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太平血TXT下载太平血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太平血全文阅读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太平血txt下载     太平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乔装赚城

    李以文的话语虽轻,但萧云贵和诸将都听得很是清楚,众人一期呆住,萧云贵怔怔的看着李以文半晌没言语,忽然重重的一拍桌案,哈哈大笑道:“好你个李以文,这个主意最好!”

    曾水源皱眉道:“但我等辫发皆无,清妖不是傻子,定会看出破绽来。”

    何滨抱拳瓮声瓮气的道:“殿下,我等袍哥会沿途加入的兄弟们辫发尚未去掉,又都是湖南本乡本土人氏,可以扮作清妖的浏阳乡勇前去赚城!” . .

    袍哥会的新军中,到有一半人是在离开醴陵之后,沿途加入的,尚未来得及去掉辫子,萧云贵沉吟道:“何兄弟的人马可以抽三百人出来,李以文、林启荣!”

    李、林二人一起抱拳道:“属下听命!”

    萧云贵沉声道:“你们待会儿挑两百人换了清妖的装束,再剪些辫子装上,戴上清军凉帽应该认不出来的,扮成清妖溃兵和袍哥会的兄弟们一道赚城,记得扮的邋遢点,那样才像溃兵。”

    萧云贵话音才落,太平诸将都是面露喜sè,这假扮清军赚城他们从前也干过,在打桂林的时候,罗大刚就干过,只是他们假扮的是向荣部兵马,却想不到向荣这老狐狸一早就在桂林,所以才功败垂成。

    只有曾水源皱眉道:“西王殿下,只是一时半会儿去哪里弄那么多辫子?早知道适才就从那些陕西清妖兵的尸身上剪辫子了,金盆岭这边清妖的尸身又被新军埋了,掘尸太过yīn狠了吧。” . .

    萧云贵咧嘴呵呵大笑道:“死人的主意最好少打,咱们不是还有一千多名清妖俘虏的么?”诸将闻言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片刻之后,大批太平军手持兵刃来到看押清军俘虏的营区,清军兵卒们都是蹲在地上,数十名清军将校被太平军甄别出来,绑在一旁的木桩上。西安镇的总镇、协副将被斩,这数十个清军将官中,上至游击、都司、守备下至外委把总,标下营、汛级的将官悉数被拿。

    眼见太平军手持兵刃围了上来,清军将士心中都是惊慌不已,只道太平军是要屠杀战俘,他们从前镇压过一些其他起义军,如何屠杀战俘也是知道的。不少机灵的清军急忙跪地求饶起来,还有的嚎啕大哭起来,纷纷哀告道:“太平兄弟,咱们也是被逼的才来当这兵勇的,要是有吃有穿的,谁会来遭这份罪啊。”“太平兄弟,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就饶了俺的xìng命吧。”

    一片哀哭之声中,只见李以文站到一众太平军之前,他身旁都是泛着寒光的刀枪,他单手杵刀大声喝道:“天父天兄怜悯众生,天恩浩荡,太平前军主将西王殿下有谕令下!尔等跪听!”

    两千余名太平军将士一起大声吼道:“跪听!跪听!”唬得千余名清军兵卒纷纷跪下

    李以文朗声说道:“尔等助纣为虐,加入清妖军中,成为妖魔鬼怪,本该一律诛杀,天父、天兄怜悯尔等误入歧途,特命西王殿下感化尔等,至今以后不得再与天兵为敌,愿意跟随天兵的便是我等兄弟,不愿跟随的回家后自安为良民,不再与我太平为敌,尔等知否?!”

    一听能被放回家去,一众清军兵卒磕头如捣蒜的叩拜起来,李以文大声说道:“愿意跟随我等的站出来,想要回家的留在原地!”

    一众清军兵卒面面相觑,跟着长毛那就是造反作乱,永远都回不了头了,一时间都无人站起来。…,

    李以文大喝道:“带一百人出来!”清军兵卒被每十个人一条长索拴住,百余名太平军一拥而上,拉着绳索扯出一百人来。

    这一百名清军兵卒都不知道太平军要做什么,只听李以文冷笑道:“带他们到前营去,送他们回家!”

    这一百名清军霎时间明白过来送他们回家是什么意思,不少人登时挣扎哀告起来,十余名兵卒连连大喊道:“大人,大人,小的不愿回家,小的愿意跟随天兵啊。”

    李以文一挥手,几名太平军便上前将那十几个愿意跟随的兵卒拉了出来,站到一边,剩余不愿去的尚有八十几人。当中几个凶悍的清军大喊道:“兄弟们,和他们拼啦,不拼没活路啦!”

    话音才落,那几人登时被一旁的太平军斩杀当场,躁动不已的清军登时安静了下来,李以文看也不看那几具尸体,一挥手喝道:“把他们的衣服都剥了,送他们回家!”

    剩下的清军兵卒便被如狼似虎的太平军上前来剥光了衣服,跟着牵往前营去了。一路上清军兵卒没了衣服,更加没了反抗的心思,都是哀哭不止,转过几处营帐后最终看不见了。

    过了片刻,前营那边传来阵阵惨呼,这边还蹲着的清军兵卒们都是面sè惊恐万状。

    李以文又大声喝道:“我再问一遍,愿意跟随我们的站出来,想要回家的留在原地!”

    这一下哗啦啦的站起不少人来,一千二百多名清军降卒之中到有八百多人出来。剩下的还是兀自求告不已,都被李以文喝命剥了衣服,带到前营去了。

    不远处萧云贵看了这情景,微微叹息起来,清军绿营兵卒腐朽不堪,意志极其薄弱,只要能活下去,他们是不会犹豫的,剩下那些或许真的是想回家。他也知道这些人未必都是真心跟随,但他现在需要人力,这些俘虏就是最好的人力,但要他们听话的干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害怕。

    处理完俘虏之后,李以文带人挑选了十几个最先投降的浏阳乡勇出来,带上剥下来的清军服饰便赶到前营去。

    到了前营这些乡勇才看到被带到这里的清军兵卒都还活得好好的,只是一个个的辫子被割了,李以文让数百名太平军换上清军兵卒的衣服。

    李以文对这十几个乡勇冷声道:“你们几个听好了,待会儿咱们扮成溃兵逃回城去,你们几个跟我们同去赚城,一切听我们吩咐!”那十几个乡勇都是最先投靠的,骨头最软,当下忙不迭的答应。

    一切装扮好后,兵器、清军旗帜都是现成的,五百太平军都换了清军号衣、凉帽,一个个的衣裳都是歪三斜四的,看起来倒很像打了败仗的。

    李以文、林启容、何滨、周兆耀四人换了清军把总的戎服,带着这支“清军”往北面营门而去,在营门口,萧云贵带着林凤祥、李开芳等人候在那里。

    四人上前向萧云贵行了一礼,萧云贵摆摆手道:“出了营地后你们的军容不可如此齐整,分成几批到达城下,总之越乱越好,不过你们要看好那十几个乡勇,你们带着他们跑在最前头,到了城下还是要让清妖看到有几个熟面孔这样才成,过一会儿,我会亲率马队在后追赶,让长沙清妖看到有追兵,不及细辨之下便会放你们入城了。进城之后,要迅疾抢占城门,死守城门,等我们的马队赶到,记着让兄弟们进城厮杀之时就把凉帽去掉,你们头上还扎着红巾,这样就不会误伤自己人了。总之一切随机应变,千万小心。”…,

    四人大声领命,带着人马便立营而去。众人目送他们远去之后,萧云贵专身对林凤祥、李开芳、曾水源、吉文元等人道:“我们也去准备吧,林凤祥、李开芳你们二人随我率领六百马队跟进抢城,曾水源、吉文元、朱锡能你们三人率领两千步队随后急进,李左车、唐二牛、童强胜你们三人带着一千新军留下来看守清妖俘虏,他们既然愿意跟随我们了,就让他们帮我们干活,搬运粮草辎重什么的粗重活就交给他们,你们带着枪炮红药随后跟上大队。”众将纷纷领命,各自领命准备去了。

    片刻之后,萧云贵带着林凤祥、李开芳并六百骑兵出营,在营门口,他回头对曾水源、吉文元诸将笑道:“各位兄弟依计行事,咱们长沙城里见!”说罢领兵下山而去。

    望着萧云贵的那面西王大旗,曾水源忍不住暗自叹道:“西王真是一个将帅之才,当真不在东王之下,只是可惜了。”

    一旁吉文元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曾侍卫,咱们也率领步队出发吧,马队脚程快,我们也要快些赶上。”曾水源这才回过神来,当下便上马和吉文元、朱锡能二将率领大队步军随后跟上。

    却说李以文、林启容、何滨等人带着数十名太平军及十余名浏阳乡勇甚是“狼狈”的逃到长沙城南门下。此时长沙城南门尚未关闭,还有百姓可以zì yóu入城,但只见到进去的,就没见到有百姓出城。进城的百姓也都是大包小包、拖儿带女的,看样子是想着进城躲避长毛贼。

    城南一带坚固的民房之间,清军设立了不少棚哨,严查入城的百姓,城南一带的民居之内也早就没了百姓。城南护城河上两座石桥金鸡桥和西湖桥畔也都有清军把守,看来要接近城门要得先骗过这些棚哨和桥上的清军才行。

    “快跑啊!长毛贼杀过来了!”周兆耀看到李以文向自己使了个眼sè,和手下十几个湖南本地袍哥会的人,隔着老远就扯开湖南话大声喊了起来。

第十七章 夺门之战

    听闻长毛贼至,城外的百姓登时大乱起来,纷纷往城门方向涌去。不得不说清军在抹黑对手方面做得更出sè,他们害怕百姓从贼,所以把太平军描绘成杀人不眨眼的长发恶魔。

    这时候的消息闭塞,传递方式还是甚为原始,基本只有官府布告、响锣吆喝或是民间口口相传的小道消息。而官府布告贴出来后,识字的百姓极少,识字的读书人又痛恨拜上帝教崇信洋教,又添油加醋的解说一遍,话传到百姓之间,最后就变得面目全非。..

    太平军的宣传攻势就弱得多,基本只有他们经过的地方才明白太平军其实并非像清军所说的那么不堪,可现在他们经过的地方只有广西和湖南少部分地区,百姓们还是非常惧怕太平军的,所以贼至的喊声一出,都往城内涌,城外的清军棚哨的绿营兵拦都拦不住。

    驻守棚哨的清军把总见场面乱哄哄的,拔出刀来抢到棚哨外一望,只见不远处数十名清军丢盔卸甲、倒拽拖旗的狂奔而来,再望过去往金盆岭来的路上分有几批看起来都是清军的溃兵。

    那把总大吼一声,带着几个清军兵卒分开百姓人群,迎了上去,远远的喊道:“你们是哪部兵马?”

    周兆耀边跑边喊道:“总爷,我们是金盆岭朱协镇标下兵马,长毛贼打过来了,金盆岭已失,协镇大人战死,兄弟们都溃散了,长毛贼就在后面追来,大伙快逃啊。”..

    听到周兆耀本地口音,又见他们穿的都是金盆岭浏阳乡勇的号衣,旗帜也是没错,那清军把总心中的疑虑打消了大半,等周兆耀等人靠近些后,麾下一个兵卒大声说道:“总爷,他们真是金盆岭的浏阳乡勇,前面几个是我同乡,我认得他们。”

    此言一出那把总更是放下心来,命人飞报城内,跟着驱赶百姓尽快入城,自己带几人接应金盆岭的溃兵入城。

    数批溃兵先后到来,总有数百人之多,开口吵嚷的都是一口湖南本地口音,那把总急忙带着这些溃兵往金鸡桥而来。

    到了桥头,进城的数百名百姓们把石桥挤得水泄不通,把守金鸡桥的清军千总还在逐一排查,说是提防放进长毛贼jiān细。

    混乱之中,李以文悄悄吩咐何滨、周兆耀几句,两人带着袍哥会的新军便即起哄,纷纷吵嚷着要进城去,跟着向前挤去,场面更加混乱起来。

    那千总大怒,拔出到来站到一辆大车上,居高临下大喝道:“你们这些败军,再胡乱嚷嚷老子一刀一个剁了你们!要进城得守老子的规矩!”

    原来这千总所谓的规矩无非就是进城的百姓都要交点进城钱,李以文、林启荣这些溃兵吵嚷着要进城,坏了这千总的好事,难怪人家提刀要砍要杀的。

    李以文示意众人暂时忍耐,那千总见自己一声诈唬后,一众乡勇都安静了下去,很是满意的挥挥手中钢刀,喝道:“他娘的,你们这些败军要进城一样的也要交三个大子!没钱绕道走!”浏阳乡勇在长沙清军中地位不高,常受绿营兵的欺负,否则出城守金盆岭这样危险的事也不会让他们去干,那千总还道这伙人真是浏阳乡勇,想着让他们进城就算好的了,一伙打了败仗的团练吵嚷什么?

    但很多百姓根本交不出这三文钱的进城孝敬,都挤在那哭号下拜不止,李以文等人看了都是义愤填膺,这些清妖只知道欺负、压榨老百姓,当真猪狗不如。…,

    那千总话音才落,只见后面又跑来十余人,百姓和溃兵都有,哭爹喊娘的叫道:“长毛贼的马队杀过来了!”

    那千总抬眼望去,果然远远的只见官道上尘烟弥漫,隐隐绰绰的可见大批马队杀了过来,“我的娘!”那千总吓得腿一软,从大车上滚了下去,刚才的威风全失,连滚带爬的带头往城门跑去,跟着大喊道:“长毛贼来了,快回城啊!快跑啊!”众百姓、清军还有那些早就不耐烦的“溃兵”一发哄抢着往城门涌去。

    到了城门口,清军几个游击、参将级别的武官带兵守在那里,放过百姓进城后,急忙招呼城外的清军和溃兵快些进城,一名参将厉声喝道:“他娘的,逃命都这么慢,快些进城来上城助守,要关城门啦!”

    李以文等人走入黑洞洞的城门,只见城门口三百余名清军守在城门边上,一旁还有民夫赶着数十辆大车候在一旁,车上面满是泥石沙土木料,想来清军是等城外的人都进城后,便要用木料泥土沙石填塞城门洞口,这样就不怕贼兵冲门了。

    李以文、林启荣眼见自己的手下大多都进了城来,各自打量了几眼城内的清军,城内的清军和城外一样的混乱,但城南两处高点似乎清军驻守的兵马不多。这两处高点,一处是城南城墙边略靠西面的魁星楼,还有一处便是城南东面的天心阁了。

    这天心阁天心阁系乾隆十一年由抚军杨锡被主持兴建,筑有内外两城,外城分为南北两月城,月城内共设炮洞十一个,城墙高三十三米,加阁高共计四十八米,为长沙城南重要的军事防御要塞。魁星楼也是高达十余丈,两处都是据守的要地,上面虽然有不少炮位,但兵勇不多。

    “他娘的,你们看什么看?快些进来,给老子上城助守去!”那参将提起马鞭就是给了李以文一鞭子,厉声喝道:“打了败仗还想活命就给老子去守城,提督大人马上就带大军过来,怕他娘的什么狗长毛?!”

    话音才落,刀光一闪之间,那参将的头颅滚得老远去,颈中鲜血狂喷而出,李以文一刀斩落他的首级跟着把头上凉帽拉掉,露出红巾裹头来,厉声喝道:“太平圣兵在此!杀清妖啊!”

    这一声喊将身旁的清兵都惊得呆住了,李以文一众数百人纷纷嘶吼着撤掉头上的帽子、发辫,露出红头巾来,抽刀杀向身旁的清军。

    城门口三百余名清军猝不及防,他们压根没想到适才还被他们喝骂的浏阳乡勇一眨眼间都变成了太平长毛贼,打头阵的又都是太平军广西起义的老兵,个个悍勇惯杀,他们以伍为单位,结成小阵杀向城边的清军,瞬间便剁倒数十名清军。

    清军大惧,也不知道还有多少长毛混进了城中,纷纷往城内避走,百余名推大车的民夫也是一哄而散,城内街道上满是四处奔走避贼的清军和百姓,一时间整个城南都是鸡飞狗跳的混乱场面。

    杀散城门口的清军后,李以文和林启容两人对望一眼后,两人的眼光都是看着城南东西两面的高点,相互点头示意,都明白对方的心意,李以文当即喝命何滨、周兆耀带领三百袍哥会的新军守住城门,他和林启荣各带一百太平老兵分别杀往魁星楼和天心阁,意yù抢占这两处高地,接应城外后续赶到的兵马入城。…,

    李以文、林启容都不愧是未来的将帅之才,两人几乎同时敏锐发现如果不趁着清军混乱,尚未组织起兵力来,挥兵攻陷天心阁和魁星楼的话,城门就算被他们拿下,也是无法守住的。要是等到清军大队人马赶来,占据两处高地,对太平军是极为不利,说不定到时候又只能退出城去。

    林启荣一言不发,带着人马就往魁星楼攻杀过去,李以文大吼一声,也带人顺着上城墙的石阶攻杀上去,二将便分兵迅疾往天心阁和魁星楼杀过去。

    两处清军虽然不多,但也各有两、三百人驻守,城门口闹哄哄的杀将起来,让天心阁的清军千总吓了一跳,转身往城内一望只见红压压的一大群兵勇顺着天心阁的石阶杀了上来。

    “长毛贼杀上来了!”那清军千总嘶声厉吼起来,十余名手持长矛的清军立时赶过来,朝着石阶下便是一阵乱刺。

    清军长矛足有丈余长,一阵攒刺当先的两名太平军猝不及防被刺到在石阶之上。太平军手中多是大刀,不及清军矛长,急切间抢不上去,石阶上狭窄拥挤也施展不开,被阻在石阶上极是被动,李以文在后面见状大喝道:“拉住长矛把他们拽下来!后面的把大刀给我掷上去!”

    前面的太平军大喝一声,瞅准刺来的长矛,让过矛尖,狠狠的抓住矛身,前后两个太平军一起使劲拽,后排的太平军纷纷将手中的大刀飞掷出去,堵在石阶上头的清军步卒不是被拽下城去,摔得四分五裂,就是被飞上来的大刀砍中,刺过来的长矛登时少了许多。

    前排的太平军将士看准时机,大吼一声抢上前去,数名太平军冲上石阶,登时和城头上的清军展开肉搏。数十名清军围在石阶口上,先上来的太平军势若猛虎,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毫不畏惧,手中大刀飞舞,一直向前冲杀。

    直到自己身上身中数刀、数枪后,才倒地而亡,有一名太平军甚至腹部中刀后,肠子流出体外,仍是飞扑向眼前的敌人。

    正是因为前排数名太平军悍不畏死的冲杀,将围在石阶口的清军冲散开来,为陆续跟进的战友打开了缺口。

    李以文赤手空拳的冲上来后,拾起一名倒毙清军的长矛,狠狠的刺死一名清军,正厮杀间忽听天心阁的廊阁上有清军大声嘶吼道:“鸟枪手准备!”

    李以文抬头一看,城墙上面的天心阁西面廊阁上数十名手持火枪的清军整齐的排列在栏杆之后,黑洞洞的火枪对准了下面。

    李以文大声吼道:“清妖火枪!大家快躲!”

第十八章 天心阁上

    一阵清脆的轰鸣声响起,天心阁西面的廊阁上硝烟弥漫,数十支鸟枪一阵排枪放下,城墙上正浴血厮杀的太平军和清军登时有十余人中枪倒地。

    城墙上总有一两百人,但数十支鸟枪shè下的弹丸只击中了十余人,这命中率却是难以恭维,只因清军这时候的火器以鸟枪和抬枪为主,清军的鸟枪制作质量比较粗劣,枪管薄厚不均,枪膛宽窄不一。膛宽则弹出无力,飞行不远;管薄则易膛炸,自伤shè手,所以清军兵丁往往不愿使用。..

    当时清军更愿意习练安全的弓箭,普遍不敢cāo作有膛炸危险的火枪,士卒尽量避免当火枪兵,火枪兵则不愿实弹训练,长官为安全起见也很少进行实弹shè击。这类火枪不但有膛炸危险,还无一例外地泄露火药气体,火星会溅落到手、脸上,所以发shè时枪手皆“闭眼、扭头、缩脖子”,这样的shè击方式能命中目标都算是奇迹了。

    而且清军装备火器的数量也不多,普通绿营兵马根本不得装备,像一些军事重地、边塞、省府才会有四到六成的兵马装备火器。自从广西闹起太平军以来,清廷严令广西邻近的几个省整饬兵备,各省督抚、巡抚却苦于可用钱粮不多,所以jīng良的武器、火器只能集中在省城敷用,所以前面萧云贵兵进几个小地方,衙门里都是一些老旧武器,火器根本见不到,其实都被湖南巡抚骆秉章下令集中到了省城长沙来。..

    “来几个人跟我杀上去!”李以文就地一滚,躲过漫天飞shè的弹丸后,大声一吼带着十余名太平军抢入天心阁的城楼之内,他知道一定要杀散楼上的清军,否则清妖改为放箭而不是放火枪,那自己手下的几十号人定会损失惨重。

    排枪放下后,对太平军没有造成太大的麻烦,却给城墙上顽抗的清军一记致命的打击,“戳巴子,老子在下面拼命,哪个王八蛋在上面放枪?”“快退啊,上面连自己人也杀啊!”城头百余名清军本就快抵挡不住太平军凶狠的扑击,楼上火枪的误伤更让清军胆寒,开始纷纷往东面城墙退去。

    李以文带人杀上阁楼,楼上的清军多配的是火器、弓箭,被敌人近身之后根本无用,在被李以文等人一阵冲杀之后,楼上数十名清军被斩杀大半,余众尽皆伏地求饶请降。

    当清军的旗帜被从天心阁上扔下去的时候,李以文看到远处的魁星楼上,清军的旗帜同样飘落,看来林启容那边也得手了,两人各率领百人便击溃了两座高地上的两百余名清军,除了两人的指挥才能之外,太平军的战斗力大大超过清军腐朽的绿营兵也是关键所在。

    早期太平军的战斗力的确非常强悍,对阵清军常常能够在肉搏战中以少胜多,盖因拜上帝教在传教之初,便是以开馆教武为名,聚拢教众的。早期洪秀全、冯云山在桂平金田、紫荆山洴田村、平南花州林长拗设立了四个大馆,另外,在贵县、陆川等地也设有大馆。这些大平时传授教众武艺,晚间进行布教、秘密打制兵器,其中金田大馆由韦昌辉主持,林长拗大馆由胡以晃主持,陆川大馆由拳师赖九主持。

    所以早期太平军的士兵都是常年习武,加上广西山高地少,生活艰难,民风甚是剽悍,拜上帝教教众多是广西客家人,常常受到土人欺负,两边常年械斗,所以太平军都是惯厮杀的农家汉子,比之常年抽大烟、赌博、疏于cāo练的绿营兵自然厉害得太多,是以林、李二人才能迅速杀败清军,夺占天心阁和魁星楼。…,

    正当太平军将士在天心阁上欢呼之时,李以文抬眼往长沙城内望去,只见往南门过来的街道上,密密麻麻的清军正往这边赶来,大街小巷上也都有清军涌出来,少说也有两、三千人,但清军行动很是迟缓,李以文甚至看到清军将官狠命的抽打兵卒,在上官的逼迫下,这些被驱赶的兵卒才缓慢的往前移动。

    再看城外,西王萧朝贵的骑兵已经踏过了金鸡桥,六百骑兵就快进城,李以文有些担心起来,骑兵入城之后,城内街道狭窄,并不利于骑兵冲锋突驰,清军人数又多,弄不好骑兵被堵在路上便会成为长矛和弓箭的活靶子。

    李以文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一把拉过一名太平军大声吼道:“你快些到南门截住西王殿下,告诉殿下大队清妖正往南门袭来,马队在街道上施展不开,让西王暂缓突击,等我们这边架起大炮来哄他几炮,击溃清妖后,西王便可率领马队突驰!”

    那名太平军领命去后,李以文看了看天心阁城墙上炮口对着城外的十余门各式火炮,厉声吼道:“把大炮拆过来,清妖杀过来了,咱们架起大炮轰他娘的!”

    小小一个天心阁上各种大炮就有十余门,其实清军火炮铸造技术不算落后,鸦片战争开战一年后,天朝上国各地都掀起了铸炮的浪cháo,那场面好像后世大炼钢铁一样。福建泉州人丁拱辰,参考西洋炮的构造,在广州铸成了xìng能良好的铁炮。于1841年编成《演炮图说》,1842年《演炮图说》受到两广总督、靖逆将军奕山的重视。同年,清廷下令推广《演炮图说》所述方法。

    但《演炮图说》所推广的还是传统的泥模铸炮法,所造的大炮常有蜂窝状孔穴,发shè时容易炸裂;功效非常之低;不能对炮膛进行深入的加工,致使炮弹shè出后,弹道紊乱。

    此时又有一个牛人出现了,浙江嘉兴县丞龚振麟痛感中国泥模整体铸造法的不切实用和烦琐,而立志改革。于1841年发明了早于欧洲30多年的铁模铸炮法,铁模可多次使用,不用清洗炮膛,消除了泥模铸炮多蜂窝易炸膛

    的缺陷,缩短了铸炮周期,降低了铸炮费用,并写成《铸炮铁模图说》,1842年被印发沿海各省参用。

    这天心阁上便有铁模铸炮法铸造的三千斤红毛大将军炮两门,千斤大炮四门,其余数百斤的小炮十二门。匆匆赶下楼去的李以文等人没有注意到,天心阁内其实还有一门五千斤的巨炮,据说这门炮乃是明末流传下来的,因为年代久远无人敢用,它被红布覆盖静静的躺在楼内。

    下了天心阁楼后,太平军一窝蜂的涌向两门三千斤的红毛大将军炮,李以文急忙大喝道:“巨炮笨重,炮架急切难移,清妖拥塞街道,取数百斤小炮轰击便可!”

    众人才转头去取小炮,当下七、八人一队,抬了六门小炮转到靠城内一侧的城墙上,太平军中有不少贵溪银矿的矿工,都是玩红药贯熟的,也有后来练出来的cāo炮手,当下便在城头架起小炮朝着城内街道涌过来的清军大队发炮猛轰起来。

    天心阁上一顿炮火袭来,铁砂、小石弹在密集的清军阵列中造成了很大的伤亡。因为小炮的口径较小,太平军发shè的多是铁砂、小石弹组成的散弹。在炮战中对人员杀伤大的还是这种散弹,有时候铁砂、石块用完了,太平军甚至用铜钱充当弹药,效果也是一样的。…,

    大片的铁砂铺天盖地下来,要是你正好在覆盖范围之内,那是相当悲剧的事情,铁砂会在你的脸上、身上造成无数的小伤口,就算侥幸获救,铁砂也不可能全不取出来,它们就会陪伴你一辈子,而你也将变成一个麻子。

    两轮炮火之后,清军顿时大乱起来,皮鞭、谩骂之中稍微积攒起来的士气很快烟消云散,面对猛烈的炮火和可怕的散弹,清军兵卒们在微薄的饷银和自己xìng命之间选择了后者,掉头溃逃之下,冲散了后面的清军阵势。

    缓缓开进城来的萧云贵长长的舒了口气,当他听到李以文、林启容已经占领了天心阁和魁星楼之后,他暗暗庆幸自己总算躲过了历史的魔咒,天心阁上落下的炮弹再也不会将西王萧朝贵送回天堂去了。

    长沙,这座湖南省城已经近在咫尺的唾手可得,他萧云贵和萧朝贵的联合体完成了一项壮举,千里奔袭一座省城,在兵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取得了如此辉煌的胜利,他现在要做的,仅仅只是将剩下残余的清军清剿干净。

    萧云贵缓缓抽出大刀,指着对面街道狂奔逃命的清军大声说道:“兄弟们,冲过去,将清妖彻底剿灭,这座城便是我们天国的了,歹当为,杀上去!”

    林凤祥、李开芳两人厉声大吼起来,各带三百骑兵沿着街道追杀清军而去。萧云贵这次没有说随我冲,他狡猾的选择留在城门口,虽然天心阁已经被拿下,但他还是不敢冒着炮火冲锋,要是哪门炮一不留神歪了,把自己给炸死了,那才是不值当,他确信西王萧朝贵的身躯对炮弹的吸引力一定比别人大,所以他选择留在原地“沉着指挥”。

    林凤祥、李开芳带马队冲上去后,萧云贵命守城门的何滨、周兆耀各带一百人上城墙增援李以文和林启容,他也怕清军分兵从城墙上又来夺天心阁和魁星楼,这两处一定要守好。

    半柱香后,曾水源、吉文元、朱锡能带领大队步军赶到,萧云贵当即命三将分兵攻取长沙城的西门和东门,开始扫荡扫荡城内的清军残兵。

第十九章 火烧粮仓

    当李左车、唐二牛、童强胜率领的后军带着大批辎重到达之时,天sè已近黄昏,城内的厮杀、火头、枪声依旧不断,但东门和西门已经被太平军攻下,城内尚有巡抚衙门、几处府库和北门尚未完全掌控。

    萧云贵见后军到来,便即命林启容、李以文率领太平新军镇守南门要地,并看守俘虏,收拢各种物资,前面抬下来的伤员也在南门搭起棚舍召随军掌医、拯危等官救治。

    他命天心阁、魁星楼的太平老兵撤下,一场厮杀后两处尚余百余人能战,加上新军中的牌刀手两百人和自己身边的护卫两百人,共jīng锐太平军五百人,由他萧云贵亲领,准备接着增援城内的清剿。..

    当萧云贵命李左车、唐二牛两人点齐人马准备出发时,只见城内东北角几处火光冲天而起,童强胜指着那边大声惊呼道:“那边好像是城内清妖官府粮仓所在!”

    萧云贵愣了一愣,跟着破口大骂道:“谁他娘的放火烧粮?”

    李以文和林启容已经下到城门口,也都见了火光,李以文急道:“西王殿下,那边尚未清剿干净,像是清妖被逼急了,放火烧粮仓。”

    萧云贵当即飞身上马,执刀喝道:“李以文、林启容,你们俩守在这里,我亲自带兵去救粮仓,要是城里粮食被烧完了,大家伙都得挨饿了!路上不要管小股清妖,咱们直奔粮仓!”..

    当下萧云贵匆匆带着五百余名牌刀手往东北角的粮仓赶去,一路上不时有小股清军和太平军仍在浴血搏杀,但清军已经不成气候,已经有数队太平军押着大批的清军俘虏往城南而回。

    萧云贵叫住一名卒长问道:“前面情形如何?”

    那卒长抱拳大声道:“西王殿下,林大人和李大人正在粮仓那边围攻残余的清妖,巡抚衙门那边尚有清妖在内,曾大人、吉大人他们在围攻巡抚衙门,听闻清妖的大官都没走脱一个,都在衙门里呢。”

    李左车大喜道:“西王,咱们去抓清妖大官吧。”

    萧云贵大骂道:“我要那些酒囊饭袋来做什么?只会浪费粮食,我们现下要去援林凤祥和李开芳的手,粮食才是要紧的。”当下催促兵马赶往东北方向。

    走过数条街道,只见四处都是清军倒毙的尸体,数十名太平军正在检视尸体,发现还有气的就补上一刀,血腥的气息熏得人睁不开眼。萧云贵没有多看,杀死清军伤兵或许对这些清兵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太平军中实在没有多余的人力、物力来救治这些清军伤兵,与其让他们哀嚎、流血而死,还不如给他们来个痛快。这就是冰冷的战争,除了死亡还是死亡,再没有别的东西可说。

    当萧云贵带着人马赶到长沙官仓,只见这里的火势已经非常之大,热浪扑面而来,都不能靠近,林凤祥、李开芳两人面目都被熏得黝黑,正大声喝命太平军将士在四处救火。火势奇大,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是让火势不要波及到其他民居房屋而已。

    萧云贵跳下马来,二将急忙上前拜伏于地,李开芳恨恨的道:“清妖狡猾,一早就带兵守在这里,见我们冲突甚急,他们抵挡不住,就放火烧粮。”

    萧云贵呆呆的看着窜得有数丈高的烈焰,怔怔的说不出话来,没了这些粮食,就无法扩大兵源,城中逃难的百姓也要赈济,没了粮食这下该怎么办?是他娘哪个王八蛋想出这么恶毒的主意?…,

    林凤祥见萧云贵面sèyīn沉,只是望着火焰却不说话,他和李开芳赶到之后,清妖便即放火,等他们冲上来后,这群看守粮仓的清妖全都投降,但粮仓被火油引燃已经不能抢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粮食被烧毁,林凤祥心中深感自责。

    越想越怒之下,林凤祥重重的嘿了一声,提刀转身冲向一旁跪在地上的清军官吏和兵卒,对着第一个昂首挺胸的清军官吏便要砍下去。

    “住手!”萧云贵沉声喝止道:“你现下杀了他也是于事无补,到让他落了个据贼死战的美名!”

    林凤祥怏怏的收住刀,退到一边,萧云贵走上前来,只见那官穿着从前电视里看到过的僵尸戏服,靠着萧朝贵的所知,萧云贵大概也认出此人起花珊瑚顶戴、九蟒五爪袍服,胸前补服上绣了只锦鸡,穿的是清廷从二品的官服,此人官职不小啊。

    火光中,只见此人相貌倒是不俗,只是面唇发白,虽然挺直了身子,但眉头一直在轻颤,显然还是有些害怕的。

    萧云贵轻咳一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何官职?为何要放火烧粮?”

    那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颤,但却还是有些结巴:“汝、汝等乱贼,岂配问本官名讳?这些乃是官粮,宁可烧了也不会资助贼饷!”

    萧云贵摸了摸鼻子,轻轻喝了一声,给李开芳使了个眼sè,跟着大喝道:“狗官,你这是找死!给我砍了!”

    李开芳见了萧云贵的眼sè心中明白,要想过真要杀这人便会让林凤祥动手,而不会阻止他了,当下抽出刀来调转刀背大喝一声砍了下去。

    李开芳大刀尚未落下,那官也已吓得身子一软,瘫晕过去。萧云贵重重的哼了一声冷笑道:“我还以为真是个硬汉,原来也是个绣花枕头,哈哈哈。”

    跟着萧云贵扭头喝问那官身旁的一名清军道:“这狗官是你们哪位大人?不想死的就快说!”

    那清军可没想为皇帝尽忠成仁的心思,萧云贵一声喝问之后,连忙答道:“这位大人是湖南布政使翁同爵、翁蕃台。”

    萧云贵哦了一声,什么翁同爵,老子不认识,当下喝命李左车、唐二牛扛起晕倒的翁同爵,押着一干俘虏,准备领兵往巡抚衙门而去。他不知道这翁同爵便是后世光绪帝师翁同和的大哥,他也够倒霉的,本来就要调任京师了,只是新任的湖南布政使潘铎尚未赶到,只得在长沙等候交割,却没想到长沙城破,做了俘虏。

    跟着萧云贵吩咐林凤祥和李开芳二人带兵继续攻取北门,粮仓这边只留下百余人照看火势,不要蔓延就行,都烧成这样了,犯不着搭上人命去救。

    到了巡抚衙门之外,只见曾水源等人带兵将巡抚衙门围住,正在猛攻不止,衙门内的清军和外面一触即溃的兵勇似乎不一样,里面火枪、弓箭施放甚密,清军又死战不退,曾水源等人连攻数次都无功而返。

    萧云贵领兵到后,看了一会儿,皱眉沉吟片刻,唤来李左车耳语几句后,李左车便带着数十人去了。

    曾水源、吉文元二人上来见礼后,吉文元cāo着广西客家话骂道:“叼那马,这里的清妖当真悍勇,死战不退,我等怕士卒损伤过多,是以一直未能攻克,请西王责罚。”

    萧云贵点点头道:“没事,困兽犹斗罢了,这清妖巡抚骆秉章要是把这批人弄去守南门,我们怎么会轻易攻克南门?咱们兄弟的xìng命也是jīng贵的,他们已经插翅难飞,犯不着让兄弟们犯险。大伙歇息片刻,等李左车回来咱们自有办法收拾他们。”…,

    几处兵马会拢后,更是将巡抚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此时月头已经上了树梢,城中的喊杀声、枪声还是零零碎碎,断断续续。

    过了片刻后,李左车带人回来,只见数十人手中都是用布头包裹着什么东西,靠得近了一大股臭气四溢而来。

    曾水源捂着鼻子皱眉道:“西王殿下,这是什么?”

    萧云贵也捏着鼻子道:“干马粪!李左车,按我说的办吧。”

    李左车大声领命,便将布头和着马粪外面用干草缠住,又沾了火油,在火把下引燃后,十数个马粪火球便燃了起来,跟着四面八方的扔进巡抚衙门的院墙去了。

    这干马粪点着之后冒出浓浓的烟雾来,熏得人鼻涕眼泪一起流,萧云贵想起念初中时候跟父亲回乡下老家,自己也曾经搞过这样的恶作剧,感叹之余不禁会心一笑。

    衙门府院内的清军发现不妥,便有人冲出来想要拾起马粪包扔出来,早被趴在院墙上的太平军看准,弓箭、火枪一阵乱放,清军悍卒倒下几人后,其余的人又缩了回去。

    李左车这小子不断的带人点着马粪包扔进去,越扔越多之后,只听到里面咳嗽的人越来越多,外面的太平军都是齐声哄笑起来,就连曾水源也忍俊不禁笑道:“西王当真急智过人,这马粪原本用来做狼烟也可,只是没想过还能这般用的。”

    萧云贵面有得sè,嘿嘿笑了笑道:“老鼠不出来,就把他们熏出来!”跟着他踏上一步喝道:“告诉里面的清妖,快快投降,或可免一死!”

    墙头上的太平军呐喊起来,里面的清军还不予理睬,浓烟越来越多之后,似乎也开始不支,又挨了半个时辰,李左车拾来的一百余个马粪包都扔了进去,整个府衙都笼罩在浓烟之中。

    李左车皱眉道:“西王,清妖还不肯降,我再去捡些马粪来。”

    萧云贵见自己的“妙计”无用,大怒道:“狗清妖,还不肯降,给我炸开院墙冲进去!”

    正当太平军兵士们在院墙下埋上红药后,巡抚衙门的朱红大门吱的一声开了,里面一人大喊道:“我等愿降,切莫开枪放箭!”

第二十章 未知之数

    衙门的朱红sè大门打开之后,浓浓的烟尘之中,一个个清军兵勇大声咳嗽着鱼贯而出,人人脸上都是鼻涕眼泪一起流,出来后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手中的兵刃都是随便乱扔。

    见清军出来,太平军将士立即上前,两个服侍一个,将出来的两百余名清军都押到一边,这时候大伙才注意到,这里头到有大半人没穿清军的号衣,这些人看起来倒像是是看家护院的家丁、府衙的仆役、厨子等人。..

    吉文元重重的吐了吐沫大声骂道:“原来是些看家护院的,难怪这么拼命护主。”

    萧云贵这才明白过来,衙门里的人都是常年跟随骆秉章这些官宦的亲随,要是骆秉章这些官宦玩完了,他们也会跟着倒霉,所以才会拼死力战,而且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是骆秉章的同乡或是亲戚,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每个大员身边都有不少这样的亲信在自己身边混饭吃。

    萧云贵也开始有些明白,为何后来曾国藩会依靠着这种宗族、朋友、同乡的关系拉起一支湘军来,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特殊的裙带关系、乡土关系很容易产生相互依赖的关系,在一定程度上彼此之间是绝对信任和忠诚的。

    萧云贵冷眼看着俘虏被一个个的押下,愣是没见到一个穿官服的,疑惑之下他喝命李左车、唐二牛两人带人进衙门仔细搜索。..

    片刻之后,衙门内的烟雾弹被清理干净,晦气散尽之后,萧云贵带着曾水源、吉文元等人走进巡抚衙门,只见里面尚有几处余烬未灭,数十具清军尸体倒毙地上,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气味。

    萧云贵揉了揉鼻子吩咐道:“把此处打扫干净,我的帅帐暂时设在这里,把伤号都安排在府衙里,要是不够住就把其他大小官员的府邸、衙门占了来用,切忌不要惊扰百姓!”

    曾水源、吉文元躬身领命,正说话间,只见李左车快步赶来禀道:“西王殿下,里里外外都搜过了,只有些女眷在后院,没有清妖了。”

    萧云贵咦了一声奇道:“那些狗官呢?难道都插翅膀飞了不成?!”

    曾水源上前低声提醒道:“西王殿下,外面那些清妖之中或许有可疑之人啊。”

    萧云贵一下子反应过来,他娘的,一群软骨头狗官说不定真的乔装成小兵混在人群里已经出了府衙,他一拍大腿大喝道:“快随我出去,我要亲自审问那些俘虏!”长沙这里的清廷官吏之中,有很多人后来都成为屠杀太平军的刽子手,特别是现在这个湖南巡抚骆秉章,那是杀害石达开的凶手,必须抓住严惩,虽然现在他还什么也没干。

    出了府衙大堂,萧云贵喝命曾水源将外面两百多名清军俘虏都带进来,片刻之后不大的院落已经站得满满当当的,太平军兵卒们环布四周,手持火把钢刀,在一旁看押着。

    萧云贵也不愿废话,站在大堂门檐下冷冷的看着石阶下的人群,大声喝道:“里面当官的都给我站出来,骆秉章是谁?给我站出来!还有鲍起豹呢?湖南按察使是谁?知府、同知、通判、粮道、盐道、总兵、副将、参将、游击,这些大小官吏呢?都给我站出来!”

    两百多人竟无一人出声,不时有人咳嗽起来,萧云贵大怒扯开大嗓门厉声喝道:“再不出声都拉出去砍啦!”一声断喝倒是吓得人群里几个胆小的清军跌坐在地上,萧云贵嘿嘿冷笑一声,喝命曾水源把那几个胆小的人给拉了出来。…,

    通常逼问口供一定要选择胆小的人下手,萧云贵冷眼看了看几个面如土sè的小兵,狞笑道:“谁最后招认就杀了谁!”几个小兵被这一吓都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但口中都说不知道那些官老爷的下落。

    萧云贵指着第一个小兵冷声道:“把他拉下去砍了!”几个如狼似虎的太平军就上来把人往下拖,那小兵吓得大声叫唤起来。

    “且慢!”只见人群中一个五十多岁的家丁分开众人走了出来,此人脸上黝黑但脖颈处却是雪白,脸上的漆黑之sè应该是煤灰所涂,唇下半月牙形胡须,颌下短须,却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样子,只见他昂头阔步走上前来,周身的家丁、清兵还想去拉他,却都被他拂开,到了萧云贵跟前,淡淡的说道:“你不用为难他,你要找的骆秉章在此。”

    跟着骆秉章从衣袖中取出一块汗巾擦了擦脸上的煤灰,对着人群微微一笑道:“本官乃是一省抚台,省城即破本官难辞其咎,上愧对皇上厚恩,下令百姓陷于贼手,死则死耳,你们偏要让本官乔装避贼,实在是贻笑大方。”跟着扭头斜睨了萧云贵一眼道:“本官便在此处,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萧云贵重重的嘿了一声,他有种想踹骆秉章几脚的冲动,他娘的装腔作势,他骆秉章定是怕被人指认出来才大义凛然的现身,否则刚才他萧云贵问第一遍的时候,骆秉章就该走出来大骂他这个贼酋了,何必等到萧云贵抓人出来逼问?

    “湖南提督鲍起豹呢?还有湖南按察使、知府、同知、通判、粮道、盐道这些官呢?”萧云贵忍住气厉声问道。

    骆秉章捻着胡须淡淡一笑道:“余人本官已经安排出城,由鲍军门领兵护送暂避,徐图缓进继续剿灭你们这群贼寇,来rì必会克复长沙,为我等复仇雪恨,杀尽尔等这些长毛乱贼!”

    吉文元等太平军将闻言都是大怒,拔刀要杀骆秉章,萧云贵笑了笑拦住诸将,看了看骆秉章道:“在粮仓那边我们拿住了放火烧粮的布政使翁同爵,我想问是谁他娘的主意教放火烧粮的?”

    骆秉章扫了扫身上的泥尘淡淡的道:“正是本官之令,辛苦筹措之钱粮如何能做资助贼饷之用?倒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银钱一项,数万两的银两,本官已经让鲍军门已经带走,半分毫厘也不会留给你们这些贼寇!”

    果然是这“烙饼张”的主意,甚是恶毒,萧云贵心中虽然大怒,但也是无计可施,自己兵马次第进城,无法四面围攻长沙,给了清军太多的时间从容准备逃离,以致城破后骆秉章竟然壮士断腕,命鲍起豹领兵护送其余官吏和钱粮先走,带不走的粮食就地焚烧,辛苦一场破城之后虽然火器、红药、军械所获甚多,但无钱无粮却是极为窘迫之事。

    吉文元大怒喝道:“西王殿下,杀了这狗官。”其余太平军也跟着吵嚷起来:“杀了狗官!杀了狗官!”

    萧云贵深吸一口气,慢慢冷静下来,摆摆手道:“大家稍安勿躁,这狗官还有用,现将他关押在府衙之内,我自有安排。”跟着喝命曾水源、吉文元等人严查清军所有的俘虏之内是否还有清军将官混迹其间,所有把总以上将官一律解送道衙门内的监牢关押。

    吉文元派了十余人将骆秉章押下去,跟着带人开始甄别清军俘虏,曾水源上前低声向萧云贵道:“西王殿下,如今粮草不多,是不是把没用的兵卒都放了?”…,

    萧云贵大眼一瞪道:“放了?!他们出城之后没有去处,没有吃的,要么变成强盗,要么重新依附清妖来打我们,万万不能放!”

    曾水源皱眉道:“但我们携带的粮草却是不多,原本我们四千余人,沿途收集的粮草够用一个多月,现下清妖俘虏只怕不下四千余人,城内还有两、三万的流民百姓要粥济,没有粮食可不行啊。”跟着曾水源低声yīn沉的道:“不如全部杀了?”

    萧云贵摇摇头,缓缓说道:“杀俘不可,这些清妖大多都是本土子弟,我们要想在此处站稳脚跟,就不能这么干,你杀一人,这人在这城里的家人、亲朋会有多少?杀一人便是恶了一群人呐。这城内还有许多官商大院没抄,钱粮会有办法的,偌大的长沙城,我就不信会没了官仓的米粮,我们会他娘的饿死,老规矩你带人先查探清楚城中的富商大户,但先不要惊扰他们,三天后我自有安排。”

    曾水源为难的道:“米粮不多,要不从明rì开始先减清妖俘虏的口粮吧。”

    萧云贵yīnyīn笑道:“先不用减,从明rì开始,明早一顿饭还是给干的,晚间就给稠厚米粥,再过一天就给稀的,如此这般次第渐减。”

    曾水源很是纳闷,不知道萧云贵打的什么主意,这个西王似乎自从在茶陵堕马之后,头脑似乎清楚了很多,不再是从前那个暴躁小气易怒的西王,更不再对自己言听计从了,他也不敢违拗西王军令,只得应了。

    过了半个时辰后,林凤祥、李开芳二将派人来通禀,北门已经攻下,询问了守门的清军,得知清军提督鲍起豹果真率领三千兵马逃出城去了。

    萧云贵沉吟片刻后便即在府衙上连夜召集诸将议事,西王号令传出,不一刻诸将都赶到府衙大堂聚齐。

    萧云贵坐在大堂上沉声道:“清妖鲍起豹带着三千兵马出逃,他一定会向其余各部清妖求援,如今我等兵不满四千,据守长沙如此大城,若是清妖云集会攻,形势定然于我不利。长沙城已经攻下,出兵时天王、东王交代的谕令已经办到,我想派遣使者乔装后快马赶往郴州送信,报知天王、东王此处情形,希望郴州本部大队兵马能赶来应援,毕竟长沙乃是我天国打下的第一座省城,也该请天王、东王领兵前来坐镇。”

    曾水源第一个站起身来道:“西王所言极是,我等孤军在外,长久不利,还是请郴州大队人马派援兵过来为好。”

    萧云贵轻咳一声道:“但大队来此所需费时,我等要迅速掌控全城,探知清妖动向,在郴州兵马来到前守住长沙城!”

    诸将轰然领命,当下萧云贵命林凤祥、李开芳、吉文元、朱锡能四将各领五百人马分守四门,李以文、林启容带五百新兵严查城内清军残部、维持城内治安,何滨、周兆耀领一千新军看守清军俘虏,让清军俘虏做苦力加固城防、修缮城内损毁民居等事,曾水源居中掌控钱粮辎重、安抚百姓、征召青壮新兵之事,童强胜还是领着数十名本地天地会兄弟外出打探清军动向。

    最后萧云贵命曾水源书写了奏捷文书,命人扮作流民赶往郴州送信。诸事了定后,曾水源告退而出,萧云贵心中开始感到一阵迷茫,长沙城他是攻下了,也暂时保住了小命,他所知的历史到这里似乎已经到了尽头,后面没了八十一天的长沙恶战,历史已经偏离了它原来的轨迹,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之后的事他就不能按照所知的历史预先料定,从此刻开始,一切都将是未知之数了。

第二十一章 升斗小民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震颤的脚步声、骇人的喊杀声、凄厉的惨叫声在长沙城上空不断盘旋,城内不论是富商巨贾还是百姓贫民,都躲在各自的家中瑟瑟发抖,提心吊胆的等待着漫长难熬的黑夜过去,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这个时候恐惧带给他们的不安都是平等的。

    城北一户寻常百姓的屋舍内,一名三十余岁的汉子紧紧的搂着自己的堂客(即指老婆),妇人怀中抱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那婴孩的哭声很大,那汉子被哭声吵得心烦意乱,开口骂道:“臭婆娘,让细娃仔别哭了,再哭把长毛贼引来,都得死!” . .

    那妇人也哭了起来:“细娃仔饿了,我又没nǎi水,让我去给做点米汤给他喝。”

    那汉子怒道:“家中就剩半袋米,好不容易都藏好了,现下再去翻出来,被长毛贼撞见,还不被他们抢了去?没吃的咱们都得饿死。”

    那妇人不再言语,只是跟着婴孩一起哭,那汉子实在听不下去,只得起身道:“算个毛球,我去翻出米粮来,抓把米给这小祖宗做顿米汤喝。”

    屋内家徒四壁,除了木板床、一张木桌外,没有多余的物件,那汉子到了灶台边,将墙壁上的一丛稻草拿下,从泥灰缝中取出一个布口袋,伸手进去正打算抓米,猛然间只听喀拉一声,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撞破房门直挺挺的倒在屋内。 . .

    那汉子吓了一跳,那妇人抱着孩子缩在木板床边瑟瑟发抖,母子俩都停了哭声,一起望着地上那黑影,屋内黑暗也只能看出那黑影是个人来。

    猛然间门口火光一亮,一个头扎红巾,一手拿火把一手持着明晃晃钢刀的汉子闯了进来,胸前的号衣和清军的明显不一样。

    屋内汉子吓了一跳,急忙把手中的米袋又塞回去,那红头巾汉子火把往地下一照,屋内夫妻俩这才看清地上扑着的是个清军兵勇,胸口一片血肉模糊,一大片殷虹的鲜血渗到身下的黄土里。

    红巾汉子上前用脚蹬了蹬,那清军兵勇动也不动,看来真是死透了。跟着他举起火把看了看屋内,火把照过夫妻俩脸孔时,夫妻俩都是面如土sè,望着那红巾汉子手中的钢刀还是鲜血淋漓的,都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忽然间妇人怀中的孩子又哭了起来,那红巾汉子哦了一声,两口子心中都是一惊。

    “小娃娃莫不是饿了,我这有点面饼,兑点热汤水给他吃吧。”那红巾汉子cāo着广西口音说道,小两口略略听懂了些,只见他从怀中取出半个面饼放在木桌上,转身便走了。

    屋内汉子见那红巾汉子离开,松了口气,急忙上前把被撞开的木门又堵上,跟着拾起那半个面饼回到木床边,颤声说道:“刚、刚才那人是、是长毛贼吧。”

    那妇人惊魂未定,都说不出话来,只是点点头,那汉子松了口气道:“还好遇上个好长毛,没杀咱们。”

    那妇人这时才勉强颤声道:“当家的,你还是把那尸首挪走吧,俺瞅着害怕。”

    那汉子骂道:“一个死人怕什么?”他说着话的时候,声音却是发颤的,跟着起身在灶边取了些茅草勉强盖在那尸首上,打了碗水大大的喝了口,心神才稍稍定了下来。

    取了碗水后,那汉子回到床边,将面饼泡在水里,调成面糊递给那妇人道:“给细娃子吃吧。”那妇人颤抖着接过,慢慢的喂着孩子吃了,孩子吃饱后沉沉睡去,夫妻俩却偎依着,都没有入睡,屋里多了个死人,都害怕那死人会忽然又纵起来,两人眼睛睁得大大的,根本就无法入睡。…,

    漫长的一夜终于还是过去,天sè渐渐亮了起来,那汉子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身子,紧了紧粗布腰带,将上身的短褂扎紧,跟着灌了口凉水,腹中的饥火稍退,回头对妇人说道:“你在床上待着别乱走,我把那尸首弄出去。”那妇人嗯了一声,那汉子见天亮了,才敢大着胆子打开木板门将那尸首拖了出去。

    小巷子里静悄悄的,青石板铺就的路边上有几具清军兵勇尸首,那汉子将尸首拖到一边,正想扭头回屋,巷子口数名红头巾兵卒打着响锣走了过来,边走便吆喝道:“真天命太平右弼又正军师西王告谕长沙四方百姓:胡奴窃据中国,天国圣兵应天父、天兄圣命,挥雄师北上讨伐,今破长沙,四民不须惊慌,天国上下爱民若子,百姓都不杀,财帛皆不取,妇女不。尔等继为天国臣民,将受天父、天兄庇佑,吾等待之如兄弟姐妹,共享乐升平。各业百姓可安稳如常,百业照开,一切如故!”

    那汉子一连听了几次吆喝之后,略略放下心来,那几名太平军行过之后,又有一队太平军押着一批清军俘虏过来,还推着几辆大车,开始收拾沿途的尸骸,长毛贼的尸首,长毛自己人抬上车,清军的尸首由清军俘虏自行抬上车去。

    那汉子站在自己门口望着几辆血糊糊的大车从面前经过,收尸的太平军和清军都只是看了他一眼,没人说话又接着往前走,车轱辘撵着地上的血迹,咯吱咯吱的直作响,车上一具尸首的腿脚吊在车外晃晃的,原本清新的空气中,那浓浓的血腥味久久没有散去。

    “都死了才干净。”那汉子嘀咕了一句,正想转身进屋去,却见几名太平军又走了过来,当先一人三十来岁,cāo着一口湖南本地话问道:“兄弟,我等都是太平圣兵,我叫陈知命,醴陵人,原先是天地会的,半道投的太平,咱们这会儿在募集人手干活,每天五十文钱,愿意干吗?”

    那汉子略略一愣,摸了摸方阔的脑门,心中暗自思忖,自己原本在城中只是干个苦力的,从前辛苦一天每rì也能挣到二十文钱,一个月下来也就六百余文钱,可换三钱市纹银子,每月他和自己婆娘两人要吃三斗三升米粮,五百文钱倒是足够买米,还剩一百文钱便是买些小菜、粗盐佐食,rì子本就过得紧巴巴的,两月前还生了个儿子,自己只能勒紧裤腰带干活,省些给老婆吃,到了这个月闹起了长毛,米价、银价都涨,接连又有几rì没接到活计,眼见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这时长毛既然请做工的,还是五十文钱一天,这钱倒是该去赚他的,谁让长毛闹腾得自己家差点都过不下去了?

    “去、去做什么?”那汉子有些犹疑的问道。

    那陈知命笑道:“就是打扫街道或是照顾一下咱们受伤的弟兄,反正不会是什么杀人的勾当。”

    那汉子更是有些心动,但看了看陈知命剪掉的辫子,一头乱发散在脑后,两鬓前额又光秃秃的只用红巾裹住,看来是才剪了不久,面sè疑难的小心问道:“要剪掉辫子不?”

    那陈知命摇摇头笑道:“这个随你,咱们西王说了,不愿剪的暂时不剪也无妨,但要是将来阖城百姓都剪,你剪不剪?”

    那汉子犹疑片刻道:“大伙都剪的话,我便剪。”…,

    陈知命点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跟我走吧,咱们先到军营那边,很多受伤的兄弟还等着人照料呢。对了,兄弟你叫啥名?”

    那汉子答道:“我叫李天熙,总爷,我先回去和我家堂客说一声,马上就来。”

    陈知命笑道:“别叫总爷,你叫我陈卒长或是善人都行,总之别叫清妖的称呼,再不行兄弟相称也行,你快当点啊。”

    就这样升斗小民李天熙便跟着陈知命到了原本的巡抚衙门干活,沿途陈知命还招揽了不少干活的贫民,少说也有一、两百号人,都是为了混口饭吃,而且长毛似乎比起清军来客气很多,所以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思才跟着陈知命来的。

    太平军一夜恶战,伤兵总有四、五百人,巡抚衙门偏厅、厢房、门房都是伤兵,总有一、两百号人在这里养伤,因为兵力有限,实在抽不出人手照料伤兵,萧云贵才命人去寻找帮工。长沙城才破,这里的百姓对长毛似乎没有太多的好感,太平军在这里站稳脚跟要紧,萧云贵生怕强拉百姓帮工激起民变,只能出钱请帮工。

    随军的几名掌医、拯危官见帮手到来,连忙上前抢人手,每人分了个三、四十人,交代了些简单的拯危要旨,便让李天熙他们跟着照料太平伤兵。

    烧热水、喂饭、煮药、洗裹伤布,反正也就是些打下手的活计,李天熙倒也应付得来,到比每rì做苦力轻松些,只是他心中有些不快,老觉得这些活计该是女人做的,早知道让自己婆娘来干好了。

    正当李天熙干活的时候,只见一群杀气腾腾的太平军簇拥着一位裹黄头巾的大汉走了过来,这大汉穿着红缎长袍,衣饰甚是华贵,一看便知应该是长毛中的大官。

    一旁带领李天熙的太平拯危官见了,急忙拉了李天熙一把,低声道:“西王殿下来了,别乱动、别乱说话,小心被当做清妖jiān细拿了。”

    李天熙吓了一跳,急忙缩到一边去,头也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喘。只见那西王走到每一处都亲自验看伤兵伤势,说上几句话,那些长毛伤兵就感动得流泪不止,李天熙心想,这长毛的西王对待自己兵勇倒是爱护的。

第二十二章 去投长毛

    一连两rì,李天熙都在巡抚衙门内帮工,除了每天五十文工钱之外,还管一顿早饭,吃的和伤号的一样,顿顿有肉,而且还是美味的驴肉,长毛似乎宰杀了不少沿途征集来的驴子。李天熙头一次吃上肉的时候,有种想哭的感觉,自己长这么大第一次吃肉居然是在贼营之中。

    他本是湘潭人,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听父亲说祖父原本还有三亩地种,但后来被当地恶霸豪绅强买了去,一家人没了地,只得辗转到了省城讨生活,父亲从小就给人帮工、做苦力,辛苦一年到头也挣不到几个钱,家境越来越贫寒,到了李天熙这代就他一个儿子,父亲死时留给他一间屋舍,其他什么也没有留下。他除了一身力气之外什么也不会,又只能做起父亲做的事,替人打短工维持生计。 ..

    李天熙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到巡抚衙门帮工,从前都只是远远望一望森严的衙门,便被门口凶神恶煞的衙差赶走,现下他进出巡抚衙门倒像是回家一样。

    在太平军的拯危官带领下,李天熙开始明白一些简单的外伤疗法,给伤兵换药要洗手、喂饭要洗手、总之干什么都要洗手。而且在第一天李天熙就被迫洗了一次澡,拯危官的话很简单,不洗干净就不许干活,就这样李天熙洗了人生的第三次澡。

    那长毛西王倒是每天都要来几次看望伤兵,还同伤兵们一起吃饭,李天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天下间还有这样的王爷? ..

    西王看似个莽汉,说话嗓门很大,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但李天熙并不觉得他可怕,他给人的感觉很像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一个兄长。

    拯危官叫姚远,广西浔州人,是个正宗的首义老长毛,两鬓的头发都有数寸长了,据他自己说,早在天王在紫金山传教的时候他就入教了,原本他是在天国另一个王爷北王开设的武馆内做跌打师父。姚远说他们那里常年械斗,他们一伙的大都是广西客家人,和当地原本的土人经常争斗,有时候为了一口井、一块田或是一个女人,都会引起数千人的大规模械斗。

    李天熙奇怪的问,官府不管么?姚远轻蔑的哼了一声说,那些狗官巴不得我们这些刁民多死一些,死了干净,就没人争地了。李天熙脸有些发热起来,死了干净似乎自己也曾今说过。

    广西客家人大多都是外省迁来的外人,大部分是广东人,在广西当地唤作来人,而其他久居广西当地的土著居民,称为土人,他们中也包括了汉人和其他土族,其实还是汉人居多。

    由于广东客家话和广府话不同于广西当地的土白话,当地人也称“来人”为“讲客的”,称土著为“讲土的”。广西这地方由于地处偏远,民间械斗一直是流行的“民俗”现象。特别是道光末年土地兼并剧烈、官府盘剥rì重的情况下,大批广东、福建、湖南游民进入广西,造成了广西地少人多的局面,官府有时又暗中怂恿当地土著与来民争田,故而梁子越结越深。为争一口井、一块田、一个媳妇,整村整村的人互相持械仇杀,有时一打成年累月,你来我往,你杀光我半村人,我再拉人杀光你一村人。男女杀掉不说,还把对方的孩子抢走卖掉,房屋付之一炬,整村烧成白地,成千上万的人死于这种大规模仇杀之中。…,

    虽然客家人没有土人多,但客家人悍勇尚武,又被恶劣的生存环境所破,民风甚为彪悍,时人称广马,很多时候人数多的土人反而打不过客家人,但土人经常勾结当地官府,出动更多的人和客家人争斗,让客家人境况窘迫非常。

    就在这种局面下,拜上帝教的出现让客家人看到了福音,拜上帝教的骨干成员很多都是客家人,他们加入拜上帝教的目的起初很简单,就是结成帮派,不受土人和官府的乒。

    金田起义之初,洪教主发布团营令之时,大批客家人拖家带口的聚集在金田村,其实官府和地方团练都收到风声,但他们还以为只是要爆发大规模的械斗而已,清军统领周凤歧立即与浔州协副将李殿元率兵至思旺,会同平南知县倪涛、巡检张镛等扼守要道,以木椿插地封闭路口,只是打算困住这些乱民,清军的本意是,你们在里面打死打活没关系,只要别跑出来打就行,打完了官兵再进去收拾残局。

    周凤歧、李殿元等清军的当道驻军,原本只是官府惯用的手段和行军布阵的常例,官府管不了械斗,只能将械斗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但这部清军在思旺驻军,却无意间截断了山人村的道路,当时洪秀全、冯云山等重要头目正在山人村。这引起了拜上帝教的恐慌,他们误以为清军是收到消息来捉拿洪秀全的,花州团营胡以晃、蒙得恩等人率部袭击了清军,大败清军于思旺,这便是著名的迎主之战,就这样金田起义爆发了。

    姚远是个老长毛,和李天熙讲了不少太平圣兵打战的事,李天熙也是听得津津有味,因为他也常受官府富户的乒,听着杀官造反的故事很来劲。姚远还说他这门疗外伤的手艺便是在早年的械斗中学会的,每次打完他都跟着人救治伤患,久而久之就学会了跌打。李天熙也想学会这门手艺,将来或许可以做个跌打师傅。

    第二rì晚间,李天熙回到家中,除了又带回来五十文钱之外,他从怀中取出几块自己省下没吃的驴肉给自己的客堂。那妇人吃着肉食,脸上的泪水却是不住的流。

    李天熙数着桌上的铜钱,虽然他数过许多遍了,但还是想数,口中问道:“哭什么?有肉吃还哭?”

    那妇人哭着道:“你是不是当了长毛贼了?”

    李天熙脸sè一变,微微怒道:“你听谁说的?”

    那妇人哽咽道:“今早隔壁的王婶和我说,她看到你在巡抚衙门给长毛贼当差。”

    李天熙重重一拍木桌怒道:“这长舌妇,我去找她算账,整天就是说长道短的!”

    那妇人死死拉住他道:“你别去,人家也是好心提醒,要是将来长毛走了,官军回来,知道你给长毛当过差,那可怎么办啊。”

    李天熙愣住了,怔怔的坐下道:“我、我只是给长毛帮工而已。”

    这时候孩子在床上哭了起来,那妇人转身抱起孩子泣道:“官兵歹毒,一顿板子打下来,你不招都得招,难道这些钱和肉不是长毛贼给的么?我们小户人家怎么能说得清楚啊。”

    李天熙这时候才觉得事情不对,自己真是替长毛做过事,官军万一回来了,自己一定是难逃一死的。他皱着眉头思虑半晌后,一咬牙道:“真是这样,我们不如就投了太平,好歹有饭吃!”那妇人听了,惊得合不拢嘴,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第三rì天还没亮,李天熙照旧早起赶往巡抚衙门帮工。到了府衙,一同帮工的十几个同伴也早到了,正忙着烧水、熬药,李天熙撸撸袖子跟着干了起来。

    “兄弟们,你们说这要是长毛走了,官军回来后,知道咱们替长毛帮过工,会怎么样?”一个四十余岁的汉子忽然说道,此话一出,众人一时间都是鸦雀无声。

    过了半晌那人才缓缓说道:“昨夜我想了又想,反正我是孤家寡人一个,我决定投了长毛,跟长毛走起码有口饭吃,哥几个你们也该想想出路了。”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不少人都吵嚷着不如跟了长毛,保住xìng命还能有口饭吃,李天熙见有这么多人和自己的心思一样,也不再犹豫,跟着叫嚷起来。那人点点头道:“那好,愿意跟长毛的,咱们一会儿跟拯危大人说去,让他帮咱们引路进门!”众人轰然叫好起来。

    这天清早,萧云贵同样起得很早,用了点早饭后,他便在后院练起刀法来。自从附身到萧朝贵身上后,他发现萧朝贵不但力气很大,而且武艺jīng熟,每次练武后,全身出身汗都说不出的舒服,萧云贵渐渐喜欢上了这种锻炼方式,而且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娱乐项目,练武倒成了他唯一打发时间的手段。

    原本看书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但萧云贵实在提不起jīng神来,大段大段的文言文繁体字,看得他直打瞌睡,还不如出身汗来得畅快。

    早饭和每天洗澡是他这个西王目前唯一的特权,出于前世的习惯,他无法忍受一天只吃两顿饭,而且这个时候饭菜的油水少,很容易饿,所以萧云贵没有打算虐待自己,一rì三餐不落下。还有洗澡也是必须的,没打下长沙时,没有条件每天洗澡,这时候有条件了,自然要好好享受一下。

    至于找女人,萧云贵暂时还没敢有什么动作,他自己才发布了告谕,不许妇女,自己可不能带头先违反,在没有完全解除自己眼前的危机之前,他打算忍一忍,所以他把jīng力都放在了练武上。

    一套刀法练完,一旁的牌刀手送上汗巾,萧云贵接过擦了擦汗水,只见曾水源快步而来,面带喜sè道:“西王殿下,先前我们招募的许多帮工都吵嚷着想要加入我们,总有四、五百号人,而且城中不少贫民听闻还陆续有来。”

    萧云贵擦着汗水嘿嘿一笑道:“这不是很好么?总好过咱们强逼着他们剪了辫子跟着咱们吧,想来的都收,让李以文和林启荣带这些人。”

    曾水源应了,萧云贵擦了擦手将汗巾递给牌刀手又问道:“清妖俘虏那边情形如何?”

    曾水源禀道:“自然是怨声载道了,每rì干粗重活,口粮却在不断的削减,估摸着今rì早饭时便会有人闹起来,局面只怕不好约束,是不是谁闹事就杀了谁?”

    萧云贵笑着摇摇头道:“不用,闹起事来,你们只管带着清妖俘虏来见我,我自有话说。对了,我请的客人到了么?”

    曾水源躬身道:“城中的富商巨贾今早都应该会到。”

    萧云贵yīnyīn一笑道:“看着点,不来的,多派些人去催请一下,我西王请客谁敢不来?!”

第二十三章 长沙巨富

    长沙城内巡抚衙门大堂之上,萧云贵坐在正中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笑嘻嘻的望着两边排座的一众长沙城内的富商巨贾们,只见众人衣着都甚是朴素,有个粮行老板甚至穿着打补丁的长袍马褂。萧云贵暗暗冷笑,都是一群人jīng,全猜得到自己找他们来做什么,故意打扮得寒酸些,一会儿好叫穷。

    萧云贵轻咳一声,两排座位之后站立的数十名牌刀手一起将手中钢刀杵在地上,呛啷一阵齐响,一众富商们都吓了一跳,面如土sè的望着萧云贵,众人心中都是惴惴不安,都怕长毛贼把自己杀了。. .

    早先传言说长毛贼入寇湖南,这些富户们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谁都知道历来泥腿子造反,杀官劫富那是毫不含糊的,有些人原本想出城暂避,但湖南巡抚骆秉章信誓旦旦的说长沙乃是省府定能守住,出城去了反而没有官府保护,更会遭到毒手。看到骆秉章招募乡勇、调集援军,又整修城防,看起来似乎还是待在城里安稳些,所以这些大户都选择了留下,还响应官府,积极募捐饷银、粮食。

    哪知道长毛真的攻来,官军一天都没有守住,派出城外的兵马败得如此迅速,还被长毛扮成溃兵就这样攻入城内,当这些大户们想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长毛贼进城之后,一连两rì都是风平浪静,更没有长毛贼到府上抢劫杀人,众富户暗暗松了口气,不想昨rì黄昏收到了长毛贼什么西王的请柬,说是请众人过府一聚。这些富户巨贾都是长沙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个个比猴儿还jīng,看到请柬就知道这一刀还是躲不过。这捐钱粮之事,向来有文捐、武捐之说,文捐便是这样,客客气气的送来请柬,说是赴宴实则是要出血纳捐。武捐的话就简单多了,直接罗织罪名、派兵马强索,甚至杀人满门,尽掳钱粮。. .

    收到请柬这些人jīng都松了口气,无论是对付抚台大人还是寻常上门打秋风的绿营兵,这些大户人家都自有一套办法应付,只要不是如同盗匪一样的杀人劫财来硬的,他们都有办法周旋,总之要从他们口袋里掏出钱粮来难如登天。

    所以三催四请的前来赴宴之前,都不约而同的换了身旧衣裳,只要这长毛西王不来硬的就好办,还有几个老谋深算的更是明白,这长毛西王之所以来文捐,定是投鼠忌器不敢硬来,既然长毛有所顾忌,那么正好就和长毛周旋一番便了。

    萧云贵打量着面前这些皮笑肉不笑的富户们,拿起烟袋抽了一口问一旁候立的曾水源道:“客人都到齐了么?”

    曾水源看了看手中的拜帖名录道:“尚有三位客人未到。”

    萧云贵皱眉道:“却是哪三位?”

    曾水源略略躬身道:“太平街朱乾货栈的大掌柜朱昌琳、朝阳巷德裕商号大掌柜魏鹤林、宝庆五属同乡会会长何元伦。”

    这三个人的名字念出来后,一众长沙富户们都是窃窃私语起来,萧云贵不认识这三个人,但见下面富户们议论纷纷的样子也知道这三个人的来头一定都不小,又或者在长沙富商之中很有影响力。

    萧云贵低声问道:“这三个人什么来头?”

    曾水源低声将打听到的这三人背影悄声告诉了萧云贵。这三个人在长沙城中的确很有名气,这太平街朱乾货栈的大掌柜朱昌琳,出身长沙安沙镇和平村一个家境小康的书香门第,屡试不第后,家中境况逾下,他便来到长沙投身富绅唐艺农做了账房先生,几年后自己在太平街开了家杂货店,做起生意来。…,

    道光二十四年,湘中大收,谷价贱至千钱三石,谷价骤跌,常人唯恐抛之不及,唯独朱昌琳借资大批吸纳谷物,谁知第二年长沙大旱、洞庭湖却遭了水灾,一时间谷价大涨,每石竟然涨到五千钱,自此朱昌琳便一跃成为了长沙数得上的富户。

    道光二十八年、二十九年,又发生了同样的情况,都是头年谷丰,次年大灾,朱昌琳仍旧是靠着天灾又大赚了一笔,不过这次的灾害严重得多,暴雨从三月至六月,连下三个月,湘资沅澧大水,滨湖围垸溃决更多,长沙、善化聚集灾民数十万人,宁乡盈路皆属饿殍,安化斗米仈jiǔ百文,鬻卖男女仅得斗米之资;至永顺一地斗米值钱三千六百文,官吏地主有以一粉团易一妇者,有以钱四百买一妇一女一子者,这就是有名的湖南“道光己酉之荒”。朱氏靠着灾荒又大赚了一笔,隐隐成为长沙城内屈指可数的巨富,但朱氏良心未泯,于是采取以工代赈的方式,召集流民修建朱家大宅,即建了自家府院,又大量救济了灾民,在地方上颇有善名。

    而魏鹤林却是湖南长沙东乡大贤镇人,魏家世代富有,祖遗田产四千余石,魏鹤林与朱昌琳一样靠经营粮、茶、盐起家,所开设的“德裕盐号”、“德裕茶庄”,规模不亚于“朱乾”号,也是个乐善好施之人,在长沙城中也是颇有善名。

    而这个宝庆五属同乡会的何元伦也是个人物,清代商人习惯以地缘关系区分统属,湖南商人组成的商队就称为湖南商帮或湘帮,湘帮在武汉三镇的商业阵营十分庞大,其势力甚至超过了徽帮。在武汉三镇,湖南帮有五府十八帮之称。五府是指长沙府、衡州府、宝庆府、常德府、辰州府,十八帮是指各府内属的小帮派。

    而这何元伦正是宝庆府人氏,他带领的宝庆帮在武汉三镇的汉口各码头商业势力极为庞大,便是此处湘商帮派的牛耳。咸丰初年,为加强湘籍人在汉口的凝聚力,宝庆府在汉口的商人于汉口宝庆街建起“宝庆五属同乡会”会馆,这何元伦便是首任会长,此次他到长沙分号办货,却不想被羁留在城内,自然也成了长毛邀请的对象之一。

    听了三人的来头,萧云贵暗暗点头,看来这三人的确是有些影响力,便缓缓说道:“既然还有三位没到,就派人催请一下。”跟着脸一沉冷冷的哼了一声喝道:“本王可不习惯等人!”

    他嗓门不小,这一声断喝,到把下面的人都吓了一跳,众人都是暗想这三人要倒霉了。萧云贵却不知道,这朱昌琳和魏鹤林后来可都是成了长沙首富的人。

    他话音才落,大堂外两位三十余岁的富绅大步走了进来,和旁人不同,两人的衣着都是光鲜异常,一人穿了领青sè湘绣锦袍,腰间花饰玉带,其上和田玉石坠子,头上圆顶小帽,正中一颗翡翠玉石镶嵌,手中一支银cháo水烟袋。另一人一领淡蓝sè苏绣绸袍,腰间金缕玉带,吊个锦绣香囊,亦是圆顶小帽,正中却是颗红玛瑙,手中一支青花玉彩鼻烟壶。

    两人联袂而来,青衣富绅上前拱手微微一笑道:“不才朱乾号朱昌琳见过王爷。”

    而那蓝衣富绅却只是略略拱手,板着脸道:“在下魏鹤林见过王爷。”语气中舒无尊敬之意。…,

    萧云贵微微一笑,起身还礼后指着左首两个空位道:“二位请坐。”

    朱昌琳倒是又谢了一次才坐,那魏鹤林却是绷着脸一言不发就转身落座。看得出朱昌琳更圆滑些,那魏鹤林却似乎很不乐意搭理萧云贵这个长毛西王。萧云贵心中暗暗冷笑,面上却不动声sè,又打量两人几眼才坐下。

    刚刚坐下身,堂外一个洪亮苍老的声音喝骂道:“哪个是长毛西王?三催四请的,老夫就是不愿意来,有种就杀了老夫!”

    萧云贵一皱眉头,这长毛的称谓虽然太平军上下都知道,很多平民百姓背地里也是这般喊的,平常就算听到了,太平军也不会过于计较,但这人公然宣之于口,殊无尊敬之意。

    只见大堂上两名牌刀手架着进来一个年过六旬的老汉,到了堂上才将那老汉放下,此人须发尽白,头戴瓜皮帽,上穿白sè箭袖襟褂,下蹬白sè灯笼裤,腰扎黑板带,jīng神矍烁,英气逼人,倒不像是富商更像是个江湖上的帮会大佬。

    众牌刀手见老汉口出狂言,一起大怒喝道:“大胆!”数十人的牌刀手都是百战jīng锐,喊声之中自然蕴含了一股肃穆的杀气,那老汉闻言倒是一愣,但仍旧轻蔑的一哼道:“老夫何元伦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尔等有什么道道都划出来吧,老夫接着便是!”

    萧云贵看出这何元伦帮会习气更重些,老气横秋的样子,知道他与众不同,这样的江湖人物总是是软不吃硬的,当下起身笑道:“何老英雄说哪里话?今rì本王宴客,何来死活之说?请先落座!”

    何元伦看来萧云贵几眼,略略拱手道:“看你这后生还有些礼数,老夫就坐下听你说些什么!”

    萧云贵暗暗一笑,果然这老头脾气火爆,但却是个吃软的家伙,只要礼数周到,他也不会太过给人难看。

    见客人到齐,萧云贵起身走下桌案,来到大堂zhōng yāng冲两边拱拱手笑道:“本王提兵讨伐胡奴清妖,三rì前攻克长沙城,到了这长沙城内就听闻各位善长仁翁贤名,本yù亲到府上拜会,奈何军务繁忙,只得请诸位到这府衙之上一聚。”

    何元伦哼了一声道:“你这不是请,是硬把我架到这里来的!”

    萧云贵笑了笑道:“何老英雄,耆宿德重,自然要人抬着来才是,若非这样只怕时请不动尊驾,我太平最为尊敬像何老英雄这样的耆宿英豪,可不敢怠慢的。”

    何元伦摆摆手道:“你这后生说话中听,架我来之事就算了,有话快说吧。”

    萧云贵摸了摸鼻子,心中暗笑,这老头不算难对付,当下朗声道:“今rì请诸位过来,便是有三件事想和诸位商议。”众富绅闻言心中都是一凛,这长毛西王请自己来难道不是为了钱粮之事么?难道还有其他更难办之事?

第二十四章 共享太平

    长沙巡抚衙门大堂之上,萧云贵踱了几步后,缓缓说道:“这第一件事,便是本王想让诸位有生意的都照常打开门做生意,城中百业照开,该做生意的照常做生意。”

    闻言诸人都是脸上一喜,这几rì闹长毛,都不敢开门做生意,虽然太平军满大街的吆喝,但城中的富商巨贾还是不敢相信,但现下长毛西王亲口许诺了,诸人心中才吃了颗定心丸。

    “不过嘛,我太平天国让各位生意照做,诸位也不能趁机哄抬物价,我圣兵进城前百业物价几何,现下也该是几何。”萧云贵脸sè一沉,冷冷的说道:“要是本王发现哪家商号胆敢趁机哄抬物价,或是囤集居奇,本王决不轻饶!咱们都是实在人,我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别怪本王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 .

    诸人闻言心中都是一凛,就这长毛西王的谈吐来看,的确是见过世面的人,再看他满脸横肉凶恶的模样,想必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还真不敢起什么歪念,能打开门继续做生意,损失也会小点,当下众人都是点头哈腰的答应。

    朱昌琳和魏鹤林都是微微颔首,看来他俩也是赞成尽快重开百业的,先前两人就想先开门做生意,但也是顾虑长毛态度未明,才没有行事,现在听萧云贵说了,朱昌琳起身拱手道:“西王仁厚,心怀百姓福祉,安定城内民生,不才定当遵命而行。”当下喊了一声,堂外进来个掌柜模样的人,朱昌琳吩咐道:“你马上回去,招呼伙计们马上重开店铺,一应物事供应、钱价照旧,快去、快去。” . .

    萧云贵暗暗好笑,这朱昌琳果然是个jīng明人,知道这种时候第一个开铺的必定是门庭若市,人人都会抢着卖粮卖盐,定然会小赚一笔,果然是个会拿捏时机的人。

    那人去了之后,魏鹤林也急忙喊了自己的随从来吩咐几句,这时候旁人才纷纷醒悟过来,急急忙忙的吩咐随从带话回去开店。

    萧云贵也不阻拦,自回座位上坐定,品了口茶看着一众富商乱哄哄的闹腾,只有何元伦和几个只有田产没有生意的豪绅依旧安坐如故。

    过了半晌,诸人才吩咐完又重新坐定,萧云贵轻咳一声又道:“这第二件事嘛,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大家既然重开百业,百业行价又是照旧如故,那照旧例一样该要交税钱的。本王也不多要,清妖收你们多少榷关税、杂税,本王也不另立名目了,就按照原来的收取,不过呢,换成每七rì缴税一次,当rì完税的可以少缴一成的税金,当然迟交一rì的就多加一成,迟交两rì加两成,最后实在不交的,本王会派兵上门去取,这个意思诸位懂了吧。”

    原来满清所定商税只有杂税和榷关税。杂税乃市税,又称坐税。杂税包括了芦课、渔课、田房税契、牙帖商行当铺税、落地税等项而言,杂税税率一般在百分之三左右。榷关税乃通关税,又称过税,新海关出现后又称为关税。榷关分户部关、工部关,户部关由户部管辖,有二十四处,征收正项税银及附加税银等。工部关抽征木税,由工部管辖。榷关税率在百分之三至六之间。长沙城乃是湖南省府,通往巴蜀、两广要道,榷关税在长沙凡是过往的商旅都有征收。

    诸人都是行商多年的人,也明白行商做买卖要交税,萧云贵话才说完,诸人又低声议论起来。萧云贵慢条斯理的抽了两口旱烟接着说道:“天下间没有白吃的午饭,诸位可别太过贪心,稍后要是逼着我改变主意,那可就不好了。还有这里有你们向清妖纳税的账本,谁也别想着逃税啊。”说着萧云贵拍了拍桌案上厚厚的账册。…,

    朱昌琳又起身道:“我等商户纳税那是天经地义之事,但求西王能够维持城中安宁,我等才好安心营商。”

    萧云贵笑了笑,老朱这话意思很明白,缴税可以但得保证他们这些人的生家xìng命,当下点点头道:“这是自然,缴了税本王自然要维持城中治安的。”

    何元伦一直闭目养神,这时候忽然说道:“老夫只是来走货的,这税如何交法?”

    萧云贵微微一笑道:“交榷关税即可。”

    何元伦哼了一声道:“你们不过是占了长沙,老夫出了长沙还得过官府的地盘,榷关税得交多少次?你这后生可别告诉老夫你太平开的商凭、路凭能在官府的地界上趟着走啊。”

    萧云贵摸了摸鼻子道:“何老英雄,我太平发的商凭、路凭的确不能在清妖的地界上用,但你们行商的也明白出外靠朋友这句话,你们宝庆帮很多生意都在汉口,也难说我太平圣兵过些rì子就到了汉口。十多天前本王可是还在郴州府衙喝茶的,这会儿不就坐在长沙府中了么?况且何老英雄的货物南来北往都有,没有我太平的商凭、路凭,太平的地界也是一样的过不去吧。”

    何元伦心中暗暗盘算起来,将来之事的确很难预测,就算此刻自己执意不交税钱,他还能不能走出长沙城都是两说,宝庆帮今后要想继续行商,太平和清廷都是得罪不起的,当下哼了一声后又闭上眼,算是答应了萧云贵。

    萧云贵看了看剩下几个大户豪绅,他们都是田产众多却无生意的大户,而朱昌琳这些人也有不少田产,当下缓缓说道:“刚才说了商税,在座诸位都还有田产,这些田产该交的税也是和从前一般无二,秋粮也快要纳了,地丁银这些税目的新规矩和商税一样,按时完税的减一成税钱,拖一rì多一成,不知这样如何?”

    此言一出几个大户豪绅自然也是极力赞成,把税交给谁对他们来说无所谓,只要占领长沙的人继续承认他们对土地的所有这便足够了。假若官军回来也无妨,就说钱粮被长毛抢去便可,反正该在自己口袋里的粮食也不会少一粒。

    一旁曾水源却面sè大变,忍不住拉了拉萧云贵的袍角低声道:“西王殿下,借一步说话,属下有急事禀报。”

    萧云贵心中奇怪,这曾水源要说什么,但见他面sè凝重,只得先跟着他到了内堂。

    才到内堂坐下,曾水源急忙抱拳道:“西王殿下,鼓励商人重开百业这是好事,天国需要商人沟通百货、调度余缺,但那些占着土地的豪强劣绅却是不能放过,他们有的还仗势欺人,草菅人命,咱们太平打出的旗号便是‘天下一家,同享太平’,该是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天王、东王都说过,这天下间田,天下人同耕,如今西王殿下却默许城中豪强劣绅继续占着田地,还同清妖一样向他们收租子、收地丁银,这样岂不是违背了我天国教义?”

    萧云贵皱眉咬着旱烟袋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

    曾水源想也不想便道:“自然是杀了这些豪强劣绅,清算血债、替百姓出气,夺了他们的田产,搜出他们藏匿的钱粮,广招流民分地,必然从者云集,壮我天国声威,这样才能天下一家,同享太平啊。”

    萧云贵轻叹一声道:“曾兄弟,你的话我明白,我乃首义六王之一,岂会不知这些?长沙城如今是打下了,但我们在城中站稳脚跟了么?杀光外面的人容易,但杀了这些人,城中百姓就会跟我们了吗?分地给百姓,地都在哪?长沙城里有多少地分?这些地不都是在长沙城外的乡间地头么?我们手中兵马不过四千,真能杀光外面的人么?他们在乡间还有多少民团、团练、看家护院的人?我们拿什么去保证分了地的百姓能安稳耕作?这样的地谁敢要?杀了这些地头蛇,到时候城内城外定会大乱,数rì之后必会有清妖前来攻打长沙,我们兵力不足,要应付城外的清妖,到时候我不想看到城内也乱起来,还要分兵来对付城内的敌人。”…,

    曾水源怔怔的说不出话来,萧云贵拍了拍他的肩头温言道:“天下大同,共享太平,谁不愿意看到?但我们现下还很弱小,还没有自己真正的地盘,妄开杀戒岂不恶了一方民心?还记得我问天地会那些人的话么?真要是还有口饭吃,长沙城里的百姓是没有人愿意跟着造反的,就算真的裹挟他们造反,一旦遇上兵败,便是树倒猢狲散的局面,要想天下大同,我们太平要先取得天下,否则一切妄动之举必将会引火。”

    曾水源急道:“可是西王……”萧云贵抬手打断他道:“不要说了,郴州大队到达之前,我等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守住长沙,要守住长沙,我要的就是人心安定和钱粮,外面那些人能帮我安定局面,还能提供钱粮,就不能杀!就算他们是十恶不赦,手上再有多少条人命,现下也不能杀!”

    曾水源闻言默然不语,脸上满是惊骇之sè,但他又说不出好的理由来反驳萧云贵,只得怔怔的看着萧云贵。

    这时内堂门口一名牌刀手禀报道:“西王殿下,看守清妖俘虏的何滨、周兆耀两位在衙门外求见,说是清妖俘虏兵聚众闹事,不肯干活。”

    萧云贵嗯了一声道:“也该来了,告诉何滨、周兆耀,让清妖俘虏兵选几个带头的到堂上问话。”那牌刀手领命去了。

    萧云贵跟着对曾水源道:“我还有第三件事没对外面那些人说,待会儿清妖俘虏来了之后,我们这样……”一阵窃窃私语之后,曾水源更是张大了嘴吧合不拢来。

第二十五章 纳捐钱粮

    府衙大堂上,见萧云贵和曾水源转进内堂之后,众富商豪绅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长沙富绅唐艺农本是朱昌琳老东家,又坐在朱昌琳身边,凑过去低声问道:“雨田(朱昌琳表字),这些长毛看起来不像传言中那么不堪啊,这个西王看似粗鲁,但谈吐却粗中有细,是个人物啊。”

    朱昌琳吸着水烟袋,只听得咕噜咕噜一阵响,皱眉道:“这正是此人的可怕之处,前两步他走得漂亮,引诱我等开市,然后接着提出收税,让大伙都觉着是顺理成章之事。更难得的是他一切照旧的做法,此乃襄外必先安内之道,我猜他是怕官军反扑,若城中不靖,他是不可能安心御敌的。”..

    魏鹤林把玩着手中的鼻烟壶哼了一声道:“没想到一群泥腿子当中有这样的人物,难怪能攻破长沙,此人的确不可小觑。”

    唐艺农若有所思的道:“他还有一件事没说,却不知道是什么事。雨田,你倒是猜上一猜,让我等好有个准备。”

    朱昌琳吐了口烟轻咳一声道:“观这西王行事,必定是先部署好一切而后发动,最后一事无非是纳捐钱粮之事,只是想不到他会用什么办法逼我等就范。”

    唐艺农苦着脸道:“啥?!还要捐?他不是收了咱们的田税、商税了么?”..

    朱昌琳微微笑道:“东家啊,这西王不是说了一切照旧么?官府也是收了咱们的税,临到头来还不是让咱们纳捐钱粮以作军饷么?前面这西王可是只说了开市和收税两件事,只字没说不要我们纳捐的啊。”

    唐艺农恨恨的道:“好狠的长毛贼,我等的钱粮财帛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都是一分一毫辛苦赚来,凭什么拿出来给他们?!不给,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朱昌琳淡淡的说道:“东家啊,我劝你待会儿还是随大势吧,这长毛西王岂是好易与的?只怕待会儿我等就在不知不觉之中堕入他的彀中了。钱是赚不完的,还是xìng命要紧啊。”

    唐艺农瞪大了眼睛,怔怔的说不出话来,魏鹤林却是重重的嘿了一声,向后一靠闭目养神起来。

    就在这时府衙之外一片喧嚣吵闹之声传来,两名长毛将领模样的人带着几名太平军进到府衙之内,立于堂下,这两人一矮一胖,稍矮的那人同守卫的长毛牌刀手耳语几句,那牌刀手便匆匆入内。

    朱昌琳等人见状都是坐直了身子往外张望,看这架势似乎是出了什么事,过了片刻那牌刀手出来同那两名长毛将领说了几句,两人便匆匆出了府衙大门。

    朱昌琳等人还待看个究竟,却听一阵咳嗽之声传来,只见萧云贵和曾水源走了出来。

    萧云贵径直来到堂上沉声说道:“诸位对不住啊,本王有件要紧的事要办,请诸位稍待片刻。”跟着不等众人开口便喝道:“把人带上来!”

    只见适才那两名长毛将领带着十余名太平军押着七、八名清军俘虏走上堂来,这几名清军俘虏都是一身破烂号衣在身,身上肮脏不堪,面sè枯槁,个个都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两名长毛将领上前参拜后大声禀报道:“西王殿下,几个清妖俘虏的头头带到。”

    几名清军面sè甚是惶恐,也没等太平军喝骂,自己就跪爬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头,萧云贵皱眉道:“你们何事要见本王?”…,

    当中一个清军颇有些胆sè,微微直起身道:“西王爷,小的们实在熬不住了,每rì要修补城墙、搬运石料,吃的口粮却是稀粥,兄弟们推举我们几个来向西王爷求告,放我等回家吧,我等今后再也不敢做官军了。”此人一口湖南本地口音,但说话却是有气无力的,看来这三天的确把这些清军俘虏整惨了。

    萧云贵哦了一声,假意喝骂道:“曾水源、何滨、周兆耀,本王不是吩咐过,给这些俘虏的口粮要十足的么?怎么会变成喝稀的了?!你们几个是怎么办事的?!”

    那两名太平将领正是何滨和周兆耀,两人奉命监管俘虏干活,早就知道上头开始减少俘虏口粮,没想到萧云贵这会儿会责问起来,两人不明就里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曾水源微微躬身面有难sè的道:“西王殿下,这同何大哥、周大哥两位无关,只因破城的时候,清妖巡抚骆秉章、翁同爵放火烧了城中官仓,钱粮具无所获,我等所带粮食不多,还要粥及逃入城内的数万流民百姓,实在是入不敷出,所以只得削减军中口粮,其实咱们自己的圣兵口粮都是减了三成的。”

    萧云贵一拍脑门道:“本王怎么把这事忘了?”跟着大声骂道:“这骆秉章、翁同爵真他娘的不是东西,竟然放火烧粮,这是要眼睁睁的看着城内军民百姓们活活饿死啊!”

    朱昌琳等人心中都是一惊,均是暗想,果然开始说钱粮之事了,更有的心中也开始暗骂骆秉章和翁同爵不是人,城既然破了,你就把粮食留给长毛好了,你倒好为了自己博个城破烧粮拒不从贼的美名,留下这么大个窟窿让他们这些人来填!

    萧云贵转身面有难sè的对着几名清军俘虏道:“这个却不好办呐,放了你们只恐泄露本王军机,还有放了你们,没有钱粮遣散,你们又做起强盗来为害乡里这可如何是好?本王才答应了诸位城内乡绅,要维持城中治安的啊。”

    朱昌琳等人心中都是暗骂萧云贵不要脸,自己就是最大的强盗头子,还有脸这般说。但转念一想,萧云贵说的也有道理,这些城中绿营兵和团练要是真的放了,这些人平rì里都是城中的无赖,肯定是要结伙上门打秋风的,又都是乡里乡亲的长沙子弟,难道不给看着他们饿死么?

    那几名清军磕头如捣蒜,哀求不已,萧云贵来回踱了几步,看着朱昌琳道:“朱老板你是城中第一善长仁翁,你看这事该如何是好?放了他们,这些人没吃的,定会上门向诸位啰噪,本王派兵来抓吧,也没粮养他们,难不成真要杀了他们?”

    此言一出,清军俘虏大声哭号起来,连连磕头求饶,几个yīn鹜的乡绅心中暗道,都杀了才好,只希望萧云贵快些动手,杀了干净。

    萧云贵见朱昌琳面有不忍之sè,接着又道:“这些人大都是湖南子弟,和各位都是乡里乡亲的,本王实在不愿杀了他们,恶了一方民心,他们当兵吃粮本是无奈之举,都怪骆秉章、翁同爵这些狗官太不仁义是么?”

    这个时候就连朱昌琳心中都开始大骂起骆秉章等官来,萧云贵对一众富商巨贾叹口气道:“本王实在没办法了,是杀是留全凭诸位一句话,本王可不想留下后患,rì后城中治安不靖,在派兵出去杀人,多费手脚。”…,

    话音才落,几名清军大哭着向堂上一众富商巨贾磕起头来,连连哀告求饶,这几人久在长沙,都是认识堂上众人,纷纷开口哀求道:“朱老爷、魏老爷,你们救救小人吧。”“唐老爷,你救救小人吧,我三姑的二舅是府上七姨太的表娘舅啊。”

    萧云贵暗笑不已,为了活命这些清军把平时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关系都搬出来说了。朱昌琳等人这会儿真坐不住了,心中又是骂萧云贵无耻,使出这样的烂招,又痛骂骆秉章丧心病狂,为了自己的官声不惜使这绝粮之计。

    哀求不止之下,朱昌琳长叹一声,起身拱手道:“西王殿下,既然军中缺少钱粮,我也不忍看着城中流民百姓和这些总爷兄弟挨饿,那我认捐五千两银子充作饷银如何?”

    萧云贵摸了摸鼻子,这朱昌琳真是好谋算,他只捐银钱,到时候还是要向他的朱乾号买粮,损失也会小一些,当下不动声sè微微笑道:“这朱老板都认捐了,诸位怎么说来?”

    众人都是哀叹一声,有人带头认捐,只得纷纷捐钱出来,只有何元伦坐着不动,萧云贵上前道:“何老英雄执掌宝庆帮,财雄势大,不会只看热闹吧,会让大家小辈笑话的。”

    何元伦受不了萧云贵言语挤兑,一拍桌案怒道:“老夫也捐五千两,再多就没了!”

    堂上十余人一凑,也捐得七、八万两银子出来,萧云贵知道这些对于一众富商来说都只是九牛一毛而已,在堂上的谁都是身家数十万之巨的,但他还有后手也不点破,笑了笑抱拳一礼道:“多谢诸位捐饷,只是这捐银子是好,但当下最缺的还是米粮啊。”

    诸人还在为捐了银子肉痛不已,一听这话都是心惊肉跳起来,魏鹤林急道:“西王爷,我等实在捐不出粮食来了,你别欺人太甚!”

    萧云贵摸了摸鼻子笑道:“大家也都是辛苦赚回来的钱粮,本王也不多要,这样吧,本王素来喜欢下象棋。”跟着手一挥道:“拿上来。”

    只见几名牌刀手拿了一副棋盘出来,萧云贵指着棋盘说道:“这象棋棋盘除去楚河汉界,尚有六十四个格子,本王也不要多少粮食,只要储位凑出粮食,第一格放一粒米,第二个放两粒,第三格放四粒,以此类推,放满即可。”

    众人闻言心头都是一喜,跟着议论起来。萧云贵也知道这个把戏jīng于计算之人在多想片刻就会明白,也不想诸人多有时间考虑,踏上一步断喝道:“诸位快些决断,否则本王待会儿就要反悔了!”见诸人还在犹疑,当下厉声喝道:“大家决定没有?!”

    众人粗略一想,只是拿米粒去填,大概也就十几袋米,实在是不痛不痒的,但朱昌琳等人总觉得不对劲,本还想再计算几格,但手中没有算盘,又被萧云贵几声厉喝打断心神,实在算不下去,犹豫片刻众人只得一起答应了。

    萧云贵摸着鼻子笑道:“那好,本王就在这里等着诸位取粮来填。”

第二十六章 巨额债务

    府衙堂上,一众富商巨贾听到萧云贵终于肯放众人回去,连忙起身陆续告辞,这个时候朱昌琳反而静下心来默算起来,萧云贵拱手寒暄几句,走上前相送。

    一旁何滨、周兆耀等人摸不着头脑,都是暗想西王这么干不是亏大了吗?只有六十几个格子,只放米粒,那还不一下子就填满了?

    魏鹤林也坐不住,起身要走,却见朱昌琳还在口中默念有词,低声道:“贤弟咱们走吧。” ..

    朱昌琳闭目长叹一声,站起身缓缓说道:“我等都上了西王爷的大当了。”魏鹤林、唐艺农两人都是一惊道:“上什么当?”

    萧云贵将一众富商送走,又命何滨、周兆耀将几名清军俘虏带走,转眼见到朱昌琳等人尚未离去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也知道像朱昌琳这样jīng明的人,只要给他点功夫稍稍揣摩便知道此事不妥,当下走到三人面前微微笑道:“三位怎么还不回去凑齐米粮来交割?本王还在这里等着呢。”

    朱昌琳叹口气,略略拱手道:“西王爷jīng于计算,我等老手都栽在你的手上,就算我等拿出全长沙城的米粮只怕也填不满这六十四个格子吧。”魏鹤林、唐艺农两人闻言都是面sè大变。

    萧云贵暗赞朱昌琳心算了得,这么短的功夫就能算出个大概来,便摸着鼻子笑了笑道:“朱老板心算当真厉害啊,再多给你些时候考虑,本王的计策就不灵光了。” ..

    朱昌琳苦着脸强笑道:“西王爷才是赢家,不才只是雕虫小技而已,西王爷能想出这样刁钻的题目来混人耳目,这才是厉害人物。王爷,不才算到二十几格就算不下去了,这最后填满这些格子到底需要多少米粮呢?”

    萧云贵笑道:“这最后需要一千八百四十四吉六千七百四十四兆零七百三十七亿零九百五十五万一千六百一十五粒米粮,按米粮斗合折算的话,莫说是全长沙,就是天下间所有米粮加起来只怕也没这么多,不信几位回去可以多找几个帐房先生算算。”

    朱昌琳等人都是面如死灰,何元伦一直坐在椅子上没走,这时候再也按耐不住,站起身大喝道:“好个jiān猾的后生,老夫竟然也着了你的道,老夫拿不出这么多米粮来,你还是一刀杀了我省事!”

    一旁曾水源等太平诸将闻言都是暗暗心惊,没想到小小的六十四格棋盘最后竟然用全天下的米粮都填不满,难怪萧云贵要如此安排,逼迫众人答应了。

    萧云贵微微一笑,吩咐一众牌刀手退下,堂上只剩下他和曾水源两人,回头淡淡的说道:“在商言商,做生意最重诚信诺言,何老英雄可别想做癞子啊,这会让我们这些晚辈后生瞧不起你的。”

    何元伦气得胡须倒竖,恨恨的大声道:“瞧不起就瞧不起,反正老夫是给不出这么多米粮来的。”

    朱昌琳深吸一口气,稍稍凝定心神,拱手道:“西王爷,既然你也知道全天下的米粮加一块也填不满这些格子,那你为何还要用这法子来坑害我等?”

    萧云贵哼了一声道:“既然剩下四位都是有心之人,我就告诉你们,今rì本王请来的诸人,谁人不是家财万贯之辈?原本我也没想用这烂招,但适才诸位所捐的银钱实在是九牛一毛!”跟着他冷眼看了看朱昌琳、魏鹤林等人,转身走到桌案上拿起一本账册向四人扬了扬道:“这是几个月来骆秉章记下的城中富商捐饷账册,朱老板光你朱乾号就捐了八万两银子,魏老板七万两,唐掌柜五万两!你们真当我太平圣兵是叫花子么?!你们一共就捐个七、八万两来糊弄本王么?!我说过了的,把本王逼急了,我可就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几声厉喝让四人都是一阵战栗,萧云贵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怒火,淡淡的说道:“本王出的题目你们既然已经答应,我会让人广而告之城中百姓,以做见证,诸位就等着倾家荡产吧。”跟着又森然道:“谁要是想赖账,本王不介意带着兵马上门讨取,适才那些清妖俘虏也是在场的,他们应该很乐意干这些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到时候就算本王蛮干,城中众口也不会说本王的不是!”

    朱昌琳等人额头都是冷汗直冒,萧云贵占尽优势将众人压制得死死的,可是比一般的贼寇手段高明得多。朱昌琳不再犹豫,当即跪地拜服道:“西王爷请高抬贵手,不才知错了,请王爷留些余地吧。”跟着他拉了拉魏鹤林和唐艺农,两人也跟着跪地求告起来。何元伦碍于面子只是喃喃说道:“后生啊,凡事留一线,rì后好相见呐。”

    萧云贵也知道见好就收,当下淡淡的说道:“也罢,既然你们拿不出这么多米粮来,就签下份欠债的欠单,慢慢还便是。”朱昌琳等人都是苦着脸,这写了欠单不就更加难以翻身了么?

    萧云贵见四人不出声,接着说道:“四位放心好了,这欠单签下本王也只是图个交代,这太平天国也不是本王一个人说了就算。稍后本王还有些事想要同四位联手去办,要是办得好了,本王可以免去各位的欠债,而且还有钱赚哦。”

    朱昌琳等人听了这才转忧为喜,魏鹤林皱眉说道:“这回西王爷不会再坑我们了吧。”

    萧云贵笑道:“这怎么会?本王其实是希望和四位做个君子协定,稍后战事平定,大家联手做买卖,本王也想为我天国筹措些军饷。”

    朱昌琳等人都是松了口气,原来这长毛西王是想入股做买卖啊,至于他到底是不是为太平天国筹措军饷就不得而知了。曾水源更是吃了一惊,天国上下就没人这么干的,但细心想来这般细水长流的做些生意,所获钱粮似乎比一次将这些富商抢完了要多得多啊。

    何元伦点点头道:“西王后生,你这话老夫才爱听,你鬼主意多,跟你联手做买卖定能赚大钱。只是你们和官府作对,我们宝庆帮的生意大部分还要仰仗官府,这让我们很为难啊。”

    萧云贵淡淡的说道:“何老英雄,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们宝庆帮走的货都是干净的么?就没有半点夹带私货、偷税私藏的么?要是你们在清妖的地界上和清妖做买卖,我不会拦着,在我们地界上就同我们太平做买卖,两边都能赚钱有什么不好的?清妖那边只要打点好了,那些狗官会管你们和谁做买卖么?至于该如何打点那些狗官,你们比我更清楚,不是么?”

    朱昌琳等人都是暗暗心惊,这长毛西王果然深知清廷官场的内幕,欺上瞒下赚大钱,都是司空见惯之事。四人商议之后便即答应合作之事,萧云贵便吩咐曾水源取来纸笔,写了个协定,几人都签押了。

    萧云贵将协定收好后笑着说道:“合作之事稍后本王会拟个章程同诸位再做商议,待会儿回去定会有其他乡绅找几位商议凑米粮填坑之事,本王的钱粮还是要筹措的,适才说的好处只有四位知道,旁人就不必理会了,你们四家筹措的粮饷我心中有数便是,不必向他人多言。”

    朱昌琳等人连连点头称是,现在把柄在人手上,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哪还敢多言,便即告辞而去。

    (晚上还有一章,新书求推荐、收藏,求各种支持)

第二十七章 四面见敌

    朱昌琳等人告辞而去之后,堂上只剩下萧云贵和曾水源两人,望着曾水源一脸惊讶的表情,萧云贵负手来回踱了几步,淡淡的说道:“这些人杀了他们不如利用他们,从前咱们杀光大户、抢光大户其实是杀鸡取卵的做法,杀到后面谁还敢和我们太平为伍?曾兄弟,你要明白我们起兵造反最终是要推翻满清,让天下穷人过上好rì子,在没有推翻满清、取得天下之前,一切我们能够利用的人都可以利用,这些人我们不用,就会被清妖所用,这样下去,我们走的路就会越来越窄。” . .

    曾水源心中一震,回想起自从金田起兵以来,太平天国一直是采取一种流寇式的作战方式,打下一地之后,取官仓、劫大户、杀旗人,以战养战,拉拢更多的人马,一直到现在数万jīng兵的规模,在曾水源看来杀富济贫乃是天经地义之事,起兵要干的就是这事,但现在听萧云贵如此一说,不禁有些思绪混乱起来。

    萧云贵见曾水源一脸凝重,知道他开始有些动摇,心下暗笑,再趁热打铁,直接毁了他的三观,便清咳一声接着说道:“我天国从长远来看就是要天下大同、共享太平,这个梦想我绝对赞同,但要实现它,却是千难万难,没有周详的部署,难道我太平就这样一直往北打下去么?走到何处是个头?离开广西之后,大家伙都没个主意,难道咱们就这样一直做流寇么?”

    曾水源一阵蓦然,萧云贵的话说中了他和大多数太平军的心声,他们从广西打到了湖南,要打到何处去?的确没人知道,历史上的长沙之战后,太平军的首脑们才开始商议此事,最后还是杨秀清提出了专意金陵的方略,长毛们才有了汹汹的战意,从岳州一路东推过去,二十七天挺近千里,攻克了南京,不得不说的确是个军事史上的奇迹。可现在的曾水源眼前的确是看不到什么专意金陵的方略。 . .

    萧云贵淡淡的说道:“现下我们攻克了长沙,这是我们天国攻下的第一座省城,应该好好经营一番,所以不能胡乱杀人,分化拉拢富商巨贾,让一些人为我所用才是上策。只要我们能在湖南站稳脚跟,不论是北上湖北、西进云贵、东取江西、还是南下咱们老家广西,才能游刃有余。更何况郴州大队未到,我等有些事不能僭越行事,还是要等天王、东王定夺吗,否则我们蛮干一通,坏了天王和东王的大计,这可就不好了,曾兄弟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的。”

    曾水源被萧云贵一顿说辞绕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西王所言的确有理,当下躬身道:“西王殿下所言甚是,属下明白了。”

    萧云贵满意的点点头,心中一阵畅快,曾水源又道:“那城中尚有上万名的旗人,这些人杀不杀呢?”

    萧云贵心中踌躇起来,太平天国本来就是打着驱逐胡奴的口号起兵,自己已经没杀富商巨贾,要是连胡人也不杀,就太说不过去了,但曾水源所说的这些旗人多半都是老弱妇孺,上万人呐,要他下令屠杀,心中不禁犹豫起来。

    就在此时,堂外牌刀手禀报道:“西王殿下,外出打探消息的童强胜回来了。”

    萧云贵哦了一声急忙说道:“快些让他进来。”他实在下不了决心屠杀这么多人,能拖就拖,童强胜的到来正好解了他的围。…,

    只见童强胜满头大汗的走上堂来,看来是赶回来的,不等萧云贵开口询问,童强胜抱拳便道:“西王殿下,清妖提督鲍起豹领三千败兵退走湘yīn,如今会同清妖湖北提督双福援兵三千,正赶往长沙城北而来。南面也有清妖敌踪,约有千名清妖在湘潭囤驻,多方打听才知道此部清妖乃是围困郴州大队的清妖偏师,领军的是清妖楚雄协副将邓绍良。”

    曾水源重重的嘿了一声怒道:“又是邓绍良这狗贼,这个清妖跟随向妖头和我圣兵在广西鏖战一年有余,手上有我们多少兄弟的血啊!”

    萧云贵摸着鼻子沉吟道:“东面和西面呢?”

    童强胜喘息几声接着说道:“西面也有敌踪,我们西面的兄弟截杀了几个清妖信使,找人看了书信内容,上面是清妖凤凰厅同知贾亨晋、永绥协副将瞿腾龙给鲍妖头的回信,这部清妖两千余众正往长沙而来,清妖书信在此。”

    萧云贵接过童强胜的书信便即拆阅,曾水源凑上前来一同观看,信上果然如童强胜所言,西面也有清妖袭来。

    看完信后,萧云贵反而冷静了下来又问道:“东面呢?”

    童强胜答道:“东南面有清妖河北镇总兵王家琳从安仁提兵至攸县,麾下有一千五百多号清妖,和江西九江营的一千多号清妖合兵一处,已经快要到了醴陵,这股清妖走的正是我等大军来时之路,为了打听这股清妖消息,我们还折了几个弟兄。”

    萧云贵转身来到桌案前,打开羊皮地图,提起毛笔来在地图上做了粗略的标注,跟着陷入了沉思。曾水源这个时候才惊疑的看着萧云贵,西王殿下什么时候能看那么多字的书信,能写字了,那字体自己还不认识。曾水源当然不认识,因为萧云贵写的字是简体字,但可以肯定的是萧云贵写的的确是汉字,只是写得很是难看。

    清妖有完备的驿站传递消息,这封信看rì期,是在长沙陷落当天传出的,西面的清军驿站尚未得到长沙陷落的消息,所以信使还是直接往长沙而来,结果就被童强胜的人手逮个正着。但从这上面看出,长沙没有陷落之前,骆秉章、鲍起豹的求援消息就已经发出,清军正四面八方的向长沙而来,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萧云贵皱眉问道:“郴州大队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曾水源还在纳闷萧云贵忽然间识那么多字的事,萧云贵又问了一遍才道:“早间郴州有消息传来,西王娘率领女营和童营一千多号人人马正在赶来长沙的路上,如今听了童兄弟的消息,只怕她们在路上会遇到清妖啊。”

    萧云贵一愣,跟着大怒,破口大骂道:“他娘的,这是打仗啊,一群女人带着孩子来凑什么热闹?!还嫌长沙不够乱么?!这是谁他娘的主意?!难道还要我分兵去救她们么?!他娘的,老子有那么多兵马么?!”(新书求收藏、推荐啊)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

第二十八章 诸将议事

    萧云贵一顿骂娘之后,见曾水源和童强胜都低下头,面sè甚是惶恐起来,这才嘿了一声,气闷的坐回首位上,望着地图发呆,此时的局面和历史上完全不一样了,萧云贵可没有直接的史实参照,后面的仗该怎么打?

    萧朝贵记忆中的战例倒是不少,但都是跟随大队行动,现在四面八方都有清军围过来,似乎很是为难。萧云贵自己上辈子活在和平年代,根本没系统研究过战争,他父亲是个暴发户的生意人,如何赚钱萧云贵倒是有些心得,可这打仗就太难了。..

    他充其量也就玩过红jǐng、帝国、星际争霸什么的,这些所谓的战争游戏也就是占资源、盖兵营,然后爆兵,直接推过去(这是萧云贵自己的玩法,老玩家勿喷),现在他萧云贵是占了长沙,资源是有不少,可根本没时间爆兵。现在还多了个西王娘洪宣娇和女营、童营来碍事,萧朝贵的记忆中,这个女人倒是挺漂亮的,但他萧云贵还能分出兵力南下去接应么?

    曾水源走上前去低声道:“西王殿下,这西王娘是奉了天王和东王旨意先行北上应援咱们的,也不能不救啊。”

    萧云贵烦躁不安的怒道:“那你知道她们现在到了何处?我们到哪里接应她们么?”

    曾水源被这一问又哑口无言了,萧云贵目光看着地图,取出旱烟袋慢慢装上烟丝,一颗心又慢慢冷静下来,既然洪宣娇是奉命前来就算是史实的安排,又有长沙城吸引清军注意力,她们一千多号人女人和孩子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想想如何应对清军对长沙城的四面合围。..

    理清头绪之后,萧云贵沉吟道:“召集诸将马上过来商议军事!”这种时候还是听听大家的意见为好,萧云贵想到自己手下天国名将不少,不可能连个办法都商议不出来吧。

    童强胜转身出去传令之后,萧云贵看了看曾水源沉声道:“清军迫近的消息要暂时封锁,待会儿你马上带兵上门催缴那些富商们捐纳的钱粮,除了朱昌琳他们四家之外,其余富商每家捐纳的钱粮不得少于他们捐给清妖的数额,账册在这里,反正他们无论如何也是凑不齐填满棋格的米粮,能挖多少就挖多少出来,到傍晚时分,我要看到第一批钱粮入库。”曾水源也知道一旦清军迫近,这些富商巨贾有恃无恐起来,更会拒不纳捐,到时候太平军是不可能分出兵力前去应付这些人的,当下急忙抱拳领命去了。

    一盏茶时分,林凤祥、李开芳、李以文、林启容、吉文元、朱锡能、何滨、周兆耀、童强胜、李左车、唐二牛等将领陆续赶到,萧云贵还是很满意众人的效率,能在一盏茶时分从长沙城的四面八方赶来的确很快了。

    诸将到齐之后,萧云贵让童强胜将打探来的消息大致说了,跟着起身说道:“如今清妖四面而来,吾军兵马不多,该如何应付?”

    林凤祥站起身抱拳说道:“清妖四面而来,我们据守坚城便可,长沙城最近几rì城防得以加固,大炮、火器、红药充裕,清妖不善攻坚,就眼前清妖四面兵力不过一万余人,而且不是一起到来,小弟以为可以保守长沙,等待郴州大队来援。”

    李开芳也点头说道:“我等还有几rì功夫从容布置,可依托城垣于城外高地如蔡公坟、鳌山庙等处布置营垒,与城头遥相呼应,抵敌清妖,还可焚毁城外靠近城垣的民宅,以防清妖引为要地据点接近城池,城外营垒可多置火器、大炮,清妖必不敢攻打,只会像永安、道州、郴州那样,远远布营相持,我等可以从容等候郴州援军到来解围。听闻西王今rì找城中富豪乡绅纳捐了一批钱粮,足够我军用度了,长沙可耐久守。”…,

    萧云贵明白林、李二将的意思,就是谨守城池,等候援军。想想也是,从古至今的战争中,守方相对于攻方来说是占据一定优势的,更何况现在是冷热兵器一起上阵的年代,有坚固的城墙和营垒,辅以大炮、火器,守方更能从容应对攻势。历史上的长沙之战中,萧朝贵战死之后,曾水源、林凤祥等不到四千人占据妙高峰死守,清军各路大军到齐后,数万人连rì攻打都没能攻下妙高峰,一直被太平军守到郴州援军到来,足见清军的攻坚能力真的不怎么样。

    萧云贵沉吟片刻,守城倒的确是一个办法,但他斜眼看到林启容,顿时觉得这样有些不妥。他想起林启荣死守九江的事来,要是让清军从容在长沙城外布置营阵、修筑垒壕,把长沙城围死,城内的太平军要出来,似乎就变成太平军要攻打清军的坚固营垒,假若郴州援军不能击破城外清军防线,长沙城就会变成九江城啊。

    他娘的,老子可不想困死在城里头,萧云贵暗自腹诽着,皱眉看着地图不语。

    见萧云贵未置可否,李以文站起身来抱拳道:“西王殿下,属下以为清妖多路而来,互相并不统属,应当可以逐个击破,只要我等杀退其中一、两路清妖,其余清妖害怕必定会驻足不前的。”萧云贵眼前一亮,这个李以文当真是个将才,但怎么会没听过他的大名呢?

    林启容也道:“正是如此,长沙城围宽广,我们四千余兵力广布城头,每人足足要看守三大步宽阔的城墙,还要分兵出城修筑营垒,实在是兵力稀薄,清妖要是集兵攻我一处,难免会顾此失彼啊,就算我等仓促之间驱赶城中百姓青壮上城助守也是不妥,一来我等入城不过三rì,城中百姓尚未与我一条心,要是阵前动摇起来,于我极为不利。而且让清妖在城外从容布置营垒,郴州大队就算到了城下,要攻破清妖阵营进城,也会死伤惨重。所以,属下也赞同出城迎敌,在清妖尚未结营之前,击破其中一到两路清妖,其余清妖必定会闻风散胆,裹足不前。”

    萧云贵暗赞林启容想得周全,不愧是善守的名将,当下缓缓说道:“本王也觉得现下不能据守城池,一旦被清妖从容围死,想要突围便是极大的难事。本王现下就定下方略,我等要出城迎击清妖,大家不必再商议是战是守,全力商议如何出战便了。”萧云贵不愿意浪费时间多扯战守的利弊,所以就定下调子,咱们要出战,这样部下们就有明确的方向去商议了。

    李开芳起身抱拳道:“既然西王意主出战,小弟以为当首先攻打北面清妖鲍起豹部!”

    萧云贵闻言愣了一愣,鲍起豹这股清军原本就有长沙败兵三千余人,加上湖北来的援兵三千,总有六千余人,是四面来敌之中兵马最多的一路,为何李开芳建议先打鲍起豹呢?

    (新书求收藏、推荐,晚上还有一章)

第二十九章 设伏包抄

    萧云贵不动声sè,微微颔首示意李开芳继续说下去。李开芳见萧云贵首肯,站起身来指着桌案上的地图道:“清妖湖南提督鲍起豹城破之时率部先走,清妖法度失土必斩,小弟料想这鲍起豹定然是诸部清妖之中最想先打回长沙的。鲍妖头只有赶在清妖八百里加急文书送到京城妖穴之前回攻长沙,这样他才能有一线生机,否则就等着清妖狗皇帝咸丰砍他的狗头吧。”

    萧云贵点点头接着说道:“所以鲍妖头得到湖北援兵之后,便会急匆匆的往长沙城赶。”. .

    李开芳笑道:“他倒也不敢真的来攻,清妖官场风气糜烂,贪生怕死之辈比比皆是,他鲍起豹回师到了长沙城北,摇旗呐喊一番,占住城北要地,他手中有兵,只要占据围堵我圣兵的要地后,便可向清妖那些大妖头使银子疏通,到头来狗皇帝咸丰投鼠忌器,也只得无奈的留鲍妖头一条狗命,或许会向赛尚阿赛老妖头那样,判个革职查办、军前留用。所以鲍起豹只会急急忙忙赶来,然后寻城北要地囤驻,而不会强行攻打长沙城。”

    萧云贵呵呵笑道:“正是官场上亘古不变的真理,满上不瞒下,报喜不报忧,避重需就轻,行前找退路,朝中找对人,遇事就不慌,哈哈哈。”

    李开芳抱拳赞道:“西王殿下果然洞悉人情世故,我也是知道赛尚阿这妖头在龙寮岭之役大败为了遮羞,把焦亮弄做什么太平王送上去请功,才对清妖官场略有所知,却不及西王所说这般透彻。”. .

    萧云贵笑骂道:“我们不是清妖,少来这套拍马屁的功夫,快说说吧,鲍起豹回军城北会在何处囤驻?”

    李开芳脸上微微一红,指着地图长沙城北一条黑线续道:“小弟镇守城北,这些天也查探过城外地形,此河乃是浏阳河,从东面而来在城东北角的九道湾转过后,往北而去后在范正坡折向西去,汇入湘水,浏阳河最北面离长沙城北五里路遥。小弟料想清妖鲍起豹自湘yīn发兵,定会从浏阳河上的刘家渡过河,城北浏阳河南岸的伍家岭、开福寺一带地势稍高,离浏阳河不过两里地,鲍妖头定会在此处囤驻。”

    萧云贵摸着鼻子也琢磨起来,林凤祥等人已经围在桌案边,听完李开芳的话后,林凤祥接口道:“既然如此便好办了,我等可以兵分两路,一路抢先伏兵伍家岭,另一路从东面上游偷渡浏阳河,绕道清妖背后,等清妖渡河之时来个半渡而击,接着包抄后路的人马杀出,必定能杀鲍起豹一个大败输亏!”

    萧云贵暗暗点头,不愧是敢孤军深入的北伐名将,果然有些将略,当下又问道:“清妖六千余众,我圣兵该当出兵多少为宜?”

    林凤祥和李开芳二人对望一眼,齐声道:“两千jīng锐足矣。”

    萧云贵微微吃了一惊,沉吟片刻后点头道:“也好,就由林兄弟和李兄弟率领咱们一千五百名广西老兄弟和五百新军分为两路,林兄弟率一路兵到伍家岭设伏,李兄弟率另一路偷渡浏阳河包抄清妖后路!其余诸将领兵谨守城池,随时准备接应!”说到这里萧云贵直起身,环视诸将一眼沉声道:“还有其他要说的么?”

    李以文忽然说道:“可拆卸城头千斤炮五门,七百斤炮十门,用驮马运至伍家岭隐秘布防,清妖势大,大炮一项还是要多多准备。”…,

    见诸将都是微微颔首,萧云贵点头道:“设伏一路多备火器、红药,等到清妖拥塞南岸之时,便好好招呼他们!”诸将一起哄笑起来。

    萧云贵又命李以文、林启容暂代二将镇守北门和南门,吉文元、朱锡能依旧镇守东门和西门。又让李左车、唐二牛两人为副将,分别跟随林凤祥、李开芳出城击敌。

    当下林凤祥、李开芳、李左车、唐二牛四将先行下去准备出兵之事,萧云贵望着童强胜又道:“辛苦童兄弟再带兄弟前去打探,务必探到西王娘的女营和童营现在何处,一有消息立时回报。”

    童强胜大声领命,正要离去,萧云贵忽然说道:“童兄弟,你手下折损的几个弟兄可有家小?我会命人厚加抚恤的。”

    童强胜微微迟疑片刻,面sè一滞,有些哽咽的说道:“几名兄弟都是孤家寡人,没有家小……”

    萧云贵愣住了,没有家小这该如何抚恤?童强胜低声道:“多谢西王殿下挂怀,我挑选的手下都是独身,所以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我和兄弟们都不奢望死后能有什么抚恤,只望有朝一rì,能像西王爷说的那样,真的驱逐了胡奴,复了汉家河山,到那时天下百姓不会忘了他们,这便足够了。”说完童强胜行了一礼便即转身离去。

    望着童强胜的背影,萧云贵胸口像堵了一块东西似的,不上不下难过之极。自己一直以来只是想靠着这些所谓的兄弟保住小命而已,却想不到他眼中的这些泥腿子们真的信了自己那天的“豪言壮语”,那些话自己只是随口说来,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啊。

    一种负罪感忽然袭上心头,萧云贵强笑着喃喃道:“是你们自己蠢,和我没关系,没关系的……”

    跟着李以文、林启容、吉文元、朱锡能四将也过来告退,这才打断了萧云贵的思绪,四将走后,萧云贵回头看了看何滨和周兆耀,问道:“那些清妖俘虏如何了?”

    何滨上前道:“早饭加了些饭食之后,倒也不再闹腾了。”

    萧云贵嗯了一声,周兆耀有些为难的说道:“西王殿下,这些俘虏之中,有十几个人是小人相熟的同乡,也都是苦出身,他们愿意加入我圣兵,不知西王能否接纳?”

    萧云贵回过神来,哦了一声道:“所有的清妖俘虏你们细细去甄别一次,只要不是抽大烟的弱兵,都给我留下,其余老弱病残等明rì纳捐的钱粮一道,一律遣散回家。”

    周兆耀闻言喜道:“我就知道西王仁厚不会要他们去死的。”

    何滨微微皱眉道:“俘虏中的湖南绿营兵都还好说,大多都愿意加入我们,只是那些陕西绿营兵大多是想回家的。”

    萧云贵沉吟片刻后,轻叹一声道:“那些陕西兵愿意留下的就留,不愿意的等到击溃北面之敌后,就放他们北归吧。”

第三十章 衙仓纳捐

    当rì傍晚时分,初秋的凉风在黄昏的余晖中摇曳着树影之时,长沙城中麻石铺就的大街之上,斜长的树影之间,一辆辆马车、牛车满载着米粮往城南的衙仓而去,数百辆大车首尾相接,蔚为壮观。

    长沙城内的百姓争先恐后的都来街道上围观,长毛西王让城中富商巨贾用米粒填棋格的故事也流传开来,好奇的百姓都到城南衙仓前的空地上聚拢观看如何个填法。

    寻常百姓也就是能在缴纳米粮时才能见到这么多的粮食,每当交税纳粮之时,都有抱着算盘的衙门胥吏横眉冷对,噼里啪啦一顿算盘打下来,什么三下五除二,唬得寻常百姓大气也不敢出,该交多少就是多少,你也没得辩驳。百姓们唯一能记住的就是今年交了多少,到次年也好有个比较。..

    而官府盘剥百姓的花样也是多种多样,什么大斗进小斗出、什么淋尖踢斛,每次都是多交很多。但这些百姓就像萧云贵所说的,只要还有一口饭吃,就不会起来造反。所以每当灾年,清廷都会开设粥铺,这粥其实便是吊命粥,让你不会饿死,这样你就不会想着要起来造反了。这就好像抽你一管血,再喂你一口汤水,反正就这样不死不活的吊着。

    城南不大的衙仓前空地挤了个水泄不通,长毛的杂号兵在四周驻守。这些杂号兵都是只剪了辫子、扎了红头巾,和那些有黄sè号衣穿的老长毛兵极为不同,听吆喝声百姓就知道他们是湖南本土人,有几分乡情在里面,百姓们的胆子又大了几分。挤上前去,眼看着一车车印着各家大户姓氏的粮车到来,百姓们的脖子都伸得老长。..

    衙仓前的草席凉棚之下,几个长毛大官站在那里指指点点,各家大户的大家长跟着粮车到来后,都到凉棚下向长毛大官点头哈腰的,他们各自都带了账房先生,有的甚至带了三个来。

    这个时候围观的人群忽然让开条道来,原来是朱乾号的朱昌琳带着米粮车队到来,人群中的百姓纷纷向朱昌琳拱手问好,朱昌琳笑着一一还礼,看得出朱昌琳平rì里的确做了不少善事,及得百姓敬仰。

    过了片刻,德裕商号的魏鹤林、城中富商唐艺农,宝庆商会的何元伦等人都到了,百姓们都是纷纷咂舌不已,这些大户老爷平rì里要见到一个都是千难万难的,现下居然都在这里聚齐,长沙城还从未有过如此盛事。

    凉棚下一个长毛大官见人到齐,走上前来,cāo着一口广西客家话说了一大通话,很多百姓都没听懂,还有些靠后的压根没听到,好在人群中有懂客家话的转了话头,一传十、十传百,这才都弄明白。那长毛大官自称是长毛管钱粮的大官,叫什么曾水源的,他也就是说了用米粒填棋盘的纳捐之法,长沙全城的富商巨贾都是自愿按这法子纳捐米粮,并说了用米粮填棋格的规矩,所填米粮都将充作纳捐给长毛的钱粮。

    百姓们一听这规矩,纷纷哄笑起来,都说长毛西王蠢笨,第一个棋格放一粒,第二个放两粒,第三个四粒,区区六十四个棋格,也不用多少米粮就该填满了吧。

    一阵哄笑引来长毛杂号兵的呵斥,百姓们略略安静,只见那长毛大官下令让各家大户自己的账房先生开始计数,三十几个账房先生排成一排,人手一支麻珠算盘,如临大敌般的开始打了起来。每个人计算一格所需米粮之数,然后大声报出。从开始的二、四、八,一路算下来前面倒是极为轻松,但到了二十位以后,账房先生的计数便慢了下来,因为已经上十万了,到了第二十六位已经到了千万,账房先生们人人都是满头大汗,一副紧张的样子。…,

    听着那报数,一众大户人家也是纷纷擦着额头的汗水,脸上肌肉不断的抽搐,百姓中嬉笑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阵阵的惊呼,他们没想到才算到二十几格便是如此之多的米粒,折算成升斗之数,只怕已经不在少数了。

    算到三十几格时已经上了十亿,账房先生们极难算下去,那长毛大官大笑道:“尔等就算搬出全长沙的米粮也休想填满这六十四个格子!”

    几个死硬的大户还是不相信,又吵嚷着喝命账房先生分头计算,三十几个账房先生分头苦算,又算了几格,已经是千亿之巨的大数。

    那长毛大官笑了笑大声道:“尔等还要算下去么?你们这一袋大米就算有百万粒,按现在之数,也需十万袋大米,再走一格便是二十万袋,现下尚有二十几格未走,尔等拿得出这么多米粮么?”

    一众大户脸如死灰,不少人已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百姓们更是窃窃私语起来,“二十万袋大米,那得是多少米粮啊。”“我的娘啊,原来有这么多,开始看着还少呢。”

    百姓人群中,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汉子眉头深蹙起来,此人一副教书先生模样打扮,衣着甚是寻常,只是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目光炯炯,双眉浓黑,似剑如刷,表情刚强,印堂饱满,富有光泽,鼻梁坚挺,一双又大又厚的耳朵,耳珠圆润,眉宇之间流露出一股傲气。

    接着那长毛大官大笑着喝命手下兵卒将各家米粮尽皆运入衙仓中封存,各家大户所带来的米粮绝对没有十万袋之数,那长毛大官朗声说了,让长沙城百姓见证,长沙各家大户欠下了巨债,但有所需会到各家大户索取,让各家大户先行回去点算米粮,等候交账。

    各家大户苦着脸纷纷离去,没人敢再算下去,现下每走一个都是十数万袋大米之巨的债务,谁还敢算下去?

    那教书先生闻言,微微皱眉自言自语的说道:“想不到一个贼寇首脑竟也有如斯智慧,这般算下去,莫说全长沙,就是全天下的米粮只怕也填不满这小小的棋盘。”转眼见又见朱昌琳等几人向那长毛大官略略行礼后,若无其事的离去,那教书先生轻轻咦了一声,抓了抓铮亮的脑门笑了笑自语道:“有古怪,看来得让人引荐一下,明rì得去见见这长毛西王。”

    曾水源和朱昌琳等人寒暄几句后,急匆匆的命人计点钱粮,共得纳捐大米八万石,小麦及其他杂粮五万余石。曾水源大喜之下又命人逐户上门催取,没有米粮的便用银钱冲抵,只一晚间又纳得银子八十七万两,铜钱一百一十万贯。计点完后,曾水源喜滋滋的前去禀报萧云贵去了。

    却说朱昌琳告辞之后转到街口,一乘蓝顶暖轿候在那里,便准备乘轿回府,他倒是心中一阵轻松,这次他学乖了,带来的米粮之数便是几月内他纳捐给官府之数,没敢少给,果然那曾水源看了看账册,满意的慰勉了几句便让他们四人安心回家,今晚不会有人上门啰噪了。

    走了几步,猛然间肩头被人拍了一下,一个声音笑着在背后说道:“好你个朱雨田,竟然和长毛发逆暗通曲款,等到官军复来,你看我不去告发你!”

    朱昌琳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却是适才那教书先生,见是此人,他心中放下大半,拉着教书先生喜道:“季高兄,你怎会到了长沙?”

    那季高兄笑道:“本来是听闻长毛迫近省城,便来瞧瞧官军如何打长毛的,不想长沙如此轻易被占,如今误陷城中走不了。”

    朱昌琳急道:“季高兄想要出城么?这个小弟倒是可以安排的。”

    那季高兄笑着摇摇手道:“如今不忙,这几rì我看了长沙市面上,到比官军在时还要安宁,又无什么凶险,我急着出城作甚?倒是雨田兄你要帮我一个忙。”

    朱昌琳拱手道:“季高兄请讲。”

    那季高兄低声道:“我要你帮我引荐,我想见见那长毛西王。”

    闻言朱昌琳目瞪口呆,怔怔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5599/ 第一时间欣赏太平血最新章节!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所写的《太平血》为转载作品,太平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太平血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太平血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太平血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太平血介绍:
四个原本是同班的大学生,因为奇怪的闪电导致灵魂穿越回到了清末,分别附身在四个命运迥异而又相互关联的人身上,身份的变化,让四个人经历了各自不同的命运,他们会像各自的命运屈服吗?他们的到来又会改变清末这个苦难的时代么?他们不但要同自己的命运抗争,还要背负整个民族的命运抗争,只因一经穿越,你便是历史的一部分! 1852年,这是个多姿多彩的年代。 这一年,年青的满清贵族荣禄十六岁,仍在为龙寮岭之役死于长毛之手的父亲守孝,他送走了心爱的人进宫。 这一年,年芳十八的叶赫那拉杏贞选秀入宫,她便是日后的慈禧太后,宫中一切的未知在等着她。 这一年,天王义妹洪宣娇正在郴州统领女营兵马,天王的密令让她陷入了两难。 这一年,太平天国前军主将西王萧朝贵正率领两千广西狼兵从郴州出发,奔袭湖南省会长沙…… 本书书友群:105998808太平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平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平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