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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wanglong     蒙山军txt下载     蒙山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八节初会陈超六

    离开书房,到东厢的餐厅用饭。东厢两间屋子,靠北的一间做了餐厅,靠南的一间是厨房,一道门将两间屋子贯通。餐厅不大,当间摆了一张方桌和四把椅子,桌上铺着白布,几盘冷菜和酒壶酒杯已经安置妥当。

    龙谦见两个半大的孩子正站着挂着灰sè布帘的门口,猜是陈超的一对子女,“想必这便是陈先生的儿女了吧?来,咱们一块儿吃饭。”龙谦看见那小陈志倚在门边,脑门顶剃得jīng光,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走进来的龙谦和江云。

    龙谦觉得小陈志剃发蓄辫的样子甚为可笑,便对孩子做了个鬼脸。

    江云为了侦察方便,一直未曾剃发,但他这次是戴了假发出山的,假发的材料不缺,手艺嘛,只能依赖那七个女兵了。

    陈志被龙谦逗的噗嗤一笑。陈超却没有看到龙谦对儿子挤眉弄眼,“正是小女和犬子。这边哪有他们的地方?龙先生,请上座。”

    龙谦恢复了一本正经,“陈先生有所不知。我游历海外,感触最大的还不是泰西诸强科技之昌明,而是对妇孺之尊重。越是士绅,越是尊重妇女,善待儿童。我觉得这才是君子所为呢。陈先生且听我一回,就让孩子们一同用餐吧。”

    陈超本来就溺爱子女,平rì在家,都是五口人一起就餐的,既然龙谦如此要求,“那好吧,小志可要懂事些,莫让叔叔笑话你不懂礼貌。”

    “什么礼貌不礼貌的,孩子正在顽皮的年龄,天真烂漫无拘无束才是他的本xìng,教育孩子,万万不可失了其本xìng。”龙谦说着,招手对小陈志说,“到叔叔这边来坐。”

    小孩子都一样,谁夸奖纵容他,他便觉得谁好,此刻见龙谦叫他过去,也不认生,径直走过去坐在龙谦旁边的凳子上。

    “喔,小志倒是与你有缘,哈哈,平时这孩子开始很害羞的。”陈超亲自为龙谦斟上酒,“龙先生,这是自家酿的高粱,劲道是够了,不知喝不喝得惯。请!”

    “请,”龙谦也搞不准该不该邀请陈超的夫人入席,端起酒杯与陈超一碰,一饮而尽。

    果然,入口辛辣之极,估计度数不下六十度,“好厉害,好劲道。”龙谦暂赞道。

    “哈哈,吃菜,吃菜。”陈超用筷子点着菜肴说。

    “很高兴,没想到在这儿认识一个好朋友,”龙谦夹了一筷炒鸡蛋放在嘴里,很久没有吃过炒鸡蛋了,那种熟悉亲切的味道差点让他咬了舌头,“嫂夫人好手艺。”

    “哈哈,都是家常菜,哪里谈得上手艺。龙先生是见过世面的,希望能吃得下。”

    “哈哈,世间美味,莫过于家常便饭。陈庄主,您年长于我,若是将龙某当做朋友,就不要再叫什么先生了,直呼龙谦即可。”龙谦正sè道,“非是我虚言,直觉我们以后会成为好朋友的,我敬庄主一杯。”

    “甚好,我也是这样想。”陈超喜道,“我就叫你表字了,退思,你也别庄主庄主地喊了,直呼我名字便可。这几rì便住在寒舍,我们秉烛夜谈,不亦快乎?”

    “这却难。小弟与人相约,要在后rì赶至沂州。山道崎岖,不敢再延误了。待彼间事了,一定回来拜访陈兄。”

    “何事如此急迫?住一宿无妨,明rì我赠你两匹马,一rì尽可赶至沂州了。”陈超舍不得放龙谦离开。

    “陈兄美意,小弟心领了。先父在沂州有个世交,早已寄信于他,却不好失信,小弟既然答应陈兄,兄长这陈家崖,是一定要回来的。”

    “既然如此,那就一言为定。唔。怠慢这位小兄弟了,为何不饮,是嫌酒水过于粗劣吗?”陈超看着江云。

    “那倒不是。”龙谦哈哈一笑,“他从不饮酒,陈兄就不要为难他了。”

    陈超点点头,他也不在意江云,再为龙谦斟上酒,“一直有疑问在胸,既然那美国如此富庶文明,先生又为何回国呢?”

    “或许陈先生不信。梁园虽好,却非久留之地。那美利坚国虽然富裕,政治上也颇有些新气象。但彼国歧视华人已久,华人在彼国,只能从事贱役,上学、经商都难,从政就更不用想了。其实不止是歧视华人,对黑人的压迫更重。五十年前,黑人都是奴隶,毫无人生zì yóu,主人将其当作牲畜一般看待。因为黑人的问题,彼国曾打了一场历经四年,死伤惨重的内战。他们叫做南北战争。虽然主张解放黑奴的北方获胜,却将一个英明的总统在战争结束的第二年便刺杀了。华人在彼国,即使混得再好,在他们眼中仍是异种。而我这黄皮肤、黑眼珠却是永远也变不成白皮肤蓝眼珠。所以,想通之后便回国了,本想着以所学一点知识效力祖国,但方经游历,感到国内局势也非我在美国所想象。唉,不说也罢。”

    “你我一见如故,有什么让你难言的呢?”

    “陈先生,我是先到郑家庄的,谁知在庄前遇到让我吃惊的一幕,有个村民模样的人被枷在寨门前示众,看其样子,已经是半条命了。我上前问了几句,庄丁差点连我也抓起来。郑家庄是你近邻,这般作为,却是为何?”

    “此事一言难尽。那是郑家的佃户,庄主郑经要加租,二人便发生争执,”陈超叹了口气,“为此我专门去找那郑庄主求情,人已经放了。”

    “都是乡亲,何以如此呢?欠债还钱乃天经地义,但国有国法,送官便是,又岂能私设刑堂?”龙谦看着陈超的眼睛,“何况,去岁山东大旱,收成减少定是事实,怎么能加租呢?那郑庄主就不念乡亲之谊吗?”

    “郑经可不是俺叔,租子说免就免了……”声音从厨房传来,还是、那个大辫子陈淑,“俺叔曾劝过他,可是人家仗着儿子当官在外,又养着一支兵,神气的很,反而责备俺叔坏了规矩。”

    “淑儿!”陈超似乎对这个侄女也无可奈何,“大人的事,你少掺合,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叔,俺说的都是真的嘛。你瞧着,迟早非得闹出人命不可!”

    “何至于此!都是乡亲,俗话说,‘亲不亲,故乡人’,我在海外,见到一个从母国来的都倍感亲切……”龙谦叹气。

    “何尝不是?生计艰难,更需扶危济困。白魏和郑家庄是这昌湖附近的两个大村镇,俺这陈家崖比起人家来就差的多了,因为往南百余里就是抱犊崮,所以大家联庄自保,以防强人,但是给乡亲们就增加负担了,郑经加租,也是为此……”

    “哦,难怪我见郑家庄庄丁,像是受过正规训练一般……这联庄自保,效果一定是不错的了?”

    “是,郑经手下有五百人马,好几百条枪。还雇了教头训练。也是因为吃过抱犊崮的亏,没有法子。当初白魏镇就被抱犊崮打下来过,全镇被洗劫一空,还死了几十口人。郑经虽然霸道强横,但他提出的这联庄自保还是对的。说起来,陈家崖还是沾了联庄自保的光。可是这世道……”

    “剿匪安民,本是官府的职责,却要逼着各庄买枪练兵。在济南时,便听过抱犊崮之名,那里究竟是怎么回事?既有土匪,州府不管吗?”

    “我小时候,母亲便拿了抱犊崮的强人吓唬我。这一带,几乎都遭过抱犊崮的害。彼处山高林密,世代便是响马出没的所在,乾隆年间,官兵曾打下过抱犊崮,但官军一走,又成匪巢了。后来洪杨乱起,朝廷哪里还顾得上几股占山为王的响马?每年的剿匪捐倒是收的挺勤,说是用来维持巡防营的开支,可是,就巡防营的那些鸦片鬼,哪里敢上抱犊崮哟……”

    “听陈先生口气,大家联庄自保后,曾和抱犊崮见过仗?”

    “是,三年前他们来打过一次郑家庄。大概郑经老庄主的名声传到了山寨了,也可能是听说郑家庄新得了几百支洋枪,上千号响马围了郑家庄一天,死了好多人,打不开寨子,还被白魏和敝庄联手伏击,最后败走了。从此之后,再无人敢觊觎郑家庄,因为有联庄自保的协议,俺陈家崖也算沾了光……”

    “唔,想不到乡野乱成这样!除掉抱犊崮,附近还有土匪吗?”

    “往东北百里外的蒙山也曾有一大股,但是被官军剿灭了。”

    “陈先生如何得知?”龙谦吃惊道。要知道这个时代的消息传播非常慢,往往百里外的世界就完全陌生了。

    “这也是沾了郑经的光。其次子在巡抚大人的新军中做幕僚,来信禀告其父的。不过,最近郑经也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说蒙山仍有强寇盘踞,郑经为此建议将三庄的庄丁合并训练,那不过是他另有打算而已。”陈超放下筷子,“此事不说也罢,你刚才讲世道,这世道真是﹍﹍”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龙谦面无表情。他此次带江云亲自出山侦察,目标便是郑家庄。这是他在蒙山寨与几个主要军官反复计议确定的方向。山寨粮食即将告罄,银子也花掉一大半,必须行动了。本来还有一些科目,比如爆破训练尚未完成,但形势逼人,只能提前行动了。

    本来应该带程二虎来的,但恐被乡人认出,故而只带了江云。这几天他与江云将郑家庄,白魏镇与陈家崖转了个遍,陈家崖是最后来的,没想到遇到好客的陈超。他本就希望获得三庄武力的内幕,有心算无心,酒席间一番深谈,有关郑家庄、白魏镇与陈家崖的武备情况被他套出个七七八八。

    “龙贤弟,你说,咱们中华,也能与美国一般富裕安康吗?”陈超量浅,一壶酒见底,已经微有醉意。

    “当然。我中华自有文字记载以来,历经劫难,总能浴火重生,盖因数千年的文明底蕴搁在那儿。世道浇漓,总要有人来改变。请陈兄放心,将来会好的,会比那些气势逼人的列强更好些。”龙谦端起酒杯,“今rì有幸结识兄长,希望他rì再相见。”

    饭后,龙谦与江云谢绝陈超的再三挽留,告辞陈超,返回蒙山。陈超执意借了龙谦两匹马,鞍韂齐备,马匹可是个稀罕物,足见这位陈庄主有古风,骑马离开陈家崖许久,回首望去,见陈超依旧伫立于寨门,只是人影变得极小。

第三十九节练兵后的首战

    龙谦回山,先到光明寺的司令部,参谋组蓝心治正好出门,一眼瞧见了龙谦,惊喜道,“司令回来啦﹍﹍”

    “回来啦。山上挺好吧?”

    “你还不知道吧?咱们打了一仗!”蓝心治回头大喊道,“大家快来呀,司令回来了。”

    周毅、宁时俊、邓清华等人纷纷迎了出来。另一边是后勤组的所在,宋晋国等人也迎出来,一时间七嘴八舌,都是问候龙谦的声音。

    “怎么回事?和谁打仗了?”龙谦着急地问。

    “哈哈,司令你放心,咱们打了个大胜仗!”周毅笑哈哈道,“陆三麻子想乘机沾咱便宜,让咱们一股脑儿给他干啦。光是俘虏就捉了一百多!”

    “快跟我说,究竟是怎么回事?”龙谦急问。

    事情是这样的,蒙yīn以南一直有一股响马,首领姓陆,绰号陆三麻子,人数不算多,估计有二百人。孙德明几次招揽,陆三麻子均未响应。年初曹锟大队进剿蒙山,将陆三麻子的人马给惊走了。陆三麻子的人马在外面游荡数月再次回到老窝,听说孙德旺等全部完蛋了,就想着占据地势险峻的蒙山。几番打听,听说山上还有蒙山寨的少数人,陆三麻子自恃人多,便打定主意来个黑吃黑。但他们的人马调动被迟chūn先的骑兵队所发现,消息及时传了回来。因为找不到龙谦的去向,山上几个头头在周毅主持下开会研究对策,参谋组发挥了大作用,在骑兵队情报的支持下,制定了周详的作战方案,留封国柱的四连坚守蒙山,主力悄悄运动至山外埋伏,陆三麻子的人马从东路上山,受困于五丈松前进不得,死了十几号人,伤了的至少是被打死的二倍。陆三麻子见蒙山寨不好啃,无奈之下便撤兵了,一帮土匪骂骂咧咧地抬着伤号向蒙yīn东南方向转进,在孙德旺曾遭遇伏击的谷地遭遇到早已等候多时伏兵的痛击,四个连从两侧的山地上猛烈开火,陆三麻子的队伍顿时大乱。许公持的神枪队第一轮的准确shè击便将几个骑在马上的响马头领shè下了马,其中就有大头领陆三麻子,头部中弹的陆三麻子挣扎了片刻就死了,等伏兵在周毅的一声令下杀出,挤在谷道上的土匪们立时崩溃了。

    整个战斗只进行了一刻钟,陆三麻子的队伍无一人漏网,除掉被打死的,活捉一百四十余人,缴枪六十余支,子弹两千余发,还有大批的冷兵器。

    整场战斗,蒙山军阵亡五人,负伤十二人,其中重伤三人。包括封国柱四连在五丈松打阻击的伤亡在内。

    比较取得的战果,付出的伤亡实在是微不足道。

    “打得好啊。”龙谦赞叹道,“周副司令是吃一堑长一智,当初在那边吃了亏,现在拿陆三麻子讨回来了。好,非常好。俘虏呢?”

    “都关在东寨了,大部分要入伙,我想这事还要你回来定。”周毅笑吟吟道,“这伙人没事做,白吃饭,老宋找我诉苦多次了,粮食紧张呐。”

    “好啊,欢迎。这些俘虏想必大多是苦出身,和咱蒙山军前身差不多,加以训练,就是好兵。”龙谦笑道,“韩信带兵,多多益善,哪有嫌兵多的?不过,这次就不成立新连了,等这次行动结束,将愿意入伙的分到正式的连队里。各连必须把他们身上的兵油子气磨掉!像什么抽大烟的,一律不要。”

    “啊,司令准备下山打仗了。”周毅喜道。

    全山都憋着劲下山打仗,龙谦却宁愿再练上三个月再行动。不过条件已经不许可了。

    “是啊,目标对我们已经有所提防,而且,山上的粮食也不多了嘛。”

    “这次抄了陆三麻子的老巢,倒是搜出些粮食,不多。”

    龙谦已经猜到了结果,响马就是贼,如果手里有钱有粮,出山掳掠的yù望就弱得多,陆三麻子敢上蒙山找自己的晦气,说明他们的rì子也不好过。

    “缴获的武器都配给了五连。”周毅道。

    “嗯,可以。说说,这一仗,有什么不足之处吗?”龙谦将目光转向五个连长和参谋组的几个人。王明远等人听说龙谦回来了,都跑了过来。

    王明远挠挠头,“这个,俺们真的合议过了,这场仗,一切顺利,几乎都是按时俊他们设计的过程进行的。尤其是一、二、三、五五个连,特别是五连,成立时间并不长,绕行出山,埋伏了一天多,没一个人违反军令,陆三麻子至死都没有发现二百余号人就埋伏在他眼皮子底下,搁在原来,真是不敢想象!”

    “嗯,这点值得肯定。”龙谦点点头。心想,经过了严格的队列训练,纪律xìng的增强是意料中事。不过,鲁山的五连倒是值得表扬。嗯,周毅留下封国柱的四连坚守蒙山老营,这个做法很妥当。

    “要说不足,第一是咱们的人打枪的准头还是差。多亏了许公持的神枪队威风,第一轮就将陆三麻子打死了,否则冲下去要死更多的人。第二是冲锋的节奏不一致,一连已经杀进人群了,三连还在山坡上,不是三连动作慢,而是地形限制了,我们忽略了这点。搞得冯连长老大的意见。”宁时俊笑道。

    “是啊,俺们冲下去,俘虏都被他们捉完了。”冯仑哼了一声。

    “另外就是,鲁山的五连打的不错,他们拦腰冲断了陆三麻子的兵,动作很猛。”周毅补充道。

    “不错,就是要善于总结。每仗过后都要总结,特别是失误。失误就是经验,谁也不敢说不打败仗,有时候败仗比胜仗更有意义。”龙谦微笑道,“这说明参谋组和侦察队的事前工作还是没有做细。”

    “是,我们今后一定注意。”宁时俊虚心接受批评。

    “有没有违反军令的?”

    “基本没有,只有,”周毅说到这儿又住了口。

    “说嘛,不要隐瞒。”

    “五连有人挑死一名放下武器的俘虏。”

    “这不行。军规明确规定不准虐杀俘虏,这件事,怎么处理的?”龙谦目光盯住了鲁山。

    “关禁闭一天。”鲁山有气无力地说。

    “军规是怎么规定的?”

    “打四十军棍直至枪毙。司令,这个决定,是经过军法审判所认可的!”鲁山叫道。

    “哦?曹敏忠他们同意这样处理?”

    “是。”

    “司令,事情确实报到了军法审判所,曹敏忠等三人一致认为,当时战斗尚未结束,五连那位士兵遇到的情况不能套用单纯的杀害战俘,士兵们在战场上,特别是在白刃相交的战场上容易激动。”周毅解释道。

    “很好,既然经过了军法所,我无权推翻其决定。”龙谦目光和蔼下来,“鲁山,我要你搞清一个道理。今后我们蒙山军的兵员,大部分来自对手。现在我们还没有合适的根据地,即使有了,也不能将百姓都抓进军队吧?谁来种地,谁来做工?所以,要守俘虏纪律,努力将俘虏转化过来。嘿,你的五连就是俘虏连嘛,现在不是咱们的兵?”

    “是,已经按规定关他紧闭了。当时战场很乱,杀心一起,有些控制不住了。”

    “你是连长,就要掌握整个连队,不能随便找借口!冲的勇猛,守纪律,都要表扬,公开表扬。这次参战每连选出三名战斗勇敢的官兵,其中至少两名是一般士兵,记战功。每半年兑现一次奖励。具体怎么奖,奖什么,等咱们细细合计。”

    “司令,如果消化了陆三麻子的这批人,咱们每个连就差不多有百十人了。”周毅叉开了话题。

    “嗯,部队肯定是要充实的。老部队必须充实,要随时保持满编状态。战场彻底打扫了吧?有没有丢弃什么东西?”龙谦不想再追究此事,杀俘的行为,今后怕是也难以彻底根绝。但是龙谦认定一个道理,身为一军之主,必须将原则搞正确了,从自己这儿就开始跑偏,下面注定乱的一塌糊涂。

    “没有,都仔细打扫过了,包括陆三麻子的老巢,顺势都给咱剿了,什么都没落下。这次缴获了二十来匹战马,陆三麻子人不多,倒有好马。对了,司令,你和江云走了这枚多天,目标确认了吧?你们骑回来的马是买来的吗?”答话的是宋晋国。

    “啊,马可不好买。有钱怕是也买不到。是朋友送的。有关山外的情况,我会在会上向大家通报。周副司令,队伍有没有因为打胜仗而松懈?”

    “还好。一切正常吧,都盼着司令回来呢。司令一回来,咱们就可以出山啦。”周毅哈哈大笑。

    大家都憋着一股气要杀出去,听见周毅的话,都将耳朵竖起来。

    “没错。这次我和江云出去转了小十天,就是为了确认郑家庄这个目标值得不值得打。实地看了,值得!二虎提供的情报是准确的,我们不仅要打开郑家庄,而且要连白魏和陈家崖一并打下!”龙谦目光炯炯地逐个看着自己的骨干们,“不过,如何打,我们要好好地研究下。你们先议着,我去看看伤号们。”

第四十节誓师出山

    龙谦由周毅陪着到医护所看望了本次战斗负伤的十几个伤号,其中一半人都行动无碍,很快就可以康复归队,但三个重伤号情况均不好,都有不同程度的发烧,山上没有职业大夫,只能凭经验采些草药熬汤,痊愈能否,全看运道了。

    孙娟等女兵见到龙谦十分开心,龙谦叮嘱她们勤于给伤员换药,多用盐水清洗伤口,天气热,尽量不要让伤口化脓。孙娟等连声答应。

    “这次出山,一定要找到合格的外科大夫,这事最起码的,不然,会损伤军心的。”龙谦一一安慰了伤员,跟周毅来到院子里,“五个阵亡的兄弟,都安葬了吧?”

    “当然,都葬在咄咄寨了。”

    “要记下名字,如果找到他们的的亲人,要将一份抚恤金送过去。这是关系到军心稳固的大事,马虎不得。”

    “这事老宋都记着呢。”周毅不以为然,“走吧,他们都等着你安排出山之战呢。”

    龙谦点点头,跟周毅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弟兄们,”龙谦接过邓清华端出的水碗,鼓咚咚将一碗凉开水喝下肚,“我们出山不是为了获得粮食和银子,也不是招兵,而是为了占据允许我们获得发展的第一块地盘。”

    龙谦停下,让部下消化下自己的话。

    “我说的允许我们发展,不能像蒙山寨这般远离人烟,而是要和百姓揉在一起,依靠百姓为我们提供粮食,服装,医药,住宿及所需的一切。这样,这块地方,我把它叫做根据地。既然是根据地,就必须具备一定的条件﹍﹍张家寨不成,它太小了,毛阳镇或平邑寨也不成,他们位于交通要道上,官府不允许我们长久占据它们,那样,军方和zhèng fǔ的脸根本没地方搁,注意,跟官府打交道,要记住一个词,脸面。不是我们要脸面,而是官府要脸面。我们是土匪,要不要脸无所谓,有实惠就成。但官府不一样,丢了面子比丢了里子更要紧。所以,我们打下毛阳镇或者平邑寨的结果只有一个,派遣大军将我们消灭或者赶走。以目前我军的情况,根本经不起连续的恶战,这点,你们万万不可自大自狂。”

    “郑家庄可以吗?”宁时俊轻声问。

    “是的。它超出了我的预期。最开始我就注意到这个地方了,第一,它的位置好。它是沂州和兖州的交界,类似三不管地区。这种地方丢了,官府往往朝邻居身上推,甚至双方都装聋作哑。第二,它的地形好,三面环山,地势险峻,可以做军事上的周旋。第三,也是最要紧的一点,那就是相对富庶。因为有水,那一带的三个村庄景象看起来不错,人口总数过万了,增加我们千把人不会负担不起。第四,百姓基础好。郑经,也就是郑家庄的庄主,那个和二虎兄弟有着血海深仇的家伙,确实是个为富不仁血债累累的恶霸。我们打掉他,容易获得穷苦百姓对我们的支持。哈哈,还有一点,郑经这厮在官府有着不错的人脉,手下有四五百支洋枪,估计积蓄的财货不少,打开郑家庄,可以暂时解决我们供给上的燃眉之急。”

    “真他娘的,干了!给二虎报仇。司令的这个主意好,好极了。”鲁山的情绪又昂扬起来。

    “刚才你说过是三个庄子﹍﹍”说话的是宁时俊。

    龙谦赞赏地对宁时俊点点头,“没错,是三个庄子而不是一个。除掉郑家庄,还有白魏和陈家崖。”他用手指从碗里沾了水,“大家看,昌河是一条季节xìng河流,在这儿形成一个小湖泊,他们叫昌湖。对了。三才你去将程二虎找来。”龙谦吩咐自己的护兵,然后继续在桌子上画着地形,“郑家庄在这儿,它最大。隔着一条沟,它有五六丈深,最浅的地方也有三四丈,宽嘛,有十几丈吧,是陈家崖,它在这儿,紧靠着郑家庄。这边是白魏镇,说是镇子,其实就是一个村子,有道路与郑家庄相连,它没有郑家庄大,但比陈家崖大。”

    寥寥数笔,龙谦将郑家庄周围的地形画了出来。

    大家围拢过来,仔细端详着简易之极的图画。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训练,所有的排长以上军官都学会了看地图,“注意,不止郑家庄有兵,白魏和陈家崖也有乡勇,白魏差不多三百人,陈家崖有百十个,不过这两个庄子的武器比不上郑家庄。另外有个情况,这个连二虎也不晓得,三庄在三年前——那时二虎已经上蒙山了,曾经与抱犊崮的人干过一仗,抱犊崮来了上千人呢,没讨着好,死了三百人,大败而回。不能小瞧郑家庄,必须注意这一点。”

    程二虎进来,“司令,你可算回,回来啦。弟兄们都盼,盼着你回来呢。”

    “二虎,咱们就要打郑家庄了,”王明远重重拍了程二虎的肩膀。

    “是吗?真的假的?”二虎盯着龙谦。

    “当然是真的。这样,二虎你帮时俊他们搞一个方案出来,你主要是为他们提供地形上的解释,那儿你熟。你们在这儿合计一个方案出来,我去看看部队去,不,你们别跟着我。”龙谦站起身,走出了屋子。

    龙谦看了当rì的训练计划后,离开司令部直接就去了练兵场。五个连队都按照训练计划在做着训练,寺前广场上是五连在做队列训练,带队的军官是石大寿,龙谦没吭声,看了一会儿便往咄咄寨走。

    在咄咄寨训练的是二连和四连,二连做着小分队进攻的演练,按照龙谦修订的条例,以三个人一组的战斗小组展开,四连则做着体能训练。这两个连不少官兵都是原八队的老兵,不断有人跟龙谦打招呼,龙谦没吭气,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转身去了东寨。

    冯仑的三连在shè击场练习瞄准,鲁山的一连执勤,一大半的人撒在各个哨位上,还有十几个把守着俘虏营。

    龙谦转回来,见宁时俊已经在白纸上画好了地图,在程二虎和江云的帮助下标注出了山峰、河流、村庄的位置,王明远、鲁山和叶延冰围着图争论着什么,周毅和冯仑、封国柱坐在门前的石砌台阶上喝水抽烟。

    看到龙谦耷拉着脸,封国柱站起身,“司令,”

    “部队有些松懈!注意到了吗?”龙谦大声说,“训练不是很认真,最好的是五连,除掉执勤的一连,其余三个连队都有些应付差事。是因为刚打了胜仗吗?国柱,你的四连最差。”

    “不是吧?”封国柱嚅嗫道。

    “我又不是瞎子!部队的jīng气神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听到龙谦训话,屋里的几个人都出来了。

    “我想可能是打了胜仗的缘故,”龙谦语气和缓下来,“弟兄们,这样不行啊。军队是做什么的?在我看来只有两件事,打仗和准备打仗!休息,休闲,那是百姓们的事,与咱们无缘。只有随时保持战斗准备,才能应付一切的突发情况。最可怕的,就是打胜仗后的骄傲了,搞不好要断送全军的!不用怀疑,陆三麻子的队伍绝非郑家庄可比,你们是不是准备下一仗让蒙山军伤筋动骨?”

    “司令,这事怪我。”周毅开口,“你走之前将队伍交给了我,是我抓得不紧。其实,在打陆三麻子前,大家练得还是够狠的!”

    “我知道。我就是给你们提个醒。练兵就像练武,一rì不练自己晓得,一月不练,对手就会晓得。刚才是不是有个计划了?”龙谦转脸问宁时俊。

    “我们还是有些分歧。”宁时俊说,“兵力居于弱势,这一仗不好打。”

    龙谦点点头,“以弱击强是我们长久难以改变的态势。充分估计到困难,这很好。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今晚我们就开个诸葛亮会,将作战方案想它几套出来。”

    当晚,龙谦屋里的油灯比平常时分亮了许多,十几个骨干军官彻夜研究对郑家庄等三庄的作战方案。蒙山军可用之兵不足三百,有人提议将陆三麻子的俘虏兵也使上去,被龙谦否决。龙谦坚定地认为,兵多有时候不是优势,万一战况不利发生临阵倒戈,问题就复杂了。这样一来,还需留下小部分兵力看守俘虏。

    方案最终确定,一共三套,分别针对不同的情况而制订。战局会发生何种变化,谁也料不定。,更多的要随机应变。

    龙谦命令封国柱连留一个班会同宋晋国的后勤组,武烈的军械组看押俘虏,由宋晋国负责镇守蒙山老营,等接到前方的命令后再行出发。其余部队从明rì晚整队,分梯队采取夜行晓宿的方法秘密向郑家庄运动。

    第二天早cāo后,龙谦集合全军,宣布了出山的决定,“弟兄们,这段时间我不在山上,可能大家都听说了,我去侦察战场了,没错,我亲自出山做了侦察,目标已经选定。本来我准备再练三个月,因为一些科目还没有掌握。但是,情况不允许了。明天晚上,我们将离开蒙山寨,前往一个新的战场。此战打好了,我们将拥有一个新的根据地,占据那里,大家会过上更好的生活。说实话,在蒙山的这几个月,大家确实过的苦。没办法,不经过这一个阶段,我们就是一群贼!但是,现在不是了,我们是蒙山军了。现在,没人知道蒙山军的大名,很快,这个光荣的名字,将响遍全国!让我们打出军旗,在军旗的指引下前进,打陆三麻子太小儿科了,我们就是要挑更强大的对手作战,打一仗,进一步,打一仗,我们强大一步!”

    龙谦停了很长时间,部队静静的,没人交头接耳,“从这一仗开始,我们蒙山军将走向广阔的舞台,我们将要进入沂州、济南,乃至běi jīng!这一仗我们将要面对的敌人,是装备和兵力都强于我们的对手,千万不要轻敌。但是,我相信,只要你们听从命令,真正做到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我们一定会胜利的。大家有信心没有?”

    “有!”山呼海啸般的回答。

    “很好,明天中午,后勤组将积攒的好吃的都拿出来,大家美美地吃一顿,可以喝酒!但不准喝醉!从明晚开始,部队就进入战时状态。违反军纪者,按战时条例严厉处分!”

    这次出山,龙谦打定主意不再回蒙山了。这座多年被山贼霸占的山峰或许是山贼的乐园,但不是自己的栖身之所。现在,手下有了近三百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龙谦相信,凭着他们,自己完全可以在这乱世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在听了司令的命令后,全山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各连各排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行装,忙而不乱。龙谦带着参谋组巡视各连,对部队的状况深为满意。对比半年前迎战曹锟进击时的情景,蒙山寨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

    光绪二十五年七月十九晚,经过小半年艰苦练兵整军的蒙山军正式誓师出山。

    午饭后迟chūn先的骑兵队在江云的指引下已经出发,道路是经过勘探的,尽量不引起途径村寨的注意。

    晚饭后,主力开始出发。最先出发的是王明远的二连。在楼子前,龙谦目送部队静悄悄地下山,天sè黄昏,龙谦目视着走过自己身边的士兵,他可以叫得上所有人的名字,这些士兵,是他为自己设计的别样人生的资本。龙谦看到军法所的胡宗玉也走在二连的队列中,这个长相不次于叶延冰的英俊小伙子不止一次提出要下连队了,龙谦都没有答应。这次出山,曹敏忠提出他们三个人分别跟随三个连队作战,龙谦答应了。

    龙谦突然感到一阵绞痛,因为他知道,这些jīng神抖擞走向未知的士兵们会有很多人倒在未知的战场上﹍﹍如果没有自己,他们中的大多数将是另外一种人生,或许他们中更多的人会活到老,生儿育女,循着先辈的轨迹过完一生。但是,现在不同了﹍﹍

    光明寺慢慢地笼罩于暮霭中。三连紧跟着二连开过来了﹍﹍

第三章根据地第一节破庄一

    大清帝国光绪二十五年七月二十一,晚上。山东沂州府平邑县东北郑家庄。

    五十二岁的郑经已经由丫鬟伺候着洗过脚,准备睡觉了。和昨天一样,他依旧睡在书房。而没有去两个姨太太的卧室,年过五旬,他感到在那件事上越来越力不从心,早知如此,就不在夫人去世后不顾家人的反对再讨一房年轻美貌的姨太太了。

    郑经的原配夫人早在十年前便病死了,那时他还在济南府。两个儿子郑诚郑笃都是原配所出。郑经还有一房侍妾,是夫人的陪嫁丫头,不是很讨他喜欢,只生了一个女儿郑婵,年方十六。两个儿子都娶妻生子,有了各自的事业,只有二姨太华氏与女儿小婵跟在自己身边。四年前,因与前任巡抚毓贤相恶,郑经决定回乡,离开济南前在人市上买了十六岁的王月蝉做了三姨太。长子郑诚还好,次子郑笃竟然公开反对,老子的事什么时候要他来做主了?郑经写信将次子骂了一通,带着王月蝉回到了郑家庄。

    一段时间里,三姨太王月蝉成了郑经的专宠,忙乎一年的郑经发现三姨太的肚子总是鼓不起来,随着自己生了一场病,原来龙jīng虎猛的身体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对付年轻貌美的三姨太真的力不从心了,总是感觉到三姨太嘴角带着嘲讽。心病一起,床笫之事竟然淡了许多,近一年来,他倒是独自睡书房更多一些。

    每晚在睡前总要读一段《论语》,这个习惯保持了近四十年。

    已经倒背如流的《论语》至今读起来每有心得,这就是圣贤书的力量。昔rì赵普身为宰相,半部论语治天下,郑经认为确实如此。

    “乡愿,德之贼也。”他每晚的功课是随手翻阅,翻到哪段算哪段。闭了眼睛沉思,如陈超,如萧观鱼,就是圣人所痛恨的乡愿。凡事没有是非,喜欢和光同尘,一帮没出息的土包子。

    郑经是有野心的。这份压制不住的野心寄托于两个儿子身上,走了武职的长子郑诚好容易熬到了五品守备,在沂州带着一个巡防营。瞧情形再往上升就难了。本来长子的才具就不如次子,郑经现在基本上对长子失去了盼头,将希望全部寄托于次子身上。

    郑笃的才气是有的,毛病在于过于狷急些。不然也不会遭受挫折。不过现在的情况甚好,他在曹州镇守使曹锟大人那里很吃得开,有点当上曹大人文胆的味道了。随着武卫右军在山东的一统天下,次子的前程再次光明起来。

    弃商经武其实受了次子的影响。郑经承认,次子的眼光是有的。当今局势正面临大变,文武两道,一张一弛,大体上治世靠文,乱世靠武。满清入主中原已经二百五十年,胡无百年运的禁忌早已被康雍乾三代英主所破。但历史自有其规律,三百年为一大劫,谁也逃不过去!瞧瞧,洪杨乱起,搅动半壁江山;英法烧了圆明园;捻子又折腾了十几年﹍﹍刚刚迎来所谓的中兴,外患叠至,甲午一役,让中国伤了大元气。割地赔款地闹腾了一排子,还没消停几年,义和拳又闹腾起来﹍﹍稍有眼光,谁能说这是治世?

    所以,笃儿劝自己回乡募集乡勇是对的。往小里说,可以保地方平安,往大里讲,功名富贵就在其中矣!

    郑经的思绪回到了刚才,乱世用重典!这是中才之人都晓得的事。山东为什么闹义和拳,就是乡绅官府对一帮无知的泥腿子过于纵容了。若是如他一般,哪里还会有许多的麻烦?

    什么反对洋人,那都是借口。那帮不知尊卑礼仪的王八蛋们迟早要学洪杨,将矛头对准朝廷!毓贤那个昏官早就该被罢免了。新来的袁大人就比毓贤那个老混蛋jīng明的多,甫一到任,一改前任的纵容政策,对境内的义和拳严厉镇压,这就对了嘛。可惜地方上总有如陈越之那种假仁假义的家伙,若不是自己破财买枪招兵,抱犊崮进犯的那一次就会让三庄吃大亏!郑家庄不保,他们能独存?

    三年前的惊心一战,不仅让郑经在周遭获得了崇高的威望,还得到了官府的重奖。郑经不缺银子,他缺的是可以记在儿子头上的功勋。那一仗让郑笃和郑诚都受到了上司的褒奖,因为郑经将几乎所有的功劳都让给了俩个儿子——全是他俩运筹帷幄,料敌机先的功劳。

    前些rì子,郑笃从曹州写信来,说蒙山寨还有一帮残余的土匪,这帮人虽然人少,但绝不可小觑。曾经在毛阳镇袭击了新军,抓了新军上百俘虏,都给关押在蒙山。最近才有一部分人逃回去。据回去的新军兄弟说,蒙山寨的响马志向不小,绝非抱犊崮的草寇可比,要他提高jǐng惕。虽然蒙山与郑家庄相隔百里,既然抱犊崮可以来,蒙山贼为什么不可以来?如今郑家庄名声在外,难免被强人觊觎。

    郑经很重视次子的提醒。他积极采取措施,一方面寄去银票,托次子通过官方的关系购买枪弹,继续扩大郑家庄的武力,另一方面,是将三庄的庄丁统一起来成立一支完全由自己指挥的乡兵。三庄合并武装,兵力可以达近千人,加上新购置的二百支新枪,足以藐视鲁南的一切土匪。

    不仅如此,在鲁南,有了这支自己完全掌握的武装,对两个儿子的仕途前程将有莫大的好处。

    那些喜欢将金银财宝埋藏起来的土财主懂什么?当初曾侯也罢,李中堂也好,不都是靠乡兵起家的?

    但是,陈超和萧观鱼竟然婉拒了自己合并乡勇的建议!郑经年过知天命之年,但火气不小,每每念及被二庄拒绝就恨得咬牙,若是蒙山贼或者抱犊崮杀来,老子偏偏看你们的好戏!

    想什么就来什么。郑经已经睡下,但院子里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卧房的门被敲响,“老爷,老爷,俺是郑忠啊。”

    郑忠是他的堂侄,郑家庄庄丁队的队长。

    “何事惊慌?”郑经咳嗽一声,披衣坐起。

    “老爷,不好了。有贼人打白魏了﹍﹍”

    “什么!”郑经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再说一遍?”

    “老爷,刚才白魏镇派人来求援,一伙强人正在摸黑攻打白魏﹍﹍”

    这回听的真切。郑经起床,将灯剔亮些,趿拉着鞋子下地将门闩拉开,郑忠闪进门来,后面还跟着庄丁队的副队长兼总教头田书榜。

    田书榜是郑经花重金从关外聘来的高手,胡子出身,犯案逃到关内,骑马打枪样样来得,还有一身不俗的武艺。郑家庄庄丁队战斗力的提升与此人有着绝大的关系。

    “唔,不要慌张。慢慢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回是田书榜禀告了,一五一十将刚得到的消息说了一遍。天刚擦黑,白魏巡庄的庄丁便遭遇到潜行过来的响马,有骑马的,更多是步行的,四个巡庄的庄丁只逃回去一个,其余都生死不知了。接着,响马便围了白魏﹍﹍

    “田教头,依你看,强人是从哪里来的?”郑经点了一袋烟,镇静地问。

    “说不好。”田书榜深有忧sè,“这伙匪人枪法极好,寨墙上的庄丁已经有两个被打碎了脑袋,根本看不清对方来了多少人。”

    “来的人呢?”

    “在外面。急着要咱们出兵相救﹍﹍”

    “带到前院,我问问。”郑经穿上衣衫,走出房门。

    前来求救的那个人郑经见过,姓白,是萧观鱼的随从,衣冠不整,手臂还擦破一片,一见郑经就跪下了,“郑老爷赶紧发兵相救罢,晚了就来不及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举起,呈到郑经面前。

    郑经面无表情地接过信,没有封口,随意看了几行,确是萧观鱼的手迹,不过是求援罢了,也没什么看头。

    “你们萧庄主自矜的很,还怕几个毛贼?”郑经冷笑一声,随手将信件交给了身旁的田书榜。

    从白魏镇逃出来跑到郑家庄求救兵的人叫白仲海。本来还有一个伴当,但路上崴了脚,走不动。白仲海便丢下同伴跑来求救。白魏距郑家庄二十里,一路跌跌撞撞,还好没有遇到围庄的贼人。白仲海知道郑经会有这一问,之前萧庄主已经料到了,于是哭丧着脸说,“俺是下人,对老爷们的事不敢置喙。但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还望郑老爷从速发兵以救白魏,不然就完了﹍﹍”

    “你倒是会说话。我来问你,”郑经并未让白仲海起来回话,依旧叫他跪着,“贼子有多少人?洋枪多么?”

    “天黑看不清楚。”白仲海整理下思路,“今晚是白队长巡庄,在红柳林那边遇到了贼人大队,也不知他们从哪里来的,亏得白队长机jǐng,危急下开枪报jǐng,这才将准备摸上寨墙的强人打了回去。但是白队长也被打死了﹍﹍小的真不知贼人有多少,只知道三个寨门都发现了贼人,他们洋枪不少,把守寨门的兄弟被打死了好几个,吓的大伙儿将点燃的火把都熄灭了﹍﹍”

    田书榜冷哼一声,“这点常识都不懂。晚上点起火把,不是给贼子当靶子吗?”

    “起来吧,先出去休息。”郑忠察言观sè,知道郑老爷要与自己和田教头商议了,于是将白仲海扶起来,让他到外面歇息。

第二节破庄二

    等白仲海离开,郑经的呼吸急促起来,“唔,你们说说,该怎么办?”

    “救援也要等到天亮才好。”来郑家庄数年,仍是一口东北味的田书榜膀大腰圆,满脸横肉,好像练过十三太保横练似的,“敌情不明,我们夜晚出兵,容易遭遇伏击。”

    “先说说,他们可能是哪一股?”郑经很担心是儿子所说的蒙山贼,但心里却总是怀疑是抱犊崮来报复。

    “老爷,管他娘的是哪一股,咱们来个不动如山!凭着咱手里的六百来条快枪,贼子来多少死多少!只要咱郑家庄安然无恙就行。”庄丁队长,郑经的堂侄郑忠却是另一种态度。

    “可是,万一贼人打破了白魏,捞一把就走,对老爷的声誉可是大大的不利啊。”田书榜已是郑经的心腹,知道郑经的心思。

    郑经呼呼喘着粗气,轮流看着二人。如果真如田书榜所说,贼子打破白魏,对自己的声誉确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但是,他又担心夜晚出兵遭伏,内心很是挣扎了一番,最终做出了决定,先将队伍集合好,等天一亮,立即出动三个队由田教头率领增援白魏镇。

    这个决定却没有告诉前来求援的白仲海。郑经吩咐将等候在外面的白魏信使叫来,板着脸对他说,贼子情况不明,我的乡兵不能轻出。谁让你们萧庄主不肯与我联手呢?既然不肯与我联手,那么萧庄主自然有自保之策。

    这个决定自然让求援的白仲海失望之极,此人倒是忠义,见不能打动郑经,哭着离开了郑家庄,回白魏镇复命去了。

    郑经冷漠地看着白仲海走出院子。夜晚起了风,挂在院门口的灯笼不停地晃动着。他不怕得罪萧观鱼,等明早他的援兵出现在白魏,萧观鱼感激他还来不及呢。万一白魏今晚就被贼人打下怎么办?那也怪不到自己。如果萧观鱼死于贼子之手,对郑经一统三庄更是有利无害。

    之所以对白仲海扯谎,郑经还有一层考虑。他虽没有什么军事经验,但还是料到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此人万一落入围庄的贼人之手,不仅不会招出郑家庄的真正计划来,还会欺骗贼人。

    “老爷高明。”田书榜赞道,“兵不厌诈,我们正好出其不意。只是万一白魏守不住﹍﹍”

    “哼,哪座庙里没有屈死的鬼?好歹他萧观鱼也有三百庄丁,依托寨墙守上半夜应当不成问题。若是守不住,我也不需要这样无能的同盟了。”郑经的脸sè在蜡烛的照耀下显得yīn森可怖。

    打发走白魏的人,郑经想到了另一层,那就是派人传讯陈家崖。白魏离此太远,根本听不到动静,若是郑家庄响起枪声,不需派人送信,陈家崖是一定可以听到的。

    陈家崖就百余乡兵,武器也差,若是与蒙山寨或者抱犊崮的大队响马对阵,实实指望不上多少。虽然瞧不上陈超的假仁假义,但眼皮子底下的陈家崖可不能有什么闪失,那太让郑老太爷丢面子了。

    至于官府,最近的州县也在百里之外了,除掉袁大人的新军,那些绿营根本就不敢与大股的响马对仗,所以也指望不上他们。

    郑经发下号令,报jǐng的锣声“当当”响起,睡觉了的乡兵们乱糟糟地从各自的家里出来,在郑家祠堂前集合。郑家庄的乡兵还是有组织的,一共分了五个队,每队一百人。郑忠根据郑老太爷的意思,命令第1~3队做好出援准备,其余两队留守庄子。

    为什么派番号前三的三个队出援,是因为这三个队的组建时间长。战斗力强于第4、第5队。其中第2队并不是郑家庄的原住民,而是近年流落至此的难民组成,战斗力最为强悍。

    “孩子们,”郑经拄着文明棍,进行了他的战斗动员,“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贼人围了白魏,他nǎinǎi的,真是不知死活!不给他们个厉害,周遭的响马还不知道马王爷头上长着三只眼!我决定!要干,就干个狠的!去四个队而不是三个队!一鼓作气将贼人杀光!明rì三更吃饭,四更出发,杀他个措手不及。这次救援白魏,得的官府的赏钱全归你们,老爷我一分不要。打赢了,我另有赏赐!一个首级赏五两银子,回来就兑现!”

    郑忠与田书榜互相交换了一个彼此看得懂的眼sè,怎么说好的马上就变了?郑忠凑过去低声在郑经老太爷耳边说,“只留下一个队是不是有些少了?万一﹍﹍”

    “哪里有那么多的万一?”郑经不以为然,“当初乡勇甫建便能击败千余抱犊崮匪人,如今的乡兵队实力非同当初,一百条枪守在寨墙上,贼子哪里能打的进来?何况,你们剿灭掉进犯的贼子,郑家庄自然磐石之安。留下一个队足够了。”

    在郑家庄,郑经的话就是圣旨。于是决定派1~4队前往救援白魏镇,留第5队守卫庄子。

    郑经的考虑并非没有道理,既然贼人在白魏,且敌情不明,自然还是要多派人马为上。

    此刻时光尚早,准备出征的4个乡兵队解散休息,武器弹药都发了下去,第5队则上了寨墙。一宿无话,凌晨时分,郑忠及田书榜带着四个乡兵队悄悄离开了郑家庄,循大路直扑白魏而去。

    ﹍﹍

    围困白魏镇的自然就是蒙山军了。龙谦攻打郑家庄计划的核心就是围点打援,将郑家庄装备jīng良的乡勇调出来在野外消灭之。依靠自己的三百jīng兵或许可以打开郑家庄的土围子,但伤亡一定不会小,这三百经过严格训练的jīng兵是自己事业的本钱,不能在出山的第一战就伤筋动骨。

    围哪个点?只能是白魏而不是陈家崖。因为陈家崖距郑家庄太近了,无法布置战场。其实,龙谦与江云实地侦察三庄时,总的计划就形成了。白魏与郑家庄相距二十五里,期间丘陵起伏,足以伏兵。龙谦相信,只要郑经的乡兵出来,在野外交战,自己有心算无心,依靠三个连队足以击溃之。

    龙谦算定郑经不可能将全部人马都派出来,最多四个队,更可能三个队。所以,龙谦的布置是以王明远的二连和冯仑的三连合围白魏,虚张声势。待惊动郑家庄后,悄悄将布置于白魏西侧的二连撤下来加入伏击圈,只留下冯仑的三连监视白魏镇。至于陈家崖,龙谦只派出了迟chūn先的骑兵队监视之,龙谦估计,陈家崖不会贸然出兵相救,那边可以暂时不予考虑,等郑家庄完蛋,陈家崖顺势即下,不需要折损彼此的人手,将来与那位颇谈得来的陈超陈越之也好相见。

    主战场设在距白魏五里许的一片缓坡,两边有树林可以伏兵,集中叶延冰的一连,鲁山的五连与王明远的二连设伏于大道两侧,务求一举击溃郑家庄的援兵。自己掌握着封国柱的四连(欠一个班)为总预备队,将承担堵截败兵回庄的任务。如果战斗顺利,自己将带四连冒充败兵突袭郑家庄,乘势拿下庄子。

    计划的核心是野外歼敌,决不去攻打寨墙。蒙山军目前缺少攻坚的武器,这方面的训练也很不到位。

    二连和三连前期的行动是按计划进行的,但三连在进入白魏镇东北侧的高地时遭遇了巡庄的小股乡兵,战斗在瞬间打响,五个人组成的巡庄小队一个照面被打死三个,其余两个逃回了庄子,三连无一伤亡。三连顺势进抵白魏寨墙的外壕,隔着一人多深的壕沟用步枪压制已经上墙的乡兵,黑暗中乡兵们也搞不清响马有多少人马,果然如事前预计,白魏的乡兵不敢冲出寨子,只能依托寨墙胡乱shè击,这段时间的对shè让三连沾了大便宜,因为双方shè击的技能相差不止一个等级,经过严格训练的蒙山军士兵可以瞄准寨墙上乡兵shè击枪口发出的光焰还击,而白魏的乡兵们就没这个本事了。对shè了一阵,乡兵们不断有人中弹,而三连只伤了一个——伤在肩膀,没有xìng命之忧。二连则毫发无损。

    负责围困白魏的是冯仑而不是王明远。二连在另一面,冯仑在安定东面后带了一个排跑到二连去接替王明远,两人见了面,王明远告诉冯仑,已经有两个人溜出寨子往西去了,估计是到郑家庄报信了——一切都在司令的预料中。

    这时,冯仑提出一个意见,“白魏不经打!东面的寨墙不高,壕沟是干的,很容易就能过去!我们完全可以爬上去!只要神枪队的人压住他们即可!”

    神枪队拨了四个跟着冯仑,所以冯仑有此一说。

    “打下白魏?”王明远也注意到白魏的抵抗很弱,不像有三百人枪的样子,“司令的命令是围困而不是攻打,万一郑家庄得知白魏被打下,他们就不来救援了。”

    “刚才送信的是你放过去的。我们封死道路了,他怎么知道?”冯仑被打开白魏的计划所激动,“我们本来兵力就少,一但打开白魏,我们就能腾出全部兵力来对付郑家庄,这不是很好吗?”

    听起来的确不错。王明远第一时间就赞同了这个计划。龙司令对他们这帮军官授课时,反复讲到了随机应变:在执行总的战略任务的前提下,必须根据战场局势和战斗进展灵活地运用战术。切忌呆板地执行上级预先分配的任务而不知变通。

    眼前的情况似乎证明冯仑的主意是对的:白魏的寨墙不高,就先在的情况看,乡兵的战斗意志很差,躲在寨墙上胡乱地放枪,基本上对部队构不成威胁﹍﹍龙司令的命令是围困白魏,惊动郑家庄,然后留下三连,自己带二连加入主战场﹍﹍目前看来已经达成了第一步任务。但是,潜在的危险也是有的,三连只有六十人,围这么大一个村子根本就做不到,只能虚张声势地封住寨门,白魏有三道寨门,龙司令侦察的很准确,如果每道寨门摆上二十人,兵力就过于虚弱了,敌人只要集中兵力,很容易突破封锁,不论是向郑家庄,或者是陈家崖,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但是,如果当机立断解决白魏,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王明远思索了几分钟便做出了决定,“干了!”黄昏时他已经观察了寨墙,搭人梯完全可以攀上去,而且,他已经发现了两处更适合攀援而上的所在,“就这样办!你回去组织佯攻。”这个词他和冯仑已经完全了解其含义,龙司令讲的好,打仗依靠的是实力,但骗术贯穿始终,不懂得运用计谋欺骗对手的,永远不会是一名好将领,“我打主攻,从这边打进去。待我这边得手,你也进庄。咱们动作要猛,时间拖不起,咱还要支援主战场呢。”

    冯仑不以为然,因为他东面发现了防御的破绽——二连和三连是在黄昏进入战场的,第一件事当然是观察,两位连长都发现了各自负责的区域的防御弱点,“老冯,不要争了,就是个先后的问题。你赶紧回去,造出攻城的声势来。”

    “好吧。”冯仑掉头走了。虽然他和王明远是平级,但龙谦对王明远的器重谁也晓得,本来还有鲁山,但鲁山绕个弯子,被降职了,最近才回到连长的位子上,冯仑不愿意与王明远争,甘愿当“绿叶”去了。

    龙谦对于蒙山军出山第一仗的安排是有问题的,那就是在白魏方向没有确定主官,这似乎也不能怪他,因为他的计划是惊动敌人后,二连马上就调走了,但冯仑的临机变化给这场以少击多的战斗带来了很大的变数。

第三节破庄三

    龙谦蹲在路北的一块小山坡上,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天已完全黑下来,望远镜里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封国柱在他身边,半人高的杂草将他俩都掩住了,不时有蚊子叮上,封国柱噼噼啪啪地拍打着。

    龙谦将望远镜收起来,“行啦,忍忍吧。你听你的士兵们,他们做的可比你好。”他俩的周围,埋伏着四十多个四连的官兵,此刻,龙谦听不到一点动静。

    “我不怕刀枪,就怕这些蚊子跳蚤,讨厌死了。咬一口好长时间好不了……”

    “那你也咬他们一口出气。”龙谦难得地开了句玩笑。他对埋伏部队的素质感到满意,对面靠东一点的树林边潜伏着叶延冰的一连,刚才努力去寻找破绽,没有找到。

    四周静悄悄的,给人很惬意的感觉——假如忽略蚊虫的叮咬的话。

    静谧曾经是龙谦很渴望的东西,记忆中的世界过于喧嚣了,人们总是办一些蠢事,在追求幸福的路上总是发现曾经痛恨的rì子才是幸福的。

    “他们会中计吗?”封国柱伸长脖子朝西望去,那边是郑家庄的方向,但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到。

    “我哪里知道?”龙谦嘟囔了一声。这时候,东面传来第一声枪声,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爆响。

    “嘿,打起来了!”封国柱站起身。

    “等消息传过去,他们再动起来,到这里至少需要一个半时辰,这是最快的了。你去告诉大家,可以睡觉,但班排长要保持戒备。”龙谦说着仰面躺下来,随手拽下一棵小草在嘴里嚼着。夜晚的风吹过来,感到很舒服。

    枪声爆响了一阵便稀疏下来,这很正常。命令就是惊动白魏,部队的子弹不多,经不住消耗,一切都要在这场战斗后得到得到解决。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南面过来一连的一个班长,报告说白魏镇出来两个人,没有走大路,朝郑家庄而去,叶连长没有拦截,放过去了。

    “做的很好。保持jǐng戒。”龙谦很满意现在的进展,一切都在计划中。

    但随后龙谦就意识到不对了,因为白魏方向已经稀疏下来的枪声骤然急促起来,竟然传来了爆炸声。

    “怎么回事?”龙谦自言自语,喊过李三才,“你骑马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

    五里路打个来回,李三才用了半个多时辰,“司令,司令,二连和三连已经攻进了庄子!”

    “什么?你见到王明远和冯仑了?”龙谦大吃一惊。

    “没有,”李三才大口喘着气,“队伍已经杀进去了,白魏着了火,乱糟糟的,庄外见着咱的两个伤号,部队全进去了!”

    “胡闹!”龙谦脸sè大变,“国柱,立即集合你的连,跟我去增援白魏,用最快速度解决掉。”说完命令李三才,“赶紧联系迟chūn先,让骑兵队遮断道路,绝不允许白魏的溃兵逃到郑家庄和陈家崖。其他方向先不管了。”

    下达完命令,龙谦带着四连迅速离开了隐蔽地,朝白魏飞奔而去。

    三连率先攻破了寨墙。办法很原始,两个神枪队员及连里的几个枪法好的士兵封锁了选定的位于东寨门南侧百余米的突破口,这个突破口是冯仑选定的,除掉壕浅墙矮的基本条件外,还是寨门的shè击死角。冯仑挑选了突击队并亲自带领,两颗缴获自毛阳镇一直未在战场使用的手掷炸弹甩进寨墙,随着炸弹的爆炸,突击队攀人梯爬上了不算高的寨墙!很顺利,伤亡是在突击队进入庄子后造成的,第一个攀上寨墙的一个姓王的班长带着两个士兵朝寨门口猛冲,迎面遭遇了扑过来封堵突破口的庄丁大队,三个勇敢的士兵在激战中全部阵亡,但他们的勇敢给后续进庄的三连官兵们赢得了时间,也将战意不高的庄丁吓退了。等冯仑进得庄来,突破口已被三连所控制。三连的士兵们占据了突破口对面的两所民居,爬上了房顶,用步枪火力压制攻过来的庄丁,将庄丁们第一轮的反扑打退了,打死至少七个庄丁,这个过程中又造成了三连四人伤亡,其中一人当场阵亡。

    三连一排是负责突破的部队,排长丁小富喘着粗气找到蹲在墙角观察的冯仑,要求带一排夺下东寨门!

    这时候,冯仑作出一个正确的决定,“别夺寨门了,朝庄里打!”他估计二连正在激战,“接应二连,从里面打总要容易些。你带你的排守住这里。注意隐藏好自己,不要主动攻击。”

    二排正在不断地翻墙进入庄子,冯仑找到二排长,带着二排朝庄子里杀进去了。

    白魏镇的萧观鱼此刻正在西寨门急得跳脚。贼人似乎人数不多,但异常jīng悍,他们已经攀墙进入了庄子,庄丁队长亲自带人肉搏反击入庄的贼人失败了,死了三个,伤了七个,无奈退回了寨门。现在寨门集中了一半以上的庄丁,却没有勇气组织第二次进攻。

    萧观鱼那张胖脸上淌着油汗,嘴里大骂着庄丁,但无计可施。

    傍晚时分,五个巡庄的庄丁跑回来只跑回来两个,其中一个还带着伤——右臂中了一弹。这两个庄丁在第一时间就被带到了萧观鱼面前,但他们严重地误导了自以为知兵的萧庄主,他们报告萧观鱼,“贼子漫山遍野,足有上千人!”

    这个消息将萧观鱼吓坏了。

    巡庄制度是萧观鱼的发明,自从郑经通报他蒙山贼并未覆灭而且很强大后,萧观鱼就组织了巡庄队,每晚都会派出三个波次的巡逻队巡庄。今晚是第一波,带队的是庄丁队的副队长,曾经在沂州绿营当过兵的本家子弟,没想到真的撞上的贼人,据说一照面就脸部中弹,死的不能再死了。

    贼势浩大,萧观鱼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向郑家庄求援。他派心腹白仲海带一个机灵的随从潜出庄子去郑家庄求援。然后下令全部庄丁上寨墙抵抗。

    白魏的寨墙不仅比不上郑家庄,甚至比不上陈家崖。郑家庄的寨墙堪比城墙,墙体很厚,上面可以轻松地行走,但白魏的寨墙就是一堵墙,土坯夯制,只有每隔十五丈修建的类似敌楼的台子,才能安置防御者。白魏的寨墙遭到郑家庄田书榜的讥笑,认为那些当敌楼用的平台毫无用处——固定的根本不能活动的火力点极易遭到敌人的打击。也曾郑重地建议萧观鱼翻修寨墙,由于种种原因,萧观鱼没有筹钱修缮寨墙。他心里一直以为,即使贼人犯庄,目标也不会是自己。

    谁想到贼人竟然瞄上了根本比不上郑家庄富裕的白魏?

    “庄主,贼人已经打破了东门,朝这边杀过来了!”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一个跑的衣衫不整的庄丁带来了更为致命的消息。

    “固守寨门!等待救援!”萧观鱼已经被吓的六神无主。

    这个决定葬送了白魏镇。

    等龙谦带四连在二连的指引下从一段破损的寨墙进入已经燃起火光的白魏,二连和三连已经将西寨门团团围住。

    大致了解了情况,龙谦紧绷的心松弛下来,“有俘虏吧?”

    “有,手里有十几个庄丁了,狗rì的们都丢掉了枪,装傻充愣说他们是百姓。”冯仑报告道。

    他们本来就是百姓。龙谦吩咐将俘虏带过来。

    “你们不要怕。”在一座房子的墙角,火把的照耀下,十几个汉子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吓的瑟瑟发抖,“我们不是土匪,不会杀你们的。庄子已经破了,你们已经看到了。现在你们选一个人,去找你们庄主。就说让他下令立即停止抵抗,投降!我保证白魏镇父老乡亲的生命安全。如果在一刻钟内不放下武器走出来,我就放火将白魏烧掉!”

    西寨门北侧已经烧起火,火势正在扩大。

    “谁去?”龙谦上前拽起最前面的一个汉子,“就是你了,大声报出你的名字,他们不会对你开枪的。”拎着哆嗦成一堆的汉子转过墙角,“快去!不然我一刀剁了你!”龙谦晃晃手里的rì式战刀。

    汉子照办了。

    “冯仑,带你的人回去,守住既得阵地,不要出击,尽量避免伤亡。”龙谦拍拍冯仑的肩膀,“干的不错。”

    “成。”冯仑答应一声,带着三连二排沿原路返回东寨门。

    不到一刻钟,西寨门那边sāo动起来,“不要开枪,俺们投降﹍﹍”

    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神交战,萧观鱼屈服了。守在西寨门楼及附近的庄丁陆续走出来,将步枪扔在空地上。

    “明远,这边交给你,赶紧组织人灭火。提醒弟兄们别犯军纪,决不准滥杀无辜,懂吗?”龙谦脸上并无打开白魏的喜悦,“我担心郑家庄的援兵已经在路上了,仅靠延冰和鲁山是挡不住的,万一他们缩回郑家庄,我们的麻烦就大了﹍﹍国柱,这边没你什么事了,立即跑步回原来的阵地。”

    封国柱的四连狂奔了五里地,却没捞着仗打,不过他马上明白了龙谦的担心,什么话也没说,整顿四连后朝寨门而去,他们当然不会再翻越寨墙了。

    “留我一个排就够了。”王明远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冯仑的临机决断或许是个严重的错误。

    “不,二连全留下。这边没有稳下来。也不要手软,如果有抵抗,格杀勿论。”

    就在这时,西面传来枪声,很快就激烈起来,根本数不清点了,接着是两声爆炸声。龙谦脸sè骤变,“糟糕,那边交上火了。”

第四节破庄四

    多变的郑经再次改变了计划。

    下了增援白魏的决心并完成了战前动员后,郑经带着郑忠和田书榜回到自己的屋子。

    觉是睡不成了,郑经不停地在屋子里踱着步,田、郑二人不敢吭气,望着在地上不停地转着圈子的庄主。

    “兵贵神速!既然决定救援,就要快!立即集合队伍,杀过去!杀贼子们一个措手不及!”在堂屋地上足足转了二十圈,郑经再次做出了决断。

    田书榜和郑忠面面相觑。这也变的忒快了吧?

    “他妈的,快去!”郑经一跺脚,朝二人吼道。

    半个时辰后,已经解散的庄丁队再次集合起来,田书榜打头,郑忠押后,四百人出了郑家庄,直扑白魏而去。

    田书榜出身关外胡子,老家却是山东人。祖父那一辈闯关东从海上漂到营口登陆,最终在吉林东部安了家。由于满清建政后一直采取禁止关内汉人出关谋生的政策,而满人则不断入关,导致了关外,特别是吉林和黑龙江两省地广人稀及土匪横行。从辽西往沈阳走,一路上多是以窝棚命名的村庄,魏家窝棚,厉家窝棚,其根由往往是某个山东老客闯关东的痕迹,村庄便由第一个安家的人的姓为名了。田书榜祖父没有在奉天安家,而是一路向东进入了更为荒凉的吉林安了家。开荒种地当了农民。到其父这一代,田家已是小有名气的地主,还开了一家规模不小的油坊,大豆榨油给田家带来了滚滚财源。田书榜二十岁时,村子被胡子洗劫,父亲被绑了票,倾家荡产凑了钱赎回人,回家不到一个月就病死了。父亲的死和家道败落导致了他人生的转变,本xìng喜欢冒险不愿意按部就班过rì子的他心一横便投了胡子,几年后成为了二掌柜,带着队伍血洗了绑架其父的胡子,结果是在关东道上坏了名声,几股大绺子扬言要他的脑袋,田书榜干脆跑回了关内,几经周折,田书榜流落至鲁南,凭着一身武艺和一手jīng湛的枪法当上了郑经庄丁队的总教头和副队长,还在郑家庄娶了老婆安了家。

    讲这些就是告诉读者,田书榜与郑忠最大的不同就是他的经历很复杂,这个人是见过血,杀过人的。

    田书榜带着2队打头,沿大路直奔白魏。前面已经讲过,2队的成员都是外来户,有些雇佣军的意思,这些流浪汉蒙郑家庄收留,充当了护庄乡兵,表现出比本庄人更悍勇的气质,他们或许是出于同为外来户的心理,更愿意接受田教头的指挥。这次出援白魏,田书榜自然将2队充当前锋。

    田书榜没有骑马,尽管郑经为他配了战马。田书榜坚信响马既然敢打白魏的主意,就一定会在大道上设下伏兵以对付郑家庄方向的援兵。那样骑马的危险就太大了。

    田书榜认定进犯白魏的贼人来自抱犊崮而不是什么蒙山寨。三年前抱犊崮在郑家庄吃了巨亏,依照土匪的xìng格,不找回场子是不可能的,难为他们忍了三年。攻击白魏是典型的声东击西计谋,贼子们已经知道了郑家庄兵强马壮,也吃了三庄联盟的亏,这次出山报仇,自然会妥加筹划,名为攻击白魏,实际图谋郑家庄,在田书榜看来就是最好的一策了。

    这本是极简单的问题,偏偏郑经看不出来。救援白魏是应该的,田书榜甚至主动提醒郑经,要考虑此事的后果。但田书榜不赞成连夜赴援,因为太危险了。

    他知道,自己训练的庄丁守庄有余,野战不足,何况是夜晚野战?

    但郑经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所以田书榜率队沿大路走了七八里路,命令2队拐上了南边一条小道。他则等着押后的郑忠上来,讲了这样做的理由。建议大队弃大路走小路,打贼人一个冷不防。

    这就是本地人的优势了,虽然丘陵纵横,山道崎岖,但大路熟悉,绝非外来的贼子们可比。

    路程已跑了一半,寂静的夜晚已经可以听见白魏方向的枪声,郑忠有些着急,对田书榜走小路赴白魏的建议不以为然,同时对田书榜先斩后奏有些不满,因为2队已经上了小路了,“老田,救人如救火,咱们四百人顺大道一直冲过去,多少贼子能挡得住?何苦分兵?”

    “四个队挤在一起,根本展不开兵力,贼子若是善战,有百十条洋枪摆在两边,我们就要吃大亏。我看还是大队走小道,留一个队沿大路稳稳地趟过去,如果遇敌,就地占据地形抵抗,可以万无一失。”

    郑忠却不同意,“既然2队已经上了小路,那你就带他们走小路吧。我率三个队沿大路增援,这条可以通行大车的大路即使在晚上,有一个半时辰足以跑到郑家庄了,即使有贼人拦截,凭着三百条洋枪,足以应付。”说完,喝令停下来的队伍继续前进。

    田书榜心知郑忠在与自己争功。郑经在军事上倚重自己超过了郑忠,早已引起这厮的不满了,这次出庄邀战贼人,郑忠肯定存了立头功的打算,因为郑忠是队长,而1、3、4队都是郑家庄的子弟,自己无法与他抗衡,心想让他吃点苦头也好,于是俩人就此分兵,郑忠带主力走大路,田书榜带了百余人走小路。

    田书榜一路走在队伍前面,走的很快,不时催促喽喽们跟上。这条路他很熟悉,即使在夜里,哪块是沟,哪里是坡都一清二楚。他们是沿着一道沟走的,这道沟就是郑家庄与陈家崖分界的那条沟的延长线——上古时期洪水泛滥给大地留下的印痕。大致的方向是往东南,沟在他们的北面,田书榜的队伍在与郑忠分兵的岔路口拐上小路不远就越过深沟走到了另一面,现在的状况是郑家庄出来的乡兵分成了两支,隔着一道深沟向白魏前进。当然,郑忠的速度要比田书榜快,因为他的队伍走的是大路。

    田书榜取小道增援出于一种防范心理,是建立在远来的响马不熟悉地形的前提下。他没有想到的是,龙谦与江云在这一带转了好几天,这条道龙谦和江云是亲自勘探过的。现在,鲁山的五连就埋伏在小道南侧的山坡上,借着明亮的下弦月,鲁山清楚地看到了乡兵拉的很长的队伍。

    五连的任务是兜底。他要等援军全部通过那个与大路相连的岔路口后占领那个岔路,堵死援军返回郑家庄的必经之路,关上闸门,达成龙谦全歼郑家庄援兵的目的。

    当初在蒙山研究制定攻取三庄的方案时,龙谦反复给连长们讲了预定战场的地形。龙谦判断援军应当是三百人,也就是郑家庄庄丁的三个队,他虽然没有见过郑经,但是从郑经的经历和年龄判断郑经会留下二百人守庄。而蒙山军投入战斗的是四个连,听起来不少,大人数却不足二百五十人,但如果在选定战场作战,地形会增加蒙山军的兵力,加上对自己一手训练的jīng兵的信赖,龙谦决心一战歼灭郑家庄主力。为顺利打开郑家庄奠定基础。

    龙谦的计划是用叶延冰的一连担任正面阻击,阵地是jīng心选择的,龙谦亲自布置了叶延冰的阻击阵地,利用大道的一个大弯,将一连埋伏在大道西北的山坡上,这片山坡有树林可做掩护,许公持的神枪队的大部分人都配属给了一连,龙谦相信凭着叶延冰和许公持,足以将郑家庄的援兵拦阻于阵地前沿,而王明远的二连从白魏撤下来后,将沿着另一条路,即现在田书榜带乡兵增援白魏的小路,绕到被阻于大路上的乡兵大队的侧后发起攻击。王明远与鲁山构成对乡兵包围圈的南、西两面。龙谦手里还掌握着一个封国柱的四连,这个连队的位置在叶延冰西面二里,四连将悄悄放过乡兵大队,等一连的阻击打响,从北面的山坡上猛击过来,构成包围圈的北面。

    龙谦计算了乡兵行进的方式和速度,根据那条大路的宽度,龙谦认为乡兵会排成两路纵队前进,三百人会拉出一个一里至一里半的纵队﹍﹍龙谦的计划就是采取拦头,断尾,腰斩中间的办法将乡兵包围歼灭于大道上。对于具体的战术,龙谦也做了具体的规定,那就是在排枪shè击三至五轮后,立即发起白刃冲锋,用近战解决对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蒙山军的弹药已经很少了。

    龙谦判断,当乡兵们遭受了排枪带来的重大伤亡并发现自己处于四面包围时,战斗意志会迅速瓦解,整个伏击战会在半个时辰内结束。由于乡兵主力的被歼和大量俘虏的出现。接下来准备用俘虏瓦解郑家庄守卫们的意志,达到不用攻城便拿下郑家庄的目的。

    当然,龙谦最后强调,各连必须根据实际情况作出最符合战场形势的决定,绝不能死守命令不知变通。但就是这条叮嘱,让蒙山军出山第一战跟预定的作战计划完全不一样了。

    现在情况似乎已经失控了。先是对白魏镇的佯攻变成了真正的进攻,不仅二连没有按计划进入伏击阵地,连四连也被拖进了白魏。这样做时必须的,如果不能迅速解决白魏,将出现最糟糕的情况,十有仈jiǔ,蒙山军将设法突围了。一但出现那种情况,这支经过充分训练整编已经脱胎换骨的响马队伍很可能将一蹶不振。所以,龙谦一听到二连和三连对白魏发起了真正的攻击,焦急万分,立即带四连跑步投入了战场。

    好在没有出现最糟糕的虽然拿下了白魏,但压在龙谦心头的大石并未搬开,他最担心的是郑家庄的援兵闻知白魏失陷后缩回庄子,缺少重火力的蒙山军根本无力打开深沟高垒的郑家庄,实际情况是蒙山军的子弹已经很少了,这是龙谦不得不设计野外伏击的无奈。

    龙谦对于王明远和冯仑擅自改变计划时不满的,但此刻不是责备批评的时候,而且好在白魏被打开了,弹药粮秣会得到补充。可是,进击郑家庄等三庄的关键是郑家庄,拿不下郑家庄,白魏也守不住,搞不好蒙山军还得回蒙山,耗光了弹药无法补充且又惊动了官府,该怎么应对?

    所以,龙谦听到西面伏击阵地传来枪声,心头又抽紧了,他必须将不断变化的事态控制在最希望的状态下。

第五节破庄五

    龙谦在白魏听到的枪声来自于叶延冰的一连,蒙山军副司令周毅也坐镇一连阵地,刚才打响阻击的第一枪的就是周毅。

    龙谦带四连增援白魏,没忘了给一连通报。所以,周毅和叶延冰是知道白魏的变化的。当发现郑家庄的援兵出现,周毅和叶延冰立即紧张起来,看着乡兵大队进入自己的伏击圈,周毅稍一思索,便开了枪。

    他们当然不能让乡兵大队扑向白魏。那边的情况不明,再应付突然杀至的援兵,非遭遇大败不可。

    一连准确而凶狠的排枪shè击给郑家庄的援兵带来的不仅是伤亡,更多的是震撼。天气晴朗,行进在大道上的乡兵们在月光下气喘吁吁地疾走着,埋伏在山坡上的一连可以清楚地借助月光看到敌人,但乡兵们就不容易发现伏兵了。当突前的第1队遭遇猛烈的排枪shè击,身边不断有人倒地发出惨叫,训练和实战都不如蒙山军的乡兵们开始失控,就在第1队中的郑忠开始大喊大叫,让乡兵们就地卧倒还击,这导致了他的暴露,努力寻找指挥官的神枪队立即找到了这个目标,郑忠中了弹,一颗子弹打掉了他的左耳,虽未致命,但满脸是血,看上去很是恐怖。

    这时,叶延冰大喊,“投降,投降免死!”

    ﹍﹍

    隔着一道山梁,田书榜听到了大道上传来的枪声!正行进在小路上的队伍立即停了下来。赶过去增援是困难的,需要先趟过深沟,再爬过山梁,夜晚采取这样的行动显然不现实,而且,贼人们肯定在山梁上。田书榜思索了几分钟,做出了继续前进的决定。

    他认为这是眼下最正确的决断。退回去显然不能考虑,等2队退回去从岔路再上大路,时间怕来不及,而且有临阵脱逃的嫌疑。而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白魏不过四五里地的样子了,救援大道上的大队,从白魏那边发起进攻是最有力的。所以,田书榜不仅没有撤回,而是下令枪上膛,加快速度前进。

    拐过一道弯,田书榜看到了白魏燃起的火光,心想糟糕了,这意味着贼人攻进了庄子!白魏不可能自己点燃自己的房子吧?

    怎么办?正在犹豫间,前面响起了枪声,随即报告对面发现了贼人!

    迎头撞上来的是龙谦带领的四连,他之所以没有走大路直接加入一连的战场而是选择小路,是基于担心郑家庄的乡兵撤回庄子!仗打成这样混乱的局面,龙谦不怕郑家庄的援兵上来,而是怕敌人缩回去了!所以他决定走小路抄敌人的后路,将出来的援兵堵在大路上,拼着遭受更大的伤亡也要将其歼灭。

    白魏已经拿下,三连很快就可以增援上来,叶延冰那边反而不是最要紧的了。

    迎面发现乡兵,双方几乎同时开火,地形对双方一样不利。双方一交火,龙谦伏在一块石头后,纳闷鲁山的五连去哪里了?这股从小路上窜过来的乡兵怎么就轻易地穿过了鲁山的阵地而毫无动静?龙谦焦躁起来,伸出步枪寻找着目标,对面这伙乡兵不知其兵力多少但训练有素,就地卧倒抵抗,不熟悉地形的四连只能与对手互shè,却无法发起冲锋。

    情况复杂起来。

    鲁山的五连仍在他的潜伏阵地。鲁山看着田书榜的队伍穿过了自己的伏击阵地,没有开枪,而是任凭其穿过了自己的伏击圈。在发现敌人后他想派人对白魏方向示jǐng,但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这是夜晚,发现敌人就在眼前了,派出的通讯兵必须走同一条路,万一被敌人发现将更复杂——敌人被吓的缩回去怎么办?

    鲁山并不知道白魏发生的变故,他的任务是兜底而不是拦截,这样做是符合计划要求的。他的枪声不响,五连就不能开枪。

    但很快,东面打响了。响起的枪声并没有打消鲁山的担心,反而让他更焦虑起来。这阵枪声显然是刚才过去的那股乡兵发出的,他们没理由胡乱开枪,必然是遇到了情况。计划并没有讲明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敌人显然是分兵救援了,鲁山可以清楚地分辨出山梁那边的枪声和正东方向枪声的区别,这不是一股敌人。

    鲁山判断现在接火的是二连,他知道计划中二连会完成佯攻撤下来,但计划是加入大路的主战场。那边正在打着,二连不过去参战为什么转道这边?他们怎么知道小路上摸上来敌人呢?

    哪里出现了问题?

    在研究作战计划时,龙谦强调最多的就是兵力上的差距问题。其次就是地形的不熟悉和弹药的不足。计划的核心就是用包围战和白刃战的方式歼灭郑家庄的主力,主动权就掌握了。这个计划的缺陷就在于兵力过于薄弱的蒙山军无力在数个战场同时作战!那样注定要失败的!龙谦指出了这一点,但眼前恰恰出现了龙司令最担心的局面,白魏衔着一股,大道上堵着一股,现在小路上也打起来了!

    只想了几秒钟,鲁山做出一个决定,抄这股敌人的后路,配合二连先消灭眼前这股敌人再说!

    宁时俊的参谋组是分开跟着几个连队的,仗打起来,他们就没什么用了,对于鲁山的决断,宁时俊稍微犹豫下便赞同了鲁山的决定。龙谦的命令很明确,参谋们有权提出建议,但最终决定权在连长!即使是他这个在军中地位颇高的参谋组长,也无权否决鲁山的决定。

    宁时俊本想让鲁山留下一班人,哪怕一个班,迟滞下敌人也是好的,但五连跟着他们粗鲁莽撞的连长已经冲了上去,副连长兼一排长石大寿冲在最前面,宁时俊看的很清楚,心想这个由俘虏组建的连队还真他妈不含糊!

    这是个正确的选择。表现出了指挥员的决断力!因为这股敌人的数量鲁山清楚,只有百余人,凭着五连和二连前后截击,完全有能力吃掉它!

    田书榜也处于焦虑中。对面的敌人人数不多,但很强悍!刚才的遭遇战中已经证明了这点,枪法好,战术动作jīng炼,一会儿功夫,2队已经遭受了数人伤亡!队伍完全被压制在山道上动弹不得,对方似乎极有耐心,他们不动,对方的枪就不响,他们一动,迎接他们的就是极为准确的shè击。

    2队的队长是个兵油子,因违犯军纪被沂州巡防营开除投靠了郑家庄,他摸过来找到田书榜,“田教头,这不是个法子啊,要不咱们冲过去?”

    “这种地方怎么冲?这不是让弟兄们送死吗?”田书榜的眼睛骨碌碌转动着,“我们退回去,顺大路走!”

    2队队长正有此意,保存实力几乎是封建制度下所有带兵者的通病,手下的兵打光了,再高的荣誉也享受不起了。于是传下令去,后队变前队,返回去!

    这一下子与五连迎头相撞了!鲁山的五连只shè出两排枪便冲入了乡兵的队伍中,身材高大的鲁山冲在最前面,一连用刺刀挑了两个乡兵,惊得乡兵们又掉头往回跑!

    等西边的枪声和喊杀声响起,龙谦明白一定是鲁山抄了敌人的后路,站起身大喊了一声,率领四连扑了上去。

    田书榜的2队就惨了,两面受到夹击,队伍立即大乱,一部分人跳下了两人多深的壕沟逃命,还有一部分人往山坡上爬,抵抗的意志迅速被粉碎,更多的人扔掉了武器就地跪下当了俘虏。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四连和五连会师于山路上。

    气喘吁吁的龙谦看到鲁山,“快,将这里交给国柱,快去堵截大路上的敌人﹍﹍”

    “五连的弟兄们,快回岔路口!”鲁山喊了一嗓子,拢回杀得兴起的部队往回折。

    “国柱,”龙谦叫住封国柱,“跑了的不必管了,马上收拾敌人的枪弹,留一个排看俘虏,其余的跟过来。”跑了两步,龙谦看到了倚在一棵树上的石大寿,“大寿,是你?受伤了?”

    “给扎了一刀,不要紧。”石大寿双手捂着大腿。

    龙谦蹲下,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当作绷带用的布条,迅速为石大寿扎上伤口,然后指着四连的一名士兵说,“你,负责保护好石连长。”

    “司令,我不要紧,你快指挥去。”石大寿道。

    “好兄弟。”龙谦在石大寿肩膀上握了下,转身朝西跑去。

第六节破庄六

    事实证明,郑忠比庄主更为器重的田书榜有血xìng的多。其实也好解释,田书榜骨子里还是“雇佣军”思维,打仗是为钱,但郑忠打仗就是为自己,为老婆孩子了。xìng子yīn狠的郑经选择郑忠担任他寄予无限希望的庄丁队长,可不完全因为血缘关系。

    贼人一但打开庄子意味着什么,郑忠一清二楚。对于山坡上贼人要他们投降的喊声,被打掉一只耳朵匆匆包扎的郑忠的回答是cāo你娘,给老子狠狠打,谁敢投降,老子灭他满门!

    但他的实战经验太缺乏了。如果田书榜在,一定可以判断出对面拦截他们的火力,不过是几十支枪。而且,shè击越来越舒缓。

    因为一连必须节省子弹。周毅和叶延冰并不知道这场战斗还要延续多长时间!

    郑忠的兵力占据绝对优势,但他们不能充分将优势发挥出来,路就那么宽,又处于下位,对方的几十支步枪可以居高临下地对着大路shè击,他们只能胡乱地仰shè还击。双方对shè了一会儿,庄丁队已经有十几人伤亡。

    听着自己人不断发出的惨叫,郑忠急了,“续真,给老子冲上去!”

    郑续真是1队队长,庄丁队的元老之一,此刻他就在郑忠身边,听到郑忠的命令,因为朝夕相处的兄弟伤亡而红了眼的郑续真爬起来大喊了一声,“1队的弟兄们,跟老子上啊。”

    勇敢是够勇敢了,不过这位勇敢的队长刚刚站起来就中弹了,一颗从仿毛瑟步枪shè出的7.92mm圆头弹jīng准地shè入郑续真的右眼眶,郑续真惨叫一声倒地,血污和脑浆溅了跟着站起来的郑忠一脸。

    这一枪是许公持所shè,这位蒙山军第一神枪手一直在寻找着敌人的军官,郑续真的喊叫让许公持盯上了他。庄丁队黑sè的服装也给他们带来了不利,在还算明朗的月光下,黑乎乎的人影被泛白的路面衬托的很是清晰。相反,蒙山军灰sè的新军军服却不那么醒目。

    郑续真的死,让刚鼓起勇气的庄丁们又爬伏在地上了。

    “子弹不多了,怎么办?”叶延冰问周毅。

    “我知道,”周毅努力倾听着背后的动静,白魏的枪声逐渐平息了,“白魏应该是拿下来了,司令很快就会增援过来。告诉你的人,等他们再次爬起来冲锋时,每人打一枪,然后冲上去!用刺刀解决他们。”

    十天前,蒙山军在无名谷解决陆三麻子就是用的这一战术。

    “副司令,这种地形,防守行,冲锋就不利了﹍﹍我们是不是﹍﹍”

    “听我的命令!”周毅冷峻地说,“司令上来前,咱们要将他们的威风打下去!”

    “好吧。”叶延冰猫腰退后,传达周毅的命令去了。

    周毅猜想的倒是正确,等了一会儿,包着脑袋只露出眼睛的郑忠再次吆喝起庄丁发起了冲锋。叶延冰回到刚才的位置,让一个士兵看住周毅,不准他亲自反击,等拥挤在大道上的乡兵跑到半山坡,大喊一声开火,一阵排枪shè出,然后跃出,朝乡兵发起了反冲锋。

    拎着鬼头刀的郑忠跟在几个乡兵后面往山坡爬,他不善于使用步枪肉搏,在大刀上却下过苦功夫。见隐藏在树丛、石头后的贼人们纷纷跳出来,心里不禁大喜,但一阵弹雨落下,郑忠左臂被一颗子弹擦伤,而身边有两个乡兵惨叫中弹。左臂和耳朵传来的火辣辣疼痛再次激起了郑忠的戾xìng,“不要怕,贼子们人很少,上去宰了狗rì的们!”郑忠大喊大叫着,朝扑下来的对手迎了上去。

    叶延冰上了刺刀的步枪拨开了对手的刺刀,一个经过无数次训练的左突刺,感觉到刺刀戳入了对手的胸膛。那种奇特的感觉掩住了对手的惨叫,带给他心里一阵颤栗。这是他第一次用刺刀杀人,用刀杀人比起用枪shè杀更为凶残刺激﹍﹍他用力往回抽刺刀,但随着对手身体的软倒,刺刀被卡在了对手身体内。又一个挥着大刀的乡兵冲上来,叶延冰甚至已经看到了敌人变得狰狞的面孔,大刀“刷”地挥过来,叶延冰下意识地松开步枪退后一步,让开了闪着寒光的刀锋。这时一个战友拎着军械组打造的小圆锹冲上来,照追杀自己的敌人砍过去,迫使挥刀的敌手放弃已经很被动的叶延冰而去对付新的威胁。腾出手的叶延冰终于得机会将自己的步枪从尸体上拽出来,紧前两步,朝那个挥舞大刀的敌人腰部猛刺过去,已经弯曲的刺刀再次刺入**,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那个敌人瘫倒了﹍﹍

    叶延冰杀掉的正是郑忠。短促的肉搏战是极为惨烈的,但蒙山军一连显然占了上风,随着郑忠的阵亡,郑家庄1队溃败了,与增援上来的3队拥挤在山坡上,不知谁喊了声郑队长被杀死了,乡兵们的斗志立即崩溃了,纷纷往后跑。这时,冯仑的三连终于赶来了﹍﹍

    龙谦与鲁山带着五连和四连的一小部分兵力沿小路跑到岔路口,溃散下来的乡兵大队已经过去了一大截,龙谦没有犹豫,立即带领部队冲过去,将拼命往回逃的乡兵拦腰断为两截。

    再次受到打击的乡兵们几乎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四下逃窜,一部分人往回跑,更多的人跳到了沟里﹍﹍

    “司令,我带人追上去﹍﹍”鲁山也不知道有多少乡兵已经跑过了岔路口。

    “追,但不要追的太紧,跟着他们混进庄子里!”瞬间,龙谦做出了决定。

    当郑家庄南门的守卫发现大路上溃散下来的队伍时,他们终于知道仗打败了。留守的乡兵5队赶紧放下了吊桥,以便将显然是被人追赶的自己人接进来——郑家庄的寨门很像传统的城门,门前有深沟,只不过没有水。

    这是一个致命的错误。慌乱的只顾上逃命的乡兵们现在恢复了农民的本xìng,他们很多人丢弃了武器,甚至连鞋子都跑丢了,十几里山路跑下来,早已筋疲力尽,何况后面还有追兵在追赶。看见自己的家,很多人大喊大叫哭着涌进了寨门,因为是夜间,立在城门楼上的郑经也没有看清自己打了大败仗的队伍中混杂着贼寇!直到寨门内乱将起来,有人大叫有贼人混进来啦,郑经急忙下令关门,放吊桥,但一切都晚了!

    龙谦和鲁山已经进了庄子。跟随他俩进庄的士兵只有二十几人,但这已经足够了!蒙山军的士兵们这时就表现出训练的结果了,第一是他们奔跑的能力要强于庄丁们,第二是他们现在知道该干什么,不需长官吩咐,抢进庄子的士兵们不约而同地冲上寨门两侧的阶梯,只要夺下寨门,这场乱仗就胜利结束了!

    寨门楼的战斗短促而激烈,随着郑经的被几个护卫死命拽着逃走,南门被五连夺下!乡兵们的弹药补充了几乎打光子弹的蒙山军士兵们,即使再有百十人反扑上来,也很难再夺回寨门了。

    倚在垛口的龙谦看到了自己的部队涌过来,他紧绷着的弦终于松弛下来,这一夜失控的混战,竟然取得了最完美的结局。

    乘着混乱被亲卫门裹挟下门楼就势钻进小巷子的郑经没来得及回家,由几个亲卫夹着七拐八拐从西门直接逃出了郑家庄。仗着地形熟,迅速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亲卫们不顾郑经的大骂和挣扎,一直带着老庄主跑出了五六里地,接着微曙的黎明,看看身后并无追兵,这才将郑经放下来。

    郑经劈面扇了亲卫头目郑叙礼几个大嘴巴。

    “老爷,事急从权啊。您就别怪叙礼哥了。”另一个亲卫劝道。

    郑经的亲卫几乎都是本家子弟,多是“叙”字辈的晚辈,在郑家庄,郑经家族一手遮天,他当然会选择自家子侄充任亲卫。

    郑经红着眼,呼呼喘气。他推开搀着他的一个亲卫,一屁股坐在一块山石上,脑子里竟然乱糟糟地理不出一个头绪。宛如做梦一般,一夜之间,自己花了大价钱苦心打造的乡兵队就烟消云散,究竟如何失败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而且,同样花了大价钱修葺的寨墙竟然没有一点用处!想到女儿和小妾尚在庄中,自己的万贯家财铁定化为乌有,郑经抑制不住悲伤,嚎啕大哭起来。

第七节破庄七

    郑经一逃,郑家庄有组织的抵抗便彻底瓦解了,待蒙山军后续部队冲入庄子,战斗就结束了。逃回庄子的乡兵仗着熟悉,早已各自逃回了自己的家。

    抵抗结束了。

    天光大亮后,龙谦亲自指挥了对郑家大宅的占领。没有抵抗,气派的朱漆大门敞开着,除掉郑家家眷和下人,护院的庄丁们都逃的不知下落。更没有找到郑经的去向。据抓获的乡兵俘虏说,郑经已经跑了。对郑家大宅的初步搜查也证明了俘虏并未说谎。

    郑家庄龙谦是来过的,当时是借了赶集的人流化妆进入,郑家大宅也只是远远地望过,等进入宅子,龙谦才赞叹在贫瘠的鲁南山区,还有如此豪奢的宅第。

    不过,龙谦在郑宅转了一圈,马上就下令部队撤出了宅子,只留下封国柱带四连(实际只有不到两个班)驻守郑宅。之所以选择封国柱,是因为他手下几个连长中,除掉王明远,就数封国柱执行纪律彻底了。

    龙谦给封国柱的命令是只要郑宅的人不反抗,不准伤害任何一人,包括郑经的家眷。至于财产,更不准动。待局势稳定后再行处理。

    战斗结束时的军纪是最难维持的,尽管在出山之前一再强调了郑家庄等三庄将是蒙山军的落脚地,也讲明了建设根据地的注意事项。但部队沉浸于激战后的亢奋中,费了很大的力气,龙谦才收拢了进入郑家庄的三个连队,五连,四连和三连,派出鲁山的五连对陈家崖实施了jǐng戒,在郑家庄贴出十几张墨汁淋漓的布告,告知村民们只要交出武器,绝对保证其生命财产安全。

    至少有五十名逃回郑家庄的庄丁藏匿回了各自的家。这些人很多都带着武器,隐患是有的,但龙谦认为他们不敢再主动攻击了,现在担心的是滥杀无辜,以失民心。

    王明远的二连还在白魏,周毅带着一连,四连的一个排及骑兵队正在大小两条道路上收拢和押送俘虏,龙谦手里只有三连,四连的一小半和五连,兵力严重匮缺,北面还有个陈家崖杵在那儿,虽然其兵力不值得担心,但总需提防。

    大约早上仈jiǔ点钟,郑家庄总算安静下来了,庄子里除掉兴高采烈的蒙山军士兵外,不见一个村民——都躲回家中了。

    龙谦将身边几个主要军官找来开了个短会,分了下工,鲁山负责jǐng戒陈家崖方向,只要他们不出兵,绝不主动攻击。宁时俊,封国柱及冯仑协助自己稳定郑家庄。

    龙谦立即派人和周毅、叶延冰及王明远取得联系,将这边的情况告知。

    “仗是暂时打胜了,”龙谦望着几个同样兴奋不已的主要副手,“不过我要给你们泼点凉水,先别高兴,最终的胜利还没有到来。第一,陈家崖还没拿下来,那儿还有百十个乡兵。而郑经等大头目尚未找到,隐患未除;第二,武器弹药要迅速收集分配,以做好下一步战斗的准备;第三,大量的俘虏要妥善安置,尸体要妥善掩埋,不管是咱们的还是他们的,都要处理好。乡兵的尸体最好要交给他们的家人处理﹍﹍那些俘虏处理的好,这些受过训练的乡兵就是我们的士兵。处理的不好,我们就要花很大力气去解决。别想着杀掉他们,杀人容易,但结果就是咱们根本在这儿站不住脚,因为他们都是三个庄子的子弟。第四,负伤的弟兄要妥善安置,伤亡情况要马上统计。时俊你立即找出庄子里的大夫,我相信一定有的,征用郑家祠堂,我知道那个地方,很宽敞,作为我们的司令部,将伤员也安置在那儿,但不要做任何的毁坏和糟蹋。庄子里姓郑的最多,老百姓很在意祖祠的。第五,要做长久驻扎本地的打算,要没收郑经老狗的财物以做军资。最后,各连要总结本次战斗,将那些作战勇敢,应当给予奖赏的官兵列出来﹍﹍”

    龙谦一口气讲了六条,大家认为都是要紧的,事情这么多,心里的兴奋也就平息了。

    “最要紧的是陈家崖。还有官军的动静﹍﹍”鲁山道。

    “对头。所以要告诉弟兄们绝不能松气。陈家崖的事我来办,搞得好,不费一枪一弹就拿下了。待会儿时俊帮我写封信给陈庄主﹍﹍”

    “行,”宁时俊点点头。

    “鲁山哥打的真不赖,五连一帮人被你管教的真不赖﹍﹍”封国柱笑道。

    龙谦赞许地点点头,“这次五连是立了大功的!你那些兵真的不错。石大寿受了伤,要好好安顿,别出岔子。”龙谦对五连的表现极为满意,“你们也不要不高兴,总体上都干的不错,昨晚的仗很乱,和计划有很大的出入,等安顿下来,我们要好好总结。时间紧迫,这就各自干起来吧!”

    龙谦先口授了一封给陈超的信,他希望陈超识时务,放弃抵抗,这是龙谦最希望出现的局面。但现在没有合适的送信的人。因为陈家崖方向一直平安无事,等程二虎带一连一排押着第一批俘虏回来,龙谦先安顿郑家庄这边的事。

    他顾不上吃饭,尽管大家折腾一晚都饿的紧了。说了他的意思后,在程二虎的指引下,选定十几户看上去轩亮的华屋,强行打开后将主人带出来,在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声中,留下“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土匪,绝不会杀害你们家男人。”的话,将十几个心惊胆战的男人带到了郑家祠堂门前。有那胆子大的女人,便跟在自己男人身后,一路来到祠堂,押解“人质”的士兵并未阻止。

    祠堂前很乱,穿着军装的伤员们陆续被送回来,衣着五花八门的乡兵俘虏们也正在往回押送,十几个哆哆嗦嗦的男人惊恐地看着他们的子弟被押进祠堂。

    “老乡们,你们不要怕。”一个身穿灰sè制服身材高大的汉子站在台阶上,“我们是从蒙山来的,不是蒙山贼,而是蒙山军。而我,就是蒙山军司令,龙谦。这支队伍,由我当家,我说的话就是律法。”

    原来真是蒙山贼﹍﹍有听郑经说过的心里便嘀咕,于是更怕了,让庄主感到担心的贼寇果然厉害,一晚上就打开了庄子﹍﹍偷偷去瞧正在讲话的大汉周围的兵士,个个穿着同样的军装,尽管有些已经破旧了,还真像是军队。

    “老乡们,我们来郑家庄,是找郑经老贼的晦气!郑经为富不仁,压榨百姓,欺压良善,必须给予严惩!这位兄弟,你们大概认识吧?”大汉一指身旁一位端着枪的青年,大家仔细一看,有人便认了出来,“你,你竟是程家老二?”

    “哼,正,正是我程二虎!没,没想到吧?”程二虎瞪了认出他的男子一眼。

    “认识就好办了。当初二虎兄弟父兄遭受郑经老贼的毒手,家破人亡,不得不托身蒙山。如今已是我蒙山军的排长啦。有二虎在,你们大可放心,老实农户,我们一概不予侵犯。就是郑经老贼的亲属,只要不违反我的军令,我们也不会为难你。你们也看到了,自我们破庄,除了郑经老贼的宅子,我们的人只进了你们几家的院子,并未做更多的事,我们叫你们这几个人来,就是让你们给全村传个话,让大家不要害怕!只要按我说的办,我向大家保证,不会滥杀一人,抢劫任何一户!”

    龙谦的语气严厉起来,“你们给我听好了!第一,从现在起,郑家庄全庄戒严!任何人不准随意出入庄子,凡是没有得到我军允许出庄者,将视为郑经老贼的帮凶,格杀勿论!第二,无事不要离家,更不准私下串联。全庄将进行甄别登记,带甄别结束,大家就zì yóu啦。第三,凡是做过乡兵的,必须交出武器向我军投降,只要交出武器投降,免死!乡兵们还有隐匿于各家的,立即出来,交出武器,进行登记。如果中午前还有人藏匿于家不出来的,只要让我军搜出来,杀头!第四,如果有郑经老贼去向的,向我们举报!有赏!听明白了?”

    十几个农民一脸茫然。龙谦意识到可能自己的话这些人没有听懂,“二虎,你给他们解释下。”

    程二虎按照龙谦的意思又结结巴巴讲了一遍,这次大家听清了。

    站在后面的一个男人哆嗦着问,“二虎,俺可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官长说的,可是真的?”

    “翟三叔,当然是真的。俺,俺们司令最,最是仁义,绝不会欺负百姓的。你快,快去跟乡亲们讲,跟那些个当,当了乡兵的兄弟们讲,只要交,交出武器进行登记就没事了,真的。”

    “俺家小板当初可跟你交好,他当庄丁可是没办法的事呀﹍﹍”那位翟三叔大着胆子问。

    “小板在家吗?那,那可好,让他出来吧,俺不会害他的。”二虎肯定地说。

    有了开头就好办了,翟三叔很快将自己儿子带了过来,小板交出武器,取了保,当场便由其父亲领走了。有小板的例子在前头,逃回来藏于家中的乡兵们在中午前陆续出来进行了登记取保。但那些暂时被关押在祠堂的乡兵还来不及处置。

    所谓登记,也就是取保。因为有程二虎这个郑家庄长大的监督,这项工作倒是简单快捷。

    翟三叔是郑家庄的富户,这个人乖巧,见土匪(他当然认定蒙山军是土匪)不像是不分青红皂白抢劫杀人,赶紧联系了几个头面人物进行维持,也就是张罗着拿出粮食给土匪们做饭。这方面百姓们无师自通。

    下午龙谦将这件事交给了程二虎和宁时俊处理,除掉乡兵的头目尚未释放,其余普通乡兵包括受了伤的,都分批放回了家,没有保人的,也就是那些外来户,还暂时关押在祠堂里。

    村子里陆续传来哭声。昨晚一战,大约有六十名乡兵阵亡,其中有四十来人是郑家庄子弟,消息证实,或者尸体被抬回来,自然一片凄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宁时俊有些疑惑,怕出乱子,这毕竟是几百号jīng壮汉子,万一暴动起来就麻烦了,向龙谦提出自己的疑虑,龙谦笑道,“越是宽松,人们越安心。越是严酷,人们越反抗。此乃古今不易之理。放心吧,只要看好庄子,不让他随意出入,他们的父母家人都在,怎么敢造反?”

第八节陈家崖

    陈超现在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昨晚接到郑经的通报,陈超立即命令庄丁队长王三合集合队伍,把守南北寨门。他没敢将庄丁派出去,怕中了响马的埋伏。

    郑经的口信只是说他将派兵增援白魏,并未对陈家崖提出要求,陈超也乐得装糊涂。陈家崖兵微将寡,一共才百十人六十条枪,其中还有一半是郑家庄退下来的旧枪,子弹也少。陈超只希望自己的庄子不要出事。

    心神不宁地守了半夜,陈家崖和郑家庄方向倒是太平无事,却不知白魏究竟如何,陈超很想派人去白魏看一看,丑时时分,陈超终于忍不住,喊来王三合,让他带二十个机灵的庄丁先到郑家庄,问清情况后去白魏看看,也是一个态度,何况萧观鱼确实与自己交好。

    很快,王三合失魂落魄地跑了回来,“老爷,老爷,大事不妙了,郑家庄被贼子们打开了﹍﹍”

    陈超大惊,“快说,怎么回事?”

    “俺带弟兄们刚到沟边,就听见那边打枪,乱糟糟的,俺赶紧带了弟兄们摸过去,见贼子们已经冲进郑家庄了﹍﹍”

    “胡说!郑家庄寨墙高厚,怎么能随便打开?当初抱犊崮费了多大力气?谎报军情我撤了你﹍﹍”

    “千真万确啊!又不是俺一个人看见﹍﹍”

    陈超立即如坠冰窖。

    第一感觉就是这回陈家崖完了!郑家庄守不住,陈家崖岂能独存?本来还想派人去侦察下白魏的情况,逐渐冷静下来的陈超认为已经没有用了,虽然白魏的实力比陈家崖强不少,但贼寇既然能打开郑家庄,白魏自然不在话下了。

    怎么办?确认局势危急到极处的陈超第一感就是逃走,带家眷逃走。陈家崖像样的富户就他一家,响马进庄,他就是首要目标了。钱财尚在其次,关键是他有两个妙龄女儿(陈超将侄女陈淑视同己出),实在是太危险了。

    可是,在这种危急关头,抛下一直敬仰自己的村民逃生,真的不符合陈超一贯的为人。

    不跑会是什么结果?

    消息不可避免地传开了,因为陈家崖与郑家庄实在是太近了。站在陈家崖沟边,郑家庄的情况一览无余。上午时分,郑家庄已经有人乘着混乱跑到了陈家崖避难了,将郑家庄失陷的消息带给了陈家崖,不可避免的引起了陈家崖的恐慌,庄子里几个年老德劭的村民不约而同地跑到陈超家询问对策,对策没想出来,却让陈超的家人惶恐万分。

    这时,有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陈家崖南门外发现了响马的游骑,将几个准备逃难的村民都堵了回来,好在贼人的骑兵并未伤害村民,只是将其赶回来了事。这个消息,将陈超带家眷逃跑避难的念头无情地粉碎了。

    和几个糟老头子也商议不出什么结果,陈超强作镇定,将几个老头送走,呵斥哭哭啼啼的尤氏,让她和陈淑陈娴老实呆在家里哪也别去,陈家崖还没有被打开呢,哭有什么用?倒是陈淑颇为英武,穿了一身平rì练武的短靠,拎着一把大刀,似乎准备上阵厮杀了。陈超冷着脸命令侄女将刀收起来,几下子花拳绣腿,又济得何事?

    陈超让长工陈三看好院门,不准家里任何人出门。自己亲自到北门瞭望了郑家庄方向,让王三合严密监视郑家庄的贼人,如果进犯,坚决抵抗。

    一脸凝重的王三合将庄主拉过一边,“老爷,打怕是不行了。要另想法子才好。”

    “什么法子?嗯?”陈超何尝不想花钱摆平,但贼人会答应吗?

    一直到午间,已经占领郑家庄的贼寇并无进犯陈家崖的动向。陈超心神不定地回到自己宅子,饭也没吃,苦苦思索对策。占领郑家庄的贼人似乎忘记了对面的庄子了,这个很不正常。

    大约未时时分,终于有了陈超既害怕又企盼的动静,已经陷落贼手的郑家庄派人送了一封信来,送信人陈超认识,是郑家庄的秀才罗同秀。令陈超深为意外的是,和罗同秀同来的是陈超的旧识,十天前跟随那位洽谈甚欢的龙先生的随从江云。

    未及拆信,陈超先问江云,“你怎么在这儿?龙先生好吗?”

    江云含笑道,“敝主人安好。一切疑问,陈庄主看信便知。”

    陈超拆信阅读,不禁大吃一惊。

    信是以龙谦的口气写给陈超的,一手工整的楷书,字体极为漂亮,龙谦在信里讲明了自己并非游客,而是蒙山军首脑。此次攻打郑家庄,便是蒙山军所为。现在白魏镇与郑家庄已在蒙山军的实际控制下,萧观鱼已被擒获,郑经潜逃不知去向。之所以未打陈家崖的主意,实是因为陈先生乃当世贤人,深得乡民敬爱,与鱼肉乡里恶贯满盈的郑经完全不同。现在派江云前往致意,还请陈先生认清大势,不要做无妄之举,郑家庄之实力,绝非陈家崖可比,但蒙山军旦夕而下,足以证明龙某并非妄言。只要陈先生放下武器,蒙山军保证绝不侵犯陈家崖一草一木。

    信的最后,龙谦坦言前次造访贵庄,实为侦察地形及实力,未想结识先生,相谈甚欢,龙某极想重会先生,再续前缘。

    陈超看罢大怒,三把两把将信函撕的粉碎,“可恨陈某瞎了眼!竟未识破尔等身份,真真是气死俺了!想要陈某从贼,休想!你去回复你的主子,让他发兵来好了!陈家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江云并未生气,“可惜,可叹!难为我家司令如此推崇的人,竟然是个傻子!”

    被一个毛孩子直指为傻子,这令陈超简直难以忍受,“什么,尔竟敢如此侮辱于我!来人!”

    两个膀大腰圆的庄丁冲进来,每人抓住江云的一只胳膊,等着庄主的进一步指示。

    王三合年纪尚在陈超之上,急忙劝道,“庄主,庄主,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

    “呸!蒙山贼,也可称使吗?”

    “成王败寇,你又怎知俺龙司令不能打出一个新天地?我既然敢来送信,早做好了被你杀头的准备,只是可笑你这等糊涂虫,竟然蒙蔽了俺家司令的眼睛!没关系,杀我一个,俺家司令自会砍百十个陈家崖的人头为俺报仇!”江云面不改sè。

    王三合悄悄在陈超背后拉他的衣襟。

    白魏和郑家庄已经陷落,陈家崖的抵抗就显得可笑了,陈超虽然暴怒,但心里很清楚抵抗已经无意义。杀掉江云意味着什么,陈超一清二楚……

    “陈老爷,”一直未开口的罗同秀罗秀才终于开口了,“陈老爷且息雷霆之怒……”

    “同秀兄,”陈超冷冷地打断了罗秀才,“你也曾饱读圣贤书,这么快就降贼了吗?”

    “越之兄,”三庄有功名者寥寥数人,罗同秀平rì与陈超吟诗作赋,颇为交好,此刻不再称呼什么陈老爷了,“越之兄,万万不可失去冷静。蒙山军破庄不假,但军纪森严,秋毫无犯,绝非一般鲁莽灭裂的草寇可比。为了陈家崖上千口乡亲计,还望越之兄先放开这位传信的小兄弟,万事都可商量啊。”

    陈超心里极度鄙夷罗同秀,那蒙山贼刚刚破庄,谈何军纪森严,秋毫无犯?但罗同秀最后半句话打动了他,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全庄上千口老幼考虑吧?何况还有自己的家人。想到这里,他挥挥手,示意手下放开江云,“暂且留你狗命。你家主人遣你来此,只是送信吗?”

    江云莞尔一笑,“多谢陈先生不杀之恩,”虽然年纪小,其胆大心细在全军是数得着的,不然龙谦也不会遴选其作为首席侦察员了,此次派他来陈家崖送信,周毅、鲁山对他的安全表示了担心,万一陈家崖狗急跳墙呢?反正大局已定,比陈家崖实力强悍的多的两庄都拿下来了,部队损伤不大,弹药得到补充,陈家崖不降,打就是了!何必冒险呢?但龙谦胸有成竹,坚持将他派了来……“陈先生,请允许我将真实的情况告知。白魏与郑家庄已下,两庄已在我军实际控制之下,郑家庄也罢,白魏也好,不堪一击。龙司令约束官兵,别说普通百姓,便是昨晚与我军交战的郑、白两庄乡兵,只要放下武器,我军概不追究!不信,你可问这位罗先生。郑家庄和白魏与我家司令毫无交情尚且如此,何况是您?我们司令说了,只要贵庄不与我军为敌,我军绝不会武力进攻贵庄!”

    “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那位龙司令就是这样说的。既然越之兄曾与之有交情,真是再好不过。官府指望不上,三庄如今的局面,还要越之兄来维持啊。”不等江云回答,罗同秀抢着说道。

    “好,既然龙退思如此说,我允了,我陈家崖的乡兵绝不跨沟一步,还望贵军也不要进我陈家崖!”

    江云笑笑,“陈先生似乎没有听清楚俺家司令的意思。俺家司令信中说的很清楚,要陈家崖放下武器,而不是靠着百十条破枪保卫庄子,郑家庄是什么情况?还不够我军半夜打的,陈家崖的百十条枪济得什么事?之所以司令答应我军不攻贵庄,完全是看在陈庄主的那顿饭!陈庄主可不要会错意了。庄子我军是肯定要进的,贵庄的武器要收缴,看在陈先生金面,我军保证不抓一个人,更不杀一个人,当然,抄家之事也可免掉,甚至不会占据民居。但部队是一定要进驻陈家崖的!这点无可商量。可商量的,是如何进庄,和平的法子还是武力的法子?”

    “这,”陈超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俺家司令说,规矩都是强者制订的。我蒙山军如今已是三庄之主,想必陈先生不会看不到这个事实。我军看在陈先生面上,进庄可不扰民,但贵庄却不可再持有武器了。刚才罗秀才说的不错,官府是指望不上的,如果官府有用,贵庄又何必花钱训练庄丁?今后三庄的安全,便由俺蒙山军负责,保证没有半个毛贼敢踏进三庄一步!现在我给陈先生半个时辰考虑,如果陈先生识时务,贵庄立即开放寨门,我军将派少部兵力入驻,贵庄在天黑前缴出全部武器,解散乡兵,我军当遵守协议,绝不扰乱贵庄的宁静。”

    陈超没有回答江云的要求,而是反问道,“白魏的萧庄主如何了?”

    江云灿然一笑,“昨晚我军首下白魏,萧观鱼算是识时务的,下令停止抵抗,龙司令历来主张不杀俘的,所以,萧庄主好好地待在他的院子里。”

    陈超回到屋里,妻子尤氏和侄女陈淑,女儿陈娴早就亟不可待了,“怎样?究竟怎样?”

    “还能怎样?”陈超将蒙山军的要求说了,“可恨我瞎了眼!上次那个龙谦,竟然是个贼首!他就是来探我虚实的!”

    “啊?!”尤氏和陈淑齐声惊叫。

    形势比人强。陈超与几个老头子商议后,答应了蒙山军的要求。叶延冰的一个排进入了放弃抵抗的陈家崖,开始清点武器,登记乡兵。果如江云所承诺,这几十个士兵纪律良好,无一人擅闯民宅,晚上便住在了陈家祠堂院内,不过要求陈家崖提供一些粮食,连饭都是他们自己煮的。

    不知为何,陈超现在最想见到的竟然是龙谦。他问了带队的排长,“俺们司令忙的很,不知他会不会来这儿。”或许得了龙谦的嘱咐,那个姓张的排长和气地陈超说。

    刚出差回来,改出一节。

第九节战后总结一

    陈家崖已下,蒙山军的破庄之战落下了帷幕。

    离开蒙山后晓宿夜行的强行军,接着整夜的激战,让所有官兵都已疲倦不堪。战斗结束,一些没有分配到任务的士兵随便找个避风的地方就睡着了。当晚,龙谦亲自带军官们及骑兵队巡逻jǐng戒,安排督促所有的士兵吃了热饭,洗了脚,让士兵们睡了个好觉。

    伤亡情况是龙谦最关心的,晚饭前,各连仔细统计的伤亡数字便由参谋组统计了出来,一夜的战斗,全军共计伤亡五十七人,其中阵亡二十一人,重伤十三人。阵亡军官最高的为排长,鲁山五连二排长阵亡。

    总计歼灭三庄乡兵九百六十二人,其中击毙八十一人,击伤一百零一人,其余即为俘虏了,这个数字里含了陈家崖解除武装的九十四人。

    以不足六十人的伤亡夺下三庄,毙伤俘敌近千人,无论如何也算大捷了。尤其是武器的大量缴获,一下子解决了蒙山军弹药的极度匮乏。郑经这厮购买的都是德国委员会式步枪,而不是国内仿制的产品,仅靠郑家庄的步枪便让原先五花八门的枪支彻底统一了起来。而缴获的子弹也超出了龙谦的预期,他命令部队全部换装,子弹也全部统一为7.92mm口径了,每人配发了三十发子弹,装在皮质的子弹盒里,其余的暂时保存起来,初步统计,缴获的7.92mm子弹超过了五万发,足够再打一次大仗了。

    至于粮食和银两,已经从郑宅发现的粮仓就让龙谦等人大吃一惊,具体的数量还需要统计,银子也是如此,已经查出了两万多两,其中大部分都是五十两一锭的官银,白晃晃的耀人眼睛。

    郑宅需要彻底地搜查,郑经跑了,但他的家财都在。这个不着急,龙谦要等自己的“红管家”宋晋国来了之后再仔细搜查清点造册,这方面,龙谦很信任山西老抠宋晋国。

    但龙谦的心情却很沉重,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半年整训的jīng兵一战就折损了五分之一,怎么想也觉得心痛。龙谦的心情也影响了军官们,大家将兴奋的心情总算平息下去了。

    上午龙谦看着两个土医生为伤号们处理伤口。医院就设在郑家祠堂的前院,很宽敞的一所两进院子,足以安置伤号们。医生是下面找来的,一个中医,一个跌打医生,除了做外科的处置,还开了中药。龙谦不懂药理,想来都是消炎去火的方子吧。

    郑家庄负伤的乡兵们都交给了各自的家属,那些招来的外来户也安置在祠堂里,龙谦吩咐给这些负伤的俘虏都做了处理包扎。此举极大地安定了惶恐不安的郑家庄村民。

    午饭后龙谦眯了一个时辰,李三才根据他的命令将他准时叫醒了。军官们陆续来到祠堂,在内院,龙谦召集了排长以上军官的战后总结会,龙谦首先讲话。

    “弟兄们,我们打了个大胜仗,超出我的预计,我们一夜工夫便夺取了白魏、郑家庄及陈家崖三庄,取得了我们出山后的第一块根据地。为什么叫根据地?树木要生长,必须深深地扎下根,否则就难以存活。军队也一样,没有自己的地盘,我们吃穿用都没法子解决,所以必须有一块适合我们生存的地盘。现在,三个庄子就是我们的地盘,我将它叫做根据地。

    “过去蒙山算不算根据地?也算,但是不理想,或者说那不过是响马栖身之所,不适合一支军队生存和发展。这个道理,我在蒙山就多次讲过了,现在再说一遍:我们不是土匪了,必须丢掉靠打劫、绑票生存的念头,否则,我们就不会有出头之rì。从现在起,大家脑子里要有经济意识,什么是经济意识?说穿了就是要考虑吃穿用的问题,更要考虑队伍的扩充问题,昨晚的战斗,造成了我们二十一个好兄弟的阵亡,负伤好几十,有人想这是没办法的事,的确,确实没办法,只要打仗,就会有伤亡。但是,如果没有补充,我们这支小部队很快就打光了。所以,我们要建立新兵补充机制,就是要用一个方法让合格的新兵源源不断地补充进来。现在,蒙山有百十号愿意加入我们的俘虏,就是陆三麻子的那些手下。我已经派人回去接他们过来了,但是我要提醒大家,那些人不可靠,军事训练也缺乏,还不懂我们蒙山军的规矩。等他们来了之后,要成立一个新兵连,狠狠地训练上两三个月,让他们懂咱们蒙山军的各种规矩,然后,才能将他们补充进现在的五个连队中。

    “你们一定要学会一种思维,什么是思维,就是想事情的习惯,我们打了胜仗后应当注意那些问题?没有这种思维,我们将吃大亏!昨晚好多人,包括你们在座的人,兴奋的忘乎所以,士兵们可以这样,但军官们不行。所以昨晚我没让大家休息,就是这个意思。打了胜仗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总结分析面临的形势以及战斗中存在的问题,如果做不好这个,很快就要吃亏,吃大亏!

    “现在我们面临的局势很危险,随时可能遭遇失败,就我们这点人马,是经不住失败的。外面,沂州、兖州、曹州甚至济南府的官军随时可能发兵来攻打我们,已经核实,郑经跑了,这个很麻烦,这个老东西有两个儿子都在官府当差,很可能将我们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知官府,袁世凯手下至少有两万装备jīng良训练有素的新军,以我对这位袁大人的了解,他是不允许我们占据这块地盘的。大家想一下,别说来两万人,就是来三千人,我们只能设法逃跑了。这是外面的危险。内部呢?这一仗打完,我们虽然得到了粮食、武器的补充,但是我们的实力却下降了,几十号伤号需要我们照顾,我们可用的兵力少了近一半!这个非常非常的危险。而且,三庄,包括放下武器的陈家崖,对我们都有仇恨,尤其是郑家庄,死伤了那么多的子弟,搁在你头上,你不想着报仇?我们这点人住在这么多的带着仇恨的老百姓当间,你们不害怕?我是很怕的,怕的我睡不着觉。

    “所以,千万不能有任何的高兴想法,不能有松气享受的想法。否则,我们就要倒霉了,倒大霉!”

    大家严肃起来,想想还真是麻烦事一堆。

    “现在我们就要开始做巩固根据地的事情了,今后一段时间,我们都要围绕着这件事开展工作。建设根据地比打下一块地盘要难的多,马上你们就会明白我说的没有任何的夸张了。首先做什么?第一,要对周围的敌情进行尽可能细致的侦察。这件事由江云负责。骑兵队留下的人,以及江云从各连抽出的人,组成一支临时xìng的侦察队,配备马匹,将周围的庄子、地形,老百姓的反应,统统给我查清楚,但不准惊动他们。最近的村子都在三十里之外,我们暂时没有力量去占领他们,先不要惊动他们,让我们缓过气来再说。第二,要将缴获的武器粮食全部整理出来。武器不准村民们再拥有了,谁家藏匿武器,就是准备跟我们作对!查出来就枪毙!这个,一定要跟村民们说清楚。谁不长眼,活该谁倒霉!第三,要做好对三庄的村民登记工作,有多少人,青壮年有多少?当过乡兵的有多少?有多少地?多少作坊?这个都要登记清楚。这是我们的本钱,马虎不得。粮食暂时只没收郑经老贼的就可以了,先不动其他人,包括白魏的萧观鱼和陈家崖的陈超。这样做,是孤立最少的人,争取最多的人支持我们,至少让村民们接受我们驻扎的现实。

    “分一下工,白魏镇,由明远和冯仑带二连、三连驻守。明远总负责。陈家崖派一个排过去,要在陈家崖北山建立几个哨位,不准村民从那边出去。这件事由鲁山负责。其余部队驻扎郑家庄,这是我们这段时间的核心,处理好郑家庄的事,我们就基本上站住脚了。

    “国柱和chūn先带四连和骑兵队十个人回蒙山,将后勤组、军械组以及俘虏们带回蒙山。明天就走,将弹药带足,确保路上的安全。国柱抓总,注意不要惊动沿途的村镇,还是要按我们来时的办法,晚上行军,白天休息,悄悄地去,悄悄地回。

    “郑家庄是个大村子,这边的事情,我和周副司令亲自抓,首先要将郑经老贼的财产做一个彻底的清查,除掉留给其家眷必要的生活费用外,全部没收以做军用。四连走后,叶延冰具体负责郑宅的管理,但不要侵犯其家眷。郑经老贼鱼肉乡里,民愤极大。其所作之坏事,和他的家属没有多少关系,特别是他的老婆女儿,女人嘛,外事上有几个能做了丈夫的主的?二虎跟郑老贼有血海深仇,想报仇雪恨的心情我理解,但冤仇有主,咱是男子汉大丈夫,不和女人较真。”

    昨晚程二虎进入郑宅再次搜查郑经,想亲手处死这个逼死其父兄的恶霸,当然未能找到。一气之下要去找郑经老婆的晦气,被四连负责执勤的士兵所阻,差点发生冲突,等龙谦和封国柱赶来才将二虎劝回去。所以龙谦专门说出此事。

    “弟兄们,当前一切事情要围绕着立足郑家庄等三庄开展。郑经老贼的罪恶是一定要清算的,二虎也证明,这个老小子干的坏事不少,所欺压的绝非二虎一家。二虎上山三年多了,这期间郑老贼又做了多少坏事,只有郑家庄的乡亲们清楚。这个我不是瞎说,我和江云就亲眼所见嘛。我准备发动起那些受过郑经欺负的穷哥儿们,他们起来支持咱们蒙山军,我们就基本立住脚了。但要严格区分郑经及极少数劣绅和一般村民,我的要求是绝不对一般的村民采取抄家,没收财物等手段,更不准随便抓人,拷打甚至杀人。杀人见效最快,你杀几个不服气的,别人就不敢出头了,但老百姓心里不会服气。老百姓不服气,不愿意接纳我们,我们就难以在郑家庄站住脚。”

    龙谦一篇话讲下来,口干舌燥,端起碗喝水,周毅终于得着说话的余地,“司令爱民之心我是知道的,在蒙山的这半年咱们没有干过原来的一次营生嘛。但是我怀疑司令的法子,我是指占据郑家庄的法子是否行得通。没别的缘故,我们是打开人家庄子的响马嘛,昨晚死于咱们枪下刀下的不少啊,这些人都有父母兄弟,能不恨咱们?所以,必要的武力还是要有的,谁不服,拉出去砍了,狗rì的们就老实了。”

    “副司令说的对,我赞成。”冯仑开口道。

    “司令一再讲了占据郑家庄的意义,我不知你们,反正我认为是理解司令的想法了。就是将这儿当作第二个蒙山寨嘛。”说话的是王明远,“这个地方,真是不错。四面环山,还有水,地势很好。我真没想到山旮旯里海藏着这么富裕的寨子,瞧瞧郑家庄的寨墙寨门,真他妈的气派!说真的,要不是司令指挥的好,让咱们像打白魏一样爬墙,不知要死多少人。咱们能占住这儿,有人有粮,足够咱们大干一场了。我觉得啊,对于如何消化这个大馅饼,司令的主意一定是高明的,咱们不妨先照着司令的法子干,不行,咱再变嘛。”

    叶延冰接话,“明远哥说的是,我赞成。乱杀人肯定不好。打仗杀人和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动武不是一回事﹍﹍”

    冯仑大声道,“俺不是反对司令的法子,俺是担心这儿的百姓不那么容易驯服。”

第十节战后总结二

    龙谦摆摆手,“周副司令和冯连长的担心不是没道理。这也是我让大家保持jǐng惕的原因。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咱这是打下敌国了嘛。老百姓肯定用仇视的眼光盯着咱们啊。说实话,咱们真没有跟老百姓打交道的经验,别说是我,就是周副司令这样的老江湖,也没有嘛。原先我们是用抢的法子活下去,以后这招不行了,要学着让百姓主动地给我们粮食,钱财,就必须用新法子啊。大家的眼神很怪,一定笑我过于迂腐了,是的,历史上有没有将百姓当作自己父母兄弟的军队呢?我不敢说没有,但很少,即使有,也是为了需要装出来的。我在蒙山就反复给大家讲过这个道理,这个世道是他妈的混蛋透了,不合理的事情太多了!比如这乡兵,还不是被土匪给逼出来的?郑经老贼为什么花大钱买枪买子弹甚至买铜炮?或许有其他的想法,但确实存了防备响马打劫的念头。他们在三年前也确实跟抱犊崮的人马干了一仗嘛。我问你们,假如官军能保护村民,这些庄子,会组建乡兵吗?再问你们,假如官府将事情办的漂亮,治下的百姓安居乐业,会有那么多的人铤而走险上山为匪吗?一样没有。从来,自从有历史以来,官府就没有将百姓当回事,缺吃缺喝,便朝百姓要,百姓有麻烦了,他们躲着不见了,所以才将事情搞成了这样子。百姓是最苦的,从来没有一支军队真正来保护他们,当我们的所作所为让百姓感到安全,百姓没有理由不欢迎,不支持我们。至于周副司令和冯连长的担心,也是我的担心。假如有人想为他们战死的子弟报仇,我们也不能束手就擒,咱们是军队,手里都有武器嘛。”

    龙谦这样说了,再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会议的主题有两个,提前告知了参会的军官们,第一就是当前任务的布置,第二便是战后总结了。龙谦要求各人都好好想一想昨晚战斗的不足。

    对于昨晚的战斗,龙谦先做了细致的总结。

    “昨晚的仗虽然大胜,甚至超出我最大的期待。但细细想来,很乱,很惊险。最大的特点就是几乎没有按计划走。我想大家都做了认真的总结了,谁先说?嗯,这样吧,冯仑你先来,战斗是从你那里打响的嘛。”

    “乱了计划,主要在我。”冯仑站起身,走到墙上的大地图前,这幅图是宁时俊的参谋组忙乎一上午绘出来的,冯仑对着图比划了一阵,又觉得用不上地图,“计划规定三连是佯攻,并封锁白魏,吸引郑家庄的援兵。司令说过了,这叫围点打援。但是,我发现白魏真的很好打。于是跟二连商议,干脆打下白魏算了。”冯仑挠挠头,“现在想起来,对后果想的简单了。万一打不开白魏,恐怕这仗就危险了,二连将抽不出身去主战场,对,主战场。所以,我的问题主要是临时变卦却没有报告司令﹍﹍”冯仑说完,瞧瞧龙谦的脸sè,见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来。

    “嗯,明远,你来说说。”龙谦继续点名。

    王明远站起身,“事后确实有些害怕。冯仑提议两个连合力打开白魏的目的倒不是抢功,”王明远用了抢功一词,让周毅皱皱眉头,这个会之前,冯仑不知从哪里听说龙谦对昨晚乱了计划胡打一气很不高兴,跟周毅说了,周毅认为虽然没按当初在蒙山定的套路来,但结果不是蛮好吗?

    “白魏确实好打。主要是庄丁们没什么抵抗意志。很轻易就打下了。问题就是没有来得及等司令的命令就动手了。不过我觉得司令既然说了不要死守计划不知变通,我想着如果在短时间内解决白魏,我军将彻底腾出手来。至于打不开,我当时真没想过。事后才觉得害怕。”

    龙谦依旧没有做评论,“这次的战斗胜利,和五连有着极大的关系。鲁山,你来说说。”

    鲁山挠挠头站起来,“也没啥好说的。俺是照计划走的。五连的任务就是兜底,关上敌人退回郑家庄的大门。不过,我没想到他们会分路救援,一时间不知该咋办。后来听到小路上的枪声,断定是二连与乡兵打起来了,觉着应该先吃掉这一股,因为他们就是百十号人嘛﹍﹍再后来司令让我们跟着敌人混进郑家庄,这一招确实高明﹍﹍”

    “嗯,一连呢?延冰有什么要说的?”

    叶延冰站起身,“一连倒是没走样。有周副司令坐镇,俺们的任务就是挡住敌人,无论如何不能让狗rì的们冲过去﹍﹍”

    “周副司令,你有什么要说的?”

    周毅笑着摇摇头。

    “参谋组呢?时俊一定有话说吧?”

    “我觉得结果特别完美。之前最大的担心就是怎么打开郑家庄的土围子,因为司令反复讲了郑家庄的坚固难打。所以我希望郑经将援兵派出来越多越好。现在的结果就美了。要说这一仗的不足,我觉得是咱们联系不畅,分散在几处的队伍彼此不知道各自的情况,这个状况要想法子解决。”宁时俊简单说了几句。

    “弟兄们,我要感谢各位。这一仗大家都尽力了,每个人都发挥了最大的积极xìng,临阵变通也很不错。要说问题,最大的问题在我,主持制订作战计划时考虑的还是简单了,对郑家庄援兵的规模和增援的路线都考虑不足。导致了后来的危险。这个方案,尽管征求了大家的意见,但主要的内容还是我确定的。所以,对昨晚战斗中出现的危险,我要负主要的责任。如果昨晚的仗打输了,那么我就是蒙山军的第一罪人。”

    大家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龙谦上来先将自己批评了一通。

    “弟兄们,昨晚确实很危险。幸亏我们遇到的是缺少训练,战斗意志严重不足的乡兵。如果是袁世凯的新军,我们八成要吃瘪了。可能有人这样想,仗不是打赢了吗?为什么还要说这些让人听了不舒服的话?我对这件事是这样看的,失败的种子就埋藏于胜利之中,如果一支军队不能习惯于从胜利中寻找问题,不能习惯于从失败中看到希望,那么这支军队就不能称为真正的强军。所以,我要提醒大家,刚才各位的总结,都不那么到位。我给大家布置一个题目,每个人都认真写一封战后的总结,这个总结,我要看。连长们的总结要拿出来在全连读上一读,看看士兵们是不是认可。我的总结,要在全军大会上宣读。对于战斗中存在的问题,不要遮掩,你坦白地承认自己指挥有问题,不会损害你的威信。相反,遮遮掩掩,自以为是,总有一天要吃亏,那才是面子里子一起丢。”

    大家的神态严肃起来。

    “具体地讲,正如冯仑和明远说的,白魏的变化可以引发计划的变更,但困难似乎考虑的不足。还是刚才他们两位说的,万一打不下白魏,这一仗肯定就败了。不过我不批评你们,毕竟仗打胜了嘛。有人说,胜利者是不应该被责备的。不过,弟兄们,我们一定要记住,我们的力量太薄弱了,弄险只可一不可再。打胜仗必须建立在实力超越对手的前提下。接下来,我们要做很多事,首要的还是将部队充实起来,要时刻准备打仗,这一点,绝对不能放松。至于时俊说的联络,确实是个大问题,要想出几个方法来,白天怎么联系,夜晚怎么联系。参谋组要想,其他人也要想,这个问题不解决,迟早要吃大亏。”

    “这一次我们缴获了大量的物资,就我们而言,算是发财了。我准备奖赏所有参战的官兵,包括坚守蒙山的官兵。具体怎么奖励,大家可以想一想。郑经最大的财富不是地窖里的金银和仓库里的粮食布匹,而是几千亩土地。”

    “土地?土地能干什么?”周毅吃惊地问。

    “在当前,土地可是最值钱的东西了。难道不是吗?”

    “我的意思是,咱们占了郑家庄等三个村子,谁还敢来这里买地?”

    “干嘛卖给人?我的想法是,郑老贼的地一部分拿出来分给穷百姓,另一部分嘛,分给咱们的官兵。”

    “什么?司令你说什么?”这次是所有人吃惊了。

    “怎么,你们不要?”龙谦微笑道。

    几乎全是农家子弟,如何不晓得土地的意义?即使是宁时俊这般世家子弟,家里也曾置地的。在封建制度下的农业社会,土地毫无疑问是最具价值的生产资料,在很多人眼里,土地的价值超过了商铺等流通xìng资源。

    “司令,咱们要行军打仗,你刚才也说了,要保持对官军的jǐng惕xìng,搞几千亩地在手里,谁有时间作务?”王明远问道。

    “干吗要你亲自来种地?嗯?郑经是他亲自种地吗?狗rì的他种的过来吗?”龙谦反问。

    程二虎兴奋起来,“司令,你,你要给俺,俺庄的穷人们分,分地?”

    “没错。不过要先搞一个调查。要查清楚庄子里谁有地,谁没地,怎么没有的地。这件事很大,我会亲自参与。参谋组的人都要加进来做这件事。当然少不了二虎你了,你是地头蛇嘛。”

    大家笑起来,差不多都听懂了龙谦的意思,“二虎,你这个地头蛇可得给司令当好参谋。把郑老贼的地分给那些愿意支持咱们的人手里。”说话的是叶延冰。

    “没,没问题。只要给,给穷哥儿们分地,大伙儿们都,都会跟咱,咱们走的。”程二虎兴奋的两眼放光。

    “那好啊,我就看看你说的准不准。”龙谦宣布散会,留下准备回蒙山接应宋晋国的封国柱和迟chūn先,“幸苦一下两位,最好马上就走。越快越好。”

    “哈哈,在郑老贼绵乎乎的大床上睡了一晚,还有些舍不得了。”封国柱笑道。

    “是啊,生活一旦安逸,就不愿意再吃苦啦。咱们现在还没资格睡郑经的檀木大床呢,没得糊里糊涂睡丢了脑袋。”龙谦微笑着说,“路上来回,由国柱负责。chūn先,你要给国柱当好助手。”

    “行,请司令放心。”迟chūn先咧着嘴笑,“正好试试俺的乌椎踢雪。”

    这次打开郑家庄,酷爱战马的迟chūn先换了一匹好马,浑身乌黑,四蹄雪白,据说是郑经的坐骑,本来是留给龙谦的,龙谦却给了骑兵队。

    “可以全骑马去。四连不会骑马的留下,从二连选几个会的走。”龙谦叮嘱一句。

    “好,俺们一会儿就动身,三五天就回来了。”封国柱轻松地说。

    “蒙山寨的房子,不要烧毁,尤其是光明寺,应当是文物呢。咱们撤走了,那些带不走的东西都留下,周围的百姓可以拿走用。”

    “也是。说不准咱们还要回蒙山呢。”迟chūn先笑道。

    “那要到咱们成了气候。如果在这儿呆不住被人家撵回去,就完蛋了﹍﹍”龙谦的神情凝重起来。

第十一节再会陈超一

    “陈先生,别来无恙?”龙谦再次迈入陈超的院落,恍惚间仿佛时光倒流。

    陈超没有露面,迎接龙谦的除了江云,就是陈超的长工陈三了。

    “老爷在屋里,”陈三佝偻着腰低声说。

    “哈哈,怎么,不愿见故人?”龙谦将帘子一挑,走进当初与陈超聊天下棋的堂屋。

    屋里的光线不好,但龙谦还是看清了坐在八仙桌边的陈超,半月不见,陈超似乎瘦了一圈。

    陈超没有动,直盯盯地看着闯进来的龙谦。

    龙谦挥手让江云退出了屋子,“陈先生,忙了两rì,总算得空来拜见先生,我知道你恨死了我,有什么话,不妨全部说出来!龙某洗耳恭听。”说完,龙谦大喇喇在八仙桌的客位坐下。

    一直想着再见这位令自己耳目一新的朋友,却没想过是在这种情况下,陈超有很多话想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陈先生,你既然不说话,那我就全盘相告。今年年初,袁世凯的新军甫入山东,便派曹州镇守使曹锟曹仲三率军清剿蒙山,那时我不过是蒙山寨孙大头领麾下一个步队的队长,孙德旺派我断后,自此我便自立一军,号称蒙山军。我身上的这身衣服,还是受曹锟的恩惠,哈哈,待战事一了,我率余部回山,整军经武,一直到我们初次见面﹍﹍”

    “那不过是你诓俺﹍﹍”陈超哼了一声。

    “彼时我们是敌人,现在自然不瞒先生了,所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我既决定远征贵庄,自然要将地理民情探听清楚﹍﹍不过,没想到结识先生,相谈甚是愉快。龙某也不瞒你,确实将先生视为朋友。这才瞩令部下,不得随意进犯贵庄。这一天半里,我的人马驻扎贵庄,可有抢劫、sāo扰贵庄之事?”

    这自然是没有的,除掉不能随意出入村子,陈家崖的居民未受任何的惊扰。

    “你这样的朋友,陈某交不起!不过,龙先生就没有想过,你这样公然扯旗造反,会有下场吗?”

    “哈哈,你这山野乡村,多少年未见所谓的王师了?你觉得官军会因为我们发兵征剿吗?”

    “我听说郑庄主已经逃的生天,郑庄主非陈某可比,若是识得时务,我劝你还是早早归顺朝廷,或许能落个下场。”

    “哈哈,不必拿冠军吓唬我。当今国内,训练最jīng,装备最好的就是驻扎于山东的小站新军了。这支新军嘛,又不是没交过手。我身上所穿,便是缴获新军的制服。陈先生不会以为袁世凯大人会给我发军服吧?说句实话,他来最好,不过是再当一回运输队而已。”

    陈超愕然。自蒙山军驻扎于陈家崖,陈超就奇怪这支土匪竟然穿着清一sè的军装,对此,陈超百思不得其解。另外,蒙山寨孙德旺的名头他是听过的,新军征剿蒙山之役他也听说过,当初还与萧观鱼等人置酒高会,企盼新军再展神威,将威胁三庄的抱犊崮一并打下来,没想到此人竟然打败过新军,瞧其神态,绝非吹牛。

    “哼,尔诡计多端,或许确实胜过官军一两仗,但是,袁大人举全军之力,我就不信灭不了你们一支小小的响马。”

    “哈哈。实话告诉你,袁世凯小站新军总数不过七千。在征剿蒙山之役中折损了数百人,大扩兵后人数应当不下两万了。但带来的问题就是战斗力的下降。这就像一坛老酒,本来酒味醇香,但兑了过多的水,味道就寡淡了。何况,袁世凯又怎么会愚蠢到不顾全省的安全,集中全军来对付我呢?他如果那么蠢,怎么能坐稳山东巡抚的位子呢?再打个比方,一只老鼠钻进瓷器店里,难道主人会因为灭这只老鼠而打碎屋内的全部瓷器吗?”

    陈超已经顾不上置气,对于龙谦的比喻,他感到好笑,“焉知巡抚大人不会杀鸡用牛刀?泰山压顶,犁庭扫穴,一鼓而荡平尔等。”

    龙谦微微一笑,“那也无妨。就算袁世凯举全军而来,我亦稳cāo胜算。”

    “大言不惭。”陈超冷哼一声。

    “我既可来此,当然就可以离去。腿长在我身上,留走自如。难道我会愚蠢到等着他来剿灭我吗?当初孙德旺若是听我良言相劝,让山别走,他的脑袋也不会挂在沂州城的城门上了。陈先生,假若袁世凯举全军而来,倒霉的不是我,第一是贵庄及郑、白二庄的村民,第二就是他这位雄心勃勃的巡抚大人了。”

    “这话如何讲?”不知不觉,陈超又被龙谦的话所吸引。

    “很简单啊。别说两万大军,便是来上五千人,你们这三个庄子的粮食,银两,统统会被征做军用。你知道一支五千人的大军rì耗费几许?俗话说的好,匪过如梳,兵过如篦,我从来就不相信官军的纪律。其次呢,假如他调集沂州,兖州,曹州的军队合围我军,必然难以掩盖消息,我当然会在他形成合围圈前跳出他的包围,或打沂州,或打曹州,他的后方一但空虚,可谓任我来往。你来想想,万一沂州或曹州失陷,消息定会传至朝廷,袁世凯失陷名城,怎么跟朝廷解释?倒霉的必然是他。而丢失一个郑家庄和陈家崖就不同了,谁知道郑家庄在哪里呢?所以啊,八成官军会装聋作哑﹍﹍”

    “你们,难道要在这里长住吗?”陈超顾不上生气了。

    “为什么不?我觉得这儿蛮好。”龙谦笑眯眯地。谈话已经进入了自己的调子,龙谦心情大好。

    “龙先生,”陈超或许觉得生气或者辱骂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于是用上了敬语,“我说实话,你是我见过的最有阅历和目光的人。为什么要做贼?难道就没有考虑过正儿八经地为朝廷做事?恕我直言,或许你打败过官军,或许你真的有办法对付官军的征剿,但你总不会认为自己可以和朝廷作对吧?”

    “我没想着跟洪杨一样行事。”龙谦轻轻敲着一尘不染的桌面已经擦掉了油漆露出木质本sè的八仙桌,“你看,这样多好,我们完全可以轻松地交流,谈什么都行。”龙谦思索片刻,“陈先生,您认为我,一个落草蒙山的匪寇,有机会为朝廷效力吗?”

    陈超哑然。

    “朝廷啊,不光是满清朝廷,汉人当家的王朝也是一个德行。不符合他们用人标准的,自然不会纳入体制。对付我们这种山贼,一是剿,剿不掉的,就抚。岂有他哉?可是当道诸公也不想想,四处烽火,八方冒烟,外患内忧齐至,谁之过?当初我在蒙山,落草之人出于什么缘故,陈先生想必不知吧?”

    陈超当然没想过。但没想过却不等于不晓得,尚未开口,龙谦又继续讲了,“我手下有个军官,便是郑家庄的人,从小在这里长大,本是老实巴交的猎户,也种几亩薄田。但最终却落草蒙山了,你想听一听是什么原因吗?”

    能有什么原因,陈超想,不过是逼上梁山的故事而已。郑经回庄后的做派,陈超又不是不知。但便是自己这陈家崖,近几十年来,特别是近几年里,耳闻目睹,真正是江河rì下,一年不如一年了。朝廷杂捐之多,自己都快数不清了,名堂都能站得住脚,最终盘剥的,还是百姓。若不是自己在钱财一途上看得淡,陈家崖破家灭门的,大有人在。但自己一双手,又能护得住几个乡邻?每每读明史而掩卷叹息,深感时局之艰难,直如烈皇当年了,不加饷练兵,难以应对外患内乱,加饷练兵,却导致了内乱更烈﹍﹍这个死弯,真不知该如何解了。想到这里,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陈先生,您是个好人,不止陈家崖,便是郑家庄的村民,提起你来,也异口同声地称赞。我龙谦虽然落草为寇,但是非是要分清的,所以下令不准sāo扰贵庄,更不准sāo扰您一家。此次前来,一是拜会先生,为上次的行为道歉。第二呢,要问问先生,我军军纪究竟如何?可有欺凌良善,抢劫财物之举?若有,请直言相告,龙某治军,讲究一个令行禁止,绝不会包庇部下。”

    陈超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还是吐出几个字,“你说的那些事,没有。”但随即大声起来,“可是,我听说你的兵抢劫了郑经的宅子,是吧?”

    “听我的士兵说的吧?”龙谦笑笑,“是的。因为驻扎在贵庄的那些人吃的粮食,是从郑家庄带过来的。郑经是个不错的管家,替我很好地保管了财物﹍﹍因为有郑经的粮食好金银,我暂时不会向贵庄,还有白魏镇征粮收税的。”

    陈超的眼睛睁大了下,随即黯然下来,“龙先生,你们认为这种打劫的法子,对吗?”

    “对不对我不知道。既然你认为我是土匪,那就是对的。你见过不打劫的土匪吗?”龙谦脸上带着明显的讥讽。

    “真是可惜了。”陈超的声音大起来,“你的部下不像是土匪,真的。我很担心我的人缴枪后你们会不会信守诺言,说实话,非常担心。郑家庄守不住,我知道我的陈家崖就完了。所以只能赌一把。好在你们说话是算数的。你的人进了陈家崖,怎么说的,纪律,纪律确实很好。至今我没有听见有扰民的举动﹍﹍但是﹍﹍”

    陈淑突然闯了进来,“你是个骗子!不要脸的骗子!”她的左手抬起,指着大模大样坐在椅子上的龙谦,大声呵斥道。

第十二节再会陈超二

    陈淑喊出那嗓子,又感到后悔。<ww。ienG。com>眼前的人不再是那个和叔父语笑嫣然的趣客,而是响马的头子了。

    三年前合庄应付抱犊崮响马的那会儿,陈淑已经满了十五岁,婶娘用锅底灰将她的脸蛋和脖子涂得如黑炭般的情景记忆犹新。按说她自己是看不到自己的尊容的,但她有个宝贝——一小块洋镜子,自然是叔父送她的礼物,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化妆后的模样,她不禁不生气,而且感到可笑,于是便在藏身的菜窖里咯咯笑出了声。引起了婶娘和陈三家的怒视。她身边的白菜上坐着妹妹陈娴,也在笑,但很快被母亲yīn狠的面容吓的严肃起来。

    响马进庄意味着什么,陈娴还不懂。但陈淑知道。知道虽知道,但她并没有多么害怕,正所谓无知者无畏。好在那次响马吃了大败仗,留下一大堆尸体退走了,如果响马打进庄子﹍﹍种种的设想是后来才有的,对于后果,婶娘尤氏含混但坚定地说明了,她也听懂了。山乡的女孩子出阁早,十五六岁的年纪,尽有身穿大红袄坐上花轿当了新娘的。

    “不仅是骗子,而且是杀人如麻的响马头子。”龙谦微笑着对指着自己的女孩说。

    “滚出去!不懂事的毛孩子,这个地方,有你说话的地方?”陈超勃然大怒。

    “没关系。她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而且,只有陈先生之开明,方可教育出如此爽利的女孩子。”龙谦满声细语道。

    陈淑遭到叔父的严厉呵斥,低了头,疾步退出了堂屋,临出门的一瞬,龙谦看见了女孩大眼睛里噙着的泪水。

    “陈先生,”龙谦轻咳了一声,“您一直关注局势,对于当今时局,有何高见?

    “陈某蜗居山野,不过一村夫而已,哪里还懂什么时局?”陈超冷冷道。

    “那,总该听说过义和拳吧?”俩人闲坐良久,陈超并未吩咐人上茶,龙谦也不在意,谈兴依旧很浓。

    这个当然听说过。陈超想,如果不是已经逃的不知何处的郑经严厉的态度,如果不是此地没有一座教堂,那么,义和拳就在眼前了,“可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陈超大声说了这么一句,心情烦躁起来,郑经,没错,郑经已经逃走了,他是幸运的,如果,如果官府将来追究自己——官府是一定会追究自己的,为什么降贼?自己该怎么说呢?因为蒙山贼势大?突然,陈超发现,或许他们并没有多少人。

    “陈先生,你对拳民如何看?”

    陈超想着心事,没有回答。

    龙谦思索了一下,并未在意陈超越来越淡漠的态度,“看来陈先生不愿意继续聊下去了,正好我有事要处理。<ww。ienG。com>”龙谦站起身来,“陈先生,我准备请您出面成立一个机构,叫做三庄村务会也行。”

    陈超不解地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我说过了,我们将要在这儿住一段时间。为了尽可能地不影响大多数良善村民的生活,我们需要当地有声望的士绅出面,包括白魏那位姓萧的先生。毕竟,这儿的情况你们更了解。”

    “你,什么意思?”陈超没有听明白。

    “很简单。战死的乡兵需要处理,家属需要安抚。我不打算追究乡兵们的事,但不等于他们也会忘记。还有,我们驻扎在这里,总要与百姓发生关系,我希望这种关系是温和的,如果能亲如一家,那就更好了﹍﹍”

    “简直是做梦!”陈超被提醒了,“你们杀了那么多的人,让女人失去了丈夫,父母失去了儿子,你们侵占了他们的家园,你们打破了我们平静的生活,现在竟想着亲如一家?”陈超似乎听到了最好笑的事。

    尤氏惊恐地在窗根下听着丈夫的吼声。平时他是不这么大声说话的,可是现在面对着的不是一般人,是一个土匪,一个发兵占据了郑家庄和陈家崖的匪首,尤氏几乎想不起曾经在她家做过客的那个人的样子了,留给她的只是极为模糊的印象:高个子,络腮胡子﹍﹍她紧张地听着那个人的反应,生怕那人因此发怒起来,由此会给丈夫带来灾难?

    “你们原先的生活并不平静。”龙谦的声音依旧平静,毫无波澜,“别再自欺欺人了。想想我上次在郑家庄村口看到的那一幕吧,想想那个因抗议郑经加租被枷在寨门前示众的村民吧。即使我不来,你所谓的平静生活正在迅速被打碎,一些本来很良善的人变得活不下去。郑家庄我是走遍了,郑经的宅子是那么的奢华,而大量的泥棚子遍布全庄。初步统计,郑家庄一万四千亩耕地中,郑经一家便占据了八千四百亩之多,全村有一多半的人耕种着他的地,成为他的雇农,他的奴隶。没错,就是奴隶。你想,农民将自己收获的一半以上交给地主,所留的连果腹都勉强,不是奴隶是什么?我还知道,那个被我们打死的郑忠,在郑家庄随意凌辱雇农的妻女,没人敢表示不满。曾经有人找郑经告郑忠的恶行,于是便被当作响马的耳目抓走关入县里的大牢。这些事,不是我编的吧?陈先生,你觉得我们赶走郑经,杀掉郑忠,那些被他凌辱欺压的雇农会为他的主人报仇雪恨吗?”

    “俺家老爷可不是那样的人,”尤氏突然闯了进来,在龙谦面前跪下了,“俺家老爷从来没有欺负过村里的人,求你饶了他吧。”

    龙谦不等尤氏磕下头去,一把扶住了女人,“夫人请起,这是干什么?千万不要这样!快快请起。”龙谦用力将女人拽了起来。

    陈超怒道,“妇道人家,丢人现眼,来这里干什么?还不给我滚出去!”

    “陈先生,尊夫人是关心则乱啊。”龙谦转头对尤氏说,“自上次造访陈家崖,我是将尊夫当作朋友的。请夫人放心,龙谦绝不会做伤害尊夫的事。”

    “那就谢谢龙先生了,外子十年寒窗,考取功名不易,还望龙先生收回成命。”尤氏倔强地说。她一直在窗外听着俩人的对话,认为龙谦要陈超出来做事,将会让丈夫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只是跟尊夫商议嘛。他不愿意,我还能强迫不成?”龙谦笑笑,回身对陈超说,“尊夫人伉俪情深,令我感动。刚才所言之事,还请陈先生三思,诸事缠身,这便告辞了,改rì再来拜会。”说罢,对陈超拱拱手,起身离去。

    陈超的压力一下子消失了,目睹龙谦的背影消失在照壁之后,陈超颓然坐在椅子上,感觉到后背湿津津的,不知不觉间,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衫。

    他毕竟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而自己,却是一方富绅。一面之缘,真的就是朋友了吗?即便是朋友,面对大是大非,友情又值几何?

    陈超看妻子仍在发呆,心中一软,柔声道,“阿萝,何必如此?以后千万不要莽撞了﹍﹍男人间的事,你们妇道人家是不懂的。”

    尤氏小名阿萝,只有在夫妇**时,丈夫才会呼她的小名,尤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夫君,千万不能答应他出来做事啊,那就是从贼!万一官府追究起来,你要吃官司啊。”

    “为夫自然省得。不过此人不同一般的响马,我想他不会硬逼我的。”陈超镇定下来,“好在咱陈家崖这次算是幸运﹍﹍你去对淑儿说,别太不懂事了,龙谦念过书,有涵养气度,不与她一般计较。但他手下就不一定了。你给我管住淑儿和娴儿,从现在开始,就呆在院子里,哪也不准去。”

    “是,贱妾这便去说她。”尤氏也是有点文化的,“也不知道这场劫难,该是个什么结局。”

    谁晓得?陈超默默地喝了一杯茶,起身出了院子,门口有两个蒙山军士兵背着枪在站岗,见陈超出来,其中一人cāo着本地口音和气地说,“陈庄主,俺司令有令,庄子里你随便走,但不要出庄。”

    陈超点点头,背着手向西而去,他想看看庄子里的情景,龙谦那厮嘴上说的好听,谁能保证他的人像刚进庄一样规矩呢?

    街上静悄悄的,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十字路口站着两个士兵,他们身上的制服实在是太扎眼了,其中一个戴着帽子,另一个却光着头,像个和尚一样光着头。他俩只是看了陈超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制止他。

    没有辫子!陈超注意到了这个极为反常的现象。当年抱犊崮的土匪他是见过的,当然都是尸体,穿的乱七八糟,但每个人头上都有辫子。但是龙谦没有,而他手下的人也没有,这不正常﹍﹍陈超拐上往祠堂的路,依旧静悄悄的,好像庄子里的人都去赶集了,以往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总有中老年女人们坐在门前的石墩上聊天,做着永远也做不完的针线﹍﹍现在不同了,响马占领了庄子,他的陈家崖,不过他对庄子里的静谧无声感到心安,这至少说明进占庄子的土匪没有sāo扰居民。这减少了陈超心中的忧虑,一度时间,他为自己下令投降感到羞愧。现在好了,如果打起来,乡兵们会有死伤,或许是大量的死伤,他们虽然是乡兵,但都是庄子里的jīng装男人,死一个,就意味着一家人的毁灭﹍﹍

    再往前走,听见噪杂的人声,在祠堂门口,两个士兵和两个村民正在热烈地商议着什么,陈超一愣,四个人随即也看到了陈超,其中一个是陈狗剩,“喔,庄主来啦,蒙山军的兄弟要俺们做一点木匠活﹍﹍”

    似乎陈狗剩与那两个士兵很熟,对士兵介绍说,“他便是俺庄的庄主﹍﹍”

    两个士兵冲陈超点头,其中一个道,“俺叫张玉林,奉司令之命驻扎你们庄子,司令交代过,陈庄主是他的好朋友。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到的地方,还请陈庄主指出来。”

    陈超对两个神态和善的士兵点点头,心想,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要在陈家崖驻扎了,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答应的要求,看陈狗剩手里拿着一块刨出来的木板,“这是何物?”

    “这叫夹板,用来治理伤了骨头的兄弟,”那个张玉林回答道,“狗剩兄弟会木匠活,真是再好不过﹍﹍”

    “你不要拿到祠堂里做。”陈超冷声对陈狗剩说,“祠堂还要让孩子们念书呢。”

    “不会,俺拿回家做。”陈狗剩笑嘻嘻地。

    陈超想,蒙山贼打开郑家庄,他那位与郑经结仇的亲家一定乐翻了天,连带着陈狗剩也像捡了金元宝似的。他探头望祠堂里看了一眼,里面还有几个士兵,“这位兄弟,这里是俺庄的私塾所在,你们最好搬出去。”

    “成,俺们这就搬出去。”那个姓张的士兵痛快地说。

    “没事,就搬到俺家去﹍﹍”陈狗剩热情的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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