙房,目前全军只有一个大伙房负责包括百余名俘虏兵的一rì三餐,在很多地方因粮食紧张保持古老的两餐制的情况下,对俘虏兵也给予一rì三餐管饱之待遇,宋晋国这位后勤大总管是有意见的,若不是龙谦开辟了商路,不断从山下购回粮食补充,原有的库存早就告罄了。所以,龙谦提出大伙房的伙食质量问题,老宋不以为然。

    “队长,”老宋是山寨固守对龙谦旧称呼的少数人了,这也表明了他与龙谦的关系,“咱就这点家当,你让我做无米之炊,我可做不了。”

    “不能再说是无米之炊了嘛。迟chūn先和江云不是不断按照你的要求进行采购吗?”龙谦示意宋晋国坐下,“部队训练量大,士兵们的体力必须跟得上才行。这可不仅仅是个吃饱肚子的问题了。我觉得你的菜太少了,花样少,量也少,另外,主食至少可以增添些花样嘛。不至于每天都是窝头和玉米面大饼子吧?”

    “大家都想吃白面大饼,但麦子就那么多,哪能顿顿吃面饼?就是山下的地主,也做不到呀。至于菜,你去问问大家,现在三天两头吃肉,光是肥猪,就买了十二头了,还吃掉两匹马,以前山寨的饭菜哪有这么好?”

    宋晋国感到委屈,这些天,他主要的jīng力就是这个大厨房了。按照龙谦的提议,chūn天时还开了几小块地,种了些菜,现在这些菜已经吃上了。但因为有个供伤病号的小厨房摆在那里,大厨房的饭菜实在是差劲。搞得一些本来可以“出院”的伤病号因为贪图小厨房的伙食而装病不愿离开。

    “你呀,真是小富即安,”龙谦白他一眼,“我跟你说,就是小食堂,也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军队的伙食可是涉及军心稳定和战斗力提升的大问题,绝不能省钱省事。要动动脑筋,你那几个火头军也要提高水平嘛,不能光看着战斗兵们的技艺rì渐提高,你这里却一直原地踏步。这样,我将孙娟和张红草调过来帮你,这段时间弟兄们练的起劲,营养一定要跟上。”

    “我觉得不该给俘虏们吃的那么好。”老宋闷闷的,“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最近有俘虏愿意参军,听说了吧?”

    “那是自然。咱对他们多好?不打不骂,饭还管饱。nǎinǎi的,不仅管饱,连山寨之主都跟他们在一起搅勺子!世上哪有这样的军队?换做是我,也愿意加入咱蒙山军!”

    “可是咱们不发饷啊,就我所知,袁世凯的新军可是从不欠饷的。而且,咱们自称是军队,在朝廷眼里就是贼。那些俘虏,为什么愿意加入咱们?你想过没有?”

    “他妈的,他们打输了仗,做了咱的俘虏,没杀他们已经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了。还想要军饷?司令你还没一分钱的军饷呢。”

    “老宋啊,实话跟你说,我早就盯着那帮人了,咱对他们不打不骂,不虐待,只让他们干点活,就是盼着他们自己提出来加入咱蒙山军。我不是看重那百十号人马,早有人跟我提了和你差不多的意见,总之是嫌我过于心软了吧。但你们不懂其中的意义啊。”

    “司令你想的远,俺是不懂。就是琢磨着帮你管好吃喝拉撒这一摊子﹍﹍”

    “这一摊子不容易啊。尤其是咱们的队伍扩大后。”龙谦眯起眼望着头顶的太阳,暮chūn的阳光晒在身上,已经感到了夏天的气息,山上一片葱茏,正是一年最好的季节,“老宋,你要懂的,办食堂是后勤的大课题。不是简单的让大家吃饱肚子就可以,这是一门科学呢。你要好好琢磨着怎么做到既省钱,又能让大家吃好,还要吃的干净、舒服,将来部队扩大,怎么解决食堂分设的问题。现在只是三四百号人就乱哄哄的,一顿饭半个时辰都吃不完,那怎么行?万一进了战场,敌人允许咱们花那么多时间吃饭?瞧瞧食堂现在那个乱劲,脏兮兮的,要整顿的地方太多了。你得给我好好琢磨琢磨。”

    “山寨就那点家当嘛。而且,人手也少﹍﹍”

    “嘿嘿,你这个老宋呀,”龙谦笑了,“这不是人手少的问题,而是个管理问题。你现在已经有五个伙夫了,还想要多少人?嗯?”

    “原先你说过,按连设伙房﹍﹍”

    “是,将来是要那样办的。连队就是最基础的单位。但现在不行,每个连也就五六十号人,不需要。你这个后勤组长可不简单呢,将来会是后勤处长,后勤部长,全军的粮秣医务运输都归你管,事情多,权力也大。你要动脑筋,将食堂这一摊子总结出几条规矩立起来,将来帮助各连办好自己的食堂。懂吗?”

    “我觉得现在就有些吃不消了﹍﹍大伙儿还总埋怨。”

    “饭菜质量不高,就不能怪人家发牢sāo,是不是?”

    “要吃好也简单,可是得花钱呀。”

    “你懂得省钱是对的,将来咱rì子好了,也需要你这样的老抠门来管钱。我从不怪你节省,但是该花的就得花。那些油盐酱醋,是提高饭菜质量的必须,山寨自己又不产,就得买,不能省钱。”

    “高价买,亏死了﹍﹍”

    “不高价买,还有什么办法?抢吗?周围的大户也未必存多少盐巴。盐要放足,菜也要足量,不是安排轻伤号们采摘野菜了吗?漫山遍野都是野菜,为什么不增加几道菜?就是主食,你也要增加品种和花样,北方人吃面多,光是面食就能做出百余种,你怎么就是一种大饼子呀?要订个食谱,让大家提前知道中午吃啥,晚上吃啥。懂吗?”

    “还要食谱?咱又不是开饭馆﹍﹍”

    “嘿,你这个老抠。听说过吗?要想留住人的心,就要留住他的胃。一定要动脑筋,把大家的伙食办好。将来啊,咱蒙山军的伙食,就是要超过饭馆子嘛。另外,”龙谦看四下无人,“你知道就行了,我们不能一直困守山寨的。咱们将兵练到一定程度,就会出山!所以,不要可惜你那些面米,够一个月就行了,咱们练出jīng兵,可不是为了困守蒙山,我可不是孙德旺。”

    “哦,那我就放心了。”宋晋国在心里合计了一下,就目前的库存,敞开肚皮吃一个月没有问题。

    “你现在就去找孙娟和张红草,就说我要她俩去大伙房帮几天忙。晚上你们就露一手给我看看。”

    “成。”

    “主要是整顿伙房。最近我着手制订条例,伙房的管理也要纳入。”

    晚上的时候,大家吃到了热腾腾的面条。盐巴放的足,野菜由于放的油多,炒出来也是香喷喷的。由于大家的食量骤长,一下子就让伙房抓了瞎,这顿饭比平时的时间多了一倍。

    龙谦留下了老宋和过来帮忙的孙娟、张红草等人。

    “不错,大伙儿吃的香,就是对你们最大的奖赏嘛。孙大姐,小食堂那边事情越来越少,你俩暂时过来帮忙吧。一是帮老宋在主食上多添花样,二是把大食堂的卫生搞好。你瞧瞧你们这食堂,我说是猪圈也有人信。必须搞到像小食堂一样,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成,司令爱护大伙儿,我们一定照司令的吩咐做。就是这调料缺,还望司令派人买些回来,越多越好。”孙娟爽利地回答。

    “现在咱条件艰苦。又不想与官军正面冲突,大家还要克服困难,但我会派人出山采买的。孙大姐,你列个单子交代老宋,他是个老粗,不太懂食堂怎么办。”

    孙娟有些得意。这段时间,为了照顾伤病,好东西都留给了小伙房。因为龙谦一直在大食堂就餐,所以大家也没啥意见,反而觉得龙谦仁义。特别是那些伤病号更是如此。

    “伙食不是小事,上午我就跟老宋说了,其中的道理很深,做法也很多。这几天要顿顿见肉。接下来都是这样,能搞到猪肉羊肉最好,实在不行,组织队伍打猎,咱山寨人才多着呢,野兔野鸡,都是好东西。这个我来安排。另外,每五天,就五天吧,大食堂要给大伙儿改善一顿,这叫会餐。”

    过去山寨也会聚餐,一般是因为出山放马抢回东西,但不是全部。孙德旺自然晓得激励军心,但他做不到以身作则,所以效果就打了折扣。

    “以后呀,咱们还是要养猪,养鸡,办自己的养殖场,让那些伤残的兄弟来打理,这方面我会逐步安排。你们也要动动脑筋,总的要求就是让大家吃好,吃干净。比如喝开水,大食堂必须保证供应开水,不好保温,但也要有凉开水供应。”

    龙谦一直要求部下喝开水而不准喝生水,理由就是不生病。但这条纪律贯彻的不算好,随着天气渐热,cāo练的一身臭汗的官兵们更喜欢在鼓咚咚地牛饮山泉。龙谦已经在着手制定有关的条例,准备将定时洗澡剃头不喝生水也纳入条例中。

    在龙谦大力整顿大伙房后,官兵们满意地感受到了整顿带来的好处了:主食的花样多了,包子(主要是菜馅的)、花卷、满头,饼子、面条,换着来,食盐的分量也足了。中午和晚上还有马肉汤,让勤于cāo练的官兵们深为满意。

第二十四节俘虏们一

    现在终于要说到俘虏们了。

    毛阳镇被俘后被带回蒙山的官军俘虏一共113人,官职最大的为辎重队官梁华达。两个月来,梁华达经历了复杂的心路历程。

    起初,梁华达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官军对作战中俘虏的土匪一般会将为首的杀掉,然后收编或者放掉普通的会众。

    这伙土匪也是这样做的。他们在回山后的第一件事便对被俘官军做了细致的甄别,目的是找出军官来。他怀着激愤的心情,没有否认身份,其实也不需要再否认身份了。他在毛阳镇早已承认了自己的职务。

    梁华达对审问他的土匪头子说,也就是那个几乎将他的脖子锯断的大汉喊道,“我是被俘的新军中唯一的军官,已经给袁大人丢尽了脸。随便你们处置,但请不要为难我的士兵。”

    “梁队官何必惊慌?既然当时不杀你,现在就更不会杀你了。”年轻的大胡子土匪cāo一口标准的běi jīng官话,“我叫龙谦,原蒙山寨八队队官,现在忝为蒙山军司令。”

    “一帮土匪,还有脸叫蒙山军。你放掉我和我的士兵,我可以向曹大人求情,饶你们不死,否则……”梁华达不相信匪首的话,倒是显示出一股子英雄气概,至少在言语上不服输。

    “梁队官,自古成王败寇,你又怎知我蒙山军不会成就一番基业?再说啦,还是不要提你的曹大人吧,曹锟已是我手下败将,不值一提。再说,他也未必敢再进犯蒙山。”自称叫龙谦的大胡子土匪咧嘴一笑,“现在他怕是顾不上蒙山寨了,消灭了蒙山寨大股,你的曹大人恐怕正琢磨着如何向袁世凯汇报战果,以邀功请赏吧。如果承认蒙山仍被土匪占据,曹大人的战果就打了大折扣。你们百十号人或许被曹大人自动忽略掉?”

    梁华达哼了一声,“休要自欺欺人,两三天内,曹大人的jīng兵再登山,就是尔等受死之rì!”

    “哈哈,两三天的时光很容易等。不过,诚如你所言,你的曹大人上山之际,便是你们的死期。私下觉得你似乎不应该企盼他来……”

    “卑鄙!一帮卑鄙的土匪!”

    “既然被你称为土匪,当然不会那么高尚……哈哈。”

    “自古杀俘不祥,我愿意用我的死换取我部下的生命!”梁华达很怕这个心黑手狠的匪首真的会杀俘。在毛阳镇的恐怖一幕至今还留存心头,挥之不去。想到这里,梁华达不由得摸了摸自己包着纱布的脖子。

    “我已经说了不杀俘虏,粱队官为何不信?”

    “那你究竟准备怎么处置我们?”

    “放心,我不会杀俘的。”龙谦淡淡笑道,“杀俘不详,古今名将所不为,我岂能不明白?但也不能这么随便地放你们走……”

    “尔yù何为?”听了龙谦自大万分的话,梁华达不禁鄙夷万分,一个运气好些罢了的土匪,言语间竟将自己与古今名将比肩。不过梁华达也不愿意再刺激此人,因为他已经说出了杀俘不详的话。

    “梁队官,如果我释放你下山,你是不是准备就此归乡,务农经商过一生?”

    梁华达一时无语,他当然不会脱下这身军装。毛阳镇之败,罪不在自己,谅曹锟也不会十分的怪罪,而远在济南的袁大人更是惜才如命……

    “所以啊,我不会办傻事的。”龙谦站起身,“你既为被俘官军的最高长官,我就任命你为战俘营副营官,营官我会派来,你们照我的命令去做,xìng命无碍,也不会饿着,病了也会有人给予医治。但是,”龙谦冷下脸来,“如果图谋作乱,我不会客气,一律就地枪决!违反营官的军令也会受到惩罚,你回去交代你的兵士们,如果想安全地和家人团聚,就不要打歪主意。”

    梁华达当然不想死。他自认算是这个时代的职业军人,以严格著称的德国教官的cāo典上也没有被俘自戗的条款。

    营官很快就派来了,是一个叫杜三立的中年人,腿受过伤,瘸了。杜三立自我介绍是龙谦的老部下,原是八队的什长,现在是你们这帮败军之将的营官了。跟着杜三立来到战俘营负责管理百十名战俘的,还有十几名荷枪实弹的喽喽,他们都是初步痊愈的伤病号,身体还不能承受大剂量的军事训练,被龙谦派来看押战俘。

    他们的装束令梁华达生气,因为他们都穿上了新军制服。乍一看,还以为自己的战友呢。

    杜三立将百余名战俘集中起来“训”了一番话,他本没有在人堆前讲话的经历,所以也就说的结结巴巴,加上一口沂州土话,俘虏们有一半没听清楚他讲什么,但梁华达是听清楚了,杜三立的意思就是你们这帮狗rì的官军现在成了老子们的俘虏,只准老老实实地听老子的命令,不准乱说乱动。哼,俺们队长交代了,谁敢武力反抗或者逃跑,老子们手里的刀枪可不是吃素的!

    跟着杜三立来的还有参谋组的两个参谋,逐一登记了战俘的姓名,籍贯,兵种,职务和年龄,并且将他们分为了五个小队,指定了小队长,看守们也分了组,每个小队有四个匪兵看管。每天早上起床、中午吃饭前,晚上睡觉前都点名,点到名的站到另一边,想有人冒充也不成。杜三立凶狠地宣布,哪个小队有人反抗或者逃跑,全小队跟着遭罪。

    这条比较恶毒。梁华达发现,几天后,看守们都认下了各自负责的俘虏了,这加剧了逃跑的困难。

    除掉这批明显带着伤的看守,每天还有十几个健壮的土匪过来充当临时看守,那伙人不分组,而是占据了东寨周围的高地,一句话,土匪们很严厉地制定了看押措施,以防俘虏们反抗或者逃跑。

    梁华达冷静地观察了形势,白天,他们在近三十号持枪的看守监视下劳作,晚上弟兄们被关在几间缺窗露顶的屋子里,门口有持枪的匪人看守,去趟茅房都必须先报告,不喊报告出门立即击毙!

    不久,土匪们做好了门窗,虽然很粗鄙,但一旦被关回屋子并锁上门,逃跑的困难就增大了。白天倒是有机会,但那蹲守在四周的十几杆钢枪让他打消了主意。

    梁华达想,逃走需要摸清地形和匪人的漏洞才行。于是他利用吃饭的机会跟俘虏中的几个头目商议,将当前的形势和自己的打算讲了一遍,“咱们眼下不能逃走,因为条件不允许。只能假意与他们合作,让他们放松jǐng惕,同时注意观察地形,一旦有机会,咱们就夺枪杀出去。”

    几个头目都表示愿意听他的号令。

    但是,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听梁华达的命令。就在被关在东寨的第四天晚上,李福步队的三名士兵在凌晨逃跑了,他们成功地躲过了看守的监视,逃出了东寨。熟睡中的梁华达被外面骤然响起的枪声惊醒,第一反应以为是曹大人的部队杀上山了。看到外面出现大批荷枪实弹的土匪,才知道有人逃跑了。他马上将几个军官喊来,让他们查问跑了几个?都有些谁?情况很快查明了,一共跑了三个,都是李福步队的士兵,其中有一个棚目。

    他顾不上去想自己和同伴将要受到了惩罚,心里企盼着这三个家伙能够顺利地逃下山去。那样的话,消息会传到曹大人或者附近官府的耳中,自己也就有救了。

    但是梁华达的希望落了空。早饭当然没有给他们吃,足足一百名紧急赶到了匪人将东寨围了起来,反复点名以核实人数。然后他和十几个被匪人们认定的军官被单独关押起来。半上午的时候,三个逃跑的伙伴被抓了回来,其中一个已经成为死人了,被另外两个鼻青脸肿的同伴抬了回来。然后他们被一个个押出屋子,列队到东寨西面的一块空地上,大胡子匪首龙谦冷着脸对他们说,“这不能怪我无情,是你们先违反我的规矩的。”他不顾那两个倒霉鬼的哭喊求饶,命令将那两个被抓回来的士兵当着一百一十个未逃跑的战俘的用刀砍死了!

    “粱队官,我说过,违反命令就必须受到惩罚!你和那三个人所在的小队所有人,每人打二十军棍,一天不准吃饭。再出现类似情况,全部杀掉!”

    两个活生生的人瞬间就身首分离。血腥的场面将几个胆小的士兵吓的尿了裤子。

    “你猜对了,我的子弹有限,只好用刀。”龙谦冷冷地盯着梁华达,“希望不要再出现此类问题。粱队官,不要考验我的话是不是算数。”

    龙谦一挥手,土匪们一拥而上,将梁华达和那个小队的俘虏们拖出来,就在众人面前摁倒,噼里啪啦地打起了军棍。

    昨晚玩忽职守的值班看守也受到惩罚,每人被狠揍了二十军棍,俘虏营官杜三立因腿部有伤,被暂时记下了这顿毒打。

    ﹍﹍

    战俘们都被关在蒙山东寨,这所军舍被曹锟烧毁了,成了断垣残壁。逃跑事件后不久,杜三立开始使用战俘了。他给战俘们的第一道命令是修复东寨,他带来了一些工具,于是,战俘们在杜三立的命令下砍伐树木,和泥垒墙,当起了民夫。包括梁华达和那十几个挨了军棍尚未痊愈的俘虏。

    这是不轻松的活计,因为缺少工具,每个人的工作量就更大了。战俘们要制作泥坯,烧制土砖,砍伐树木以做梁柱,在原东寨烧毁的房屋旧址上重起住房。唯一省事的就是不需要挖地基。俘虏们每天要干近十个小时的活儿,累的要死。聊以自慰的是饭基本能吃饱。

    经历了逃跑事件,俘虏们被震慑了一把,每人再敢冒着被砍头的危险逃跑了。至少暂时将逃走的心思压下了。

    时光慢慢溜走,梁华达逐渐发现了这伙土匪的不一般之处。

    梁华达惊奇的发现,这伙土匪对战俘们的管理很高明,就劳作而言,每天每小队都有明确的定额,干完为止,即使提前,也不加派工程了。而且,杜三立还宣布,整个修复东寨的工程必须按时完工,如果提前则有奖赏,拖后则罚。每天都检查进度,完不成的小队不给吃饭,直到干完为止。自工程开工,累计有三个小队挨过饿。

    每天他们派人到光明寺的大伙房用木桶抬回饭食,这件事梁华达倒是没亲自干,听取饭的士兵说,匪人的大头领也和咱们吃的一样,起先梁华达不信,后来信了,心里不免有些异样的感觉。

    起初有过两起看守殴打俘虏的事情,一起被巡视的龙谦发现,另一起被人汇报了上去。两起都做了处理,无端殴打俘虏的匪人受到处罚,用枪托将一名俘虏下巴打伤的匪兵被当众打了十军棍,另一名拳打脚踢俘虏的匪人被关了禁闭。

    后来这类事情便基本杜绝了。

    “姓梁的,”皮肤黝黑个子矮小长相凶狠的杜三立是龙谦很器重的一个兵。在天门阻击战中腿部负了重伤,便留在咄咄寨未参加龙谦的“远征”,当初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但竟然神奇地躲过了官军的搜捕(其实就是草草地走了个过场),等龙谦得胜回山,杜三立的伤竟然好了大半,但伤及腿骨,最终导致他瘸了一条腿。这是杜三立被派来当战俘营头的主要原因。

    杜三立当然不会称呼梁华达什么副营官,但龙谦又耳提面命地告诉他必须发挥梁华达的作用,管理那些俘虏,给俘虏下达命令必须通过梁华达,至少不能瞒着他,所以杜三立先大声喊过梁华达,“俺们队长有令,提前一天完工,赏一顿肉吃。推后一天完工,罚饿一顿饭。你去告诉你的那些熊兵,都他娘的给老子卖点劲!他妈的,你们不懂这是为你们自己干吗?不懂这是俺们队长在照顾你们不要淋雨受罪吗?依着老子的xìng子,一人赏一颗子弹,省事!”

    当时天气尚冷,晚上卷曲在破屋里冻的要死,修建东寨,倒是真为他们好。这点,自梁华达以下全都清楚。这伙俘虏多是工兵,修屋造房,还真是用对了人。

    “杜营官,哪天的定额没完成呢?”梁华达放下手里的活计道,“倒是你们至少欠我们两顿肉了。”梁华达清楚,按照那位姓龙的土匪头子给出的时间,他们最少可以提前两天完成东寨的翻修工程。其实,因为东寨工程进入扫尾阶段,十几天前,就抽了两个小队由梁华达带领着到咄咄寨去做苦役了,那几十个人每天早晨被带至咄咄寨,傍晚饭后再带回来。

    “姓梁的,你放心。俺们队长说话算数,答应你们的就一定兑现。”

    没想到的是,在东寨工程提前完工后,匪人们真的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杜三立搞来一锅香喷喷的红烧马肉,每个人可以分上小半碗,已经许久不闻肉味的梁华达几口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几乎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第二十五节俘虏们二

    rì子既久,特别是开始修筑咄咄寨训练场后,梁华达发现,这伙子土匪很有些与自己想象的不同之处。

    其一是土匪们的军令森严,纪律良好。这条感受在梁华达上得蒙山便感受到了,偌大个山寨,绝无一丝的喧哗sāo乱,看不见土匪们饮酒赌博,而是每rì一成不变的出cāocāo练,如果偶尔一rì还好,可是rìrì如此便大不寻常了。

    其二是土匪竟然做到官兵一致。土匪们的大头领,那个姓龙的家伙常到东寨来,赶上了便和看守们一起吃饭,绝无特殊。梁华达问过杜三立,你们大当家不吃小灶吗?杜三立的回答让他大吃一惊,小灶有,只准许伤病号吃。我们龙队长从来不去小灶,这叫官兵一致。凡是要求士兵做到的,军官必须首先做到!

    其三是土匪中竟然有女兵!早就发现山寨有穿着军服的女人,起先梁华达认为是匪首们的压寨夫人,看到一些匪兵与女人说笑,便推翻了自己的判断,认定是买来或者抢来的jì女。一次因为一个叫谭石头的原辎重队棚目修房子从屋顶掉下来摔伤了腿,被送到所谓的医护所诊治,在那里住了几天,回来后给他说起那些充当医生的女人,以及匪人们对女兵的尊重,梁华达才晓得这帮土匪竟然真做到了不sāo扰妇女。这点不仅让谭石头钦佩万分,连梁华达也感到简直是不可思议了。

    其四就是对自己这帮战俘的管理了。这个过程是从对抗到和解的过程。经历了开始的对抗后,土匪们对俘虏的管制越来越松,打骂逐渐没有了,提前完成任务还可以受到加菜和休息的奖励。而俘虏们确认他们的伙食竟然与土匪们完全一样,这点让俘虏们深为诧异。

    最后就是土匪们极为高明的军事训练震慑了俘虏们。

    俘虏们并不总关在东寨,很快他们就被当作苦力使用了。先是修复被烧毁的东寨,以供一部分匪人居住以及安置百十余俘虏,后来便开始四处劳作了,主要的劳作场所一是咄咄寨的训练场,二是光明寺中和寺前的工程,三是东寨北面的shè击训练场。梁华达和他不幸的部下对于匪人们将其当作苦力使用是有心理准备的,在确认匪人不会滥杀俘虏后,他们也接受了苦力的命运,身为俘虏,能够保住xìng命并且基本吃饱肚子就非常意外了,还能企盼什么?

    梁华达每rì早饭后去往咄咄寨和下午收工回东寨,必经光明寺,总能看到寺前广场上身穿新军军服的土匪们的队列训练,恍然之间,梁华达似乎回到了小站受训的时光。

    梁华达是受过德国教官调教的,在他看来,自己曾经深以为傲的部队在队列一科上怕是比不上这帮土匪了。不仅是梁华达有此感觉,俘虏们走过寺前时流露出的凝重神情都反映出了内心的震撼。

    只有严格经受过队列cāo练的人才晓得其中的甘苦。军人不同于平民的服从xìng,团队和牺牲jīng神就起源于枯燥乏味的队列训练。

    真的难以想象,土匪还搞队列训练。

    等他们将咄咄寨训练场和东寨北坡的shè击训练场修起来展开了穿越障碍、班排间攻防以及实弹shè击训练后,土匪们展示的练兵之法就让他钦佩并且恐惧了。

    每天梁华达与他手下的人都会见土匪们训练的情景。梁华达虽是工兵,但毕竟是袁世凯新军随营学校毕业的,土匪们别出心裁的练兵方法立即吸引了他。光明寺前的队列cāo练是让梁华达吃惊的第一步,他想不到这帮土匪竟然能练到这个程度,站成方阵的土匪穿上了毛阳镇缴获的军装,加上横平竖直的方阵和震耳yù聋的口号声,其气势绝对不弱于袁大人所练的小站jīng兵!而咄咄寨南的那个古怪的训练场就更令梁华达惊异了,他立即看出训练场的jīng妙,这个场子可以模拟各种地形下的进攻,而土匪们展开的分队进攻也让梁华达大吃一惊。同样吃惊的还有同在毛阳镇被俘的一个叫石大寿的步队排长,悄悄对他说,败给他们也不冤呐,这个练兵场可比袁大人的那些德国教官更高明。你看他们以棚为单位的进攻组织的多好,三人一组,分工得法,土匪里真有能人呐。

    而修建于东寨北面的靶场竣工后土匪们的实弹shè击更震撼了梁华达。

    现在梁华达和战俘营的几个军官已经获得某些zì yóu,他们在请示看守后可以zì yóu地来往于山寨的几处工程了,土匪们实弹shè击时,梁华达等人驻足观看也不受禁止,土匪们的固定靶、移动靶shè击训练和比赛让梁华达、石大寿等人吃惊匪浅。

    现在这两个被俘的新军军官正在驻足观赏一次土匪们组织的移动靶设计比赛,用木架子制作的靶子是一张半人形的胸靶,上面蒙了白纸,画着几个圆圈,靶墙后的士兵擎了胸靶做无规则的跑动,而在靶墙的这边,轮次上场的shè手要以立、卧、跪三个姿势在规定的时间内将五发子弹shè出。其中立姿一发,卧姿和跪姿各两发。

    上场的选手共五人,梁华达和石大寿意外地看到大头目龙谦亲自下场,他是第三个出场的,在观看的部下们的注视下,干脆利落地shè完了五发子弹,石大寿注意到龙谦的出枪极快,那边靶子一举,这边就开枪了,而且运动的速度也很快,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他没有见过的强悍之美。

    成绩很快便报出来了,所谓“环”的含义石大寿和梁华达早在之前蒙山贼们的固定靶shè击比赛就知晓了,石大寿惊叹其创造xìng,比随营学校德国教官教的法子更简明实用。

    结果是龙谦成绩第一。

    听着匪众们的欢呼声,石大寿突然说了句,“败给他们真不冤。”

    参加完比赛的龙谦看到了梁石二人,他走过来含笑道,“石排长下场打几枪?既然做到步兵排长,想必枪法不错。”

    “不敢,贵军训练方法令人钦佩无已,石某甘拜下风,心服口服。”

    “军事训练是一门科学,科学自有其规律。固步自封自高自大是最要不得的心态,好的方法都是在互相学习中提高的,袁世凯的新军的确是一支劲旅,说真的,龙某很想跟袁大人交流一番练兵的心得。”

    梁华达几乎是脱口而出,“何不弃暗投明?如果你投降朝廷,我等愿意为尔引荐。”

    此言一出,立即遭到跟着龙谦过来的两个护兵的怒目而视,其中一个护兵手中的枪立即指向了梁华达。

    龙谦哈哈一笑,对护兵摆摆手,很随意地席地而坐,“早想着跟二位聊聊了,二位坐下说话吧。梁队官倒是快人快语。你们在新军既然当了军官,想必受过相应的教育,袁大人给你们讲过为什么当兵吗?”

    “这个……”梁华达一时想不起简洁的答案,尽管教官们在军事教育之外也讲其他的东西,封妻荫子那一套似乎不是眼前这位响马头子所要的东西。

    “三才,你来告诉他。”龙谦对刚才端枪对准梁华达的护兵李三才说道。

    “当兵就是为了保家卫国。”

    “保家卫国……”梁华达和石大寿咀嚼着四个字的含义。

    “晚上有时事课,二位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到光明寺来听听。”龙谦站起身,“不愿意就算了。当兵不能只为吃粮,那样的军队是不会有真正无敌的战斗力的。”他丢下一句话走了。

    梁华达被石大寿拉了去光明寺“听课”,因为收到了龙谦的命令,战俘营营官杜三立批准了他俩晚上的外出,但还是派了个兵持枪跟着他俩。这晚是龙谦讲课,主讲甲午战争后的中rì关系以及rì本对中国的政策。这个题目好大,但龙谦的讲课内容却通俗易懂,也没有很多rì本人拗口难记的名字,听龙谦课的大约有五六十人,都在光明寺大殿前的空地上席地而坐,周围燃着十几支松脂做的火把,大殿前的讲台上立了一块大木板,上面用毛笔画着一幅中rì地图。龙谦没有多讲甲午战争的进程,而是着重讲了战争以后的形势,特别是朝廷对屈辱战败引发的政策变化走向,军事的,政治的,一些事情梁华达和石大寿是清楚的,包括自己引以骄傲的新军也是甲午后的产物,但他们从来没有听过如此简洁明快的讲解,原先以为神秘莫测的朝廷大政在龙谦口中变得毫无神秘而言,多是不得不然的事情。龙谦的课讲了半个多时辰,他的结论是因为地缘的关系,rì本如果不甘心守着那个严重缺乏资源的小岛,必然会向大陆发展,所以中rì必有冲突,如果中国不断退让,那就是局部冲突,如果中国不退让了,那就是两国间的全面战争。这场战争对于两国间是必然的,不可改变的,直到有一个国家倒下。所以,rì本定然是中国的死敌!请大家一定记住这点。

    龙谦还讲到,由于地球上不只有中rì两国,所以rì本的大陆政策必然引起与其他国家的冲突,因为rì本大陆政策是从朝鲜而中国东北,所以必定与俄国发生冲突。下一讲就讲讲俄国、rì本及中国东北的关系。

    龙谦似乎看到了站在后排显得很突兀的粱石二人,强调:作为军人,必须懂得自己保家卫国的神圣使命,履行这个使命必须懂得国家面临的形势,这个虽然与我们暂时还很远,但是,蒙山军迟早要走上国战,也就是要上国战的战场的。抵御外侮是军人最根本的本分,祖国受到外国的欺凌是每一个军人的耻辱。心里没有国家民族的概念,没有军人本职的观念,那就不是真正的军人。

    散场后石大寿问龙谦,下一讲在什么时候啊?龙谦说后天晚上。石大寿表示还要来听,龙谦笑道,可以啊,你们两位有文化,有见识,如果对我的课有不同意见,随时可以提出来讨论。

    石大寿说没有,你们的训练很好,真的很好,真的没想到。

第二十六节俘虏们三

    梁华达明白石大寿说的没想到不是指匪军的军事训练,而是指在新军没听过这样的观念:军队首要的不是忠君,而是保卫国家和百姓。

    朝廷不就是国家吗?石大寿私下与梁华达讨论,梁华达当然认为朝廷就是国家,但石大寿却质疑这个似乎不需要讨论的问题了:我觉得龙司令说的对,朝廷是朝廷,国家是国家。我们有chūn秋战国秦汉魏晋唐宋元明,朝代更迭,国家不变。山东还是山东,直隶还是直隶,军人应当效忠朝廷还是效忠国家?就像龙司令讲的台湾被割让rì本,全岛居民大哭不从,从而奋起反抗,你说如果咱们在台湾,是听朝廷的命令拱手将台湾让给rì本,还是奋起保卫国家的领土?保卫无辜的被朝廷抛弃了的百姓?

    石大寿是新军战俘中职务仅次于梁华达的军官,俩人同病相怜,又是津门老乡,自然有什么事都在一起商量。对于石大寿的心事,梁华达清楚完全是听了龙谦的煽动。军人不听命于皇帝,那还了得?不是成了藩镇割据了吗?但梁华达承认,龙谦所讲的台湾被割让rì本后的种种惨剧,确是事实。身为军人,想起台湾数百万军民被朝廷所抛弃,心里当然难过的很。可是梁华达还是不能赞同龙谦的观点——当然是叛贼的观点,“大寿,你不要听龙谦胡说,你也是念过书的人,忠君而后爱国嘛。龙谦这厮心怀异志,居心叵测,万万不可上了他的当。”

    石大寿不以为然,“子成兄,如果不是毛阳镇失手,我哪里能听到这些令我眼界大开的谈论?人家说的对,理越辩越明,我认为人家讲的对!”

    梁华达知道石大寿就是一直xìng子,甚至有些二百五,“大寿,就算龙谦那家伙说的在理,咱不能跟那些没见识的兵们比,战败被俘,其实也不能全怪咱们,是不是?但降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石大寿打断了梁华达,“老梁,这帮人虽是土匪,但大部分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户子弟,他们搞的那些谈心会我都知道,其实人家也不瞒咱们,说的难听点,也是朝廷给逼的!我手下好几个兄弟之所以下了决心要投龙谦,就是听了人家的谈心会后动了心的。降敌?我还是觉得人家说的对,土匪也是中国人,也是朝廷的子民,如果朝廷爱惜自己的子民,自然没有这大股小股的匪寇响马了。投降自己人,也算不得丢祖宗的脸,只要不投降洋鬼子,照样进得了祖坟。至于他们对洋鬼子的态度,你是知道的,反正我觉得人家讲的,比我在随营学校学的高明透彻!洋人哪个是真心帮咱中国的?堂堂新军,在见识上居然不如一帮响马!”

    “大寿,你还是要慎重,这是关系到自己前程的事。我听杜三立说,他们最近准备释放咱们了,我想应该不是骗我。”

    “老梁,我又不是无知蒙童,当然会慎重。”

    石大寿迷上了龙谦的讲座,最近的主题是rì本明治维新的成果和对外扩张的趋势,自然联系到了与俄国在东北的碰撞。说实话,梁华达尽管是新军队官,也搞不清东北牵涉到俄、rì两国间的对抗,这个分期进行的讲座也迷住了梁华达,为此还对龙谦断言的rì俄必将在东北有一战的判断与石大寿争论了几次。既争论会不会打起来,也争论rì俄如果开战谁会赢,谁赢了对中国有利。最后一个争论的问题是龙谦留给听课的人思考的。石大寿的结论是rì本赢了对中国更有利。梁华达的结论是无论谁赢,输家总是中国。

    石大寿与梁华达成为晚上学习的常客后,受他俩的影响,更多的俘虏加入了听讲的行列。不仅听讲时事,俘虏们还参加了识字班,尤其是那些不识字的俘虏们,表现出了极高的识字热情。

    又过了几天,石大寿对梁华达说,我不回去了!我决定加入蒙山军了。

    梁华达吃了一惊,“大寿,此非小事,千万不可草率。”

    石大寿笑笑,“良禽择木而栖,可笑自己还将人家当土匪呢。跟着龙司令,比跟着曹大人有意思多了。我既被俘,回去也没什么前程了。蒙山军这样的队伍,我相信不会久居这个穷山头的。我手下的弟兄,已经有很多准备报名加入他们了。”

    对于最近俘虏们思想上的变化,梁华达倒是知道一些,原工兵队至少有七八个申请留下——后期,也就是被俘两个多月以后,蒙山贼们的做法已经打动了曾经骄傲的官军士兵。许多俘虏竟然组织了一支队伍参加了光明寺前的所谓足球赛了,下层的士兵们已经慢慢融入了朝气蓬勃的蒙山军。

    但令梁华达不解的是,石大寿可是正儿八经的军官,被袁大人视为种子部队的新军,排长也不能说没前程,单说军饷就令人羡慕不已了。

    梁华达忍不住,“你不要自己的前程了?跟着他们,军饷都没有﹍﹍”

    “子成(梁华达的字)兄,我坚信龙司令的蒙山军有着更好的前程。比起龙退思,曹仲珊这个我曾经认为值得死心塌地追随的长官就不值一提了。虽然蒙山军现在还很小,但是,它正如龙队长所言,是一轮光芒四shè的旭rì,任何人,任何的势力也阻挡不住它的升起。其实我早就决定了——自从听龙司令的授课后,我的眼前真的打开了一扇窗子,懂得了为什么当兵,兵与匪的区别是什么,国家与民族是什么意思﹍﹍总之一句话,懂得了为什么来世上走一遭。人各有志,我不担心昔rì袍泽骂我从匪,更不担心给祖宗丢人——他们不是匪,你见过这样的匪吗?”

    梁华达还是拿不定主意。的确,蒙山军的一整套做法令他大开眼界,而龙谦个人,也深具人格上的魅力。可是要说这支响马有什么样的前程,他心里却不信。最多也就是被招安了,又如何与袁大人的新军相比?何况,自己还有新婚三年的妻子和不满一岁的女儿,心里真的割舍不下,“我不能和你比呀。”

    “我知道。”石大寿点点头,“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和你不一样。”

    终于,端午节刚过,在石大寿的带领下,有五十五个俘虏自愿加入蒙山军。其中有梁华达原辎重队的三十人,其余就是那个曾与龙谦们在张家寨血战过的李福步队的士兵了。

    为此,龙谦专门让大伙房为这些“弃暗投明”的新人们办了一顿相对丰盛的晚餐,表达对大家入伙的欢迎。从来不饮酒的龙谦那天晚上破例喝了一大碗酒。酒在山寨可是金贵玩意儿,很少的一点被宋晋国严格控制着,谁想要必须得到龙谦的批准,成了龙谦奖励官兵的法宝之一。

    龙谦对自愿入伙的原新军弟兄们说,“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原先我们站在不同的阵营,刀兵相见是没办法的事。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请大家放心,我保证做到一视同仁,有功赏,有过罚。但是,蒙山军的军规,你们必须遵守,这点不能含糊。蒙山军的训练,你们也要补课。当然,我相信大家会比较顺利地完成训练科目,毕竟大家都有不错的基础嘛。最后,请你们转告不愿参加蒙山军的昔rì袍泽,过一段时间,我们会放大家回去的。”

    蒙山军排长以上的军官都参加了这次的欢迎宴会,之前对龙谦善待俘虏的政策不理解的,基本都转过了这个弯子,凡是带兵的,没有嫌自己手下的兵少的,这五十几号人可都是有军事训练底子的jīng壮,只要发给枪,就能上阵。

    “周副司令,现在明白了吧?将来咱蒙山军扩军,最好的兵员就在对手那边,咱们就是要做到打一仗队伍扩大一次。哈哈,有着五十几号兄弟现身说法,再以后就不会这么费劲了。”龙谦笑着向周毅敬酒,之前,周毅是比较反感龙谦善待俘虏的。

    “还是司令看的远啊。”周毅讪讪地笑道。

    “你和时俊他们商议补充一条关于俘虏的军规。咱们内外有别,凡是对本国俘虏,包括满人,只要他手上没有沾无辜百姓的血,咱都善待。愿意加入的,欢迎。不愿意的,放掉。对外国俘虏,就是另一码事了。”

    最终梁华达还是没留下。在龙谦决定释放其余俘虏后,梁华达在领了二两白银后与离开了蒙山。

    留下的和离开的正好对半。当初被俘上山的113名战俘,因逃跑被杀3人,55人自愿加入了蒙山军,55人不愿意留下。龙谦请要走的俘虏们会餐了一次,每人发给纹银二两以作盘缠。对这些看上去很高兴的俘虏说,“希望我们以后是朋友而不是敌人。当然,很大的可能我们还会在疆场相逢。请回到新军的兄弟转告新军长官,蒙山军以为国征战为理想,真不愿意与中国人刀兵相见。”

    梁华达代表被释放的俘虏对龙谦表示感谢。解释了自己必须回去的理由,龙谦表示理解,笑着说,“希望粱队官善自珍重,希望将来我们以战友的身份一同走上国战的战场,而不是在内战中流同胞的血!”

    梁华达无言以对。

第二十七节军械组

    石大寿等五十余名自愿加入蒙山军的前新军俘虏没有被打乱分入各连,而是单独成立了一个连队,番号是蒙山军第五连。这个决定让俘虏们,不,应当叫蒙山军的新兵们感到高兴,却让其他四个老连队有些失望。因为每个连的人数都严重缺编,实际连两个完整的排都勉强,连长们本来希望用俘虏们充实一下自己的连队,但龙谦却做出了成立新连队的决定。

    第五连的连长为鲁山。石大寿被任命为副连长兼第一排排长。之前,蒙山军没有副连长的编制,石大寿是第一个担任副连长的人。其余的排长班长都是新军担任。龙谦一直观察着这支俘虏部队,所任命的排班长都是服从xìng好,在士兵中威望较高的,所以,宣布编制和任命,这个新连队表现出欢喜,他们对这样的安排表示满意。

    龙谦对鲁山说,你在降职的这段时间里表现不错,这是我任命你掌管新连队的主要原因。这个连队比较特殊,特殊在哪儿,你清楚。现在我就要看一看,你的第五连能不能迎头赶上来,在军事训练上超越其他四个连队。

    鲁山郑重表示,我一定抓好训练,不会落后给你丢脸。

    龙谦提醒鲁山,这个连队的成员不同于其他连队,要注意这个特点,为什么不拆开他们,你要好好琢磨我的含义。要发挥好他们原有的特长,但不能迁就他们的毛病。新军的训练在国内算是先进的,但不等于比咱们的训练方法高明,一些科目,你要抓紧给他们补课。其次就是注意和五连的排班长搞好团结。

    鲁山一一答应。

    龙谦最后提醒,石大寿是坚决加入咱们的新军军官,这个标杆我准备竖起来,所以我任命了他为副连长。如果你干的不好,我还是要将你撤下来,你给我记住这点。

    龙谦和石大寿也长谈了一次,希望他协助鲁山将五连带好,要带成蒙山军战斗力最强的主力连队。龙谦讲了鲁山的优点和缺点,毫不掩饰对这个老部下的欣赏,龙谦告诉石大寿,他会格外关注五连的训练和生活,目前的枪支不够,会有一半以上的徒手兵,这不要紧。等下一仗打完,五连人会增加,枪也会配齐。

    石大寿感谢龙谦的信任,表示一定服从鲁连长的指挥,帮助鲁连长带好五连。

    一切都顺利。

    蒙山寨原来有个铁匠铺,其使命主要是修理一些损坏的刀枪。在冷兵器时代,这是每个大一些的山寨必不可少的机构。

    伍烈是个技艺高超的铁匠,龙谦曾见识过伍烈打制的马镫,简直就是艺术品。那副马镫当然是给孙大当家的。这次成立军械组,龙谦任命了伍烈为军械组长,其成员有伍烈原来的两个徒弟,龙谦又从军中选了三个有手艺的士兵交给了伍烈,算是将军械组撑起了摊子。

    其实适合进军械组的人还有,都在梁华达的俘虏营里。之前龙谦不愿意逼迫他们,根据龙谦的观察,这批新军俘虏越来越表现出他所希望的一种倾向,那就是对蒙山军的归心。在龙谦主讲的时事课上,他越来越多的发现俘虏们的身影,这就是一个信号。龙谦知道梁华达的人整体素质更高一些,但强扭的瓜不甜,只有等他们真正愿意加入这个团体,那才能真正用上他们训练获得的能力。现在好了,五十余个俘虏成为了蒙山军新鲜血液,在五连成立后的不久,龙谦从五连抽了三个原梁华达辎重队的士兵,将他们安排进了伍烈的军械组。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们有着修理军械的手艺。

    shè击训练还在进行,但加入了对枪械拆卸清洁保养等内容。不懂得步枪的结构和原理,很难成为一名优秀的shè手。这方面新军的人显然比蒙山寨的更为高明。目前全军拥有的枪械五花八门,一半是进口的枪械,如德国造1888委员会式,俄国的莫辛纳甘式,还有rì本的村田式以及国内仿德制的步枪。口径也乱的很,6.5mm的,7.92mm的,7.62mm的,导致弹药的管理很难。之前龙谦就根据枪支的来源和口径尽量做了统一的安排,比如叶延冰的第一连和王明远的第二连,全部是德系7.92mm口径的,冯仑的三连则是rì系的,封国柱的四连则使用俄制7.62mm口径的枪支。五连就比较乱,枪也不好,没有办法的事。

    现在统一枪支口径还不现实。于是龙谦便重视起军械组了。

    伍烈很很高兴龙谦重视他的铁匠铺子,打毛阳镇缴获的工具和jīng钢全部运回了山寨,其中有很多伍烈朝思暮想的玩意,伍烈跟龙谦保证,有了这些东西,保证为寨子打造二三百把上好的钢刀。

    龙谦制止了伍烈的热情,说以后再不需要你打造钢刀长矛和老式的铠甲了,这都什么时候了?那些东西能挡得住洋枪洋炮?你都是见识了的,一颗开花炮弹shè过来,十几个人就没了。伍烈为难地说,洋枪洋炮咱可做不了。龙谦说现在你当然做不了,将来一定可以。现在你要做的,是这几件东西,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纸,上面用炭笔画着图样,标着尺寸。令伍烈惊异的是,每个图样都是不同方向的三个图,稍一看就明白了,很佩服,说,队长你真是能耐,师傅说能者无所不能,大概说的就是你这种人。龙谦教导他,这三幅图叫三视图,正面的,左视的和俯视的,三幅图合起来,这件玩意就无可遁形了。长对正,高平齐,宽相等地教了伍烈一回,伍烈立即就学会了。

    龙谦说这就是科学,以后你造物什一定要学会先画图,这样不仅你明白,别人也明白。

    伍烈端详了图案,很简单,一个是三棱刺刀,另一个是圆形的铁锹,于是说这好办,我能做出来。龙谦说刺刀是要配在步枪上的,叫军刺,因为山上的步枪种类繁多,所以你打造的军刺不能一个尺寸,要保证都能装在枪管上。而这把铁锹,你也不要小看他,他既是挖战壕的工具,也是肉搏的利器。关键是钢口要好,现在条件就这样,我也不寄希望于你练出jīng钢来,就那些材质,你给我打五十把铁锹,其余的做军刺吧。

    三棱槽难住了伍烈,找龙谦商量,龙谦说这把军刺最特别的就是三棱出血槽,要知道现在的军用刺刀有个缺点,就是在白刃格斗时容易将刺刀卡在对手身体里,对手的骨骼会别弯刺刀,那样在战斗时是很要命的。而我要你做的则不会发生那种情况。三棱槽会大量地放血,刺刀便能顺利地抽出来。这种三棱军刺还有一种好处,就是对敌人创伤非常致命,什么样的好汉挨上一刺也给废了。

    伍烈打个冷战,想象着那种有很深出血槽的刺刀扎在自己身上的情景。对弟兄们恂恂如长兄般的龙谦谈及杀人如同屠夫一般。

    从官军缴获的刺刀要好做一些,但龙当家的已经说清了那种刺刀为啥不如这种三棱刺了。武烈一面生火准备打造小圆锹,一面费尽脑汁去琢磨如何搞出龙谦所要的那三道出血槽。

    从毛阳镇带回来的麻纸也派上了用场,这次龙谦找来的是孙娟。目前隶属于宋晋国后勤组的医护组目前可供护理的伤号病号并不多。因为龙谦的尊重而获得新生的七个女人迸发出了极大的热情,最近在孙娟的带领下用抢回来的布匹做军装,当然是参照了袁世凯新军的军服式样。

    伍烈的小铁锹终于做了出来,但三棱军刺却无论如何做不出来。三个加入军械组的“新军叛徒”对龙谦所绘的三棱军刺图很欣赏,但他们也缺少必要的条件,做不出来。

    为首的晋瑞功原先是梁华达辎重队的一个棚目(班长),认为龙谦设计的刺刀很厉害,但必须有好的钢材和专门的铸造厂来干,山上的一个小铁炉实在是敲不出来。

    “搞不出来就先放下!没有关系。”龙谦拍拍晋瑞功的肩膀,“不错,老伍说你们仨都是好样的!要相信,我们不会一直困居山上的。等咱们出山,条件就会逐步改善。”

    武烈也不是一点成绩也没有,龙谦交给他的另一件任务算是完成了。尽管龙谦设计的铁锹不同于眼下常见的铁锹,但原理差不多,武烈先jīng心打制了两把,喊来龙谦验货。

    “不错,”龙谦左手的大拇指缓缓滑过铁锹的锋口,试着钢火。山上的条件所限,加上武烈的手艺都来自师傅,对于金属热处理完全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这把铁锹当然不能和工业化国家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玩意媲美,但式样不错,连木制把手都完全照搬了龙谦的图纸,在尾端留了一个凸起,这样使用起来会更趁手,“老伍,这玩意一天可以打几把?”

    “就算你给加了人手,”武烈抬头看了眼三个新人,“最多两把。除非再加一套家伙什。”

    “好,这段时间你就全力打造这玩意吧,能做多少做多少。刺刀嘛,先搁下吧。”

    晋瑞功对龙谦设计的小圆铁锹很是欣赏,全长仅一尺六寸,完全可以背在身后行军,一点也不累赘。绝对是步兵的利器,不仅可以用来挖单兵掩体,而且还是近身肉搏的好武器。晋瑞功想着,不禁挥舞着小圆锹比划起来。

    “好啦,屋子太小,小心伤着人。”龙谦含笑制止了晋瑞功。

    “司令,这是你的设计?”

    “当然。”

    “这玩意也可以让它折叠回来,那样更方便。”晋瑞功抚摸着被打制的很光滑的把手。

    “对头。那样就需要在这儿安装一个灵巧的装置。山上条件太差,做不出来,所以我没提给老伍。不错,设计武器就是要这样,贴近实战,战场上需要什么,你们就设计制造什么。”龙谦笑着对军械组的人说,“不要泄气,咱们现在穷,不等于将来会穷。你们记住我的话,将来不仅军械组会扩大,还会有自己的军工厂,造枪,造炮,别人有什么武器,咱们都要造出来,而且要比他们的更好。”

第二十八节神枪队的成立

    通过shè击比武,龙谦从四个连队选出了十个人,成立了一个神枪队,任命许公持为队长。

    这些士兵都是各连的jīng英,王明远等连长们马上表示了异议。jīng锐的士兵是各连的财富,谁也不愿意将他们抽走。

    龙谦为此召集各连连长与神枪队队员们一起开了个会,讲了他成立神枪队的意图和今后对于使用神枪队的设想。

    最近,开会成为龙谦最显著的标志,一般的问题都拿到会上讨论决定。起初对此感到迷惑或者好笑的人都喜欢上了这个形式。但龙谦严格规定了会议的方法和会议的纪律,最主要的一条是,一旦形成决议,即使你会上反对,也必须无条件执行。

    “在现代陆军战术中,有一个很有效的战术,那就是狙击。狙击和阻击不同,阻击是被动的,无奈的,比如我们困守蒙山在天门一带抵挡官军,就是典型的阻击战。但狙击是主动的,积极的,一般是单兵的和小组的,其作战目的是消灭敌人的指挥官,重要岗位的士兵,比如机枪手,炮手等。抽调这些人成立神枪队的目的就是培训狙击手。将来的作战方式,或者是他们单兵行动,或者配属各连作战。一个优秀的狙击手的作用很难用语言形容,那不是几个、几十个普通士兵可以比的。”龙谦介绍了自己成立神枪队的初衷和使命。

    许公持等被选为神枪队的队员们兴奋起来,脸上写着骄傲。

    “但神枪手不等于狙击手。”龙谦扫了眼得意洋洋的许公持,“神枪手是狙击手的基础,没有一手jīng准的枪法是不可能成为狙击手的。在狙击手的战术中,对于选定目标的开火一般只有一次机会,这就要求必须首发命中。保证首发命中的前提是必须百发百中。但除此之外,狙击手要掌握的东西还很多,比如化妆,隐蔽,选择阵地,测定距离和风速,识别自己的狙击目标,还必须具有强大的单兵作战本领和野外生存能力……要知道,培养一个合格的狙击手是很难的,我不可能拿狙击手作为一次xìng的消耗品。我的意思就是,完成一两次任务就被人家打死。所以,你们还差的很远,许公持,你明白了?”

    许公持站起身大声回答,“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但你只要明白要当一个狙击手还需要学习更多的东西就行了。”龙谦摆摆手,要许公持坐下。

    “司令,绕了一圈,这些兵以后还是不回俺的连里了嘛。”封国柱道。

    “什么你的他的,都是蒙山军的。”龙谦冷声道,山头主义现在还谈不上,不过是必须注意的,“以后你会明白,一个分配进你的连的狙击手的作用有多大。”

    挨了训的封国柱看了眼王明远,见老兄半眯着眼装模作样在听龙谦讲话,心说他妈的,这小子越来越jiān猾了,总是我替他出头,他在那里充好人。他的连被抽出了三个,我才两个,不信他不心疼。

    会议的结果当然没人能阻止龙谦成立神枪队。

    龙谦自任神枪队的教官,他为神枪队列了训练科目和训练大纲,基本的体能训练和普通连队差不多,每天一次的十余里负重跑山,每天一百个俯卧撑是必须的,其余的就让偶尔参观神枪队训练的人感到索然无味了。

    龙谦并没有着急加大实弹训练的量,一方面针对xìng地指导练习他们的臂力和伪装求生知识,另一方面则是类似文化课的教育,训练他们在敌军的队伍中如何寻找最有价值的目标,如何判断敌人的指挥官和战斗骨干。逐渐的,内容艰深起来,配合着实弹shè击量的加大,如何计算风速,风向对于shè击的影响,如何计算提前量等在许公持们看来有些艰深的内容增多了。

    许公持的神枪队对龙谦教给他们的伪装术最为感兴趣,因为起初龙谦所出的题目就是命他们在一小时后赶到指定的地方找到自己,结果他们三次都没有在规定的时间里找出来。有一次龙谦竟然躲进了一个山洪过后的污水坑,上面飘着淹死的小动物尸体,看上去极为恶心。龙谦衔着一根植物根茎制成的吹管,身体全部藏在水坑里,十个人走来走去愣是找不到。等龙谦自己从水坑里出来,令他们大吃一惊。

    “许公持,如果是实战,你已经死掉一次了。”龙谦就那样一身污水开始训斥,“狙击手就是要出现在敌人想不到的地方,保护自己是消灭敌人的前提,你们自己想一想,身体搞脏了可以洗干净,脑袋被开了瓢还能修好吗?”

    随后的训练让许公持们苦不堪言,在他们看来,一动不动的静止潜伏是最难熬的,不准睡觉,不准乱动,就那样盯着前方可能出现的一瞬而逝的目标。仅有的两架望远镜就在那里监视着,谁动弹了,谁暴露了,立即记下来,累计失误十次者就被开除出神枪队。

    单兵作战之后是双人或者三人合作的科目,需要掌握各种手势,学会各种代表不同含义的虫鸣等。基本上,在进入作战区域后禁止言语交谈,一切的信息沟通都需要无声或者伪装后的交流。这些训练,许公持们也感到极为枯燥。

    唯一让他们兴奋的就是实弹shè击,每天他们都会打十发子弹,这让小气的宋晋国深为心疼。许公持的神枪队非常想学到龙司令那手超凡脱俗的枪法,但龙谦给他们的却没有什么秘诀,一切都可以控制,距离的计算,气候的影响,击发的稳定xìng,都可以通过训练掌握。

    shè击的位置,头,还是胸?龙谦一般要求shè头,除非有特殊的要求,比如说要击伤目标而不至于打死。

    还有逃生的本领,包括自救和互救。很多时候,狙击手在完成狙击任务后会暴露自己的目标,会遭到敌人重火器的压制。在明白狙击手的危险后,对手会毫不犹豫地调用一切的手段消灭狙击手。所以,狙击手必须学会完成任务后的逃生和负伤后的自救和互救。这是一系列系统的训练,但龙谦只能给他们开一个头,队员们需要自己摸索经验,然后互相交流。他们必须互相设置科目,模拟各种情况下的任务完成,包括阵地的选择,备用阵地,逃生路线以及伪装。

    队员们必须掌握比一般士兵更强悍的单兵作战技能。包括近身作战和白刃格斗。谁也不敢说狙击手不会遭遇近战。

    训练断断续续地进行了大约两个半月,之间龙谦淘汰了三名他认为不合格的队员。第一批合格的七名队员算是毕业了,其中的三人被龙谦任命为教官,用来培训下一批队员。第二批的训练队已经有了新名字,那就是狙击手训练班。

    “一切都服从作战的大局。这就要求你们比一般的士兵更掌握战斗的目的,然后根据上级的要求完成狙击任务。记住。狙击手不是杀人机器,而是全队胜利的保证之一。这就要求狙击手懂得取舍,哪些目标是必须击杀的,哪些则不是。我不会用一个jīng心训练的狙击手换取敌人一个不值得的目标。在一支军队里,胜利是唯一的目标,任何人都是保证胜利的一枚棋子,你们的任务,就是清除对战斗最具威胁的目标,敌人的指挥官,重要岗位的士兵,战斗骨干……不要管别人怎么看你们,等下一场战斗打响,他们就会懂得狙击手的作用了。”

    从神枪队成立后,龙谦便下达了一系列优待命令,比如令一般士兵羡慕不已的实弹训练量,比如为他们缝制特殊的衣服。最好笑的是后勤组的女兵们按龙谦绘制的图样缝制的如戏台上老莱子的彩蝶衣,让蒙山军的士兵们深为好笑,但狙击手穿上这种好笑的百衲衣后躲进了树丛,一帮人竟然找不到了他的踪迹,这才明白那件衣服的神奇。

    龙谦目前尚没有实弹对抗的条件,虽然他很想来这么一次对抗演习来检验自己练兵的成果。

    “不要说怪话,你们会见识到他们的威力的。”最近龙谦的兴趣已经转到了对参谋组的培训上,对于连长们偶尔所发的对狙击队的牢sāo——最多的是浪费子弹的牢sāo,龙谦自信地说道。

第二十九节参谋

    参谋组是在周毅率部回山,龙谦完成蒙山军整编后成立的,成员都是龙谦亲选的,一共四个人:宁时俊为组长,蓝心治、邓清华和吴念,后来加入了一个范德平。这五个人的共同特点是都识字,在文盲为主的蒙山军中,他们是凤毛麟角的知识分子。

    参谋组也参加军事训练,队列,跑cāo、障碍及shè击,但除掉队列和跑cāo,其他的训练对参谋组成员的要求比普通士兵低。

    宁时俊记得龙谦给他们讲述的第一课。

    “今天我给你们讲第一课。参谋是做什么的,如何当好参谋。在我讲课的时候,你们可以就不懂的随时提问。”

    “参谋是帮助军事首长做决策的人。”练兵场上跟着龙谦久了,被调至参谋组的人已经习惯了龙谦经常冒出来的他们感到新奇的词汇,比如首长,他们大概有点文化,正确地理解了它的含义,没有提出疑问。

    “记住,是参谋而不是自己做决定。决定是首长的事。当首长提出一个作战设想时,参谋人员要对此做出论证,可行还是不可行?论证的依据在于情报的掌握:我方兵力,装备,敌方的兵力,装备,带兵的将领,敌人的士气,战场选在哪里,地形对我是否有利,天气情况如何,道路情况,部队行军的速度,后勤的支持力度﹍﹍用何种方式作战,袭击?伏击?正面攻击?还是袭扰让对方分兵或者疲惫,或者是撤退避战﹍﹍最为关键的,是要正确地把握作战的目的,打仗不是为了打仗而打仗,打仗的目的是为了歼灭敌人,壮大自己。在目前情况下,我军几乎所有的军事装备都来源敌人尤其要注意作战的方式,歼灭战的第一位的,那种杀人一千自伤八百的消耗战我们打不起,以后即使装备改善后勤有所保障也不是我们选择的方式。除掉军事目的,作战的根本目的还在于政治,从来军事就是政治的继续﹍﹍对什么样的敌人打什么样的仗,这种观点必须牢牢记住。”

    一连串的设问下来,宁时俊等兴奋起来。这打仗的道道还真是多呀﹍﹍

    “参谋人员要掌握的东西非常多,首先是对己方的了解,然后是对敌方的了解。兵法讲,多算胜,少算不胜,何况无算乎?要习惯将各种对作战有用的东西装在脑子里,最主要的地形和敌情。”龙谦停了停,“一个合格的参谋,可以随时回答首长提出的任何关于军事上的问题。一个合格的参谋,是军事首长最信赖的助手,必将在部队获得极高的威望。”

    “我们怎么能知道敌人的兵力装备甚至指挥官是谁呢?”蓝心治提出第一个问题。

    “很好。这就需要侦察和其他方法来收集情报。骑兵队就是干这个的。但是你们需要的情报并不止于骑兵队,很多情报他们是拿不到的,这就需要你们开动脑筋,邸报,村民嘴里透漏的信息,俘虏的供词等等都是你们需要的情报来源。还有很多方法,你们会慢慢地发现并找出来学会运用。情报有时会是矛盾的,完全相反,这时就需要作出判断取舍。一些情报甚至是敌方故意散布的,目的是将我们引入歧途,你们必须识破敌人放出的迷雾。”

    龙谦停下,让他们消化下自己的话。

    “最首要的,你们要学会制作地图。”龙谦拿出一张自己绘制在绢帛上的地图,这张一米见方的黄sè丝绸是龙谦的战利品,现在成为他手绘的第一张蒙山寨地形图,第一次跟周花南下山打劫蒙yīn县城附近的一个村庄时得来的,那家是个小地主,人逃了,龙谦在院子里找到这块脏兮兮的丝巾,以后便带在身上。

    “谁给我讲讲,这上面都是哪儿?”龙谦将地图平摊在地上。

    宁时俊一眼认出这是蒙山寨的地形图,山寨所有的要点都用纤细的炭笔画出来了,天门,牛头岭,咄咄寨……

    “画的真好。”宁时俊赞叹道。

    “这只是一张简单的地形图,还不算真正的军事地图。因为上面没有兵力,工事等必须知道的东西。这些需要参谋根据情报往上面标注。也没有等高线,看不出地形。地图是参谋须臾不离的宝贝。从一张标注着敌我双方兵力分布,态势的图上,我们可以判断出敌我指挥官的决心和行动路线,甚至战斗与战役的胜负来。在一支正规的军队里,地图有专门的部门制作,你们只有领到作战地域的新图,往上标注必要的军事要素就可以了。但是作为一穷二白的蒙山军参谋,必须学会制作地图。”

    “制图的最基本知识有两点,比例与等高线。比例容易懂,就是按一定的数值缩小了实际的地形尺寸。常见的军用地图有二十万分之一,十万分之一,五万分之一。比如五万分之一的地图上,每厘米,就是这么短的一点距离,”龙谦用一根折断的草棍比划着,“大约是一里地的距离。有了比例尺,一眼就能看出地图上两点间的距离。等高线就比较复杂些,地图是平的,但实际地形有山有水有丘陵,如何在平面图上标识出不同的地貌?用的就是等高线的法子。”龙谦开始在他那张绢帛上绘就的地图上画等高线,“这些弯曲的线条就是等高线,在这条线上的每个地点,它的实际高度都是一样的……”龙谦手把手教他的参谋组基本的军事常识,将其带入一个崭新的世界。

    “所以,参谋是需要高深文化知识的,这是我选择你们当参谋的主要原因。”费力地讲解了海拔高程的基本知识,龙谦总结道,“参谋要对天文地理有着敏锐的感觉,要积累很多别人不注意或者不收集的资料,比如在某月份的上旬,天光是几时亮的?什么时候太阳落山?当地白天最高气温有多少?夜晚最低气温是多少?雨季是哪几个月?季节xìng或者常年不断的河流有哪些?这些河流中,哪段可以徒步过河?还有山脉的走向,道路情况,土壤的类别,这些自然情况都不能忽略﹍﹍而社会情况也很重要,当地的人口情况,民风民俗,豪强大户,都是参谋们要收集整理掌握的。”

    “我的天啊。”长了张娃娃脸的邓清华原是封国柱小队的什长,听完龙谦的概要讲解惊叹道。

    “是的,你们应当感到难。”龙谦点点头,“不是一下子要你们学会这么多东西,说实话,我也没想着你们都成为合格的参谋。不行就淘汰,选更合适的人进来。”

    “司令,我们将这些都搞清了,还要首长干啥?”蓝心治问。

    “问的好。军事首长要在参谋拟定的作战方案拿出后下决心!要知道,方案可以有好几个,但最终的决心只有一个!五心不定,输个干净。指挥官最怕的就是举棋不定了。举个例子,就像我们当初突围时,有人提出从南面走,也不是没道理。我们也可能会突出包围圈,也可能落入敌人的伏击圈。但我选择了向西,知道为什么吗?”

    “出其不意?”宁时俊问道。

    “是的。军事上有一条规律,大部分时候是适用的,那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实际却最安全。之所以选择向西,就是基于这个判断。西面的敌人是最麻痹的,因为他们想不到我们会朝他们的来路去﹍﹍另外,我们是一支小部队,不能与敌人硬拼,必须选择最安全的路线﹍﹍这就是决心了!指挥官必须在最合适的时候下达最合适的决心,参谋不必为决心的下达所困扰,参谋只是提供合理的方案。”

    “明白了。”

    “要清楚地掌握自己部队的情况,部队的作战能力不仅仅在于有多少支枪,多少人,更在于有什么样的训练基础和什么样的将领。你们要了解每一支部队的实际能力和特点,注重发挥各自不同的优势,避免弱势。比如现在的几个连长,每个人的xìng格就不同,有的善于突袭,有的善于坚守﹍﹍将来部队也会形成各自不同的风格,要发挥其长处,避免其短处。知己知彼,首要的是知己,做到真正的知己,败仗就不多了。所以,你们要好好掌握各连的训练情况,要用数据说话,而不是差不多、大概、也许这样含糊其辞的东西。今后要尽可能地使用数据来汇报,这就要求你们建立台账,学会制作图表,准确统计部队的实力﹍﹍”

    “要明白‘势’的意义。我们在很长时间内,是弱军对强军的局面。那么,就必须学会以弱击强的本领。除掉一般的战术手段,更为重要的是‘势’的运用。”

    “什么是‘势’呢?”宁时俊大感兴趣。

    “一块不大的石头,如果拦在路上,你一脚就可以踢开。但这块石头如果从崖顶滚落下来,你只能躲开了﹍﹍石头还是石头,但效果绝对不同。这就是‘势’的威力。善用兵者,永远要占据‘势’的上风,让敌人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好像明白了﹍﹍”宁时俊沉思道。

    “不会真正明白的。因为我也没有多少作战的经验。这个,需要我们慢慢地摸索,共同摸索。”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呢?”

    “统计部队的实力,这个你们分分工,每人负责一个连,搞出一张图表来,让我一眼就能看出这支连队的实力来。这项任务要在两天内完成。其次,今天你们就开始第一个实际的训练。我给你们的题目是,如果我们出山,朝哪里打?给你们半天的时间,每人拿出一个方案来。不要商量,各搞各的。”龙谦给参谋组下了具体的任务。

    第二项任务,也就是关于部队出击的方案参谋组的五人都按时完成了,虽然方案的叙述风格各有不同,但也算是一个方案。在龙谦看来,做的最好的是邓清华,因为他提出了部队扎根的问题,其余四人都意识到了部队的补充和给养的获得,但没有邓清华的观点更为明确。而且,邓清华的方案提出了一个原则xìng的建议,那就是部队出山的方向,既要能解决数百人马的补充,又要尽可能地避免官府的过度注意。这两点让龙谦感到满意。

    对于部队的实力统计,五个人也按时完成了,最好的是宁时俊,他对连队实力的统计项目最全,不仅考虑到连队的装备和训练,而且考虑到了连长的能力和排班长们与士兵的融合水平,因而得出目前的五个步兵连实力最强的是王明远的第二连,实力最差的是鲁山的第五连。

    龙谦召集五个参谋及其余高级军官——周毅副司令,五位连长及几位组长队长一起研究讨论参谋们拿的方案,让别人评判方案的优劣。大家很热情细致地提出了许多在龙谦看来很不错的意见,说明大家这段时间对部队的方向都在考虑,这是龙谦感到欣慰的。

    这种讨论也让大家意识到了参谋组的作用。对于各连的实力统计,五位连长第一反应就是不服气——除掉被排为第一的王明远连队——有三个人将二连排为第一。鲁山直接讲出了他认为的原则,那就是实战,只有实战才能证明谁强谁弱。

    “当然要经过实战证明,但他们的统计是有道理的!不要不服气,我可以搞一个连队规模的对抗演习,我觉得现在的情况下,你的五连是打不过四个老连队的。”龙谦激了鲁山一把。

    “搞就搞!”鲁山还是不服气,“我只要你公道才好。”

    “我当然公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会偏袒任何一方。”龙谦笑吟吟道,“我倒是觉得,你还是抓紧五连的训练吧,练的越扎实,你取胜的希望就越大。”

第三十节名目繁多的条例一

    连之间的对抗训练因为条件所限,变成了分项的比赛,队列、越野跑、穿越障碍和shè击共四项,结果二连获得两项第一(队列和穿越障碍),一项第二和一项第三。证明参谋们的判断是准确的。

    五连真的垫底了。不过龙谦喜悦地看到被重新武装起来的前新军士兵非常认真地参加了比赛,在shè击一项上获得了团体第二名的好成绩,但其他三项拉了后腿。这个结果也证明了新军的训练时有基础的,给四个“老连队”敲响了jǐng钟。

    赛后龙谦表扬了五连,特别指出了五连在参加比赛的态度非常好,表现出一种求胜的yù望。军人嘛,就是要有这种不服输的劲头,只要有了这股气,相信以后一定会成为强者。龙谦指出,因为与蒙山军训练内容的不同,而五连没有系统进行几方面的训练,导致了在队列等方面的成绩差。这没有关系,迎头赶上就是了。

    龙谦特别指出,目前全军进行的军事训练是先进的,你们要相信我给出的训练方法是目前最好的,甚至比德国教官教的还要好。这将在以后的战斗中得到证明:如果我们不如对手,那就说明我们的训练方法有问题。反过来,即证明我们的训练方法是好的。当然,取胜的原因不止是训练,还有士气、后勤甚至包括运气等因素。但训练时最主要的因素,平时多流汗,战时方能少流血。龙谦也指出,目前的训练还不是完整的和系统的,需要在今后不断完善。成绩好的连队不要自满,差的也不要气馁,赶上去就是了!

    随着训练的顺利推进,龙谦所订的军规逐渐被官兵接受,标志就是违反军规的人越来越少了。连曾被连续关过三次禁闭的马面已经足足有一个月没有犯错。

    龙谦似乎格外喜欢立规矩,现在他又开始制定名目繁多的条例了。

    对于条例,龙谦对军官们的解释是,条例是纪律的一种,但程度比不上军规,算是军规之下的二等军纪吧。违反军规,所受的处罚是严厉的,违反条例则轻的多,官兵第一次违反条例,可以采用批评教育的方式,不必做出处罚的规定。如果再犯,那就要处罚了。

    军纪是人人都要遵守的,推广军规,龙谦则采取了先军官后士兵的办法。他要求排长(含直属队组的队长组长)首先理解条例,然后带头执行条例。

    龙谦这样对他蒙山军的骨干们说,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所制订的条例是有助于部队素质的提高的,更是有助于大家的身心健康的,开始可能会有些不习惯,坚持下来就好了。

    “军人嘛,就是要有一种不同于普通百姓的jīng气神。即使你不穿军装站在百姓群中,老百姓也一眼就可以识别出来。执行军规和条例,一定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龙谦最后这样总结道。

    条例的范围非常广。最先是从内务条例开始抓起的,让已经尝到了龙谦练兵之道的妙处的军官们感到啼笑皆非,大家最初的感觉就是龙谦管的实在是太宽了,一些事情就是小时候在家父母也是不管的,现在他们敬爱的龙司令却当成了规矩。

    内务条例林林总总有二十二条,龙谦在召集排长以上军官们开会逐条研究条例时足足用了一个整天。那天是个雨天,除却执勤的军官,全部集中于光明寺里听龙谦讲解内务条例。

    一、定时洗澡。龙谦规定军官除却战时,每周必须洗两次澡。为此龙谦交给宋晋国一个任务,让他用四天的时间解决浴池的问题。宋晋国的后勤组有木匠,山上更不缺木材。

    龙谦解释说,勤洗澡是关乎军队战斗力的大问题,跟所有的军事训练同等重要,大家不要小看这件事。洗澡的好处很多,不只是一个爱干净的问题。

    其实龙谦最亲近的几个部下很早就发现他与大家在生活习惯上有着很大的不同。比如个人卫生,在大家看来很正常的问题对于龙谦便成为不能忍受的问题。这个时候,洗澡被视为很奢侈的事情,很多人一辈子只洗三次澡,出身一次,娶媳妇一次,最后一次是在死亡后。事实上最后一次大约有一半人享受不到。

    但龙谦自毛阳镇回山后几乎天天要洗澡。即使在气候还颇为寒冷的早chūn,龙谦也会在睡觉前到他的洗澡专用地——光明寺右侧那股山泉聚集成的水池下游,让护兵古小林或李三才用木桶拎了凉水来冲身子,这个时候他只穿一条短裤,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让凉水一桶桶地从头浇到脚。

    大概是受了他的影响,现在蒙山军的“高级”军官里,鲁山、封国柱及叶延冰也成为了洗冷水澡的爱好者。所以这项规定没有遭受很大的抵触。那时龙谦没有要求,完全是自愿。现在天气已入夏,龙谦要求,除非是伤兵或病号,每人每七天至少洗澡两次,这不,将任务交给了宋晋国这个后勤组长,要求他建几个可供大家洗澡的木桶,不密封也不要紧,够洗就可以了。

    为此,伙食班多了一项任务,每晚要为军官们烧热水澡。

    (关于伙食班,下文会专门谈到)

    既然是条例,那就必须要可cāo作的章程,加多少热水,什么时候洗,怎么洗,都规定的很明确。以班为单位,班长负责组织全班的洗澡,排长,连长都要检查。违反规定的给予处罚。

    当然,冷水澡是不行的,虽然chūn天已经走来,气温以感觉的到的速度每天都在提升,但像龙谦一样可以用大桶的凉水冲身子的人还不多。

    龙谦决定下一步为每个排准备一个木制的浴桶,每晚都安排一个班洗热水澡,这样大概每三天就可以轮一次。

    二、剃头。目前蒙山军有大半是跟随龙谦剃光头的。龙谦喜欢光头,说这样有很多的好处,第一是卫生,第二是军容齐整,第三嘛,就是负伤后便于处理伤口。但他没有要求留辫子的士兵剪辫。留辫子可以,必须保持头发的干净整洁,包括哪些做苦力的俘虏们,都必须保持一个月剃一次头。

    第三,勤洗衣服,灭绝虱子。虱子问题对于龙谦是不存在的。在孙德旺手下,龙谦的个人卫生就足以保证自己不生虱子。但令龙谦不解的是,人们似乎对这种难以灭绝了的寄生虫习以为常,他们似乎对这种寄生虫的sāo扰极具忍耐力。休息的时候,龙谦常见三五成群的士兵脱下棉袄捉虱子,一面聊天嬉笑,一面在衣服的缝隙中寻找寄生虫——非常令他难以接受的一个场景。

    龙谦决心与虱子做最坚决的斗争。办法就是用条例来解决。

    解决的办法除却洗澡外,就是彻底洗涤衣服。在蒙山寨时期——以后蒙山军的老人们会用蒙山寨与蒙山军来做时间段上的区分。大家无所谓军服,完全是一支响马武装,大家的衣服几乎全是抢来的。在袭击毛阳镇后,这支开始在龙谦带领下脱胎换骨的改变,最直观的就是穿上了北洋新军的军服,这种新式的裁剪得体质地优良的军服受到了几乎全军的欢迎,但军服里面的寄生虫依旧,阳光下三五成群捉虱子的场景依旧。

    毛阳镇抢来的布匹在回山后立即被龙谦派上了用场。那就是为官兵统一制作内衣,现在,大家几乎都穿上了新内衣了。龙谦要求,每人的内衣最多穿三天,必须洗涤,不管是谁,必须按时(可以提前)自己动手洗衣服。因为目前条例针对的是军官,所以龙谦强调,不管是谁,不准用士兵替自己洗衣服!

    龙谦的军服都是自己洗,虽然他有专门的护兵李三才。过去的护兵江云和古小林先后被他调出去进了骑兵侦察队,李三才是后来才接任这个曾被人羡慕的职务的。

    和过去蒙山贼几位大头领完全不同的是,龙谦绝少用护兵办“私事”,比如洗衣服。当然,他更不会用女兵——逐渐被山寨接受的女xìng士兵来为自己清洗军装。

    鉴于目前大家的虱子太多,达到了虱多不咬的地步,龙谦下令用开水来煮内衣,这个命令让人深为不解,迟chūn先便说,虱子是难以根除的,习惯了就没事了。

    但龙谦决心改变这一切。他对军官们(龙谦一直不遗余力地用军官这一称呼来称呼他的连排长们,并努力建立最初的军官团队)说,根据我的经验,勤洗澡和勤洗军衣是消灭虱子最好的办法,一开始衣服需用开水煮,以后就不需要了。龙谦强调,这件事事关军容士气及战斗力,军官们必须带头切实执行,限各人在半个月内彻底解决虱子问题,我将亲自对效果做出检查,完成不好的军官将被示众——假如你们不嫌丢人的话。

    对于洗衣服,条例也做了规定。目前每个人都发了两套缴获的军服,经过几个月摸爬滚打的训练,两套崭新的军服都破损不堪了。龙谦要求军官们自己学会缝补衣服,自己学会洗衣服,包括内衣,每三天必须换一次内衣。

    第四,刷牙。其实是漱口,因为没有盐供大家刷牙,条例要求军官们早晚都漱口。早晨在早饭前漱口,晚上在晚饭后漱口。

    第五,伙食。在龙谦大力整顿大伙房后,伙食方面的条例早已成型,不过没有写在纸上拿出来当作条例办而已。因为大家都对经过整顿的伙食表示满意,这方面加了饭前洗手这么一条并不难办。

第三十一节名目繁多的条例二

    最大的变化是设了伙食标准,订了食谱。

    龙谦在后勤组成立了伙食班,选了五个身体状况不适应打仗的人来充当火头军,设班长一名,跟战斗兵的班长职衔相同。孙娟等人已完成帮助老宋整顿大伙房的任务,女人们回到了医护所,那里还设着一个小伙房,由张红草负责管理小伙房,不是伤病号,谁也不准去小伙房吃饭,龙谦从来没有去过小伙房,下面的人也不敢违反条令去小伙房混饭吃。

    只有一个情况,那就是在训练或执行任务受到奖励的官兵,可以去小伙房就餐一次。因为小伙房的饭菜一直好于大伙房,对于这条奖励,大家都很在意。不仅可以吃到肉,而且可以欣赏那几个越来越容光焕发的女人。

    因为伤病号越来越少,女人们的事情倒是越来越少了。

    关于伙房,有一件事必须说一下。蒙山军没有正式的司令部,在设了参谋组后,司令部便有了雏形,但人很少。目前除了龙谦和周毅,就是参谋组的五个参谋了。大概尝过小伙房的好处,宁时俊提出司令部设一个伙房。这个要求被龙谦当即否决,龙谦的决定是参谋组与自己一样,必须到大伙房就餐。

    龙谦对宁时俊说,“你们当参谋要想干出点名堂,有一个秘诀,那就是必须跟士兵保持最密切的联系。在一起吃饭就是一个接触士兵的好办法。知道拿破仑吧?”

    宁时俊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不知究里。

    “拿破仑是法国皇帝,天才军事家,前期横扫欧洲,所向无敌,他统帅的法国陆军号称世界第一。但后来败于俄国,自己被赶下台,被英国人放逐到大西洋的一个荒岛,下场很惨。这个故事,以后有机会可以给你们讲一讲。拿破仑后来反思,他之所以失败,就是跟士兵们在一起喝汤的机会太少了——原先他是经常与士兵一起喝汤的!”龙谦严肃地看着宁时俊,“为将者,不与士兵同甘共苦,绝对不会成为一名名将!”

    内务条例第六,不准随地大小便,分开男女修建正式的茅房。

    其实这件事自回山后就做了。山上原来也有公厕,但没有单独的女厕。这回龙谦下令修筑更为漂亮的公厕,并带头挖坑砌墙。每处公厕都分为男女,在入口处写明男女字样。这两个字龙谦还专门给大家讲过:男字的意思就是种田的,有力气的;女字的意思是一个女人盘腿坐在炕上。很形象,大家马上就记住了。

    全山修建了七处公厕,凡是人们常去的地方都修了。不仅如此,龙谦还将每处公厕分至各队各组,包干到责任人,要求每天清扫。

    说来尴尬,如厕的手纸(这个词很快被全山所接受)还是从毛阳镇抢回来的。至于女厕,正好每个“女兵”包干一处。自龙谦狠狠教训了后,胆敢公开调戏欺辱孙娟们的兵是没有了,但私下出言戏弄或者动手动脚还是免不了。那七个女人本是营jì,有人在意,有人就不那么在意。恰好有一次原三队一个兵在咄咄寨训练场的公厕前调戏张红草,被正在里面如厕的龙谦听到,龙谦立即罚这个兵清扫所有的女厕三天,结果此事成为山寨的笑谈。

    据孙娟向龙谦反映,此后那人确实规矩了很多。

    龙谦正sè对孙娟说,孙大姐,以前你们的身份彻底要忘记掉,以后你们七姐妹要牢记都是咱蒙山军的兵!要想别人尊重你,先要自身有尊严,不要与士兵们开不适宜的玩笑,如果他们调戏你们,绝不给那些下流坯们好脸sè,对于敢调戏女兵者,我绝不轻饶。

    ﹍﹍

    军官们发现龙谦变成一个条例狂。每天都在琢磨所谓的条例,除掉内务,训练、行军、战斗的条例也一条条制定出来﹍﹍一般都是口授,由字写的最好的宁时俊或蓝心治笔录出来,经军官研究讨论通过后实行。

    在宁时俊看来,龙谦拟出的条例包罗万象。宁时俊还认为,龙谦之所以不愿意亲自书写的缘由是他的字总是缺胳膊少腿,似是而非。他早就发现,龙谦在给兵士们扫盲时写出的一些字有严重的缺笔,私下指出来,龙谦当时很不好意思。但宁时俊觉得龙谦写出的字近似宋体,笔力遒劲,一定练过书法。这令宁时俊大惑不解,他曾好奇地问过龙谦,怎么将好好的字写成这样,让我们连蒙带猜?龙谦歉意地说,小时候家里穷,上不起私塾,躲在窗外偷偷地听,偷偷地看,大概记错了吧。

    宁时俊早已承认,龙谦的学识远胜自己,龙谦的一些生活习惯告诉他,龙谦绝对不会是穷人家的孩子。但字学成了那样究竟是什么缘故,宁时俊百思不得其解。

    对于识字,龙谦要求军官必须识字!最少要认识并且会写五百个字!他让宁时俊的参谋组编了一个识字课本,原先不识字的军官每三个人发一本,以参谋组为教员,开展了扫盲教育。

    龙谦定期检查学习进展情况,明确表示,在秋天到来的时候,如果哪个军官达不到要求,坚决免职。

    这条命令得到了较强的抵触,比如鲁山,比如封国柱,都对识字很是畏惧。但龙谦不为所动,如果你们做不到,我一定换人。当然龙谦也耐心地讲了识字的好处,用龙谦的话就是,不识字的人脑子很难开窍。打仗靠的不仅是出sè的武艺,更多的是灵活的头脑,不识字连条例命令情报都看不懂,怎么能当军官呢?

    这项命令在宁时俊的建议下改为班长也要执行,龙谦立即同意了。

    对于愿意识字的士兵,参谋组不得拒绝教。但不做纪律上的强求。

    条例开始执行时已是夏季,气候也便于执行。龙谦如一台不知疲倦的钟表,带领着这支按照自己意愿铸造的军队前进着。因为对于他的钦慕,因为出于他率先垂范的尊重,军官们都自觉地执行着所有的条例,反了错,也会诚心接受龙谦的处罚。

    令周毅之下的军官们惊奇的是,在颁布条例后,越来越多的士兵在自觉地学习着条例,执行着条例。比如洗澡,比如洗衣服,比如缝补衣服﹍﹍当他们看到龙谦自己缝补破袜子时,所有的不满顿时化为云烟。

    因为有龙谦的示范,各种条例自动被士兵执行,身教永远胜于言教!

    到初秋季节,蒙山军的面貌已经焕然一新。屈指算来,这支响马出身的残军已经龟缩于蒙山苦练了半年之久,早已脱胎换骨。

    军官们惊喜地发现,每天的训练,都成为赏心悦目的一道风景:士兵们穿着整齐,jīng神抖擞,含着整齐的口号,唱着激昂的军歌,排成整齐的队列﹍﹍在他们身上,再也看不到那支响马队伍的影子了!

    原来带兵可以这样带,练兵可以这样练。

    军官们在参加了那次龙谦关于出击方向对参谋们的测试后就明白了,队伍很快就要出山了。而从老宋那里探听到的消息也证实了这点——粮食不多了,省着用也不过二十天的存粮了。大家还有一个担心,在龙谦释放了梁华达等五十余名俘虏后,大家都有些担心官军会来报复。虽然求战心切,但经过这段时间系统的训练,军官们都晓得了主动出击和被动挨打的区别,于是一直有人找龙谦,希望早rì杀出蒙山。

    龙谦不表态,部队仍在按部就班的训练中。

    现在,龙谦开始了他出山前的最后一次人事调整,结合前期的训练,龙谦免去了一部分排班长,提拔了一批表现优异的人。

    这本是司令官分内之事,连周毅这个副司令也不认为龙谦霸道。但令所有军官惊异的是,龙谦将为什么免职,为什么提拔,当着被免被提的人,一一说清楚。

    原三队老兵张培毅因为识字任务未完成和打骂士兵被撤掉了班长。他不敢对龙谦不服气,因为龙谦不仅学识过人,武艺出众,枪法通神,而且在训练中以身作则,要求大家完成的他总是做的最好。但老张总是感到憋气——即使是一支土匪武装,人也盼着升官,这几乎是人的本能。

    张培毅怯怯地找龙谦,“交给俺的事啥时候都不落后,俺那个班在训练中可不孬﹍﹍”

    老张的班训练成绩倒是不赖,算不上尖子班也不是落后班,龙谦决定给老张讲个道理,特意将大部分的班排长都找了来。

    龙谦和颜悦sè地说,“老张,你是个好兵,但现在不是个好班长。班长可不是个简单的位子,谁做也行。知道吗?班长叫军队之母,意思就是班长是军队的母亲。为什么呢?军队的班是最小的单位,直接接触最基层的士兵,一个好班长,不仅执行纪律是模范,枪打的准,武艺好,而且要带好这仈jiǔ个人,要知道手下每个士兵的长和短,喜和乐。他们是哪里人,为什么来当兵。打仗时要在完成任务的前提下尽量的减少士兵的伤亡,行军时要照顾好体弱多病的手下,夜晚要查哨,宿营时要督促士兵洗脚﹍﹍对士兵要像慈祥的母亲对待自己的儿女一样。打骂是简单收效快的做法,但不是好办法。因为谁也不喜欢被人打骂。这些你做到了吗?识字不仅是为了懂军规看命令,它可以改变人的xìng格,让你懂得许多原来不懂的道理。比如你曾问我的,既然北洋海军比rì本人的军舰多,为什么还输了呢?这个道理,就要从读书上获得。而且,将来队伍扩大了,班长们都要做排长连长,不认识字的人绝对不行!”

    张培毅面露愧sè。

    龙谦强调,职务将根据每个人的表现不定期做调整。干得好就升官,干不好就撤职。咱们蒙山军,以后要做到经济公开——队伍有多少钱,这些钱都干了什么?要给大家交代清楚;人事公开,免职是什么原因,提拔是什么原因,都要跟大家说清楚;思想公开,大家心里想什么,除非是自己的私密事,都要公开说出来,有困难,大家一起帮助解决。只要做到并坚持这个三公开,咱们蒙山军将由小变大,由弱变强,最终将无敌于天下!

第三十二节大卫要求入伙

    “你说什么?”龙谦似乎没听清大卫蹩脚的汉语。

    “我要加入你的军队。”这句话说出来,龙谦相信自己不会听错了。只晓得前期闹着要走的的美国青年这段时间很安分,释放梁华达们时没有放掉大卫,这家伙竟然安之若素。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提出要参军。

    和士兵们一样穿了一身新军军服的大卫这次说的是英文,龙谦听清楚了,也笑了,“对不起了,大卫,这段时间委屈你了。我说话算数,再过一段时间,便放你走。”

    龙谦或许是为了练习他的英语,每次跟大卫做语言上的交流时,总是用李三才听不懂的洋话。这种时候李三才只能用俩人脸上的表情来揣摩他们谈话的内容。现在他正在做这样的揣摩,发现龙谦一脸平静中似乎带着歉意,但大卫却涨红了脸,激动起来。

    “不,不!你无权赶走我!”大卫用带有山东腔的汉语大喊道。

    原来是要送走这个洋鬼子……李三才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他们刚才的谈话内容了。看到龙谦对他挥挥手,李三才冲大卫呲牙一乐,离开了屋子。

    “哦,亲爱的大卫,你不要激动,不要激动。用你的母语来说吧,虽然我知道你的汉语水平有很大的提高。今天我正好有点时间,可以跟您好好谈谈。我来问你,为什么想要加入我的军队?”

    “哦,”大卫平静下来,赧然一笑,“将军,请允许我用这个称呼,虽然就您的军队的人数而言,至多算是个少校。但我相信,坚定地相信,您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将军。就像伟大的格兰特将军一样。”

    “哈哈,多谢您的夸奖。中国不会分裂,我也不会成为尤利西斯.格兰特。”龙谦奇怪大卫为什么推崇格兰特而不是指挥南军的李将军,就人格魅力和指挥水平而言,后者明显在前者之上。

    “您懂得真多,”大卫笑了笑,“您不是问我为什么参军吗?因为我钦佩您的人格,您是我见过的最具魅力的中国人。”

    “您过奖了。”龙谦打断了大卫的话,“其实你已经是蒙山军的一员了。难道不是吗?早cāo你不是也跟我们一起跑山吗?还有你为军械组做的事情,我都清楚。但并没有向您致谢,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记不得何时起,大卫每天都跟着大队跑山,队列训练已经不多了,但他都站在队后跟着练习。龙谦允许他这样做。大概是因为司令的允准,蒙山军的士兵们都习惯了大卫的存在,很多人闲暇时找大卫聊天,他们很多人习惯了大卫的黄头发和蓝眼珠了,找大卫聊他的国家﹍﹍而大卫最多的时候在伍烈的军械组干活,因为需要计算一些尺寸,伍烈很快就依赖上了大卫,念过大学的大卫的数学水平显然不是伍烈等人所能想象的。

    “为什么?”大卫瞪大了他的蓝眼珠。

    “因为我并没有将你当做外人。”龙谦微笑道,“你看,我在山上练兵,没有对你有过任何的保密,是吧?”

    “是的。将军,您是我见过的,不,也包括的听说过的最厉害的将军。仅仅几个月,就练出了这样的一支jīng锐。我相信您的部队在中国是最厉害的,就算美国陆军,怕是也比不上……”

    “您见过美国陆军的训练?”龙谦饶有兴趣地问。

    “哦,没有,没有。”大卫摇头,“我是猜测的。我讨厌战争和一切的杀戮。我知道您训练他们,完全是为了将来杀更多的人。但我还是喜欢您和您的军队,它正在以我看得见的速度变为一支难以预测的军队,我很想加入进来,看看您的军队能走到哪一步……”

    “如果您加入我的军队,会遵守我的命令吗?”龙谦微笑着问。

    “当然。您的军队号令最是严明。我当然会遵守,坚决地遵守。”

    “如果我命令你攻击教堂,你会执行吗?”

    “哦,我的上帝。您绝不会下这种命令的。我坚信。”大卫激动起来,“虽然您不是新教徒,但我认为,您的行为是完全符合教义的,您是一位伟大的军人,也是一位谦谦君子,更是一个谨守教义的信徒。基督徒是绝不会干出恃强凌弱的事情。比如您对女xìng发自内心的尊重。如果我父亲得知您的故事,他一定会将您当作最好的朋友。”他本来想说攻击教堂的都是暴徒和无赖,但想起龙谦曾经回答他的提问时的话,终于没有说出来。

    “我不是基督徒。原来我是个无神论者。”龙谦微笑道,“原来我坚信世界先有物质,后有神灵,所有的神灵都是人们出于自身的利益需求炮制的。现在嘛,当然,我不反对宗教信仰。”龙谦拍拍大卫的肩膀,“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以及对蒙山军的信任。但是,”龙谦凝视着大卫开阔的额头,“我亲爱的大卫,你难道决定一辈子留在中国,不再回你伟大的祖国了吗?”

    “呃,这个﹍﹍”美国小伙子犹豫了,他显然没有深入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他很快有了对策,“您在建设一支伟大的文明的军队,军队也有休假,对吧?我可以利用您给我的假期回国探亲。”

    “哈哈,”龙谦笑起来,“大卫,你是个可爱的小伙子,很可爱。”龙谦的语调像是长辈对晚辈。

    “哦,龙将军,您不能拒绝我的要求!我向您保证,我会成为您麾下一个最合格的战士。”

    “是的,我相信。”龙谦点点头,“事实上,我已经将你视为蒙山军的一员了。但是,大卫,你是美国人,你不会放弃你的国籍,没错吧?而满清政权呢,目前还没有国籍方面的管理制度。就我国的文化和教育程度,很长时间里,你不会被中国人所接纳。就因为你的金发碧眼。”龙谦笑了。

    大卫有些沮丧。的确,尽管他努力融入蒙山军这个朝气蓬勃的团体,也确实有了一些能聊天的朋友,但还是有人将他当做一个洋鬼子或者野蛮人,拒绝与他的一切来往。

    “亲爱的大卫,不要沮丧。你是一个善良真诚的小伙子,你来中国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你应该懂得普通的百姓对于洋人的看法。这一切不能全怪他们,而应该怪西洋和东洋人对于中国的欺凌和剥削,怪包括你的同胞在内的对于中国的不公正。我将尽我的力量去改变这种不公正。你或许不相信,中国人可能是这个星球上最善良,最与世无争的民族了,这个民族曾经强大过,我们的舰队在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尚未完成世界级的远航之前便航行到了非洲海岸。带去的不是掠夺和殖民,而是中国人的善意和友谊。中国人或许曾经有虎豹的爪牙,但现在却是一只毫无反抗力的羊了。现实就是这样,狼和虎豹或许可以和平共处,但不会对羊讲和平。哦。话扯远了。大卫,我准备在最近将你送下山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但你一定要保守关于蒙山的一切机密。可以吗?”

    “No,No!”大卫叫起来,“我不会离开蒙山的,我要加入蒙山军。龙司令,您是有大学问的人,我甚至以为您是西点的毕业生呢,难道您也认为一个热爱中国的美国青年没有资格加入您的军队吗?”

    “军队是保卫国家利益的带有强烈政治sè彩的武装团体。所以,国籍对于军队的意义很重要。”龙谦用黑陶碗给大卫倒了半碗水,没有保温器皿,开水总是很快就凉了,山上的人都适应了喝凉水,即使是在严寒的冬天。人必须适应环境,这是没办法的事。据龙谦的估计,山上的气温要比山下低至少两度,即使在炎热的夏季,山寨的温度也不会使人大汗淋漓,除非在剧烈的运动之后。

    大卫的脸上写着沮丧,他沉思了片刻,“您说的没错。我可以放弃我的国籍。”

    “大卫,对于一个出身于美国富裕家庭的青年,而且受过良好的教育,我记得你是普林斯顿大学毕业的?哦,真是不简单。我说的是跟我们蜗居于这样一座荒凉的山峰上艰难度rì真是不简单。你可能已经知道了,山寨的粮食不多了,严重缺少肉类和蔬菜,人们的营养不够,会生病﹍﹍所以,我决定带部队出山了。其实我一直注视着你,观察着你,我相信你是喜欢我们这群在当下的中国有些另类的人。我承认,我有野心,希望能带这支部队走的更远,不是为了在官府的围剿下生存,而是取得发展﹍﹍争取像你的祖国一样,完成工业化和电器化,让中国人也过上文明、富裕的生活。我知道这个理想就像人类要走出地球走进太空一样过于遥远,也过于艰难。眼下我的任务是给大家找一条生路,生路!你明白吗?”

    “将军,您会做到的!我坚信!”大卫喊道。

    龙谦站起来,神情严肃,“大卫,我们注定会恶战连连,你所认识的很多人,都将战死于血污遍地的战场,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不真正理解所谓的理想﹍﹍大卫,我没有权力将一个真正同情中国的美国青年带上战场。您不要急着表白,听我讲,如果你真的喜欢蒙山军,同情我的事业,那就做一个蒙山军的编外人员,我和我的战友,会将你永远视为蒙山军的一员!我坚信,你,会对我的部队,我的事业有更大的支持!而我,会努力开创一个局面,或许在十年,或者十五年后,有机会到美国,拜会你的父母家人。”

    大卫高兴起来,“那太好了。真希望有那一天。不过,我真的希望跟着你一起训练,战斗。对,您总是用这个词。”

    “我说了,如果你真的愿意加入蒙山军,我欢迎。但是,不必跟着我们行军打仗,你离开蒙山,会发挥更大的作用。原来我想早些将你送走,现在看来不急在一时了。马上,我的意思是很快,我们就会离开蒙山,走上更大的舞台。”

第三十三节初会陈超一

    鲁南山区历来是山东的贫困地区。无数的土黄sè的村庄修建于灰褐sè的山坡上,即使在初秋,山坡上也很少有绿意,水利建设的缺失和森林的砍伐让这一带水土流失愈发严重。直接的后果就是农业基础的破环和大批的农民陷入赤贫状态。

    不过,在费县西南,有一块还算富庶的地区,那就是以郑家庄为中心的区域,昌河自西北流向东南,在郑家庄东十里处形成了一块水面约3000亩的小湖泊,有水就有了生命,导致周围郑家庄、白魏镇及陈家崖三庄粮食产量明显高于其他地区,在大片贫瘠的山区中形成了一块相对富庶的地区,大批流民逃荒至此,一方面增加了此地的负担,另一方面也促进了当地的繁荣。

    不过,这个地方的富庶也是近十几年才到达一个高峰,之前也不是这个样子。说到这儿,就不能不提著名的抱犊崮了。郑家庄往南百余里就是著名的抱犊崮。在山东乃至整个华北,抱犊崮的含义就是响马强人的代名词。自乾隆年间官军曾彻底清剿过抱犊崮之后,此地一直是鲁南响马的大本营,纵横百十里的山区,盘踞着十几股大大小小的响马,最大的有三股,据说其中还有一股大匪的首领是个姓赵的女子,骑马打枪,剽悍异常。官府也拿这些强人没办法,绿营实力太弱,根本不敢深入山区腹地清剿。

    这都是传说,谁也不清楚响马的实力,包括理论上对地方治安富有责任的沂州官府。

    郑家庄一带的富庶当然会引起抱犊崮土匪的关注,这一带百姓苦响马久矣,几乎所有的富户都受过土匪的害。

    改变对响马的颓势是在郑经担任郑家庄庄主后的事情了。郑经是郑家庄首富郑好古的独子,年轻时到济南经商,一改其父其祖靠田租为生的祖训,带着其父给的3000两白银,从经营茶庄起家,生意做到了青州、青岛乃至直隶。资本扩大后,郑经甚至南下福建买了茶山,开辟了千里茶路,成为实力雄厚的茶商。晚年的郑经不知受到什么刺激,出售了自己名下的部分生意,带着巨款回到了老家郑家庄,修葺祖宅,准备在老家养老了。但回乡后的郑经又不像是准备养老的样子,不仅大肆收购土地,郑家本来就是这一代的首富,经过一番新的巧取豪夺,成为临近几县数一数二的大地主。他还办起了许多作坊,垄断了周围的许多生意。

    郑经不仅会挣钱,也会花钱。他为了安全起见,出资将郑家庄的寨墙翻修一新,通过自己的关系和从军的长子,从青岛德国人手里购买了几百条洋枪,四下招聘高手,组织了五百人的护庄乡勇,从此威震四乡。不仅如此,郑经还联络陈家崖、白彦镇等地的乡绅,以抗击抱犊崮响马为名搞起了三庄联保。各庄出钱出人,由郑家庄统一提供武器,郑家庄的教头统一训练各庄的乡勇。这一招虽然遭受了一系列的反对,郑经组建乡勇盘剥乡里极狠,人均大约出四两银子,搞得百姓怨声载道,但是郑经不为所动,坚持办他的乡勇武装,谁敢与他作对,轻则罚款,重则施以私刑。整治的郑家庄的五百村民服服帖帖,敢怒不敢言。

    郑经并无功名,不像其他三庄的首脑都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但郑经有一文一武两个好儿子,长子郑诚是沂州正五品的守备,次子郑经幼年聪慧,读书过目不忘,十六岁就中了秀才,然后乡试会试一路奏捷,中进士后发回山东为官,做过县知县,因沂州府丁丑案发受到牵连被免官,经同年保荐,如今进入了新军幕府,成为了曹锟镇守使的座上宾,据说颇得曹大人赏识。随着新军入主济南,郑笃中断的仕途又坦荡起来,这也从另一方面壮大了郑家庄的威势。

    以昌湖为坐标,西南是郑家庄,往北一点是陈家崖,西面隔着一道山梁便是白魏村。再往外,还零落地分布着十几个小庄子。

    各庄对郑经整军经武的怨言很快就消失了。光绪二十三年正月十五,抱犊崮响马上千人突袭郑家庄,郑经率乡勇据寨墙死守,决心抵抗到底。响马们听说了郑经的豪富,却没有打听清楚郑经手里竟然有四百支洋枪,寨墙又修的坚固异常,土匪们攻了半宿没攻下来,死伤枕籍,无奈准备越过壕沟打开陈家崖掳掠一番回山了。没想到郑家庄这边枪声一起,白魏镇的二百庄丁在庄主萧观鱼的带领下早已集合妥当。仗着路熟,悄悄摸了过来,先到陈家崖这边,萧观鱼本与陈家崖庄主陈超交好,自然先救陈家崖。没想到正好遇到从郑家庄败下阵来的响马,萧观鱼也是个有胆识的,一面派人联络陈家崖,一面组织乡勇朝正在往上爬的响马开枪,这下子打在了响马的七寸上,郑家庄和陈家崖听得枪声,两下出兵,三庄联手,将抱犊崮的强人杀了个大败!匪人们仅留下的尸体就有三百来具,还缴获了百余匹骏马。

    这一仗过后,三庄正式签订了联保的协议。自然以实力最强的郑家庄为首。三庄联保后经过整顿的乡兵击败北犯的匪人后,受到重创的土匪再也没有sāo扰过郑家庄为首的三庄。

    ……

    陈家崖建在山坡上,隔着一道沟,与十里外的郑家庄遥遥相对。站在沟边南眺,可以清楚地看到郑家庄高耸的寨门和寨门上迎风翻卷的旗帜。

    比起郑家庄的豪阔,陈家崖就显得有些寒酸了。庄子占地不足郑家庄的三分之一,人口只有郑家庄的四分之一。郑家庄占据了十里八乡最好的一块平地,而陈家崖就只好建在山坡上了。五十年前,两庄还因为土地纠纷发生过大规模的械斗,结果自然是郑家庄占了上风。自此两庄结下了仇怨,两庄之庄民既少来往,更少通婚。直到郑经自济南返乡,亲自上陈家崖拜会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庄主陈超,这才算是在两庄“高层层面”有了走动。鉴于抱犊崮响马的威胁,郑经购枪组织乡勇自卫,赠了陈家崖二十支洋枪,帮助陈超将陈家崖的护卫队建立起来。碍于郑经的慷慨,陈超算是三庄联保的响应者,在他的影响下,白魏镇的萧观鱼也加入了三庄联盟,使得三庄实力大增,受过训练的庄丁超过八百人,这才有了光绪二十三年对抱犊崮的胜利。

    下午时分,因郑家庄佃农事件放弃了午睡习惯的陈家崖庄主陈超从郑家庄翻过大沟回到自己的庄子,压下心底的郁闷,披了一件洗得发黄的白布大褂,陈超开始每天例行的“巡视”。

    不快是由郑家庄庄主郑经引起的。

    午饭后村民陈狗剩来求陈超,说郑经将自己的亲家枷在寨门前示众。陈狗剩的女儿嫁给了郑家庄,他是为数不多的与郑家庄的联姻者。

    郑经老爷他是见不着的,只有陈超去求情才行。陈超便问了所为何事,陈狗剩说是郑老爷在大秋后要提升田租,他那位亲家是郑经的佃户,因此争辩了几句,便触怒了郑老爷,命庄丁枷在寨门前示众。那不是一般的枷,重达四十斤,枷上一整天,人都要不行了。

    陈超立即放下碗,领着陈狗剩去郑家庄见郑经。果然郑家庄北寨门前枷着个村人,初秋的太阳毒辣辣地烤着,沉重的包了铁皮的木枷将那人的脖子周围压出一道道的血印,人都有些昏迷了。几个女人娃儿跪在一旁嚎哭求情,景状至为凄惨。

    陈超是个心软的,怕出了人命,命令抱着枪看押的郑家庄庄丁赶紧放人,“都是乡亲,何苦如此?你们就不怕出人命吗?”

    庄丁是认识陈超的,“陈老爷,这是俺们老爷的吩咐,对不起,俺们不能听你的,除非有老爷放话。”

    陈狗剩急得跳脚,想去帮帮跪在那里的亲家,却被庄丁赶开,“看在陈老爷面上,否则将你一并枷了治罪!”

    “你这后生好不晓事!”陈超历来是宽待乡邻的,“好大的口气!你又不是官府,岂能随便治乡亲的罪?”

    “郑老爷就是官府。”庄丁脖子一梗,顶了陈超一句。

    陈超晓得郑经以军法治庄,这帮庄丁就是他的私兵。没再跟庄丁争论,赶紧进庄去找郑经。却再次碰了钉子,管家郑家柱说老爷已经睡下了,任何人不能打扰,“别说是陈老爷你,就是大公子二公子回来,也得等老爷醒了才好晋见。”郑家柱表面上恭敬,骨子里的倨傲毫不掩饰。

    郑经赢了抱犊崮一阵,变得越发强势。对下越发苛严,对昔rì倾心接纳的三个邻庄也是高高在上,毫无通融之处。若不是陈狗剩求情,陈超是不愿求郑经的,但寨门前的那副惨状又让陈超实在是不忍心,“郑管家,人命关天,陈某不得不求郑老爷高抬贵手!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乡亲,何苦为几斗租子伤了和气?”

    郑家柱嘿嘿一笑,“陈老爷,您这话我听着就不是味儿了。我知道您是为了程大牛的事来的,”说着瞟一眼跟在陈超身后的陈狗剩,两庄间结亲的不多,陈狗剩和程大牛恰是一对儿,“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俺们老爷整训乡勇,防范贼人,哪里不要钱?程大牛这一带头抗租,让老爷还如何管教?您说是不是啊?”

    最近也不知郑经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东北面百余里的蒙山还盘踞着一股强人,据说比抱犊崮的更为厉害。郑经前些rì子便召集陈家崖等三庄,商议将三庄各自的乡勇合为一伙,说是防范蒙山寨的响马。萧观鱼当时便说,年初便闻听曹州镇守使曹锟大人率数千jīng兵一举荡平蒙山了,孙德旺的脑袋都挂在了沂州城墙上了,蒙山哪里还有什么强人?话里便有指责郑经假公济私的意味。

    萧观鱼与陈超颇为交好,私下早已议论过郑经未免做的太过,也是仗着在官府有势力,做事有恃无恐。不然养五百乡兵,早已犯了大忌。何至于现在还要扩张编制,竟要将邻庄的护庄乡勇,统一编进郑家庄呢?此事遭到萧观鱼的反对,萧观鱼言辞激烈,但陈超是个和善之人,居间打了圆场,算是没有撕破脸面。事后郑经曾对陈超说,若是白魏不识时务,将来强人犯庄,莫怪我郑家庄见死不救!

    “我不管你郑家庄的规矩。但要钱也不能不顾人的死活!”陈超心里烦闷,话里便带了怒气,对郑家柱吼道,“你去北门看一看,人都要不行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就不顾及乡亲之谊?”

    “他有胆子顶撞俺们老爷,自然就有一副好身骨领受老爷的家法。”郑家柱垂下眼睑,不再说话了。

    陈狗剩急得扑通跪下,“管家老爷,还请高抬贵手,饶了他吧。”

    郑家柱根本就不理跪在地上的陈狗剩,就像此人根本不存在。

    陈超怒气勃发,“快去通告郑经,就说我陈超有事求他!我就不信了,我陈超见他一面就这么难!郑兄!郑兄!”陈超扯了嗓子大喊起来。

    郑家柱吓白了脸,“陈老爷,您就饶了我吧,您这是要我的命嘛。”

    郑经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堂屋门口,“何事喧哗?嗯?还有没有一点规矩!喔,原来是陈老弟﹍﹍”

    “郑兄好大的架子!郑兄这郑家庄竟然比府衙的门还要难进嘛。”陈超推开郑家柱,冲走下台阶的郑经拱手行礼。

    “大中午的,何事惊慌,竟要陈老弟来我这蜗居?”郑经皮笑肉不笑地还礼,“还请屋里谈吧。”

    总算看在陈超面上,郑经答应程大牛磕头认错后放了这个倔强的汉子,“陈老弟呀,这帮下作的贱种就是要让他们懂点规矩!前次征收护庄捐,他就百般推脱,这次又带头顶撞于我,我若是不给他点苦头吃,上千的雇农还不反了天?你说我养着五百jīng锐,保咱一方平安,不是为了他们吗?真是气死我了。”

    陈超心想,以一个五千人的郑家庄,养五百不事生产的家丁,本来就是很荒唐的事,这些养兵的费用,偏偏都要摊到庄户人身上,难怪村民们反对。不过这事总算有个了结,等程大牛被陈狗剩等人抬回家,陈超便告辞了郑经,返回了自己的庄子。

第三十四节初会陈超二

    陈家崖比不上郑家庄,但在鲁南山区应当算是大村子了,有二百余户人家,一道破旧的青砖砌就的寨墙将庄子围裹在向阳的山坡上,四道东西向的街道和一道南北向的街道将庄子分割成棋盘状,格局还算齐整。两个寨门,正门朝南,对着郑家庄方向,另有朝西的一道门,平时关闭的时候多,开启的时候少。

    庄子里总是一成不变的景象,只有设在陈氏祠堂厢房私塾传来的诵读声给陈超一些快乐的感觉,他在半敞着的门前凝神细听了一会儿童子们的诵读,转身朝寨门方向走去,老远就听到有争吵的声音,陈超加快了脚步,看见两个把守寨门的庄丁正与两个陌生人争吵,周围已经围了十几个看热闹的乡邻。

    “因何事争执?”还没走到跟前,陈超便大声喝问。

    “回禀庄主,俺二人看他俩不地道,没让他们进庄……”一名矮粗身材、背着一支鸟统的庄丁报告道。

    “哈哈,这位小哥好生不讲理,我不过是想看看贵庄的建筑风格,怎么就不地道了?”

    陈超将目光投向说话的客人。喔,好一条大汉:身高五尺半有余,穿一身蓝sè布褂,左手拎着一个包裹,右手握着一把油纸伞。往面上看,见此人肤sè黝黑,方面大耳,一副蓬松的络腮胡子更显豪迈之风,大汉头上戴了一顶草帽,帽檐压的很低,但陈超还是看到了那双jīng光四shè的眸子。

    大汉身后还立着个清秀的男子,看上去年纪不大,一直将自己隐藏在大汉身后,陈超没看清那人的相貌衣着。

    “唔,不得无礼。”陈超喝退庄丁,转脸向大汉问,“先生为何要进我陈家崖?”陈超喝退庄丁,礼貌地问客人。

    建在山坡上的陈家崖很少有客人来,十里八乡的乡亲走亲戚赶集进入陈家崖算不得客人,像这般明显是外乡人的人进庄真是少有,也难怪庄丁盘问。

    “喔,听他称您庄主,失敬之处莫怪。我是从京城来山东旅游的,一路行至鲁南,闻听陈家崖建筑古朴雄奇,颇得自然之妙,不禁心生向往。一见果然。便想进庄一睹究竟,没想到您这位庄丁认定我不地道……”大汉一口京腔。

    陈超打量客人,客人也在打量陈超。见这位被称为庄主的汉子三十来岁,中等身材,穿一件洗的发黄的白粗布汗衫和一条黑sè布裤,脚下是一双千层底的布鞋,手里拿着一柄芭蕉扇。脑后拖了根粗黑的长辫,辫梢已经拖之膝弯。再看面容清癯,双目细长,下巴剃的光光的,只在上唇留了jīng心修剪的胡须。

    大汉的一番解释倒是说的清楚明白,看热闹的村民中有听得懂běi jīng官话的,于是便笑起来。一贯与人为善的陈超也笑了,“原来如此。不知先生贵姓?那位小兄弟可是先生的伴当吗?”

    “不敢,在下龙谦,字退思。他姓江名云,是我表外甥,陪我出来游历一番。年纪小,尚未取表字。”大汉谈吐文雅,令陈超感到亲切。

    “哦,原来是龙先生,请进。”陈超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敢问龙先生,你在何处闻听陈家崖之名的?”

    “庄主请。龙某曾留学海外,专攻我中华营造之学,说来惭愧,我中华之营造之法,反而要洋人教授。真是令人汗颜。前年回国,立志学学那晚明的徐宏祖,走遍全国。不过他是为了游览风景之胜,我却是为了一睹民间营造之美。前些rì子在济南,说到鲁南民俗民风和建筑的古朴,不免心痒,于是便带了我这外甥跑来鲁南,在费县又听说贵庄依山而建,风格独特,这便找来啦。哈哈。”

    “原来如此。”陈超点点头,不疑有他,“既然龙先生是学营造的,那么我便陪客人走一走庄子罢。”

    于是陈超便亲自陪了龙谦与江云,从寨门进入庄子,一路向南而去。

    进入寨门,五十米外还有一道门,方向偏向东南,难怪刚才站在寨门时看不到里面。寨墙却是一道,不过在只是在寨门附近修建了复墙。小小的陈家崖,竟然建有类似大城的瓮城结构,龙谦在心底不由得赞了一声好。

    看到龙谦的表情,陈超也心有得意,“龙先生留学何国啊?”

    “哦,美利坚。我看庄主也是饱学之人,想必知道美利坚之名。”

    “知道当然知道,如今山东之地,遍地都是传教之人,十之仈jiǔ,都是美利坚,德意志和英吉利三国的教士……”

    “嗯,贵庄可有信教之人?”

    陈超面有得sè,“齐鲁本是圣人故土,中华自有圣教,何必学那些夷人的玩意?虽说附近多建有教堂,但我陈家崖都是儒家信徒,笃信仁义礼智信,不会去信那些洋教。”

    “佩服,佩服。”

    江云跟在龙谦后面,一双贼眼乌溜溜地四下打量,努力将陈家崖的地形地貌记在脑子里,听得龙谦赞扬那位呆头鹅般的陈庄主,心里不禁暗笑。

    龙谦进入内寨门,见整个庄子呈北高南低的格局,一条石板路一直通向北,两边房舍多是石头砌就,很少有砖瓦之屋,多数庄户的院墙都是板石砌就,没有院门,直接望进去,见所住之屋门窗陈旧,烟熏火燎,看上去很贫寒破败。想来此地虽号富裕,实际还是贫困,建造之时为了省钱,反正漫山遍野的石头又不要钱。

    庄子中间各有一条比南北向的街道窄的街道通向东西两边,心念一动,转身沿着西向的街道向西而去。

    陈超笑道,“龙先生不愧是研究建筑的行家。你看的不错,本庄只有两道寨门,另一道就在西边。不过寨门破旧,不看也罢。”

    龙谦长叹一口气,“不瞒陈庄主,这一年来,我游历直隶山西两省,颇见识了些格局jīng妙,非常有保护价值的古宅古镇。令我心生感慨的是,辉煌都在过去,昔rì之瑰宝,今rì已显破败之象,若是不加以修葺,只怕再有三五十年,好多值得研究的村落古镇就不在啦。”

    这却正是陈超的心病。陈家是陈家崖的第一大户,也是第一富户,庄子里的耕地有四成是陈家的,庄子里唯一作坊——豆腐坊也是陈超的产业。比起郑家庄,陈家崖就显得寒酸了。

    自陈超从父亲手里接任庄主,便想着凑钱修缮已极度破损的西寨墙和西寨门,但个人力量有限,庄户们就更拿不出钱来啦。这几年年景实在是差,不旱即涝,没一年风调雨顺的rì子。年景不好不说,官府正赋之外的杂项越来越多,靠种地为生的庄户人混饱肚子就谢天谢地了,哪里有余力凑钱来修寨墙啊。最终还是陈超个人出了三百四十两纹银,将倒塌最严重的寨墙进行了一番修补,至于寨门,还是算了吧。

    陈超记得自己小时候西寨门的情形,那时陈家崖的人出庄子,更多的是走西门,门楼尚在,椽梁上的画还看得清……他考中秀才的那年,门楼在一场大风雨中坍塌了,为此,已经开始咳血的父亲大哭了一场。他知道,父亲既为西门楼的倒塌而哭,也为家道中落而哭……

    走了一遍庄子,不过两顿饭工夫。陈超尚未开言,龙谦似乎瞧破了陈超心事,“我从费县一路行来,见稍大一些的庄子,无不修建了寨墙。想来这几十年内忧外患,治安形势定是不好。对于寨墙一物,我的看法是,大部分庄子因修建寨墙破坏了美感。但您的庄子却因寨墙而增sè不少,主要的原因,是贵庄的先祖因地制宜,将庄子修的于自然浑然一体,其中最大的功劳莫过于寨墙了。试想,若无这道有些破败的寨墙将庄子包住,从远处看,定然没有现在这样雄奇。若是在冷兵器时代,这样的结构,这样的布置,只要有个好的庄主将青壮组织起来,就是来上三五千强徒,也休想奈何贵庄啊。”

    “唔,冷兵器时代?”被赞的喜滋滋的陈超听到后来有些不是味。

    “当然。如果以现代军事装备之水平,贵庄的寨墙寨楼,如果站在防御的角度,不过是给自己壮胆而已,只要一门火炮架在那边,”龙谦指了下郑家庄方向,“恕我直言,贵庄除掉拼死反击以摧毁火炮,剩下的就是开门投降一途啦。”

    江云以为这位陈庄主听了会发怒,谁知此人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不过,三年前,我庄与郑家庄、白魏联手,挫败了抱犊崮匪人大队的攻掠。事后郑家庄,哦,就是对面那个大庄子,他们雇的懂兵事的田教头也曾这样说,当年若是匪人带着炮,郑家庄是守不住的。为此,财大气粗的郑家庄便购置了三门铜炮……”

    龙谦却没有接陈超这番议论军事的话题,他指着一处所在,“想来这便是贵庄的祠堂了,”龙谦走几步到门口,“原来还有私塾在里面,好啊,教育是关系到民族未来的大事,陈庄主之为,令龙某佩服无已。”

    “教育是关系到民族未来的大事……说的好,不愧是留过洋的俊杰。”陈超品味着龙谦的那句话,“还请进去一观。”

    “不必了,不要打扰孩子们念书啦。”

    “呀,既然龙先生留洋美利坚,又对教育有如此jīng辟之见解,对于西洋之教育优劣,能否赐告一二?”这却是陈超一直萦怀的,很想就此讨教出过洋的人。

    “陈庄主给龙某出了好大一个题目啊。”龙谦转过身,想了想,“从哪儿说起呢?”

    “喔,我与龙先生一见如故,不若这样。”陈超拦住了龙谦,“我家距此甚近,请到寒舍喝杯茶,我们慢慢聊。”

第三十五节初会陈超三

    陈超的院落在庄子的中心,一座青砖两进的四合院,在多是石砌房屋的陈家崖显得鹤立鸡群。院落的位置和建筑材料都彰显了陈超的地位。

    因为陈家崖的地势所限,陈家四合院就与北方平原的格局有所不同,整套院子因地形落差北高南低,南面的前院显然是下人所居,登上三级条石砌就的台阶,从南院正房房西侧一道月亮门进去,就是主人所居的主院了。

    北院显然比南院整洁大气,院子也宽敞的多。一溜正房五间,便是主人所居了,“龙先生,请,”将客人领至正院的陈超对龙谦做了个手势,龙谦刚要说话,门帘一挑,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出来,看到院子里的两位生人,禁不住“啊”了一声,然后问,“他们是谁呀?”

    “淑儿,”陈超似乎对女孩的失礼表示不满,“这两位是刚结识的朋友,快给我们煮水沏茶。”说完对龙谦歉意地一笑,“她是我的侄女,失礼之处莫怪。”

    “岂敢,陈先生过于客气了。”龙谦笑笑,尚未看清女孩子的面容,她已经答应一声转身朝东厢房而去,那条粗黑的大辫子调皮地一甩,留给龙谦一个婀娜的背影。

    陈超将客人让进客厅兼书房,这是位于正房西首的两间屋子,青砖铺地,四白落地,正面是一张八仙桌和两把太师椅。八仙桌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副山水闲居图,纸质已经发黄,看上去有些年代了。画的两边,是一副对联: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古朴的隶书,不知是否这位陈庄主的手书。

    “龙先生请上座,”陈超让座,“这位小哥也请坐。”

    “多谢。”龙谦也不客气,在客位坐了,闪目观瞧屋子的布置,见东墙底摆着木制的书架,上面摆了半架子线装书。一张漆成枣红sè的书桌摆在书架前,上面整齐地摆着文房四宝。龙谦注意到书架边上两个木制的方型盒子,由于年代久远,被摩挲成暗红sè,估计是一副围棋。

    久居山寨,看到这样雅致的书房,不由得心生亲切,“陈先生雅人啊,住在这世外桃源,清茶一杯,书卷在手,真乃神仙般的rì子。想来陈庄主应当有功名在身吧?”

    “说来惭愧。两次进京,都失意而归,科举一途,于我陈超已是无缘了。”

    “原来是举人老爷,失敬。失敬。”龙谦微微欠身。

    “休提什么举人了,”陈超一脸萧索。

    门帘掀起,一位下人打扮的中年妇人端着茶盘进来,将三杯热茶摆在八仙桌上,“客人请用茶。”妇人用地道的鲁南方言说了声,转身而去。

    “龙先生清喝茶。此茶乃朋友所赠采自今chūn的新茶,路途可不近啊,是福建捎来的。看味道如何?”

    龙谦端杯小酌一口,赞道,“好茶。名茶多产自南方,在这儿喝到地道的白茶,真乃一大快事。”

    “不知龙先生祖籍何处?这番来山东,只是为了游山玩水吗?”

    “鄙人祖籍山西太原府。不过,先祖那代已离开原籍,先到广州,然后去了南洋经商。先父又横渡大洋到了那美利坚国。说来惭愧,龙某今年二十有五,对故土却是陌生的很了。”

    “原来如此,”陈超盯着龙谦,直觉此人面带沧桑,看上去绝对比他自讲的年纪为大,“我亦听说那美利坚乃新兴的强国,国势好生兴旺,为何先生又要回国呢?”

    “说来惭愧。父亲早亡,留下的生意交给我,却不善打理,算是那种正宗的败家子吧。母亲去年又意外病故,顿觉心灰意懒,于是蒙生回国之念。其实还有另外一层原因。中国人,就算是加入了美国国籍,在白人眼中,仍是异族。不免受到歧视啊。哪如回国,同文同种,举目都觉得亲切。”

    “原来如此。”陈超点点头,“龙先生是见过大世面的,而陈某久居这荒僻山野,两耳不闻窗外事,很多事想讨教龙先生。”

    “不敢,陈先生客气了。”

    “先生一定听说过‘新学’吧?”

    “我在美国时,并未听说过‘新学’一词。反而是回国后方才听说。在上海,广州,士人多热衷于‘新学’”

    “何谓‘新学’?陈某山野村夫,早已想一探究竟了,请先生教我。”

    龙谦瞟一眼陈超书桌上摊开了书报,心想此人虽居深山,却不像是那皓首穷经的腐儒,稍一斟酌,“不敢。我这个人对学问一途是不大感兴趣的,不然也就不会虚掷年华,四处乱跑了。所谓新学,我看是针对旧学而言的,在美国的华人,都将旧学呼为国学,我觉得很贴切。经史子集,多是国内知识分子毕生钻研的学问。而新学,却是对西方知识界自然和社会科学的总称,社会学的学问,有些有碍朝廷禁令,不说也罢,但自然科学,学问淹深,却是我国之短处。比如物理学,化学、数学、天文、地理等,我们确实不如泰西诸国。”

    “龙先生对新学的解释,令我茅舍顿开。不瞒先生,鄙人也觉得西学大有过人之处。龙先生刚才谈及教育,颇有见地。先生是否认为,比如鄙庄这般私塾教授,是否白费工夫?”

    龙谦当然不能说私塾的坏话,何况私塾至少对于扫盲有着积极的意义,“白费工夫当然不是。身为中国人,老祖宗的典籍文化,是民族文化传承的根,蒙童学习,至为必要。不过,仅靠圣人的文章,却是救不了时弊。何况,”龙谦叹了口气,“此番回到母国,感到识字率极为低下,公民不识字,新学也罢,旧学也好,我看根本谈不上。私塾对于扫盲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是功德无量之举。不过,这弊端嘛,恕我直言,怕是也有不少。”

    “哦,愿闻其详。”

    “当今之天下,乃是弱肉强食之世道。都晓得列强仗着船坚炮利,屡次犯我中华,道光,咸丰年的两次鸦片贸易引起的战争,尤其是五年前的甲午一战,更是惨痛异常。于是朝廷痛定思痛,决心学习洋务,以夷制夷。洋务运动搞了三十年,枪炮厂建起来了,铁甲兵舰也买回来了,应该国防无虞了吧?谁知甲午一战,将洋务运动的底裤,彻底撕得粉碎。”

    陈超心底微叹,“此人见识不俗,但久居海外,未得我圣学熏陶,说话不免粗俗。”心里这般想,嘴上却不说出来,仍旧倾听龙谦关于洋务运动的解释。

    “北洋舰队据说是世界第六,亚洲第一,比那rì本舰队的吨位还要大许多呢。我们这些海外华侨闻听,无不欢欣鼓舞,奔走相告。海军如此,据说陆军装备与兵力更不次于rì本。但朝廷上下,自洋务强军以来,未免沾沾自喜,自觉得虽然打不过英法德美等西洋强国,对付rì本一弹丸小国,自然稳cāo胜算。所以朝鲜畔起,朝廷上下竟是一片求战之声。结果如何?叶志超在朝鲜,畏敌如虎,不战而退还谎报军情,舰队呢,大东沟一战,就算是损失超过了rì人,也未必没有一战的余地,李中堂却心疼银子堆出来的舰队,严令龟缩于军港,坐等舰队覆灭。殊不知海军的意义,就在于出海,缩回军港,那就是一道仅供欣赏的风景了!最后受陆战失利的害,被rì本人堵住了大门,自沉的自沉,投降的投降……那水师提督丁汝昌,最终也落个自杀殉国的下场。朝廷费尽民脂民膏打造出的舰队,竟然如此结局,真是令人唏嘘不已。带来的后果呢?台湾澎湖被rì本人割去了,若不是惦记辽东的人另有其在,怕是东北膏腴之地,已不复我中华所有。而赔偿金额竟达两亿五千万两白银,相当于清廷三至四年的岁入,这些损失,最终还要落在小民身上﹍﹍”

    琉球说到这里,瞧陈超微闭双目,一副痛苦不堪之状,于是便守住了口。

    甲午之败与次年的马关条约,是陈超尤为心痛之事。虽居深山,但十分关注,却没有听过如此简洁的评述,尤其是对于陆战与海战的大致过程,陈超还是第一次听说,“龙先生果然见识广博。昔rì听来访的友人说,是朝廷为了筹备太后寿辰,挪用了海军军费,导致海军无船无弹,才﹍﹍”

    “此种传闻,龙某亦有耳闻。不过,就龙某来看,假若真的挪用军费建那颐和园,实非坏事。”龙谦很不礼貌地打断了陈超的话。

    “喔,为何有此一说?”

    “先进的武器,只有掌握于先进思想之人,才能发挥出应有之威力。以朝廷上下的颟顸,即使多几艘舰船,最终的结局,不会有任何的改变。”龙谦微微一笑,“建那颐和园就不同了,园子修在那里,只要不再有咸丰年间惨事,有朝一rì,或许可开禁作为国民zì yóu游览之胜地,若是再收取几分门票以补贴国用,还是一利国利民的好买卖呢。”

    这话却不免刻毒。不过陈超并未生气,“龙先生真是出语惊人那,就不怕陈某告你个诽谤朝廷之罪?”

    “陈先生扶危济困,惠及乡里,声名远扬,乃一真正的大儒。自不会作此无聊之举。另外,朝廷做了对不住黎民之事,就不能不让小民发发牢sāo啊。”

    陈超哈哈一笑,“陈某当不得先生如此赞誉。不过,先生所言,又与刚才所言私塾问题有何联系?”

    “陈先生所问,乃一绝大之问题。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明,另外,其间有几个关窍,龙某也没有搞明白﹍﹍龙某敢问陈先生,对‘天下’一词,怎么看?”

    “这个﹍﹍”陈超一愣,不知如何回答。身为儒生,当然晓得天下的含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就是儒家的最高理想,再加上“格物、致知、正心、诚意”构成了儒家的基本道德规范和人生理想。若按字面上理解,“天下”就是中华版图,所谓“平天下”不是平定世界,而是削平割据,一统中华。但这位不速之客提出的天下,显然不是中华一隅﹍﹍“龙先生所言天下,大概是指新学所言的五大洲吧?”

    “正是。”龙谦微微颔首,“长期以来,中国自认为所居在世界zhōng yāng,乃有中国之名。其实呢?中国所居,不过亚细亚洲东部而已,亚洲除却我中华,尚有数十个国家。更不要说还有欧洲、美洲、非洲和大洋洲了。”

    陈超顿感兴趣,“昔rì读明史,有名为利玛窦的夷人来华,为万历皇帝画过一幅地图,引起了很大的麻烦﹍﹍”

    “我没有读过明史。不过这件事是听说过的。那个利玛窦是欧洲人,其国名为意大利,在欧洲的南部,国土大部分伸入大海中。利玛窦如实地画出了中国在世界的位置,朝廷一看,怎么将中国画在了边缘而不是中心?这还了得?自觉惹了祸的利玛窦又重新绘制了一副世界地图,这回学了个乖,将我国画在了世界的zhōng yāng,但是,哈哈,晚了。利玛窦的世界地图给朝廷的震撼是难以形容的。”

    “龙先生博闻强识,令人钦佩。”陈超赞了一句。他涉猎甚广,对于“世界”一词是懂的,该词本是佛经用语,如“大千世界”,此处代指天下,倒也贴切,“龙先生的意思是,天下强国甚多,不独我中华一国罢。”

    “正是此意。中国的地理位置和农耕文化的发达,导致了其封闭的特征。历朝历代,危险都来自于北方大漠的游牧民族南下,所以自秦始皇起,筑长城以保卫自己的农耕文明。你瞧,龙谦用手指沾了早已冷却的茶水,在案几上画出了中国的地图,“东南均是大海,西面是人类难以翻越的高山雪岭和一望无际的沙漠,只有北面是辽阔的西伯利亚平原。所以,汉民族的危险总是来自北方。本朝源出满洲,建政后对蒙古采取联姻等政策,北方的危险暂时是消除了。没想到更大的危险出现了,那就是海上﹍﹍”

    “淑儿,”陈超突然喊道。

    “哎,”脆生生的一声答应,门帘挑处,刚才那个大辫子姑娘进来。

    “淑儿,快给客人换杯茶来,另外跟你婶娘说一声,午间杀只鸡,烫壶老酒,我要跟龙先生对酌几杯!”

    “唔。”女孩子瞄一眼尚未干透的几案上的图案,不由得看了一眼龙谦,正与龙谦目光相遇,急忙低头而去。

    “陈先生不必客气﹍﹍”龙谦将望向女孩的目光收回,对陈超微微一笑。

    “有朋自远方来,当得。久居深山,难得有如此畅快的交谈。”陈超笑笑,“关于海上的危险,不必说了,现在怕是有海无防了吧﹍﹍龙先生绕了半晌,是说当今之世,再学那经史子集已是完全无用了?”

    “龙某昔rì游历海外,深知西洋强国不仅仅是我们看到的船坚炮利,其社会稳定、文化昌明,均非我中华可比,其国百姓之生活水准,实非我国人所能想象。便以那美利坚国为例,其国在大洋彼岸,若是坐上大海轮从上海出发,横渡那太平洋,也需走上月余。其国之面积,比咱中国小一点,但也小不了多少。其国之富裕强盛,实非一般国人能想象。彼国立国不过二百年,但已富庶非常,濒临大海有许多的大都市,人口之密集,简直是摩肩接踵。街道之宽阔,楼房之高耸,非亲眼所见,万万难以想象。其国之交通便利,火车、轮船就不必说了,还有一种叫做汽车的东西,已经走进了其普通百姓之家。那汽车长不过丈,宽四五尺,不要牛马拖拽便能行走如飞,人坐在里面,上班会客,不知道有多方便,一家四五口,可以全部坐进去,礼拜rì举家出游,实是一件大大的美事。几百里路,两边见rì头。若是从这里到济南府,早饭后出发,午饭就在济南府的老店用餐了,这是行。再说住,我们晚间照明都是用油灯,若是点上一支洋蜡,就很是享受了。但其国电气正在普及,乡村不好讲,但其城市,已经用上了电灯,这么大的一个灯泡,通上电后,满屋子照的亮亮堂堂,男人看书写字,女人裁剪衣衫,全然不受夜晚的影响;还有水,家家都引入了自来水,一根水管接进来,水龙头一拧开,干净的水便哗哗流出来,用之不竭。你想生活该有多方便?还有一种电话装在家里,足不出户就可以与远在百里外的友人通话,宛如就在眼前﹍﹍”

    陈超听的目瞪口呆。便是一直安静坐在角落里的江云,也是心神大震,但龙谦却不容他们开口质疑,继续讲道,“说实话,我们是大大的落后了。陈先生请想,船坚炮利的背后,是科学技术的昌明,矿石如何开采,钢铁如何冶炼,完全是钢铁制成的舰船如何浮在水中而不沉?如何让电灯亮起来,电话又是什么原理?这些东西,老祖宗可没有教我们,四书五经,朱子家训,也没有讲过﹍﹍”

    这一番话不止让陈超目瞪口呆,连江云也呆若木鸡。跟随龙谦已久,从来没听龙谦讲过,正要开口,只听帘外脆生生道,“你真会编故事儿蒙人,哪有这般新奇的玩意?不用牛拉马拽,车子如何可以行走?不用油,灯又如何能亮?还有什么电话,更是瞎编了”﹍﹍门帘一挑,刚才那位大辫子姑娘走进来,直直地看着龙谦。

    “淑儿,不得对客人无礼﹍﹍”

    龙谦算是正面看清了女孩的相貌,只见她十仈jiǔ岁年纪,瓜子脸上一双睫毛老长的大眼,灵动有神,大概是久居乡间,皮肤呈健康的黑红sè,手里拎着茶壶,直直地看着龙谦。

    “这是我侄女,小名淑儿,”陈超干咳一声,“还不快给龙先生道歉?”他似乎已忘了曾给龙谦做过介绍了。

    “无妨。姑娘的疑问很正常,我这小表弟,不是也一脸写着不信吗?非是亲眼所见,龙某哪里能编出这许多的故事?”龙谦微微一笑。

第三十六节初会陈超四

    陈超难得遇到如此见多识广的客人,陈超可不想放龙谦走,执意留客人吃饭,龙谦别有目的,自然半推半就。吃饭之前,陈超将妻子和一对儿女都叫来与龙谦相见,这便是通家之好的表示了。

    所谓白发如新,倾盖如故,不过一会儿的工夫,陈超似乎将龙谦当成了多年未见的老友,说什么也不容龙谦离去了。

    陈超发妻尤氏,女儿陈娴十五,儿子陈志年方十二,三人先后见过了龙谦,对于陈超留客之举,一向贤淑以丈夫为天的尤氏毫无异议,倒是那个大辫子陈淑,不客气地对龙谦说,“你这人倒是会顺杆爬,俺叔不过是客气下,你还真将自己当贵客了。”

    “淑儿!”陈超大怒。

    不等陈超出言呵斥,陈淑一甩辫子已经跑出了堂屋。

    “龙先生莫怪。兄长走的早,嫂嫂改嫁,这个侄女一直是我与拙内带大的,说实话,比我亲生女儿还要溺爱些。她不愿缠足,我也不勉强她,因她不喜女红,从小便延请师傅,教她断文识字,唉,可是她不喜读书,倒是喜欢舞刀弄棒……总之是疏于管教,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对于侄女的无礼,陈超很是歉意。

    “无妨,令侄女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xìng子率真些好。”龙谦微微一笑,“龙某游历国外,倒是觉得西方诸国的那些闺女,比令侄女,怎么说呢,这样说吧,男孩子做的事,十有仈jiǔ她们都可以做的。哈哈,比起令侄女仅仅是喜欢练武一途,可疯多啦。”

    陈超见龙谦并未因侄女无礼而生气,也放下心来,但脸上深有忧sè,“其实,女孩子还是学些女红好。女子无才便是德嘛。我这样宠溺于她,不知将来见着兄长,会不会被兄长责怪……”毕竟刚刚结识,陈超不会将深埋心底的对侄女的终身大事的担忧说出来。

    “陈先生这样教育子女,倒是令龙某深为钦佩。”龙谦真心实意,“原先总以为祖国封建保守,尤其在对于妇女的种种限制,实在是大违人道,比如那缠足,既摧残健康,祸害女子一生之幸福,又使得社会缺少必要的劳动力,在龙某看来,实实是天下第一陋习。还有,教授女子读书识字,其功德不在解除缠足之下……”

    越是偏僻之处,传统的力量便越是强大,陈超不禁侄女女儿缠足,而且延请教授教授子女,乡人受其恩惠,不愿多讲,但朋友却多规劝。郑经对于陈超家事不检多有讥讽,这也罢了。那白魏镇的萧观鱼,是陈超知心好友,也责备陈超过于放纵女孩子了,这样让她们将来如何自处?

    自处这话有些过了,女孩儿的前途,不过在于婚姻。这点陈超想得透彻,纵容侄女和女儿,本心在于不愿看到她们痛苦。但陈淑年已十八,在这乡野山区,已是大龄之女,几番说媒,高不成低不就,却让陈超感到了担忧。此时龙谦盛赞于他,不由得令他心神一震,“龙先生为何如此说?”

    “为何如此说?传统之习俗,既有值得发扬光大的东西,也有很多需要革除的陋习。稍有些见识之人,都晓得缠足是陋习中的陋习,但耽于习俗,一代代就这么过来了。而那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训,龙某更是不敢苟同。男女xìng格有别,但智力相差无几,我国古代不知有多少见识卓绝的女子,足令男儿汗颜。这还是不准女子读书识字呢,试想,若是全国女子都能识字,不惟多了无数人才,而且,对于民族之进化,有着无穷的好处。革新本就艰难,从自己做起便难上加难,陈先生革除弊政从家人做起,胸襟见识之伟,龙谦实在佩服。”

    这番话自然令陈超高兴,但还有不解,“龙先生总能别出机杼……陈某让女儿念书识字,却没有那么高的想法。你说女子识字,涉及民族之进化,此又是何道理?”

    “道理很简单。”龙谦微微一笑,眼角看到门外的裙裾,知道又是那xìng子率直的女孩子在偷听了,“民族之前途,全在儿童。儿童慧则民族慧,儿童强则民族强。此极显浅之道理。陈先生,我在幼时,不喜父亲之严肃,却慕母亲之慈爱……”

    说到此处,陈超哪有不明白的?只见他站起身,对龙谦一躬到底,“龙先生大才,令陈某受教匪浅。在此谢过了。”

    “不敢,不敢,”龙谦起身还礼。

    “但愿有生之年,能看到我中华文化昌明的那一天。”陈超心中激动,当今之世,别说让女孩子念书了,便是男孩子受教育的机会也是十不存一,但龙谦所点明的那点透亮,却让陈超激动不已,是啊,母亲若是识字断字,知书达理,那她所生育教养之子女,自然不会粗俗野蛮……

    “龙先生,依你所见,这私塾一途,究竟该如何办才好?”陈超回到正题。

    “私塾是我国特sè。但教育与国防,乃是国家的两大要务。本就不该交付民间。泰西诸强的基础教育,都是国家包办的。私人办学也有,都是高等教育了。听说东邻rì本,自明治维新,对于教育的投入,也非我国可比。此其一。至于办学,我在美国,曾听到这般争论,yù办教育,首重师资。没有合格的师资,哪里有优秀的学生呢?这点倒是没有什么可争论的,问题是,国力有限,先办基础教育呢,还是先办大学教育呢?”

    “都是国家包办?”陈超还是第一次听这般言论,“你说教育与国防,乃是国家的基本职责?”

    “正是。zhèng fǔ收取税赋,自然要办zhèng fǔ该办的事情,天下之事,还有哪件比教育与国防更为重要?”

    陈超点头,“确如先生所言。但是﹍﹍”他本想说,自古只有国子监是官学,哪能全部包办教育呢?但毕竟刚认识,不宜讨论涉及国家大政的问题,转而问道,“何为基础教育?何为高等教育?”

    “若将一个人的学问分设等级,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曰小学,曰中学,曰大学。小学和中学,都可视为基础教育。凡是一个正常的国民,都应接受基础的教育,这样才有进入社会的资格,成为一个可以高效奉献社会的人。至于高等教育,则是为少数jīng英开设的,供做某一方面之专业研究,课程之设计,要分科而设,即使如数学,也会分为许多分支,学生择一而专门研究,以期超越前贤。而不似基础教育,人人所授课程都是一样的。”

    “明白了。自然要先重基础教育。”陈超想了下答道。

    “可是,普及基础之教师,却要从大学来培养。俗话说,自己有一桶水,方可授人一碗水。一个中学生,最多可以传授小学生。是不是?所以,要办好基础教育,必须先办好大学教育。”

    “可是,没有合格的基础教育,大学教育不过是空中楼阁。”陈超似乎更在意基础教育,“这个话题颇妙。不知龙先生更重视哪个?”

    “龙某并无考虑。若以直觉,还是先抓基础教育为好。这就像盖房子,总要先将地基打好才行。实际上,龙某不过是比陈先生多走了几个地方,若论见识,龙某逊陈先生远了。”

    “龙先生过谦。所谓见多才能识广。许多陈某苦思未解的问题,先生片言只语便令陈某茅塞顿开。得遇龙先生,陈某幸何如之。”

    一直在门外听叔父与客人谈话的陈淑终于忍不住,一掀帘子进来,“那你,在美,那个什么美国,念过什么阶段?中学还是大学?”

    “淑儿!今rì你真是不成话,枉我对你的教诲了,还不给龙先生道歉?”陈超沉下脸。

    “无妨。”龙谦微笑道,“我没有念过大学。中学是念过的。”

    他的话打消了女孩子的窘迫,陈淑扑闪着大眼睛,“你说的数学,是什么学问?”

    “哦,想来私塾时不教授数学的。我问你一个问题,从一加到一百,合计是多少?”

    陈淑是个喜欢各种新鲜事物的女孩子,叔父的铺子她也常去,账目是见过的,听龙谦出言考她,竟未生气,而是扑闪着眼睛去心算这道极为简单的题目。

    “不要算了,是五千五百。有空你可以验证。数学就是研究数字规律的学问,乃是一切自然科学的基础,没有数学的支撑,任何学问都是空中楼阁。”

    “你早已算过,是吧?”

    “这道题不能用笨办法算。”龙谦看女孩子是懂一点数学的,“九九乘法表也用不上,其实你只要将首位两个数相加,就会发现每组数都是一百零一,一共五十组,自然就是五千零五十了。这种题目,在美国的小学中算不上难题,七八岁的孩子就会做了。”

    江云是极聪明的人,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上便浮现出得意的微笑,而陈淑还在那里苦思,陈超感到好笑,似乎忘了侄女刚才的无礼,“淑儿,龙先生是有大学问的人,这下知道了吧?”

    “你笑什么!贼兮兮的,看着讨厌。”陈淑一眼瞟见坐在门边的江云脸上的微笑,还以为是在讽刺她愚笨。

    “俺,俺没有﹍﹍俺也是刚想通,这个法子可真巧妙。”江云还沉浸在解破题目的快乐中。

    “好了,快去帮你婶娘弄饭,我们都饿了。今儿,我要跟龙先生好好喝一杯。”

第三十七节初会陈超五

    尤氏得了陈超吩咐,亲自到厨房张罗了一桌丰盛的午餐,陈超并无专用的厨娘,厨房的事,平时都是尤氏亲自打理。因丈夫留客,尤氏叫了陈淑及前院陈三家的帮忙。陈三是陈家的长工,已经跟了陈超十几年了,陈超将陈三视为家人看待。

    “淑儿,你今rì太失礼了。难得你叔遇到一个谈得来的朋友,怎么能一而再地让你叔丢面子呢?好像咱陈家没有家教似的。”尤氏责备侄女。

    陈淑被婶娘责备,嚅嗫道,“我就是觉得他在吹牛皮,像个骗子。尤其是他那个随从,眼睛贼兮兮的四下打量,活生生就是个贼。”

    “抱犊崮都给打败了,什么贼敢打三庄联保的主意?”尤氏笑道,“何况,你叔什么人没见过?还会被两个年轻人骗了?”

    “他总说什么美国的事拿来蒙人,俺叔没出过洋,难说被他骗倒……”

    “那是男人的事,你别让你叔生气。难得他今儿高兴……”

    “是,婶娘。”

    俩人聊着,全然不理会蹲在地上捡菜的一向木讷寡言的陈三家的。

    食材就是家有的,猪肉倒是有,前rì赶集买过二斤肉,尤氏又让陈淑杀了只鸡,这就是荤菜了。其余的都是庄子里自己种的几样蔬菜,好在季节好,素菜倒是不缺。

    “那个龙先生确实是见过大世面的,你叔是什么人,一般人哪里能骗的了他?你去看看他们做什么,这菜马上就好了……”

    陈淑心里琢磨着那道数学题,慢步来到堂屋前,踮脚从开着的窗子望过去,见叔父与那个姓龙的准备下棋了,心里不禁诧异,心想这个骗子还真是样样jīng通呀,叔父的棋艺在十里八乡从无对手,这次可要骗子的好看了……见那姓龙的端坐于棋盘前,不知在想什么。

    龙谦在打量棋盘。

    棋盘很沉,想来是楸木所制,看样子年代不短了。再摸棋子,温润如玉,龙谦捡起黑白子各一枚,对着窗户细看,见黑子漆黑润泽,边缘隐约有绿意,白子晶莹柔和,微微有淡黄的颜sè浮现其中。

    “这可是传说中的云子?”

    “龙先生果然见多识广。正是云子。这副棋子,却是家传之物,是曾祖所购之物,也有近百年的光yīn了。”

    “哦,这样龙某就未战先怯了。”

    “何出此言?”

    “陈先生家法渊源,龙某岂是对手?”

    “围棋一道,全在悟xìng。曾听先父讲过,先祖痴迷棋道,几近废寝忘食,连科举也废了。但遇到一个只学棋四月的童子,竟然一败涂地!先祖就此一病不起,留言道,棋道全靠悟xìng,不可强求。所以,尽管陈某棋不离手,或许在龙先生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啊。不说了,我们手谈罢。”

    龙谦执黑先行,也是对陈超的尊重,当第一子拍在棋盘上,未见陈超有异议,龙谦一愣,座子制度已经取消了吗?抬头看陈超,见陈超也在看他,“闻听rì本国早已取消座子,不想果然……也罢,就按你习惯的走吧。”

    龙谦心念一动,“那倒不必。我棋艺稀松,座子不座子的,原本也没多少区别。”龙谦在四角星位对称摆上了黑白各两颗棋子,这就是所谓的座子了,然后轻轻将一枚黑子挂上白角。

    小飞挂,很正常的手段,陈超也不思索,立即应以一间高夹,战斗立即在左上角展开。

    两人都落子飞快,一会儿功夫,棋盘上已布下数十子。

    一旁观战的江云当然不懂围棋,但这小子最善于察言观sè,见龙谦神sè自如,而陈超开始频频长考,落子越来越慢,心里晓得自己的老大怕是胜券在握了。果然,再下数十子,陈超喟然长叹,“龙先生布局深远,着法jīng奇,陈某认输了。”说着,陈超抓起一把白子丢在了棋盘上。

    窗外传来一声惊叫,江云扭头一看,只看见一个背影,原来是那个大辫子姑娘在偷看。大概她没想到她叔叔会输棋,故而惊叫。

    “胜负未分,陈先生何故认输呢?”龙谦凝视着棋盘。

    “棋经云,高者在腹。吾实地虽然多占了一些,但大局被你控制,已经没有扳回之望了。我们再来过。”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好对手,陈超可不想就此放过龙谦。

    “叔,酒菜好了,婶娘喊你去吃饭呢。”这次陈淑倒是大大方方地来到堂屋来请了。

    “稍等……”陷入其中的陈超头也不抬。

    第二局依旧如此,不足一百手陈超便认输了,面对中局,陈超苦苦思索,自己两块孤棋陷入了被缠绕攻击的状态,最多只能活一块……陈超认定是自己布局太差,刚进入中盘,局面就大定,用句围棋术语,那叫棋盘变小了,人家各处都已安定,自己却需做活孤棋,即使退一万步,对手不来杀棋,为了做活,当然要步步退让,这棋也就没法子下了。

    “陈先生,局面大有可为,为何就此投子认输?”

    “棋局已定,即使求活孤棋,官子也全被你抢去了……龙先生棋艺高明,尤其在布局阶段,几个看似无用的闲棋冷子都发挥上了大作用……五十手一过,我就知事不可为矣。”

    “焉知我不会犯错误?进入官子阶段,次序错上两次,局面就颠覆了。恕龙某直言,陈先生有两个不好的习惯,一是拘泥于局部的得失,轻视大局的节奏;第二呢,就是缺乏韧xìng。我到觉得,围棋之道,与其说是比谁下的好,不如说是比谁犯错少。占优的一方很怕犯错,而局势差的一方却不然,最多就是差距拉大而已,结果有何不同?输一子与输一百子的区别在哪里?但如果对方犯了错误呢?那机会不就来了?”

    “哈哈,你说的虽然有理。但那样不是成了无赖?”虽然输了棋,陈超却显得很高兴。

    “怎么是无赖?围棋虽是游戏,但深合兵法,争胜负是它的唯一目的,结果就比过程更重要。想那楚汉相争,刘邦屡战屡败,最终垓下一战,奠定了大汉四百年基业。若依着陈先生的xìng子,哪里还会有煌煌大汉王朝?连我们这汉族之名都不存了。”

    江云楞了下,他跟着龙谦学了无数的东西,今rì方知汉族之名来自于汉朝。

    “谨受教。龙先生,你是在哪里学的围棋?那美利坚国,也下围棋吗?”

    “家父颇爱围棋,最初便是由家父教授的。”

    “海外竟然有如此高手。”陈超叹道,“昔rì我曾与一童子对弈,也是这般,尚未使出力气,棋已经输了。回来百思不得其解,今rì你却得指点一二,究竟为何?”

    “刚才我说了,陈先生过于纠缠于局部了。我曾见我国名家古谱,如当湖十局,对杀固然jīng妙绝伦,但对于大局的把握就差些了。这便是陈先生所犯的错误。美国人并不擅此道,倒是东洋人在围棋上早已青出于蓝,远远地将我国超越了。”

    “哦,龙先生和rì本人下过?”

    “下过。那不过是一业余五段,我已然不是对手。对弈三局,我倒输了两局。听他说,彼国有数百专业棋手,专以下棋为生,棋艺之jīng妙,实非语言可描述。便是让我六子,也断无取胜之望。”

    “喔,差距如此之大?”陈超痴迷棋道,苦无对手,今rì与龙谦一战,深感束手束脚,施展不开,而世上竟然有能让龙谦六子之人,不竟心驰神往。

    陈淑至此已对龙谦的观感完全改变,此人实有才华,绝非摇唇鼓舌的骗子,因为叔父几乎每rì均要独坐打谱,那围棋的规则,陈淑倒是知道,刚才第二盘棋,她自始至终看了下来,确如叔父所言,五十手一过,叔父的棋便被对方制得束手束脚,无从发力了。

    如果是骗子,此人也是一个很高明的骗子罢。陈淑不禁盯着龙谦打量起来。

    “淑儿,楞什么?既然酒菜齐备,那我们就去吃饭吧。”陈超哈哈一笑,“痛快,痛快。”也不知他说的痛快是指下棋下的痛快还是聊的痛快。

    陈淑“腾”地红了脸,好在女孩子肤sè黑,倒是看不大出来,“那就走吧。”

    祝书友们端午快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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